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三太子的日常》 第1章 最初的开始 永生是什么,是指永不消失的□□,还是永不磨灭的灵魂。 茉莉无法理解。 虽然她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 大部分时候她是女人,偶尔也会是男人,可以是小孩,也有幸活成过老人,她试着做过别人的情人,也尝试当过昏庸无道的皇帝,最喜欢当在路边卖糖无人无津的小贩,兴致来时,偶尔也想惊天动地做一个母亲。 她遇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家伙,神仙,妖怪,精灵,鬼异,当然,接触最多的,还是人。各式各样的□□里装载着千奇百怪的灵魂,但茉莉并没有想要成为的特定形状。 她跟着师傅游览了大唐盛世,也跟着去见识了中世纪的异国他乡,秦朝待腻后,偶尔也会回到民国的动荡中去,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呆在新世纪,厌倦来临的那一刻,她又重头开始。 时间的概念在茉莉的身上,是个具象的莫斯比环,她在时间的圈上周而复始,反复循环。可活得太长并不算什么好事,从最初的新奇兴奋厌烦到只剩腻人的乏味,一开始的新鲜劲过后,就只剩无尽的惨淡。 向来喜新厌旧的茉莉,总是能第一个感到厌烦。 关于故事的最开始,茉莉已经很模糊了。 有一对很疼爱她的父母,有着三两知心好友,或许也曾有过真心相爱的恋人? 应该是这样子的,更多的细节,茉莉已经不记得了。 被现代医疗宣布死刑时,她正值朝露的年纪,什么心情已经忘了,但父母那一刻的绝望,穿透着时光,偶尔有那些个瞬间,让她呼出口气都还扯着心口在痛。 这是唯一还属于茉莉的事。 父母的爱总是奇怪且伟大,茉莉完全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总之,在反抗死亡这条路上,比直接死去更难受。 她被带着去了天南地北,尝试了古今中外各种西医中医巫医苗医藏医,明明根源不同,却在给她判处死刑这件事上出奇相同。医学没法解决的事,父母开始寄托于神学,她被带着去信了耶稣,皈依了天主,入完了大小佛门,最后在道馆里,认了个师傅,那病,便莫名其妙的好了。 好消息,在被宣判死刑的17岁,茉莉重获了新生。 坏消息,这个消息真是太糟糕了。 人感情的基底是浅薄的,浓得时候把整个心脏包裹,散得时候比烟还快,若再活过个几年,便消失得心都是空的了,但唯独那年,她才17岁。 好友总会在盛夏最后那几日,给她带回一筐老家的李子,一定要顶着最烈的日送到,总是要将那第一口塞入她嘴里的,热腾腾的暑气晒出的紫红的薄皮,连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就这么熏着人的,嘶,碰上牙的果儿轻轻一抿,渐进牙缝里的汁水都还带着夏日的暖气,烫得呀,心尖发麻。 这样的朋友,在一转身后就变成了陌生人。 每逢春日,家里总会是去游湖的。绵绵的春雨就许她坐在船头,手中的油纸伞必定不能太重,也不要选那太难看的,衣服的颜色总得和手上的饰物搭配,小姑娘家家爱美,轻轻的绿,淡淡的蓝,母亲总有找到她喜欢的方法。带着微微暖意的日头时,必定要躲在那乌篷下,若天气在热一点的,父亲必会掩护着她,在船尾偷偷摸水。两岸的飞花飘飘洒洒,春天的风亲吻她的眉眼发梢,他们就坐着那船儿飘啊飘。 在下一个靠岸时,他们便再也认不得,那个哭啊喊啊的,是他们的茉莉了。 她成了活在空气里的陌生人,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她,也没有任何人在记得她。 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李子红了一茬又一茬。 世间的坟头多了一座。 一座。 茉莉没有在坐过船,也没有在吃过那样的李子。 她行如孤鬼,在这片无她的大陆上飘荡,哭啊喊啊,拖着那不生不灭的躯壳,似寒冬中的草原刮起的狂风,带着毁灭天地的愤恨,如孤魂在大地上咆哮。 直到最后一丝眼泪流干,唯一的哀鸣都化为死寂,直到世上最后一个还记得她的人出现。 “茉莉,我是你师傅。” 没有什么戏剧性的相认误会情节,茉莉直接跟着这个自称她师傅的男人走了。毕竟这世间只有他还记得自己是茉莉了。 她随着这个师傅,去深山,去大海,去荒无人烟的大漠,去属于神明的雪山。 风雪送了她轻快的脚步,星辰为她的路途挂上银辉,明亮的月是她同行的伙伴,骄阳的日指引着她一路向前。 前面的旅途有说不完的话,闹别扭也好,高兴的聊聊天也好,活了上万年的长生者总能解答她所有的稀奇古怪。 跟着这便宜师傅,茉莉游览了大唐盛世,也去见识了文艺复兴的异国他乡,秦朝待腻了,便又回到民国去,头几次,也就几次,她试图回到自己的时代,可不管重复多少次,那个时间里,找不到任何茉莉。 一次…… 两次…… 三次…… 茉莉总容易对事物失去兴趣。 后面的旅途,就只剩下沉默了。 总得把生活过下去。 