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穿越成炮灰》 第1章 进宫 马车渐渐平稳起来,不再颠颠簸簸,车外的声音也开始嘈杂起来:小贩们的吆喝叫卖声,家长里短的吵闹声,都越来越清晰,然后又渐渐越来越模糊。 隔着马车车帘,林影似乎都能感受马车外的空气,农历二月,春天已经来临,而冬天又还未完全离去,温度有时偏低,她们就挤在一起取暖。 “有点冷。”一个女子娇咧咧的声音传来,说着继续往身边的人靠了靠,林影假装没听到,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 她本是21世纪一个跨国公司的小职员,每月拿着不多不少的工资,倒也衣食不愁,虽然她现在的工作和她的大学专业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可她也知足了。毕竟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可谁能告诉她,她为什么会来到一个无汽,无电,无网的鬼地方?她不过就是走路的时候接个电话被摩托车撞了一下,倒在地上的时候还顺带把头给碰了,结果就言情小说女主般神奇的穿越了? 穿越?认了!选秀?去!虽然宫斗宅斗她都不会,但去皇宫总还可以长长见识。 回想着这几日那奇怪加奇妙的经历,林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影,你怎么了?”同车女子见她摇头,以为她有什么异议。 “没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她语气正常,看不出什么异色。正所谓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她就不信还会什么比这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各位姑娘下车吧!”随着太监那又尖又细的声音传来,女子们陆续下了车。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皇宫大院,有人赞叹,有人憧憬,有人无奈。一如宫门深似海,有多人将被淹没在宫海沉浮之间,又有多少人会迷失在这深宫大院之内。 当林影踩上地砖的那一刻,竟有些感慨,上一次,她还只是以一个游者的身份参观故宫,这一次她却以秀女的身份踏上了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宫殿,世事竟是如此离奇,如此让人措手不及。低着头走在众人之中,她不由的想到那些和她一起进宫的女子,有多少人会迷失在这条道路上,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到最后又有谁会得到帝王那所谓的爱。她不想青云直上,不想飞上枝头,更不想和这皇宫里人有任何牵扯,最好上天保佑,让她尽早找到穿越回去的办法。 一边想着一边走,秀女的宫殿很快便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漫长的培训与等待,和她一同进来的女子对这座宫殿充满着好奇,开始期待未来。这当中不乏官家女子,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有,可是,林影一眼就能分辨出。他们习惯了自由,可这里的一切有人管,训练是苦的,站卧躺坐,要求真的很多,可这些日子对林影而言,却是难得的好时光。每日跟随宫里的嬷嬷么学习相关礼仪,这倒是让她长了不少见识,但古人的生物钟她显然还要继续适应。 不能上网冲浪就只能听秀女们各种八卦,当今皇帝不到二十岁,却登基十年。说那帝王是何等的俊美非凡,是如何平定江山,是如何的有魄力,有手段,有才能。他的后宫有几位妃子,他目前有没有子嗣……所有这些都像空气一样充斥在这个狭小的天地,挥不去,散不掉。 她性格也说不上冷清,只是不喜欢在陌生的环境中多说话,但终究是有问必答,容貌尚佳,但才艺匮乏,自然成了最可有可无的那一个,和她同住的几个秀女好像都比较慢热,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话题。 反倒是其他房间一个叫**青的女孩子,和林影比较熟悉。 “林影,我听说,昨天有个秀女被皇上翻牌子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青偷偷摸摸的靠近她,小声跟她说着话。 “现在就可以翻牌子了么?”她问。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她们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吃饭就吃饭,嘀嘀咕咕干什么了。”管教宫女的声音传来,两人自觉的把头埋的更低。 晚饭之后,他们又训练了一会儿,就被要求回到各自的房间,不允许串门。 林影晚上躺在自己的那一个小地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林影,你干嘛了?”同舍室友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到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影响到周围的人,她连身也不敢翻了,开始在心里默默背诵唐诗三百首。 选秀第一轮选拔在即,管教宫女终于舍得让她们歇一歇,**青立马就坐到了她身边。 “林影,我好紧张” “紧张什么?” “紧张这一轮选拔啊,过不过都紧张。我听说,上次放归的宫女有三千多人,这次选不上的就要到各宫去顶上之前的差额。” “你每天都哪儿打听的这些?” “大家都知道,就你每天心外无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刚才说上次放归了三千多人,每次放归有什么要求啊?” “年纪大了,行动不便了吧,毕竟皇宫不养闲人。”**青不确定的说着。 林影点了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地方。她们目前所在的是一个叫储秀宫地方,和她同住的这群女子,大的不超过双十年岁,小的也不过才豆蔻年华,她突然就伤春悲秋起来,这些女子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按照21世纪的退休年龄,这里有一半的女子都会在宫中度过自己最美的年华,更何况,在一个没有明文规定退休年纪的封建时代,谁都不知道下次放归是什么时候,放归的是多少岁的人。 “不过,我今天路过外面的时候,看到还有一个院子,里面的人装扮和我们一样,他们的管教温柔多了。” 林影笑了笑没说话,真正达官显贵的子女在这次天下采选中肯定没几个,他们怎么会让自己的掌上明珠和这些民间女子一起。 她好像已经预见了大部分人的结局,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们中或许有人能得到皇帝的宠幸,或者有人能在后宫升官,可是,那都是凤毛麟角,绝大数人,都会在一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亲人,朋友,都会与他们渐渐失去联系,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她们现在就像是开着船,行驶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上,没有人知道大陆在哪儿,什么时候出现,甚至这个过程中还随时会出现暗礁。 她不能一辈子都待在这儿,她必须找到回去的办法。 秀女的选拔繁琐且水深,林影连第一轮都没撑过,就被划入了宫女选拔那一栏。 **青先她一步被带走,她看着这个与自己相半月余的女子,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而她成了藏书阁的一个小宫女,宫中本来已经设立了文学馆,来提升宫中太监婢女的文学素养,可是当今皇帝不知处于何考虑,增设藏书阁,文学馆平时宫人众多,有专门的女学生授课。藏书阁的人就冷清了不少,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贮存典籍的仓库。 她跟在李嬷嬷身后,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这里处于皇宫的西北角,离达官贵人的住所比较远,可能稍微打听一点的人都不想来这里吧。 她好像懂了**青离别时的欲言又止。 可是,这也许正是她想要的。 分配到藏书阁的还有一个叫小梨的小宫女,今年刚十三,比她现在的年龄小一岁,比21世纪的她小了九岁。另外,还有两个刚入宫的小太监。以及一位年事已高的嬷嬷,她很早便来了宫里,一干就是几十年,当今天子体谅她便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份差事。 大多数时候,这藏书阁就他们几个人,这样的生活无疑是林影向往的。每日看看书,帮来借书的人登登记,然后整理他们还回来的书籍,日子过得颇像现代的图书管理员。林影有时也会给他们讲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她是个慢热的性子,只有熟人了才会露出本性,小梨和另外两个小太监都很喜欢她,她的顶头上司李嬷嬷对她也是十分满意,她不骄不躁,待人处事都十分有度。她身上有着虽有着淡淡的疏离,但时时带着微笑,很容易感染身边的人。几个月下来,他们才开始真正融入一体,她偶尔也会和小梨打闹嬉戏,时时对李嬷嬷嘘寒问暖,做到了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他们五个人就在这里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虽说每月的俸禄很少,但避免的后宫的尔虞我诈,他们倒也知足。 林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求之不得。每日看看书,和他们聊聊天,日子倒也潇洒。但,这对她而言,并不是长久之计,莫名其妙的穿越,她试过电视剧中的方法――死一次,可是跳河被救了起来,而且昏迷了两天两夜。而她穿越来时,原主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她也试过,可是除了摔得很痛外加磕破了皮之外,也没回去。自此,她放弃了这种方法,想着可不可以从书上找到一些记载,她趁那段时间翻遍了钱塘县志,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记载,而皇宫无疑是存书最多的地方。 或许,命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碰上了这次选秀,她的长姐比她有才情,可是人家订了婚姻,便不符合条件,但上头规定了人选,她只能选择进宫。 她是既没女主的身子也没女主的命,不过,平平淡淡才是真,不是吗?说不定,她还真就在这几年时间里找到回去的方法了,然后了无牵挂的就回去了。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倒也快,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寒冬腊月,院里红梅覆雪,有几个正当年华的少男少女在嬉戏。 林影算不上地道的南方人或者北方人,咸粽子还是甜粽子,饺子还是汤圆,她其实并不在意。 可是像长平这么大的雪,她印象中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她和几人打雪仗累了站在一旁休息。 “小影,你怎么不去?”李嬷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累了休息一会儿”林影转身扶助她,往屋内走去,“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避避风吧。” “你这个丫头啊,性子太淡了。” “如此不正好。”林影浅笑。 “好与不好又岂是可以轻易评价的,这宫中,又哪里有真正的好坏之分。” “嬷嬷说的极是。”林影扶她到房内坐下,帮她整理了被褥,还添加了炭火,一切处理好才又同李嬷嬷说话。 “你把自己的被子给我了,自己如何熬过这个寒冬?” “嬷嬷放心,我和小梨商量了,我们拿一床被子给您,我们俩晚上一起睡。不碍事的。” “在这宫廷之中,心善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嬷嬷说笑了,不过一床被子罢了,您年纪大了,理应如此。” 李嬷嬷眼神复杂的看着依旧浅笑的林影,心中有些五味杂陈,有多久没见到如此无欲无求,单纯的人了。 林影看着燃烧的炭火,无欲无求?是啊,她所求不过是离开这儿,其它的,她倒真的不在乎。