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蒂克式幻想》 第1章 序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国际安全协调部威斯圆形大楼。 一号会议室的防弹玻璃窗映出苍白的灯光,谈判已持续六小时。 门外的两名警卫员交换了一个疲惫的眼神。 “凌晨3点了…。”年轻警卫嘀咕道。 “嘘——”右边的警卫员抱着枪,默默回答道。 协调部高级事务官洛林怒气冲冲的大步走出,西装领口微敞,左手攥着一份被捏皱的决议书。经过拐角时,他突然转身,将文件狠狠砸向墙壁。 “Rubbish!” 纸页雪花般散落,封皮上写着:《特理会第1799号决议:塔亚临时观察团部署草案》。 两个警卫员一脸震惊,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世界上最注重礼仪修养的巴伦联邦蔷薇家族继承人兼协调部高级事务官破口大骂。还没等两个人从震惊中缓过来,里面又连着走出几个中年男性,个个面露难色。 七十二小时前,塔亚突发内乱,以阿黛尔组织为首的动荡势力控制了塔亚首都布鲁兹,现任管理层连夜撤到安全领域并请求IPO(国际和平组织)援助。 这种事务本属于协调部负责,但问题就出在了武装分子控制的是首都并且在被占的次日,南岸同盟宣布单方面终止两方官方往来,塔亚局势迅速升温,而这种情况按照惯例,应该交由武装组处理完。 特理会开了个长达24小时的马拉松式会议,最后也只有巴伦联邦提出的折中方案勉强通过。让武装组名义上派遣一个临时观察团去塔亚展开难民保护行动,而观察团的领头却隶属于协调部。 大部分人都认为此次维和行动必定状况频生,甚至巴伦联邦代表。 夏国花田村老大队。 “参会各方就职责划分一事充分交换了意见,争取为前线的维和战士们物资供应问题提出可行的处理方案……”电视里传来男主持人浑厚有力的声音。 “小郦你干过外交,这充分交换意见具体是个什么意思?。”坐在沙发上的村长叶建军呼啦呼啦的啃着西瓜,抬着眼睛看新闻联播,好不容易和沙瓤西瓜暂别,和旁边青年说句话。 郦长舟抬头看着新闻标语,撇了撇嘴,“差不多谈了,没谈拢,差点掀桌子。一场会谈下来就废唾沫星子。” 叶建军点头,又拿起一块西瓜,郦长舟也低头咬了一口手里西瓜。 “嘶。” “咋了?” “没事,咬着嘴唇了。” “馋肉了,明天我去买点骨头咱爷俩好好吃一顿。”叶建军啃完西瓜,把瓜皮啪嗒一声扔进铁盆,抽张纸巾擦嘴。 郦长舟笑笑,放下西瓜往摇椅上一靠,说:“那可挺好,等明天把工作日志写完了我带着你和大娘一…”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还没等他说完,叶建军的好几斤的老年机炸响。 “恁大娘叫着回去吃饭了。一块去?不多你双筷子。” “不啦,昨天买的油条还有,再放就坏了。” “闻着有味了就别吃了,再伤着了不值当。” 郦长舟点头,从摇椅上站起来,把村长送到了门口,等对方骑小电驴走了才回屋。 六月天热的风扇都想罢工,吱呀吱呀地在屋顶旋转。郦长舟拿起一根油条,闻了闻,没变味就往嘴里塞,又从小篮子里拿了个菜园子里种的西红柿,随便切了几刀撒上白糖就算加餐。 他刚把菜放到桌准备开饭,一个电话就打来了。郦长舟拿起手机,皱了皱眉头。 “喂,赵主任。” 电话那边是位女士,声音里透着一种高知特有的权威感。 “小郦呀,最近还好吗?” “挺安稳的。当然忙的时候一样想把世界都炸了。” “哈哈……你还是那么可爱——最近看新闻了吧。”寒暄完了,该步入正题了。 郦长舟一听,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西红柿。 “看了。” “你什么想法?”女人问道。 “……没看法。”说罢,把一块西红柿塞到嘴里,西红柿的汁液渗进咬破的伤口,刺激得他眼里泛泪光。 “还气着呢。”从她的口气中似乎已经料到郦长舟会这么回答,于是又启口道:“这次IPO各派势力相互掣肘,有意思得很,想回来看好戏吗?” “戏台子都搭好了,角儿总得到齐吧。” 新人求关注[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序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2章 第一章:候鸟归航 2045年6月18日 京市国际机场。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非常抱歉地通知您,因不可抗力,原计划京市时间十一点整起飞的京航KM368,由京市飞往布鲁兹的航班将取消。