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谜》 第1章 心理师 临时折腾出来的咨询室内老式空调打得很低,足够叫只披了件薄外套的人打个冷颤。 任雨柏坐在工作椅中,翻着调查组给的资料,然后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一个瞧着二十五六岁,皮肤冷白,右眼下有疤痕的俊美男子。 男子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手铐,脖上还带着调查局特制的电击颈环,这通常是重刑犯的待遇。 不过即便受到如此看管,男子仍然神态自若,并不拘谨。 任雨柏联想到资料上的部分词句。 [易岱,喜好不知,动机不明,初步判断为反社会人格,可能伴随解离性遗忘,极度危险。] 每个字都诉说着眼前之人的棘手,更何况他还关系着当下的大案。 任雨柏简单地回顾了一下信息便不再思量,她没有选择先开口,而是合上了资料,平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 墙上电子钟悄然变了数字,时间似细沙流逝,悄然无痕。 这种无言和略显怪异的状态维持了一会儿,任雨柏仍然自若面色不改,但易岱有些坐不住了。 他面上的表情不再如一开始那么自然,仔细看的话面目有些抽搐,很细微,像是不适应。 在这种情况出现后,很快,易岱率先打破了沉默:“请问,现在是开始了么。”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一种刻意的礼貌,再加上长相也不凶悍,让人很难将他和那个导致多人失踪的嫌疑人联系在一块。 任雨柏暗暗思索着。 这就类似一种伪装,如同野狼披上了人的外套,把自己融入在人群里。 ......不过这人现在充其量就是唯一嫌疑犯,能捶死的证据还没抓着,不能轻易下定论。 任雨柏眼神微闪,目光轻淡,她习惯性地转了两下笔,说道:“嗯。那我简单介绍一下,我姓任,负责你接下来这段时间心理方面的解惑。” 易岱很给面子地边听边轻轻点头,好像没什么信息的话语也会很赞同似的,而此刻在任雨柏眼中,那个位置却仿佛有无数人影在交叠。 ......熟悉的开头,熟悉的字句,熟悉的模式。 这一段开头是她讲过无数遍话语,早已形成肌肉记忆,即便很久不曾说过,却在一刹那全部回忆起来。 任雨柏以为自己远离多年,早就忘了这种感觉,可一开口便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咨商这件她带着复杂感情的事情早已融入骨血,再多的杂事也只是稀释。 她感到有些累,是精神层面上的疲倦。 那些微弱的情绪慢慢上涌,汇成深海,袭卷着拍打岸边,一层又一层,吞没她的脚趾,脚腕,小腿...... 而她只能愣在原地,不得挣扎。 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在眼帘上一闪而过,伴随着尖叫、摩擦和远处“呯”的声音—— 世界一下静止。 “......” 任雨柏强迫自己把思绪放在现在进行的心理咨商上,继续说下去;“...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一切对话皆受保密,稍后会有电子合同传到你的智脑,有什么......” 却不料,易岱在这时打断了她接下来问出口的话,他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看上去听话又配合:“知道,你是来拿我口供的,要定我的罪,对吗?” 这句话说的微妙,态度也模糊不清,回答是或不是都有问题,是一个低级的坑。 不过任雨柏没有过多理睬,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行为上,她注意到眼前人敲桌子的举动,随手记录下患者有强迫症的可能性。 任雨柏笔速飞快,字符潦草,她垂眸写字的时候看上去很文静,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易岱此刻坐在她的对面,隔着一张略宽的桌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所谓的心理咨询师。 在来的路上他就很好奇了,能被目中无人的调查局弯下腰请过来的会是什么神仙。 如今见到......看着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手腕较于常人倒是更细,皮薄,青色的血管都能看见,至于长相,只能说单看五官攻击性并不强,柳眉杏眼让她的脸更偏向于柔美。 但一个人的脸并不是单单由生硬的五官组成的。 和这张脸不同的是,任雨柏的眼神并不温柔可人,甚至能够硬生生让这张脸到了无人敢惹的境地,只是被她斜着瞥过去就觉得浑身打颤。 与此相配的是声音,听上去也很冷,有种初冬的感觉...... 会飘着细雪,湖面结起薄冰。 