这后宫之中,想往上爬的人太多了,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她何苦去淌这浑水,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前来借书的人说宫中哪位妃子,哪个宫的宫女离奇死亡了,她只希望她这个穿越女可以开一下挂,一直待在这儿哪也不去。 全文写的差不多了,但是写的好痛苦[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进宫 第2章 初见 搬离了秀女的寝宫,林影很少再听到关于皇帝的各种消息,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她看过不少宫斗剧,其中唐朝的和清朝的尤其多,每个宫斗剧中都是一群女子为了争宠扯头花,那群跟在他们身后的宫女基本上都是群演凑数的,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而她自己如今也成了无人注意的一个,甚至连群演都算不上,但她反而有些庆幸。 藏书阁的工作无聊且重复,林影便开始观察其他宫人的工作,发现大家其实都一样,重复的做着同一类工作,而他们的晋升之路显然不能用21世纪的晋升之路来看待,领导看不到他们的付出,甚至视之理所应当,这样的工作,做起来毫无激情可言,晋级贬职全凭领导喜好,玩的就是机遇和心跳,她的摆烂属性在这一刻暴露无疑。 工资照发,没有业绩,没有升职压力,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咸鱼。 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回去之法。 她从进入藏书阁开始,就已经开始寻找天文历法,各地记载的奇闻异世。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着,院里的红梅开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风景,而如今,是她和这些红梅第四次的重逢。 那一日,她如往常般看书写字,也不知是不是今日的书冷僻,认倒是认得,但很多古体字不会写,只得拿一张草稿纸边看边写。写了大半,就听见金宝元宝二人跑了进来。 “姐姐,听说了吗?养心殿那边可出大事了!”金宝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后怕的神情,“圣上今儿个发了雷霆之怒,据说连御案都掀翻了!” “哦。”执着于那个字的林影头也没抬,笔下的字丝毫未受影响。 “活该!叫他们平日仗着主子得势就耀武扬威!”元宝撇撇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而后又压低声音,“听说是户部递的折子出了大纰漏,捅了马蜂窝,几个当值的公公被盛怒之下各打了三十廷杖,皮开肉绽的,被人抬回去时都没声儿了,这床怕是十天半月都别想下了!” “嗯?下不来床?”林影笔尖一顿,猛地抬头。这词儿在现代语境里可太容易跑偏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不可描述的场景,随即狠狠唾弃自己:林影啊林影,都穿来四年了,还满脑子废料!人家明明是被打得下不了床!她干咳一声,掩饰住尴尬,继续写着未完的字。 “咳……知道了。我们当差仔细些,别撞枪口上。”她含糊地应了一句。 天色暗的很早,李嬷嬷他们过了时间就睡了,留她继续在那里继续整理还差几个字就写完的《上古异闻录》,古人的烛火真的光线好差,她好想念她灯光,想念那些简体的书籍,她都不用怀疑,这样持续下去自己会近视。 她用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和眼睛。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自己桌子的五步之内,一身明黄色的衣衫,在这暗夜显得特别突出。 “奴婢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反应过来的她连忙起身行礼,慌乱之中,毛笔落在了裙子上,她来不及整理,直接跪了下去,那感觉,真的很不一般。 双手按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几乎贴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难道真有武侠小说里的轻功?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听说他今天掀了桌子打了人,自己这失礼的举动,会不会就是下一个一丈红?毒酒?还是其他更可怕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浸湿了里衣。时间仿佛凝固了,直到膝盖传来刺骨的寒气——地砖的寒气已经穿过厚厚的衣料,浸入肌骨。 “起来吧。”声音倒是挺好听的,但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林影慢慢的起身,低着头,不敢去看萧承烨,他全身散发着的寒气让林影觉得比外面的天气有过之而无不及,跟他共处一室,让她觉得有些压抑。 “你写的?”拿起桌上的纸张问着身后人。 “是。”林影有些紧张,也有些想吐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的自然是我的了,但终归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一个是。 萧承烨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把头深深低下的女子,然后视线再次落到纸上,该怎么来评价这些字了?不丑但是也谈不上好看,更不要提什么笔锋笔迹,倒像是一个新手的字迹。 “从前没学过?” “学过一点儿。”林影不知他为何有次一问,虽然她是个大学生,但是繁体字她真的认不全,在这里,俨然成了半个文盲,对此,她也是颇感无奈啊。 “这么晚了还在学习,你倒是个勤奋之人。”萧承烨的目光从那稿纸上移开,而是打量起了室内,他都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来这里了。 “谢皇上夸奖。” “就是写的太丑了。” “……,奴婢的字确定有待练习。”这人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 “进宫几年了?” “明年春四年了。” “文学馆设立的比你进宫都早,在藏书阁也呆了三年多了,这个字迹,看样子,你平时学的也很一般啊。” “奴婢、奴婢天资愚笨,有负皇上和嬷嬷教导。” 有问有答,年轻的帝王一时间没了下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是又开口,“朕没空管你们这些小事,去给朕拿几本书。” “是。”林影有些无奈,拿几本书,拿什么啊,我又不知道你要看什么?她又不敢问,记得当时那群秀女说你喜欢看什么来着,她居然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萧承烨看着她一会儿懊恼不已的样子,一会又摇头晃脑的模样,委实有些好奇,拿几本书,至于么? 他坐在林影常坐的椅子上,看着林影抱了几本书过来,可是,当他看到书名时,竟有些哭笑不得,《山海经》《淮南子》《民间杂谈》…… “这些书有什么特别的?”萧承烨扫了一眼书,但并未拿起来,而是看着林影。 “特别?”林影小声询问,特别,她倒是没想过。 “你给朕拿这些书,总得有个原因吧。” “奴婢只是觉得看这些书很有趣。”林影有些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趣?萧承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的视线再次落到林影身上,她依旧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头顶。 “说说看,哪里有趣了?”他换了个姿势,把书拿在了手里,却没有翻开。 “以《山海经》为例,世人常用天仙下凡来形容女子的容颜,可是看过《山海经》的都知道,西王母并非一个美女,反而相貌丑陋,这就打破了常人的一个固有印象,就感觉,还蛮有趣的。”林影越说声音越小,生怕这个皇帝一个不高兴就给她一点惩罚。 萧承烨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本书,随意的翻了起来。他不说话,林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发呆。 炭盆里最后一点暗红彻底熄灭,室内的暖意迅速被从门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刺骨寒风吞噬,林影刚开始还能忍,后来开始不停地对着指尖哈气,又用力地搓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双脚在地上交替跺着,试图找回一点可怜的暖意。这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终于惊动了凝神看书的萧承烨。他的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林影身上,看她在那里又是哈气又是跺脚的。 很冷吗?他没什么感觉?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在桌子底看到了那个已经冷寂的火炉。 原来如此。 “你不必侍候在此,去忙自己的事吧。朕有事会唤你。” “是。”林影松了一口气,走到火炉旁,端起火炉,走到其它房间重新点燃炉火。待加好炭火之后,才重新拿到房内,放在原来的位置。 “咳咳咳……”萧承烨的咳嗽声让林影好奇的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手指掩鼻,十指修长,骨节分明。顺着手往上,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个人就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剑眉斜飞入鬓,星目深邃,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那张脸在昏黄烛光下,完美得近乎虚幻,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俊美,毫不夸张地说,林影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萧承烨平复了一下自己呼吸,拿开手,对这个简单的对视并不在意,继续翻着书。林影有些失神,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外貌协会的,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萧承烨真的很好看,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脸庞,虽然很瘦但是有型的下巴,薄唇微抿,眼神看着书,脸小小的,皮肤也好,一脸的胶原蛋白,当真是世无双啊,难怪后宫女子对他如此神往。这样的男子,撇开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一夜情想必那些女子也是十分情愿的。这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秒杀一切小鲜肉啊。 或许是她看的太入神,亦或是她看的太久,萧承烨看着那个弯着腰迟迟不愿起身的女子,她的姿色绝对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也并不平凡,她好像有一种宫中女子都没有的气质,可具体是什么,萧承烨说不上来。她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好像天上的月亮,带着几分涉世未深的干净。 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看够了么?” “啊?奴婢失礼了。”林影好像自梦中被惊喜,下意识的起身时才发现,啊,我的腰。她居然第一次沉迷男色,那么多的明星她也不曾有过如此沉迷啊。她略显尴尬的起身,装作不在意的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尴尬的推门走了出去,候在了屋外。 夜已深,她站在门外,一边跺了跺脚,一边往手心里哈着气,要不要去叫醒小梨他们?李嬷嬷年事已高,而且没听李嬷嬷说皇帝这几年来过这边,今天是他一时兴起么?她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候着的宫女太监,连贴身的人都没带。