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做BJD潮玩》 第1章 第 1 章 昨夜下了雨,泥地冰凉,土腥味混着工人身上的汗臭直往胡蔷口鼻里钻。 约莫五六个工人死死压着她的肩膀和脊背,挣扎是徒劳的,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发疼。 胡蔷艰难地侧过脸,睁大眼睛,视线从那些沾满木屑的粗布腿裤缝隙间穿过,最终撞上东家黄喜那张尖酸刻薄的脸。 “看什么看?”黄喜心慌,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而向工人们说,“装个娘们儿都这么费劲?打晕扔河里完事。” 离胡蔷最近的汉子叫张孝然,个长得矮小,经常受欺负,领不上饭吃,胡蔷昨夜还省下自己的馒头分给了他。 胡蔷心存希望,抬眼看了看张孝然,张孝然面带犹豫,但还是和其他工人们一起抬脚朝胡蔷踹了过来。 胡蔷年纪不大,只有20岁,穿越前是圈子里大red私人定制BJD手作娘。 从她手里诞生的孩子,样貌精美没有一丝瑕疵,工期虽慢,但订单依旧像是雪花似得向她飘来。 但穿越后的日子…… 刚开始,她跟着工坊里的前老东家做木工,好歹每天还有两个馒头吃,饿不死。 只是现在东家换了,曾经每天都能有一两个单子过活的胡蔷,现在十天都难有一张单子! 东家精得很,没单子就没工钱,没钱每天就只能挨饿。 身子骨瘦小,胡蔷根本经不起这些大汉踹两脚。 “嘿,”黄喜见她挨了几下还没晕,急得恨不能自己上,提着裤腿就冲来,“你犟什么犟,你故意毁了那琉璃柜,我没把你扔沈府门口已经算待你不错了!” 黄喜揣上来之前,胡蔷不知哪来的力气,颤巍巍抬手抓住了黄喜的脚踝。 “我没有碰琉璃柜。”胡蔷说。 “你这妮子!”黄喜开口打断她,声音刻意拔高,仿佛在掩藏某种心虚,“大伙儿都在这儿!都知道这单子是怎么回事,沈府要献给宫里的八宝琉璃柜,精细活!眼看交货日子要到了,你看看做出来的东西,边角糙不说,雕花还掉了不少!单子黄了赔钱是小,得罪了沈府,我整个巧木坊都得关门喝西北风!” 他喘了口气,声音更大了:“都怨谁?啊?图纸我给你了,那花样分件是让你做的!大伙儿都是按着老规矩,该凿榫眼凿榫眼,该刨板子刨板子!可到了你手上,那花瓣、叶脉,怎么就不成样子了?胡蔷,就是你!是你手艺不精,拖累了整个工坊!”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几个按着胡蔷的汉子立刻像得了号令,七嘴八舌地嗡嗡应和起来。 “掌柜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我早说了,娘们儿家手上能有多少力气?” “就是,指定是她没吃透图纸!” “图纸交到她手上就磨磨蹭蹭,耽误了功夫!害得大家伙儿后面都赶不及!” “都怪她!” 污言秽语和推卸责任的指责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胡蔷死死咬住了下唇,把差点脱口而出现代优美国粹咽回去。 姓黄的见钱眼开,明知道这群工人做不好琉璃柜还非要接下这单,眼睁睁看着工人们做翻车了,知道应付不了沈府,才连忙把胡蔷拉出来当替罪羊。 天知道是昨晚下工时黄喜才给了她图纸,要她接了这单,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今天就被拉出来处刑了。 但胡蔷说什么都没用,别人穿越过来要么拿到宫斗剧本,要么来个恨海情天,只有她0级开局,别说身份,连名字都用她现代本名。 胡蔷猛地吸了一口气,梗着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挺起头颅,那双眼睛在污浊中亮得惊人,直直地刺向黄喜闪躲的视线。 “掌柜,”她声音嘶哑,“给我七天,我把柜子给你做出来。” 巧木坊里的议论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咔”地剪断了,连压在她身上的那几双粗手,力道都微微一滞。 黄喜细长的脖子猛地往前一伸,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七天?!”他发出嗤笑,“就你?胡蔷!