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这样的大师守寡一定很厉害》 第1章 第 1 章 明英辞醒来的时候,窗外还是黑的,虫鸣伴着夜风穿堂而过,只有月光从草屋的破窗漏进来,洒落在身旁女子光洁的背脊上,她的发丝散落草席,浑身赤条条的,仍在熟睡。 “啊!”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裸露的胸口后,迅速拽紧被子裹住身体,耳根通红。 被子被卷走,叶存溪觉得周身凉飕飕的,她皱着鼻子往热源处蹭了蹭,光溜溜的缩成一团接着睡。 “这是在......啊!” 明英辞手一抖,抓起地上的衣衫就往她身上扔:“你、你不知羞!” 衣衫不偏不倚盖在她脸上。叶存溪睁眼,恍惚间看见那张与记忆重叠的侧脸...... “师哥......”她小小声唤道,直到看清后,眼里的光像潮水般褪去。 叶存溪被吵得清醒不少,眼神聚焦才发现方才熟悉的轮廓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不免有些失落。 再一看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只是被几件乱七八糟的衣服盖住了关键部位,身旁的人倒是裹得和粽子一般严实。 因此气不打一处来:“吵什么吵!你把我被子全都抢走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把身上的衣服往旁边一甩,嘴里嘟囔着:“抢被子还有理了?昨晚上也不见你这么矜持?” “我那是喝醉了!”明英辞把眼睛闭得坚如磐石,赶紧解释。 “酒后乱性?”她笑吟吟地打断,“你这种男人我见多了,都这个借口。” 明英辞憋得满脸通红:“我不是那种男人!” “你几岁了?” “十八。”明英辞小小声应道。 叶存溪倒抽一口凉气,暗暗骂了自己几句,这男子竟还没到弱冠之年! “怎么了?” “没事,我大你两岁。” “这没什么的,我......我还是可以对你负责的。” “负责?”叶存溪突然凑近,吓得他往后一仰。她趁机拽过被子,露出狐狸般的笑:“小公子,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只见这少年面色极红,半字不吐,叶存溪恶意用指尖刮过他胸口,他像惊弓之鸟般激起一阵寒颤。 这算是默认了。叶存溪倒在他怀里,轻快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负责的。” “不行!”他脱口而出,语气柔软又强硬,“我明家男儿,岂能,岂能......” “岂能什么?”她贴近他胸膛,心脏像是幼兽,拼命地冲撞着他的肋骨,“睡完就跑?”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呼吸微乱:“我是第一次。” 叶存溪挑眉,一双狐狸眼看着他,嘴角似笑非笑:“所以?” “所以,”他咬牙,一字一顿,“你得对我负责。” 倒反天罡啊,叶存溪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笑得一抽一抽,明英辞看着她有些奇怪。 叶存溪抽回手:“小公子,你搞错啦,这种事向来是女子吃亏,我都没说什么,你倒像个小媳妇了。” “那、那我就对你负责!”他眼神坚定,好像此时此刻说话变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眼,“你......你嫁我!” “你在开玩笑吗?”叶存溪直勾勾地盯着他。 面前男子的神色不像在开玩笑。 叶存溪笑容僵在脸上。这下玩脱了。 “我说话算话,明早我立刻回去禀告父亲......” “嫁不了。”她垂眸,指尖绕上颈间的银链,“我在守寡。” 叶存溪能在三秒内挤出眼泪,这是他们这行的基本职业操守。三秒过去,再度抬眼时已经是泪眼朦胧:“......我已是未亡人了。” 明英辞僵住了。 她趁热打铁,语气恰到好处地哽咽:“我本是在为亡夫守寡的......可在见到公子的第一眼,我就、我就......” 泪珠低落在明英辞的手背上,叶存溪楚楚可怜地看着地看着他:“我这个贱人,我实在对不起亡夫,也对不起公子......” 她抬手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扇,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而此刻明英辞的表情极为复杂,从震惊变成了柔软的怜悯。 叶存溪知道,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最吃这一套——一个脆弱风骚又深情重义的俏寡妇,简直是他们英雄主义幻想中的完美悲剧女主角。 “你的亡夫,是怎么......”明英辞像是害怕触碰到眼前这个美丽寡妇的伤心事,语气极为小心。 叶存溪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她微微将脸侧过去,彼时月光正好描摹了她的侧脸,而她的声音轻得也像是夜风:“五年前,那时我刚及笄之年,便嫁做人妇,江湖纷争,我们被仇人追杀,在悬崖边他为了救我......” 她适时哽咽,没有继续说下去。 