《错格式[abo]》 第1章 来客 人类基地的住宅区上方飘来了乌云,有风刮过,几片树叶歪扭地混合着雨水粘在了玻璃窗上。 诺小的房间里最大的物件是那张床。 上头堆了充电线以及两三个抱枕,散乱地铺在旁边,肖真鹊蒙着被子睡得天昏地暗。 闹钟响起,被子动了,肖真鹊翻身,伸手关闭。 一旁的手机信号灯闪了闪,随即一片正方形的荧蓝色光幕投映出来。陡然的光亮很是刺目,肖真鹊迷蒙着眼睛,勉强朝光源看去。 原来是肖空鸣发了条信息过来,上面展示的只有寥寥几字:我回来吃饭。 肖真鹊起身,手指点了点屏幕,给她回了个好。 很快,她再新发了一条:给我把我衣服床单被子洗了。 他只能照做,荧幕自动关闭,起床穿衣漱口。完事了锁门下楼,走路去到离家不远的供给所。 推开供给所的门,迎面而来一阵香味,老板越霜正在奢侈地泡着茶喝。 里面的灯光不是很亮,整个室内呈现一种灰白暗淡的色调,鲜明对比的只有越霜坐的地方有一个红彤彤的大红灯笼挂在那。 冰柜的东西少的可怜,共有四层,下面两层放了每天都会从培养区运来的维生素果,各种颜色,代表了不同蔬果种类的味道。 上面两层放的东西就比较少,放了点培养区的蔬果。这种蔬果就比维生素果便宜,味道也差很多,吃起来总有一股不新鲜的味儿。 肖真鹊熟门熟路地拿东西,挑好捡好后,把东西都拿到柜台处。 柜台旁边的荧幕播放着各个区的新闻,肖真鹊不怎么看这些,他把视线放到自己挑的东西上,找越霜算着账。 打包的时候,肖真鹊指了指那串叶子都焉了的番茄对越霜说:“老越,下次进货留点新鲜的给我呗。你看我拿的这个,看着都不怎么好吃,炒起来还会好吃吗?” 越霜看了眼跟前的肖真鹊。这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经常来这买物资,总是穿一件看起来很舒服的红白条纹毛衣。 肖真鹊说话的时候,眉毛会拧起来——这个神情和他那个工作狂姐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越霜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你是熟客,我最多留两串给你。最近有个大顾客天天找我买番茄,要的还不少。” 肖真鹊觉得这玩意也就符合他姐的口味,肖空鸣每次点菜就爱吃这个。 但他觉着番茄酸了吧唧的,味道不好,无论加工还是加了好的配料来处理,那个味道依然是一言难尽,放别的区都没人买,在网上销量也低地很。 没办法,味道挑不好,只能把控质量。他付了钱,叮嘱越霜一定要留些好的番茄后才回家。 刚走出门,手机有信息提示音。 他打开一看,是肖空鸣发的: ——对了。我谈恋爱了,麻烦今晚的饭做多一点,我带他回来,你见见。 肖真鹊看着上面那句把衣服洗了,再看下面那句我谈恋爱了,愣了好几秒才确定自己没看错。 他直接一个打电话过去,很快肖空鸣就接了,语气带着惯有的严肃:“讲。” 肖真鹊笑出声:“你诓我呢?” “我很忙,没这功夫和你开玩笑。”肖空鸣应该正忙着工作,电话那边人声鼎沸,嘈杂地很。 她在另一个区的城务所上班,一周回来一次,今天周二,她都是周五晚上回来。 肖真鹊开始踏步回家,“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啊?” 她答地飞快:“前不久。” “前不久是多久?” “……三个多月之前,具体的日期我忘了。” 肖真鹊沉默了好一瞬,他忍住了一大堆问题,回了句:“哦。” “你这什么反应?” 肖真鹊:“惊讶。” “……”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到家?我看着时间做饭。” 肖空鸣说:“我还有些事情处理,需要加一下班,可能八点左右到。” “行,你先忙。你那位男朋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爱吃什么?” 肖空鸣沉默了会,然后回道:“他和我口味一样,你做我爱吃的,他也爱吃。” “知道了。” 通话结束,肖真鹊站在街上,神色晦明地翻看着聊天记录。 回到家,肖真鹊熟练地开始在厨房操作,今晚打算做鱼,别的菜式还没想到,但是肖空鸣的番茄是一定要有的。 配菜处理完毕,肖真鹊去阳台晒衣,弯腰拧地漏盖儿的时候,他看到楼下聚了不少人,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这条街附近的居民都出来了,肖真鹊也好奇,把头探了出去。 人群旁边的大路上停了辆黑色的车,车身有个标志,是一个看起来像一座塔的字母A。 肖真鹊诧然,怪不得吸引了这么多人。 人类基地按照字母分区,那个标志来自A区,地位尤其高,培养很多顶尖人才,还对二类性别有各项重大研究,是科研军事集于一体的高级别组织,名为瞭望台。 那辆车亮着灯停在那儿,周围有好几个持枪的警卫赶到,和对讲机说着什么。 肖真鹊想着厨房那条鱼,继续忙去了。 楼下的那车里,空调开得很低。 车后座的青年看着阳台上的身影消失后,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吐出来了两个字:“麻烦。” 他的大腿上放了笔记本电脑,身边散落了许多文件。 前方的司机说:“肖组长还在路上。” “我竟然比她还准时。”他叹笑了下。 司机:“在这里等吗?” 青年把电脑关上,皮革座椅混杂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令他一路以来头晕不已,这种状态下匆匆忙忙地处理消息不会有效率。 四处围观的人多了起来,他对司机说:“先去驻点吧。” 把饭菜弄好放进保温箱里,肖真鹊便拿出手机给肖空鸣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肖真鹊不等那边回应就催道:“你在路上了没?外面还在下雨要不要紧?” 电话对面很安静,没人回答,肖真鹊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通过电流传来,变成了一种像是雨声的杂音。 他又问:“姐?” 窸窸窣窣的声音,肖空鸣的声音随后响起:“真鹊,我在路上了,刚坐上车。” 