你一个娘们,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雕花是什么活计?那是要心细如发,手稳如磐石!沈府大人挑剔得很,连个毛刺都不能有!你顶什么用?七天?哈!”他短促地干笑一声,轻蔑道,“七天之后,沈府的棍子和罚银就该落到我头上了,你担得起?” 胡蔷想了想,说:“那一个月?” 黄喜大手一挥:“不成,给我打。” “……”胡蔷沉默两秒,只好咬牙道:“那就七天,七天做不成,我自己去沈府领罚。” 黄喜嘴角抽搐,视线在胡蔷那张平静执拗的脸上来回扫视,半晌后才道:“你一个人干,要多少工钱?” “我不要工钱,”胡蔷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放我走。” 黄喜猛得一愣,那张瘦脸像是被冻住了,眼神在胡蔷的脸上仓皇地溜了一圈,又飞快扫过旁边那几个此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粗壮汉子。 他心知肚明今天胡蔷是被冤枉的,胡蔷手比这些汉子们都巧,还好欺负,不用给多少工钱,就这样放走实在可惜。 可要是胡蔷不做那柜子,沈府的怪罪他实在承担不起。 反正不吃亏。 黄喜猛地一甩袖子,声音带着点不甘:“好!这可是你说的,要做不成,老子扒了你的皮都是轻的!做成了就放你滚蛋!” 话音刚下,黄喜挥挥手,压在胡蔷背上的那些只手都松了力道。 汉子们一个个跟着黄喜走了,张孝然还停在原地,挠了挠头,踌躇不定,像是想过去把胡蔷拉起来。 胡蔷全当他不存在,自己撑着身子爬起来,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 张孝然瞅着她,脸上都是内疚,“胡蔷……” 胡蔷没搭理他,擦身离开。 膝盖处的粗布完全被泥浆浸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她没有去理会,只是抬起同样沾满泥污的手背,在脸颊上狠狠蹭了一下。 自打来这儿,虽知道这世道吃人,人命也分三六九等,但胡蔷也没想着,只是个个馒头接济的举动能得多少好处。 但凡刚刚他只是冷眼旁观,胡蔷都不会这么难受。 洗干净手,擦了把脸,酸胀的眼眶揉了揉,把泪揉回去。 给沈府做工的材料已经被那群人毁得只剩一半,不够做柜子,偏众人都等着看她笑话。 胡蔷只得找黄喜提前要了这个月的工钱,又贴上自己饿肚子攒的几块碎银。 自由比什么都重要,材料钱,她自己掏! 集市比胡蔷想象中更拥挤,也更安静,行人大多低头匆匆,少有交谈。 胡蔷挤在人群中,寻找售卖木料的区域。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像被无形的力量分开,默契地退到路边。 胡蔷穿越过来有一年了,虽然成天泡在工坊里打磨、雕刻她那玩偶鲜少出门,但眼力也是长了不少。 一瞧便知道,这是有贵人经过。 这儿可不是讲文明懂礼貌、人人平等的时代,跳的高、舞得厉害的,坟头草都有十米高了。跟着人群,她连忙退到一边儿让开一条道来。 片刻,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身通体漆黑,边缘刷了耀眼的金漆。车窗垂着厚重的锦缎帘子,绣着繁复的暗纹。 马车经过胡蔷面前时,那锦缎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的手微微掀起了一角。 那手,比胡蔷上辈子精心雕刻出开的都漂亮。 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缝隙,无意地窥探手主人。 马车内部铺陈着深色丝绒,隐约可见精致的矮几,但更夺目的是坐在其中的人。 只消一眼,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眼睛。 那是个年轻男人,侧脸线条流畅完美,如同最上等的白玉精心雕琢,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薄唇微抿,眼睫浓密纤长,轻轻垂眸,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美得独树一帜、不似凡人——胡蔷立刻想。 这简直是她一直追求的、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BJD素头的真人模板! 