明英辞果然上钩了,眼中流露出了心疼与敬意,抹去她脸上泪水,试探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叶存溪顺势靠在他胸膛,抓住了他的手:“但是,更骇人的是,他在死后也不放过我!” “什么意思?”他的语气有些许发抖。 叶存溪缓缓将颈间银链解下,将吊坠放在明英辞掌心:“摸摸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吊坠形状是不规则的圆柱状,像是某种泛黄的玉石,表面被摩挲地温润发亮,银色链条缠绕之上,还留着几道纹路。 “这是?”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端详这个小物件。 “这是我亡夫的指骨。”叶存溪点了盏灯,幽幽地说道。 明英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啊”地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把手中之物向外抛去。 叶存溪利落地接住项链,她心里暗笑,面色却更加哀伤:“按照他们门派的规矩,未亡人必须携带亡夫的一部分,这样他才能在阴间找到我,才能一直看着我。” 少年此刻一字不敢言,冷汗直流。 她突然握住明英辞的手,目光热烈:“可是我们做了这种事,他在下面知道了一定......” 明英辞的手心止不住地沁出冷汗,强撑着没有收回手:“会怎样?” “轻则病痛缠身,重则......”叶存溪压低声音,“家破人亡。” 明英辞倒吸一口冷气。叶存溪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小公子太好骗了,连这种鬼话都信。 “那怎么办?”明英辞急切地问,“可有破解之法?” 叶存溪垂下眼帘,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有是有,只是......” “你说!”明英辞突然挺直了背,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 叶存溪抬起泪眼看他,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上钩了。 “公子可是真心喜欢我?” “我......”明英辞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噎住,看着叶存溪泪汪汪的眼睛,结结巴巴:“自、自然是真心的。” “那你可愿为我做三件事?传说未亡人若是找到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男子,诚心感动天地,或许能化解这阴间咒怨,亡夫在九泉之下也会保佑我们平安的......” “莫说三件,五件,十件,三十件都使得!”明英辞急道。 窗外恰时刮过一阵微风,烛火明灭不定,照着两人的脸庞。 叶存溪贴近他耳畔:“第一件,东海有明珠。惊蛰子时,巨蚌出现,手接住它吐出的明珠。若接不住,便要被吞入万丈深渊。 第二件,雷州火山口,午时三刻岩浆最烈。走过铁索桥,用玄铁勺取一瓢沸腾的熔岩。 第三件,用在锦缎上绣往生经,必须是你一针一线所绣,不得假手他人。绣成后,得在月圆之夜烧给我亡夫,他若收到,怨气自消,定会在九泉之下祝福我们俩......” 少年专心致志,目不斜视地望着叶存溪。而此刻这个口若悬河,满口胡诌的骗子悄悄地移开了视线,生怕自己看到这双与师哥有几分相像的眼睛时于心不忍。 明英辞听得入神,没注意到怀中人唇角掠过的狡黠笑意。 这三件事,一件比一件荒唐。要么他知难而退,要么耗尽耐心放弃,横竖她都能脱身。 当她说要在这间茅草屋门口种下菩提树等到他归来时,她忽然摘下左耳的明月珰,指尖在他耳垂轻轻一捻:“这个给你留作念想。算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吧。” 刺入皮肉的瞬间,明英辞到抽了一口气,却硬撑着没躲。 他突然扯断衣服上的玉佩,递给叶存溪:“定不负姑娘所托。我叫明英辞,敢问姑娘芳名?” “云小溪。”她没有迟疑地留下假名。 明英辞郑重地吻了云小溪。 晨光微熹时,她倚门目送那道挺拔身影远去。待马蹄声彻底消失,叶存溪摸了摸空荡荡的耳垂,不记得这究竟是从哪里顺来的。 她又随手摸了摸颈间的指骨,低声道:“师哥,你可别怪我啊,我这也是为了生存......” 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师兄生前最疼她,这点小事,他应该不会介意。 “傻子。”她将小少爷给她的玉佩在阳光底下翻来又覆去,这块看起来品质极佳的玉不知道能当多少钱。 天光大亮,她轻笑着将长发束起高马尾,裹紧胸布,换上一袭素衣,她取了些炭灰描粗眉毛。 高挑的个子,女子中不常见的小麦色肌肤让她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少年模样,只那双扬起的狐狸眼还潋滟着水光,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邪气。 这是她行走江湖时最常用的扮相。 “啧。”她随手抹了把灶灰蹭在颧骨上,把明英辞给的玉佩往腰带里一塞。玉是好玉,可惜刻着明氏家徽,这也不好出手啊。 叶存溪站在茅草屋前,指尖捏着一张火折子。晨风掠过她束起的高马尾,将火星吹得明明灭灭。 “这地方也呆的够久了,”她眯眼望着这座承载一夜荒唐的草屋子,轻笑出声,“那小少爷要是真找回来,那可就不妙了。” 烈焰轰然窜起,映得明媚少年的脸庞明明暗暗。 村口张家送殡的唢呐声隐约传来。叶存溪最后看了眼燃烧的茅屋,转身时已换上悲悯神色。燃烧的梁柱在她身后倒塌,将昨夜种种化作青烟。 村口前些日子新丧的张家老爷,正等着“守寡大师”去做法事呢。 她宽大的素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背上包袱和桃木剑,超度亡魂的俊俏小道长驾到: “——无量慈悲!小道来迟了!” 第2章 第 2 章 张家祠堂内,纸灰漫天飞扬,灰烬打着旋落在供果上。 四周短短长长插了几十柱呛人的香。叶存溪踩着满地铜钱踱步,桃木剑尖挑着纸人哗哗作响,她口中念念有词,唬得众人不敢直视。 此刻的她——江湖人称“溪云仙师”——手持罗盘,眉头紧锁,绕着棺材走了三圈,突然“哎呀”一声。 “仙长,怎么了?”妇人神色紧张。 “不妙啊夫人,”她驻足,双眼故弄玄虚地虚闭着,手指像是掐算着什么,“你家尊夫这魂灵,啧啧啧,浑浊得很,怨气冲天啊!” “老张失足落水,这几天,我夜夜梦着他,他就在水里头盯着我,”张夫人攥着帕子的手一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我这实在心慌得睡不着......” “这就对了!”叶存溪一把拍在桌上,“新丧之魂舍不得阳间妻室,怕是要再缠你一阵子啊。” “我可怎么办啊......”张夫人几乎要哭软在丫鬟怀里。 “夫人莫急,”叶存溪安慰她道,“过会我帮你念几遍经文,且等三日,待到煞气散尽,小道才好为夫人开坛断缘。” 围在祠堂的几人纷纷开始向她作揖道谢:“多谢溪云仙长,多谢溪云仙长,仙长法力无边......” 叶存溪摆摆手,礼貌地向这帮人提出要求:“不过这几天,我要替夫人守夫,能否让小道借宿几宿?” 刚好房子烧了没地方住,看他家这么大肯定也不缺房不缺米,正好再省三天饭钱。 “马上给您准备上房!”张夫人急道,“一日三餐素斋......” “要肥鸡鲜鱼。”叶存溪打断,“阴司打点小鬼,少不得荤腥供奉。” 叶存溪生怕露馅,将众人赶出祠堂,啃完了两只烧鸡。 吃饱喝足,她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方再眯一会儿,等到黄昏之时再出门。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眯起眼睛,从门缝往外瞧——是张夫人和一位年轻长工,两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廊下,低声说着什么。 “婉儿,这传言间的守寡大师靠谱吗?真能一下子替你守得三十年功德?”长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质疑,“老爷才刚过头七,万一......” “你懂什么!”张夫人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躁,“夜长梦多,再拖下去,万一被人发现......” 叶存溪挑眉,有意思。 婉儿?她记得张夫人本名是叫赵婉吧,一个长工叫得这么亲昵,怕不是有奸情? 原本只是想来骗顿饭钱,没想到还能撞见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 张夫人和长工的关系显然不一般,而张老爷的死......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门缝之间,长工揽过赵婉的腰肢,被她扭捏地推脱了去。 别家寡妇好歹过一阵子才找守寡大师超度冤魂,她老公刚过头七,尸骨尚未凉透就急着解阴缘,原来是这样啊。 “那小子真的有传言说得那么厉害?” 嚯,敢质疑她?她叶存溪虽说没有通灵的真本事,但在装神弄鬼这块被她忽悠过的没有说不加钱的! “我不会被发现吧?我只是稍微一碰他就掉水里了......” 居然还有更精彩的! 她轻手轻脚地退回祠堂中央,顺手从供桌上摸了个苹果,让衣袖上揩了揩灰,啃了一口。 她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个事,心里正盘算着怎么从这对“苦命鸳鸯”身上再捞一笔。 像她这种没良心的江湖骗子,替人保守秘密,可是要收封口费的。 傍晚时分,叶存溪终于推开了祠堂的门,脚步虚浮,面色苍白,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溪云仙长!”赵婉见到她赶忙迎上去,“事情可还算顺利?” 叶存溪一副疲惫模样,仿佛讲话就要耗尽她最后的气力:“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赵婉神色一紧,连忙点头,跟着她走到偏厅。 “夫人,恕小道冒犯,您是否......已有心上人?” “仙、仙长何出此言?” “阴魂最忌阳间情事。”叶存溪叹息,“老爷若知您心有他属,怕是怨气更重啊。” 赵婉脸色骤变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仙长救我!” 叶存溪扶住她,意味深长道:“今夜......怕是不太平。” —— 子时,夜深人静。 叶存溪悄悄溜出张家人给他布置的房间。 