肖真鹊觉得她旁边应该有什人,但是他被肖空鸣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你着凉了?” “对,刚刚忘记带伞了。”肖空鸣带着鼻音回道。 “我给你熬点姜汤吧。” “好。” 停了一会,肖真鹊小心翼翼地问:“那个……需不需要给姐夫的那份也一起熬了?” 肖空鸣:“不用。” “噢。” 肖空鸣又说:“他工作原因在别的区,今天不需要和我一起出发过来。我已经给他发了我们家的地址,晚一点他会自己过来的,可能比我提前到。” 肖真鹊立马回道:“那你给我赶紧回来,他要是先来了,我一个人岂不是尴尬的要死?我不要。” “那我有什么办法,先挂了。”肖真鹊还没说话,电话那头已经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厨房的保温箱运作着,冰箱里整齐地放好了做鱼的材料。肖真鹊想着等他们到了之后再做鱼,不就不好吃了。 肖真鹊回到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 但是他内心和现在的平静完全相反——他猜不透肖空鸣下一步要做什么。 本就昏暗的卧室,床头的立地灯忽地闪烁了一下。 肖真鹊面无表情地换了件衣服,余光往墙上划过。 床头旁边的电源插座里,安装着一个摄像头。 床上堆叠的衣服,就是用来遮住一半的画面。 他学会了做饭,做家务,扮演学生以及居家弟弟有模有样,接下来还要扮演什么? 这时门铃响了。 抬头看时间,恰好七点半。肖真鹊整理了下表情,过去打开门。 肖空鸣穿着城务所里米白色的制度,雨水沾湿了她的发尾和刘海,紧紧贴在白皙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狼狈,手里的雨伞不停地往下滴水。 肖真鹊乐呵地很:“姐,你回来啦。”他侧过身,接过雨伞。 肖空鸣从他旁边走过停在鞋柜换鞋子。 他问道:“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呢?” 肖空鸣走到小阳台把雨伞撑开晾放在那,边弄边说:“多大点事儿,走走就到了。你驾照过了?” “对啊。”肖真鹊忘了这回事。 肖空鸣点点头,满意道:“不错。” 肖真鹊问起今天这顿家宴的另一个主角什么时候到,肖空鸣拿起手机说:“我打电话问问。” “你回房间打吧,顺便换个衣服。” 肖空鸣点了点屏幕,“他给我发消息了,他快到了。” 肖真鹊巴不得他赶紧来,他早就按耐不住了,“那我做鱼去了,时间应该刚刚好。” 他刚把油倒进锅里,门铃又响了。肖空鸣没出来,于是他洗了洗手去开门。 见到来人的一瞬间,肖真鹊呆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一手提着黑色雨衣,一手提着一大袋子的青年。 他望向肖真鹊的时候,眉毛细微蹙了一下,又很快就舒展回来,友好地朝着肖真鹊说:“你好。” 肖真鹊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神情紧绷地看着那张脸。 他的眼角抽了抽,艰难地开口吐出一个字:“你……” 青年察觉到肖真鹊的僵硬,又笑了笑:“你是空鸣的弟弟吗?” 肖真鹊回了声“是”。 “我是她男朋友,第一次来见她的家人,这是我的一些心意。”青年把提着的那袋东西往上提了提。 肖真鹊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 青年有些不解,但还是回视了他。 两人硬生生地在门口对视。 几秒过后,肖真鹊把视线移走,伸手接过礼品,“……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青年丝毫没有感到被冒犯,微笑回道:“是吗,这么巧。” 他笑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个酒窝。 肖真鹊缓慢地把门敞开,从鞋柜里拿出准备好的新的居家拖鞋,放到了门边。 青年说:“来的有点晚,见谅。” 肖真鹊说:“换个鞋子吧,准备吃饭了。” “那这个雨衣……”青年颇为难地抖了抖那件雨衣,门口地面湿漉漉的。 “给我吧。”肖真鹊把雨衣拿到手里,让开了身位。 “你……随便坐坐,我先把你雨衣晾着。” “谢谢。”青年换好鞋进来后就坐在沙发上,在桌上拿了纸,低头擦拭自己的衣服。 肖真鹊浑身不自在地走到阳台,透过玻璃打量着他。 脸和五官惹眼地很,皮肤是那种健康漂亮,带着红润的白皙,不像肖真鹊这种充满倦态的苍白。 目光很周到地没有东张西望,只专心做着擦拭衣服的事。 肖空鸣这会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坐在了青年旁边。 从肖真鹊的视角来看,只看到两个人的后脑勺,看着就是一对恩爱的伴侣。 肖空鸣的信息素是百合,很多有钱有权的世家所追寻的完美伴侣都是信息素为花香的Omega人类。 倘若记忆中的那个味道,与百合花相互交融,肖真鹊想象不到会是怎样的气味。 花与花相加,只会更浓烈。 他知道青年名为褚望,信息素是桂花。 毕竟肖真鹊还很记得和褚望接吻的感觉—— 因为褚望以前是他的Alpha。 第2章 相遇 肖真鹊二十三岁那年暑假假期的最后一周,他带上画板和行李,和学校里的师兄师姐,以及和他读同一所大学的秦桦,一起去了人类基地K区进行采风写生。 肖真鹊上的大学位于J区,秦桦读的商务专业,肖真鹊选的是城市环境。 去K区采风只是肖真鹊的打算。 这次旅行是由一个参与过K区围栏维护的师兄提出的,聚集上次社团合作活动拿了奖的伙伴一起去旅个游。 师兄说过,近距离看海的感受很美妙。 外围区范围距离K区海岸线还差不多好几公里的距离。 又恰逢放假,海浪沙滩在炎夏备受吸引,于是都约好了一起出发。 除了秦桦,这趟行程的其他同学和肖真鹊正初步建立一个工作室,未来是要打算迈入室内设计装潢的那一块。 他们递交给城务所的建立申请终于审批通过,期间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与精力,这一次也是为了放松一下心情,活跃团队氛围。 肖真鹊告知肖空鸣,他要出门一周左右,周末的饭可能要她自己解决。空鸣不知道又在忙什么去了,那端全是人声和铃声。 她抽空说:“知道了,好好玩。” 