我们深知这给您带来了不便,深表歉意。”闹哄哄的候机厅里响起广播员柔美的声音。 “何宗郁,这边!这边!”郦舟慈在人群中踮脚挥手。 何宗郁转了两圈,可8岁的个头太矮,扎人堆里根本找不着方向。正着急时,后颈突然被人一拎,吓得他缩了脖子。 “你这小家伙,牵好我,别走丢了。”郦舟慈摸摸何宗郁毛茸茸的脑袋,顺势拉住他的小手。 “知道了小叔。” “……以后只要大伯不在,你就继续喊我哥。这是我们的……” “秘密!嘻嘻。” 何宗郁咧嘴笑嘻嘻的,又向郦舟慈身上贴了贴,就差让他这帅得极具存在感的冷脸小叔抱着了。何宗郁喜欢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医生小叔,医生小叔也很喜欢何宗郁,毕竟是自己哥哥的亲侄子,模样又和缩小版郦长舟像得惊人。 “小叔你看是大伯!” 顺着何宗郁的手指,只见一个戴墨镜鸭舌帽的男人推着行李箱走来。牛仔外套有些褪色,T恤一看材质就不太好——整个人透着股糙劲儿。 虽然郦长舟三年没回家长住,但变化怎么这么大? 以前的郦长舟可以说是把斯文儒雅刻在DNA里时时保持。 正愣神,何宗郁已经撒手飞了出去。郦舟慈慌忙追上,却见那男人一把抱起男孩,由着他在自己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男人冲郦舟慈扬了扬下巴。 这个动作郦舟慈可太熟悉了。 “哥……”郦舟慈微微低着头,眼神躲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手指掩饰性的遮住嘴巴。 “怎么,怕我太帅了怕亮瞎你钛合金大眼呀?”郦长舟放下何宗郁,张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郦舟慈强忍着情绪,有点僵硬的回应这个拥抱。 “大伯!小叔特意请假给你做饭,还被导师骂了呢!” “真的,舟慈?”郦长舟笑笑摘下帽子,想扣在何宗郁头上,结果扣他脸上去了,等小朋友把帽子戴正再抬头时,墨镜从大伯脸上跑到小叔鼻梁骨上去了。 “没有。我去开车。”郦舟慈闷声否认,耳根却红了,拽过行李箱就往出口走。郦长舟和何宗郁对视一笑,郦舟慈就是这个样子,时不时成小闷油瓶。 等回到家,郦舟慈利落地洗着青菜,围裙上沾着几点水渍。郦长舟把行李扔进房间换了件短袖,三两步跨进厨房拿过刚洗好的蔬菜。 “下午还要去医院吗?”郦长舟接住郦舟慈递过来的黄瓜,左手拿刀刷刷刷切成片,右手反应略微有些迟钝,并不明显,可在某人眼中和不能动是一样的。 “…还是我来切吧,看你切有点吓人。” 郦舟慈将沾满水珠的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眼神有些阴沉,“要去上班,但是我不想去。” “班是要上的,下午我去接你下班,好吧。”郦长舟有点想笑,弟弟上学时哄他上学,现在上班了还要哄他上班。 “好吧。哦对了,洛斯哥很久前给你寄了个礼物,我放在你房间里了。” 郦长舟勾了勾嘴角:“没看呢,他能送什么,只会是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 “挺大一个包裹,还好是送货上门,不然我和宗郁得好好想想怎么搬上来了。”郦舟慈切完黄瓜,递给郦长舟。 “蒜泥在小碗里,你负责拌——对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还有几个月才结束吗?”郦舟慈把一条鲈鱼按在案板上,鱼尾巴不停拍打。 “人家要用我嘛,就回来了。” “……想让你进去掺和塔亚那趟浑水吧。”郦舟慈明显不满,拿起一根钢钎,啪一下,鱼尾巴安安静静地躺下了。“你也太好说话了,忘了你回来的时候了?死人都能让你吓活。” “我自己愿意去的,而且…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郦长舟笑笑,说得云淡风轻,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不易。 当时作为IPO国际事务所高级研究员的郦长舟跟着团队到塔亚收集资料,结果遭遇不明武装分子袭击,除了郦长舟外其他研究员都命丧黄泉,他也在逃亡路上不幸坠入激流,九死一生。还好最后夏国出面联合塔方政府不惜一切代价搜救,再加上洛斯动用的不少私人力量,才把郦长舟从茫茫林海里捞出来。 等人找到郦长舟时,他重度昏迷,左腿中弹,右手骨折,全身上下没块好地,塔亚医疗条件落后,活生生又给拖出个肺炎。 