她还是不要去叫了,自己一个人守着吧。可是真的好冷啊。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她悄悄的打开门缝看了一眼,想溜进去但又不敢,萧承烨看了她一眼,她干脆推开门跪了下来“奴婢不是有意打扰的,实在是外面太冷了。” 萧承烨没说话,林影也不敢起来,门开着,那风一阵一阵的,吹的她的心拔凉拔凉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头顶飘来一句,“在一旁候着吧。” “谢皇上。”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已经麻木了,她干脆瘫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同时还不忘捶了捶自己的腿脚。 她明显感觉到皇帝心情不佳,可是她能做什么了,她什么也不敢,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她要是说错了什么话,下不来床的可能就得再加她一个了。萧承烨看书,她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的地砖和脚尖,脖子都快酸了。 萧承烨终于合上书卷,没有再看她一眼,起身离去。那抹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确认那摸身影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林影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重重地瘫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椅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与一种清冽疏离的、似有若无的龙涎香气。这残留的温度和气息,像针一样刺着她,提醒着她刚刚与怎样一个危险的存在共处一室。她后怕地打了个寒颤,这才发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冰冷地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目光扫过桌上那张写满歪扭字迹的草稿纸,还有他随手翻动过的《山海经》——书页停留在他最后看的那一页,关于“昆仑之丘”的描述。 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她疲惫地闭上眼,只觉得今夜的风,似乎比往年更冷、更刺骨。 第3章 贵妃驾到 外间洒扫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人,林影从被子里爬起来,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神游天外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洗漱,拿起已经犯冷的馒头,就着冷水咽了下去,她依次和众人打了招呼。 “姐姐,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房的,我都没感觉。”小梨拿着笤帚,注备去清扫院子里的雪,留一条走道出来。 “四更过了吧。”昨晚熬的太久,头还有点疼,她扶着自己的头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上。 “这么晚?”小梨瞪大了眼睛,“你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 “昨晚皇上来了,站了一会儿岗。”林影说的云淡风轻。 “什么?”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视线全落在了她身上。 “圣上昨天晚上没带人,也没让我去喊你们,所以就这样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头,是真有点疼。 “那姐姐,”小梨凑近了,压低了声音“皇上,当真如传闻那般好看吗?” 林影顿了顿,想起那惊鸿一瞥,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嗯,比传闻更甚。” 小梨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那我今晚同你一起值夜!” 林影立刻摇头:“今日着实熬不动,你自己碰运气吧。林影实在熬不动了,而且她感觉那个人晚上应该不会来了,但是看到小梨眼睛里的光,她实在说不出打击的话。 林影言出必行,一结束工作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出门的时候和萧承烨直接面对面撞上了,萧承烨腰间莹白蟠龙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林影后退时踩到裙摆,险些当场摔个屁股蹲,被对方虚扶了一把,龙涎香混着松墨的气息掠过鼻尖。 “奴婢参见皇上。”林影后退两步行了一礼,垂着头不去看他。 “何事如此惊慌?”年轻帝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林影,迈步往里走去。 “无,无事。”不过是差点就撞到皇上了。 “那进去给朕拿书吧。” “是。”林影认命的跟在他身后,重新回到大厅,跪着的一屋子人已经起身,开始倒茶的倒茶,整理桌子的整理桌子。林影也没问这位大爷想看什么,还是按照自己的主观意愿去拿。 “你们都退下吧。” “是。”林影他们退出室内,室外还是很冷,天上甚至飘起了雪花,小梨站在外面靠在了林影肩膀上,“姐姐,下雪了。” “嗯嗯,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林影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歪头看了一眼小梨,发现这小妮子看帅哥的精神头已经过去了,眼皮开始打架,她伸出手把小梨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她自己也靠在小梨身上。林影的视线落到了李嬷嬷身上,发现这位年事已高的宫女,站的规规矩矩,不曾有一丝不合礼数。 白雪覆盖了大地,晚上并不昏暗,不能看太久茫茫天地,林影就玩着自己的手指。 “吱呀”声响起,林影拍了拍几个昏昏欲睡的人。 “恭送皇上。” 萧承烨踏着风雪而来,又踏着风雪而归。林影看着那融入茫茫雪色、仿佛天地间只此一人的背影,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撞上心口,落寞得让人心疼。 “皇上!”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连她自己都惊了一跳。 萧承烨脚步倏停,雪花簌簌落在他身上。他缓缓转过身来,深邃的目光穿透细密的雪幕,沉沉落在她脸上,静待下文。 林影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便只能继续往下说,“皇上,稍等一下,奴婢拿伞送您。” 林影跑进房间拿出一把伞,撑开了快速跑向萧承烨,虽然才几步路,但是天寒加运动,林影还是有点微喘,鼻尖有点泛红。 “皇上,走吧。”她双手撑着伞,萧承烨高出她许多,所以她走路脚步不得不垫高,走路姿势非常不好看,林影也没指望萧承烨拿伞,两人一步一步的往外走,走到藏书阁门口的时候,林影看到有人走上前来,自觉退了出去,“奴婢恭送皇上。” 萧承烨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裴帆的伞下,俩人一起走了出去。 看着萧承烨走出来好几步,林影才转身往藏书阁走去,萧承烨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万岁爷。”裴帆唤了一声,顺着萧承烨的视线落在了撑伞回程的林影身上。 “走吧。”他声音听不出情绪,说不上开心,也谈不上冷淡。 回到房间的林影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她一直觉得自己熬夜可以了,可是萧承烨比她还能熬,她站着都差点睡着,可那个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她也不知道萧承烨有没有看到她打盹的样子,反正她是真的困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几个熬夜的都晚起了一会儿,刚到藏书阁凳子都没坐热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贵妃娘娘驾到——!”尖利高亢的通禀声如同冰块落地,瞬间打破了藏书阁惯有的宁静。李嬷嬷脸色一肃,迅速带着众人鱼贯而出,在冰冷的石阶上跪倒一片。 “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声,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平身吧。”慵懒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甜腻,伴随着一阵浓郁的脂粉香气,瞬间盖过了清冷的书墨气息,林影闻不出这个味道,但让她想起八月盛开的桂花,香则香矣,但过多则腻。“谢娘娘。”她垂着头,跟在李嬷嬷身后起身,眼角余光瞥见一双缀满珍珠的蜀锦宫鞋缓缓移近,昂贵的衣料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她被贴身宫女小心搀扶着落座。 “本宫近日无事,过来找几本书看看,嬷嬷去给本宫拿几本吧。” “是。”李嬷嬷答道,熟门熟路的去给贵妃找书,林影他们还低头站在那里。 “你们就是这儿的宫女?”很平淡的的问话,但林影还是听出了里面一丝丝的敌意。 “是。”林影和小梨答道。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两人抬起头来,林影隐约感受到贵妃松了一口气。萧承烨来的时候身边并未带人,可是贵妃显然知道了什么,闷不过是一个借口。想来,她是以为皇帝来这儿不是看书,而是看人了。看到她们的姿色对自己构不成威胁,所以放心了,在皇宫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美女。而她和小梨,虽然不丑,但这美女如云的后宫,也绝不出众。 “贵妃娘娘。”李嬷嬷的声音打断了林影的思绪,她看着贵妃身边的嬷嬷从李嬷嬷手中接过书本,奉上去给贵妃。她的书不过翻了几页,就扔在了一旁。 “老是这些书,本宫都会背了,最近有什么新书么?” “回娘娘的话,最近并无新书入阁。” “那算了吧。”贵妃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迈着步子往外走去。经过林影的时候,林影再次闻到了贵妃身上的胭脂香味。 “对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贵妃停在林影几步之外,停下脚步看着她们。 “奴婢林影。” “奴婢韩小梨。” 贵妃娘娘点了点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被年长的宫女扶着走了出去。冷清的藏书阁热闹了可能有三分钟,就又归于平淡。 “姐姐,贵妃娘娘怎么就坐了一下就走了?”小梨从地上起身,走到林影身边小声问着。 “不知道。”林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小梨,干你的活去,宫里的各位主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是我们该置喙的。”李嬷嬷出声呵斥,小梨背着她做了一个鬼脸的表情,然后才答话,“是,小梨知错。” 林影把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什么都没说。 藏书阁是宫中一座小的藏书楼,比起崇文馆之类,犹如九牛一毛。这还是因为先帝喜欢看书,但是每次觉得去崇文馆找书太麻烦,于是在宫中建了一个小的书房,一方面为文学馆的学士,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宫中女眷有个解闷的地方,这地方平时就跟冷宫一样,闲的只能看书的也就那些公主娘娘了,但是从来都是派宫里人来拿,自己很少来这儿。今天贵妃来了,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皇帝连续来了这里两次。 今天的动静萧承烨不会不知道,林影直觉,萧承烨不会来了——至少近期不会。 没了萧承烨的半夜打扰,她的生活又回归了正轨,跟往常一样的看书练字。 