肖真鹊放下手机,转头又开始收拾起行李。秦桦推开他家没关紧的门,就看见肖真鹊弯着腰提拉着行李箱的把手,检查着有没有损坏。 他和秦桦的身高差不多,都是一米七多的身板,这在男性Omega里算是很优秀的高度了。 秦桦坐在玄关那里,掏出了手机玩,“还多久啊?” 肖真鹊继续往背包里塞着东西,“很快,再等等吧。”他们两人都住在O区,做跨区列车到K区那里和剩下的人汇合就行。 秦桦不知道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问道:“你之前那个一起拿奖的学长也一起去?” 肖真鹊:“是啊,怎么了?” 秦桦嘿嘿一笑,朝他挤眉弄眼:“你大一那年不是有个Alpha追过你吗?就是他吧?” 肖真鹊动作一顿,“没有的事。”那个学长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在他刚进那个社团的时候,会带着新学员参加各种活动,参加大赛的时候因为肖真鹊负责的那一个板块要参考很多东西,学长也给了他很多建议。 大赛结束之后,他就对肖真鹊告白了。 肖真鹊没接受,说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秦桦心知肚明,知道肖真鹊就有这种看破不说破的习惯,那时候学长每每看他的眼神都能拉丝了,肖真鹊总是装作不知,风轻云淡地无视过去。 人类区的大学不区分二类性别,硬性要求规定就是人人都得佩戴抑制器,以免出现恶性信息素发热易感等这类事件的发生。 肖真鹊进入了大学后就住宿,回家的次数少了,认识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主要和他来往的也就秦桦,很多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地在课室以及工作室两头跑,偶尔接点画画的小活。 秦桦和肖真鹊在学校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好看那一类人。 秦桦是个A级的Omega,家里人在O级人类区里经商的,家境富裕,养出一个惹眼又好看的儿子。秦桦还有个亲哥哥,在科研所里工作,时常在瞭望台协助,是个两头跑的大忙人。 秦桦在学校里交过一个Alpha女朋友,后来分开了,陷入短暂痛苦的失恋期后恢复了正常,甚至扬言要给肖真鹊找对象,也要让这个家伙体会人生疾苦。 肖真鹊既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戴着耳机低头画画去了。后来一段时间里,秦桦还真就给他找了不少Alpha的联络方式,通通在肖真鹊的手机里留好了备注,甚至连Beta和Omega的都有,校里校外乱七八糟汇聚一堂,肖真鹊头疼地删除信息,清理了不少成天发垃圾短信的人。 秦桦贴心地把那些Alpha的信息素都备注上了,肖真鹊也不知为什么,留了几个没删除,好好地保存在了手机上。 两人终于出发去坐车,将近五个小时后抵达了K区,在车站里的休息处找到了其他的伙伴。他们也是刚到不久,加上刚到的二人,这个队伍总共七个人,肖真鹊和他们打过招呼,看着接下来要去的每个点。 学长给他们两人递来了还是冷的瓶装水,朗声宣布道:“好了人齐,我们可以出发了。” 众人欢呼,秦桦用手肘顶了顶肖真鹊,低声道:“这团怎么就我和你两个Omega?我有点慌。” 肖真鹊不解道:“你慌什么,没带够抑制器吗?” 秦桦:“没一个是我认识的,你可得护住我。” “……没事的,这里的人都是我社团里的,等会上车了给你介绍介绍。” 一行人去了车站外,上了一辆车,出发去了他们定好的旅馆放行李。肖真鹊在车上快速地给秦桦介绍了一遍——包括学长共有三位Alpha、两位Beta。 “秦桦?我看过你的那篇刊登的文章,写得很不错。” 秦桦笑道:“谢谢。” “真鹊,秦桦是你朋友吗?” 肖真鹊靠在椅背上,说道:“是的,我和他以前读同一所Omega学校。” “我就说怎么你们俩一起来的,死党呀。” 秦桦:“我在家无聊,他说有旅行,我就跟着来了。” 学长在前方说:“那你来对了,我们就是要好好玩一趟的。工作室初有起色了,打算带大家一起去海边玩玩散心,放开点玩就好了。” “一定。” 肖真鹊听着他们一路上聊天,看着外面在穿梭的楼群间若影若线的围栏—— 这十年下来,K区的海岸口扩建地越来越大,围栏逐步移建到了海上,瞭望台也从那个陨石地标的建筑搬走,整体移到了离岸更远一些的海面。 遥远望去,瞭望台就是一座漂浮于天海交界处的浮标。至于空出来的位置,就留给了K区的科研所和庇护所使用。 车行使在山路间,绕了半个岛,停在了一片宁静的住宅区。 旅馆是个临海民宿,肖真鹊和秦桦一个房间。都放好行李后,众人再次上车,去了一个海边餐馆吃饭,随后在附近的街道走了一下午,买了一堆新鲜的食材后,回到民宿,由肖真鹊当主厨,其他人打下手,吃了顿烧烤。 第一天过去,秦桦洗过澡之后就累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腿特别酸。养精蓄锐了一会就翻身拿出了带来的游戏机,打算连着房间的电视玩儿。 肖真鹊擦着头发从浴室走了出来,看见了秦桦折腾着电视柜,就说:“明天我要早起,你玩的话给我下楼去玩。” 秦桦问:“你早起干嘛啊?看日出啊?来一起玩游戏啊,这个可以联机玩的,再喊上几个还没睡的一起玩。” 肖真鹊坐在了床边,“差不多吧,我去拍点照,写写生。你们玩吧,问起来的话就说我困了。” 秦桦:“噢好吧,我回来动静小点。” 肖真鹊笑道:“吵醒我也没事。” 秦桦于是没再拉着他加入,就带着游戏机出了房间,找了同行里几个聊得好的,一起去了客厅玩。 次日清晨,肖真鹊很自然地在五点五十分就醒了,秦桦在床上鼾声大作。 肖真鹊蹑手蹑脚地洗漱过后,带上自己的包就走了出去。 从民宿后院走出来就是一处高岸,斜坡下面是白色的沙滩和幽蓝的海水。 海天一色,初霞由海面送出夜幕,深蓝与白昼的渐变在天际交融呈现,每日的第一缕阳光即将出现,一切都是安静而存粹的。 无关尘世的喧嚷,只有白夜交替。 右边的海岸漫长延伸,一座荒废的灯塔建在边缘。 肖真鹊找了附近一张石凳坐下,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然后慢慢欣赏眼前的景色。