专机接回后送到医院时,好巧不巧郦舟慈那天值班,看到是自家哥哥时竟是愣了半天没敢认,好好的哥哥竖着出的国横着回的国,出趟门就成“木乃伊”了。心疼得他好几天没睡着觉,没日没夜地治疗陪护,等郦长舟身体状态好点了才敢告诉家里人。 所以每当提起塔亚郦舟慈就又害怕又愤怒,而他没办法让自己跟郦长舟生气,于是他把气转嫁到别处,每当想起就怒火中烧。郦舟慈哼了一声,用力刮鱼皮,然后嚯一声把鱼肚子划开处理内脏。 郦长舟是郦家捡来的孩子,可五年后才出生的郦舟慈毫不知情,一直觉得自己哥哥是和自己一样都是妈妈生的,直到郦长舟意外找到原生家庭明白真相。可他并不是很在意,即便现在郦长舟有了另外两个弟弟,可郦舟慈坚信他绝对是郦长舟最在乎的那个。所以他对郦长舟双胞胎弟弟的儿子何宗郁没有敌意,甚至因为他和哥哥有几分相似而更加宠爱他。 何宗郁突然从厨房门框里探出头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卧室里溜出来的。 “舟慈哥……唔不是。小叔,大伯。”说漏嘴的何宗郁连忙捂住嘴改正。 “怎么了,小宗郁?”郦长舟偏过脸,温柔看着他。 “我饿了,可以吃块曲奇饼干吗?”何宗郁看看大伯又看看小叔,眨眨眼。 郦舟慈把处理好的鱼扔进不锈钢盆,开口道:“马上开饭,不能再吃零食了。去洗手。”语气没得商量。 “好吧。”何宗郁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狗狗,乖乖去洗手。 “一块饼干而已。” “他有次吃零食上火,半夜咳得差点送医院,这才控制他吃零食。可别说我没好好养你侄子哈。”说罢往盆里加了蒜末葱条调味料,用保鲜膜封好盆口,洗手。 “没想到你挺会照顾小朋友的,逸群说宗郁在何家的时候不太爱说话,现在不一样了,明显开朗多了。”刚说完,手机响了。 郦长舟伸手在郦舟慈的围裙上擦了几下,才拿出手机,一看区号,眼底沉了沉,心里大概猜到了是谁。 “我去接个电话。” 郦舟慈不语,只是从保温箱里取出早就做好的午餐摆在桌上,整整齐齐和收拾手术刀一样。 第3章 第二章:潮汐锁定 郦长舟推开重重的阳台门,顺手拉上门帘,半靠在阳台沙发上,接通来电,卫星电话前几秒总是滋啦滋啦响:“喂?” “Hi.”那声音温柔熟悉得让他心头一颤。是洛斯。 “大忙人来查岗呢?” “对啊,确认你顺利返航。”洛斯语气与平常相似,但节奏明显偏快,“刚帮他们验收了一批物资,分量不轻,累坏我了。” 洛斯总是有办法逗他笑,郦长舟也故意逗他道: “这就累坏了?肌肉不是挺发达的吗,难不成是画上去的?” “你来摸摸不就知道了?好好休息,别忘了想我。”郦长舟笑笑,握着手机的手骨节泛白,强忍着情绪,回答道:“好,都听你的。” 嘟——电话忙音弯刀似的猝然斩断他俩之间不多的微温。郦长舟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脚下处于午高峰的京市城,缓缓移动的汽车尚有归途经纬,而他现航线却茫茫无际。 这种无措感让他很不舒服,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洛斯厉害到连行踪都是机密级别的呢……哼,等见面非押他给自己煮三碗番茄汤汁的意大利面才行。 郦长舟拿起手机,对着通话界面上那个刚好两分钟不多不少的来电记录出神。 “大伯,洗手手吃饭啦!”餐桌旁,何宗郁朝阳台喊道。 “好——”郦长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起情绪。 他离开阳台,依言去洗手间洗净手。回到桌边坐下,郦舟慈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白馒头,他接过后便咬了一口,未曾注意到郦舟慈的目光从他在厕所洗手时就贴上来了。看他右手蜷曲自如,郦舟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手艺不错吧。” 郦舟慈给何宗郁盛好米饭,确认菜已上齐,煤气灶和水龙头都关严了,才安心坐在郦长舟旁边吃饭。 “不错,很有嚼劲,甩外头卖的好几条街。” “那是——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郦舟慈边问,边夹了块排骨放到何宗郁碗里。 郦长舟给郦舟慈夹了一筷子豆角,道:“先去外交部摸摸情况吧。有点棘手,双编制(同时拥有本国和IPO双重职位)得协调好两边的部门。国际司那边是我自愿下派,只需要同意提前结束任职就行。