第4章 故人来访 萧承烨和贵妃的到访就像一颗突入池塘的石子,在引起短暂的涟漪后悄悄的沉入湖底,齿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直到那天,藏书阁来了一位林影的熟人。 “林影?”伴随着这声音想起的是她的手臂突然被人环住。 “青青?”林影看向挽着自己手臂的女子,是当时在藏书阁为她提供外界消息的**青。 “是我。”**青热络的拉着她的手,走到了那位刚来妃子身边。 “才人,这位是我之前认识的好朋友,叫林影。” 那才人的目光落在林影身上,“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林影略微抬起头,视线不可避免从衣摆流连到了脸上。她立在回廊处,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裙摆上,她像株误入绿草地的白玉兰,隐藏在衣摆间的云纹随风浮现,唇色是未施胭脂的浅樱,偏生眉骨生得极妙,迎着日光抬眸时,眉目中彷佛自带一层柔光。虽然她服饰上不及上次的贵妃华丽,但那张脸,却担的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八个字,林影自认从电视中看过无数明星,明艳的,温婉的,但眼前女子还是让她不由得看痴了。 “林影,林影。”**青用手悄悄掐了几下,林影才反应过来,她有些尴尬的行了一礼,“才人天姿国色,让才人见笑了。” “无妨,”赵繁素眉眼带笑,并不见责林影,“你们多日未见,想必有些话要聊,青青,不必在本宫身边伺候。” “是,多谢才人。”**青高兴的行了一礼,拉着林影走了出去。林影无法,只能被拉着走了出去,“青青,你不在才人身边伺候,这样不好吧。” “才人不会在意的,我们就在这里,才人在我们视线之内。好久没看到一个熟人了,我好多话想跟你说。”两人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却不曾完全离开赵繁素,赵繁素在李嬷嬷和小梨等的伺候下,已经看上了书。 “你这几年好么?”**青拉着林影的手,关切的问着。 “我很好,藏书阁是一个很清净的地方,我很喜欢这里,你了?” “我呀,我的日子过的可精彩了,”**青靠近林影,压低了声音,“我之前不是赵才人的婢女。” 这一句话实在能有太多猜测,林影并不想去细问发生了什么,她转头看了一眼赵繁素的方向,“这位赵才人看上去,倒像是位不错的主子” “赵才人,人确实不错。”**青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并无下文,林影视线落在**青不算新的宫服上,大概也能猜测出这位赵才人如今恐怕算不上得宠。 “小影,你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说过的那位绝色美女么?”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想我今天已经看到了。” “你见过皇上么?”**青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过几面之缘。”林影点了点头。 “那你运气很好了,我之前听说,有很多不在妃子宫女当差的宫女一辈子都没见过皇帝的。” “见过又如何,未见过又如何,左右不影响我们自己的日子。”林影倒是看得很开。 “说的倒也不错。” 俩人在外面又随便说了会闲话,毕竟不能真的离开太久,回到室内的时候那位赵才人还在看书,手里拿着一本《山海经》。 “你们这么快就说完悄悄话了?”她抬起头,眼角含笑的看着林影和**青,可是林影却觉得那笑未达眼底。 “故友重逢,来日方长。” 赵才人笑了笑,重新低头翻了起来。当指尖触及书页上那行小字批注——字迹刚劲有力,显然出自男子之手时,她翻页的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凝滞,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安静地阅读。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才人放下书卷,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留有批注的书页边缘,示意**青扶她。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她声音温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影方才站立的位置,“这本书本宫很喜欢,之后再来看。” “恭送才人。”赵繁素搭着**青的手转身,裙裾拂过门槛时,**青极快地抬眼,冲林影眨了眨眼。 送走了赵才人,李嬷嬷看着林影,欲言又止,小梨却已先声夺人,“姐姐,你怎么会认识赵才人的贴身宫女啊?” “当初入宫时在储秀宫认识的。” “储秀宫,那不是?”小梨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置信。 林影点了点头示意。 “所以姐姐,你居然秀女出身呀?” “嗯,之前当过几天的秀女。”林影一边回答小梨的问题,一边还不忘把书放回架子上。 “我说了,一般人家的女儿哪里有你这么爱读书的,怪不得。” “这个跟出身并无关系,我纯粹是因为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她检查着书籍的排序,背对着小梨。 “真的?”小梨反问。 “不然你以为了。”林影轻笑,这个破地方连个消遣的玩意儿都没有——没网刷不了剧,没外卖点不了奶茶,她又不喜欢运动,除了看书是真的不知道干啥。 “我就是想不通呀,总感觉姐姐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影整理书册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了一下,没有答话,“不是一个世界……”心底无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丝涩意悄然蔓延,又被她强行压下。 整理好一切已经是晚上,林影让其他人先去休息,自己做收尾工作。 屋外寒风渐起,吹得窗棂发出细微的呜咽,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林影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立马走过去扶住对方,“嬷嬷怎么来了?” “见里面灯还亮着,就知道是你,进来瞧瞧。”看到桌上翻开书的已经整理好,文房器具也已摆放整齐。“准备休息了?” “嗯,”林影点了点头,“嬷嬷怎么还没睡?” “人老了,睡不着。”李嬷嬷的话带着些年老的自嘲。 “那我陪您说说话。”林影说着已经把嬷嬷扶到了即将熄灭的火炉旁,拿出自己平时折叠好的衣服盖在了李嬷嬷腿上。 李嬷嬷笑着拍了拍林影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又忍不住怜爱起来,“你还这般年轻,有些事情可以去争取一二的。” “嬷嬷,”林影蹲下的身子靠在她腿上,“那并非我所求,我有自己的归处。” “傻孩子,流光容易把人抛。” “我知道,我不怕,嬷嬷,给我说说您以前的事情吧。” “好。”李嬷嬷的视线透过烛火,不知回到了哪里。林影静静的听着,李嬷嬷讲的很仔细,包括她以前是干什么的,何时进的宫?在宫中都干过些什么?而这些又不可避免的涉及到一些宫廷往事。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林影觉得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需要有人陪伴,她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工作,除了过年基本都不会回家。虽然知道家人需要自己的陪伴,可是现实却让她不得不离家万里,但在这快四年的时间里,藏书阁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成为了她的家人,或许离开时会有不舍,但——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屋内,一盏孤灯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满墙的书架上,像两个依偎在岁月长河边的剪影。 时间在嬷嬷低缓的讲述中悄然流淌。 “可怜那孩子,”李嬷嬷的声音忽然哽了一下,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林影的手背,仿佛想汲取一点暖意,“才十岁啊,生母就那样去了,妹妹又那样小,灵前就他一个人跪着,小小的人儿,背挺得笔直,一滴泪都没掉。先帝爷那时……唉……”她长长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满是痛惜,“后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那会儿宫里暗流涌动啊,太皇太后护着他,也是顶着莫大的压力……” 林影将头轻轻枕在嬷嬷的膝上,鼻尖萦绕着老人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和旧书气息。嬷嬷讲述中那些惊心动魄的权力倾轧、年幼帝王背负的重担,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她的心田。十岁的自己还在为课业发愁,而萧承烨的十岁,已然在刀尖上行走。她忽然理解了雪夜里那个孤寂背影的重量,那不仅是帝王的孤独,更是从童年起就刻入骨髓的、无人可分担的沉重。 “嬷嬷,”她轻声唤了一声,没了下文。 李嬷嬷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却突然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什么禁忌,只更紧地握住了林影的手,转而道:“万岁爷争气,没辜负太皇太后的期望,平叛乱,御外敌……桩桩件件,都做得极好。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高处不胜寒啊。”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在嬷嬷沧桑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更漏声清晰地滴答作响,提醒着这深宫的漫漫长夜。 “瞧我,”李嬷嬷用另一只手爱怜地抚了抚林影的发顶,像是要拂去那些沉重的阴霾,“尽说些陈年旧事,惹得你也跟着难受,人老了,就是爱絮叨。”她试图让语气轻松些,但眼底残留的忧思却挥之不去,“说着说着就忘记时辰了,”她轻轻拍了拍林影的肩头,“夜深了,寒气重,快去歇着吧。这些事……听听就罢,放在心里,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好。”林影从嬷嬷膝上抬起头,眼眶有些微红,但眼神却更加清亮。她小心地搀扶起嬷嬷,“我先送您回房。”她吹熄了那盏摇曳的孤灯,室内瞬间被黑暗笼罩,只余下窗外风雪的呜咽和彼此扶持的脚步声。 第5章 醉酒 院子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几场雪过去。就到了岁末年初,每逢佳节倍思亲[1],一到除夕,林影的思乡之情就如决堤的水,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在这里的日子越久,林影就越绝望。她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以前只道是自己穿越了,可如今想来,当初只想到了自己,却一直忽略一个问题——原主的灵魂去哪儿了,那次从楼上摔下,她们是灵魂互换?还是原主已经不在? 若是灵魂互换,那个林影如今用着自己的身体,自己还回的去么?若是原主不在了,那她的身体又怎么样了,没有灵魂的躯体,是否已经入土为安?她还能否回得去呢?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如今也算是用亲身经历去体验了王维在写下这两句诗时诗所包含的情感。回不去这个念头一旦产生,随之而来的绝望好像要将她淹没。 “姐姐。”小梨的手攀上林影的臂弯,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影没有回头,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入窗外那片令人窒息的苍茫中。 “你都在风口站了一个多时辰了。我唤了你三声都没应……”小梨走近,担忧地看着她冰凉的侧脸。 “我只是,”林影的声音干涩得像揉搓枯叶,“有点想家。”何止是想?那是一种剜心蚀骨的渴念,混合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迷茫。