过了一会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崭新的画本,拿起笔在纸上细细地描摹着。 上风口走来一个人,从肖真鹊身后路过,坐在了和肖真鹊一条直线上的另一张石凳。 晨风从上风头带来一股咖啡味。 鼻翼接触到了这阵带着一种烘烤的香味后,肖真鹊感觉肚子叫了叫,自己的注意力慢了半拍。 早知道带个喝的过来了,他心里想着。 肖真鹊安静地作着画,附近静谧地只有海浪和风声,大自然微小细碎的动静。 不远处一阵紧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这环境,坐下的人站了起来接听电话。肖真鹊抬起头,微微放松僵硬的脖子,习惯性地看了看声音的源头。 当他看见那人的背影的时候,水笔不慎碰到了纸张,晕开了一团墨渍。 他的大脑里不断回忆着肖空鸣在他十八岁那年进大学,她不断重复警告的话: “你的腺体感知比较高,比Alpha还要高,你上了大学之后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戴着抑制器,不要随便捕捉到什么信息素,你是个Omega,如果诱发了成年的发热期会很危险的。” 那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后背挺拔如青竹,一只手插在裤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笔直修长的双腿来回踱着步。 在他侧身的时候,肖真鹊看见一张线条柔和的侧脸,好看的唇形一张一合,对着手机那端交流着。外套的右前襟别着一枚显眼的鹅黄色的胸针,看不出形状是什么。在他刚刚坐着的石凳上面,放着一支白色的花,迎着风摆动着卷曲的花瓣。 肖真鹊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却遵循着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腺体,无形之中勾勒出了气味的线条,寻着另一端而去。 那道背影的主人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听着手机里的内容,看了过去。 肖真鹊对上了一双浓黑如墨,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那人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只好对着这个手里拿着画本、呆愣地看着他的人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肖空鸣曾说过,肖真鹊的腺体就像个雷达,他能感应到信息素的流动、形状。 一旦某天这个雷达出了状况了,就十分危险。 肖真鹊把目光放回了自己手里的画上,一团糟糕,只好翻到了新的一页。他强忍着自己奇怪的反应,听着不远处响起的沙沙的脚步声。 他走了过来,说:“早上好。” 肖真鹊:“……早上好。” “画家?” 肖真鹊捏紧了画本的一角,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人站在他后面,隔着一段比较礼貌的距离,肖真鹊听见他喝了一口咖啡,随后是吞咽的声音。 肖真鹊缓缓吸了口气,窒息的感觉十分不好受,他被迫地、也许是带有一些激动地吸了一口气—— 浓郁芬芳的桂花味。 过了好一会,肖真鹊听见他开口说话,语调惆然地问:“你是Omega?” “是……怎么了?”肖真鹊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道声音满是疲倦,沙哑无比:“这条路往下走有家药房,那里有抑制器买。” “这地方查的严,没随身佩戴抑制器,容易被抓。” ——“滋啦”一声。 油热,放鱼。 肖真鹊低垂着眼睛,耳边不再是海风吹拂,浪打岸礁的声音。 他抬起手,用力地拍响了一个开关。 抽油烟机开始运作。 第3章 “姐夫” 抛开褚望和肖空鸣之间的关系不谈,为什么褚望会表现得像个陌生人。 肖真鹊以为褚望还会记得他。 他们分开将近三年了。这三年来,肖真鹊尝试过很多方法去找褚望,结果都是一样的。 怎么找也找不到,褚望消失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褚望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真鹊,你等我去找你。” 他们之间经历过什么? 成日面对着这所屋子一大片的摄像头,肖真鹊再不回想起来,都快忘透了。 外面突然有汽车摁响喇叭,打乱了肖真鹊的思绪。 他现在只能确认一件事,那就是绝不能被肖空鸣知道。 屋子亮起了这两个月来最大的光度。饭桌旁,肖空鸣和褚望并排坐着,肖真鹊坐在褚望对面。 褚望对肖空鸣笑着说:“真鹊的手艺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很不错。” 肖空鸣微笑,用勺子给褚望扒了块鱼肉。 肖真鹊看他们的互动,很勉强地笑了下:“谢谢,我做饭的确有一手,以后多来这里吃饭啊。来,多吃点。” 说罢他往褚望的碗里加了块排骨。 肖真鹊看着褚望的反应。 果不其然,褚望咬了口排骨后,就一直放在饭碗里,既没丢也不碰,继续细嚼慢咽地吃别的菜。 肖空鸣似有所思地看了看肖真鹊。 吃饭过程很安静,基本上都是碗筷碰撞的响声。 肖真鹊强装八卦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工作上认识的吗?” 褚望放下筷子说了个字:“对。” 十分简洁明了。 肖真鹊想从这人的眼睛里搜刮出一些别的,但是褚望很坦然,几乎没有伪装,也不知道是掩盖地彻底,还是说已经把他忘记的干干净净。 肖真鹊点头道:“原来如此。” 又是无话,褚望继续吃了起来,很专注的模样。 肖真鹊咽下一口饭后,又问道:“那你在哪里告的白啊?浪不浪漫?” 褚望和肖空鸣双双看了对方一眼。 肖真鹊看在眼里,心底是五味杂陈。 就是他这副表情——在第一次见到褚望的时候,他就露出这种无措又天真的表情。