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救反派魔头后》 第1章 魔头已死 时值霜序,秋风肃杀,秋雨连绵。 白若棠撑着伞,提着剑,踩在混着雨水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她已经在周围搜寻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的踪迹,正打算回去和同伴汇合。 “白师姐——” 白若棠听到熟悉的声音,便知是同队的伙伴来寻她,回身露出一丝笑来,“怎么出来了,也不带伞,快过来。” 小队中仅有两名女修,除了她便是面前这位圆脸的女孩,看着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因着年轻,还有些稚气未脱,总爱黏着她问东问西,像极了宗门中爱亲近她的师妹。 圆脸的女修却撇嘴,一面向她挥手,一面近似撒娇般地嗔怪:“你们都出去了,就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我害怕,便出来寻你们。” 秋雨一脸下了数日,但雨势并不大,那细如银针般的丝雨落在女孩身上。 女孩浑不在意身上的淋湿,却捏着裙角踮着脚尖,极力避开地上的泥水坑,小心翼翼向白若棠靠近。 白若棠低头看向自己右手腕的红绳,目光又划过女孩儿因为挥手而露出的雪白皓腕,于是微笑看着她过来。 “嗖——” 眼看着女孩就要行至她面前,却突然从身后暴射出一支冷箭来。 “小心!” 白若棠疾步向前,将同伴拉至身后,一剑劈落那来历不明的冷箭。 女孩儿怔住,似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半响才回过神来,唇角嗫嚅着似要道谢,却忽的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向白若棠刺去。 “铛——” 匕首与长剑相撞,冒出一簇急促的火花。 偷袭落空,女孩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却发现白若棠的目光澄澈、坚定、没有任何犹疑,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做一般。 “文月从不会叫我师姐,以及——幻境虽像,却并不神似。” “萧文月”不满地嘟起嘴,下一刻便和冷箭、匕首一同消失在了风间。 等待白若棠再次睁开眼,面前便只剩下两棵红枫和中间空出的一条小道。 她眺望远方,看着不远处的无望山在暮色四合中静默无声,不由轻声道,“这便是魔宫幻阵嘛。” * 等白若棠回到小队用于短暂休憩的山洞前,除了一直留在营地没出去的萧文月,另两名队友早已回来。 此刻身边放着杆银白长枪的蓝衣青年,正半敞着肩膀露出大片抓伤。一面身体斜倾、方便圆脸少女萧文月为他上药,一面矫揉造作地呼痛。 萧文月半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时不时关切地问一句“痛吗?” 后者听到后便低下声来,似一边忍痛一边宽慰少女道,“多亏了你,我已经不痛了。” 一旁冷眼瞧着的高大儒袍青年忍不住冷哼道,“阿妹,你莫管他,这点痛都受不了,明日便是到了魔宫,也是给我们拖后腿。” 萧文月责怪地瞅他一眼,“姬师兄也是替阿兄挡劫受的伤,阿兄怎能这般说话。” 萧文星顿时哑口无言,转头看去,就见那敢肖想他阿妹的竖子正趁着文月不注意偷偷对他做鬼脸。 萧文星:“……” 还不如受伤的是他,谁要这不怀好意的家伙多此一举。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找了半天,才找着一处擦伤,于是举着右手道:“阿妹,阿兄也受伤了。” 到底是自己亲兄长受伤,萧文月还是伸着脑袋看了一眼,而后又重新缩了回去,撇嘴道:“阿兄要是不说,怕是过一会儿,这擦伤就要愈合了吧。” 萧文星不善言辞,抬头就见那可恶的队友在偷笑,顿时更加生气。 不过就是临时塞进来的队友,看在前不久才救了他的份上,他忍,等任务结束,小队解散,他立刻带着阿妹离开,和这不怀好意的家伙再也不见! 他憋着气,扭头想出去散心,就见白若棠撑着伞驻足在山洞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他方才的气一下子就不知去了何方,语气不自觉地温和下来,“若棠回来了,没受伤吧。” 