IPO那边一边想用我,一边又不敢用……不好说。” “你怎么想的?” 郦长舟轻轻叹了口气,撕下一小块馒头,道,“我想搞明白怎么回事。” 郦舟慈秒懂,没说话,只默默地吃饭:“那这次回来的时候记得换个风格,上次的我不喜欢。” 何宗郁抱着碗看看小叔又看看大伯:“大伯又要走嘛?” “还不知道呢小宗郁” “不可以多待几天吗…我和小叔都想你了…”说罢一脸求求你的样子。 “我尽量好不好?” “好!我要大伯送我去兴趣班,还要大伯带我去游乐园。” “好。游乐园的话只要大伯有时间,就挑一个你在家,而且小叔不上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何宗郁直接举起双手喊好耶,郦舟慈也点点头,抬头喵了一眼表,目光停顿了一秒后突然埋头呼啦呼啦地把饭塞进嘴里……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吗?” “小叔下午有手术要观摩,他早上和我说的。” 郦舟慈连话都来不及说,只是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继续两口并做一口把馒头塞嘴里,站起来吨吨吨把米汤倒胃里,一边往卧室里窜一边嚼嚼嚼。 郦长舟哭笑不得,给何宗郁夹了块可乐鸡翅,“看来咱家墙上的钟表有魔法,一会儿拆下来看看有没有小精灵。” 过了不久,从卧室出来的郦舟慈已换了一副模样,一身板板正正的白衬衫,边走边打领带。“哥你记得带宗郁睡午觉,他中午不睡下午会打盹。还有你们没吃完的菜记得放冰箱,不然晚上就变质了…”打好领带马上倒门口换皮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还有……” “今晚包饺子,家里没醋了记得买点上来——还是以前那种。” “好耶!交给我啦!”何宗郁开心程度不亚于大伯答应他去游乐园,要不是桌子挡着他,郦长舟觉得何宗郁能立刻跑过去给郦舟慈个亲亲。 郦长舟起身到门口,给郦舟慈整理了下后领,“行行行,等我家医生回来再说拿菜刀的事——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郦舟慈嘴角拉都拉不下来,拿起钥匙正准备离开,又转身一脸正经地说道:“你别忘了去接我,五点准时。” “知道了。”确认后,某呼吸科男医生开开心心地推开家门上班去了。 “吃饺子这么开心?不经常吃吗?”郦长舟说。 何宗郁要了摇头头,“不呀,只要想吃就会给我做,小叔做的饺子最好吃了。” “那我今晚可要好好尝尝。” 骄阳似火,落下的光晕炙烤着每一处人间。等到了午睡时间,郦长舟拉上窗帘,坐下床边陪何宗郁睡觉,等他彻底睡着。郦长舟才回到房间收拾东西,除了多了一个大大的快递,其他的一切照旧,一丝灰尘也没多。 郦长舟坐在书桌前,思绪有些碰撞,三年前经常用的资料仍然立着贴着五颜六色的标签,台灯旁边的镜子也还躺在那里,他还记得那时他脸上过敏,舟慈特地去求教授开药,拿着药单跑了好几个药店才买到,这镜子就是和药一起来到他桌子上的。他摸摸镜子没敢打开,驻村三年他几乎没好好对待他那张脸,每天自来水一洗就完事,最多加个洗面奶就算好好洗脸,谁让村民们觉得他嫩不顶事呢……还好他三年办了不少事,解决了不少问题,实实在在办事,最后大家都亲切地喊他一声“小郦主任。” 但其实前期他还是有点在意外表的,变化太大爱人不喜欢了怎么办……但后来在村里忙地找不到东西南北的时候也就那样了,反正和对方联系也是打电话,又看不到脸…… 索性打开镜子,里面的人仍旧一张剑眉星目中式审美脸,斯文温润。还有一股子书卷气,就算在乡下待了三年也没大改变,反而添了看得出来的成熟和亲和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郦长舟有些恍惚,仿佛他又回到了不知名的某天。 等14点叫宗郁起床收拾好后,他换了件相对正式的衬衫,但是没有带领带,出房间的时候还差点让那个大包裹拌一跤。还好他脾气稳定,温温柔柔地送小侄儿去了兴趣班,离开时何宗郁还和他挥手拜拜。离开后,一脚油门直奔夏国外交部。 三点四十,夏国外交大楼。 “赵主任,郦长舟来了。”女秘书带着郦长舟来到了赵汗青的办公室。第一感觉就是空调温度有些低。他望向熟悉的位置,座上的女人正看着台式机,闻声抬头。郦长舟微笑看着那人,她依旧气质极佳。一身米白色的正装显得温和。秘书把人带到后就离开了,整间房里只有他们两个。 “长舟!”赵汗青笑容满面地起身,亲切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想死我了!