她趁别人不注意摸清了张府布局,赵婉住在东厢房,而那位长工则睡在后院的偏屋,两人隔着一道回廊,风平浪静。 “偷情也不找个近点的地儿。”叶存溪怀疑那张老爷说不定正是知道了两人的奸情被气死的! 她从包袱里翻出一件宽大的衣裳——这是她白天偷偷比着棺材里张老爷的身材改的,再塞点棉花垫肩,活脱脱就是个魁梧男鬼的轮廓。 叶存溪提前嘱咐过赵婉通知全府人,子时无论外头发生什么,一定不要出自己的房门!否则煞气冲身,发生什么溪云仙师也说不准了! 她先摸到长工的窗外,轻轻叩了三下。 “谁?!” 叶存溪不答,只是缓缓直起身子,让月光将她的剪影投在窗纸上——宽肩、魁梧、微微佝偻,活像张老爷生前的模样。 “老、老爷?!” 屋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她满意地勾起嘴角,转身又摸到张夫人的窗外。 这次,她直接伸手推了推窗棂,老旧生锈的吱呀声激得人汗毛倒立。 “谁啊......”赵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叶存溪缓缓直起身,让剪影映在窗上,步伐一近一远,鬼影虚虚实实,窸窸窣窣地落在闺房的墙面上。 她掐着嗓子幽幽道:“赵婉,你我夫妻缘分未尽,我要你下来陪葬!” “啊——!!”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 “夫人莫怕!小道在此,岂容阴魂作祟!” 叶存溪先是用细绳操控纸人在窗外飘荡,突然惨叫一声:“孽障!敢伤我法身!” 随即掏出准备好的鸡血囊往窗纸上一泼,瓦片三两片地直接就往地上一甩。 张夫人带着哭腔瑟缩在被窝里不敢出门:“仙长!” 一阵假模假样的乱斗,却着实把叶存溪累得够呛。 谁说骗钱容易啊,她实在演不动这双簧了,脱下了外衣,一把火将它烧了个精光。 “夫人别怕,今夜不会再来烦你了。”叶存溪困了,今夜可干了不少体力活啊,一会一定睡得好! 几个时辰过去,天光大亮,叶存溪再度睁眼已是晌午。 她伸了个懒腰,还不忘在自己眼下抹上两抹乌青,走出厢房,只见院子里晾着块床单,上面有块可疑的水渍。 “仙长醒了?”管家顶着两个真实的黑眼圈迎上来,“夫人请您去前厅用茶。” 前厅里,赵婉的脸色比纸钱还白:“仙长,昨夜里......” “夫人放心。”叶存溪打断她,“尊夫已暂时被封锁在阴牢。就是这超度的费用......” 她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百两?”赵婉松了口气。 叶存溪摇摇头:“三十两定金,事成后再付四十两。不过夫人要是凑够百两,小道定会尽自己所能帮您永绝后患。” —— 晌午的集市熙熙攘攘,叶存溪揣着三十两银子,脚步轻快地穿过人群。她鼻尖微动,循着酒香停在一家酒肆前。 “掌柜的,来坛梨花酿!”她捡了块碎银往柜台上一抛。 忽听不远处传来吵嚷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正被三个地痞围住,竹筐里的青菜被踩得稀烂。 “老太婆,这个月的摊位费呢?” “这位大哥。”她晃着酒坛挤进人群,“您印堂发黑,今日怕是会破财啊。” 叶存溪眯起眼,认认真真地端详起了这位地痞的面相。 “哪来的神棍?” “您最近是不是总是失眠?是不是常觉得腰酸背痛?可有口干舌燥之况?” 现在年轻人谁没这毛病。叶存溪心道。 刀疤脸脸色一变,流露出几分信服,确实如眼前这个小神棍所说。 叶存溪见状,立即从袖中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诡异地全部竖着旋转起来。 “您看,卦象显凶,您今日已遭破财之灾!若不信,摸摸你的钱袋。” 他将信将疑地一摸,脸色大变——钱袋竟破了个洞,里面的碎银不翼而飞! “大、大师救我!” “解灾不难,小道免费送你张符。”她拾起片菜叶,“多吃青菜少沾荤,今日先买下这筐......” “何人在此招摇撞骗?!” 街口处,高挑的黑衣官差疾步而来。阳光照在那人鎏金腰牌上,晃得叶存溪眼前一花。 她反应过来抄起酒壶就跑,还不忘对老妪眨了眨眼:“婆婆记得收摊哦!” 待到官差赶到时,只见地痞们正手忙脚乱地帮老妪捡菜,如此社会和谐的画面,而那个“大师”早已不见踪影。 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叶存溪不仅身不正,亏心事也做了不少。 一听到如此充满正义感的声音就像惊弓之鸟,跑得比谁都快。 叶存溪一溜烟逃回张府,回房后直喘气。她仰头灌了口梨花酿。 “又是什么人打扰我做生意啊!”她抹了把嘴,擦了擦汗,正整理衣冠,忽听大门被人用力敲击着。 她探出头想去看看情况,可管家偏偏在此时把门打了开。 只见来人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腰窄,抬手将令牌举起,黑色官服下隐约可见有力的轮廓,行动间自带一股凛然正气。 “大馥禁巫使霍义璋,奉命前来稽查民间巫蛊诈骗之事。” 第3章 第 3 章 叶存溪正要探头想要查看情况,冷不丁与来人对上了眼。她就在期盼着目光的主人没有注意到自己,准备鬼鬼祟祟地将脑袋缩回去,那人开了口。 “站住!” “砰!” 房门被狠狠甩上,霍义璋径直朝着方向走来,叶存溪紧贴着门板,听到外头传来管家与那人的对话声。 “霍大人,不知您有何贵干啊?”老管家对来人谄媚道,又被眼前人的气势唬得有些发怵。 