她可能永远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朝代,直至生命尽头腐朽在这深宫高墙之内 “我也好想家,想我娘,想我爹,还有红烧肉。”小梨说的有些委屈吧吧的。 “小影,小梨。”李嬷嬷走到她们身旁,“先进去吧,外面风大。今日除夕,尚食局给各宫的宫人都加了酒菜,一起去尝尝。” 两人扶着李嬷嬷走进去,一桌的酒菜,林影只是一个劲的喝着酒,其实酒的味道并不好,喝的人心口疼,而且她酒量也不好,现代白酒可能就几杯倒的水平。一杯一杯的下肚,她的脸色略有些绯红,小梨欲拦住她,却被李嬷嬷阻止,她知道林影心中藏着事,可是她却没跟任何人说,每年春节,她都把自己灌醉。 酒壶见底了,林影也醉的不省人事,好在,她酒品不错,不哭不吵不闹,任由小梨和金宝元宝把她扶回房间,她安静的躺在床上,可是却睡的并不安慰,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找不到前行的方向,那种深深的疲惫快将她整个人压碎。 林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灵魂深处渗出。四周一片死寂,清晰可闻的只有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还习惯吗?”一个空灵又带着沉重疲惫感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乍起。 林影猛地顿住,心脏狂跳,惊恐地循声望去。迷雾翻涌着向两侧退开些许,显露出一个身影——那女子竟生得与她,不,是与她如今占据的这具身体,一模一样!只是那女子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神空洞,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但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诡异平静。 “你……你是谁?”林影声音干涩,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感觉双脚如同被无形的藤蔓缠住。 “我是谁?”女子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是这具躯壳真正的主人……也是把你拖到这里来的人。” 林影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你说什么?是你……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被强行剥离原有生活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女子无视了她的愤怒,或者说,她早已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自顾自地低语,声音缥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什么要让我入宫,为什么要让我遇到那个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利用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进宫之后会经历什么,根本不知道……” 林影被她的叫喊声震得头皮发麻,她指尖抵上自己的太阳穴,希望缓解自己的痛苦,“那你又怎会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在梦里,在无数次的梦里经历过。”她猛地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林影,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瞬间攫住了林影的灵魂,让她动弹不得,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所以……我找到了你。”女子的空洞的眼神死死的地锁定林影,仿佛在看一件达成目的的工具,“隔着无尽的时空和迷雾,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出卖灵魂,强行将你拖来,塞进这具你避之不及的躯壳里……”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替我面对那些豺狼虎豹!替我承受这高墙大院里无边的孤寂与绝望!替我……去死!”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林影的心头。 “疯子!你这个自私的疯子!”林影终于挣脱了那股力量的钳制,愤怒和恐惧让她浑身剧烈颤抖,“你凭什么?你把我拖来,就是为了让我替你下地狱?” “凭什么?”女子惨然一笑,身影开始剧烈地波动、消散,如同风中残烛,“对啊,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些?”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却死死盯着林影,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托付和彻底的释然,“现在,这具身体是你的了,这身体……这命运……好好‘享受’吧。” “不!等等!那个人是谁,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林影嘶喊着扑过去,想要抓住那即将消散的幻影。 然而,女子最后一丝影像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彻底消失在浓雾中,只留下那句冰冷的“好好享受”和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推力猛地撞在林影身上! “啊——!”睡梦中的林影一下子惊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她大口喘息着,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原主那疯狂而绝望的宣言,不是意外,不是巧合,是**裸的掠夺和嫁祸!是那个绝望的灵魂,亲手将她从自己的世界拽下,推入了这个早已预定好的地狱!她为了不经历这一切,而把自己拖入了这个完全与她无关的世界。送她进宫的是她父母,可是那个人是谁?她究竟遇到了谁?谁利用了她?头疼的想炸开,她不断的按着自己的头,想疼痛减轻,这绝不是宿醉之后的头疼,她感觉有人在强行抽离她的记忆,梦境中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她冲下床,想去拿纸笔,可等她拿到纸笔时却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拿纸笔。 她一个人站在藏书阁寂静的大厅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从门口吹进的寒风彻底带走了梦境中的记忆。 宿醉带来的口渴让她被迫走到院子里的井水旁喝了一口雪水,感觉整个人的心都凉了下去。 在这寂静的夜晚,藏书阁门口突然发出了一声重物沉闷的声响。 别管!快走! 脑中警铃大作。她加快脚步往自己房间走。可身体偏偏不听使唤。鬼使神差地,她又停了下来。那声音挥之不去,像一根微弱的羽毛,不断挠着她那颗无法彻底冷漠的心。挣扎了片刻,终究是一点点折返,拿起刚才喝水的木瓢,如果是什么不明人员,先把人敲晕了再说。 颤抖的手推开沉重大门的一道缝隙。 走近,才发现那黑影竟是…… “皇上,皇上……”林影扔下手里的瓢,蹲在那人身边,唤了他好几声。 “嗯……”萧承烨不耐烦的嗯了一声,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躺着。 林影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并没有看到宫女太监,于是只得重新蹲下来看着喝醉的年轻帝王。 一身的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林影本来已经把萧承烨的手都放在自己脖子上了,却突然想到了宫中的一些流言:酒后乱性,孤男寡女的深夜,她放下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几次,又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萧承烨,确认对方不省人事。 “你虽然看着没几俩肉,但毕竟是男子,等会儿摔了不要怪我哦。”像是怕人反悔,她勾起他的小拇指,和自己的勾在了一起,“拉钩,拉钩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出乎意料地,预想中死沉死沉的坠感并未完全出现。萧承烨的身体仿佛在她发力的瞬间也绷紧了一瞬,虽然依旧沉重,但腰腿似乎本能地配合着使了点劲儿,让林影得以借力,踉跄着竟真的把人半扶半抱地架了起来! “咦?”林影自己都愣住了,脱口而出:“怎么……好像没想象中那么沉?”她甩甩头,把这归结为危急时刻爆发的潜能。蹲久了猛地站起,眼前阵阵发黑,她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了两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带着皇帝一起摔倒时,搭在她肩上的那条手臂似乎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稳住了两人摇晃的重心。这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林影以为是错觉,只觉得是运气好站稳了。 “呼……”她长舒一口气,额角已渗出细汗,酒精的后劲和这突如其来的体力活让她话痨属性爆发,“吓死我了,看着没几两肉,分量倒是不含糊。幸好幸好,没把你这位九五之尊摔出个好歹来,不然我可就……”她一边嘀咕着,一边努力调整姿势,让高她一个头的萧承烨更稳地靠在她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扶着的人,浓密睫毛下的眼睑似乎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一边要扶着一个百来斤而且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萧承烨,一边还要悄悄的关上门,委实有些累人。自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两个人影。 角落里,宋桥看着林影踉跄着架起萧承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压低声音急道:“裴公公!那姑娘瘦胳膊瘦腿的,皇上那么高的个子,她……” 裴帆老神在在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眯着眼仔细观察,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稍安勿躁。你看仔细了。” 宋桥凝神看去,只见林影咬牙发力时,被架着的萧承烨虽然看似全身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但腰腿的线条在那一瞬间似乎极其微妙地绷紧、调整了一下,重心也随之改变,恰好让林影能借上力站起来。甚至在林影后退不稳时,搭在她肩上的手臂也极其隐蔽地提供了支撑。 “这……皇上他……”宋桥惊愕得说不出话。 裴帆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地低笑:“瞧见没?万岁爷自己个儿‘帮’着使劲儿呢。这姑娘……有点儿意思,能让万岁爷费这份心思‘装醉’,还‘配合’着挪地方,啧。”他摇摇头,语气带着点看戏的调侃,“放心吧,出不了事。万岁爷心里有谱儿。咱们呐,就当没看见,守好门便是。” 不能带萧承烨回房间,林影便把萧承烨扶进了藏书阁的大厅,她小心的把他放在椅子上,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细汗,然后点燃了一支蜡烛,放在桌上,看着昏睡的萧承烨,睡着的萧承烨敛去了平时的清冷和距离感,就像一个大男孩,林影低声轻笑:“真像一个小狼狗。” 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小心的替他盖好,然后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点燃了炉火放在桌子底下。