当时接受到这种视线的肖真鹊后颈上的腺体不断地发着热,眩晕感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招人地很,令他很恼。 褚望顿了一会,说:“我们是在捕猎结束,庆祝的时候才在一起的。” “捕猎结束?是基地北区那里?”肖真鹊有些意外。 褚望:“对。之后时间闲下来了,就打算过来见一下你。但是空鸣那边的城务所收尾的工作比较多,所以推迟了点时间。” 肖真鹊稍微低下头,筷子戳了戳米饭。 捕猎结束,基地北区,都是记忆中的东西。 怎么就会这么相同呢? 吃完饭,还没到九点。 肖空鸣说她来收拾,褚望把西装外套脱了,挽起袖子给她帮忙。 肖真鹊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茶几发呆。他打算去阳台的,但是外面还在下雨,雨水可能会打湿自己。 不一会褚望走了过来,坐在肖真鹊旁边,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抱枕。 肖真鹊转头看了看他。 褚望无奈地说:“你姐让我出来,妨碍到她了。” 他们家厨房的确比较小,站一个成年人就已经刚刚好。 褚望问:“听空鸣说,你拿到驾照了。” 肖真鹊:“嗯。” 褚望又说:“工作顺利吗?” “顺利的。” “有谈过恋爱吗?” 肖真鹊再一次看向褚望,似乎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没有。” 在过去,褚望不怎么爱说这么多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和空鸣相处地很不错。”褚望思索,慢慢地开口。 褚望思考的时候,眼睛习惯性地半阖,长睫毛往下扇,划出弧度。 肖真鹊看着他的脸,一时之间的怀念把听到那句话的伤痛感给抹走了。 仿佛打了麻醉。 “……那还挺巧的,我姐也是第一次恋爱。”肖真鹊感觉说完之后没有什么力气了。 好像事实反应推翻了他所想的美好重逢,接踵而来的凌乱以及绝望,让他产生他之前来到这里所做的一切,全都是错误的。 肖真鹊面对不了这个变化,他想一个人静静,和以前的每个夜晚一样,睡着了就行了。 褚望看似完全不记得了他自己了,也可能是不想与他相认,但肖真鹊还是闪过一个念头——要不就这样算了? “我去切点水果。”肖真鹊腾地站起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肖空鸣还在清洗料理台面,肖真鹊瞥见刀具被换了,是一套新的。 肖空鸣说:“褚望送的。” 肖真鹊把目光收回来,没说话,打开了冰箱。 肖空鸣自然注意到他今晚有些不同寻常,褚望在场,她不方便问。 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于是她说:“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肖真鹊:“我怎么会不高兴?” 肖空鸣:“你这性子平时不是随性又自来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感觉你见到陌生人这么奇怪,沉默少言,眼神闪躲。” 他说:“没有的事,你别乱想。姐夫是个什么等级?什么性别?” 肖真鹊对这些其实不太感兴趣,毕竟十分了解,他只想绕过这个话题。 肖空鸣看着他不愿多谈的模样,把毛巾放在洗手台里搓洗。 肖真鹊拿出西瓜切了起来,他弄完就想赶紧回房间。 然而,肖空鸣开口的下一句话却是:“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他了?” 厨房的空气一下子像是凝固了一般,肖真鹊怎么呼吸都吸不进去半口。 刀刮过果肉,红色的西瓜汁水沾到了案板上。 肖真鹊眼睛眨了眨,说:“不认识。” 他想过,一件事总有各种可能,例如褚望有个双胞胎兄弟,褚望因为意外头部受伤导致失去了部分记忆…… 肖空鸣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肖真鹊松了一口气。 肖空鸣看向西瓜:“不拿出去?” “噢噢。” 肖真鹊刚端起盘子,肖空鸣突然开口道:“你别和他说太多话,日常问好就行。” 肖真鹊疑惑地看着她。 肖空鸣:“别接触太多,你还没被标记过,多少上点心。” 肖真鹊看着她有些奇怪的表情,冷不防地感觉心底冒出来很多复杂的东西。 他老实点头,不敢造次:“谁敢碰你男人。” 肖空鸣给了他一记白眼,让他赶紧出去。 结束对话后,肖真鹊回到客厅。 褚望对电视好像没什么兴趣,也没看手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到肖真鹊出来的声音,扭头看了过来,问:“空鸣呢?” 肖真鹊脚步停住,回头看了看厨房,直接喊:“姐夫找你呢。” 肖空鸣隔着厨房骂了他一句。 走回刚刚坐下的位置,肖真鹊还带了瓶喝的。 褚望接过,拧开喝了一口。 入口清甜醇厚,味道的调子模仿梅子酒。 尝到味的时候,褚望挑了下眉,然后打量着瓶身。 这是人类基地很早时候的一个产品,喝起来很像高级别的销售点才会售卖的一种酒,度数很小。 肖真鹊看褚望品了半天,问道:“喝过吗?” 褚望说:“喝过一次。” “好喝吧?”肖真鹊又喝了一口,在口里含半天才慢慢咽进去。 他不知道褚望喝没喝过,但是他知道褚望喝过梅子酒,他和他描述过那个味道。 彼时的褚望很欣赏这个饮料,也很中意。不带酒精的酒,醉不了人,醉得了意境。 他当时面带笑容地问了句:“谁发明的?” 和此时的褚望重复了同样的话。 肖真鹊看见熟悉的情景,感觉自己就像知道剧本的幕后。 他回:“我也不知道。” 褚望晚上回酒店睡,于是肖空鸣就送他下楼。 肖真鹊走到房间的窗户往下看,刚好看到他们两人肩并肩地站好,在路边等车。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把窗帘拉上,进浴室洗澡去了。 楼下。 若是肖真鹊在场的话,他会发现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与吃饭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肖空鸣没动,褚望自然也没动,两个人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五分钟后,车到了。 