她开始跟师傅吵架,不是斗嘴的,是以女人,以小孩,以徒弟,以受害者的身份,歇斯底里的,撒泼打滚的,要把苦难从嗓子里喊破,把心里的血泪哭干,向他展示自己一切的不幸,要把他比喻成世上最丧心病狂,最道德无耻之人,好恨好恨,都是因为你,好恨好恨! 等这把情绪消耗完,没了波澜,茉莉便又重新和他和好了。 毕竟这世间只有师傅还记得她是茉莉了。 她依旧过得像个野鬼,飘荡在广阔天地。 他们行至雪山,跨越大海,攀登明月,问鼎琼霄。 风雪呜呜似她在哭诉,碧海涛涛知她的愤苦,明月莹莹送她与光辉,最终在苍穹之上,世间送了她最珍贵的孤独。 那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行至山野深处。 人类的痕迹和时间融为一体,随着矿产开发的完结,一起被定格在了原地。林木森森,静静地只剩那沙沙的脚步声,松衫厚重,将他们来时的脚步全部吃没了。 埋在浓雾荒废的庙宇中,她遇到了一处古朴的井,和这处矿场一样,困在了岁月里。 圆胴胴的石头,青绿绿的苔,井上有着锈迹斑斑的十字条纹锁,皓月当空,丝丝银光洒满人间,却半分给不到这井。 忘了什么是心情,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世界安静得她好像死了一般。 “我什么时候死。” “不会。” “你会忘了我吗?” “不会。” “我是谁。” “诶……”面对她这无理取闹的孩童,长生者也会头疼,“傻孩子啊,我的茉莉。” 世间没有她的一切,除了师傅。 她目光不挪,将傻进行到底,眼不眨的紧盯着那井口的微小缝隙,似要看穿到底。 月光吝啬得半分不给,太阳对它避之不及,她坐在井畔日日夜夜,藤木爬上她的脸庞,古井上的锁头被锈迹腐蚀脱落,自然把她和万物一起吞噬,唯独那口古井,纹丝不动。 “走吧。”她总是容易失去兴趣。 神话预言里,忒修斯之船,因年老失修而不停的在更换零件,先是帆杆,接着木板,最后螺丝,等整艘船的零件都更换一遍后,它还是原先那艘船吗? 茉莉早就分不清了。 第2章 热心肠的小孩和奇怪的大人 雾皑皑,灰蒙蒙,天被压得极低。视野里是大片大片的芦苇,雪白轻柔,薄薄的雾裹着轻盈的芦花随风柔柔的荡,身形优雅的鹿,灵巧的穿梭其中,它腾空跳跃,呼啦,激起层层白雪,散向了天极。 紧跟着这条雪路,哪吒穿梭在芦苇荡中,身后家仆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笑得好不快活。 他年岁尚小,钻在这白雪之中,身形若隐若现,比那鹿更显轻盈,天地之间,他舞着混天绫荡啊荡,双髻的铃铛也跟着甩啊甩,眼看那鹿越来越近,心头那真是乐极了的。 “扑腾!”视线一花,他一个以头栽地,摔了个大跟头,踉跄几下,脚下软的跟陷进了泥里似的,让人始终爬不起来,等在站稳,那鹿早已三两下的跑没了影。 咬咬牙撇下嘴,收回不甘的目光,哪吒这才注意到,他正踩在个人身上。 是个年轻女人。 “喂!”迅速的跳下地,那人头上盖着一块轻纱遮挡得严实,身形单薄得像纸,“好生生的,你这女子,睡在这野地做甚?” 清风呼呼,人和芦花一样轻飘飘的,哪吒心里大呼不妙,可怕是踩坏了,“可是踩坏了你?” 童声稚嫩,他只当人没听见,“不说话?踩傻了吗?”人前蹲下,哪吒试图去拍拍她。 “啪!”伸出的手被横空打断,这敏捷这速度,怎么看都不是被踩坏的模样。 收回手蹭了蹭,憋着嘴说话时还带着孩童的奶气,“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睡在这,可是跟你夫君吵了架没处去?” “还是跟你父母置了气跑出的门?” “亦或是在这芦苇里迷了路出不去?” “别怪小爷我没告诉你,你再这样睡下去,待会可是要被大熊抓走了。”孩童双手举起,双臂上的金镯叮叮铛铛,嗷呜嗷呜的做着大熊吃人的模样。 “吵死了。”那手帕冷不丁的撇了半拉,吓得正扮得欢快的哪吒一跳,舍出的半只眼,凉得吓人,“睡觉呢,别说话。” 说完便缩着身子背对了过去。 “不识好歹!”秀气的眉毛拧成了难看的形状,看她这幅德行实在也不像要帮忙的样子,此处也并非人烟罕见处,只当是这女子性格古怪,嘀咕两句,小娃娃顺着还没完全消逝的踪迹撵了上去。 秋天的芦苇荡深不可见,孩儿心性,在追出去时,自是又找到了其他乐子,半高的人儿仰着小小的脑袋,在那一圈窄窄的雪白天地间,玩得不亦乐乎,他绕着那片白色芦花海一路探索,收获颇多。 晕开的红日沉甸甸的挂在天边还舍不得走,那弯弯的月牙儿却已经争着爬上了云尖。 手上捏着两只嘎嘎乱叫的野鸭,大红兜里揣着三两颗野鸡蛋,耳畔各挂一串红果儿;一边惦记着要不要在去将那处野兔窝一起掏掉,一边又抓耳挠腮的想在追一追那小狗,兜兜转转,一拐角,又看到了那人。 还在睡。 夜色当空,白而稠的月光轻而重,送到她身上很是合身。蹑手蹑脚的蹲到那女子跟前,小孩仔细盯了会,脸上薄纱一起一伏,脑袋半枕着胳膊,蜷缩着那一丁点身子,压在那毛茸茸的芦花上,不知是这人还是那纱要先随风去了。 无声的哧哧笑着,他提溜起两只野鸭子悬空放她头顶,作怪一捏。 “嘎嘎嘎嘎!!!”那难听的鸭叫瞬间让女子抓狂。 缩成虾的脑袋埋到了胸口,夹在脑袋上的两条细胳膊似要自我了断,团成团的身一弯再弯,扭成虫的要往地里钻。 “哈哈哈哈哈哈哈。”