易岱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漫不经心地想着。 瞧着很冷漠,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她好像没有心理师所有的共情能力,对调查局的聘请再三推阻也像是毫不关心案件中无辜人似的死活。 那么,面对这个是或不是的问题,任雨柏会怎么回答呢...... “我负责你这阶段的心理咨商,不是你的律师和法官。”任雨柏注定不如他意,面色如常。 易岱听到之后愣了一下。 她没有给易岱继续找茬挖坑的余地,直截了当的说道:“今后也只会回答关于心理方面的问题,希望你了解一下。” 说完后,一时间鸦雀无声。 “......那真可惜。” 过了几秒,易岱耸了耸肩,语气叫人听不出来是真是假有几分情,他目光转着,停在任雨柏胸前的工作牌上。 “任.雨.柏。” 易岱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故意在唇齿间裹挟着缠绵,他的目光带着别扭的触碰,令人后背发毛,总觉得被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任雨柏微微垂眸,轻飘飘地回避了过去,她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操心来操心去的生活了。 “我看您这样冷静严肃,还觉得是我的法官大人呢......”易岱身子向前探了探,“不过您确实很适合。” “那我的心理咨询师,下一步干什么,是要做评估表吗?”他咬重了“我的”两个字,带着有些欠的无限亲昵和暧昧。 任雨柏面目不改,不为所动,平静的像是雨后的森林,仿佛易岱一切或有意或无意的试探都不能撼动她分毫。 “下一步是否做什么”是最低级的试探,说话者可以通过回答者的反应来确定一个区间,从而逐渐操控事情走向。 这个方法在平时社交中很有用,但可惜了,任雨柏并不是一个会任他为所欲为的性子。 任雨柏草草记录下几个字后,抬眸说道:“不用。” “这次我们聊一聊其他的。” 今天这场咨商太过匆忙,任雨柏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手上只有调查局给的简易心理评估。 然而在几个小时前,她平静的生活还不是这样的。 今天是任雨柏从上城区辞职来到下城区的第457天,她在下城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开了间心理小诊所,每日赚的钱堪堪够温饱。 “任老师啊,您看看我这孙子一天到晚不学习怎么办呢?” “任老师,小孩叛逆了怎么办?” “老师,我感觉我妈更年期了......” 每天耳畔都是这些声音,家长里短小摩擦,连续听个一年多,谁都会耳朵起茧子的。 但任雨柏不会不耐烦,只要远离了那些事情,她都很满意。 这里就和百年前不繁华的地段一样,虽然不像上城区先进便利,但一砖一瓦却砌满了生活气息。 放松,惬意,远离纷争。 任雨柏漫步小巷,随手抹了下绿叶上的水珠,今天下了小雨,空气中有泥土的潮湿味,很新鲜。 生活是那么宁静,不如死水却似静潭...... “嗡——嗡——” 不过,也不是“一切”。 听到声音,任雨柏眉宇间有些烦躁,兜中的旧式手机响个不停,大有一种你不接我不休的架势。 她抬起沾着水的指尖,捏了捏眉心,才勉强灭下烦躁打开接听。 很快,里面传来熟悉的电子声—— “任雨柏,你以前作为我们这里最出色的心理师,现在却跑去下城区开不入流的小诊所......” 看吧,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美中不足的地方。 任雨柏不想理睬,柳眉微皱。 上城区那些目中无人、蛮横无理的家伙从未停止折腾,当年就是这样,不顾任雨柏反对刺激她手上负责的患者,直接导致患者精神崩溃,跳楼死亡。 在那之后,外公又离奇死在家中,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彻底打破,任雨柏再也无法忍受,遂辞职,并用诊所当幌子暗地调查。 而像如今电话里的这些话她已经听过上百遍了,从她辞职之后这种电话隔一两天就要来一通。 下面一定是—— “一定要因为那次事故就离开吗?上层已经讨论过了患者死亡不是你的问题,我们这里才是你的归宿,有最好的前景,你还要蹉跎光阴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回去的意愿。” 任雨柏回复道。 她搓了搓发凉的指尖,温和又强势:“希望你们理解,并不再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良久吐出一口气。 ......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她一直很讨厌这种感觉。 任雨柏站在屋檐下,点燃了一根细烟,在白烟后望向远方烟雨朦胧的山。 从这儿望去,隐隐能见着些许青色,那是山顶,山前头就是外公家。 