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三年,我可真是脚打后脑勺!”她是郦长舟留学归国后遇到的第一位伯乐,当年正是她力排众议将这位在最高法初露锋芒的青年才俊硬是挖到了国际司。 郦长舟笑容真切,“您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我这三年没和外面接触,问啥也是一问三不知,您可得好好带我上道。” 赵汗青倒了杯茶水递给郦长舟,语气和蔼:“你聪明,一学就会,不用担心——一会儿有不少人要见你。” “谁?”郦长舟喝了口,皱了皱眉头。 赵汗青没有直接回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才说:“很多,武装组的,协调部的,甚至……特理会的,还不知道来几个呢,礼宾司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 “这是把我当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了。”郦长舟一听这么这么多部门要着要召见他,就算不怯场也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赵汗青握过他的放在膝头上的右手,语重心长地说:“长舟啊,事到如今我和你说了吧,塔亚研究所在你受伤后就解散了,自那时起那边可以说就是乱了套了。咱们还有二百多号人没从塔亚接回来,现在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 “我明白。现在布鲁兹在旁人手底下,大使馆那边既不能表示与现任断交,又不能承认阿黛尔合法地位,能力又不够自主撤侨,三头难。” 赵汗青深深地叹了口气,“上面下令撤侨了,但是光凭大使馆那么几个人,短时间把人接够根本不可能。而且控制区内咱们国家活动受限。观察组那边负责人洛斯我们又联系不到,没法请他们帮忙。” “洛斯在塔亚?”郦长舟心中一震。 “临时观察团总指挥官,。” “……” 猜到那家伙不方便说话,但是愣没猜到洛斯是去了塔亚……他并不怀疑洛斯的能力,只是没想到电视上说的缺衣少食的部队居然是他们。 现在想想其实他没瞒着自己。 两人对视,郦长舟眯眼笑笑,赵汗青摸不准郦长舟在想什么,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实在看不透,还好他是自己人,这要不是自己家的,那可难对付了。 “那个赵姐我四点还要接我侄子下课。”郦长舟直觉告诉他某人打那一通电话绝对不是表面意思。 “我一会儿也去接囡囡,我顺路带你去?” “那肯定是很好啦,不过我可怜的小车就要在外交部吃‘长饭’了,不过它和我一样嘴很挑还认枕头哈哈哈。”意思在明显不过。 赵汗青最喜欢郦长舟喜欢讲黑色幽默这一点,笑着点点头:“安顿下了快回来,他们五点到。领带系上,行李不行也带上吧。” “明白。”嘴上明白,心里却泛起了难。一个五点下班,一个五点到,很好,某个可怜的小家伙又要刚下手术台就发现哥哥爽约然后记仇到下次见面了。郦长舟告别赵汗青回到自己车上,删删减减编辑了好几次才给郦舟慈发过去,还配上了很可爱的猫猫头表情包。 现在就该开始想想怎么哄那个小闷油瓶了。郦长舟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四点钟的太阳依旧不饶人,火辣辣的烤着京市城。他打开车里的空调,系上安全带,上路回家。 他把车停到路边停车位,在小区便利店里买了两包醋。远远看见一辆救护车跑来。没时间关心是哪里出事,郦长舟径直进楼按了电梯按钮等电梯下楼。好半天,电梯一直在12楼一动不动。 记得12楼东户是郦长舟很尊敬的老前辈,他也在IPO法院干过,退休后每天都去晨跑锻炼,身体素质不比年轻人差,在郦长舟生病的时候他还去探望过。 见一直不下来,郦长舟直接拐进安全出口,两口气爬到12楼想去拜访一下老前辈,一抬手看到手表时间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到了家门口,郦长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还没等钥匙进钥匙孔,门悄无声息地……自己开了! 第4章 第三章:2237 郦长舟清清楚楚地记得他送何宗郁出门时锁了门,而且门锁并没有撬开的痕迹。 