放声笑过后,小孩从兜里掏出两颗蛋,放在了她头顶上,便提着野鸭子转身走了。 身后的人睁开了眼,摸住那两颗带着余热的蛋,视线朦胧,白色的芦花里伴着三三两两的萤虫,带出一条路弯弯扭扭的星路,那星星点点一路向前,朝着那人间烟火的地方延去,等那荧光完全熄灭后,她重新合上了眼。 第二日。 日头高照,秋高气爽。 骑着一匹红色小马,在马背上悠悠哉哉的晃着,沿着山路快乐的一路哒哒,追随着那大虫的足迹,哪吒慢悠悠的往林子深处去。 金秋时节,山林丘地遍是野果,晃晃荡荡,走走停停的一路,嘴自然是闲不下来的,抹了一嘴那酸甜甜的味儿,他收紧缰绳,牵引着那小马,朝着那一个个冒红光的大蘑菇踩去。 “噗、噗。”马蹄下溅开的蘑菇黏腻得烦人,但他玩得直乐呵。 穿过矮矮的灌木从,在往前就是一片遮天密林,金色红色深绿色,深深绿绿的树丫垂落,金光细密的洒下,他坐在马上,被那下垂的树丫打扰得好不烦人,歪头一躲,一撮撮白色花瓣,带着扑鼻的清香,细细碎碎的落到眉心,拾起那花瓣,小孩微抬脑袋,又看到了那人。 她还是穿着那身怪里怪气的花衣裳,是粉的白的绿的五彩的霞光颜色,脸上的白纱捂得严实,脑袋上的头发却绑的松松散散,细长的一条倚在那颗高高的歪脖子树上,手里揣着一颗红红的果儿,睡得香甜。 一直追踪的大虫趴在树根底下,似在守着树上的人,瞧见他来,还警惕的盘起身来张望着,有几只猴子,奇奇怪怪的围着那树底来回,手上都揣着果儿,一摇一扭,晃着那红红的大屁股,跟进贡似的,在树下垒出一圈圈的果儿塔。 感情是个称王称霸的女大王。 从母亲给的兜里掏出了两颗糖,哪吒朝那处砸了过去。 “扑通!”糖稳当的落到了她怀里,人却先是一惊,手中的果儿落下,砸得树下的红塔儿一溜滚开,惊得那些大虫猴儿全作鸟兽飞去。 畜生们跑了个干净,那红红的果儿却还在咕噜噜的滚,白纱轻拂落地,树上的人睁开了眼。 是张菩萨脸。 时年六岁,不识美丑,若再大点恐怕也就被勾了去了,但当下这般相差,也瞅不出甚名堂。一大一小就这样干瞪着眼,大的默不吭声,小的被瞅得发怵。 “喏,就当赔你了。”另一颗糖精准的扔入菩萨手中。“可不管在找我要了。” 不等人吭声,便骑着他的小马,哒哒哒的跑了开去。 路过那堆被砸得七零八落的贡品时,孩童特有的作怪,哪吒夹紧马腹侧身下腰,迅速的将那塔尖尖最红的果儿捞入怀中,舞起长鞭,马上的人儿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第三日。 秋日的海是蓝紫色的,有点凉,但刚刚好。在沙滩上赤着脚,哪吒撒欢的跑,他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的翻,哈哈哈笑得声音盖过了浪,站在海岸线上,他的目光追逐着浪,企图在浪来到之前看清那白纱上到底有几个巴掌印,晕乎乎的,把眼睛放远了一瞅,却瞧见海上浮着一人。 “呼啦!”风火轮卷起,小孩儿速速来到了人的上方,混天绫搅啊搅,却始终够不到边,“扑通!”他半点不带犹豫的跳入海中,可每当人近在咫尺时,又被巨大的浪打开,如此反复的几轮下来,终是让他捞到了衣角。 嘿!是那个菩萨脸。 居然睡到海上来了。 还没来得及深究这奇怪的缘分。 那人便跟惊醒的鱼儿一样,眼一睁连打两个摆儿,一溜的自己游上了岸。 等哪吒在上岸时,岸上的人早已轻轻爽爽,全无半点狼狈模样。 他粗喘着气半仰着头,女人一直在盯着他,冷的很,是哪吒最不喜欢的,和阿娘供的泥雕神像那般,假空空的目光。 “我说你这女子。”粗糙的颗粒搓在脸上,膈得皮直疼,“不该跟我说声谢谢吗?”话还没落完,女人却已经走到了几尺开外。 “你这人着实可恨!”湿漉漉的混天绫朝人脚腕甩了过去,却连衣角都没碰到便被弹开。 一下。 两下。 三下! 原本也不是真为怄气下死手,但这样接连的挫败让人也来了脾气,小娃娃吭哧吭吭的甩动着手里的武器,硬是要砸出个响来。 那女子也愣愣的停在原地,不动不语,思绪略过他沿着海不知飞到了哪里。 “小孩。”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先开了口。 “要不要玩沙子。”她声音沙哑,难听得和她的脸一点都不匹配。 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哪吒狐疑的半仰起头,看向这个比他高出一个肩的女人。 “我们一起堆个城堡怎么样?”声音逐渐清朗。 “就是城池。”她应是许久没说过话了。 “谁要跟你玩。”撇下嘴来,收了手的小娃娃打算先走。 “你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不就是想跟我玩吗?” “呸!我看是你一直跟着小爷才对!”恼怒得人立马踢飞沙堆砸向她去。 “那行吧,就当是我想跟你玩,我们来玩沙子怎么样。” “我才不要,这么幼稚的东西。”眼珠子滴溜一转,背对身去,六岁的人儿摇头晃脑的拉长着腔调,“我——才不稀罕呢。” “我们就玩沙子吧,看看你能不能挖个大坑把我埋了。”女人似乎没听到一样,自顾自的蹲下身开始吭哧吭哧的挖了起来。 “都说了不跟你玩。”话虽这么说,但人却蹲了过去,“你这般挖法,挖一天也挖不出来的。”他举起乾坤圈往沙地一砸,“轰隆!”硝烟一退,原地就出来了个大窟窿。 “喏,躺吧。”还颇为得意的指了指。 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大窟窿,女人沉默着站了起来。 她虽不说话,但哪吒也察觉到了她的低落,“躺啊。” “没意思。” “不是你想玩的吗?” “这是作弊,没意思。” “你要挖洞,这就是洞,什么作弊不作弊的。”孩童不屑的搓了搓鼻尖。 “我想用手慢慢挖的。”大人两手一摊比了比。 “你用手慢慢挖,我用乾坤圈一下子挖,都是洞,有什么区别。” “不靠自身力量而靠外界帮忙,这就是作弊。” “乾坤圈本来就是我的,怎么算靠外界呢?” “你的乾坤圈又不是生下来就有的。” “可我的乾坤圈本就是生下来就有的。” “少唬我,难不成你娘怀你的时候还顺带怀了个圈。” “打娘胎出来,师傅就给了我,那自然算生下来就有的。” “你看,我就说是后来的吧。” “不,它就是天生是我的。” 两人语调平淡,一问一答,无半点争端之象,却怪异得很。 “……你个小孩好没意思啊你。” “哼,既然按你这么说,那你穿着那霞衣也是作弊。” “我不穿这个那别人岂不是想打我就能打我了。” “这么容易招人打那必是你的问题。” “那按你这么说,你用这绳子和圈对付我,那也是你的问题。” “那是你招人打。” “明明是你自己想打人。” “那行,那看是你更招人打,还是我更想打你。” “怎么算都是冲打我来的,我才不要。” “而且。”女人伸出手来,在自己胸的位置出比划了比划,“你才这么点,打你我嫌丢脸。” “我看你是怕打不赢我这个小孩才觉得丢脸。” “不准用武器。” “不准用法术。” 两人颇有架势的约起架来,究竟是甚么个前因后果也不管了,武器宝衣往旁边一丢,赤上脚,撸起袖,半蹲下马步,颇为认真的要较个真劲来。 三二一 嗨!还真在沙地上扭成了一团,打起了滚。 飞沙走石,纯纯的肉搏,一个个头矮小,纯靠劲大,一个身材高细,纯靠巧劲,这一大一小也不让着,犟在沙里分不出个你我,拳拳到肉,吭哧作响,都憋在肚里不带吭声的,最后还是大的占了上风,一把薅住小的按在了沙里,死死的压住了身。 “唔、” “我赢了。”骑在小朋友身上的女人耀武扬威。 “臭不要脸!”任灵珠转世在强,被拿捏住要害总是动不得的。 “反正是我赢了。”女人松了手,坐在了一旁的沙上。 拍拍手,各看了一眼对方,两人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脏兮兮破烂烂,倒也没有吃亏。 “还躺吗?” “躺。”女人在坑里睡好,“你来埋吧。” “用手,慢的。”倒也不争什么了,哪吒乖乖的用手往她身上堆着沙。 “你那天去江边干嘛。”赢了人,女人的心情总归是好的。 “追小鹿。” “树林里呢。” “找大虫。” “那今天呢。” “渔民说有大鱼。” “噢——” “我懂了。”沙堆下的指头冒了出来细细的摇着,晃得很是幸灾乐祸,“你没朋友。” “……” “没人跟你玩啊小孩。” “你有你跟猴玩。” “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跟人玩。” “那你现在在干嘛。” “反正你也没事干。”女人直接避而不谈,“不如跟我去找妖怪玩吧。” “我才不与妖为恶。” ”那就去打妖怪玩吧。”变卦快得很。 “等等。”他虽是小儿,但也并非善恶不分,“你是女鬼?” “不是。” “妖怪。” “也不是。” “神仙?” “不算是。” “那你到底是什么。” ”以前是个人。” “现在呢?” “是个活了很久的人。” “切。”对这玄而又玄的回答,小孩不屑一顾,“那就是修士咯。” “你说是就是吧。” “那,走?” “走。”弄清身份后,哪吒倒也放下了心。 此人虽行事怪异,说话颠三倒四,却是真没诓他,两人从盐碱地,一路行到老林深处,真找到了那老熊妖处,等他跟熊妖打成一团时,看到一旁似笑非笑的人,才知此女在作怪,气还没显出来,又被她拉着下到北海去摸了把蚌,水里出来后,又踩着天上的鹤飞上了天。 言行举止反反复复,被此人折腾得,那心头是一会抓耳挠腮,一会又好不开心。 跑到后山摸了会野果,终是心满意足了。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下,林间鸟声清脆,凉风袭人,一大一小行至山涧。 孩童总是对世界的一切都好奇,“你既然已经活了很久,那我问你,春天是什么。” “春天啊,是光秃秃的树枝变绿的时刻。” “就跟叶子一黄,就会从乡下来的老阿伯一样吗?那不变绿的时候它都躲在哪了。” “不是。”女人指了指路边的大树,“春天不是人也不是动物,是某种固定的时刻。” “那叶子翠绿的时候是春天,深绿的时候是夏天,现在发黄了就是秋天,等它都掉光了,那就是冬天。” “为什么要从绿变成黄,就不能从黄变成绿嘛。” “就像你只能从小变成大,没办法从大人变成小孩一样,时间是不可逆的。” 童言稚嫩,他一字一句的追问着,“时间又是什么。” “就是小小的你变成大大的你的过程。” “听不懂。”小孩摇晃着脑袋,“你还没回答我呢,春天到底是什么。” “春天就是花,是绿色,是暖暖的风。” “这不到处都是吗?有甚好稀罕的。”小孩狐疑的皱起了眉。 “怎么能说到处都是呢,春天可是很珍贵的。” “真搞不懂,为什么你们大人都这么期待春天,连阿娘也是,老说春天来了就好了,春天来了就快了。” “你冬天的时候是不是天天跟你娘待一块。” “树丫子掉光后就冷嗖嗖的,哪也去不了,自是在家待着。” “这就对了嘛,每天跟个叽里呱啦的□□崽子呆一块,烦都烦死了,自是期待春天来了,让你赶紧出去的好。” “尽胡——扯!我阿娘看到我就高兴着呢,哪会烦我。” “等再过上几年你自己有个孩子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你有?” “没有。” “那你说什么。” “反正比你懂。” “那夏天呢?你可知夏天藏在了哪,它一来就惹得我烦,快带我去揍它一顿。” “夏天可是很美好的,我才不会带你去打它。” 听闻此言,孩童大惊。 女人笑了,和风一样轻。 “有西瓜,有热腾腾的风,有冰冰凉凉的水,还有刺得人眼睛疼的光。” “多美好啊,不是吗?”她提起自己喜爱时的那抹温柔让哪吒诧异。 “总之,夏天就是一切。” “你喜欢?” “当然。” “你怎么会喜欢!”哪吒大为不解,连音量都提高了几分。 “等夏天来了,你就知道了。”女人神秘的笑了笑。 蓦地被人拽住手往前跑,现在轮到了女人诧异。 “光等着有什么用,我知道它在哪,我带你跑快点,直接去找它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跑过了山涧,奔着向那原野,迈过长河后,在那依依流水旁,呼呼喘着气停了下来。 “喏,热腾腾的风。”他指了指女人脸蛋上那红扑扑的热气。 “冰凉凉的水。”他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河。 “想要金光有的是。”他脱下手上的金镯抵在了女人脑门上。 “还有野西瓜!”他扑腾几下从草丛里翻找出了几个歪七扭八的瓜,举到了人的面前。 女人笑了,这一次,不再是天边云彩那般的淡漠,她的眼睛亮晶晶,牙齿又细又白,眼角眯成长长的缝,脸上的窝窝,又深又甜。 “总之,夏天是一种感觉,这些都不是夏天。” “不懂。”举着瓜的手突然的就丧了气,“那照你这么说,秋天就是金色的。” “对。” “冬天呢?冬天是白色的。” “冬天是我讨厌的。” 月上柳梢头,两人重新回到了白日相遇的沙滩上。 陆风沙沙,前调是白日里最后那一丝暖余尾处全是凉,明晃晃的月从海的尽头爬啊爬,海面上的波浪也跟着荡啊荡,柔长油润的银丝绸随风荡上了岸,噗啦!散开了一朵朵大白花,浩浩荡荡的祭拜仪式正在举行,一群穿着白袍的人聚拢着向海中走去,古老的绵长曲调顺着风在飘荡,哀怨又神秘,天地又静又吵,玩闹了一天,已经没有力气在说点什么。两人就这样坐在浅浪滩上,远远地着,吃着没有滋味的鱼。 来寻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坐在浅浪滩上,女人挥了挥手,“好了,小朋友,你该走了。” “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迎着朦胧的月,她不再像女大王,也不像女菩萨,终于看出了,是个人的模样。 抹了把嘴,拍了拍屁股上的白沙,哪吒起了身,“那明天,继续玩吗?”他今日快活急了。 她迎着月光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好啊。” “那就一言为定。” “好的。” “那我们明天就在此相见。” “好。” 脚步轻快,连连跳跃几步,却又转过了头,“喂,我叫哪吒。” “那再见咯,哪吒。”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回过脸,嘴角眉眼含笑,如那弯清冷的月。 “茉莉。” “明天见了,茉莉。” 第3章 认真的小孩和可恶的大人 广阔天际处,遥望见一人,虽已过去了大半年,但哪吒依旧认出了那个身影。 乾坤圈噌的一下亮出,他一个大步越上去,照旧是衣角都没粘到便被弹开。 那人回了头,冷淡得似乎从没见过他似的。 “你这个言而无信的癞皮狗!”指尖绷得老直,怒火从中发射,似要将人脑门戳穿,“居然敢耍小爷!” “三天!我等了三——天!”正是垂髫之年,说天是天,说地就是地的年纪,这等不讲信用的无耻行为是大不可为的,再见到这可恨之人,哪吒自是怄火得紧。“好啊,这下让我逮到了,有你好看的。” 眉角的惊讶似是认出了他,但也就是挑了下眉的程度。 “怎么?敢做不敢认是吗?茉!莉!” “你记得我啊……”言语轻轻,没甚起伏。 “呸!休想用这种下三滥的臭把戏耍小爷!癞皮狗看招!” 她咻的侧身,嘴角强扯出那么点弧度,看着栽了半个跟头的小孩子蹲了下来,“那今天,我们继续一起玩吧。” “……”还没闹起来就得到这般回答,哪吒又怎会甘心,“谁要和你玩了,戏耍我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我等了你三天!三——天!。” “那我给哪吒道歉了,对不起,行了吗?” “呸!我看你就是故意找打!”她这毫无诚意张口就来的调调,哪能让人消气。 人倒也不躲,懒洋洋的往地上一坐,就耍起了性,“我都道歉了诶,你还想怎样。” “受死吧!