自从外公不明不白的死后,她便学会了来根烟,有人迷失在雾中并不是没有道理,用较低的成本就可以换取一时的忘却,何乐而不为。 不过任雨柏也并不常抽,只会在特别郁闷的时候点上一支。 烟雾缭绕,宛如迷宫,她觉得自己就是那里面摸不着头脑、被人玩弄的角色。 属实是烦躁。 这么过了一会儿,烟燃尽了,任雨柏便往自己的小诊所走,但是她越走越不对劲。 她看见自己的诊所外围了一圈人,还有车辆停靠...... 等等。 任雨柏目光一凝,停在那个熟悉的标识。 蓝白雄鹰......是调查局的专属图标。 调查局怎么来了?不是刚打过电话吗?那群人什么时候屑于追到下城区了? ......真是活见鬼。 第2章 初见端倪 任雨柏面如沉水走上前去,人群自动为她让开道路。 周边嘈杂,不停有人在问“任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雨柏没回应谁,等走到最里面的时候,果不其然,她看见她的小诊所门口站着几个调查局的人,那些人拿着案情本、电.击.枪,向诊所内张望。 而她小诊所的门已经被打开了,很明显是有人进去了。任雨柏柳眉蹙了蹙,杏眼浮起不悦:“这是在干什么。” “任老师您好!” 见到她来,有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小跑过来,弯腰并递出手,态度恭敬。 “我们是下城区总调查局的。”说完,他用另一手翻出了证件,表示句句属实。 任雨柏没有握手,而是双手环着,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那人也不觉得尴尬,站直了身子:“三天前,下城区有七人离奇失踪,监控拍到他们都去了下城区和上城区的交界处,现场只留下一块市面上不曾存在过的拼图。” 任雨柏眼睛眯起:“这些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一不涉案二不查案的,诊所里有摄像头,不在场记录自己翻。” “并不是怀疑您的意思。” 后方,一个明显话语权更高的短发女人走上前。 女人虚虚弯腰,以表礼貌:“而是本案目前仅有一位嫌疑人,该嫌疑人推测有反社会人格,我们调查局现有的心理专家无法对其进行咨商。” 任雨柏听完后算是明白来意了,更是没好脸色。 ......又是协助调查局,一天到晚没完没了。 她只勉强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如果调查过我,那你应当知道,我现在已经不再插手调查局的事情。” “各位,请回吧。” 任雨柏下了逐客令,不留一丝情面。 她厌恶一切跟调查局扯上关系的事,不想掺和也不想听见,更是拒绝合作或协助调查局破案。 说她冷漠也好,说她没有人性也罢,任雨柏铁了心地不想帮不想掺和。 但女调查员听后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仿佛早有预料,不慌不忙的说出下一句话:“如果,拼图内容中,字体鉴定为您已故外公的,任老师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吗?” “......” 任雨柏听见“外公”后明显愣住了。 外公......线索? 她说呢。 她现在算是知道,对方哪来的信心敢直接过来劝说自己了。 合着是查的足够仔细,真的有底气,知道任雨柏唯一无法拒绝的就是外公的线索啊。 老人家年过古稀,明明身子骨还很硬朗,膝下有她一个外孙女还有众多桃李,却直接死在家中。 对此,调查局给她的回复是自杀。 “任老师,我们理解您的心情......由于是您的事情我们调查局也很重视,但确实表明就是自杀。” 每次。 每次都是这个答复。 外公好好的干什么想不开非要自杀?一把刀直直插入心脏......任雨柏想不出来这么做的理由,也不信真相会是这样。 是以,她尝试只身一人去找线索。翻遍了资料,走遍了她所知的外公曾经的足迹,但却一无所获。 在接连的突发事故后,任雨柏选择辞去工作,远离上城区并自己暗中调查。 “......” 任雨柏慢慢回想着将近两年来的这一切,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有了反应。 “那好。” 她的嗓音听不出有什么波澜。 “我可以担任那人的心理咨商师,但你们必须把拼图拿给我看,无论结果。” 短发女子听后松了一口气,果然,她花钱在上城区卖的消息是对的,任雨柏确实对外公的线索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短发女子笑道:“您这样参与案件的话看到拼图并不难。希望不要被我们今天的无理行为坏了和气,请跟我们来。” 但令任雨柏没想到的是,一切进行的那么快,不到几个小时,工作都没有交接好,她就已经坐在了桌前,面对着那个所谓的唯一嫌疑犯。 一个叫易岱的年轻人,据说父母是上城区的,家境不错,但不知为何此人一直在下城区游动,且行踪不定。 而她手上仅有廖廖几页资料——是过往病史。除此之外,她对这个危险患者一无所知。 但其实不光光是任雨柏一无所知,调查局也是实在束手无策。 