她不禁看得有些怔住,目光灼灼。 马车里的男人似乎察觉到外界的注视,微微侧头,抬起了眼。 深邃的眸子清亮却没有一丝情绪波澜,冷冷地扫向车外,一举一动仿佛从画中映出。 两人的视线似乎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胡蔷的心跳便漏了一拍。 胡蔷猛地想起从前,她曾购入过一批珍贵稀有的宝石做娃的眼珠子,那些落俗的宝石,都比不上这双眼睛。 这双眼睛,或许用多少华丽的宝石形容,都不够贴切。 风吹起帘子,男人的身子露出大半。 胡蔷恍然回神,看见男人另一只手正握着一面精致华贵却小巧玲珑的铜镜。 他微微侧头,并非是察觉到了胡蔷的目光、要看向任何人,而是对着铜镜,专注地整理着自己鬓角的漆黑光亮的乌发。 那是比昂贵的马海毛更有光泽的发丝,一瞧就是被主人精心呵护的结果。 “这是沈府那位吧?”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询问。 “这脸你居然没认清?这是沈翎大人!听说跟宫里走动都近……” “都说沈大人是仙人下凡,今日一见,真真是神仙样貌啊……” 人群窃窃私语,被他们议论的人却像是习惯了这种称赞,并未在意。 马车远去,人群重新流动,只有胡蔷一人还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脑海里,全是方才那张漂亮到她想用荒谬二字来形容的侧脸。 他是谁? 胡蔷眉头蹙起,属于BJD娃娘的毛病突然腾升。 好想, 好想看一眼他的正脸啊! 老师,什么时候开仓,我买爆好吗! 第2章 第 2 章 胡蔷有些后悔。 夜里,她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图纸。 这单莫说七日,就算十个人来日夜不休的赶工,没有小半个月也下不来! 但是当时为了要回工契,脑子一热把活接了下来。 待在工房里,左右也会被东家推出去当替罪羊,现下应都应了。 胡蔷身上如今一分银钱都没有,想逃都不知逃哪儿去,只能硬着头皮做。 只是工作量大、东西需得精细,哪怕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做,木刺扎进指腹、指尖磨出了血泡也顾不得包扎,但一连下来五日,却也只雕好一块背板。 眼瞧,当时信誓旦旦说出去的交工日子就到了,那东西却才起了个头儿。 出于某种自暴自弃的心理,第六日的午后,胡蔷罕见地没有做工,就在院里,拿着一张木贼草,坐在树下静静摸着手里的东西发呆。 她手里拿着的,是她穿过来后,自己琢磨出来的木制素体。 搓娃这块儿,算是她的老本行了。 一个女子,身在这封建礼教的社会、对女性有极致偏见的工坊里,没人在意她心情如何、状态如何。 哪怕素日里胡蔷只是白水就窝头,半分荤腥都沾不得,在新东家眼里,她依旧是吃白食的无用人。 新东家勒令,工坊里其他男性木工都不能搭理她,嘴上去冠冕堂皇的说着,是为了胡蔷的名声、声誉着想。 实则…… 但人是群居生物,他们避胡蔷如瘟神般,为了不真的成为阁楼上的疯女人,胡蔷只得再次把全部倾诉欲寄托在娃娃身上。 胡蔷认真打磨着手里的木头人偶素体,时不时停下瞧瞧。 这娃娃那儿都好,就是缺个漂亮脑袋。 若是那天惊鸿一瞥的男人愿意…… 嗐,想什么呢!人家高官贵族,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脸,出现在别人手里把玩的娃娃身上! 伴随着车夫勒马的吆喝,巧木坊外忽然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 隔着老远,胡蔷就听见黄喜谄媚得近乎变调的嗓音:“哎哟!沈公子、沈大人!贵客、贵客临门!小的有失远迎——” 那个平日里对木匠们颐指气使的瘦高男人此刻躬着腰,脸上堆满了挤出来的笑容,他搓着手,快步迎向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 沈翎今日穿了一身月白锦袍,只是随意地站着,周身那股清贵之气便让黄喜瞬间安静了不少。 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冷漠:“我今日来瞧瞧,东西完工了么?” “快了!快了!”