白若棠摇摇头。 她回想起方才遇到的幻阵,只她破了,那阵便散了,并没什么要强行伤她的意思。 萧文月这边见白若棠回来,顿时扬起了笑脸,迅速加快手上的包扎动作,潦草打了个结,完全无视姬安然垮下去苦笑的脸,就起身迎上去,挽着白若棠的胳膊雀跃着问东问西。 白若棠目光扫视过萧文月的手腕,那里和幻阵中的少女相比,多了一串红绳,是昨晚萧文月抱着她睡前,说要和她“天下第一好”,作为证明系上去的。 * 天色昏暗,秋雨如丝,篝火如炽。 小队四人围着温暖的篝火,气氛却有些沉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明日便是此行任务的最终目的地,但小队四人谁也没把握能在这次任务中全身而退。 三月前,无定谷作为玄门领袖,宣布昔日的''无定公子''一朝入魔,叛出正道,屠杀宗门弟子无数,已成玄门大敌。为防止这魔头犯下更大的杀戮,召集玄门各派都必须派出人手共同围剿这魔头。 而白若棠四人便是代表各自宗门参战而临时组建的小队之一。 作为此行任务目标的魔头,并没什么东躲西藏的自觉,甚至在无望山上建了座无妄殿。 就像对着整个玄门宣布——人就在这里,有本事来杀呀! 姿态高调,甚为嚣张。 他甚至主动打开魔宫大门,可那如海如云的玄道修士却连能杀到他面前的都少。 毕竟天下皆知,入魔前的无定公子是罕见的修炼奇才,而阵法正是其颇为擅长的一项。 那左一波右一波的玄道修士连个魔头的面都没能见上,就陷进了法阵中,成了无头苍蝇。 白若棠今日遇见的,便是魔宫法阵之一的幻阵。 萧文星和姬安然遇见的,更是魔宫简易版的杀阵。 小队此处休憩之地,是行至魔宫前最后一片丛林,距离不远处的魔宫外围仅有三十余里。 此处法阵不像魔宫法阵那般繁多且可怕,但其难应付的程度,也可窥见一二。 而他们明日——就将抵达最终的战场! 温暖的篝火前,众人感受到更多的却是秋雨的冷意。就连往常活泼的萧文月也趴在白若棠腿上,闷闷地不说话。 白若棠虽是三流宗门出身,修为却已至金丹后期,是小队当前修为最高者,她对着另三人柔声道“明日便可至魔宫,同之前一样,我们小队四人中萧道友擅长神箭术、可在后策应;姬道友擅长枪法,可与我一同在前方开道;文月在中间,如其他人受伤,可方便救援。” 其余三人点点头,并没什么意见。 * 为了打起精神准备明日的硬仗,小队众人今晚休憩地比往日都要早。 白若棠却没什么睡意,她对着不远处秋雨笼罩下的无望山怔怔出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远方的魔宫此刻在秋雨的笼罩着一种和以往不一样的气息。 她伸出右手,却只有冰凉的雨丝落入她的掌中。 秋雨里的潮湿气息打在她的面上,却依旧无法分清那无望山上的点点星火哪处是魔宫的灯火,哪处是玄道修士燃起的战火。 明日便可抵达魔宫外围,可白若棠心中也清楚,以他们这支小队的实力,不过就是凑数的而已,别说什么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奇兵,他们能在魔宫的阵法下保住性命就已经颇为不错。 说到底,四人也不过是受到玄门诏令,不得不应诏前来的临时小队罢了。 萧文月在晚膳过后很快倚着她睡熟,白若棠的目光始终飘忽在那不远处的无望山上。 秋雨连绵成丝,山峦静默。 一切如常,大概是她多想了。 白若棠从储物器中取出自己的毛毯,盖在两人身上,又给萧文月掖了掖角落里的毯子,抱着她一同入睡了。 “叮当——” “叮当——叮当——” 白若棠只觉睡熟没有多久,就有一串铃音在耳边炸开,她倏地从梦中惊醒。 随着她醒来,她怀中的萧文月也迷迷蒙蒙睁开眼,“若棠姐?” 大概对明日忧心忡忡的缘故,以往只要抱着白若棠就能陷入熟睡至天明的萧文月,今晚也罕见地轻易就被惊醒了。 那铃音在她入睡的梦中格外清晰,现在却变得隐隐绰绰,小了许多。 白若棠道:“文月,你可听见了铃音?” 萧文月揉了揉迷蒙的睡眼,虽被惊醒,但她可没听见什么铃音,“没有呀。”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逐渐盖过了白若棠耳中细小的铃音。 “可是做了噩梦,别怕,明日我保护你们,”这边见着阿妹和心上人在半夜中醒来,夜间靠着山洞墙壁打盹的萧文星迅速起身赶来,轻声道:“离天亮还有一会儿,明日可有一场硬仗,你们再休息一会儿。” 