紧接着悄悄的走出房门,关上房门,她没看到,某人略带沉思的眼神。 不多时,林影再次出现,手里还抱着两件冬衣,一件盖在了萧承烨身上,另一件批在了自己身上,坐在炉火旁,温着一壶茶。她倒了一杯给自己,还是有些口渴。她看着熟睡的某人,有些苦笑,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被覆上了枷锁,只能借酒浇愁。 “大过年的,喝成这个样子,身边也没一个人跟着,你说你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冰天雪地的躺在那里,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只能效仿那些江湖大侠,以天为盖,以地为庐。长那么好看,天天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过,也不指望你多笑笑了,人嘛,都有身不由己的事情。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你世间仅有的容貌,却让你背负了如此沉重的枷锁,其实有时候想想,你过得也不容易,不过话说回来,当皇帝的也没几个容易的。不过,你的酒品还不错啊,睡得那么安静……”林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盯着自己对面的萧承烨,自言自语着,话说的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门开着一个缝隙通风,而她自己坐在了风口上,头还有些隐隐作痛,她轻轻捶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自言自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注[1]:每逢佳节倍思亲出处: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唐·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第6章 感染风寒 “姐姐,姐姐……” “嗯?”感觉有人再唤自己,林影揉了揉有些惺忪的双眼,一睁眼就看到小梨、金宝元宝,盯着自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姐姐,你,为何会睡在这儿?”小梨圆睁着眼,满是疑惑。 林影下意识揉了揉隐痛的额角,声音带着不甚明显的鼻音,随意撤了个慌:“昨日半夜醒来睡不着,本想找几本书看,谁知道书没看成,倒是趴在这儿睡着了。” “真的?”小梨明显不姓,在这周围扫视了一圈,看到另一把椅子上随意放置的林影冬衣,林影显然也看到了。 “我何时骗过你们?”她收起自己的身上的衣物,起身整理了起来,很自然把另一套衣服也拿起来折好叠在了一起,炉火早已燃尽,茶壶还在上面温着,有些记忆时隐时现。 “你叫什么名字?” “林影。双木之林,幻影之影。”她有些茫然的答道,然后换了一个姿势继续睡觉,太困了。 然后,然后她不记得了…… “姐姐。” “啊。”直到小梨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想来定时那个时候离开的了,如此也好。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浅笑,把衣物抱在手里准备拿回房间,“你们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早?三人默契的看向窗外,果然,酒不是个好东西,一向起得早的林影居然懒床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各宫都在走动,我们又有的闲了。金宝元宝躺在椅子上说不出的惬意。 “阿嚏!”一阵寒意袭来,林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紧接着又是两个,鼻尖瞬间泛红。她心下了然,昨夜受热后又吹了冷风,这风寒是躲不过了。 “姐姐!”小梨惊呼,连忙伸手探她额头,掌心传来不寻常的滚烫,“你发烧了!” “无妨……阿嚏!”林影摆摆手,声音已带了浓重的鼻 “你先回房睡一会儿。” 大年初一就感冒了,林影这运气和体质自己也不想吐槽了,说来还不是萧承烨给闹得,若不是担心他半夜有闪失,她至于守在旁边嘛?可关键是自己还不能抱怨。 “好。”林影有些头晕的答道,她也觉得她要去睡一觉,出出汗。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轻轻的摇自己的肩膀,她睁开眼,看着李嬷嬷。 “嬷嬷。” “起来喝碗姜汤吧。”李嬷嬷把姜汤放在旁边,伸手扶她起来 “嗯。”林影起身,看着那碗姜汤,热气腾腾打在脸上,不知是热气还是其它,她感觉有些湿了眼眶。她自然知道这碗姜汤何处而来,她们吃着大锅饭,自然不会有人时刻备着这些东西,想来还是李嬷嬷自己去厨房熬的。 “趁热喝吧。”李嬷嬷看着林影一直盯着姜汤,笑着劝她趁热喝。 “嗯。”没有加糖的姜汤有点辣,辣的林影鼻尖发酸。 “睡吧,出出汗就好了。”李嬷嬷接过碗,又给林影压了压被子。“好”。林影在李嬷嬷的帮助下,捂的像个粽子。厚重的被层隔绝了寒意,只留下姜汤带来的暖意在体内扩散。 李嬷嬷看着林影在暖力作用下渐渐沉沉睡去,呼吸变得绵长均匀,脸上的潮红似乎也褪去了一丝。她守在床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眉宇间郁结的愁云却越来越浓。今早那场和裴帆的对话,言犹在耳—— “李嬷嬷去哪儿啊?”裴帆的声音带着点特有的尖细,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圆滑。 “我哪儿有个宫女染了风寒,去给她熬点姜汤。” “是吗?嬷嬷如此有心,想必那宫女深受嬷嬷喜欢。”裴帆脸上绽放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意。 “一个宫女罢了。有劳裴总管挂心。” “嬷嬷说的极是,只是万岁爷近来常有雅兴去藏书阁看书,不要传染给万岁爷才好。” “公公说的是。老奴先告辞了。” 裴帆那番话,是警告还是暗示?裴帆是何等人物?万岁爷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他亲自出言“提醒”,绝非空穴来风!难道昨晚在藏书阁皇上和林影?李嬷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可是为何她一点痕迹都没找到。 李嬷嬷重重叹了口气,粗糙的手轻轻替林影掖好被角,指尖感受到她额上不正常的微烫。忧虑如同藤蔓缠绕上来。她不担心林影会惹事,就担心这孩子懵懂无知,被人算计了去,或是无意中卷入了她根本无法承受的漩涡。这碗姜汤,但愿能驱散她身上的寒气,可这宫里的风刀霜剑真的能防备住么? 不同于藏书阁的简陋,皇帝的居所养心殿显然是天上人间,暖炉烘烤得空气带着干燥的暖意,与外间的寒意彻底隔绝,香炉里染坊着淡淡的熏香。 萧承烨立于桌前,提腕起笔,凝神在宣纸上运笔。狼毫吸饱墨汁,笔锋遒劲,带着帝王应有的气度与锋芒,一个“静”字已然写好,然而思绪却不收控制的开始游离。 萧承烨的酒量一向很好,昨夜和众大臣一番与民同乐之后,看到那些妃子对自己流露出含情脉脉的神色,他只觉得厌烦,遣散了众人,自己一个人走走,他知道,裴帆和宋桥一直跟着他,只是没有靠近。 自生母去世后,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逢心情不好时,便喜欢到藏书阁坐坐,这是他的习惯。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藏书阁门口,大门紧闭,里面的人应该已经睡了,他自幼习武,耳力极好,好像听到有轻微的走动声,他故意发出声响,引人开门。他其实还有点好奇是谁大半夜不睡觉。过了好久,才有人来看门,他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是她。只见她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看清他的长相后,没有惊呼,没有尖叫,只是轻轻的唤了他两声,她本来都已经把自己扶着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把自己放下了,还看了半天,他有些好奇,可有不便问出口。他嗅到她身上有些酒气,想来,也是喝了酒的,可是,更多的是不同与后宫女子的胭脂香,那是一种淡淡的香气,不浓烈,不妖娆,就好像她的人一般。 他以为她会是下一个借口他酒后乱性的人。没想到她只是把他带了进来,还给他盖了披风,那低语竟成了奇特的安眠曲,纵然椅子硌得慌,他紧绷的神经竟也渐渐松弛,沉入了并不安稳的睡眠。 晨起时,脖颈和后背的酸痛尖锐地提醒着他昨夜的不适。硬木椅和别扭的姿势让他浑身僵硬,连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都因微微歪着头而被老人家打趣了几句。 “万岁爷。”裴帆躬身入内,声音不高不低。 萧承烨的思绪被打断,闻言提腕起笔,准备开始写下一个字,他头也未抬,声音听不出喜怒:“有事?” “奴才刚得了点闲话,”裴帆躬身步入内殿,停在数步之外垂首禀报,“道是藏书阁那边,有位当值的宫女染了风寒,看着病势汹汹。想着万岁爷有时念书静心会去那里……”他语意未尽,恰到好处地停顿。 “宫女病了自有医官署管,朕是太医吗?”萧承烨的声音冷了一分,带着帝王惯有的漠然。 “奴才多嘴,奴才告退。”裴帆躬身欲退。 “等等,”萧承烨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他缓缓抬起头,动作牵动了颈后的肌肉,昨夜在硬木椅上保持伪装姿势的后遗症瞬间袭来,一阵尖锐的酸痛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你刚说……哪儿?”他目光落在裴帆身上,眼神却有些飘忽,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昨夜烛光摇曳下,那个费力将他架起、额角沁汗的身影,还有那件带着她体温、轻轻覆在他身上的外衣…… “回万岁爷,藏书阁。”裴帆清晰地重复。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萧承烨的目光落回宣纸上那团不知何时滴落的墨渍,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紫檀笔杆上摩挲了一下。“知道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无波,“下去吧。” “是。”裴帆悄然退下。 萧承烨并未立刻重新提笔。他负手立于案前,视线投向窗外。风雪已停,琉璃瓦上积雪皑皑,反射着清冷的天光。病了?会是她么?是因为昨夜守着他吹了风?还是……他脑海中莫名闪过她站在门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他的身影。一丝极淡极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情绪,如同窗外枝头被风吹落的细雪,悄然划过心头,转瞬即逝。 “林影……”两个字在唇间无声滚动,最终湮灭在养心殿厚重的静默里。 第7章 最低等的宫女 林影这病来的快,去的慢,前俩日一直打不起精神,每日两碗姜汤照喝不误。这一天里,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她让金宝元宝帮忙搬了椅子到廊上,坐在廊下晒太阳,屋顶的雪花在太阳的强烈照射下化成了一滴一滴的落下,好像催眠曲,暖暖的日光打在身上,她昏昏欲睡。 “林影。”在滴滴落水中突然闯入的婉转女声,林影竟有那么片刻的愣神,睡意即刻褪去,这些年的下意识反应已经让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行礼。 “奴婢参见赵才人。”林影屈膝的瞬间,瞥见对方罗裙下隐约露出半旧素绢软履。 “免礼,这几日可好?”赵繁素的声音以后清亮,听不出什么不同。 “劳才人记挂,奴婢很好。” “本宫上次的书还没看完,你去给本宫拿吧。” “是。”说话间,藏书阁其他人已经出来迎接,林影去给赵繁素找书,李嬷嬷则去给赵繁素泡茶,**青无声的站在赵繁素身侧。 日头正好,赵繁素也不想去室内闷着,就在林影之前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接过李嬷嬷双手奉过来的茶。 “这茶倒是不错。”赵繁素饮了一小口,赞赏的看着李嬷嬷,“茶叶不错,嬷嬷泡茶的手艺也不错。” “才人喜欢便好。”李嬷嬷退后几步站在一旁,并不多话。林影拿来书,由**青接过来拿给赵繁素。 “你们去忙吧,不用候着本宫了。” “是。”金宝元宝拿起扫帚去打扫院子里的雪水,林影和小梨在书架之间整理年前新入阁尚未完全登记完的书,李嬷嬷不远不近的站着,等着赵繁素的吩咐。 “才人,奴婢也想看书。”看到各自有事众人,**青走到了赵繁素身边耳语了一句。 “自己去拿吧。” “是。”得到允许的**青悄悄走到了林影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怎么了?”林影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青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小影,给我找一本呗。” “你想看什么?” “就,才子佳人的故事。”**青声音小小的,脸色却不可抑制的红了起色。 “真的?”林影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真的!” “这里没有这些书,”她笑着看向**青,“经史子集,典章制度,倒是不少,你要不要选一本?” “那些太枯燥了,”**青皱了皱眉,“才子佳人的故事,多动人啊,你不会这么听话,一本都没看过吧?” 林影心里发笑,我看过的爱情故事可不要太多,“书,这里是肯定没有的,这里的书可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能拿进来的,不过,我可以讲给你听。” “当真?”**青眼神一亮。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相传,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林影说讲就讲,刚开始还只是小声的跟**青说着,可是**青表情太夸张了,很快便吸引到了几人的注意,连赵繁素都不知不觉停下了手里的书,走进来趴在书架正听的兴起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高呼:“皇上驾到。” 这一声恍若平地一声雷,林影心脏猛烈的跳了一下——其他人此刻的神情都表现出了不可置信。 “吾皇万岁万万岁。”林影他们慌乱的从书架中走出,跪在了室内。 “臣妾参见皇上。”在林影眼中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赵繁素此刻的神情倒显得颇为激动。 “平身。”萧承烨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上一个妃嫔,他先是看了一眼赵繁素,然后又看了一眼林影,林影低着头,看不出气色好坏,也不知道她的风寒如何了。 “谢皇上。” "都退下吧,林影留下。"帝王的语气像宁静的古井,而那句林影留下却像古井深处突然爆发的漩涡,把林影连皮带骨的吸了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林影盯着今早刚擦洗过的地面,只觉地面寒气顺着跪在地上的膝盖,一路直上,冲上了头顶,萧承烨月白常服下摆的金线螭纹正游过自己颤抖的指尖。当众人退去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她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香味——除夕之夜,这香还曾沾染上她的衣襟。 "风寒如何了?" 问话惊得她后退两步直接撞在身后的木椅上。慌乱之间,望见萧承烨修长手指正抚过她留在案角的批注,松烟墨写的“唯有香如故”旁还沾着半片干枯的梅瓣。她慌忙抽回视线,却看到皇帝已经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劳皇上挂念,奴婢好多了。”她站起身来,再次行了一礼,“奴婢去拿书。” 萧承烨点了点头,没有下文,转身走到了桌案边坐下,林影把书放在他手边,然后默默的退了出去。 直到出门,才真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跟着萧承烨来的两人看她的眼神,格外的――频繁,她自进了宫,除了那段时间待在储秀宫便一直呆在这儿,从没出去过,那个太监宫服的林影有印象,那夜给萧承烨撑伞的便是此人,至于另一个似乎是御林军一类,身着铠甲,腰间佩戴着一把刀。林影朝他们微笑示意,他们回之以微笑,林影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便放弃了。 萧承烨这一看就是个把时辰,难为赵繁素一直候在外面,中途林影本来是想着进去换壶茶的,赵繁素自告奋勇却被又被裴帆给接过去了,对此,赵繁素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发作。萧承烨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林影的错觉,她感觉萧承烨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她。 “皇上,臣妾是……”赵繁素低着头快步走到萧承烨身后,萧承烨停下脚步看向了赵繁素,林影他们低着头看不到两人的神色,但很快,就听到了脚步离去的声音。 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林影觉得有些头晕,习惯性的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不经意的一眼,看到谁的回眸一瞥。 “林影,你帮帮我!”日头正好时,赵繁素染着丹蔻的手指几乎掐进林影臂弯。林影望着廊下那耀眼的日光,忽觉这冬日的阳光根本驱散不了这深宫的寒冷。 “才人,奴婢只是藏书阁最低等的宫女。”挣脱不了那束缚,林影只能低头说着抱歉。 “可是皇上记得你,不是么?”赵繁素的突然提高了两个度,“后宫佳丽三千,他又日理万机,他记住了几个?为何偏偏记住了你?”赵繁素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抓着林影的手越发用力。 “奴婢不敢。”寒意瞬间窜入四肢百骸,林影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额头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才人息怒!”李嬷嬷声音急切,紧跟着跪在林影身侧,“老奴与小影朝夕相对数年,她的秉性老奴最是清楚!她是个安分守己、从不生妄念的孩子!才人仙姿玉貌,心窍玲珑,在皇上心中自有位置!况且……”她的话语带着哀求,字字清晰,“林影这等粗鄙姿色,便是丢在人堆里也寻不见,皇上九五之尊,如何入眼?才人莫要因一时之急,误伤了真心敬您的人啊!” “是啊,才人,林影对才人的忠心,才人上次不是也感受到了么?”**青也跟着求情。 在几人的恳求下,赵繁素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那钳制的手臂似有松动。她盯着跪地的林影看了半晌,眼中疯狂的红潮缓缓退去,剩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洞。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着,拂过林影的衣袖:“方才……是本宫失态了。起来吧。” “谢才人。”林影嘴上说着谢,实际上还是轻轻躲了一下。 是夜,林影蜷在窄榻上数更漏,待她将冻僵的手缩进被中,放在自己腹部,凉得她瑟缩了一下,这夜还不知道什么亮。 第8章 故事变事故 赵繁素找了借口日日前往藏书馆,前几日或许还会有其他低阶妃子效仿,但长此以往,萧承烨的出现仿若大梦一场,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掀不起一丝涟漪。 赵繁素曾不止一次把视线落在了林影身上,看不出她因为帝王的“记得”有任何不同,她把自己埋守书架间,好像在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被她注视着的林影此刻正被**青堵在藏书阁二层的书格前。暮春的暖风裹挟着窗外的泥土味,穿过十二扇雕花槛窗,将少女鬓边的碎发吹得凌乱。**青攥着她杏色宫装的袖口,衣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小影,那日你说到总裁母亲遭人劫持......" "嘘——"林影忽然竖起食指,耳垂上悬着的银丁香微微晃动。楼板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沾了晨露的绣鞋踩在陈年楠木上。她拉着**青闪进更里层的夹道,压低了声音。 "后来呢?"**青压低声音,两张少女的脸好像在密谋着什么重大事件。 林影慢慢的抽出自己被紧握的衣袖,低声细语道:"那姑娘察觉到歹人的意图,危急关头扑上去替总裁母亲挡了一刀,血染红了她的牛仔外套……总裁母亲感念女主的恩情,同意了他们在一起。" "牛仔什么?"**青蹙起描得精致的远山眉,对这个第一次听到的词感到十分陌生。 "就是……就是一种不太贵重的料子。"林影看着这层层叠叠的书架,思绪却不自觉回到了大学的时光,那时她总带着一杯喝的靠在图书馆的书架间,背着期末要考的各种复习资料,哪会料到如今要在这古代的书架间,把玛丽苏剧情说成《聊斋志异》。 “所以家族阻碍就如此化解了?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就这样?”**青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挡一刀就可以解决阶级问题。 “就这样。”林影的语气淡定的像在重复今日的天气。 “可是他们之前不是很反对的么?”**青的眉头拧的更紧了。 “那个女孩儿在男主妈妈遇到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打动了男子的家里人。所以男主家里人就同意了。” “可是她……她作为男主那个公……公司的下人,不是应该的嘛?”**青的手都开始跟着比划起来,非常不能理解这个过程。 林影放下手中的书,认真看着**青,“在那个故事当中,女孩儿并不是男子的奴婢,他们之间是平等的,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坐一辆车,一起去街上买东西,而且,你没发现那个女孩不允许那个男子有其他人么?” “当真是故事,如此美好。””**青喃喃道,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向往,那是对一个她无法想象、更无法企及的世界的憧憬。 林影其实很想告诉她,那不是故事,是在一个世界上真实发生的事情,没有人需要给谁行三叩九拜之礼,人与人之间的打招呼不是行礼,是打招呼,是点头,可是,她不能。她甚至只能以故事的形式把这些理所当然的事当成是美好的故事讲出来。 “林影,你的故事真有意思,比我以前在宫外听到的说书先生说的有意思多了。我还想在听一个。” “你想听什么类型的?” “就和刚才那个一样的,你称之为的那种叫什么……什么。” “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故事。” “对对对,就是这个。” “好……”林影从初中开始看霸总小说,看了好多,大学开始看**,她脑子的霸总剧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虽然不可能按照原文一字一句的复述,但讲一个大概开始可以的,尤其是她自己入门的那几本,印象简直不要太深刻。 她们没听过自然会感到新奇,压抑的环境中更容易催生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林影最初只讲给这几个人听,可是,不知从何处走漏了风声,来听她讲故事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很多都是她已经讲过的。她颇有些头疼,她并不想在宫中太过引人注意,可现在,她必须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因为,她已经引起了自己上司的不满。 暮鼓声遥遥传来时,李典籍正坐在西配殿的黄花梨官帽椅上。案头《女诫》旁搁着冷透的茶杯,茶汤里浮着片蜷曲的叶,像极了昨日跪在这里的小宫女发颤的指尖。 "奴婢参见李典籍。"清凌凌的嗓音惊碎了满室沉香。李典籍抬起头,看着跪在青砖上的身影。少女低垂的脖颈弯成玉簪花的弧度,可那振翅欲飞的肩胛骨里,分明藏着不肯驯服的棱角。 “来藏书阁几年了?” “四年了。” “听说你们藏书阁最近好不热闹,有一个特别会讲故事的宫女,茶余饭后,讨论的都是那些故事。那些故事里的女子,能与男子同桌而食?同驾而行?"笔锋在宣纸上洇开墨痕,恰如她骤然收紧的指节。 林影盯着砖缝里,细看着里面的纹路:“奴婢也是闲暇之时给藏书阁的几位同僚讲过,并不清楚为何会传到其他人耳中,更不知他们为何会来。” "啪!"青玉镇纸拍在案上,惊得窗棂外偷听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李典籍起身时,腰间的墨绿色配饰发出泠泠清响,“闲暇?