监控拍到,易岱和那几个确认的失踪者在同一个时间段都出现在交界处,但易岱并没有失踪,毫发无损。 如果这是巧合,那还有一点,这个疑点连易岱自己都解释不清——调查组在易岱家中搜查到了同样质地的拼图。 虽然无法拼到一起,但经专家鉴定确实是同一版拼图上的。 至此,案件出现第一个嫌疑人。 抓捕嫌疑人易岱的过程倒没有什么波折,但问题出在抓到之后。 易岱坦然表示对这一切毫无印象,不仅仅是家中拼图的来历,还有自己去交界处的原因。 “我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拼图的来历,好像在它该出现的时候它自己就已经在了。”易岱脸色瞧着很无辜,表现得并不像他表面上那么配合。 ......不记得比不知道要难办多了。 易岱手向前伸了伸,代表服从,手铐叮当响:“如果调查组查出来的话希望能告诉我一下,我很乐意知道自己做事的动机。” 调查组:“......” 这话里头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在审问之后,调查组向上城区请示调取人员信息,然而上城区传来的资料越来越多,调查组才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 易岱原户籍在上城区,父母经商家庭富裕。 光这一点就比较很难办了,犯案地在下城区,户籍如果不在的话正式拘禁还需要再次和上城区沟通,而且上城区的人在各个法规上都占有更多优势。 但最令调查组几人色变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另外几条记录。 资料显示,易岱曾见过很多心理治疗师,有心理疾病历史记录在案,并被人判定具有反社会人格,伴随解离性遗忘。 在这一条下,之前那句假的“忘记”也得变成九分真。 案件进程再度卡住。 一个伴随解离性遗忘的反社会人格嫌疑犯,下城区总调查局自备的心理专家已无法应对,束手无策。 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根据好久之前新改的规定,面对仅仅是有嫌疑的心理疾病者,调查组并不能启动催眠方案,也就是说硬着来并不行。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调查组先是兵荒马乱地给易岱带上了限制颈环——这倒是符合规定。 下城区调查局规范手册第27条:若遇见存在社会危险性的人(如反社会人格等),无论是否犯案,必须将其制服并戴上颈环。 戴上之后,他们又匆匆忙忙翻找资料,并请求上城区支援,希望调取心理师来协助案件。 ——不过这注定是徒劳。 上城区那群自视清高心比天高的人怎么可能会屈身搭理,在任雨柏辞职去往下城区,损失一名大将的情况下,他们格外看重心理师的动向。 况且,上城区那批人巴不得所有定时炸弹都赶向下城区和底城区,换得上城区更久的安宁。 可以说进行到现在,一切处处受阻,事事不顺。 最终,负责失踪案的调查组将目光放在了当前安定在下城区、经营一家心理小诊所的任雨柏身上。 ......传闻中曾经上城区最出色最年轻的心理师。 上位之后仅有一例责任不在她的失败案例,上城区秃了头想挖回去的存在,目前业内的权威。 绝对的能者,现下的救星。 但即便有了这个看似可行的方案,也不代表难度系数不高,恰恰相反,任雨柏是业内出了名的难搞。 单看长得倒是令人亲近,但几乎没人敢跟她搭话也没人跟她熟悉,原因无他,气质实在是太冷了。 着实令人生畏。 能不能顺利搭话暂且不谈,想要去找至少得了解人家基本资料。 但是这类人的资料都属于机密,受到上城区严格管控,即便是下城区总调查局的人也没有资格直接调取。 是以,失踪案调查组组长——短发女古妍无奈之下选择用钱打听,确实也让她打听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因为一些龃龉,任雨柏对调查局很抵触排斥,包括但不限于对调查局态度不好、拒绝辅助调查局查案、拒绝调查局咨询。 ......这点不难看出,从她辞职并拒绝上城区返聘就能了解到了。 再比如,能够触动到任雨柏的只有她已故的外公的线索,她的外公于两年前发现死于家中,心脏上插着利刃,任雨柏这些年四处奔走,就是不信上城区的“自杀”结果,为了给外公申冤。 任雨柏外公任业承,哲学和艺术方面的专家,在业内享有盛誉。不过因为不是保密人群,资料是可调取的。 而这起案子最幸运的,便是拼图上的文字显示为任业承十多年前的笔迹。 并且...拼图内容和任业承资料以及论文没有重合,是全新的内容。 古妍看到对比结果的那一刻才松了口气,她已经做好失败再从其他地方下手的准备了。 不知道这个结果是否该侥幸。 这至少证明了任业承从侧面来说和这起案子有关联,不是么? 当然,这并不见得任业承或任雨柏有怀疑,毕竟一个两年前就确认死亡,一个一举一动都被上城区监视。 不过这个新线索给案件带来了希望,很大的希望。 请过来过程如古妍所想并不顺利,任雨柏看到他们的那一刻脸色非常不好看,目光甚至像刀刃一般。 