白若棠看了看天色,秋雨如雾,将远方一丝稀薄的光线遮掩得更加朦胧,同样问道:“萧道友可听见了铃声?” 萧文星迷惑起来,“铃声,什么铃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猜测道:“若棠,你是不是做梦了。” 白若棠起身,再次看向不远处无望山的方向,只觉那铃音越来越大,就连燃着的篝火声都遮不住。 这下,不仅是白若棠,就连其余三人也都听到了。 最后醒来的姬安然不知何时又偷偷跑到了萧文月身边,出声道:“这是水月阁的九韶仙子到了。” 他抱着臂,却对萧文月满脸示好,“听闻这九韶仙子可是无定……不,这魔头的红颜知己。若不是这魔头一朝入魔,说不准过两年,无定谷和水月阁都要联姻了。” 萧文星看不惯这临时队友对自家妹妹的殷勤样,抢话道:“自玄门以无定谷领袖的三宗对这魔头下了围剿诏令,水月阁作为领袖三宗之一还是头一次派自家宗门的修士前来。但那又怎样,那魔头还能因为是昔日的红颜知己,就对她格外手下留情吗。” 姬安然故意与他唱反调,“保不准,我可听闻,小道消息里曾说这无望山可是这魔头在入魔之前和九韶仙子的定情之地。” 二人争执间,白若棠对着远方蹙眉,她似乎在那铃音秋雨篝火声的混杂中,听到了一声极短也极淡的冷笑——“呵!” * 翌日天晴,魔宫外围。 小队四人踏着满地泥水,终于行至目的地,但神色并不怎么轻松。谁都知道这魔头实力可怕,而他们远不是对手。 萧文月小小一只,抱着白若棠的胳膊不撒手,仿佛后者的随身挂件,小声道:“若棠姐,那魔头你见过吗,长得怎么样,脾气怎么样,要是被抓了,杀人——” 痛快吗? 如果真的不幸被抓,她可不想被折磨,希望能给个痛快。 白若棠摸摸萧文月的脑袋,轻声安抚,“没事,我虽未见过,但查探过消息,按那魔头这三个月来的习惯,或许是不屑,亲自杀的人倒不多,之前的修士多是被困在了阵法中,折陨的也不多。只要我们小心些,等玄道宗门和那魔头分出个结果,或者谈出个结果,或许我们就能回去了。” 萧文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我打气道:“我哥可是神箭手,若棠姐可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就连姬师兄都是——” 姬安然凑着头前来,想亲耳听听萧文月是怎么夸自己的,但刚凑前了两步,就被一旁的萧文星无情拉后。 萧文月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埋进白若棠怀中,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待得众人听得清晰,“……我们小队是最厉害的,一定可以打败魔头,平安回家。” 小队再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却发现有玄道修士匆匆往外走。 四人不明所以,却发现往外走的修士越来越多,不多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修士高声道:“九韶仙子,除魔卫道,魔头已死,魔宫已亡,玄门大胜!大胜!” 几人惊讶着对视一眼,忍不住疑惑,九韶仙子……是这魔头的对手? 萧文月却不管什么原因,一反之前的忧愁,立时从紧抱着白若棠的黏人挂件变成欢呼雀跃的喜庆娃娃,“我们不用死……啊,我是说,那魔头真是走运,没能见识我们的厉害就死了,可惜了!” 萧文星也长呼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愁人的任务大概就算结束了。 他对着白若棠道:“不知若棠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顿了顿,又道:“无定谷号召全部玄道宗门来此除魔,而我和阿妹原本是百里城的人,百里城四季花香,温暖如春,若棠可愿来百里城做客,我……和阿妹十分欢迎你。” 姬安然凑上来道,“我可随白道友一同去百里城作客,结伴同行。” 萧文星气道:“谁邀请你了。” 白若棠略思索了下,对上萧文月希冀的眼神,坦言道:“我想先回一趟宗门,日后有机会再去百里城。” 萧文星略有些失望,但仍锲而不舍道:“那出魔宫的这段归途上,我们再同行一段路吧。” * 出了魔宫,是一片荒地,虽魔宫已亡,但战火连绵数月,伤亡随处可见。 萧文月在最后一段路上,仍旧紧拉着白若棠不放,只是从黏人的抱人挂件变成了手拉手挂件。 