褚望打开车门进去,坐好后发现肖空鸣也跟着进来了。 褚望的面部表情自从出了肖家两姐弟的家门后,那友好和亲切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倦又冷淡的一面。 肖空鸣说:“我也去一趟。” 褚望没阻止,让司机出发。他上了车就把袖扣解了,领带也松开,整个人很享受地坐着。 车子启动,肖空鸣按下车窗,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香烟。 她看着车窗外面往后走的风景,神色不定。 褚望看了眼时间,对她说:“你跟着我过去做什么?” 肖空鸣:“自然有事,坐个顺风车。” 褚望挨着座椅,左右拉伸脖颈,“你不怕你弟问?” “他不敢问。”确实是不敢,肖空鸣回想起肖真鹊一副隐忍的样子。 她随便抽了几口,把烟掐了,然后看着褚望说道:“你怎么接触肖真鹊的?” 褚望:“……什么?” 肖空鸣重复了一遍。 褚望沉重又困惑地盯着肖空鸣,然后把视线开。 肖空鸣仿佛生来就带一种气场,与她弟弟的气质相比,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她擅长把握和止损,肖真鹊则相反,附和以及主动。都是两种极端。 他转动着手上那瓶空了的梅子酒饮料,回想着肖真鹊的面貌。 那是张带着视觉攻击效果的脸,本来是应该张扬又刺目的,但是脸的主人可能习惯性地在家里熬夜睡觉,眼底青黑,没那么精神。头发被手随便抓了抓,不脏但乱,像一只炸了毛的鸟。 褚望说:“按门铃,递礼物,就这样。” 肖空鸣顿住。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不希望这些事情会牵扯到亲人朋友爱人都是正常的,不外乎对于我们来说。” 她问:“你今天是第一次见到我弟?之前有没有见过他?” “……你原来问的是这个。”褚望想了想,郑重地回道:“是的。没有。” 车里沉默半天,肖空鸣开口:“抱歉。” 褚望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放在心上。 车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酒店,很普通,没有霓虹灯,大堂有前台接待的地区,但是没人在,看起来更像一栋普通的居民楼。 抵达目的地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楼梯上去。 褚望带着她去到三楼,走到最右边的那个房间停下,拿出了钥匙。 打开门走进去,内里的灯光出乎意外地明亮,入目是好几台正在运转的大型机器,发出的噪音很小。 几张长桌并排摆放在一旁,放了好几台电脑在上面,四块盈白色的荧幕用工作仪固定在长桌中间的位置。 房间里有五六个人正忙碌着,布置显然是仓促的,电线的包装纸都放在门口那个大塑料袋里。 有人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是个染着白发的Alpha男人,他看见刚进门的褚望,便打趣说道:“怎么样?‘见家长’了诶望哥。” 褚望原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对他使了使眼神。 男人不明所以,还凑到他跟前继续八卦地问:“来嘛来嘛,不要见外,和我说说呗……”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在褚望后面慢慢出现的肖空鸣,她面容清冷,像暗夜里突然出现的玫瑰,迷人又带刺。她瞥了眼男孩,又把视线看向屋内。 男人僵住了,手还放在褚望的肩膀上,动也不是,跑也不是。 “……组、组长回来了啊。”他磕磕巴巴地说道。 肖空鸣颔首:“你们的事办完了?” 男人点头如捣蒜:“办好了,现在已经开始检测了。” 肖空鸣进去走了一圈,回到门口的位置。褚望递给她一把钥匙,她转身走了出去。 那人没看见肖空鸣的影了,便问褚望:“怎么样啊?我想象不出来她疼弟弟的样子。她弟弟长得怎么样,是不是也很可以?” 好看的Omega自然充满了诱惑力。 褚望勉强地笑了下,走到桌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你能不能收收心,我只是帮她个忙而已,也顺便解决我的问题。” “这又有啥的,我直接能给你造个临时的身份,简单快速,省了你和她玩过家家的时间,拿这些时间去干别的事不好吗?”男人开始敲电脑,打抱不平地说着。 事实如此,时间很紧迫,O区北部那边不太平了,要不然也不会把他们召集起来,还把据点定在一家搬空了的酒店。 褚望没回应他,只说暂且就这样,随后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他又想起了那个为他开门的青年。 当时他开口说话之前停顿了一瞬间。 他是个Alpha,对信息素的味道,尤其Omega的更甚敏锐。 开门时带来空气的流动,肖真鹊的后颈空空荡荡,没有信息素抑制器。 雨水、植被、饭菜的味道,等等。除此之外,褚望什么都没嗅到。 肖空鸣让他上门的时候,他没想到她这个Omega弟弟…… 像个Beta一样。 不过这些与他也没太大关系,他拿起桌上的水,拧开喝了一口。 梅子酒的味道还残留在他的嘴里。 第4章 再会 肖真鹊洗过澡,打开电脑继续看新闻。 看了没几会就有人给他发消息,是秦桦。 肖真鹊对味道比较敏感,喜欢闻酒,但不喜欢喝酒,那个梅子酒是他和秦桦在毕业之前一起合作开发的,秦桦懂经营销售那类,写配方研发的自然是肖真鹊的活儿。后来被一家厂商买了这个项目,他们俩赚了不少。 毕业后,他们俩成了好友。 手机屏幕上—— 秦桦:明天来黑洞。 黑洞是这区南部一个很有名的酒吧,环境舒服而且不怎么乱,很少有人在那里使用信息素滋事,平时生意很旺。 肖真鹊回:去那里干嘛?有什么事? 秦桦:就聚一聚,想出来喝酒了。 