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 第1章 放不下的人 “不要,不!”陈靖初猛地从梦中惊醒,泪水从眼角滑落到床上,双目无神,无助的坐在床上。 赵庆喜忙从床边地铺爬了起来,给陈靖初拍背,安慰道:“少爷这又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梦都是假的,当不得真的。我去给少爷倒杯安神茶,喝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赵庆喜起身走到桌旁,借着月光给陈靖初倒了杯茶。 “小赵,我又梦见他了。”说着,陈靖初将头埋进被子里,哭着说:“我梦见他全身是血,梦见他踩在沈骁的尸体上,然后拿着带血的剑指着我。问我为什么?” 赵庆喜自然是知道这个“他”是谁了。 那个自私虚伪、薄情寡义,为了往上爬居然不顾伦理迎娶自己亲表妹的燕云军大将军徐林翼。 枉自己少爷被他诓骗两年,骗心又骗身,如今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还当上了反贼将领,真是个人渣败类。 赵庆喜端着茶杯坐到床边,将安神茶递给陈靖初,轻声说道:“放心吧,沈少爷那也是武举层层选拔上去的武状元,怎会被这么个乱臣贼子击败。少爷莫是行车劳累,想多了。快喝了这安神茶,早些歇息,明日就可抵达房州了。” 陈靖初把头抬起来,胡乱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接过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清楚这是个梦,但这个梦从沈骁接旨率兵要镇压燕云侯叛乱开始,就不止一次的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那血流成河的汉白玉台阶,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地不起的沈骁,踩在他身上拿着剑逼问自己为什么的徐林翼。 刺激的血腥味和激烈跳动的心脏,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毛骨悚然。 每每梦见,都会从睡梦中哭着惊醒。那画面在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不断地重复着那句“为什么?” 因为这个梦,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了,饮食方面也进的更少了,自己瘦了一圈,连带着照顾自己的小赵也跟着瘦了。 看着被自己吵醒,大半夜还要照顾自己,日渐消瘦的小赵,自己心里也很过意不去。 陈靖初将喝完的茶杯递给赵庆喜,勉强笑了笑,安慰着说道:“我没事了。现在好多了,你也快去睡吧,别担心了。”说完,用手拍了拍身边满脸担忧的小赵。 赵庆喜深知自家少爷这是心病,自己无能为力,只得叹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给陈靖初压了压被子就躺下了。 陈靖初躺在床上,睁着眼,一时睡不着,心里想着明天就到房州了,不出意外,房州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半个月前,自己还在皇宫里的太医院任职。听闻沈骁请旨镇压反贼,圣上同意之后,自己的心脏突然像被人抓住了一样,一阵头晕,直接在太医院里晕了过去。 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圣上请旨,以军医的身份随军。但被哥嫂极力拦了下来。 “你疯了是不是,你知道战场是什么地方吗?”陈梓玉站在自己床前破口大骂,“就你那两斤身子骨还敢去请命随军?我看你是病糊涂了。” 坐在床头的楚天水回头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又把头转过来,拉着陈靖初的手,轻声说道:“晓进万不可意气用事,那战场刀剑无眼。爹娘如今岁数也大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娘哪里还受得了啊。” 陈靖初倚在床头,望着怒发冲冠的大哥,沉声道:“爹娘不是还有你们吗?”