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区秘事》 第1章 处罚(一) 1. 莫伦挂下电话,觉得两眼一黑,该怎么说服林凇接受任务?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 下午近三点,罗安林区下起了小雨。 环形大楼内亮起灯光。尽管这个点天不算黑,但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大楼提前开启了内部照明系统。 楼里各个部门的人都在埋头做事。这年头打工牛马们的眉头都皱成差不多的样子,每个办公室之间均来回穿梭着不同的办公人员。 密勤部部长莫伦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抽了好几支烟,翘起的二郎腿从左换右,又从右换左。幸好下午也没什么人进来汇报任务进展,否则光闻这二手烟味就够让人呛的。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 光这一个下午就已经不知接打几回,置于办公桌上常年作为摆设的座机今天也终于算是派上了用场。 真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毫不夸张地讲,全年电话都在今天被打完。如果通话时长也有KPI,莫伦想他应该已是绩效冠军。 这都是为了谁?——拿起听筒放到耳旁,他侧着头,颇有怨气地透过玻璃看了眼正安静坐在办公室隔间里的“罪魁祸首”。 “咳……嗯,你好,密勤部莫伦。” “啊,莫伦部长,人还在医院,据说是要住院好一段时间呢。” 原来是伊胡,莫伦因紧张而挺直的脊背不自觉地放松了些。 “其实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愿发生的啦,当然!的确是泰明那家伙做的不对,传出去是一桩丑闻,我们这边内部肯定会严肃处理。不过毕竟伤势严重,医生说肋骨都断了四根呀,你们那位下手也太狠了点……” 又来了。莫伦眉心一跳。 “伊胡,你也知道我们是抱着合作的态度,很诚恳地去参加饭局。我们那几个部员别说是配枪,连稍微趁手点的家伙都没带,就怕引起误会。”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虽说是我们这边打了人,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你们那只鬣狗……咳,你们那个谁先对我们的人动手动脚吗?我们那部员看着脸蛋漂亮,性格可刚着呢。” 说着便开始来气的莫伦忍不住歪头夹住听筒,从桌上又抓起根烟塞到嘴里。 “啪嗒”一声点燃。 他吐出一口继续:“依我说那叫什么啊?那就是猥亵!就算现在大家思想开放了很多,但猥亵这种事还是做不来的吧?这是犯法的啊!” “诶是的,是的。”电话这边伊胡为难地擦了擦鼻子。 这话的确难讲。 “可到底是你这边把人打进医院了嘛,泰明那会喝了酒已经脑子错乱,那个,林部员好歹是清醒的,他身强体壮行为可控,当时可以再理智一点嘛......” 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他不知又想到什么,忽而降低音量贴着话筒悄声说:“而且你知道刚才开会我们这边是怎么定义这事的吗?未遂,猥亵未遂。 “你就知道上面人的态度了吧。” 什么?未遂?这说的是人话吗? “是不是未遂该由法律来判定,我就问你,我们部员凭什么受这种欺负?”莫伦满脸愤懑,“我们这个叫自卫,叫正当防卫!” 他气得手插腰:“好,打人是不对,这我们认。作为他的上司我会好好批评教育林凇的......” “批评教育啊......”伊胡特有的粘稠腔调忽而拉长了许多,“莫伦长官,光是批评教育恐怕还不够吧。在大计划即将进行的关键时期,作为代表区,两边的部员发生这样的事,啧,影响可不太好。 “怎么处理两边都看着呢,毕竟谁知道呢~”他一声长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大家就会变成同事,总不能现在就彼此心存芥蒂。” 妈的,这年头都搞受害者有罪论了吗?莫伦暗骂一句,你们也知道影响不好,知道影响不好还让那种人渣去参加饭局。 亏就亏在林凇把人打进了医院。妈的,那鬣狗不干人事挨几下揍怎么了?按他说,那就是活该。 难办的是这事不能被拿到明面上来处理,想到这他就有种无名的烦躁。 从伊胡刚才透露的“未遂”两字已能看出著克区的态度,罗安林这边的想法也类同,电话里上级已经十分明确地跟他表示:不能发明文通报,不能将事态扩大。 要互相通气,私下解决。 尤其不能传到其他几个区。 务必要确保大计划的进行不受任何影响。 林凇这一遭就是哑巴吃黄连。 吃就吃吧,居然还要被处罚。 “你看,一屋子的土豆里偶尔一两颗被老鼠啃了,问题不大,不要这样大吵大闹~再说这不是还没被啃嘛!”电话里上几层楼的人刚才是这样说的。 按他们的意思,未遂”又如何?就是既遂也不能怎样。 电话那头,伊胡还在继续:“私下说句,老莫,我也知道林部员是你的得力助手,但你还是要顾全大局,不要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哎~说回来我在这件事上也做不了什么。咱俩也认识这些年了,我就是想着来和你说说,不要意气用事。照我说,你还是让林部员接受处罚任务,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电话被挂下。 莫伦猛吸一口烟,踱出几步。 假惺惺。 “哼,‘做不了什么’。”他学着伊胡的腔调,夹烟的手在空中划拉一下——这是他给伊胡配的动作。 “那还打电话来干嘛?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会包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就在这一刻,身处著克区安监科办公室里的伊胡长官忽然毫无征兆地连打五个喷嚏。 打得他晃身趔趄,一个没控制住,头顶现出两只狐耳——带着棕红色绒毛,直接戳歪了他的警帽。 伊胡抽着纸巾感叹:“哎哟怎么回事?真是前所未有的五连喷!” 他擤完鼻子,怀疑自己是不是流感了,顺便用警帽把耳朵又压了回去。 . 雨声渐渐变响,将有下大的趋势。 同日,下午五点。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密勤部办公室,莫伦打完今天的最后一通电话,也抽完了他下午的最后一根烟。 部下汤玲玲和杨杰几个人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恰巧”从他办公室前经过。 又很“恰巧”地在每次经过时,眼珠子都瞟向办公室里的小隔间。 末了,这几人还自认为十分隐蔽地躲在墙角处窃窃私语: “怎么样?老莫的神情看起来如何?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 “没看清,你有看到林部员吗?我都看不到小隔间,他从中午就被叫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汤玲玲有点恨铁不成钢:“真是的,那你再走一趟,走慢点!看清楚点!” “大姐,我都拿着杯子来来去去假装灌咖啡灌了好几回了,实在喝不下了。”杨杰举了举手里的纸杯,放过他吧。 新来的实习生小叶同学脸又圆又嫩,她扒着墙,至今不敢置信:“林部员好惨,要是我遇到昨晚那事估计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对方那个人看着有模有样,还穿西装戴领带的,居然会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 杨杰一听,转过脸来和她认真科普:“人家就是禽兽,鬣狗,我听说是鬣狗兽人。” “嘘,你们都轻点。”汤玲玲竖起一根食指:“电话一直在响,可又听不清,哎。总不会要严厉处罚林凇吧?那我可接受不了。” “你接受不了有什么用......诶诶别打我。”杨杰往后闪。 忽然,莫伦的声音从门口极具穿透性地传来:“你们几个在那窸窸窣窣干什么?”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 雨还在继续下,天色仍旧阴沉。隔间里,林凇一直安静地坐着,偶尔幅度极小地转头看窗外。 坐得有些无聊起来。 雨声淅沥,环形大楼下的街道两旁停满了各式车子,他看见环卫工人开着垃圾车正处理路边几个垃圾桶里的垃圾。 