霍义璋的声音冷得没有任何感情,朝他亮出令牌:“皇城司禁妖使,执行公务,捉拿妖道。” 馥朝新帝登基以来,最忌封建迷信,严禁民间巫蛊之术。特此成立了“禁妖使”这一职位,专门捉拿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但百姓迷信不是一天两天,朝廷管得再严,架不住人多,法不责众。 “大人说笑了,我们府上怎么会有......” “我请眼所见那道士逃进此院,”霍义璋道,“窝藏妖道,罪加一等。” 老管家挡在他身前:“大人明鉴,我们府上在办白事,正经白事,没......” “让开。”霍义璋本就板着的面孔更加阴沉,显然失了耐心。 僵持之际,霍义璋身后跟着的随从一脚踹开了门,霍义璋不顾阻拦,径直走向房门口。 霍义璋刚要进门,迎面就撞见一位衣衫不整的姑娘。 “吵什么呢?”慵懒的女声响起。 只见一位云鬓微乱的女子,浅绿色寝衣外随意披着件纱衫,露出半边肩膀。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霍义璋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 “非礼啊!!!” 尖叫声响彻张宅,震得麻雀乱飞。霍义璋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 他急忙张口解释:“我不是......” “啪!” 清脆的耳光声。 霍义璋的脸被打得偏过去,整个人僵在原地。 叶存溪红着眼眶,狠狠地甩上门。 门外,霍义璋维持着偏头的姿势,脸颊火辣辣地疼。他抬手碰了碰侧脸,耳畔嗡嗡作响。 老管家与随从,肩膀直抖,像是在憋笑,脸都紫了:“大人您没事吧。” “闭嘴!”霍义璋咬着牙,耳根通红,转头问老管家,“这姑娘是谁啊?” 老管家知晓人情世故,知道上面其实对这种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故意提高嗓音:“我家老爷白事,这是他家远房亲戚小姐。” 叶存溪听见了,明白了老管家的用意。 不到一刻钟,房门打开。叶存溪衣着得体,眼睛红肿,抽抽搭搭地往外走,看见霍义璋还站在原处,吓得往后一缩。 “姑娘,”霍义璋手足无措,“方才实在是抱歉。” “你!你还在留在这儿做什么?”叶存溪声音发颤,眼泪又要掉下来。 霍义璋急得额头冒汗,他憋了半天,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试探地递过去:“姑娘别哭了。” 叶存溪蹲着接过帕子,故意不看他,用帕子捂住脸,故意抽噎得更大声了。 霍义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哭闹,手足无措,但觉自己理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存溪见他这副模样极其好玩,眼睛一转张口就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要是传出去被一个男人看来身子......怕是只能嫁给大人您了......” “姑娘慎言!在下绝非有意......” “大人这是看不上我?” “没有......” “那你就是不想负责!我娘说得对,男人都这样呜呜呜......”叶存溪哭得更大声了,看着男人腰间挂着令牌,伸手就抢,“霍,霍义璋,我记住了!我要去衙门告你!” “别!”原本铁面寒容的霍义璋此刻的耳尖几乎红得要滴血,他上任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我......”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叶存溪也怕穿帮 ,赶紧给个台阶双方都下了得了,“看在大人的面上,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了。” 霍义璋如蒙大赦,连忙拱手:“多谢姑娘宽宏大量!” “不过要是让人听见半点风言风语,”叶存溪突然靠近他的耳朵耳语道,“我可就真的要赖上大人您啦。” 温暖的气息呵在耳畔,霍义璋身体微微打了个颤:“姑娘放心,今日之事绝不会传出去。” 再刁难就显得得理不饶人了。叶存溪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就要回屋。 霍义璋松了一口气。 叶存溪也松了一口气。 “等等!”霍义璋突然想起正事。 叶存溪将刚松的气又提上了胸口:“怎么了大人?” “你可曾看见一个道士模样的骗子进院?” “骗子?”叶存溪挑眉,“这屋里就我一个人,你觉得我像是藏男人的那种女人?” “不不不!姑娘明鉴,在下绝非此意。”霍义璋赶忙矢口否认,心想可别又得罪了这位难缠的姑娘。 “行啦,霍大人,快去找你的骗子吧,可别让他跑远了呀。”看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如此窘迫的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对了,你这帕子我可留着了,就当定情信物,到时候来找你,你可别赖账!” 语毕,叶存溪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霍义璋站在原地,看着房门在一次被关上,这才真真正正长舒一口气。