说完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你说什么?”陈梓玉闻言直接跨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陈靖初的脸上,气的满脸通红,指着陈靖初的鼻子骂,“爹娘哪点对不起你,你为了那个畜生,把娘气得卧病不起还不算,你是不是哪天把他们气死了你才高兴!” 赵庆喜吓得直接跪倒在陈梓玉身边,哭着给陈靖初求饶:“大少爷别生气,二少爷他一定是糊涂了,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啊?” 楚天水忙去看陈靖初脸上的伤,只见陈靖初本就没啥血色的脸上,冒起半边绯红的五根指印,嘴角也渗出一抹鲜血,顿时眼睛就红了。 赶紧掏出手帕去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带着哭腔地说:“晓进怎么能这么说呢,爹娘自然是疼你的。嫂嫂也是当了母亲的,自然是知道这世上哪有爹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说着眼泪夺眶而出,但还是先给陈靖初擦拭嘴角,“爹娘跟你斗气自然是为了你好。你瞧,这孽障如今已是反贼一个,爹娘怎么会害你呢。要是被爹娘听见你刚才那么说,真的是心都要碎了。” 陈梓玉听的越来越气,又要冲上去打他一遍,但被赵庆喜跪着拖住了双腿,没能上前。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枉费爹娘养育这么多年,今个让我打死这个孽障,大家都得了清净。”说着就要伸出手去。 被楚天水起身拦了下来,“小赵,快把大少爷扶回房里。我跟二少爷还有话说,一会儿就来。” 说完,陈梓玉就被楚天水推出了房门,被赵庆喜带回了自己房间。 楚天水在陈靖初床边坐了下来,试了试眼角的泪水,说:“如今就咱们两个,你跟嫂嫂说说,你为什么执意要去房州呢?” 陈靖初没有转头看身旁哭花了妆容的嫂嫂,只是双目无神地目视前方,半晌后缓缓说道:“我担心沈骁。还有……” 又过了一会,继续道:“还有,我想去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反?为什么……” 为什么要另娶他人?不是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此生只爱自己一人吗? 真的好想当着他的面亲口问问他,为什么那天不告而别,撇下自己一个人就走了,就消失了一年多? 为什么? 楚天水了然,自己和丈夫疼爱的这个弟弟还是放不下那个人,无奈摇了摇头,笑出了声。 是个情种啊! 纵使那人并不被所有人看好,纵使那人遭世人唾骂,他终究还是忘不了他。这么些年来,他还是挂念着他。 楚天水擦净脸上的泪水,起身拿上桌边被陈梓玉拦下的请愿奏折,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陈靖初,叹了一声:“我去跟你大哥说,你到了那边,一定要保重身体。” 走到门边时,楚天水转过头来,泪眼朦胧地望着屋里人:“一定要活着回来。”说完,就把门带上离开了。 想着想着,终究是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沈将军,郭护卫带着支援和粮草已经抵达营外了。”一个士兵冲进主帅大帐,跪了下来。 此时,沈骁正穿着一身铠甲,正在和几个副将围着一张地图,讨论作战方案。 沈骁闻言,立即派人做好迎接工作,并跑到了大营门口。 “军医陈靖初,拜见彪勇将军。”陈靖初带着赵庆喜给前来迎接自己的沈骁行礼。 沈骁忙上前扶起陈靖初:“你我之间何必有这些虚礼。” 陈靖初起身,看着黑了不少,左手上还绑着纱布的沈骁,心里一紧。上前两步想看看沈骁的伤势,拉起沈骁受伤的那只手,说道:“还疼吗?” 见陈靖初这么关心自己,沈骁忙笑着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回道:“小伤,都结痂了,马上就好了。” 边说边拉着陈靖初往大营里走,“你怎么来军营里了,陈大哥给我来信的时候我还非常纳闷,怎么他会同意把你送来。” 陈靖初笑了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陈靖初脸色不好,比自己离京时更瘦了,有些心疼,忙问:“你怎么又瘦了?