白色垃圾车一边工作一边播放电子版的生日快乐歌。 好感动,像是打工人一边打工一边还要唱歌自我鼓励。 听久了林凇觉得那声音似从某个电量即将耗尽的喇叭里放出的,还让他想起那种能开花的电子蜡烛。 一种古早的玩意儿,经常会因为音乐停不下来而被人踩扁扔进垃圾堆。 这边是垃圾车的音乐,隔间外是莫伦时而无奈时而气急的声腔,两种声音交杂着,有种莫名的混乱和生气。 这种冷雨容易一下就是好几天,叫人心生郁结。“一场秋雨一场寒,生日快乐歌放再久也没用,身心暖不起来。”他这么想着,低下头,看见手背掌指关节上的淤青,是昨晚打人后留下的。 不知结果如何。 闭上眼,他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昨晚打人时的情景,而是打完人后,被部员们拉住之后,看着对方被送去医院之后,耳边闪起的自我批评:“林凇,又任性了。” 睁开眼,他吐出一口气,所以今天不能再这样了。 . 莫伦轰完底下几个小鬼之后,抬头看向对面隔间玻璃窗里最难驯的那个。 从刚才起他就不时抬头关注,玻璃窗里的林凇似乎一直没怎么动。从始至终坐着,背靠沙发,像在放空。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要不是看到那双眼睛还睁着,莫伦甚至怀疑他刚才一直在睡觉。 那双眼睛,是了,他的眼睛太亮了……光是看着这张脸谁能想到他是密勤部的人呢,倒像是块做明星模特的料。难怪昨晚那只鬣狗不管不顾地朝他下手……妈的,搞什么,我这样忙来忙去都是为了谁——莫伦停止乱想,拧开隔间的门把手。 门开了。 “部长。” 林凇站起来,安静地看莫伦。 只是安静地看着,眸光透亮却不是因为闪动,好似无论给出什么结果他都能一概接受。 莫伦揉了揉皱起的眉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启话头。 “哎!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你没什么错,遇到这种事真是他妈倒了八辈子霉!但说到底林凇啊,年轻人不能这么冲动,现在你把人都打进了医院,就算没错他们也要说是你错了。” “的确有点倒霉。”林凇低头想,他眉弓高,在隔间那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于脸上投映出一些阴影。 “具体的处理方案已经下来,怎么说呢,倒也没我想的那么糟。”莫伦瞅着眼前的年轻人:小伙子能力好,就是脾气古怪。 有点难办。 “毕竟是人类和兽人,还跨区,发生这事影响肯定不好。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大计划的重要性,关键时期两区内部人员出现这事肯定要被罚。” “但错源又不在我,我只是正当防卫。”林凇抬头,直直盯着莫伦。 莫伦瞬间觉得头大。 “我知道,我都知道,错在著克区的那只鬣狗。”他伸手拍拍林凇的肩膀安慰道:“等他出院后著克区会进行严厉的处罚,肯定会!谁叫他先干出这龌龊事。” 莫伦信誓旦旦地对林凇保证,同时唾弃道:“要我说他们派那种垃圾来干什么呢?我对鬣狗这种动物就没什么好感......” 或许是几下拍肩起了作用,至少从表面上看,林凇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 他不在乎泰明的结果怎样。那鬣狗应该庆幸是被本区部门处罚,至少不会罚得危及生命安全。 他也不想再见到他。如果再碰上,林凇无法保证是否会扔掉“任性”箍圈做出些更顺心意的事。 一旁,莫伦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出些抚慰人的话,然而这并不是他的强项,尽管努力,但效果甚微,看上去惨兮兮的。 林凇见他脸上拧巴得厉害,听了半天又没个关键,默默心想:老莫是个好领导,但容易啰嗦,唠叨起来像操心过度的老妈子。 一下午的静坐他早已想明白:“老莫,直接跟我说处罚是什么。” 好吧!妈的,也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了,莫伦干脆一口气:“概括起来就是让你接个和兽人合作的任务。” 似乎也是在说服自己,他点着头补充:“不会停职也不降薪,所以嘛,我才说不算太糟。 “上面的意思是这事要处理不好,会影响双方之间的信任。你也知道,人类通常认为兽人野蛮粗鲁,兽人也觉得我们阴险狡猾。这种成见对大计划的推进很不利。在这个节骨眼发生昨晚的事,务必得‘和风化雪’妥当处理。” 林凇没什么情绪地点头回应,像是在随便应和。 莫伦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暗自忖度:点点头算什么? “著克区那边会派出个兽人和你搭档,不是泰明。”莫伦摆手,“你俩顺利合作完成任务,昨晚的事就只是个例,那鬣狗的行为无法代表所有兽人。” 他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下意识地搓着:“其实大家能理解,你说哪行哪业不会混着几个残渣?遇到这事动手回击也是天经地义。咱们这完全是正当防卫!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那就是对外最有力的声明。” “你仔细想想,这处罚其实还可以是吧?”此话很重要,至少对莫伦而言,是一定要在结尾问出的。 林凇闻着莫伦身上的烟味,能看得出他的这位领导正在努力做好表情管理并试图传递给他一个安抚性的微笑。 老莫今天到底抽了多少根烟? 不磨他了,再说......“别任性。” 于是林凇看向窗外,须臾,说道:“我错了。” 太好了!莫伦想。 “这事的确是你委屈。不过能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也是一种成长啊。” “不该只打断他四根肋骨,横竖都要被罚,打断六根也不为过,你说是吧老莫?”林凇回头对着莫伦无辜地眨眨眼。 莫伦:“......” 让我搞一下......(不好意思,”搞“这个字有些粗鲁,换一句。 让我试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处罚(一) 第2章 处罚(二) 2. 汤玲玲和杨杰几个自从刚才被莫伦一声吼之后便像蘑菇一样长在了办公室的拐角。 在这场简短的驱赶活动中莫伦显然失败:被驱赶者的移动路径仅仅只是从墙根到拐角。 大约两三米。 并且在此期间,杨杰还热心地给大伙又泡了回咖啡。 因此当莫伦拍着林凇的肩膀走出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手下那几个部员人手捧着一杯咖啡,正如同非洲狐獴似地伸脖打探。 他感觉太阳穴开始有神经在跳动。 汤玲玲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杨杰:“欸,快看老莫的表情,你有没有觉得他的脸垮得像一张发酵失败的面团,啧啧。” “愁云惨淡,强颜欢笑,有点可怜。”杨杰点头表示赞同。 等人走近几个又立马摆正姿态收敛嬉闹,端端正正地对着莫伦齐声道:“部长。” 汤玲玲目送林凇走出楼道,转身对上莫伦无声的眼神质问。 “嘿嘿,老莫......”尴尬的时候或许可以用微笑来糊弄。 “不在工位上干活跑来这里听墙角,长能耐了么!” “大家都担心林凇!真的。” “我看最担心的就是你吧,有空担心这担心那,活都干完了?” “都干完了都干完了!”众人纷纷附和。 杨杰担忧地问:“部长,林部员会被调离吗?” 他从进密勤部起就是林凇的迷弟。尽管迷得比较含蓄,偶像本人可能毫无察觉。 “调什么调,要调也不是他。”莫伦嗤出一句,还是觉得不服。 汤玲玲闻言,眼睛立即亮了起来:“那就是没事咯?” 莫伦听了,心中又是一嗤:呵,年轻人就是愚蠢得可爱。他双手抱胸,说道:“好歹是凭实力进密勤部的,跟着我也见过些场面,怎么想事情还这么天真?” 嘴上虽然嫌弃,却也没卖关子:“处罚还是有的,明天开会你们会清楚,但是记住——”他微微一顿,脸上神情转为严肃,“出了部门就要守住自己的嘴,不能乱说,得时刻记住你们的身份,明白没有?” “明白!”此时的莫伦又变回了执行公务时的认真模样,几人随即也跟着正经起来。 “这些家伙虽然平时闹腾了点,大事面前还是靠得住的。”莫伦便边想边对他们挥挥手,示意各回工位。随即自己也转身进了办公室。 累啊,一整天的紧张焦灼再加电话轰炸让他身心俱疲。人老了,扛不住,他得去缓缓。 . 汤玲玲将一次性纸杯里的最后一点咖啡喝完,顺手塞给杨杰:“好了,不管怎样处罚肯定逃不掉了。