肖真鹊不太想去,秦桦的醉态他是见过的,难看的很,但是不守着他难免会发生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情,又累又折磨。 但将近一个月没见过了,出来聚聚也行。 肖真鹊只好隐晦地敲字:你只能喝一杯。 秦桦出乎意料没反驳,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两人约好了时间明晚准时见面,肖真鹊回完信息,就躺床上去了。 玩了会游戏,肖真鹊觉得困了,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外面的门口一直没有动静,他猜肖空鸣是打算不回来了。 他瘫了一会,思索好半天,便搜起了褚望这个人。 事实有些失望,结果跳转的都是同名人,各个区的都有,甚至连Z区的流浪汉都能搜到,有效信息等同于无,没什么好看的。 盯着屏幕发了好几秒的呆后,肖真鹊把手机丢到一旁,笑了笑自己。 然后关灯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是周日,不需要上班,肖真鹊睡到自然醒。 洗漱后从房间出来,看到玄关那里整齐地放着肖空鸣的鞋子,应该是清早的时候回来了。 去厨房做了点吃的,肖空鸣就穿着居家服走了出来,她接了杯水,边喝边说:“我大概留一个月左右,这里有点工作需要我来负责,暂时不回O区了。” 肖真鹊点头表示知道了。哪怕他姐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不是他能管的,肖空鸣强势又有能力,工作中管下属,生活里管弟弟。 姐弟俩吃过午饭,肖真鹊回房间打游戏。肖空鸣敲了他的房门,告诉他晚上不回来了,不用留晚饭给她。 时间转眼到了晚上,肖真鹊随便吃过,坐在餐桌旁看了一圈这个家,打算等有空,再问肖空鸣那个摄像头是什么情况—— 那是前两天的时候,肖真鹊无意间发现的。 至于是怎么发现的,肖真鹊都不太记得了。他跑了趟业务,回到房间随手搁下那个厚重的行李箱,用力一震,那墙就脱落了一小块,肖真鹊也就看见了。 它藏在石缝之间,外壳是猩红色的。 像一只活生生的眼珠子。 而且不止这一个。他顺着埋藏的线,把整个家都走了遍,简直无死角,哪哪都有。 肖真鹊心头当即涌上错综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迷惑,家里竟有变态。 会是谁干的…… 他望向肖空鸣的房门发了好一会呆,直接下楼坐车去了黑洞。 总归不差这一晚上,等这晚上过去了,再说吧。 肖真鹊实在不想待在这,在白天那会,也不想去质问肖空鸣。 从七岁那会来到这个家,一直住到现在。他是发现得早,还是晚了? 他把灯关上,离开了家。 门被关上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某个角落里突然发出“滴滴滴”的电子铃声,一道红光蹿出,堪堪停在了柜子之间。 停在那张属于姐弟二人的合影照片上。 黑洞所在的那条街夜晚的时候很旺,算是南部高端娱乐的黄金地带,建在一个半山腰的位置。 肖真鹊下车的时候,感觉空气中一股热浪涌来,各种残留的气味已经随着日月经天与自然混为一体,不难闻但很难适应。 他把口罩戴上,朝里面走去。 黑洞的入口比较隐秘,就在山腰下面一点的位置,沿着两家店之间的小路一直走,走到店铺后面的木质楼梯再往下就到了。 老板特别有情调地在入口前面建了个透明露台,再摆了几个望远镜。往下看就是山腰以下的风景,有好些人站在栏杆旁,肖真鹊甚至看到两个人在那互相暧昧地嗅着对方的后颈。 他给秦桦打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慵懒的声音倦怠地响起:“你可别放我鸽子。” 肖真鹊:“我没放,我在门口了,你到了没。” “早就到了,我在吧台那儿呢,就靠近厕所那里的。” 这是打算喝完就去吐呢,肖真鹊把电话挂了,进了门。 刚跨进去,就突然有个Omega女孩脸色潮红地冲了过来,把肖真鹊吓到了,刚要往一边躲开,脸上就被一双唇贴了贴,竟是被这女孩亲了。 肖真鹊刚想说话,她身后的那群朋友就在那里欢呼喝彩。他十分不解地看着女孩,女孩作为一个Omega,却是热情又大方,她对着肖真鹊道歉并且感谢。 原来是和朋友玩大冒险,一会进门的第一个人她就得亲一下。 肖真鹊没放心上,对女孩说没事。 女孩还想说什么,但是她凑到肖真鹊旁边刚想说请你喝一杯的时候,却不再向前,神色有点尴尬地停在那。 肖真鹊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欠身躲了躲,说了句不用就转身走了。 女孩回到朋友那里,朋友看到了肖真鹊佩戴的抑制器,是Omega专用的,就问:“这不挺帅的一个Omega吗?怎么不上呀?” 女孩摇头,凑到朋友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远离门口的这片喧嚣,肖真鹊往里走到吧台。 秦桦这会骚包地穿了件深V领的长袖针织衫,还带了条项链,看起来是一串英文。他还没点酒,老老实实地坐着看手机。 肖真鹊坐到秦桦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背。 秦桦把视线从手机移到肖真鹊身上转了一轮,见他还是穿着条纹毛衣,甚至换了件黑白配色的,黑线印中间,其余的地方都是白色。 秦桦问:“哪来的逃犯?判几年了?” 肖真鹊:“我就爱穿。” 秦桦啧了声:“什么审美。” 肖真鹊不回应。 秦桦也是个Omega,长相偏文雅气质那类的,头身比例不错,颜值也很高分,如同他的名字那般把周身拉高一个档次,像情话那样。 这下还来了个肖真鹊,一下子这个靠近洗手间的吧台角落就显眼了不少。 有个Alpha过来搭讪,眼神暗戳戳地盯着秦桦,这放在平时秦桦早就上交了联系方式了,这会却收敛了不少,竟然拒绝了。 Alpha应该是有朋友张望着他能不能拿到这美人的手机号,结果好像不太理想,他当着朋友的面有些下不来台,只好悻悻收回手。 Alpha看了看他们两人,问了句:“你们是一对?” 现在同类二次性别人类当伴侣的不是没有,只是少见。毕竟没了那层信息素之间的独特交融,会少很多乐趣。 秦桦:“不是,我们两对。我和他等对象来呢。” 