而且脸色怎么也不大好?” “就是最近赶路,没怎么睡好,不碍事。”陈靖初侧身让过一个旁边的士兵,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其他人,问了一句:“行知,我住哪儿?” 沈骁闻言,把他和小赵带到了一个新搭建的帐篷里,说道:“你跟小赵就住这吧。”然后转身把身后士兵手里的行李接过,放到了帐篷里。 “我的营帐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直接过来找我就行。”说着,就用手指了指旁边自己的帐篷。 这时,外面进来了一个士兵,请沈骁回大帐商议战事,沈骁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那个士兵就退出了营帐。 沈骁把最后一个箱子放好后,转过头来跟陈靖初说:“那我先去大帐一会儿,你和小赵先收拾收拾行李。马上就是饭点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伤病营。”说完嘱咐了二人几句就出了帐篷。 陈靖初跟小赵两人把要用的东西先拿了出来,又把几个比较挡路的箱子挪到了角落去。 收拾完东西,已是酉时一刻,陈靖初有些乏了,准备在床上躺一会儿。 刚躺下,就见沈骁进来了,手里还提了一个食盒。 “先别睡,你应该也饿了一天了,把这个先吃了吧,吃了再睡。”沈骁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陈靖初坐到桌边,看着两盘精致的糕点、一盘小菜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米粥,不像是军队里该有的食物。 “你去城里买的吗?”陈靖初坐下,示意沈骁一起坐下吃。 沈骁顺手拿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但自己没有拿碗筷,没有要吃的意思。 “让手下去买的,我没空去。你尝尝觉得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我让人每天给你带。” 陈靖初喝了一口粥,抬起头来,就这么一直看着沈骁,把沈骁看的不好意思地把头移到了一边。 半晌后,陈靖初开口道:“谢谢你,行知。” 见陈靖初挺喜欢的,于是笑着说:“那以后我差人每天饭点前给你……” “不用了,行军打仗,不是来享福的,我以后跟战士们一起吃就行。”陈靖初打断道。 沈骁闻言,不乐意了,急着说:“那怎么成,我们吃的那些你怎么吃得下去?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吃两口军粮就没胃口了,你哪受得了?” 陈靖初笑了笑,夹了块菜,咀嚼了下:“不习惯就不习惯吧,等仗打完了不就可以回家吃喜欢的了吗?” 这时小赵从伤病营回来,顺便来叫二人去吃饭。陈靖初招呼小赵一起来吃点,但被拒绝了,说自己跟外面的士兵一起吃大锅饭就行,说完就先出去了。 沈骁不悦,起身就要往外面走,但被陈靖初叫住了:“这东西,你还留着啊?” 沈骁看了看腰间挂着的一个红绸嵌墨玉护身符,低着头说着:“嗯,你送的。” 陈靖初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骁等了许久,见陈靖初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就笑了笑,出门了。 就在刚撩开营帐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对不起!” 沈骁愣了一下,回了一句:“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说完,沈骁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第2章 偷窥 陈靖初吃的差不多了,见桌上还剩了不少,甚至两盘糕点基本都没怎么动过。 于是将两盒糕点留了下来,剩下的碗和食盒自己整理好,出门交给了门口的侍卫。 此时已是十月,天色黑的很早,并且夜间风挺大的,吹在身上已经很冷了。 陈靖初在营帐门口打了个哆嗦,就进屋取了件大氅披在身上,准备去营内转转。 陈靖初走到营地中心,见这里摆了个很大的篝火,围了不少人在这烤肉吃。 这是在迎接自己一行人的接风宴,沈骁和一群将士们吃着烤肉,喝着酒,坐在篝火边嬉笑吹牛,俨然忘记了战场的残酷。 