明明林凇才是受害方,你们说,他会轻易接受处罚吗?” “林部员平时挺好相处,但绝不是软弱的人,他不会屈于淫......权威的。”好险,差点说错话,杨杰边想边把另外几人的杯子也一并接来,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但是看他刚才的样子,好像已经接受了。” 不知是谁这时轻声说了句:“应该没事的,林部员和我们不一样,别忘了他还有二十二层......” 此话一出,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随即众人默默仰头往天花板看了一眼。 环形大楼的二十二层,在他们的上面。 . 林凇走出环形大楼,看到被雨水打湿的地面。 “提早下班,挺好。可以回家睡觉。”他想。 细小的雨点在平坦的路面积不起水洼,落到地面的一瞬便贴身融进路面水泥之中,声息具小。 这是一个人类与兽人并存的世界,人类、兽人......以及人类与兽人结合而生的半兽人。联邦内除了以人类为主导的罗安林区和以兽人为主导的著克区,还有其他五个区。 大计划的推进速度在这几年加快了不少,作为密勤部的一员,他知道整个部门的人都会参与计划。只是没想到,最后自己竟会以这种方式先行一步。 有点荒诞,有点烦。 有点烦就想抽烟。 至于昨晚......他从外套里掏出一根烟点燃——这种上下通紫且细长的烟叫“斯法利”,在罗安林区很流行,除了售价贵,没什么别的缺点。 极缓极慢地吸了一口。 倒霉,看来最近有点背。 昨晚是六点多跟着莫伦去参加饭局的。饭局开始没多久他就察觉那只鬣狗在窥探,那是一种叫人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黏腻阴湿且难以忽略的眼神。 他想着眼不见为净,就拿起杯子作势遮挡,打算差不多就走。只是没想到这货胆子居然这么大,跟在他身后偷偷进了厕所。 想到这林凇冷笑一声:“垃圾。” 昨晚他刚进隔间还没来得及关门,就被一股后冲力压到了墙上。 余光看出对方比他高一点,伴着酒意双眼迷离又发绿。由于距离太近林凇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瞳孔也放大不少,该是激动得要命。 他还闻到了泰明嘴里喘出的热气,很臭。压着他的身体,很重。这鬣狗其中一条腿还往他双腿之间挤,企图用胯部顶住他不让他挣扎。 泰明靠身体压住林凇后,一手桎梏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去扯自己的西裤皮带,嘴里喷出些不堪入耳的话,显得急不可耐。 林凇还没开始挣扎,他更多的是不爽。 拜托,想上厕所却被拖着不能上的感觉谁知道?他甚至抽空对天翻了个白眼,想着对方好歹是正经部门派出的人,应该能权衡利弊吧,于是开口:“诶,兄弟,这么做不太好吧?大家都是来办正事的,你清醒一点。” 但对方显然已经精虫上脑,肆无忌惮,无所顾虑。林凇开始挣扎反击,“啧”的一声,他靠着巧劲翻身挣脱,转过身来抓住对方的两只手,两人由此面对面。林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装什么装?”泰明被抓住双手,表情却开始变得兴奋,他眼珠突出狞笑道:“果然和新闻里放的一样,这张脸真是绝......呵,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不知道?跟着老杨上电视的时候怎么不反抗,现在标什么贞洁立什么牌。” 操。林凇的脸骤然冷下去。 居然知道新闻和老杨......难怪,难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么看他,原来早就认出了。 这话惹到了林凇,他太讨厌这些。既然是这样看他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蓄力,右手肘往前用力一击,紧接着双手卡住对方上半身,同时抬起右脚对准泰明两腿间猛地踹了过去。 “嗷!”泰明发出一声惨叫,俯身表情痛苦。 “我是什么货色?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是什么货色!”说完这一句,林凇的拳头就像雨点一样落到了泰明身上。 有点肌肉记忆,停不下来,所以可能揍得稍微久了一点......不好意思,要怪就怪肌肉记忆。林凇不屑地心想。 直到进来上厕所的部门同事惊呼出声。 . 大概就是这样了。 雨打在身上有点凉意,吐出一口烟,他抬头看着对面街道侧展出的法国梧桐,树叶被雨水打湿打净,叶面变得清亮。 把才抽了几口的烟熄灭在路边的垃圾桶盖上,林凇摇了摇头:“呸。” 可惜,他以为昨晚就是个简单饭局,只带了微型自动录音器。 没带配枪也没藏刀。 或许,幸好没带配枪也没藏刀。 掏出车钥匙准备上车时,他的手指碰到了口袋里的打火机。据说动物世界里的鬣狗品行极差喜欢掏刚搞偷袭——他的脑中忽而回闪起儿时看过的一档科普类节目,放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下打火机外壳。 还是有点后悔的,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他想:早知道昨天晚上应该用打火机狠狠往那鬣狗后面戳。 . 次日早上八点,联邦罗安林区,环形大楼密勤部。 林凇到的挺早,他把外套搭在椅背坐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开电脑。就这么安静地在椅子上坐着,也没什么别的动作,仿佛连眨眼都比别人慢一拍。 今天兽人搭档会过来,他这么想着,转头看向窗外。 没过一会儿杨杰也到了,他的工位在林凇对面。 多么幸运的一个位置!想当初大家对于挑选工位这件事争论不休,莫伦被吵得耳朵都开始疼起来,最后大手一挥让所有人来抽签。而他,一个从小到大连喝饮料都从未中过“再来一瓶”的人,竟然抽中坐在林凇对面。 何其激动,杨杰手拿抽签用的纸条,脸上看似毫无波澜,实则下牙抵住上门牙,努力控制想翘起的嘴角。 luck~! 只有当过迷弟迷妹的人才能懂他的心。 汤玲玲抽到的位置在林凇隔壁。平心而论这个位置也不差,但抽到的人是汤玲玲,那就有些不太够了。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放弃说服杨杰与其换位。 “换座位搬东西很麻烦的,大姐。” “你就和我换嘛,不白换,我包你一个月的食堂午饭。” “食堂餐费我早就交了半年。拜托,你那位置很好的,采光好又隐蔽,还不对正门。” “要坐林凇对面才好,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你懂‘日看帅哥一张脸,困难烦恼全能免’吗?” 杨杰听了嘴角抽搐。 但无论汤玲玲怎么死缠烂打,他都没点头同意。至今。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杨杰想,他的立场很坚定。由于自己的工位无时无刻不被汤玲玲觊觎,因此他每天都坐得很珍惜,并且经常帮对面偶像泡咖啡以获取偶像对他这个对桌的认可。 今天也如此,打开电脑后他习惯性地问林凇:“林部员,带杯咖啡?” “不了。”林凇摇摇头,他打算就这样等着。 这时汤玲玲也来了,女孩放下包的第一句就是:“今天换吗?” “不换哦。”杨杰摆摆手拿着马克杯往茶水间走。 被拒绝了也没事,汤玲玲也习惯性地摆摆手,头也不抬地开电脑。 这对话已代替“早”成为两人间的每日问好。 过了会儿,莫伦从办公室里探出半个身子朝林凇招手。对上周围同事们好奇且关心的目光,林凇笑了笑,示意他们不用担心,起身走进莫伦办公室。 推开门的第一眼,他就被什么东西晃到,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走眼,又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橘红色且蓬松的尾巴——著克区安监科的伊胡长官正背对着他和莫伦说着什么。 狐尾左右轻晃。 让人有些恍神。 “作者没有话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处罚(二) 第3章 见面 3. 在这世界,兽人的进化早已趋于稳定:不会有如同影视作品中戏剧般的全兽态变身,同时拥有着理智与文明。 若要说兽人与人类还有哪些区别,那便是兽人身上还保留了耳朵或尾巴等一些安全部位的可控显现。然而为了工作和生活便利,兽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并不会将这些兽型部位展现。 