她对着路边随处可见的伤亡,有些不忍地将储物器中的创伤药四处分散出去。 小队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人烟逐渐稀少,萧文月却眼尖地指向远方,“那里似乎有个躺着的人。” 白若棠顺着萧文月的方向看去,果真在靠着墙角的地方,有个人影半躺着。一袭玄金衣袍,似是年纪不大,只是一头乌发披散着,看不清容貌。 她上前探了探脉搏,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一看就是活不了多久的样子。 白若棠拨开这青年遮面的碎发,双眼紧闭,嘴角边噙着一抹血迹,面容却昳丽出众。 萧文月惊叹道:“呀,真是好看,就是命不好,被这战争误伤了。” 大概是被人惊动,这青年临死前不知从何处迸发出最后一股力量来,睁开了一双厉芒,喝道:“走……” 然而话都未说完,便力气用尽,再次昏过去了。 萧文月被美色所迷,感慨道:“不仅人长得好看,心肠也好,怕是不知道魔头已死的消息,还让我们快些走,真是舍己为人啊!” 白若棠:“……” 不知怎么的,她怎么觉得这青年想说的是“走开”,而这青年的语气中的“走”听起来更是和“滚”差不多! 只能说,美色的滤镜实在太深。 小剧场:《论嘴欠男主的下场》 魔头男主:听闻全天下都说,我死了。 女主:是的,你死了,所以躺好不要说话(手动把男主按回去),不要诈尸。 魔头男主:(想了想,然后听话躺了回去,但输人不能输阵,故意冷哼)呵! 女主:(摆手不救了)再死一次吧你! 作者菌:男主噶,完结撒花(啊,bu 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魔头已死 第2章 魔头苏醒 因着捡了个负担,四人小队短暂回到了之前的山洞休憩。 轮到背人的时候,萧文月和白若棠手拉着手,十分自觉地看向队中另外两位男修同伴。 一路上安静许久的姬安然此刻适时地吱哇乱叫起来,“我的伤好痛,都怪这天气不好,不知何时碰到雨水,伤口可能发炎了。” 萧文月和白若棠的目光一致掠过他,齐齐看向萧文星。 萧文星:“……” 目光扫过那个作精队友,心中简直有一万句的脏话想骂。 但对上自家阿妹和白若棠的目光,他只得主动道,“我来!” 待他不得不应下,偏那可恨的队友还挺着一脸虚弱相冲他来了一句:“那就劳烦萧道友了!” 萧文星:“……” 他此刻有一万个暴揍可恶队友的计划。 * 将人背回山洞中,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放着。 大概是伤势太重,那青年一路上竟再未醒来。 若不是还有着微弱的心跳和鼻息,四人大概以为此人已经彻底没救了。 然而背回来之后,如何救治就成了一个难题。 白若棠轻轻用剪刀剪开此人外衣,骨肉均匀,肤色白皙,只是满身交错相加的刀伤剑痕,胸口更有一个小巧的掌印青紫泛黑。 看着实在可怖。 萧文月看到后忍不住将脑袋埋进白若棠怀中。 其他三人也忍不住叹道——这青年能挺到现在没断气,实在是命硬。 萧文星亲手将这看着比他年纪小的小兄弟背回来,忍不住啐道:“那魔头实在可恶,掀起战火,导致伤亡无数,幸好现在死了。哎,可惜了小兄弟这满身的伤……” 他长叹一声,只能将满腹感叹化为了一声总结——那魔头,死得其所! 姬安然也道:“九韶仙子着实为玄门弟子做了一件大好事,那魔头已死,我们就算结束了任务。但这小兄弟如何救治,驻扎点的炼丹师今日就已经陆续返回了,剩下来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医师也早已被同样伤重的修士围着,怕短时之间难以过来。” 那便是这几日之内,这半路捡来的青年便只能靠他们救治了。 可四人之中唯有萧文月和白若棠学过些微治疗方法,但也仅限于找些常见的治疗草药并着疗伤药,捣鼓捣鼓,然后给人敷上,至于能否救活就得看疗伤药的药效和病人的命数了。 至于姬安然和萧文星,更是两手一摊,表示除了做些跑腿的工作外,有心也无力。 完全指望不上。 白若棠只得道:“大家携带的疗伤药还剩多少,看看有多少能用得上的。” 四人将自身携带的疗伤药掏出放在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小桌上,摆成了一排。 好在这魔头死得早,他们尚未正式入魔宫直面最惨烈的战场便结束了战局,疗伤药除了先前散发给了城外伤患的些许,倒是未曾消耗太多。 