陈靖初也明白,战场上九死一生,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谁也不知道今天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战友会不会第二天惨死自己面前,所以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在这里的人谁不是胆战心惊地活着呢。 沈晓远远地看到陈靖初站在一边,于是起身招呼他过来一块儿吃烤肉。 此时不少将士也注意到了他,忙拥护着把人推了过来。 “我跟大伙儿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兄弟陈靖初,皇宫里太医院的陈太医。担心我行军没人照顾,特去扣请陛下来咱们营里当军医的。”说着就用右手把陈靖初搂在了身边。 “去你的,我那是怕没人给你收尸。”陈靖初笑着应了一下。 不少将士都想给陈靖初敬酒,但都被自己和沈骁以身子骨弱,喝不得烈酒为由拒了。 后面时候不早了,大伙儿也吃饱喝足,就都散了。 陈靖初回到帐里,就见多了一个浴桶,里面倒好了热水,还冒着热气。 陈靖初问了问门口的侍卫才知,是沈骁提前安排人准备的。 “少爷,换洗衣服给您准备好,放在屏风上了。”赵庆喜将洗漱用品准备好,又伸手试了试水温,刚好。 陈靖初把大氅丢在床上,脱了外袍就去了屏风后面,“好。” 赵庆喜于是又出门去了,准备向人要一些热水,好给陈靖初把换洗的脏衣服给洗了。 此时帐内就剩下陈靖初一个人了。 陈靖初洗完,起来走出浴桶,拿小凳子上叠好的帕子擦身了。 当他无意间抬头往帐布外看了一眼时,突然注意到离自己七尺的帐篷外头好像站了个人! 陈靖初立即拿起外袍将自己一裹,对着黑影大喊一声:“谁在那儿?” 帐外那人闻声立即跑了。 出去刚打完热水回来的赵庆喜和门口的侍卫听见这动静,立刻一股脑地冲了进来,都在寻问发生了什么。 此时,隔壁帐里打盹的沈骁也被这动静惊醒,外袍也没穿,只穿了亵衣亵裤就冲到了陈靖初帐篷里来。 陈靖初已经打发了大多数人出去,小赵又把床上的大氅给陈靖初裹在了身上。 沈骁进来跟陈靖初聊了几句,了解完事情经过后,怒发冲冠,立马让人叫来了监军,让人严查,誓要把这色迷心窍的登徒子揪出来。 安排完这些之后,沈骁又给陈靖初营帐这块儿多加了一倍的侍卫,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走了。 陈靖初换了衣物,躺在床上,想着那个黑影,一时有些心惊胆战。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以前在家里,都是自己院子里的人,没人有这个胆子来偷看。而如今,在军营里,竟有这种大胆狂徒,不得不让人更加提防起来。 经这一事,陈靖初倒是有些饿了,于是起身去匣子里想取两块儿点心垫垫肚子。 陈靖初打开匣子,愣了一下,转身问了一下刚洗完澡正在擦头发的赵庆喜:“小赵,有人来我们帐里送过点心吗?” 赵庆喜闻言,抬起头来,边擦头发边看着陈靖初,不解的说:“就沈将军之前亲自送了两碟点心,您知道的啊。” “那没别的人来了吗?”陈靖初继续问。 “没了吧,一般人进不来咱们帐里的。”赵庆喜擦完头发走了过来,继续问道:“少爷,怎么了?” 陈靖初背后起了一层冷汗,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说道:“没什么,我就有点儿饿了,来拿两块糕点吃。来,你也拿两块吧。”说罢就将匣子里的糕点递了两块给赵庆喜。 赵庆喜忙笑着接过:“谢谢少爷,晚上吃烤肉啃得我牙疼,就没吃多少,正好现在也有点儿饿了。” “不够待会儿你自己来拿哦。”说罢陈靖初笑着拿了一块出来,放在手上,关上了匣子,往床边走去。 刚陈靖初还跟赵庆喜有说有笑的,但此刻陈靖初却冷下了脸,看不出任何情绪,手中攥着块杏仁酥。 沈骁送来的两碟点心里,并没有杏仁酥! 自己的帐篷里进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他的人! 这杏仁酥是他最喜欢的一道点心,而且不多不少,就放了一块儿! 他是故意让自己知道他的人已经渗透进了沈骁的队伍? 还是说他想让自己知道些什么别的事? 那刚才洗澡时站在帐外的人是? 他吗? 不行,自己得赶紧告诉沈骁,军营里有徐林翼的人! 