你个言而无信的癞皮狗!”嘴上呜啦啦一通怪叫,小孩举着那圈吭哧吭哧的一通就是砸。 “那随你了。”左右也是砸不到的,癞皮狗调转个身,盯着远处的海,发起了呆来。 明明是她失约在先,非但没有诚心道歉还被这般无视,长长久久的沉默后,那心尖上酸啊怒啊的炒成了一锅,闷在锅里炸得心都焦了,他年龄太小,实在理解不了这堆堵物是甚,只是打着打着手里越发没劲,最后,啪的一屁股坐在了她身后的沙堆上。 这小孩闷不吭声的熄了火,倒让茉莉生出了点兴趣,她回头一看,委屈绝对是有,但期待的泪珠子打转的场面却没见到。 “不打了?” 被漂亮小孩凶巴巴的瞪着,茉莉未免觉得好笑,“看什么呢。” “你在看什么。”被凶巴巴的小孩反问了。 茉莉指了指海,小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什么都没有。” “我在等月亮从海里爬出来。” “月亮又不是藏在海里的。” “那我在等它从天上掉下来。” “为什么要看这个。” “太阳出来了,所以想看月亮。” “太阳刚出来,你就在等月亮,你可真是个又傻又坏的。” “我不傻。” “你这样等,得等很长的一天。” “不,那只会是一瞬间。” “不生气了吗?”茉莉用好奇结束了这段胡言乱语。 “我再不会跟你理论了,茉莉。” “你这人,可恨得很。”没有在同她纠缠,语毕,小孩拍拍屁股站起了身,在望向她时,便只剩下清明,他利落转身,“再见了,茉莉。 这把轮到茉莉傻眼了,嘴几度张开却总难发声,人走了老远,才想出一句,“喂,就走了?” “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她第一次认真的打量那个漂漂亮亮的好孩子。 她提高了点音量,“真走了呀。” “我再也不同你玩了。”那咆哮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远。本就萍水相逢,这人三番两次的怪异早已触碰到了哪吒的底线,不想与她多做纠葛,自觉已仁至义尽的孩童一次也没回头。 慢慢的,只有那不清晰的字眼传到耳畔,“好可怜啊我……” 海风很大,似乎两人的场景总是跟这开阔的天际脱不开关系,黄沙平铺延展出去数里地,丁零当啷的声音越来越远,那小小的人儿也变成了点,合上眼,茉莉一头倒在了沙滩上,这种事在她的时间里泛不出任何涟漪,就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海浪一个接一个的拍,粗糙的颗粒感袭击小腿的同时,也顺带捋走了心底的那丁点异样。 不用一个下午,马上就过去了。 “扑通!”大浪打来,把她往海中裹,半边身子晃荡入了水。 本身就跟她没多大关系,只是…… “之前没有去见你是因为我生病了。”她无声的张着嘴,在说给自己听。 “病的很严重。”那微弱在风中不值一提。 “应该是快死了。”浪浅浅的拍打着她的小腿。 “对……”大浪吞没了喉舌的狡辩。 “不是故意不去见你的……”要不在大点声叫住他吧,但跟一个小孩子玩什么啊。 “睡了很长时间。” “今天刚醒过来。” 阴影覆盖,她睁开眼,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回到了她的跟前。 脸皮子憋成了难看的酱红色,紧抿的嘴里堵着恶气,眉毛打架的纠结中带着不耐,显然是不信她的鬼话的,但他太善良了,善良到会被这样的三言两语给打动。 “尽唬我!什么病病的快死了睡一觉就能好的。” “明明就看得出来吧,我是真的生病了诶。”为什么要回来呢?太好笑了,她又有点厌烦了。 从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这般半死不死药石无医的德行,自是知道她是病了的,但这人信誉全无,小孩眉头微皱,“那你现下如何了?” “左右还死不了就是了,所以今天我们去哪玩。”茉莉从水里爬了起来。 “……”对她这幅无谓神态,小孩莫名头皮一紧。 “还玩吗?不玩我睡咯。” “你这么大个人,能不能要点脸。” “不要。” “你给我起来,茉莉。” “不要,好累的。” 终是把人惹怒了,直接冲过来拦住了睡到一半的她,“起来!茉莉。” 茉莉极不情愿的爬了起来,从跪着变躺着,躺着换成了坐着,换来换去,最后倚在了块礁石上半瘫着,纯纯是懒洋洋的没骨头。 “你给我听好了,我当日找你你又不来,我走你又不让,好!你既要与我纠缠,那我今日就好好与你理论理论!” 他人虽小,但条理极顺,“你当初既已答应我,那便该好好的履行承若,既是你失约在先,那就诚心道歉便是,如此这般的伏低做小的作践、”说到这,他自觉用词太过,改了口,“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逼着人可怜你、同情你,殊不知,这等行为只会让人轻看了你去。” 那人机械的眨巴着眼,那细黑睫毛上噗啦啦的黄沙掉落,面对这滔滔怒火,终是了无生机的哼了哼,“噢……” “枉你长我这么多岁,自尊自爱的道理还需要我这小娃娃来教你不成?” “但这样我会活得很开心啊。” “……”对面的小孩愣住了。 “不管你说多少次,生病了没法去见你这个事,我根本不会觉得哪里错了。” “只是你需要我认错,所以我才向你道歉的。”