黄喜忙不迭地回答,身子一侧,试图挡住通往后面木坊院子的通道,“大人放心,我绝不敢耽误您的事!不过这工坊里头又脏又乱,着实无处下脚,极可能还污了您的月白鞋底。不如请大人移步前厅喝杯茶?” 沈翎眼神很淡,斜扫过来时总有种容易让人说不出话的气场,他看了眼黄喜,说:“不必,我并未如此尊贵。” 话音未落,沈翎已迈开步子,径直朝院内走去。 黄喜的笑容瞬间僵住,急忙小跑着跟上:“沈大人,沈大人,您慢点……哎!这边乱……” 沈翎步履从容,仿佛行走的地方是自家府邸,他的目光在杂乱的半成品中游走,最终定格在院子角落一个稍微干净些的木桩附近。 胡蔷正背对着院门坐在木桩上,微微弓着背,一旁摆放着那套已初具雏形的八宝琉璃柜。 雕花精细得令人惊叹,阳光落在上面,竟折射出珠宝般耀眼的光。 然而,沈翎的目光仅仅在柜子上停留了一瞬,便立刻被旁边的另一件东西捕获。 那是一个……巫蛊小人? 沈翎定神。 不,它似乎与巫蛊无关。这个小人虽没有头颅,但身体四肢却与人无异,甚至比一些精于锻炼的人身体还要精致,四肢的关节处更是打磨的光滑圆润,看起来是为了便于这小人行动。 它身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形态,比例美丽得不可思议,曲线起伏与肢体都被刻画得细腻入微,超越匠气,有了类似生命的真实感。 如今却被随意地放在一块干净的粗布上,像一件误入凡尘的艺术品。 沈翎微眯起眼,走了过去,停在胡蔷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住。 胡蔷原先还呆坐着,直到她嗅到了一股香气。 那不是黄喜身上会有的气味。 这种香气,须得是家中有钱、能在这资源匮乏的古代勤烧热水洗澡的有钱人家才有的。 她回过头,却不敢瞧来人,随即迅速垂下眼睑,恭敬地站起身,默默退开一步。 沈翎没有看她,目光尽数被那个无头人偶吸引。 翩翩公子悄然而至,素白修长的手指却毫不嫌弃地拾起地上的人偶:“这是什么?”沈翎终于开口,声音比起刚才柔和不少。 胡蔷飞快地瞥了一眼人偶,那是她前些日子用工坊废弃的小块边角料一点点雕刻打磨出来的,或许是因为思乡,也或许是想在这个陌生时代留下属于“胡蔷”而非“工坊女工”的痕迹。 “回大人的话,”胡蔷低垂着头,含糊其辞,“是小的素日无聊,胡乱做的一个人偶……样子古怪,让大人见笑了。” “人偶?”沈翎重复了一遍,目光终于落在胡蔷沾着木屑和汗水的脸上,“倒是精巧新奇,前所未见,是你自创的?” 胡蔷有些紧张,贵人们都很看重人形的物件,她怕沈翎下一句就要提起巫蛊之术,因此没答话,只是局促地点点头。 沈翎好像笑了一声,问道:“只是,它的头呢?” 对方竟没有扯到巫蛊之术上,这叫胡蔷不由大松口气。 左思右想半天,胡蔷还是实话说了:“回贵人,现下还没做。因我实在想不出该将它的脑袋做成什么模样,索性就空着了。” 沈翎挑眉,目光再次落回那无头躯体上。 他上前,抬起胡蔷快要埋进胸口的脑袋。 那张令胡蔷一见倾心的脸,如今大咧咧地出现在她眼前。无可挑剔地美貌形成的巨大冲击力,不由叫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匆匆赶来的黄喜,目瞪口呆的盯着他的举动。 “您看,”他下颌微抬,声音平静无波,“在下这张脸,配做您作品的参考吗?” 胡蔷彻底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张堪称BJD娃娃终极梦想模板的脸,皮肤光洁如玉,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弧度优美,每一处细节都精准地踩在她作为娃娘的审美点上。 这简直……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自然是极好的!”胡蔷脱口而出:“贵人若是愿意,那简直是小人三生有幸!” 她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显然极大程度的取悦了沈翎。 沈翎勾起唇角,手在衣袍上轻按了一下。 只不过他很快想起今日出门匆忙,并未随身携带镜子,只好遗憾作罢。 “嗯。”沈翎颔首,目光扫过一旁那套八宝琉璃柜部件,如同看过一堆寻常木头,“这柜子,把它再稍微雕琢一下,叫人送去我府上吧。” 黄喜闻言如遭雷击,还以为他不满意,连忙出声挽留:“沈大人!