陈靖初立马披了件大氅,刚转身朝门口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敢在大祁军营里安插人手,还敢冒险告知自己,究竟是何用意? 现在正是午夜时分,将士们晚上喝了酒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如果现在彻查,势必要惊动所有人。 再者,要是真把人抓出来了,想必也可能是个死士,事情败露,啥都没问出来就一死了之了,大动干戈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有,就算揪出那个人,那能保证其他人里就没有他的人吗?能一口气揪出来完吗? 陈靖初没有这个把握,仅凭这一点线索还远远不够。 陈靖初想了想,还是先透露点消息给沈骁,让他多多注意一下。 徐林翼抓紧身上的大氅,给正在给自己搓洗衣物的小赵说了一声自已要出去一趟,就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此时沈骁和监军刘雍正在商讨今晚的事情。 “沈将军,这黑灯瞎火的,营内都是我军将士,许是哪个人猪油蒙了心罢了。这大晚上的,大伙儿都在休息,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等明日再做打算不迟。”刘雍坐在沈骁对面分析道。 沈骁此时起红了眼,哪听得进这些:“叫你查了那么久,一点眉目都没,说到底,那是你没用。依我看,就该让那个时间段所有值班放哨的人全叫到校场去,问不出眉目,就都别想回去休息。” 刘雍此时也是被气的没脾气了:“那怎么能成,现在战事吃紧,说不定明日就要开战,不养好精神,如何上战场?” 两人争了许久,无果,刘雍起身出了沈骁的大帐。 此时陈靖初刚好走出自己的营帐,与刘雍碰巧遇见,两人互相行了一个礼。 陈靖初正要移步去沈骁帐中,就被刘雍叫住了:“陈太医天生丽质,长得一副好皮囊,真是让我等军中的糙汉子看了自愧不如啊。” 刘雍说完凑近了陈靖初一些,继续道:“只是这军中男子久未见女子,陈太医又有如此容貌。” 刘雍笑了笑,继续:“这深更半夜的,要是又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冒犯了陈太医,这该如何是好啊。” 陈靖初最开始还不想搭理他,直到最后刘雍凑到自己耳边轻声说了句:“杏仁酥要是陈太医觉得味道不错,我等日后可差人日日送来。” 陈靖初震惊的转过头来,盯着眼不敢相信眼前笑着的这个人,一军的监军居然是徐林翼的人! 而且最让陈靖初不能理解的是,他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现在就去告诉沈骁吗? 刘雍见陈靖初如此震惊,自知任务已经完成了,立马说道:“陈太医今日舟车劳顿,还是尽早歇息的好。要是累着了,可就有的人心疼了。”说完不等陈靖初反应,转身就走了。 “有的人”这三个字,刘雍可是着重地念了出来,陈靖初就算是傻子都已经知道了,刘雍就是徐林翼安排在这里的人。 但是,刘雍可是皇帝钦定的监军,是这军中绝对的高层,连他都是徐林翼的人了,那这仗能打的赢吗? 不行,一定要让沈骁防着点他。一想到这,陈靖初立即走去了沈骁的营帐。 沈骁这时正披上了外袍,坐在床边看着案桌旁摆着的一幅地图。 听到帐外侍卫通报陈靖初来了,沈骁忙站起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是还担心刚才那事吗?” 陈靖初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骁立马自顾自地说道。 “那要不你来我这帐里睡吧,我这是将军主帐,绝对没问题的。” 陈靖初听到这话,觉得有点想笑,又觉得沈骁想法太过单纯:“没事,我不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沈骁疑惑地看着他,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那是不是你明天有啥想吃的,我差人明天叫人给你送来。” 陈靖初摇了摇头:“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沈骁更疑惑了,问道:“什么事啊?” 陈靖初凑到沈骁耳边,轻声说道:“当心刘雍。” 见沈骁震惊地看着自己,陈靖初向沈骁点了点头,不等沈骁继续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 七日前,睦州军营。 “报,徐将军,京中探子来报。”一个军装将士举着一封信跪在了徐林翼桌案前。 一旁的侍卫接过递给了徐林翼。 徐林翼把信拆开看了看,顿时嘴角弯起肉眼可见的弧度,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对地上跪着的人说:“告诉刘雍,让他在陈靖初到房州前,在自己帐里存一盒杏仁酥,之后每天给他送一块去。” 跪着的将士闻言应了一声:“是。”然后起身行礼,就要退出帐内。 “等一下。”徐林翼突然又把人叫住了。 那人闻言低着头,弯着腰,继续问道:“徐将军可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算了,让他别备杏仁酥了,到时候都不新鲜了。”徐林翼说着随手写了封信,交给那人,道:“让他按我写的做就是了,不要做多余的事。去吧。” 那将士结果徐林翼递过来的信,行了个礼然后拱手退了出去。 “少爷可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曹子荐笑着看了看身旁藏不住笑的徐林翼。 “子荐,我已经一年十个月零十八天没有见到他了。”徐林翼越说越激动,“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子荐,我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曹子荐这两年一直跟在徐林翼身边,徐林翼的心思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闻言道:“那少爷要不去和侯爷说一声,咱们先去房州。” 徐林翼立马反应过来,大跨步地朝外走去:“对!我们立马就去房州!” 第3章 绑架 沈骁大帐中,沈骁和几个副将正在商讨战事。 根据最新探子来报,徐林翼昨日已经到达了房州,接下来的大战必定是由徐林翼指挥,昨天制定的战略计划也就需要适当地做些调整。 “这徐林翼是不是个疯子?我军刚到这么多支援,他还敢从睦州跑来房州来受死,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一个副官指着地图一个地方说道:“依我看,既然他那么想死,那就在这军鹅沟将他一举拿下,送他去见阎王。” 军鹅沟是房州锦平城外十里左右的一处山沟,沟内植被茂盛,且三面环山。 若是在此巧设圈套,将叛军引入其中,再斩断其后路,将其围困于山谷之中,这叛军就必死无疑。 “严副帅所言极是,也该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了。”另一个副官赞成道。 几人在大帐内仔细谈论着如何在军鹅沟排兵布阵。 此时刘雍进来给沈骁汇报了一遍营内粮草、兵器和药品的大概数量。 沈骁静静地听完,就示意自己知道了。 于是就让刘雍先去忙自己的事。 刘雍退出帐内,脸上的笑容更加邪魅。看沈骁刚才的表情,已经猜到了昨晚陈靖初给沈骁说了些什么。 果然跟徐林翼设想的一样,那么接下来自己只需要按原计划进行就够了。 房州城外,徐林翼帐内。 “刘雍怎么说?”徐林翼尝了一小口糕点,将剩下的放在碟子上,也不抬头看跪在下面的将士。 那将士拱着手,低着头说道:“如少爷所料,可按原计划行事。” “知道了,那就不必等了。”徐林翼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望了望锦平城的方向,笑了笑。 房州锦平城外军营,伤病营内。 陈靖初正在给受伤的将士伤口上抹药,“有些疼,忍一下就好。”说着就将药膏涂到了那将士背上的刀伤上。 “嘶!”那将士疼的脸都皱成了一块儿。 赵庆喜见陈靖初抹完药,就拿着白纱上去给人包扎。 旁边刚包扎好的一个伤兵站在一旁,嘲笑躺在病床上正在包扎的那人:“老蒋,我说你是不是太做作了一点啊。前个儿刚受伤的时候也不见得你疼成这样,今天怎么陈太医给你换个药,你还装的那么痛啊。” 站着的那人立马笑着凑了过去,敲了一下躺着的那兵:“喜欢别人陈太医就直说啊,何必装成这样啊!” “滚滚滚!”那伤兵待赵庆喜给自己包扎好了以后,立马爬了起来,红着脸给陈靖初道了声谢就出去了。 那打趣的伤兵也给陈靖初道了谢,忙出门追了上去:“老蒋,你跑啥啊,你不还伤着吗?等等我啊!” 小赵把多余的白纱拿到陈靖初旁边,道:“少爷别往心里去,都是些兵痞子,说话也不知道个轻重,少爷不必跟他们一般计较。” 