全是警惕和冷漠,哪怕听到七人失踪也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是冷血动物一样。 但好在,这起案子的重要线索——拼图,确实是足够吸引到任雨柏的。 “拼图。” 任雨柏面部看似很放松,但却在紧紧盯着易岱的脸。 她从不错过患者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我们来聊聊拼图吧。” “......” 易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很微妙,他眉毛抽动了一下,右眼也不自然的微微动着,当然很快又被掩饰下去。 而且,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手点桌子的频率更快了。 任雨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如果您是想跟我聊案件中的那块拼图。” 过了会儿,易岱再次彻底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说道:“那我确实不知道。” “调查组他们难道没有跟您说吗?我不记得。”易岱的声音听上去很僵硬,尾音甚至微微上扬。 “这和调查组说不说没有关系,我也不讲案件中的拼图。”任雨柏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并不继续激他。 过度提及患者被隐藏的记忆并不会有所帮助,这个行为甚至还会加重病情,让事情变得更棘手。 她虽然是有些心急,才会选择在第一次对话就提到拼图,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搞上案件上的,任雨柏的目的是提供心理咨商,如果能起到治疗的效果那更好。 至于过程中和治疗后怎么拿到线索,这就是调查局的事情了,不归她管。 任雨柏眼眸微垂。 “易岱,跟我讲话不需要考虑案件。” 易岱的指尖一颤。 “把你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这句话之后,易岱像是卡顿了一样,过了会儿才慢慢重启,“我不玩拼图。” “也不喜欢拼图,寻找同一区域的拼图块对于我来说像是折磨,这个过程很难受。” 折磨。 这是一个带着痛苦底色的词语。 任雨柏手自然地搭在桌子上,靠近了一些:“那你讨厌这种玩具......” 她声音放缓,慢慢带着易岱走入精神世界。 可是异变陡生。 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易岱敏感的神经,他好像骤然间陷入了一段尘封又模糊的记忆:“......我不知道。” 拼图,玩具。 拼图...... 第3章 第 3 章 ——“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吗......拼图,都见过吧,从几百年前起就很流行的益智玩具。” 黑夜中,火光边,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靠在巨石上,足前是一块模糊的拼图。 拼图边缘沾了血,是新鲜的,散发着血腥锈气,混合着森林的味道,耳边有火星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男子手中刀光一闪,语气散漫,玩味的说道:“如果......” 那个人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下来,好像在欣赏着眼前匍匐在地的生物脸上痛苦的表情:“谁可以*************并***,那么......” 这是什么...?说的是什么?谁的记忆?那个人又是谁? 易岱分辨不清眼前是什么,天地仿佛旋转了般,眼前光影重叠,明暗交错。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头痛,耳鸣,模糊的记忆,满天的火光。 周围好吵......有哭嚎和求饶,有血肉横飞砸在脸上的声音,又好像在卡顿着静止般,比万花筒还令人眼花缭乱。 到底是什么??? 易岱坐不住了,他一双手连同手臂都在颤抖着,面目扭曲,瞳孔涣散。 他明显激动了起来,但是具体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或者是回想起了什么旁人是无法知晓的。 任雨柏眉眼慢慢皱起,易岱现在状态很不好,明显是陷在了痛苦的泥沼中,看来是回想到了什么记忆。 估计跟他遗忘的那一段相关。 这不对劲。 这个反应任雨柏没有想到。通常带有强烈“厌恶”感觉的无非是经历过什么事。 任雨柏以为自己最终会得到父母压迫、朋友嘲笑等一类的答案。 但看到易岱这个反应,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与所有痛苦的核心相关。 ......