他有些疑惑,左腿却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对一切声音都保持警惕,贴着门框,压着声音:“谁在里面?” 明明房间里十分光亮,郦长舟却不敢踏进家门半步。缝隙里持续死寂。他悄无声息的侧头观察屋内,空无一人。 突然—— “哥,你回来了。”郦舟慈从卫生间出来,攥着还亮着屏的手机愣愣的。后者先是一惊,然后保持敏锐地扫视弟弟周围和客厅陈设。 “是你哦。”郦长舟进门,咔哒一声锁上门,“吓我一跳,还以为进小偷了。” “回来急着上厕所,可能锁舌没落到位吧。”郦舟慈挠挠后脑,“再说这小区…光这栋楼吧,上上下下住着二十多户最高法退休老职工,小偷进来不用开庭就知道判几年。” “你不是有场手术要观摩吗,怎么回来了?”郦长舟给自己倒了杯水压压惊。 “临时取消了。急诊刚收了一个小孩,症状和宗郁犯病时很像,所以请假回来拿他以前的病历和片子对比研究一下,万一有发现呢。”郦舟慈走到桌子旁,拿起郦长舟用过的玻璃杯,仰头一口闷了剩下的水。 “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 “嗯,没料到这么快。”郦长舟挠挠鼻尖,眼神躲避。 “本来想做三鲜馅的饺子给你吃的,上车饺子下车面……可来不及了。” 郦长舟心口像被拧了一把,“我买了醋。” 他知道郦舟慈爱黏着他,小时候上学时就经常缠着他不让他去,经常在妈妈怀里嗷嗷叫要哥哥,所以他回家时都会给他带礼物,结果上次自己被包成了“木乃伊”。 “舟慈……” “到地方了让洛斯哥给你煮碗面,我回医院了。”郦舟慈没多说,拿起沙发上的病历袋子和车钥匙,走了。留下郦长舟一个人站那里愣神。 他实在没办法留下吃他做的饺子。 郦长舟一脸内疚回到自己房间,拿起书桌上的笔刀划开洛斯寄来的包裹,一层一层的剥开。心里却乱糟糟的,但现在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理性,洛斯这个时间点寄东西肯定不简单,生怕遗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甚至把快递单看了好几遍。 2237?45年6月11日签收? 郦长舟皱紧眉头。东西是一周前寄过来的,可塔亚战乱爆发是在6月15日凌晨,洛斯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布鲁兹要乱……但冥冥中他还是有种直觉觉得包裹没有那么简单。 怕望远镜里面暗藏玄机,郦长舟把分量不轻的望远镜组装好,仔细检查镜筒表面、目镜接口、支架关节,每一个可能藏匿信息的地方都查看了,结果一无所获。 ……洛斯到底想表达什么?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包裹压根没有什么深意。郦长舟坐在地上,有些苦恼地看着这台望远镜,送他这个天文盲一个望远镜,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那星星叫啥。 等等…… 星云图? 郦长舟立马爬起来铺开望远镜里附带的星云图,真是满目星河,看着标有代号的星云,他忽然记起快递单上的代码2237。对着星云图一阵狂找。 NGC 2237玫瑰星云。 洛斯想表达的是玫瑰???玫瑰是他的家族图徽。郦长舟突然记起留学时洛斯送给他的一件礼物,连忙跑到床头柜里翻找,终于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找到了一枚红色的戒指,浮雕上正是玫瑰和荆棘的图案。 洛斯的意思……是要他带着这枚戒指?正想着,楼外救护车尖鸣声撕裂了夏日的宁静。 京市时间19:20。 坐在会议室里的郦长舟一脸黑线,抱着脑袋只想立刻回村种地。 军装代表那边刚开口,这边协调组长的拳头就邦邦砸桌面。这边话音未落,那边武装组的人演都不演了,拍案而起直接开麦吵了起来。特理会派来的那位代表还体面点,刚想凑近郦长舟说几句缓和的话,立刻招来武装组和协调组左右开弓的斥责,火力全开地炮轰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决议有问题。 二十分钟过去,人跟谁走不知道,无辜的玻璃杯倒是阵亡了好几个,椅子也歪了。郦长舟默默捂紧耳朵,额头重重抵上冰凉的桌面,绝望地祈祷:能不能进来个人把这群祖宗收了啊…… “吱呀——” 木门被推开,几个代表一起往门口方向看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瘦小的外国老人,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郦长舟看清后立刻站起身,系上西装扣。 