他摸了摸仍有些发烫的脸颊,吩咐随从打算离开此地。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随从发话道。 霍义璋想了想,还是打算再回集市看一眼。 一路上,他脑袋里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多,家里为何一直催他娶妻?女子都是这般古怪刁蛮吗?若都是刚刚的姑娘那般自己应该怎么应付?那姑娘要是真的嫁不出去了自己要怎么负责...... 回到集市,霍义璋好巧不巧又遇到先前那个地痞。 “站住。”他叫住对方。 地痞一见霍义璋那身肃杀的官服和板正的面容,顿时寒毛倒立,手里的青菜掉了一地:“大、大人,我已经下定决心改邪归正,不收保护费了。” “方才那个骗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那地痞一脸茫然:“骗子?啊!您说大师啊!大师让我多吃蔬菜!" 霍义璋:“......” 地痞见他脸色不对,赶紧补充:“大师还说我印堂发黑,要破财消灾......” “你背上那是什么?”霍义璋眼神一凛,一个箭步上前,地揭下那张符纸,厉声质问,“这是什么?” 地痞被吓了一跳,挠头道:“这是大师给我的转运符啊。” 霍义璋定睛一看,只见黄色符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一只吐舌头的王八,两只绿豆眼还特意点了红颜料,看起来颇为滑稽。 “王八,符?”霍义璋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对啊,大师说了,王八长寿,而且生活在水里,水能生财!让我贴在背上,说是能转运。” 霍义璋:“......” 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今日这差事,比抓十个妖道还累。 —— 叶存溪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穿过街区。 她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的木门,内里没有窗户,极其黑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烛灯:“老周,老周!人呢?”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屋子的纸人纸马。铺子里,数百个纸人像是齐刷刷看过来,气氛极其阴森。 一个佝偻的老头从一堆纸马中抬起头:“小叶丫头?又出来骗人了?” “瞧您说的,”叶存溪笑嘻嘻地凑过去,“我这是正经买卖。替人消灾解难,他们花钱找我买个安心便是了。张府办白事,要全套的纸人纸马,价钱你懂的。” “我真是欠了你们师徒的,从前那老头就成日赊账,他死了还不了钱,我应该问你讨债的!”老周抱怨道。 提到师父,叶存溪笑容淡了几分。她师父叶盼山,生前倒是个正经的半吊子道士,叶存溪不学无术,师父宠着小女孩,教她的正经本事不多,溜奸耍滑的本领倒是倾囊相授。 叶存溪顺手捞起个纸人把玩,纸人的手臂突然咔嚓一声掉了下来。 老周一把抢过:“轻点!这可是给刘员外家特制的,要会弹琴的!”说着拧了拧机关,纸人用极其僵硬且诡异的动作,叮叮咚咚,弹起不存在的琴弦。 “你这手艺真是可以!”叶存溪眼睛一亮,“这个好玩!多少钱?” “你买不起!”老周头怒斥。 “那你送我一个吧!我想要个小小的,能随身带着的,照着我师哥样子做一个。她的眼神带着祈求,撒娇道。 “你要云川的纸人做什么?” “带着呗,”叶存溪耸耸肩,“反正他也......”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低头玩弄着手指颈间的银链,那里缠着一截诡异的指骨。 五年前那个雨夜,雨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她和师哥被人逼到悬崖边,对面就是要命的追兵。 “小溪,放手吧!”叶存溪死死攥着叶云川的手,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崖外。 她拼命地用劲,却因为雨天湿滑,两人交握的手一点点打滑,一种难以抵抗的力量硬拽着两人分离。 叶存溪用了更大的力气,向悬崖下方探出,此刻的重心摇摇欲坠,但她就是不松手! “我不放!”她哭喊着逞强,指甲深深掐进叶云川的皮肉。 一道寒光闪过。 她永远记得师哥最后那个温柔的眼神,记得他轻声说“别怕”,记得掌心突然一轻—— 师哥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小拇指。 她攥着那截断指,眼睁睁看着叶云川坠入漆黑的深渊。 “我马上走了,干完张家这单,我打算换个地方待待。”叶存溪低头嘟囔道。 老周的眼珠从老花镜上方瞥了她一眼:“惹麻烦了?” “也不算吧!就是待腻了,想去外面看看。” 老周沉默着打包好了全套的纸人纸马,冷不丁地笑了笑:“你师哥的小纸人我做不了。” “为什么!”叶存溪急得一拍桌子。 “因为,”老周坐下抽了一口烟。 “云川那小子,没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什么!” 