这已然成为一种约定俗成。 林凇类比着,大概于他们而言,公共场合露出尾巴等同于人类男性在大街上不穿上衣,着实有些不太正经。 正因如此,此时此刻,在这里,在莫伦的办公室,看到眼前这条正在左右缓慢摇晃的尾巴,他嘴唇微张,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愣归愣,还是注意到了这尾巴上的皮毛非常油光水滑。 伊胡转过头,翘起嘴角。 有用,就知道这招对人类有用。 早上迎着妻子不理解的眼神,他特意拜托对方帮他翻箱倒柜找出后面留有尾洞的裤子。天知道已经多久没穿过这种露尾巴的裤子了,穿的时候差点以为拉不上裤腰拉链。 要问穿起来是否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那多少是有的——因此他赶早从著克区过来到这里候着。 不过想到这计有利于拉进双方距离,那么牺牲一下自己又有何妨呢? 如此一想,他的尾巴便甩得更自如了起来。 办公室里除了莫伦和伊胡,还有一个俊朗的男人。 林凇知道他,大楼往上几层的秦医生。有关他的来历流传着好几个版本,无外乎“他是谁?从哪来?干什么?”林凇在汤玲玲喇叭式的分享下也被动听了其中几个版本。 比较靠谱的一版说法为:他是大楼上层很重视的一位引进型人才。 谈及此处就不得不说到环形大楼,一个神奇的存在。 它不高也不矮,刚刚二十五层。楼内不仅充斥着公职人员,还有医务人员。谁也不知道在这栋楼里安排医务人员是为了什么,尽管罗安林区内分布着好几家大型的正规医院——照理来说那儿才是他们应该工作的地方。 说他们是医务人员吧,有时又像科研人员。很模糊,又仿佛很厉害。 同样,尽管这位秦医生常常穿着白大褂一副医者模样,林凇直觉他应该也不仅仅是一名医生。 “林凇。”俊朗的年轻人笑着走上前,主动向他伸出手,林凇回握过去并称呼对方“秦医生”。 秦柏悯温和又从容地微笑:“叫我秦柏悯就行。” 松开手后他靠回了桌边,顺手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不急不缓,看起来很松弛。 这时莫伦开始介绍:“来,林凇,这位是著克区的伊胡长官,你的搭档就是从他部门里派出的。” 伊胡长官尾巴一甩面向林凇,他个子不高,戴了一顶警官帽。其实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戴警官帽,因为这在视觉上能给自己增加点气势。现在天气凉些还好说,夏天的时候,尤其在外面,他的额头经常会因为太热而变得汗涔涔,很不好受。 即便如此,也还是要戴帽的。 他热情地笑着,与之相伴的是身后的毛绒大尾,也颇有热情地轻晃着。 “这位就是林凇?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呐!难怪那个泰明......咳,他的行为十分可耻,我很唾弃这种的。而且他的个人行为绝对无法代表我们所有兽人。”伊胡边说边上前握起林凇的手,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 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他继续说着:“林部员,你的搭档马上就到了。放心,是我手下非常优秀的一个部员,当初以近乎满分的成绩考进我们安监科,我拍胸脯确保他的品行毫无问题。” 林凇貌似认真在听伊胡讲话,实则注意力被那尾巴分去了不少。 狐狸尾巴......想看,还有点想摸。 质感似乎很好,不知道手感是不是和家养宠物小猫小狗的皮毛一样。 这边的伊胡显然误会了林凇的沉默和他那略微低垂的眼眸,以为他是对自己派出的部下不太满意,于是眼珠一转继续“卖瓜”:“哎呀,请不要介意这些外在叫法,虽然我们是‘科’,但是区和区设定不同,我们安监科也是很厉害的,哈哈......而且我保证,你的这位搭档非常优秀,业务能力没得说,尤其是他的格斗技术啊,十分了得。而且只有他来自安监科,那个泰明和我们没关系的!他是......” 话未说完,办公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秦柏悯离门最近,他侧过身顺手开门,下一秒,一个纤瘦的身影就从门外蹦跳了进来。 “长官!”类似少年的嗓音。 是一个看起来有点显小的年轻人。留着棕色的刘海,眼睛大得出奇,看上去奶呼呼的,挺可爱。他并未显露兽形特征,一下子看不出是人类还是兽人。 “啊,你来啦!”伊胡转头道。 看来是兽人,林凇想,如果是兽人的话,那么该是......想到这儿林凇的眼睛微眯,认真审视起眼前这个约莫只到自己下巴高的青年: 好瘦,像美术生用来画画的那种木头小人,对面杨杰的桌子上就摆了一个。 这么细的胳膊,这么细的腿,林凇脑海里莫名闪过一种曾在超市见到的进口食品,一种肉肠,好像叫“萨拉米”还是什么来着。 格斗技术十分了得......是吗? 这模样,派他来,未免有些矫枉过正了吧。 还在想着,伊胡的声音打断了他:“伍汀,怎么是你先来?” “阿烠就在我后面,我坐他车来的,呜呼!真是太刺激了,改天我也要存钱买一辆摩托,要和阿烠的一样酷!”伍汀兴奋地喊着,嗓门又响又亮,活力四射。 伊胡对其他人解释:“梁烠就是林淞的搭档,他马上就到。” 原来不是这小孩!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心暗戳戳评价了伍汀一番的林凇在心里暗戳戳地对他道歉: 冒昧了,这边撤回一个“萨拉米”。 也就在这时,随着“咚咚咚”三声音量适中的敲门声,没关上的门被再一次推开。 迈进来的是一双长腿,黑色马丁靴配着黑色长裤,裤脚被包裹进靴筒内。 这回,林凇终于见到了他真正的搭档: 纯白色的T恤外套了件黑色夹克衫,一张颇有存在感的脸——不是柔和挂的,然而也没有过分粗犷。或许有点阳光?不过也可能是他脸上的笑容给人带来的错觉。清晰的下颚线给他增添了几分干脆利落,最叫人看得明白的是他的双眼,炯亮,有神。 目测身高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以及——视线继续往上,林凇再一次不知该作何反应——以及他头顶上立着的两只雪白兔耳。 一个兔子兽人。 啊。 原来这才是他的搭档。 林凇不露痕迹地偏开头,自觉在某个合适的角度,缓缓眨了眨眼。 . 梁烠自踏进办公室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林凇,并且十分确定这就是他的人类搭档。 很难不看到他,他的样貌太过出挑。然而最吸引他的却不是样貌,而是林凇身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气质。他给人一种特别的距离感,如果再仔细感受,会发觉他的身上还留有些难以被察觉的危险信号,弱肉强食,动物天生就能捕捉到来自于危险以及强者的讯号,由此才可在自然界安全存活。 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泰明会被打得那么惨,直觉告诉他这位搭档不好惹,尽管此刻林凇还没开口说过话,甚至微微低头不知看向哪儿,头顶黑发毛茸茸的,状似乖顺。 想归想,见面礼貌不能忘。梁烠先是妥帖微笑,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点头问好,接着便大步一跨,直接来到林凇跟前。 目标明确,快到伊胡还没来得及给他介绍。 伊胡站在一边心想:这小子速度挺快,我都还没说他就知道这是林凇? 只见梁烠对着林凇伸出手,用着比平时还要顺滑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好!林凇,我是梁烠。”伴着动作,他头上竖起的兔耳晃了一晃。 林凇有点意外,他伸手回握,感觉对方手心有明显的茧,是一种特有的粗糙感。 同时他还看向梁烠的眼睛......以及头上竖着的耳朵。 离得这么近能看出这两只兔耳十分薄透,表皮覆有白色短绒毛,最薄最透的地方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血管,颜色偏粉。 是这么的薄,却又能直立竖起,耳根底下是梁烠茂密的黑色头发,林凇看不清楚它们与头部的连接处到底是怎样的,总归,这整体给他一种不真实感。 真的是两只兔耳吗?看着像某种仿生发箍。 梁烠这边也仔细追随着林凇的目光。仿佛有意默许,他不动声色地维持身姿,甚至连呼吸都特意放轻缓,只为让林凇可以更方便观察。 