这个问题现在不该问的,错了,这么久没接触到她还是失误了。 “停下,易岱。” 任雨柏开口道,声音坚定严厉,语速比之前快了些: “不要再想了,看着我,易岱...易岱!” 哗啦一声响动,任雨柏被从椅子上拽起,视野晃动着。 易岱的脸在眼前猛地放大了,两人的鼻尖不过十公分,任雨柏能清楚看到他一根根分明的眼睫,以及他瞳孔中自己喘不上气的模样。 呼吸纠缠在一起,热气浮在冰凉的脸上,鼻尖相抵。 但和爱情偶像剧不同的是,这一幕并不唯美。 此刻,易岱整个人都很混乱,视线没有焦点,即便双手被拷着也没被限制或削弱力量。 更何况是这种接近无意识的状态下,下手更是没轻没重,几乎把人往死了整。 任雨柏的脖颈被掐着,喉管被挤压,几乎喘不上气,大动脉跳跃着,面上已经泛红,嘴唇接近发紫。 好久没接触到这类人了,以至于她差点把这种没有确定性的危险遗忘了。 “...!” 任雨柏想发出声音让易岱清醒过来,却根本做不到,她无法出声制止也无法呼救。 周遭也没有其他人,由于任雨柏个人原因,调查组并没有旁听,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在这里的只有快被掐死的她和一个不清醒的掐人的易岱。 任雨柏太阳穴突突跳,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没办法了,也算是无奈之举,她总不能为了一次咨商把命搭进去吧。 任雨柏动了动肩,伸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且强制地捏住了易岱掐在脖子上的手腕。 她卡着角度,用力一折,手背上青筋暴起—— 咔嚓。 “!” 面前人瞳孔一缩,额上冷汗惊起。 ......疼痛管用。 易岱不一会儿就因为手腕折了松开了手,他的腕上迅速红肿,整个人还没缓过来,愣愣地站在那里。 任雨柏跌回椅中,闷咳不止,生理性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勉强抬眼向眼前人望去。 男子站在原地,一片空白,仿佛刚才的暴起只是幻梦一场。 “......” 易岱被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他只觉得刚才那一阵子烦躁又恶心。 脑海中不停有个失真的声音在催促他—— 想活下去吗? 易岱听见自己幼稚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想。 那就杀了他吧。 杀了他,拿上那块拼图,跑出去,你就得救了。 你们都会得救,没有人会死。 “呃!”易岱双手举起,按住太阳穴,整个人微微蜷缩。 头好痛...... “易岱......易岱......” 谁在叫我? 斑斓的色块中,他看见任雨柏皱起了眉头和青红的脖颈,以及对方张张合合的嘴唇。 口型好像是他的名字...... “任雨柏......” 得到回应的任雨柏松了口气,她轻轻揉了揉脖子,走过去把易岱提到椅子上。 还是很沉的,看来这身肌肉不是虚的。 又过了会,易岱才彻底清醒,跟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他一双复又黑白分明的眼顿时瞪大了。 这,任雨柏的脖子...... 是他干的? 指痕鲜明,触目惊心,瞧着是很恐怖的,毕竟任雨柏柔嫩的脖颈好像经不起一点摧折。 如今却是这副样子...... 不可否认,易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他久违而病态地感到了激动和兴奋。 是因为那段藕白的脖颈因自己的手笔而填充上颜色吗? ......艳丽的色彩。 但即便如此,任雨柏也没有露出像小老鼠一样害怕的神情。 恰恰相反,她还是那副冷漠的拒人千里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中,永远不会脱离控制。 他现在好像知道了一点,这个心理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现在好点了么。” “......嗯。”易岱喉结滚了一下,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 任雨柏会有失控的样子吗?会有崩溃难耐的样子吗? 易岱神色幽暗,但不消一会儿,他慢慢感觉到手腕传来一阵钝痛。 垂眸望去,已然青肿。 “......?” 这时,易岱才想起来自己不清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受到刺激后,他掐住了自己咨询师的脖颈,而咨询师则折了他的手腕。 至于被什么刺激到了......拼图吧。 讲真的,易岱自己在完全清醒的时候并不能想起来跟拼图有关的一切,即便刚刚经历过混乱,但那些零碎的语句早就不见踪影。 他按了按自己的头,感觉快要炸了,脑中像有一把重锤在敲打着。 烦。 想砸东西,想毁灭这里,想让全世界安静下来。 易岱眼神变暗,舌尖略过后牙,阴暗的想法悄然滋生。 