叶存溪猛然站起身,椅子向后倒去,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老周,“叶云川没死?” 老周没有理会她,只是慢吞吞地将她要的货装好搬到门口,然后点起了一支水烟。 烟丝缠绕,将苍老的面孔隐匿在白雾之中,像在梦里,看不真切。 “老周,这玩笑可不好笑,你在逗我吗?”她一把夺过老周手里的烟枪,向来嬉皮笑脸的脸上是难得的焦急与怒意,“说话!” “五年前,他来找过我。那小子身上有很多伤,右手断了个指头。”老周又坐在了工作的小马扎上,拿出一沓新纸开始工作。 叶存溪的指尖不自觉地又去触摸颈间的吊坠,她此刻心情复杂,仿佛这从未有过生命的骨节,变得灼热了。 “云川说仇人还在找他,让我千万别告诉你,他还活着。”老周咳嗽两声,“还让我好好照顾你。” “......” 叶存溪此刻脑海一团乱麻,伸手抓住了老周的衣领:“你早就知道了,凭什么瞒我五年?!” 声音嘶哑,她吼得很大声,但颤抖的声音和落下的泪水将气势的火焰浇灭了大半。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平静的像是角落的纸人。 “五年,我被你们蒙在鼓里五年,和个傻子一样。这算什么?那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就当他彻底死了——” “我病了。” 闻言,叶存溪的抓着衣领的手指突然失了力气。 “郎中说是肺痨,没两年日子里。这秘密我总不能带进棺材里罢。”他顺了顺被抓皱的衣领,“还是得告诉你。” 窗外秋风萧瑟,叶存溪看着比自己矮上一截的老头。她恍惚想起来十几年前,那时师父带着她和师哥,第一次见到老周时的画面。一双灵巧却粗糙的手,给两个小孩叠了十几只会翻跟头的青蛙...... “......死老头,肺痨还抽烟。”她红着眼圈,把撞倒的椅子扶起来,“哪个郎中看的?赶明儿我就去砸了他家招牌。” 老周被她逗得一笑,未呼出一口烟呛在喉咙口,咳得满脸通红。 叶存溪也干笑了两声,咬着牙给老头顺着背,袖口抹了一把脸,眼泪不知为何却越擦越多了。 “滚吧。”老周踹了踹门口的纸货,“再哭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要淹了,你这败家丫头可赔不起。” 叶存溪走到门口抱起货,抽了抽鼻子,突然回头问道:“叶云川他在哪儿?” “不晓得。”老周低头裁着纸,“那晚之后我也没见过这臭小子了。” 门还开着,风卷着落叶晃进小铺,她站在门槛上,看着一排排一列列的纸人,灯火之下佝偻的背影也如黄纸般单薄。 “老周。” “嗯?” “你等着,等我找到师哥......”她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就带你去看全世界,最好的大夫。” 叶存溪没再回头,门帘落下,将一屋子烛光与纸人都关在了身后。 —— 叶存溪抱着满满当当一箱子往张家走,箱子里的物品码的整整齐齐,下午的日头很盛,因为刚刚哭过,眼睛里有些模糊。 叶云川...... 她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其实他们之间哪有什么夫妻名分,山盟海誓,两个人甚至不曾向对方表达过心意,不过是师兄妹,家人般的感情罢了。 可那年悬崖边上,看着他的身影在雨幕坠落,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那份懵懂的情愫,或许比想象中要深得多。 师哥,你也是喜欢我的吧? 脑子里很乱,她心情难言的复杂。五年了,她日日想着这个家伙,几乎夜夜梦到那个说要守护她一辈子的人。结果呢?那个混蛋活得好好的,就她一个人在这苦巴巴的演寡妇。 回想这些年,她有些心虚地笑起来。守寡?哪有她这样夜夜笙歌的未亡人? 不过这五年她可没少用“守寡”当幌子,挡桃花也好,骗钱财也罢,连前夜那个傻小子都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转念又理直气壮起来,谁让那混蛋装死骗她!要是早知道他还活着......非得让他把这五年的眼泪一颗颗给她咽回去不可。 “该!”叶存溪对着空气啐了一口。 她踢飞一颗石子,心想就算知道又如何?该睡照样睡! 她叶存溪,凭什么要为一个伤她心的人守身如玉? 不觉已经走到了张府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叶存溪回过神来,悄悄顶开一条门缝就开始围观热闹。 “......就是你这个毒妇杀的!就是这对狗男女害死了老爷!” 一个粗壮的婆子正死死揪住赵婉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着,身后的几个家丁上前拉住她,却被膀大腰圆地挣脱开。 与赵婉关系非凡的年轻长工,名叫李二福,此刻也被几个家丁按在地上,额头上磕出了血。赵婉此刻发型微乱,躲在侍从身后,而那面颊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血口喷人!”赵婉尖声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要不是我今天亲眼见着你和李二福拉拉扯扯,大家都要被你骗了!” 赵婉脸色一白,猛地甩开她的手:“放肆!我堂堂张氏正妻,会跟一个下贱长工有染?!” 