他的嘴角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看似专心与林凇握手,实则思绪分出一些正在回忆。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秦柏悯想。他依旧靠着桌子,看着梁烠自进门以后就直奔林凇,以及两人握到现在还没放开的手,他低下头摸着鼻子轻笑: 不确定,总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只有清澈可爱的伍汀在独自兴奋,一会儿品品林凇,一会儿瞧瞧梁烠,一会儿又偷偷瞟几眼秦柏悯,心想“这次任务可真值”。仿佛完全不清楚这项任务其实源自于一次悲伤的猥亵,尽在那咧着嘴傻笑。 虽然他也是有点疑惑的:明明刚才骑车时阿烠还没显耳的,怎么一进门就变了?还有,伊长官为什么也要露出尾巴? 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展示出兽人特征? 可是来大家来之前也没有说起这事啊! 这边的莫伦在看完梁烠的一通骚操作之后也有些目瞪口呆,心想这两人是认识的吗?这个兽人搭档真是直接得很呐......转头又觉得这样的热情对林凇而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就是吧,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可具体他又说不上来。 好在此时,伊胡,又是伊胡,他的一声咳嗽打断了一切。只见他上前抓住两人相握的手,欣慰地眯眼笑:“好了,这样就互相认识了!大家都很出色,任务一定能顺利完成。” 说罢,还颇有意味地拍了拍二人的手。 人到齐,开始进入正题,莫伦轻大家移步会议室,一起熟悉任务具体内容。当陆续走出办公室时,林凇恰好和秦柏悯走成并排,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林凇的视线,秦柏悯侧过头回看他并报以一个微笑。 林凇正想礼貌回应,就见伍汀从后面几步小跑上前,边跑边叫:“秦医生!” 他小小的身躯只到秦柏悯的肩。 “秦医生,我大学里的老师提到过您,他还给我们看过您发表的一些论文。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您一起参加任务,看到大佬活人有点激动!嘻嘻,其实刚才我就想和您说话,但伊长官就旁边......” 叽叽喳喳的伍汀和秦柏悯边走边说,尽管都是伍汀在动嘴,但秦柏悯看起来也听得颇有耐心。 “这位秦医生从始至终都很好说话的样子,至于伍汀,从刚才开始就很活泼热闹。”林凇心想。 忽然,他的耳边贴近一个声音:“伍汀是蜜袋鼯鼠兽人。” 林凇转头,只见梁烠倾身向他,微笑道:“所以他的眼睛很大,是不是很可爱?不过别以为他还是个小孩儿,伍汀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林凇有些吃惊,单论外貌还真看不出伍汀有二十七,他以为对方才二十出头。 “我比他年轻,林部员,我才二十五。”梁烠眨了眨眼。 林凇:“......” 不知为何这人要自报年龄,完了又画风一转:“刚才就发觉林部员好像对我的耳朵很感兴趣,是觉得新奇吗?也是,我们兔子兽人一般胆子都很小,极少会露出耳朵,很少有人能看到。” 林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可以摸一下,作为搭档如果林部员想碰也没什么问题。”语毕,梁烠略略弯腰,接着就把头往林凇的方向靠了靠,轻声说道:“只是碰一碰没事的,莫伦长官他们已经进了会议室,没有人会看到。” 循循善诱,诚意十足,像是一种邀请。 理智上林凇自觉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搭档不该有此逾越之举,尽管“想摸”的念头从刚才看到伊胡尾巴那会儿就在他心里萌动着,但是没关系,他能克己复礼。 然而鬼使神差,当他对上梁烠那双清亮的眼睛......他想起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但平时的确没有这种机会......眼前是真是假?一个兽人在邀请他摸耳朵,这真的太稀奇了。无法判别到底是想了许多还是大脑一片空白,总之,林凇竟真的伸手摸上对方送过来的耳朵。 啊,是一种温热的感觉,短短的绒毛,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一股暖意。恍惚中不可辨,他好像还情不自禁地捏了捏......挺薄的,可不敢用力。 “呵......”兔耳主人似乎被弄痒,发出了点声音。 这一丝声音点醒了林淞。 “!”他忽然魂归身体,触电似地迅速收回手。 不该啊不该,实在不妥。 惭愧!他这一摸又比那泰明好到哪里去?虽然,就是,他是被对方邀请的。 “不好意思......额,谢谢。”低下头,林凇快速向会议室走去,从后面看颇有种仓皇而逃的感觉。 走出几米之后他宕机的大脑才想起,整个环形大楼的走廊上都装着摄像头,哪里是“没有人会看到”。 哎! 林凇立刻觉得摸过梁烠兔耳的手指在发烫,握也不行松也不是。 . 再看走廊上,被摸的人却丝毫不露尴尬。 只见梁烠双手插兜直起身,静静地望着林凇的背影,心想:他果然不记得我了。 没事儿~算意料之中。 想完,他顺了下自己的兔耳,手指在林凇刚才摸过的地方又停了停,回味一番,接着抖抖肩膀甩甩头,收回兔耳,梁烠神色坦荡地迈步走向会议室。 第4章 出发 4. 当光透过窗帘缝隙从外打进来的时候,林凇醒了。 一看时间已是正午。 坐在床上他回想着那天的见面,脑中不禁闪过梁烠的话:“我们兔子兽人一般胆子都很小,极少会露出耳朵。” ...... 完全鬼扯。 他明明大胆得很。 这次见面叫林凇有点难以启齿,前几天电话里和发小张哲南无意间聊及近况时,他一时语快说到了这事,立刻反应过来用几句含混话搪塞了过去。 摸过梁烠兔耳的手到现在好像还在发烫。 于是他开始自我催眠:当时应该是被下蛊了。 否则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真是......有失水准呐。 早午饭过后,林凇走进他那只有五六平米的小书房——书房这么小也不是因为主人品味独特,而是他这房子小的很,小的很,拢共才四十平,所以能分给书房的也就剩五六平米了。 这么点儿空间塞他一个一米八的年轻人,显得有点过于节约。用汤玲玲的话来讲这房间就是网上说的那种:总裁,欢迎回家,住在这里感觉自己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逼仄归逼仄,林凇是住得有滋有味:能一眼全览房里所有,一切都在可控之中。 在书桌前坐下,他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七区简介》。这书是前段时间密勤部发给每个部员的,因大计划的推进,所有成员都要对七个区有更进一步的详细了解。 除了林凇所在的罗安林区以及梁烠所在的著克区,这片区域内还有其他五个区:朱维咨区,比拉洛区,雷温平京区,佩雅区以及多普区。 林凇翻开书,首页附上了一张七区地图,标记了七个区各自所在的位置。 书里还详细记录了七个区的发展历史以及现今的大体状况。 每个区的居民自出生起便拥有本区身份卡。一卡伴一生,即使搬迁定居到其他区,证件上的原始所属地也不会改变。 准确而言是无法改变,区与区之间看似和平同处,实际各自为茧。七区之间即便存在正常范围内的贸易往来与各方交流,然而说回内部,无论是法律法规、文化教育、经济发展亦或是政策管理,每个区都有自己的一套。 这本书自从被林凇拿回家之后就再没有被正经打开过,虽然杨杰和他说过,到时要进行统一的读后检测,还是笔试——但急什么,等时间快到了再刻苦也来得及。 在被泰明压厕所之前林凇一直是这么打算的。 好了,现在得提前刻苦了。 下周就要和梁烠出发去第一个区,他不想因为违反当地法律或习俗而被游行示众,好似狗血剧里演的那样:主角被麻绳五花大绑在什么石柱上,然后高声呼喊:“救命啊!我不知道会这样!原谅我吧!” 他安静地翻着书页,仔细看着,深秋的风吹过他窗外的梧桐树梢,无色的风尾卷过树枝末端,树叶发出脆声的“沙沙”。 没一会儿。嗯。林凇睡着了。 . 醒来时已将近傍晚,林凇走出书房来到客厅。 随着夕阳余晖的消散,客厅里透进的光也逐渐变得暗淡。沉默像一只巨大的暗兽将他围拢起来,他又多坐了一会儿。 在沙发上缓了缓起床气,林凇掏出根烟点燃,依然是“斯法利”,他就爱这种。接着拿出手机翻看聊天软件上前几天新加的好友,思忖片刻,把备注改成:梁烠。 