肖真鹊:“……” Alpha垂头丧气地走开。 调酒师把酒端了过来,肖真鹊看到他尾指带了个蛇头形状的戒指,艳地很,末端勾在了杯柄。 这黑洞里的店员穿衣配饰风格都这样,带点动物的配饰。 酒被放下,肖真鹊直愣愣地看着桌上那杯鲜红色的酒,不想说话。 血腥玛丽,辣椒番茄,他一个都不喜欢。而且他不理解为什么秦桦要点这么重口的。 肖真鹊看着秦桦优雅地端起自己手里的那杯加了橄榄的鸡尾酒,轻轻喝了一口。 秦桦:“不喝吗?” 肖真鹊沉默,他掏出手机看,不打算理他。 秦桦:“忘记你不喜欢吃番茄了,不好意思。” 肖真鹊转过话题,说:“你穿成这样干嘛?有伴儿了?” 秦桦:“忘记和你说了,我今天开始在这上班。” “哪里?” 秦桦手掌轻拍桌面,“这里。” 肖真鹊头脑运转,电光一闪:“你缺钱也不用这样去当牛……” 秦桦打断道:“你瞎说什么呢。” 肖真鹊:“那是什么?” 秦桦下巴朝舞池那边扬了扬,得意道:“舞伴。” 肖真鹊:“……?” 秦桦:“上个礼拜我来这里的时候,穿了我哥新买的夹克,到舞池跳了一轮回座位发现兜里塞了钱,足足比那些卖酒的服务生一个月挣得都多。” 他还怜惜道:“可怜我哥的衣服,好像被扯坏了。” 秦桦凑到肖真鹊耳边继续说道:“老板看我这样,干脆问我要不要进他这里当舞伴,后期还能跟着她做事,接触到其他区的酒吧。” 两人靠的极近,旁人看来像是秦桦在轻吻肖真鹊的耳垂。 肖真鹊内心烦躁,早知道不来了,感情这货是要让他见证今夜经营首次开业,找了诸多借口,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偏要另走偏锋。 但肖真鹊操心也没用,总归是秦桦自己的打算,这家伙心里甚至可能还有别的鬼点子了,就是要在黑洞起步,毕竟秦桦以前拿出来的成绩不是虚的。 肖真鹊接受了这个现状,盯着秦桦凉凉地说:“你别给我乱搞。”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要弄也只弄我看得上的。” 肖真鹊心说放屁。他沉默着把那杯血浆一般的酒推开,让秦桦给他重新点一杯。 “喝什么?”秦桦问。 肖真鹊指指秦桦手里的那杯。 酒再一次到了,秦桦说:“你有心事?” 肖真鹊心不在焉:“没有。”过了三四秒后,他说:“……其实是有的。” 秦桦把酒放下:“那说来听听?” 肖真鹊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秦桦:“……” 这时原本播放着的舒缓音乐被人暂停,周遭的灯光渐渐熄灭,仅留中间舞池的亮度,似一座舞台。 声音开始嘈杂,秦桦依旧在肖真鹊这边咬着耳朵:“小爷上了,兄弟看好了,好好看好好学。” 肖真鹊用很小的力度把他推开,说道:“不学,你走。” 秦桦走了过去。黑洞老板慧眼识珠,秦桦被灯光一照,整个人就是闪光点,在场的Omega与他相比都略有失色。 有个人影在左边一闪而过,肖真鹊觉得十分眼熟,待细看已经不见人影。 他觉得吵,把点酒的单子垫在酒杯下面,去了洗手间。 走廊上遇见了门口亲了他的Omega女孩,她貌似半醉半醒,倚在墙上,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戒指。 走去洗手间势必要经过女孩,肖真鹊把视线放在了地板上,快要经过她的时候,她突然朝肖真鹊看了过来,眼里带了丝轻挑。 她直白地说:“你挺帅的。” 走廊的隔音不错,热闹的音乐声已经传不进来。 肖真鹊脚步慢了,但还是在往前走,轻声说:“是吗。” 路过了女孩,她点了点他的肩膀,肖真鹊很有耐心,终于把目光放在女孩的眼睛上。 这么一看肖真鹊发现女孩的面貌有些熟悉,然而一时半会没想起来在哪见过。 她问:“你住这片的么?” 肖真鹊没回答。 女孩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令她眼前一亮:“你这颜值放我那区,可抢手了。” 肖真鹊:“是吗?” “当然,你长得可太对了,太像我的菜。” 肖真鹊:“呃。” 他没猜错的话,这女孩和他都是Omega,女孩应该是能看见他的抑制器类型,就是Omega专用的。 女孩:“我是A区的,那个区可太少美人了,除了我。” 肖真鹊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基地区排名这么靠前的人类。眼前这女孩相貌的确不错,杏眼红唇,明眸皓齿。 能在A区的人类,非富即贵。 他说:“挺好,这说明你是个幸运儿。” 女孩眨了眨眼,睫毛扑腾,很是好看。走廊尽头有人喊了她一声,她笑着对肖真鹊说:“打扰了,你忙你的。” 肖真鹊洗手的时候觉得A区的人真真不一般,阶级经济的差距拉在那儿,想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离开走廊,回到吧台,桌面上一杯新的酒放在他刚刚垫纸的位置。 摆在旁边的血腥玛丽被人喝了一半,应该是秦桦解决的。 人群挤向吧台,肖真鹊坐下没多久,就听到调酒师对着他左边惊叫了一声,应该是见到了熟人。 调酒师:“好久不见,想喝什么。” “好久不见,我不用。” 熟悉的声音响起,琴弦翕动般低沉暗哑。 肖真鹊原本半阖的眼尽数撑开,他朝说话的人看过去。 剩余半杯的血腥玛丽喝完了,褚望的唇愈发红润,眼眸清亮,视线焦点慢慢落到吧台旁边发愣的肖真鹊身上。 他把空了的酒杯放下,问:“你怎么在这?” 肖真鹊讨厌血腥玛丽是有原因的。 一是味道他不喜欢。 二是…… 这是褚望最喜欢喝的酒。 调酒师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识?” 褚望说:“对啊,我是他姐夫。”他看着肖真鹊,轻呼了一口气,把喉咙里的辛辣缓了出来:“你在这里喝酒,你姐知道吗?” 这就管起来了?他凭什么。 肖真鹊内心对他这句话有些莫名的不爽,感觉自己的私人领地被侵犯了,好不舒坦。 但是表面功夫还得做到位,他硬是笑着说道:“望哥。” 褚望没想到他这么喊他,笑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便宜。 可接下来他笑不出来了。 他听见肖真鹊说:“你在这里喝酒,我姐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