老婆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你们看!这是什么!” 她高举着手中之物,向周围人展示着。 “这是......老爷的玉佩!” 叶存溪眼前一亮,好玉!肯定值钱!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大家都知道,这玉佩老爷从不离身,今早却从李二福的床铺底下翻出来!”老婆子大声道,“你们说,这不是杀人越货是什么?!” 赵婉脸色一白,狠狠瞪了李二福一眼。那长工缩着脖子不敢抬头,汗湿一片。 “你倒是说说,那夜老爷好端端的怎么会半夜掉进河里?又怎么偏偏是你和李二福去捞的人?”老婆子见势咄咄逼人。 就在这时,李二福突然挣脱束缚,一把推开按住他的人,朝大门方向冲来。好巧不巧,正好撞在叶存溪身上。纸箱翻倒,里面的纸人纸马撒了一地。 叶存溪反应过来,一记手刀将李二福击得跪下。 “仙长!”赵婉见到来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来,“快帮我作法驱邪啊!这些人......这些人中邪了!” 叶存溪抱着纸箱站在院门口,佯装一脸茫然:“这是怎么了?夫人你找小道买的......” “这老太婆疯了!污蔑我与一个下贱的长工有染!”赵婉此刻的头发乱蓬蓬的,与初见时那个假意伤心的美丽妇人大相径庭。 “还有你!”赵婉指向跪在地上的李二福,“肖想张府主母已久!老爷待你不薄,你竟敢偷主子的玉佩!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李二福此刻有苦难言,只是跪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这谎言撒得水准极低,叶存溪撇撇嘴,看热闹不嫌事大。 “仙长!你评评理!” 众人纷纷要求,叶存溪瞪大了眼睛,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虽然从来不怕麻烦事,但也没傻到自己主动去跑这一趟浑水。 她被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逼得后退了两步:“诸位,小道就是个替人守寡积德的,这等案实在......小道不敢妄言!” “不如报官吧?”叶存溪提出建议。 “报官?”赵婉声音陡然拔高。 “对对对,报官!”老婆子拍着大腿嚷道,“让青天大老爷来评评理!” —— 城西杨府。 霍义璋端坐如松,指尖黑子稳稳落在棋盘上。 “贤侄这棋风倒是越发像你父亲了。”杨大人捋须笑道,“步步为营,半点破绽都不留。” 霍义璋微微颔首:“杨伯伯过奖。” “你父亲来信说让你来江南休沐几日,你倒好,今个就跑去稽查什么民间妖道。” 霍义璋面色不改:“职责所在。” “你爹要是知道,怕是要骂我这个当伯伯的没看住你。”杨大人故意叹气。 “杨伯伯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杨大人落下一枚白子,“听说你今早还在集市追了个小道士?怎么,连我治下的百姓都不放过?” “那妖道当街行骗......” “得得得,”杨大人打断他,“你这性子,在官场上容易吃亏的。咱们这一片的禁妖使,哪个不是睁只眼闭只眼?那些江湖骗子掀不起什么风浪,何必较真?” 霍义璋眉头紧锁:“妖言惑众乃大忌。今日纵容一个画符的,明日就可能冒出个自称能呼风唤雨的。” “你啊......”杨大人摇头苦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爹把你塞到我这儿休沐了,估计也是心疼了你们那片的道士。” 语毕,杨大人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霍义璋没有笑,面孔一样的严肃,脊背挺得更直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杨大人闻言也不好意思再笑,但还是提醒道:“但你可知道,上月邻县的禁妖使就因为查得太紧,被人当街泼了狗血?” 他意味深长:“这世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霍义璋正色,朗声道:“正因如此,才更要肃清妖氛!” 忽听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衙役匆匆跑来:“大人!张府出事了!” 张府?白日里他去的那户?霍义璋一顿。 杨大人问衙役:“可是前几日死了当家的那个张家?” “正是!府上婆子指证赵夫人与长工私通,合谋害死老爷,现在闹得不可开交!” 杨大人闻言起身,吩咐备轿。眼角余光瞥见霍义璋也起身,似要同往,不由笑道:“我这可不是去查什么江湖妖道,不过是去断桩家宅官司,你也要跟着?” 霍义璋的心里却莫名想起白日里张家那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此刻,她会不会还在因为自己而哭泣。 “杨伯伯处理公务,属下随行协助。”面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沉声回应应道,“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