陈靖初洗了下手,拿帕子擦了擦手,说道:“我知道,现在没啥伤员来,我先去外面走走。” 昨天没有开战,今天来的基本都是前天和之前受伤的来换药的伤兵,所以人并不多。 陈靖初出了伤病营,看见不少人来去匆匆,想必是在做战前准备。 趁现在没啥事,陈靖初准备去问问沈骁准备如何了,于是抬腿往大帐方向走去。 刚没走几步,就看见刘雍在跟一个侍卫讲话。 刘雍也看见了陈靖初,对着陈靖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陈太医好。” 说完就这么微笑着看着陈靖初。陈靖初被这么盯得毛骨悚然,不想搭理他,径直走开了。 快走到大帐时,突然营中鼓声阵阵,周围所有士兵全部跑动了起来。沈骁也拿着铠甲从大帐内跑了出来。 见陈靖初在大帐门口站着,忙小跑过去。 “这是怎么了?”陈靖初焦急地问。 “敌军突袭,你在营里呆好,我安排了人会护着你的。”沈骁说完就用手拍了拍陈靖初肩膀,转头就要走。 陈靖初一把抓住沈骁的手,沈骁愣了一下,疑惑地转过了身。 陈靖初快速说道:“防着刘雍。” 沈笑点了点头。 “还有,平安归来。”陈靖初说完就放开了沈骁。 沈骁笑了笑,转身就跑走了。 因为敌袭事发突然,现在营内大多数士兵都被集结到校场去了。 陈靖初也马上赶回了伤病营,准备给即将到来的大战提前多调配一些药。 陈靖初马不停蹄的赶到伤病营,一撩开帘帐,就看见刘雍坐在一张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用嘴吹了吹。 “这不是你喝茶的地方,出去。”陈靖初毫不给来人脸色,自顾自地走到药台边,开始挑药配药。 “哎,陈太医怎么那么快就赶人呢,我又没有恶意,只是想跟陈太医交个朋友而已。”刘雍也不生气,放下茶杯,起身。 陈靖初哼了一下,没好气的说:“我可不想跟反贼做朋友。小赵,送客。” 刘雍叹了口气:“陈太医这话说的,要是被那位听见了,得多伤心啊。” 陈靖初惊了,忙转过身来,立马反应过来过来大事不妙。 刘雍敢跟自己这么说,自然是有备而来。 “小赵!”陈靖初朝帐内又喊了一声,但迟迟没有收到回应。 陈靖初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把赵庆喜怎么样了?” 刘雍转头用下巴指了指屏风后面,说:“只是让他先睡了一会儿。他可是陈太医的人,我们怎么敢对他做什么呢。” 刘雍说完就继续转过头来,用着之前一模一样的邪魅笑容盯着陈靖初。 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但对面的人却有种临危不乱,像是有种能看穿对方一切的慵懒感。 真是让人很不爽! 陈靖初也没了耐心,说道:“说吧,他到底想做什么?” 刘雍挑了挑眉:“你马上就知道了。” …… 城外军鹅沟。 沈骁将突袭的一队人马全部击退,叛军退至军鹅沟。 “将军,那帮突袭的小人已经悉数退至我们提前布置的陷阱里了,我们现在要收网吗?”严副帅骑在马上,停在沈骁身旁说道。 沈骁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是又实在说不上,于是示意严副帅通知提前布置好的人,可以开始瓮中捉鳖了。 严副帅得令立即带了一小队人马冲进了军鹅沟。 不一会儿,严副帅面上带血地带着几个人冲了出来。 沈骁见状,心里一紧,大概猜到了。 “将军,我们中圈套了!”严副帅赶到沈骁面前,惊恐地对着沈骁说:“徐,徐林翼带着大军在里面蓄势待发。” “报,将军,我军后方突现两支队伍,目测一万人马,把咱们后路拦住了”此时身后一骑兵骑马来到沈骁身边。 闻言,军中众人皆开始慌乱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沈骁自知中计,但事到如今已退无可退,大声说道:“不要惊慌,大不了就是一死。我等乃大祁忠贞之士,岂能临阵脱逃。” 见众人皆看着自己,于是继续说道:“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为了我大祁威严,给我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给我杀!”沈骁说完,立刻骑着马冲了上去。 众将士听到将军的命令,也追随沈骁,冲进了战场之中。 …… 严副帅用刀斩杀一人后,退到沈骁身边,一边迎敌一边对沈骁说道:“将军,不能再战了,我们还是先撤吧。” 