白若棠将小瓶依次看去,用于外伤的有好些,用来治疗那青年满身的刀伤剑痕估计还能有些用。 但导致那青年至今无法醒来的罪魁祸首是那胸口处的一道掌印。伤可见骨,损及心脉,这些外伤的疗伤药和低阶丹药便有些不管用了。 她右手中攥着一个小瓶,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自三月前无定谷下发了玄道诏令后,各宗门尽皆都得参战。她虽仅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在宗门中已经算是尖端战力。 她出身的宗门在整个大陆来说,不过是三流宗门,平时在小地方也可偏安一隅,可这次受到诏令不得不参战。 谁都知道那魔头修为高深,玄道大宗的修士都奈何他不得,这次参战的修士大多凶多吉少。 她主动替宗门应下了此次任务,宗门也唯恐她轻易就折损了进去,花了高价买来了这颗丹药,就是欲在危急之时保她一命。 若是她自己的丹药,给这来路不明的路人用了也就用了,但——这是宗门花了高价的。 真要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吗。 她正犹疑着,就听萧文月叫了起来,“呀,这人是不是要不好了。” 白若棠放眼望去,就见那青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一时之间顾不得许多,立时将瓶中的丹药倒了出来。 丹药从封口的药瓶中滚出,立刻药香盈室。 便是不识得这是何丹药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丹药的品阶不低。 但在这紧要关头,谁都顾不得,白若棠就着萧文星递过来的水,混着丹药迅速给这青年喂了下去。 片刻后,大概是丹药品阶较高,药效发作得也快,那青年的呼吸很快恢复了平稳,就连面色也比先前红润了些许。 白若棠给这青年把了脉,果然脉象已经平稳了许多,这便是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一关。 她松了口气,但目光触及桌上已经空了的小药瓶,突然间又有种肉痛的感觉。 * 陆枕流恍惚着有些意识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头发正被人摆弄。 他刚想喝道是谁这么大胆,却发现嗓子如同冒火一般,灼烧得他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他挣扎着动了两下,意识勉强归拢,才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那个微凉的雨夜了。 那这周遭的都是谁? 是水月阁的人?还是无定谷的人? 不管是谁,不过都是想要他命的人。 可惜他受伤过于严重,只挣扎了两下,便只能无助地躺回原地,活像一头无助待宰的羔羊。 可惜羔羊第一时间不是迎来宰他的屠刀,而是一只看起来有些圆滚滚的手指。 那手指的主人私自拨弄他的头发还嫌不够,还在戳他的脸颊。 仿佛在研究他的脸究竟是怎么做的。 简直大胆! 看他有些动静,才惊喜道:“他醒了!” 而后有一道微冷的女声道:“醒了就让他喝药。” 那圆滚滚手指的女修立马应了,然后端了碗乌黑乌黑的药来,捏起勺子就往他喉咙中灌。 粗暴!实在粗暴! 这是水月阁新来的女修吗?怎么素质突然下降这么多,这招收弟子已经没有门槛了吗! 然而纵使他的内心有一万个意见,也阻止不了那女修继续粗暴喂他喝药。 他费力睁大眼,才发现那喂药的女修是个年纪不大、稍显稚气的少女,而那一醒来就让他喝药的女修是个身材高挑、眉眼清冷的女修。 面前的女修虽然行为粗暴,但是还在关切问他怎么样、何处难受、可有好些,虽然他现在喉咙干渴——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对比之下,另一位女修态度就要冷淡些许了,一边用着药杵捣着看不清叶子的药草,一面时不时向桌上的数个玉瓶瞧一瞧,之后便是不知为什么地叹息一声。 有什么好叹息的,叹息他为何还没死吗。 * 小队四人原本因为任务解散,就要返回各自宗门。 只是萧文月暂时还不想回去,萧文星虽然对其中一个队友深恶痛绝,但对另一位队友又有些念念不舍。 趁着这半路捡来的伤患还需时日休养,他力荐救人救到底,等这青年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解散也不迟。 