这、这柜子还未做完,明日!明日必能把它做得您满意!” 沈翎没看黄喜,只是看向胡蔷:“这柜子也是你做的?” 他眼睛可不瞎,背板上如此精致雕刻、打磨的花纹,除去面前这位女工,这整个工坊应当再无人有这种手艺了。 “是。”胡蔷的心在胸腔里狂跳,“只是这柜子还并未做好,此刻送去,旁人会以为我们工坊竟交半成品粗制滥造。并且……” 沈翎见她有未尽之语,把玩着那人偶,默默瞧着她。 胡蔷瞥了一眼他身后冷汗战战的黄喜,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只是这柜子,我得做好才能交给您。我与东家说过,若我将柜子完工,他便还我工契,放我离开。” 见他一直把玩着木偶,胡蔷试图与他做交易:“您也瞧见了,这柜子基本是我一人在做。七日时间实在仓促,若您喜欢这人偶,我可以依照您的模样做一个奉与您,还希望您能宽宥几日!” 沈翎才不关心什么柜子、时间,他着实喜欢这稀奇古怪的人偶,“可以。柜子您随意制作就好,只要您能将这人偶做出来,工钱我照付。” “多谢大人!”胡蔷立刻躬身,巨大的解脱感让她呼吸都急促几分。 沈翎不再多言,他转身从容离去,留下黄喜站在原地,脸色由煞白转为铁青。 看着胡蔷,又看看地上那套价值不菲却已被报废的柜子部件,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沈翎不是傻的,单子落到巧木坊这里近半个月,柜子却进度缓慢,整个工坊那么些人,最后却叫一个小女工全权负责,可不是在敷衍他? 胡蔷已经用人偶戴罪立功,黄喜就得倒大霉了。 黄喜只觉瞬间苍老了十岁,腰板都塌了。 沈翎着实好奇这人偶成品,当天便将他的画像派人送到了巧木坊。 知道古人没有手机、相机,拍照不便,胡蔷本还以为只是一张正面照,不好参考雕刻呢。 “胡姑娘,”来送画的为首小厮笑眯眯地看着胡蔷,“这是我家公子全方位画像,足足三百七十六张,您瞧够不够。” 看着小厮们手脚麻利地把沈翎的画像挂满整个房间、一丝空地不留,胡蔷目光呆滞:“够了,够用了……” 何止够用了,简直就是够够的了! 但也幸好参考多,只需要稍加修改,手里的木方就已经在脑海里有了模样。 接下几天,胡蔷上午画草稿,下午雕素头、做柜子。 又过去小半个月,精心雕琢的素头终于加班加点的完工。 胡蔷拍拍身上的木屑,出门跟守在自己门口的沈府小厮说了一声。 把素头安装在素体上,胡蔷材料有限,只能叫他光着身子跟脑袋。 之前没脑袋的时候还好,如今安上了脑袋,怎么看怎么别扭。 更别提这个脑袋参考对象的画像,都还挂在胡蔷房间里没有取下呢! 想了想,胡蔷为人偶做了身小衣服,帮他穿好,放在木盒子里。 正午时,沈翊的马车就稳稳当当停在巧木坊门口。 沈翎的仪仗很大,胡蔷捧着木匣出去时还被吓了一跳。 瞧见胡蔷,沈翎心情貌似不错,不但穿着精细考究,就连每一根发丝都好像专门抹了兰花香气的发油。 他走上前,亲手从胡蔷手里接过木匣。 比精致人偶脸庞先入眼的,是它身上那身针脚糟糕、布料粗糙的小衣服。 沈翎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嫌弃,叫胡蔷臊得羞红脸,“这人偶是您的了。” 沈翎满意地把玩着小人偶,挥挥手,便小厮捧着一袋碎银递给胡蔷,“工钱。” 他没说是什么工钱。 胡蔷深吸一口气,“柜子也做得差不多,还得须三两日。”想起黄喜的性子,她补了一句:“若可以,还请您的小厮可以继续在工坊里住几日,到时做好,直接拉回去就好。” “都行。”沈翎注意力都在跟自己近乎一模一样的人偶身上,随意点点头,便重新回到马车上。 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摸着绸缎的钱袋子,胡蔷深吸口气,将钱袋子砸向黄喜:“做完柜子,我要我的工契。” 那人偶,说好是送给沈翎的,胡蔷一开始就没想着那袋子碎银的人偶的钱,与其之后因为这带的碎银跟黄喜这类无赖拉拉扯扯,不如一早就撇干净,一分不沾。 一头扎进工坊,胡蔷没日没夜得将八宝琉璃柜做好。 看着守着自己院子的笑眯眯小厮拉着柜子离开,胡蔷才彻底松了口气。 满脑子都想着赶紧离开的她全然不知,她的手艺,在外面那些宦官子弟间引了起多大波澜! 第3章 第 3 章 沈府小厮前脚走,后脚胡蔷便背着自己的包裹来找黄喜要自己的工契。 门口围着一群看戏的男工们,扒着门,伸着脖好奇地听他们说话。 “给你!”