老人背着手缓缓走进来,斜眼看了看几个站得直直的代表,径直走到郦长舟面前。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声。 郦长舟大气不敢出一下,规规矩矩恭恭敬敬低头叫人:“老师。” 即使多年未见,老人深邃的眼窝下仍藏着对得意门生的赞赏,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几个代表,开口就是非常浓厚地道的巴伦联邦正区嗓音:“My student, I''m taking him with me.”(我的学生,我带走了。) 特理会自辖军总指挥长——这位真正执掌权柄、足以撼动世界格局的大人物发话了,武装组和协调部立刻噤若寒蝉。 老人一身挺拔的军装,军靴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连一下,像精确的秒表,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老人扫视,武装组和协调部的代表们呼吸都小心翼翼,目光不敢与那位老人有任何接触。 目光又落回郦长舟身上,那深邃眼窝里的赞赏似乎被一层更复杂的东西覆盖——是审视,是久别重逢后对变化痕迹的探寻,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收拾好,走了。”老人用的是母语巴伦联邦语,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是,老师。”郦长舟的回答同样简洁,语气恭敬依旧,却没有任何迟疑。他迅速收拾起桌面上属于自己的那份薄薄的文件,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人缓缓转身,背着手,率先向门口走去。郦长舟跟着他身后,像多年前一样。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走廊里光线昏暗,只有尽头一扇高窗投下一道夕阳余光。赵汗青领着的一众人看到两人出来,起身在走廊站成一排,他们都曾经与郦长舟一起共事。说是尊敬,更像是在送别。 “和他们告别吧。”老人停下脚步,用巴伦联邦语对郦长舟低语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郦长舟颔首,转头看向身后的前辈们。赵汗青率先走过来一把抱住郦长舟,接着男男女女涌上来,抱成一团。 “长舟在外面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注意安全。” “本来想等你从乡下回来请你吃饭的,等你回来我请两顿!” …… 说完,他们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安全门,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外停着一辆线条冷硬、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车门旁肃立着两名身着便装、气息内敛如岩石的护卫。老人径直坐进后座。 郦长舟在车门前停顿了半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走廊深处,同事们站在挂着国旗的大厅里,看着他。他一笑,挥手示意他们回去。 直到现在,他才认识到到自己又要走了。 郦长舟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坐进车内。车门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轿车平稳而迅速地驶离,消失在戒备森严的建筑群深处,在许多辆警车护卫下,径直驶向京市国际机场。 老人调整了下姿势,淡淡地说:“怕吗?” “嗯?” “外面有豺狼,有老虎,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 郦长舟声音很轻,“无所谓。我肉少骨头多,吃不饱还硌牙。” 老者嘴角一勾,缓缓道:“我就没看错过人。” 太阳最后一道光被黑夜吞没,接下来是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