是以小队至今还未解散。 而在疗伤这几日,萧文星因着敌人的敌人便是好友,对这他亲自背回来的伤患十分照顾。 毕竟——美色误人,而他的阿妹因着这伤患不错的美色,和姬安然的黏着度在这短短数日内明显下降了一个档次。 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的阿妹会不会被另一个坏小子拐走,那青年除了醒来的第一日动弹困难外,后两日在她的阿妹殷勤送药时,总会不动声色避开与她阿妹的接触。 而他的阿妹不过一时见美欣喜罢了,每每到了用膳和晚上休憩时,不用叫,便仍乖乖找白若棠黏着去了。 到了第四日,新鲜感渐渐淡去,便连药也塞进他这个阿兄的手里了。 主打一个喜新厌旧。 萧文星端着药,当着姬安然的面故意对这伤患和颜悦色,“小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皮囊确实不错,但平日里也要注意强身健体,男孩子嘛,要有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陆枕流垂着脸,并不作声。 已经过了数日,他大概已经了解这小队不是前来杀他的修士,或者说,这群修士并不清楚他的真正身份,只当他是被大战影响到的普通人。 他无声冷笑了下,现在对他如此施以援手,关怀备至。 但若来日真的知晓他的身份,怕便是只有刀剑相向了。 他受伤颇重,醒来便得知自己“已死”的消息。 也对,九韶那一掌可没什么留情的余地,若不是遇上面前的这几人,他此刻确实也该符合“魔头已死”的传闻了。 陆枕流目光瞥过那乌黑的不知道什么做的药汁,轻声问道:“萧大哥,我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可不可以不喝这药。” 萧文星被那一声“萧大哥”喊得有些飘忽,毕竟姬安然可从没这么对他客气过,还是这小子看得顺眼些,若是阿妹喜欢上这小子,也不是不可以…… 他摆出一副大哥的态度,谆谆教导:“年轻人还是要多修行,你不要怕苦,良药大多苦口。但你若真不想喝,少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是嘛,原来萧道友平日里受伤喝药也可以少一顿。” 闻此声,萧文星顿时如被抓了小辫子一般,霎时就变了脸色,对着陆枕流正色道:“我方才与你开玩笑呢,若棠熬的药必须喝,这可都是为了你能早日痊愈,莫辜负了她的一番苦心。” 陆枕流见这毫无立场可言的大块头,又瞟了一眼那碗乌黑乌黑的药汁,目光转到后方端着另一碗伤药而来的女修身上。 他无声磨了磨牙,忍了这口气,皱着眉,将那碗乌黑的药汁一饮而尽。 躺着的魔头满身伤痕,在装死装乖。 大萧同学一时同情心泛滥:“那魔头终于死了!死得其所!” 被他背回来的魔头:“……?” 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猫饼。 作者菌:大萧童鞋,以后你会痛恨你背回来的那个远胜于姬童靴的! 萧文星:不幸落入魔窟之中,敌人环伺,不是来抢妹妹的就是来抢心上人的,要命哦~QAQ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魔头苏醒 第3章 魔头装乖 陆枕流刚喝完了一碗苦的说不来味道的药汁,尚且恶心泛呕,第二碗便已经递至面前了。 他抬头看了眼没什么表情的白若棠,轻牵扯了下唇角,自觉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最终还是眨了下眼,遮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暴戾,试图蒙混过关,“白仙子,我已经喝了一碗,这一碗是否可以迟些再喝。” 他说得和声又细语,再配上那副精致的眉眼,对着面前的女修微微带笑。 以往这样,对上什么样的女修都是无往不利,往往对他提出的要求千依百顺。 可,偏偏今日碰了壁。 白若棠对第一次被人称呼“白仙子”并没什么感觉,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指尖上的储物器上。 她将已经储放丹药的小瓶收进了储物器中,只是瓶中已经空了。 将她抚养长大、如父如师的掌门,力排众议,耗费宗门小半财物,才换来了这枚据说可以保她一命的高阶丹药。 