一张薄薄的工契朝胡蔷丢过来。 左右是保住了工坊,黄喜给得利落极了。 轻飘飘的纸落到胡蔷手中,却如同千金重。 就这张轻飘飘的纸,束住了胡蔷整个人。 现在,她只要拿着这张工契,去县衙里消了里面的存档,她就彻彻底底是个自由身了! 自由来得突然,胡蔷眼眶湿润。 黄喜这个周扒皮不可能给她遣散钱的,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停留。 捏着轻如蝉翼的工契,踏出门槛,跟那群人擦肩而过,胡蔷只觉得阳光灿烂。 “胡蔷——”身后传来张孝然气喘吁吁撵过来的声音。 但胡蔷却不想与这个工坊再有任何瓜葛,攥紧自己的包裹,佯装没听到,快步走进人群,而后消失不见。 拿着工契马不停蹄去衙门消了档,晌午的日头晒得人暖洋洋。 脑袋彻底清醒下来后,胡蔷才发现前路却模糊不清。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早在胡蔷来之前就饿死了。若非老东家心善,半路遇见她后心生怜悯把她拾回去,胡蔷这小命估摸是又见了一遭阎王。 虽然原身也有些相识的人在这里,但都是些底层讨生活的人,如今没有经济来源,胡蔷过去只是增加人家的经济负担。 离开巧木坊是目标,可目标达成后,她前路茫茫,她举目无亲。 日头照在胡蔷有点茫然无措的脸上,突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她的身形。 胡蔷还没回神,就听到沈翎清冷的声音:“胡师傅可是脱离了那工坊。” 胡蔷恍然回神,抬头看向挑开帘子,怀里抱着自己做的那个人偶的沈翎。 眨眨眼睛,胡蔷老实应了一声,而后歪歪头:“贵人怎么知道?” 一旁笑眯眯的小厮刚想回话,就被沈翎一个眼刀噤了声。 教训完小厮,沈翎才扭头看向她:“本公子想知道的事情,还未有不知的。” 这倒也是。胡蔷若有所思点头。 见她只是呆呆点头,不接话,沈翎眉头轻蹙,引导:“胡师傅今晚可有落脚地?” “没有。”胡蔷老实摇头,有些局促地看向沈翎:“小的能否问您借些银钱,捱过这几日,等找到工了,小的一定还您!” 沈翎没回答,只是摸手指在人偶光滑的脸上轻轻划过。 胡蔷自认并不是手控,但沈翎让她可以是,沈翎一动,胡蔷的眼神就不自觉往他手上、脸上、腰上瞟。 局促地站在马车旁,瞧着自己做出的娃娃身上穿的精美衣裙,而自己破衣烂衫、就连鞋子都破了大,处境愈发对比惨烈。 果然,不管哪个时代、哪个时空,有财力的娃娘娃爹,都能把娃娃养得精致漂亮! 刚想仰望天空,感叹命运无常,却在那瞬间对上了沈翎的视线。 沈翎是不喜欢和人对视的,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胡蔷隐约猜得到。 他永远以微斜的完美侧脸示人,很少就这样正面看过来。 沈翎的眼睛很大很大,以这个角度来看,少了些精致的不真实感,冷感更加凸显。 那目光像深潭,看不出喜怒,却好似已经洞悉一切。 他没有问胡蔷为什么借钱,为什么自己明明给了她一袋子碎银她还如此窘迫,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胡蔷。 莫名的,胡蔷心底升起一股怜意。 沈翎垂下眼,像是完全没听到胡蔷借钱的话:“若胡师傅不嫌弃,可暂居我府上几日。若胡师傅过意不去,可以做工抵住宿钱。”他淡淡开口,但落入胡蔷耳里,却如同天籁! 眼睛唰一下亮了。 看见她亮晶晶的眼睛,沈翎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笑眯眯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上下来的,从胡蔷手里拿走她的包裹,笑眯眯迎她上马车。 胡蔷还没坐过这么华贵的马车呢! 这里面处处都透露着金贵二字,显得灰扑扑、脏兮兮的胡蔷看起来与之格格不入。 沈翎瞧着她片刻,眉头果然蹙起。 半晌,胡蔷被盯到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时,沈翎出声:“让许七他们等着,先回府。” 外面的小厮应了一声,马车调转方向。 一进沈府,胡蔷连打量的时间都没有,被一群裙衣翩飞的婢女们拥去洗浴。 破衣烂衫顺道丢进灶火里,又是擦脸又是敷粉,忙活了半个时辰后把胡蔷塞回了马车上。 重新坐到沈翎身边,胡蔷还脑袋晕乎乎呢。 