那天开完会之后两人就互加了好友,当梁烠看到林凇的社交软件头像是一只乌龟时,惊讶地挑了挑眉。 不是可爱的卡通乌龟,是乌漆嘛黑的真实乌龟。 “林部员的头像可真别致。”梁烠正经地夸到。 听出话里的戏谑,林凇尴尬表示:“这是我养的乌龟。” 公主,一只中华草龟,雌性,纯动物。 梁烠:“原来是你的爱宠。” 林凇:“......”这人说话一直是这样的吗? 爱宠现在正在阳台的水箱里安静地待着。 看回手机,页面显示刚才睡着的时候进了一条新消息,来自梁烠,内容十分简单:预祝我们一切顺利,合作愉快新搭档。 林凇看着这句话久久没有动作。过了会儿,他编辑出一句“合作愉快,梁烠。”发送了过去。 . 接下来的一周里,林凇和梁烠分别接受了身体检查。 罗安林区环形大楼,七层。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六十八公斤。”秦柏悯手拿平板计算机来到密勤部,走向林凇,“挺好的一个数据,体脂率也不错。血常规和尿液那些检验报告下午会出来,到时我会存档发你一份,还得给著克区那边也传一份过去。” 作为交换,梁烠的这些检验报告也会发过来。 “体检报告不是属于个人**吗?”座位上的汤玲玲睁大眼睛。 闻言秦柏悯温和说着:“对啊,所以不会给你看,只有上级开通权限的人才能看到,比如我。” “如果林凇愿意告诉我,我很乐意了解。”汤玲玲看向林凇。 林凇不带表情地一口拒绝:“我不。” 这么无聊的数据了解它干嘛。 “小气欸,楼里有很多人都想知道的。”她原以为同个办公室能近水楼台先得月,没想到在密勤部呆了这么久也没比其他人多得点消息。 想来想去还是要怪杨杰不和她换位置。 林凇接过秦柏悯的平板看起里面的数据,手指划动,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网上一堆明星的身高体重星座血型,粉丝知道了能干什么?或许——”他抬起头,看着汤玲玲眨眼,“血型还是有点用的,比如哪天我出任务失血过多进ICU抢救的时候,你可以抢占先机帮我众筹集血,我的血型是AB型,请牢牢记住。” 语毕还随性地向汤玲玲敬了个礼。 秦柏悯忍不住笑出声。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呸呸呸!”汤玲玲连忙补救。天知道她刚才只是想着拿帅哥信息去社交,例如告诉楼下宣传部新来的小姐妹,作为回报对方也许会请她喝一杯咖啡。 怎么就说到失血抢救去了了呢,呸呸呸! 呸完之后应该就没事了~于是她又裂开嘴:“著克区那个梁烠也很帅,开会那天我看了他好几眼。哎......”她转而摇摇头,状似惋惜,“帅哥终究是属于帅哥的,我做任务的时候怎么就没分到这样的搭档呢?给我也来一个兔系英俊反差萌劲仔啊!” “噗嗤!”秦柏悯又被汤玲玲逗笑,他抬着眼镜评价:“你给梁烠起的称号可真长。” 汤玲玲表示这已是她取的极为普通的一个称号了,实在是还没机会和梁烠有深入接触,否则她将取出更为精彩的称号。 “的确精彩。”林凇暗自腹诽,如果让秦柏悯知道汤玲玲给自己取的外号是“桃花灿灿一把刀”,他应该会笑掉大牙。而且,“劲仔”不是一种零食小鱼干的名字吗?这么一对比,他的“桃花灿灿一把刀”似乎也就没那么可笑了......吧。 “不知道兔耳劲仔的身高体重是多少,等数据传来秦医生你也透露给我一点啊。”汤玲玲又打起梁烠的主意。 “好呀,有来有往,你把你的身高体重血型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他的,怎么样?” “NO!”汤玲玲喊道,双手抱胸往后仰,她说她是淑女,体重是永恒的秘密。 “淑女才不会主动讨要人家帅哥的身高体重。”林凇打趣。 汤玲玲瘪瘪嘴,下一秒又破功笑了出来。 秦柏悯收起记录笔提醒林凇:“别忘记下午还要去做个CT和心电图,跟早上一样不用去中心医院,直接上大楼十二层。”说完他便带着东西离开了。 汤玲玲手托下巴看着秦柏悯离开:“秦医生人挺好的,一点架子都没有,不知道他在楼上具体做什么,十二层到底长什么样啊?我没权限,从来没去过呢。” “就那样,和医院差不多。”林凇看回电脑,在个人文件夹里输入密码保存刚才的数据,心想,至于其他,还是别知道的好。 罗安林区的环形大楼,一幢当地标志性建筑,大楼里的部门按层级安排,越是重要的部门所在的楼层越高。 大楼共二十五层,密勤部在第七层,“医务人员”工作的楼层在第十二层。 尽管秦柏悯被安排为此次任务里罗安林的第二联系人,顺便给林凇做了体检,但林凇尚且没有因此想对秦柏悯有过多探究。 无论怎样,不去了解是最安全的。 知道越少,烦恼越少。 他侧头看向汤玲玲,刚才还在想帅哥的女生此刻已经完全投入工作中。 汤玲玲在密勤部主要负责信息技术方面的工作,只见此刻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上下翻飞,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没再分一丝余光出来。 林凇无声地笑了笑,转回身。 汤玲玲很靠谱。 天真烂漫和头脑清醒并不矛盾,工作至今,她从来没出过错。 . 时间一晃到了出发当天,林凇拎个旅行袋直接出门。 与梁烠汇合时,远远他就瞧见对方开着一辆略微显旧的车缓缓而来。 林凇站在原地没动,直至梁烠停好车开门走出,他询问道:“这车?” “是我申请来的,专门为了这次任务。”梁烠回答。 要说方便行动,当然还是自己开车最好。 林凇点点头,他对这辆半旧不新的车感到挺满意: 普通得犹如街上那种随处可见、喜欢散步闲逛、热衷穿白背心的老大爷,车身漆黑并且黯淡无光,车牌号也平凡得毫无规律可言。 总而言之,存在感很低,拿来行动再合适不过。 尽管有点遗憾,之前听那个伍汀说过,梁烠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酷帅摩托。 但机车没有,汽车也不错。这么想着,林凇把旅行袋放到后座位,关上门,坐上了副驾。 梁烠笑眯眯地又是夸:“真好,没把我当司机。” 林凇拿出一根烟:“介不介意?”他感觉早上醒来还没清醒,想抽上一根。 梁烠摇摇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状似随意地问:“你吃过早饭没有?” 林凇说出门前吃了几块饼干垫肚,于是梁烠让他帮忙从后座拿过包,并示意林凇打开外口袋。 打开之后林凇看到里面有鸡蛋饼和牛奶,被防油纸袋妥帖地装着,外层还套了个干净的塑料袋。 梁烠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说道:“吃吧,我早上顺手多买的,你那几块饼干可不扛饿。” 林凇没有马上回应,依然维持刚才的动作。 “我已经吃过了。”梁烠补充道。 顿了顿,林凇放下还没点燃的烟,然后把梁烠的包搭在膝盖上,他放下一点车窗,拿起蛋饼,安静地吃起来。期间他一直看车外,没说一句话。 吃得挺认真。 车在平坦的路上行驶着,罗安林区区道两旁的绿化带种得森郁。尽管已入秋,植被依然有饱满的绿意。 路上的车不少,梁烠开得很稳,旁边有辆白车似乎一直想加塞,但每次都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吃完早饭的林凇显得异常乖巧,梁烠的包还被他放在腿上,看起来没有要放回后面的打算。 礼尚往来,他想了想,抽出一根烟递给梁烠。 梁烠摆摆手。 林凇以为是开车不方便,没想到他说:“你抽就好,我不抽烟。” 含着烟的林凇心中默默:真让人意外。 . 到底还是没有点燃烟。吃人嘴短,摸人手软。 林凇含着一根斯法利,半看向车窗外,偶尔低头看手机。 他在翻看朱维咨的消息,这是他们要去的第一个区。 谈及此区,许多人脑中第一时间会浮现出“辽阔,乡野,丰收”几个词。 据说这个区的农产品非常出名,那里的土地特别适合生产农作物,收成在七个区里所占比重高达六成。 介绍里还写到该区人兽比例均衡,民风淳朴,无论人类还是兽人都温和友善,犯罪率很底。 林凇仔细浏览,嘴上含着的紫色香烟颜色明显,梁烠便找着话问起烟的牌子。 “斯法利,你们那儿有卖吗?” “好像没怎么见过。” “是什么味道的?”梁烠侧过头问,正在林凇要回答之际,先前那辆一直企图加塞的白车倏地又一次蹭进来。 这回梁烠避之不及,于是车头和它撞到了一起。 . 梁烠皱眉,两人被迫下车,与此同时加塞车上也下来个年轻人。可能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于是抓耳挠腮做出一副烦恼模样,选择性地跑去先查看车子,东摸摸西摸摸。 其实也摸不出什么名堂,因为本身撞得不重,稍有凹陷和一些擦痕罢了。 梁烠和林凇开的车本身就旧得要命,对于他们这辆车,林凇觉得连查看的必要都没有。 