虽说事出有因,但她就这么将宗门的珍宝、师父的心意给用了。 白若棠抬头看向面前眉骨精致、还带着明显病气的青年,就像看到那枚她视如珍宝的丹药,语气不容置疑,“不可以,过了时辰便容易耽搁了药效。” 陆枕流眼看着那少女低头失落地看了一眼自己简朴的储物器,那语气就变得十分坚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十分明显,这修为都不高的小队之中,这女修的话语权毋庸置疑。 他要是与她发生直接冲突,面前这立场如墙头草般的大块头和那看起来稚气未脱的女修都绝不会为他说话。 就连那拿长枪、跟在稚气少女身后左右讨好的青年也不见得能为他发声。 他再次无声磨了磨牙,他陆枕流这辈子,还甚少有这种憋气的时候。 就连整个玄门来围剿他,都没有几人能在他手中讨得几分便宜。 但…… 他感受了下丹田中那稀薄的几缕灵气。 仅是运转一下,就有一种刺痛传来。 他还是生平头一次,这般狼狈过。 算了,不就喝碗药嘛。 他喝! 待得他将那一碗苦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药汁再度一饮而尽,那女修才略显满意地将药碗收走。 陆枕流:“……” 他直觉他和这女修大概上辈子有仇! 一直等到危机解除,萧文星眼瞅着白若棠里间休息去了,方才放松下来和这小兄弟继续闲聊道:“说来,小兄弟你醒来也有数日,至今不知道如何称呼,你是哪家宗门的,怎么也不见你们小队中的人来寻你。” 陆枕流转了下眼珠,似是有些懊恼道:“或是伤势太重,在下并不记得之前的记忆了。至于同伴,我更是无从想起。” 他低下了头,看不真切面容,似乎有些难过,“便是有同伴,可能他们也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吧。” 说及此,他眼底微微泛红,对着萧文星无限感激:“还要多谢萧大哥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可能我就……” 话未毕,整个人已经彻底哽咽住了。 萧文星顿时心底翻涌起无尽对小兄弟的爱护之意,就差发誓说从此让面前的这个小兄弟与萧文月一并喊他“阿兄”便是。 但又觉得隐有不妥,只得道:“你把我们当成你的家人便是,也不是我一人救的你,是文月发现的你,若棠的丹药救的你,姬……道友和我一同照顾的你。” 他纠结了好半天,才打算拉扯上姬安然那个坑货队友。 比起那个可恶队友,他可真是个好人。 陆枕流感动道:“即便如此,我还是记得萧大哥的好。” 萧文星被这一打岔,完全忘记了追究陆枕流的来历,只犯愁地道:“那如何称呼小兄弟呢?” 陆枕流一通表演,自然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他拿起身上唯一携带的玉坠,“想来这便是我之前的名字了。” 萧文星凑眼看去,那是一块通透如凝脂般的美玉,温润无瑕,只上面刻了两个娟秀小字——砚声。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陆枕流道:“我既有幸被几位相救,自然也不敢奢求太多,能保全这条小命已是万幸。虽储物器不知去了何处,但好在还有这块玉坠未曾丢失。” 萧文星不知此刻是否该打哈哈说万幸,最终还是唤了声:“砚声小兄弟。” 陆枕流冲他微笑颔首,表示答应。 他陆枕流,字砚声。 只是玄道宗门先是称呼惯了他为“无定公子”,后又常以“魔头”代称他,以至于大多数人连他究竟叫什么都不清楚。 而知晓他的表字的,怕是整个世间也只剩下两个人了。 他看了眼山洞外沉沉的暮夜,想来他要和那两个人碰上面,也该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 三日后的午间 自从萧文星主动揽下了照顾这病患的活计,那生火做饭的体力活就落在姬安然头上。 他生火来,他劈柴。 他洗菜来,他煮饭。 但好在萧文月除了头三天被美色所迷,弃他于不顾,后几日倒是照常和他一处做活。 因此他依旧美滋滋地任劳任怨。 这边和萧文月一处给白若棠打下手,那边就看着已能行动自如的陆枕流和萧文星哥俩好的“勾肩搭背”,忍不住道:“你俩可真是悠闲,就我和文月、白道友一起忙活。” 面前这俩,一个是日常挑他刺的未来大舅哥,一个抢走他心上人三日的不速之客。 都不是好队友。 萧文星习惯了和他拌嘴,只是尚未开口就见这小兄弟好脾气地道:“姬师兄莫怪,我这就来帮你们打下手。” 