沈骁见自家军队已损失过半,自知无力回天,无奈只得立刻叫人开始退兵:“所有人退回营地。” 众将士听言,皆开始往后撤。 意外的是,叛军似乎并不想拦着他们,沈骁众人没费太大功夫就冲出了包围圈。 看着沈骁带的仅存的队伍冲出了军鹅沟,身旁的副将不解的问道:“徐将军,我们为何不乘此机会直接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林翼不甚在意,但心情大好,奈何嘴边笑意实在掩不住,于是应了一声:“刘雍得手了,我们目的也已经达到了,这就够了。” 说完,徐林翼大声一喊:“起兵,回营!” …… 房州徐林翼军帐内。 陈靖初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此时陈靖初脑子很疼,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于是开始回忆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记得,刘雍笑着拿了一张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自己挣扎不行,全身无力地瘫倒了下去。然后半昏迷状态下,好像听刘雍说把营内东西悉数烧毁。 对!大营被刘雍带人烧了!刘雍直接反了,沈骁腹背受敌! 沈骁还活着吗? 一想到这,陈靖初彻底清醒了,开始挣扎着大声呼救。 此时倒在床下被捆着并且被打晕了的赵庆喜也被吵醒了,发现自己和陈靖初都被捆了,立马就懵了。 然后意识到他们被敌军抓了,也开始叫嚷起来:“少爷,你没事吧。反贼,快把我家少爷给放了。” 帐外听见里面动静,进来了几个人,还带了个饭盒。 陈靖初转过身一看,都是些老熟人,哼了一声,说道:“我都来了,他还不肯露面吗?” 曹子荐走上前端了一杯茶水给躺在床上的陈靖初,说着:“陈公子别急,我家少爷马上就回来了。我们按少爷吩咐了,给您准备了些您喜欢的吃食,要先用一些?” 见陈靖初把头扭过,曹子荐也不恼,笑着把茶水放在床头:“公子莫怪,我等都是在按徐少爷吩咐办事。” 这时躺在地上的赵庆喜憋不住了,恼怒道:“徐林翼那畜生让你们绑的我家少爷吗?吃个饭都要绑着手脚,是要你们几个喂吗?” 还在桌边布菜的刘雍闻言,直接不轻不重地给了赵庆喜一脚,头也不回地继续布菜。 “这外头都是些糙汉子,也没见过您这样的美人,我们这也是为您着想,不是吗?”说完,刘雍转过头,对陈靖初笑了笑。 被踹了一脚的赵庆喜不满意了:“那怎么把我也绑了?他们难道连我这样的也不放过吗?” 此话一出,整个帐内的几人顿时僵住了,现场气氛一度尴尬。 “那个……”陈靖初觉得气氛过于诡异,想缓解一下气氛,率先开口道:“先把我们解开吧。” 曹子荐觉得一直这样把陈靖初绑着,的确不大好,反正周围都是自己人,他们也不可能跑的了。于是准备上前去给床上的陈靖初解绑。 曹子荐刚要上前,就有士兵进来通报:“徐将军带兵回来了,人已经到咱们军营门口了。” 陈靖初听见这人来禀报时就意识到了:徐林翼赢了,沈骁输了! 整个人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沈骁是战死了吗? 之前梦中的画面再次猛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沈骁满身的鲜血,被徐林翼踩在脚下,眼神空洞,甚至面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陈靖初闭上眼了,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 曹子荐和刘雍听见徐林翼归来的消息,都出去迎接了,此刻整个帐内就只剩陈靖初和赵庆喜两人。 地上的赵庆喜见陈靖初脸色不好,忙安慰道:“少爷,沈少爷武艺高强,绝对不会有事的,别难过了。” 陈靖初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哭的。他没有任何大的情绪起伏,就这样默默地任眼泪滑落。 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一个穿着银灰色盔甲的高大的男人拉开了帐帘,那爽朗的笑声让陈靖初不由自主地把头转向了他。 就这样,两年未见的二人,此刻四目相对,再次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