女人语气平淡。 “所以,小朋友,不要试图教会我什么做人的道理,你一定想要我道歉的话,对不起,不是故意失约的,但如果你是想要我从心底就认定自己错了,抱歉,那是没有的。” “所以,还继续玩吗?今天。” 对面的孩童目瞪口呆,显然是没见过这等无赖的,好半天,在张嘴,“你这么大个人天天跟我个小孩子耍,不知羞。” 所谓自是吉凶祸福有来由,凡事因果必可纠,寻常人等撞上如此怪异,早就跑了个干干净净,这也是注定了,此后种种因果纠缠,算是他活该招的。 “既然如此,那我来当主人,你来当仆人吧。”女人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 本就不是为凡事所扰的性格,“小爷才不当仆人。” “那我们来抓鱼吧,那边的礁石堆里有好多鱼。” “小爷才不做这么无聊的事。” “你一个小娃娃,一口一个小爷的,好难听啊。” “关你屁事。”他大大的做了个鬼脸。 “叫你小宝宝怎么样。” “少叫得这么恶心!”被这个称呼咋得,直往后窜。 “可对我来说,你这个年龄就是小宝宝。” “我看你又是找打了!”佯作动手要锤她,两人一躲一打又闹了起来。 “我可是不知活了多少岁的老人家了,你就当做是我这个奶奶在夸夸孙子不行吗?” “呸!我还是你爷爷呢!看我饶不了你这臭嘴。” “觉得太疏远的话,那就当做是妈妈夸儿子如何。” “停下必让你死的!” “那你就当做朋友的昵称。”在礁石堆里跑着绕着,两人跟猴一样,来回攀爬打斗。 “谁跟你是朋友。” “你这个年龄,总做不成我的情人。”她侧身停下,只等他拳头落下。 “你这疯疯癫癫的德行,谁会要做你情人。”若年龄在长个七八岁,被女子痴缠自是自然不过的,但这话对一个七岁幼童说出,着实是怪了很。烦得不行,正要动手,那女子又开口说了。 “那我们还是朋友吧。”这才知道是着了她的道,“所以哪吒小朋友,去抓鱼吗?” “呸!都说了,今天小爷不高兴,才不跟你玩。”哪吒算明白了,这人是越搭理越来劲,他也不在理论。 “你既想跟我一块耍,那好好说话便是,不要做这种怪异举动。” “噢,这就答应了嘛。”躺在地上的茉莉微有惊讶。 “自然。”小儿郎无比坦诚,“即是答应你的,我哪吒自会做到,才不像你这种癞!皮!狗!” “你可真是人美心善啊,小朋友。”大脑同眼神一般空空,直接无视了小孩的嘲讽,茉莉只顾自己,“那我们两来比一比,各自把东西扔出去,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捡回来怎么样。” “劝你换一个,跟我比速度,你输定了的,不要一会输了又说我作弊。”对自己的速度,哪吒很是自傲。 “不如试试吧。”茉莉笑嘻嘻的脱下了鞋,朝着海浪奋力一丢,巨大的浪花裹挟着那丁点白色,瞬间消失不见。 随着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矮小的身影,他扑通一声扎进了大浪里,几秒后,就被海吞了个干净,脸上那抹弯弯消平,赤着脚的茉莉眨了两下眼,直接转身离去。 沙沙的脚步声随着浪花形成了有节奏的拍打,没了那烦人的呱噪,天地之间,又恢复了它的平静。 “拿到了!”她停下脚步。 湿漉漉的孩童手里高高的举着那只布鞋,来不及抹开眼前的水,他跑着跳着,窜到了茉莉的跟前,“你刚刚数数了没有。” 茉莉笑了笑,“我刚刚数到100步的时候,你就出来了。” “轮到我了,你来吧。” “没意思,我们去抓鱼吧。” 最后两人在浅滩上翻了一天的螃蟹。 “……” “我要回家了。” “噢。” 小孩拍拍屁股走了。 “那明天还玩吗?”茉莉看着走远的身影问道。 “不了,下午的时候,你都打算丢下我跑了。” “噢。” “不解释吗?” 茉莉没有任何辩解,“那再见。” “噢,对了。”她叫住了离开的人,“下午的时候就想说,半年没见,哪吒已经变成了小大人的模样了呀。” “所以啊,记住了,下次不要在搭理我这种人了。” 小孩没吱声,他头也不回的,一蹦一跳的离开了茉莉的视线。 第二日,并非刻意的,只是那处向来是他玩乐场所,哪吒重新出现在了沙滩上,他看到了那人,还是坐在昨日他们分离的地方,一动不动。 “你怎么还在这?” “我想呆哪就呆哪。” “我上次在那边的后山上发现了一窝狐狸,今日我们去掏狐狸窝怎么样。”小孩往斜后方指了指。 “你不是不跟我玩了吗?” “你到底去不去。” “可以,但我不喜欢爬山,你背我过去。” “要走就走,谁管你!” “也是呢,毕竟你还是个小朋友,背不动我很正常。” “谁说我背不动了,你上来!” “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啊,这样搞得我故意要骗你一样。”她这样毫无起伏又假惺惺的捧读腔调让哪吒直犯恶心。 “让你上来你便上来!管那么多作甚。” “既然你这么坚持的话,那好吧。”茉莉心安理得的趴了过去。 明明早就识破了她这点小伎俩,但这小孩真乖乖巧巧的背着她,半点不曾抱怨。这般赤子之心让茉莉有些恐惧,但也仅存了一瞬。 “喂,小朋友,你没听过狼外婆的故事吗?” “都说了,我叫哪吒。” “你不怕我把你骗到山沟里把你吃掉吗?” “你这破牙要能啃动我那就咬吧,喂,干什么。”