姬安然头一次见这么好说话的人,仿佛碰了颗软钉子,一时有些不适应,撇了下嘴便回去继续干自己的活了。 萧文星感叹道:“小兄弟你可真是脾气好,不知你未来的心上人该多有福气。” 陆枕流微弯了下唇,貌似腼腆,心里却轻嗤了下。 他确实甚少生气,但若真让他生气的人,一般也早就不在人间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也算是一种好脾气。 好歹在此处住了几日,白若棠带着萧文月将此处收拾出了一个短暂用膳的地方。 五人一边用膳,一边计划归程。 还未等另几人开口,近日来“装乖”已经装上瘾的陆枕流主动开口道:“萧大哥、阿月妹妹、白仙子、姬师兄,我还未谢过你们的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大可开口。” 陆枕流嘴上装乖,心里却闲闲想着。 譬如来日相见是仇敌的时候,他大可放过他们一次,作为报恩。 姬安然凉凉地看他一眼,并未搭话,四人中他做的最少,谢也不是主要谢他的。 萧文月前三日对着这张脸已经看了许久,现在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但怎么说这人也是头一个叫她“阿月妹妹”的,嘴很甜,便在和美食的争夺赛中抽空给了他一个笑脸,便算是回应。 回应完毕,继续贴着白若棠框框干饭,像一只甜美的进食小兔。 白若棠见萧文月这般可爱,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捏捏这只小兔是用什么做的。 萧文星提醒道:“你确实应该多谢若棠,她可是花费了一枚高阶灵丹。” 陆枕流仔细回想了下,以往见到的那些酸文呆板的世家弟子是怎么道谢的。于是对着白若棠拱手作揖道:“多谢白仙子的丹药,我才能捡回这条小命来。白仙子想要什么谢礼,我一定尽力。” 白若棠想起储物器中空了的药瓶,十分想说——能不能把她的丹药还回来作为谢礼,但又觉得这个要求对于一个重伤患者来说实在有些为难,只能闷闷戳了两下碗中的米饭,最终道:“不用了”。 不是她小气,而是她原本就想着,若是没有用上,就给宗门还回去。 唔,如今已经彻底不用还了。 因着这半路捡来的伤患已经可以行动自理,这顿午膳便算是小队解散前的最后告别。 萧文月在和美食争斗完毕后,就抱着白若棠不撒手了——她要最后的帖帖。 小队四人各有各的宗门,任务结束,各自要回去复命。 唯有陆枕流这个“失忆”人士,“忘了”自己的来历,还在“思考”和众人分开后去哪里。 萧文星近日来被陆枕流一连串的演技“打动”,特别邀请这个苦命的小兄弟和他们兄妹一道回百里城做客。 陆枕流眯了下眼,觉得也未尝不可。 他现在居无定所,四海为家。 无处可去,亦处处皆可去。 那群妄自尊大、想杀他成名的修士怕是大半连他的面都没见过。 便是见过他的那些修士,若真有杀他的能耐,还用得着发下玄门诏令让整个玄门修士都来一同围剿他吗。 他想得入神,刚想冷笑一声,手背就多了温热的触感。 陆枕流一抬头,便见白若棠端着药碗站在他面前。 热气腾腾,也苦得令人落泪。 陆枕流:“……” 他瞥了一眼那漆黑的药汁,直觉这苦堪和十个黄连媲美。 这女修是何等歹毒的心肠,总试图苦死他。而且这都已是分别前的最后一天了,还不放过他。 白若棠看着手中的药碗,又对着陆枕流那张面容昳丽的脸,不知为何总想起自己空了的药瓶。 她咬了下唇,坚持道:“未免过了药效,先喝药再想你去哪里。” 他既服用了宗门留给自己的珍贵丹药,就应该好好喝药,才不算辜负那颗丹药的珍贵。 陆枕流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天天压着喝药,早有戾气,抬头定定看了她许久,方在唇边绽开笑意:“白仙子说笑了,我早想好了接下来去哪里。” 他轻笑道:“不若我和白仙子回去,也好早日偿还那丹药的恩情。” 和被逼着喝黄连的苦楚。 前期的陆同学:这辈子都难得有憋气的时候,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忍! 后期的陆同学:只要忍一时,我就能忍一世,古人诚不我欺……(话没说完,就已经被拎着耳朵去跪搓衣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魔头装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