看来,是藏书阁的差事太清闲了,才让你有机会传播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李典籍走下阶梯,看着堂下不卑不亢的宫女,眼神凌厉的犹如一道闪电直射向林影。 “大逆不道?”林影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倔强,“敢问典籍,奴婢所讲不过是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其中哪一句,触犯了哪一条宫规律法,称得上‘大逆不道’?” 李典籍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不直接回答林影的问题,反而姜起了其他事情,"三日前储翠宫有个丫头,听了你的故事,竟敢往陛下的龙袍里塞情笺。"她从袖中抖出张薛涛笺,粉色的桃花笺飘落在林影膝前,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影的瞳孔猛地收缩,恍惚间想起那些小说里炮灰的悲惨结局。 "你以为自己在编织美梦?"李典籍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住她的下巴,"你分明是在这些贱婢心里种蛊!当她们发现现实没有你所谓的总裁只有太监,你猜会怎样?"她突然轻笑,眼角细纹里凝着三十年宫闱淬炼的寒冰,"上月有个疯了的宫女,把井口的青苔当成了上好的云锦床榻.一头栽了下去。" 暮色漫过槛窗,将林影的影子拉得细长。她望着案头将熄的烛火,忽然想起**青今晨偷偷塞给她的松子糖,原来在这吃人的深宫里,连甜味都浸着砒霜。 “奴婢知错。”林影的额头抵在青石板上,感受地面丝丝缕缕的寒气侵入她的身体。 "禁闭一月,《女诫》十遍,"李典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审判决,“若再让本官听到一句不该有的妄言,后果,你清楚。” 林影踉跄着扶住门框时,夕阳正将琉璃瓦染成血色。她抬手遮住刺目的光,却看见指缝间漏下的,不是夕阳,而是后宫倾轧里的刀光剑影。 第9章 深夜刺客 林影讲的故事并不多,传播范围再广,也只有那一个,藏书阁外的残杏已在风中飘零,关于她被禁闭罚抄《女诫》的故事,已随着落花碾入宫墙缝隙。可那些被故事撩动的心弦,却如同檐角蛛网,在暗处无声疯长。 她拒绝给大家讲新的故事,宫女们很失望,可是这样的种子一旦中下,就会有人去铤而走险,红叶传诗也好,御前摔倒也罢,总有人愿意拿命去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所讲的故事在现代稀松平常,可是时代变化,不是她能控制的,不会有人想以此来整一个小宫女,但不妨碍有心人以此诱骗小姑娘,或者那些年纪尚轻的女孩子模仿,在这宫里,出言无状,仅这一条,就足以让就很多人消失。 被罚这事并不光彩,还被关了禁闭,林影天天在藏书阁抄书,抄到很晚,她有个不好的习惯,一旦压力很大,晚上就会失眠,这几天她睡的晚,醒的早,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可是这天晚上还是睡不着。 十卷《女诫》在案头堆成小山,泛黄的纸页间浮动着三十年陈墨的苦香。半开的窗户偶尔有风吹过,烛火猛地一跳,将她伏案的影子拉的很长,夜风卷着花香扑进来,带着某种金属般的腥甜。 越抄越心浮气躁,最后干脆扔了笔,倒了椅子上,夜色浸透藏书阁的雕花木窗。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她揉着发麻的脖子站起身来,准备回房睡觉。安静的夜晚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她被吓的打了个寒颤,进入藏书阁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小心翼翼的起身,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什么顺手的东西手里,最后拿起了手边的砚台。 “你在找什么?”一道压低、带着明显喘息声,裹挟着浓重铁锈味的吐息突兀地喷在她后颈。林影像被烙铁烫到,浑身一僵,下意识要张口惊呼! 几乎同时,一只冰凉、带着黏腻湿意的手掌,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窒息感和强烈的血腥味冲入鼻腔。慌乱中她猛地转身挣扎,手里的砚台一下子掉在了下去,全砸自己脚上了,她本能的后退,后背结结实实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不小心踩了对方一脚,她干脆更用力听到一声闷哼后立马从对方怀里挣脱了了出来,但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还是让自己摔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的退后几步,还不忘扯过椅子挡在自己身前,然后开始思考怎样保命。 “我不喊人,你也不杀我,我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林影警惕的看着对方,虽然害怕但还是开始谈条件。 短暂的死寂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对方靠墙坐着,阴影完美地藏匿了他的面孔和身形,只有那双在黑暗中微微反射幽光的眼睛,锐利如刀,落在林影身上。 一阵压抑的咳嗽后,那声音带着一丝刻骨的冰冷和玩味响起:“如果我不答应了?你想如何,同归于尽么?”对方的语气里好像在嘲笑林影的愚蠢。。 “我不想死,你肯定也不想死。可是,如果你真的要做什么,我不介意鱼死网破。我能感觉到你受了伤,你一招肯定杀不死我,要动手早动手了,何必被我踩那一脚。我喊了人,你也跑不了,我们没必要死一起。” “这里这么偏僻,能有几个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过追兵逃到这里的,但很显然,你坚持不下去了,杀了我,你也不过是在这里等死。” 对方看着她,好像在思考她说话的真实性,不知道是看出开她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很虚弱,往地上一摊,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紧绷的弦猛地松弛。林影深吸一口气,却并未立刻放下椅子。 她先小心的推开椅子,摸索着回到桌边,飞快地吹熄了那点微弱的光源。她走到侧耳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息倾听。门外连风声都没有,一片死寂。 没有混乱的脚步声,没有盔甲碰撞的声响。确定无人跟来林影才重新点亮了烛台。走进那人,视线看到了他脖子以下,对方捂着胸口,那里还插着断箭,不断有血渗出,刚才贴身她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浓厚的血腥味。 她脱下自己的外衫,果不其然粘上了一些,她记得上次剪开纸板的剪刀就在书架下面,但她忘了具体位置,她像个仓鼠到处翻找,终于找到了那把剪刀。 她拿着剪刀走进,黑衣人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只未捂伤口的手悄悄扣住了靴筒上冰冷的短刃。 “能坐起来一点么?”她蹲下身来,把剪刀放置在一边,上手简单看了一下对方的伤口。 “我没学过医,不敢拔,你自己敢么?我记得是说要拔箭上药,另外我也没金疮药,你们,”她很想说你们当刺客的应该都会随身携带一点吧,但终究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你们应该会随身带一点吧?”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带着痛楚意味的……像是冷哼?又像是气音。林影没理会,她的注意力完全在那片致命伤口上。 “箭头卡得很深……”她低声自语,更像是在梳理思路,“血流得慢,但再流下去……” “扶着我。”那人说话间已经坐起来一点,自己的手已经握住了箭身,指节用力到发白。 “止血药在哪儿?我先准备好,待会儿你一拔我就撒药,节约时间。”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才用虚弱的声音开口,“我怀里,我自己不好拿。” 林影毫不犹豫地伸手探向他衣襟内侧。动作不算温柔,前襟被扯得更开,露出一片沾满血污却依旧紧绷坚实的胸膛。她终于在内侧的一个暗袋里摸到了一指长、光滑冰冷的小瓷瓶。 “你懂不懂男女有别?” 林影根本不接他的话茬,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我准备好了,开始吧。”她说的云淡风轻,手却死死扣住那黑衣人的手臂。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废话,我第一次见到伤成这个鬼样子还能喘气的,能不紧张么?而且……书上说这附近有血管,万一按不住……”她后半句几乎是含在嘴里,眼睛死死盯着他伤口周围,手本能地想找块布去压住旁边搏动的皮肤,却又不敢乱动。 黑衣人出手很快,林影只感觉眼前一阵残影,伴随着“噗嗤”一声轻响和对方压抑到极致的闷哼,还感觉自己脸上被溅了一些温热的液体,一股更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弥漫开来。她很想叫,但对方显然看出来她的意图,那只没受伤的手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说好了不叫的。”口鼻中的血腥味几乎让她作呕。 林影点了点头,示意他松手,她要开始上药,第一次给人上药,她手还有点抖。那人看不惯她药撒了一半,不容抗拒地带动着她的手,用力、精准地将一大把药粉狠狠按进了洞开的伤口深处! “呃……”黑衣人浑身剧烈抽搐了一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压抑住冲破喉咙的惨嚎。 林影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被他捏碎了。血水和粉末混成黏糊的黑红一团,瞬间被药力激起的白沫所覆盖。她立刻抓起剪刀,“咔嚓”、“咔嚓”地剪开他胸前破碎染血的衣物。 布料撕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又毫不犹豫地剪下对方还算干净的中衣,毫不犹豫地撕开, 飞快地绞成几条布带,林影生手,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上,那人的目光确落在了身上,从头顶一直看到脸上。从头到尾,她没看过他的眼睛一眼,也没一次想掀开对方的脸上的黑纱。 要包扎就不可避免的要从那人腋下穿过打结,林影扶着他,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 一番下来,俩人都出了一些汗,一个是疼的,一个是紧张又害怕的,那人还在按着胸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问你,你不问我,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林影努力给衣服打了个死结。 “包庇罪,也是不轻的。” “所以麻烦大哥你逃远一点,别被抓住,不要连累我。”林影没好气的说着,还把他刚才随手扔的东西重新放回人家手里,“自己的东西记得带走”她现在身上手上全是血,根本不敢碰那些东西,做完这一切,确定外面还是没声音,才起身到院子里把手上脸上的血洗干净,然后起身回到了桌旁,把桌子还原。看着地上的血和衣服上的血,她毫不犹豫的把墨泼了上去,然后开始洗自己的衣服,打扫地面,全程都不在去看那个人,而那个人全程都在看她。 终于结束,她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一边对那黑衣人说道:“今夜之事,我会烂死在肚子里,你自求多福吧。哦,对了,走的时候检查一下还有哪儿有血迹,处理一下。”说完,她就吹灭了烛台,走了出去,关了门,那个人看着她的视线也隔绝在了门内。 唯有窗下椅背上那件滴着水的湿衣,在清冷的月色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而她身后的黑暗里,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从未从她身上移开过 至此:简介里面的三个人,林影已经全部遇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深夜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