任雨柏重新坐回椅中,迅速将这一切记录在册。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她警惕着易岱的每一个眼神,尤其是对方眼中的破坏欲和疯狂,以及闪烁的兴奋和激动。 任雨柏有些头痛。 不能让他继续想下去了,鬼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平时有在服药吗?” 易岱这时候又像是听话了般,老老实实地敛好情绪,回答道:“我不吃药,我对药物反应很大,也没有成效。” ......如果忽略他眼神细微的变化的话,确实和刚进这里时别无二致。 易岱眼神中侵略性不减,那股疯劲滋长,如果他突然站起来砸毁一切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违和。 但任雨柏并不会感到恐惧,这种人她不是没见过。 缰绳在她手上,只要抓得稳、抓得紧,失控的野狗也不能怎么样。 剩余的时间里,任雨柏简单问了些问题,这些问题都不敏感,易岱能够很好的回答。 “......是的,我的父母从小对我就是放养态度,也请过心理治疗师...父母是上城区人,现在我一个人在下城区生活。”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任雨柏微微点头,合上笔。 她需要时间整合资料,今天还是太过匆忙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任雨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桌上的按钮,不到半分钟,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您按这么快,是害怕我会对您做出什么吗?”易岱趴在桌子上,歪着头问道。 任雨柏没有直视他,她将笔盖合上:“多虑了,平时不要乱想。” 几句话间,大门一开,两个端着枪的人迅速压住了易岱,把他往门外架去。 虽然这人目前只是嫌疑人,但由于他潜在的社会危险性,还是受到了危险罪犯的待遇。 ......对于这一点,任雨柏一向是不太认可的,毕竟说到底这人还没有被定罪。 但也没办法,她的话调查局又能听进去多少,任雨柏冷眼旁观,没有出声。 被带走之前,易岱脚步停住了,任凭另外两人怎么推他都不动,他回头挑眉:“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个问题想咨询您一下,如果不直呼其名的话,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医生就好。”任雨柏随口答道,她并不想在咨商之外有更多牵扯。 但易岱听完之后并没有顺从地离开,还是杵在那里。 即便脖颈上闪过蓝色电流,两支枪强势地抵在腰腹上,他还是不怕死般不依不饶不作休: “可我来的路上听他们叫您老师。” 要知道,刚才颈环是起作用了的,这个程度的电击足够叫一个壮汉疼得要命,但易岱脸色还是那么轻松。 就好像他脖子上的只是个玩具模型。 ......身体素质属实是很强。 “......那是他们为表尊敬想出来的,至于你,随便你怎么称呼。”任雨柏不欲多言。 “好的,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这两个字从易岱口中说出来,就带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 像是要纠缠一辈子,如同两缕烟雾不可分割。 “那我们以后再见。” 易岱声音顿了顿,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犬齿森白。 “以及,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由于两只手被手铐烤着,易岱只能一起举起来挥一挥,手铐叮当响。 代价就是身后一支枪再度重重地戳上,以示警告。 任雨柏后腰靠在桌边,看着易岱远去的背影,良久才吐出一口气。 ......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任老师......您的脖子......” 最开始向任雨柏问好的调查组组员就跟在后面,他看着任雨柏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指痕,气都不敢喘。 这位要是在他们调查局出什么状况那不得完了,上城区那批人肯定不会放过的。 任雨柏听见了之后抬手碰了碰,指尖冰凉,脖颈滚烫。 她是容易留痕的体质,不照镜子也知道,这幅场景有多吓人。 不过任雨柏对此无所谓:“没事,不用管。” “把我带到你们组长那里。” 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答应来这里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