倒是沈翎,看见她被打扮一番后,眸子亮了几分。 “我与友人有个宴会,正巧胡师傅身为女眷心细,还劳烦胡师傅到时帮我照看几分它。”沈翎晃晃怀里的人偶,像是无奈,“它身上的饰品太零碎,稍不注意就掉满地。” 这点胡蔷深有同感。 娃娃什么都好,就是爱掉装备! 打工得有打工的态度,胡蔷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让沈翎把拾装备这件事情交给她。 马车摇晃,许久后在一处繁华住宅前停下,看门小厮见马车模样,连忙迎过来。 本以为是自家主子的好友出来,但谁知,率先出来的竟是一位陌生女娘,随后才是自家主子那位好友! 小厮脑袋有些发懵,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胡蔷不知道沈翎到底是什么身份,只道听途说过沈家一些传闻。 但跟在沈翎身后一起进入内宅,原本喧嚣热闹的人群一瞬间噤声,而后又齐刷刷的响起一阵阵恭维声,还是人胡蔷吓了一跳。 哪怕这场宴会的主人不是沈翎,但沈翎一出现,他便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与中心。 初来乍到,胡蔷谨慎老实的跟在沈翎身后。 刚开始,她还有些紧张,精神高度集中着;但后来跟沈翎攀谈的声音越来越多,胡蔷不可避免地出神。 这场宴会不只有那些公子少爷们,许多未出阁的小姐们也都来了。 胡蔷站在沈翎身后,听着她们无一例外的把话题慢慢转到沈翎怀里精致漂亮的人偶身上,眼睛不由亮起。 商机, 好大的商机!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时代,对于这些生活优渥的贵族女眷来说,一个可以换装、形象可以定制的娃娃,绝对是前所未有的新鲜玩意。 它的价值远不止一个摆件,更是一种独特的消遣,甚至可以是彰显身份的玩物。 银票。 突然,胡蔷看到好多银票在朝自己挥手。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胡蔷身体中升起,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个四人寝室里,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鸡窝头赶单子。 可她需要帮手。 若是娃娃真能在这个时代流行起来,她单打独斗,产效太低了,而且根本形不成产业链,若是她能做出娃娃、上妆、娃衣娃饰一条龙,那哪怕之后被人模仿,她的竞争力也会因为捆绑了这些,而大大提升的! 底层人就这般好,因为扎堆凑一起讨生活,谁有什么长处、会做什么,周围的人都能知道个七七八八。 想了想记忆中那几位各有本领的女娘,胡蔷下定决心。 穿不论是越前的BJD定制,还是穿越后赖以生存的精细木工,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一条路—— 哪怕换了个时空, 胡蔷依旧想靠自己的手艺, 活下去! 胡蔷是个行动派,前一晚回到沈府,第二天一早便拿着自己的计划书来找沈翎。 现在她看沈翎,敬畏还是有的,但现在更像是在看未来的天使投资人。 “贵人……”胡蔷走上前,瞥见他桌上那一手飘逸俊秀的字,突然有几分不好意思把自己狗爪子刨地的计划书递上来了。 “胡师傅怎么了?”沈翎收笔,锐利的笔锋让俊秀的字多了几分杀伐气息。 瞧瞧字,再瞧瞧人,胡蔷觉得自己想多了。 创业的事儿比较重要。 把项目书递上去,胡蔷详细地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创业计划。 计划不错,胡蔷拍马屁的功力也超群。只是,她那手丑字,看得人实在眼疼。 好在沈翎并未为难她。 不但大方的把自己的娃娃借出去给她当例子不说,还贴心的叫笑眯眯小厮随她一起,还有车夫。 于是带着沈家家徽的马车在贫民巷里出现时,许多人都不由好奇伸头窥探。 胡蔷没有在乎那些视线,而是凭借记忆,迅速在人满为患、无处落脚的四合环的角落里找到了需要的人才。 把两位被东家克扣银两快要过活不下去的女娘叫到车厢里,胡蔷不打弯子,把模样精致漂亮的人偶摆放在她们面前,公开诚布:“春杏、梁秋,我想邀请你们,一起做这个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