茉莉翻身下来,蹲下了身,抓住他的手,假意要咬,小孩咻得把手抽了回去。 戏弄成功的茉莉低着头,古怪得呵呵直笑。 气得小孩破口大骂,直追着她打,“你这老妖婆!” 两人一路打闹到了山上,掏完狐狸窝,在那溪水潺潺的山涧里停了下来。 春日才过了一半,真是半热不热的时节,但这小孩是玩水惯了的。 “扑通!”他扒光衣服,直接就往水里钻,藕白的四肢灵活得像泥鳅,透着那碧绿的水光,亮堂堂的,从水里钻出来半个脑袋,白得晃人,“你不来玩吗?” 好鲜活……茉莉有些晃神。 “噗、”被恶作剧的喷了一脸的水,茉莉面无表情的抹了抹脸。 “怎么又跟个呆子似的了。” 她把外衫甩到一旁,一头扎进了水里。 “嗷呜、” 两人在水里就是一通搅合,闹腾得鱼都发昏。 在上岸时,正是太阳最浓烈的时候,大大的一个人,小小的一个人,瘫在石头上,像肉片一样翻来覆去的烘烤着自己。 “如果我们刚刚一直待在水里,会不会被太阳煮熟了。” “不会,没那么高的温度。” “你活了这么久,有去过太阳上吗?” “去不了,那上面都是火。” “那月亮呢。” “都是土。” “那就是去过咯,月亮上都有什么,真有人在上面砍树吗?” “没去过,但正常来讲那上面都是土。” “你都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上面没人呢。” “我活得比你久,我说是就是。” “胡扯。” “你一定要听的话,就是因为……”难得的,茉莉长篇大论的解释了起来。 “你说的我一点都听不懂。”听得哪吒直皱眉。 “没关系,我也不懂。” 两人收拾起身,开始漫无目的的溜达下山,“你昨天说我变成了小大人,是什么。” “就是长大了。” “什么是长大了。” “就是你的时间在走了。” “什么是时间是。” “是指小小的你变成大大的你的过程。” “我的时间和你的时间一样的吗?” “自是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你那么小,我那么大,当然不一样。” “除了大小不一样还有哪里不一样。” “你是小孩,我是大人,自然不一样。” “你是大人吗?茉莉。” “当然,我已经是大人茉莉了。” “所以时间只会让我长个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我高这么多,但与我也没什么区别,但其他大人又不是你这样,所以,茉莉你的时间哪去了。” “什么叫跟你没区别,一会我邦邦给你两拳让你看看有啥区别。” “对,就是这样,一点没有大人的样子。” “什么叫大人的样子。” “说不出来。”孩子皱了皱眉,“反正不是你这样。” “你到我这个年纪未必能像我这样快乐。” “那你的时间先不要用了。” “……” “等我的时间跟你一样了,我就知道你到底有多快乐了。” “……” “毕竟你每天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我才不信你这德行能快活到哪去。” “你还是闭嘴吧。” “……” “所以你的时间到底哪去了。” “……可能我没有那种东西吧。”难得的丧气,不再接话。 小孩沉默半响,“那我把我的时间分你好了。” “你分不了我。” “你低下来。” 茉莉照做的蹲下了身。 “你看,既然大人就是长得大一点,小人就是长得小一点,那你现在同我一样高了,自是跟我一样的时间了。喏,我可不像你那般小气。” 茉莉沉默的脸上不再有有任何表情,沉默半响,她才说到,“小孩,你不能这样。” “好端端的你又怎么了?”孩童眉头紧锁,自是不理解她的挣扎。 “你这样很容易遇到坏人,就像我这种,你再多说几句,我可能会嫉妒得杀了你也说不定。” “你才不会。”他本灵珠降世,自是分得清人的善恶黑白,此女嘴上行事狠厉,但眼神却清明得紧,毫无她所说的世俗情绪,若非如此,又怎能跟他耍一块去,“你若真是那种人,那一开始就不会担心我是不是迷路了。” “当时担心你迷路了是真的,现在想杀了你也是真的,你看,人就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茉莉笑了,弯起的眼角让哪吒意识到,这人似乎没比他大多少岁。 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把人举了起来,“喂!你干嘛!” “把我的时间分你一点。”小人不再挣扎。“让你看看,大人的世界。” 他看到了,高耸楼台出现在地平线,远处村庄升起缭缭的烟,树牙上高不可及的红果儿贴到了颈,烦人的鸟叫直钻耳尖,连那火辣的日头都更加明媚,山林尽头是呼啸的海岸,海的尽头出现了月牙弯弯,真的如她所说的一般,钻着从海底在往上爬,这是小孩哪吒没有体验过得高度,这是大人茉莉的世界,只是撇了下嘴。“没意思,我站在风火轮上看得比这更远。” “茉莉,你的时间真没意思。” “是啊,所以不用期待快点长大。” “不,我得用我的时间快快长大,到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时间差在哪了。” “所以,你等着吧。” “我很快就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