所以他特别淡定,双手插兜靠着车,看那年轻人瞎倒腾。 梁烠打开双闪,从后备箱里拿出三角警示牌放到了车后方。私了不了,年轻人这时又变得很守规则了,坚持要叫交警来处理。 由于他们还在罗安林区的边缘,区和区之间的交警电话不一样,于是梁烠让林凇帮忙拨通交警,然后走到两车碰撞处拍了几张现况照片。 交警赶到边界处花了些时间,好不容易等来交警处理完,时间已经过了正午。 两人重新上车出发。 车上,梁烠调侃刚才那个加塞的有可能是雁族兽人:“雁子迁徙的时候喜欢中途加进迁徙队伍,雁兽人也挺爱插队的。” 林凇则表示那小伙是人类也说不准,开车时有路怒症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些人类看到粉色或红色的车,会下意识默认开车的是年轻女子,然后格外不客气。 被这么一通耽误,他们不得不抓紧时间赶路,否则极有可能赶不上当天区与区之间的最后通行时间。 但是人生嘛,就是这么奇妙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塞牙——开出一段时间后他们又遇到了堵车。 不知道为何而堵,反正缓慢的队伍挪了好久才逐渐畅通,而此时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好不容易挨过堵车,等到车子终于开到朱维咨区区口时,是晚上九点零五分。 而朱维咨区的闭区时间,是晚上九点。 黑夜里,一辆破旧的小汽车,可怜的任务二人组。 梁烠和林凇抬起头,看着朱维咨入口处的电子显示屏,上面只有一句话:“今日通行时间已过,禁止通行。” 电子屏幕的光打在两人脸上。 好无情,好冷漠。 梁烠看向林凇:“哎呀。” 第5章 朱维咨 5. 深秋的夜已退去闷热,天黑,晴爽。夜幕如同一张墨蓝色绒布悬挂于空,缀满半明半昧的星。 晚上九点零五分,有的区入口还开放,有的区入口已关闭。 很不幸,朱维咨就是那闭区的其中一个。 入口处警务室内,两名工作人员正在认真把关,偶尔闲谈几句,多好的一个夜,天凉个好秋。 夜的确是好夜,天也凉了个好秋,这边林凇和梁烠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站在电子屏幕前,他们互看对方,沉默无语。 林凇多瞅了一会儿屏幕,似乎是不敢置信他们就这么明晃晃地迟了。梁烠看他望眼将穿,小声地劝道:“别看了,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闭区了。” 但是他们今天必须要进朱维咨。 早在出发前,罗安林和著克的相关部门就与朱维咨做好了行动联系——长久以来,区与区之间的公事合作必须严格按照审批流程进行:说是哪天便是哪天,否则将重新过一遍审批。 如果没被耽搁,他们已经顺利进入朱维咨,已经到相关部门报道,已经有专员和他们对接。 已经,已经,已经,林凇默默叹口气,现在再想这些“已经”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 尽管“过了进区时间”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然而“开车回去重新审批”也是两人完全不考虑的选项。 尤其是他们才迟了五分钟,真是相当不甘心呐。 林凇眼睛瞪得浑圆,听了梁烠的话后没再盯电子屏,转而盯向朱维咨区入口的道闸杆,誓有种要把它凭空看消失的架势。 梁烠开始快速思考:通电内部人员说明情况,可能还有转机。 他决定和入口的警务人员沟通,请其帮忙联系。既然上级已经互通过消息,那么解释一番或许还能通融通融,让专门的负责人把他们带进去。 毕竟这项任务对大计划而言是如此重要,每个区都应当很是重视。 于是他示意林凇跟上,两人向工作人员出示证件表明身份,接着说了他们目前的情况。 对面的警务人员听后点点头,表示需要打电话向有关部门确认。 “以前偶尔也有这样的事发生,如果确认情况属实,你们登记一下证件信息就能进。”工作人员通情达理地说。 不错,两人想这下问题能解决,于是放下心来等待。 却不料,那名工作人员打完电话回来说:“抱歉,上面回复最近没有收到来自罗安林和著克的消息,也没有关于你们这个任务的通知记录。所以现在没法放你们进区,你们要么在车里将就一下,等天亮再进。” “怎么会没有?”林凇觉得奇怪,早上出发前莫伦还和他确认时间,顺便又啰嗦了一番任务注意事项。 “这不清楚,总之我们这边相关部门的回复就是‘没有’。如果你们想进区,可以等明天常规通行开放了再进。” 梁烠请求道:“明天再进和我们审批的时间不一致,能否麻烦帮忙再打个电话核对一下?我们的确是两个区的公职人员,非常确定就是今天要进朱维咨区。” 工作人员倒也挺有耐心,又帮忙打了个电话,得到的答复仍和刚才一样,于是他皱起眉头:“先生们,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林凇见状还想说点什么,此时,警卫室里的另一个工作人员忽然站了起来。 之前他一直坐在电脑前看着入区监控。 这个工作人员站起来之后身形异常的高大,壮实无比,整个上半身仿若一块没有气孔的砖墙,让人不由地猜想他是不是某种熊类兽人。 “电话已经替你们打了两次,回复说没有你们就不能进区,现在是禁止通行时间,请不要再打扰我们的工作!” 这位工作人员声音浑厚,丝毫不打算再通融,他压着气场提出质问:“公职人员?我从没见过公职人员穿便服还开这样的车出任务。”如果是来自罗安林区和著克区,那就更说不过去了。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辆车。 它本来就已经很旧了,现在还破了个相,像是逃难出来的糟老头。 .....尴尬。 林凇汗颜,这就很难解释清楚了,怎么让对方相信这辆车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里面包含了他们的大智慧? 白天为了赶路,处理完事故后他们直接开着被撞了个凹陷的车继续出发,谁也没想到现在这凹陷也成了别人怀疑他们来路不明的理由。 林凇不再觉得这车令他满意了。 高大的工作人员已一脸不耐,盯着林凇,又上前一步。 他实在太强壮,身高已然超过两米,警务室的灯光透过他的身躯打在林凇身上,像是一大团阴影要将林凇吞噬。 梁烠微微皱眉,伸出右手轻轻抓住林凇的手腕,不露痕迹地把他往身后带。 林凇并没有被“熊类兽人”吓到,反倒是梁烠的这一带叫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自己被拉的手。 依然是和那次握手时一样的粗糙感,这回是手腕感受到的。有点微妙,但伸手的人并没什么特别反应,做得很自然。 梁烠比林凇高出半个头,他挡着林凇,镇定地对“熊类兽人”表示可能是自己这边出的问题,容他手机联系一下。 “熊类兽人”双手抱胸轻声一哼,不置可否。 梁烠拨起著克区安监科的电话,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在他要打过去时,手机里恰好进来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伍汀”。 这下可正巧!梁烠想,伍汀是这任务里著克区的第二联系人。 为了能让朱维咨区的警务人员打消一些对他们的疑虑,梁烠点开了外放。 迎面立马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喂!阿烠,你们到了吗?这个时间点应该已经进区了吧!我跟你说,我现在在枪弹室,我要偷枪,咯咯咯咯对,你没听错!不是说不允许带嘛~我就悄悄跑过来看,要不要我帮你的也偷出来?哈哈哈哈开玩笑的!等我啊,我还没去过朱维咨呢,到时候一起勇闯朱维咨!” 没想到可爱伍汀一开口就这么硬核,噼里啪啦一连串,声音极大,格外兴奋,让人插不进一句话。 感谢手机开着外放,让这些句话清楚地传到了警务室两个工作人员的耳朵里。 尤其是“偷枪”那几句。 听着不像是正常对话。 常年做任务的敏锐度叫林凇心下一沉:伍汀......不是吧。 果然,听到了伍汀的那几句话,工作人员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这两个家伙有点可疑啊:开着又破又旧的车,在禁通时间里要求进区,说的理由没有得到相关部门证实,还坚称自己是来自罗安林和著克的公职人员。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现在电话里的同伙竟还提到“偷枪”。 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双方都沉默了,唯有旁边空旷的地里传来蛐蛐的鸣叫声,以及还没关的电话里传来伍汀的疑惑:“听得到吗阿烠?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喂!喂!” 只见两个工作人员眼神互示,其中一人警惕地在工作台上按下了某个按钮,另一人右手放到腰后,不确定是否在取什么。 接着,他们一起来到梁烠和林凇面前:“抱歉,从现在起请你们跟我们到临时屋里待一下。 “我们听到电话里提到了枪,保险起见采取了安全预警机制。 “你们可以选择逃走,但是建议不要这么做,预警机制的按钮已经被按下,我们的警卫队伍正在赶来的路上。” 听到这话,林凇和梁烠的心更凉了,就算不知道朱维咨区的“临时屋”到底是什么,两人也能大概猜到它类似于一个小房间,专门用来扣押可疑人员的。 梁烠想抓住最后机会告诉伍汀他们目前的处境,请他去找伊胡帮忙解决,未曾想电话那端已经没了伍汀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了。 ...... 孽缘啊,不该来的时候来,不该走的时候走。 梁烠握着手机,再也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他和林凇不再多说一句废话,丝滑地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 朱维咨临时屋里,梁烠和林淞一同站着。 老爷车被留在入口处,两人带着行李跟到了这里,态度端端正正的,给自己多争取了几分印象分。 工作人员再次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的相关证件,确认没有造假,便表示尊重先不搜他们的行李。 “熊类兽人”一边关门一边说:“我们会尽快与罗安林区以及著克区取得联系,等事情弄清楚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钥匙一阵窸窣,门从外面被锁上,临时屋里只剩下林凇和梁烠。 “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凇一边环视屋里的布置一边问梁烠,“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出去后把伍汀抓住,揍他一顿,欢迎你的加入。”梁烠手掌朝上,向林凇做出一个邀请姿势。 谢谢他,谢谢他让他们从原本只是被怀疑为“不正经人员”,到被怀疑为“危险分子”。 最终被关进临时屋。 林凇不由地笑了,想伸手轻拍梁烠的掌心,却又没抬起手,只是笑着说“不至于”。 可能和朱维咨淳朴的民风有关,临时屋布置得并不冰冷,房间里还摆了木桌和木椅。 在屋子另一侧的墙边甚至有张张沙发,不大,堪堪可挤下两人的模样。林凇来到沙发的一端坐下,感觉还挺软。 见林凇不似生气沮丧,梁烠的心里莫名轻松些许。 他在门口的木椅上坐下,也开始打量起屋内:朱维咨还真是朴实得很,尽管上交了两人的手机和背包,却把它们锁在一个金属盒里,似在表明:尽管暂时没收了你们的东西,但我们绝不会对它们做手脚。 林凇:“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大概过一会儿就自动关机。” “我的已经没电。” “你说,要不要试一试去开那个盒子?” “前提是我们能把它打开。” “况且屋内有监控。还是少做些瓜田李下的事吧。”梁烠合理怀疑那个“熊类兽人”现在正通过监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虽然被扣留,然而两人都没什么被扣留的自觉。 这边林凇已经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梁烠也从门口的椅子上起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小小的沙发随着他往下坐立马陷进去一块,他也毫不见外,两腿分开整个后背靠向沙发,双手置于脑后长呼一口气:“先这么等着吧,到天亮了再说,朱维咨应该会去做进一步确认的。” 这个临时屋里没有任何可供休闲的东西,好在一个白天奔波下来,现在的他们也不需要娱乐,能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好。 两人都长手长脚,坐下之后梁烠的膝盖难免碰到林凇。 即使隔着裤子布料,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这感觉可忽略可放大,看你怎么选择。 沙发太小,两个人挤着显得局促,然而谁都没有再起身。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太累了。 林凇学着梁烠也靠向沙发,双手抱胸看天花板,不知道他是看出什么还是想到什么,忽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梁烠侧头:“不用沮丧,问题应该不大。” “不是,没有沮丧。” “那怎么叹起气来?”梁烠好关心的。 林凇面向梁烠,四目相对。 梁烠的目光太真诚,似是真心实意想了解林凇为何忧愁。 两人相看最先抵不住的是林凇,他只得移开视线低下头,略微张口,又没真的发出声音。 过了会儿,微微抿嘴:“可能是有点犯烟瘾吧。” “噗嗤”,梁烠眼里的光也被带着一同闪动。 这声笑仿佛打破了什么,空气又变得流通起来。 梁烠调整姿势,貌似离林凇更近了,他的双手依然枕在脑后,柔和地安慰道:“眯一会儿吧,休息一下,明天应该就能出去,出去就能抽斯法利了。”他记住了烟的名字。 说完,他闭上双眼,真的打算这样凑合一晚。 林凇还在无声地看他,梁烠闭着眼,只留嘴角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几秒之后,林凇重新看回天花板也闭上了眼。 . 梁烠醒来时,林凇还没有睁眼。 两人昨晚就着一张小沙发凑合了一夜,只是一觉醒来,梁烠发现自己和林凇靠在了一块。 入睡时他们还互有礼貌,勉强隔了点微小的距离,经过一个夜晚,两人已经完全臂靠臂,腿贴腿。 再多的礼貌在“没有被子”面前也不堪一击。 梁烠感受着从林凇身上传来的温度,没有挪动身体。临时屋里没有窗户,看不出外面是否天亮,但他直觉太阳已经升起。 一旁的林凇还没醒,他靠着梁烠,身体蜷缩,一只手与梁烠上身相贴,颇有放他胸前的意味。另一只手则垂搭在他自己腿上。 梁烠想起书上说这种蜷缩睡姿的人通常都缺乏安全感,这样蜷缩的林凇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林凇也是这样蜷缩着。 回忆之余他还有点诧异,林凇竟然能这么蜷缩着睡好几个小时,身体柔韧度可见一斑。 梁烠安静地看着林淞,很快就被他嘴角周围冒出的那些青胡渣吸引。 其实并不明显,可因着林凇肤色极白,就容易看出来。 有些好玩。 再摸摸自己的下巴,也冒出了些,他觉得有点刺手,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剃掉。 临时屋里有个很小的厕所,真想现在就让外面的值班人员帮忙取剃须刀,最好能在林凇醒之前剃完。 让他看不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这边梁烠还在想着剃须,另一边,林凇实则早就醒了。 只是他不知道睁开眼后该怎么面对梁烠——因为他发觉自己一觉醒来正亲密地倚着他。 额,倚了挺多。 其中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胸前,多不礼貌啊! 如果说摸兔耳是被“蛊惑”,那这次又该怎么说?更何况你还把手放人家那儿,你想怎样?林凇闭着眼皱眉。 在这样的封闭空间里双方一旦有肢体接触,感受便尤为明显,有种说不上来的尴尬。 他大概是还没清醒,脑中开始胡乱甩锅:明明梁烠已经醒来,为什么他还不挪开? 醒来的人不挪开,叫他这个还在睡的人怎么躲?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林凇最终选择脖子一缩,继续装睡。 算了,不要醒过来就行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并且努力保持眼皮底下的眼球不乱转,真是辛苦。 幸好没过一会儿,门外的值班人员来解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