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水怪在逃亡》 第1章 挨打 许谅纠结一上午,才将捏热的一块钱钢镚塞进功德箱。 铁皮箱子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一旦走投无路,就爱信这种神啊鬼的。 破败小庙屋顶漏下几缕天光,空气里是陈旧香灰和雨水沤烂木头味。 供台上那尊掉了漆的佛祖,眉眼低垂,悲悯又模糊。 “佛祖保佑,”许谅对着那斑驳金身双手合十,声音干涩,“工作找不到,横财也行。” 这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荒唐。 一块钱许愿,佛祖都不愿意接单,她从这破庙回母校都得四块钱。 在这座叫燕兆的城市里,就算她top文学硕士,师从名门,也是毕业即失业。 这破AI新兴行业,真对文科专业毕业生不友好,许谅好不容易答辩毕业,出来后,招聘网站职位里也只有AI底层审核员能够快速入职、门槛低。 许谅秉持文科生最朴实纯净的心,不愿意和AI创作之类行业为伍,骨头嘎嘎硬,但一毕业就吃不起饭了。 她想不管不顾地想逃亡。 祖坟冒青烟才考上P大,也不能让老祖宗白冒,更不能让父母失望。 这种奇妙倔强,导致她现在走投无路,拧巴悲哀,就连求助正道雍和宫神学力量的门票钱都付不起。 青旅八人间,空气永远浑浊。 汗味、外卖味、廉价香水味,还有角落里堆着的行李箱散发出的灰尘味,拧成一股无形的绳,勒得人喘不过气。 许谅蜷在属于她的上铺,薄薄床帘隔绝不了任何声响。 隔壁床刷短视频外放的魔性笑声,走廊里深夜归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下铺姑娘不得已回乡的压抑啜泣。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疲惫的脸。 租房软件上的信息眼花缭乱,又千篇一律。 “房东直租”、“精装朝南次卧”、“近地铁”。 点进去,十有**是二房东。 约好看房,电话里说得天花乱坠,到了地方,领你看的却是另一套。 墙皮剥落得像得了皮肤病,窗户关不严,风一吹呜呜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可疑的化学气味,标准串串房,甲醛超标,住进去就是慢性自杀。 许谅预估明天去看,死马当活马医。 第二天。 “之前看的那套?哦,租出去啦!” 中介小哥叼着烟,眼神躲闪,熟练地打着哈哈,“这套多好,性价比高,预算?再加五百,绝对给你找个好的。” 许谅蹙眉,捏紧口袋里仅剩的几张纸币,指甲陷进掌心。她的预算,是一道死死焊在1500到2000之间的铁闸,纹丝不动。 超过这个数,意味着下个月的泡面都要数着根吃。 许谅拒绝中介,回了青旅。 青旅同屋一个面善大姐,看她天天捧着手机唉声叹气,等许谅耷拉脑袋回来,大姐递过来一张皱巴巴纸条,上面是个微信群二维码。 大姐面露同情:“试试这个吧,鱼龙混杂,但也有人真转租真找室友。” 许谅不信这诈骗群,但也不好推脱,在大眼睛扫射下,只好扫码进群。 群名很直白。 帝都互助(租房兼职二手)。 信息瀑布般刷屏:求合租望京主卧、出九成新小冰箱、招周末奶茶店兼职…… 许谅在大姐催促下,把编辑好的需求发出去。 就跟朝空井里丢个石头似的,连个回音都没。 【女,求租单间或合租次卧,预算1500-2000,最好东三环附近,干净安全,长租。】 发完,手机一扔,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不抱希望。 消息提示音却在当晚突兀地响起。 一个昵称叫“三姐”的人加了她微信。 通过验证的瞬间,几张照片就甩了过来。 许谅迷迷糊糊摸着手机,点开,呼吸一窒。 第一张,玄关。米色地砖,墙上挂着简约的置物架。卫生间门开着,干湿分离,白色瓷砖锃亮,崭新的滚筒洗衣机和热水器并排而立。 第二张,厨房。L型操作台,抽油烟机灶具齐全,小冰箱嵌在角落。 第三张,卧室。阳光透过宽敞的飘窗泼进来,落在一张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大床上。 窗外,是层层叠叠的城市天际线,几栋高楼的玻璃幕墙正燃烧着夕阳的金红色余烬,美得像电影截图。 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房子……太好了! 好得不像真的。 位置? 三姐紧接着发来定位,双井劲松片区。 许谅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冷水浇头。 那一带的房租,是她预算翻倍也够不着的高度。 “算了吧,”她指尖发凉,飞快打字,“不太合适。” 照片越心动,现实越残酷。 看都不用看,徒增烦恼。 对话框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 闪烁了几下。 三姐没放弃,直接弹过来几个视频通话。 许谅吓一跳,犹豫着接了。 镜头晃动,依次扫过她照片里的场景,甚至更细致。崭新的白色书桌,三姐手指敲了敲桌面:“实木的,我自己买的,送你。” 镜头转向飘窗,外面车流如金色的河。 “到地铁走路十分钟,楼下超市便利店一堆,商场就两个。” 三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点不耐烦的干脆。 许谅喉咙发紧,对着屏幕那头看不见的人,艰难地挤出三个字:“租不起。” 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羞耻。 视频断了。 许谅握着发烫的手机,胃里空得发慌,起身出门觅食。 许谅出门都舍不得用流量,带着10块钱现金四处游荡,街边小店里,一份最便宜的盖饭端上来,许谅也连上了公共的WIFI,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三姐的微信。 “实话跟你说了吧,” 文字信息一条条蹦出来,“这房子我三千多租的。楼上住了俩熊孩子,天天跑酷扔炸弹,我神经衰弱,实在扛不住了。跟房东吵崩了,押金不退。你要能接手,1600一个月,合同还有半年。屋里这些东西,你看得上的都留给你。到期想续,自己跟房东谈。” 许谅盯着屏幕,先是懵逼,然后是巨大欣喜。 噪音?原来是噪音。 天上掉馅饼,有瑕疵那才叫好,一点毛病没的房子她不敢租,也不敢信。 但如果瑕疵,而且是这种“忍忍就能过去”的瑕疵。 跟钱比起来,这都不叫事。 许谅想着买耳塞,十块钱一副,她能批发一打。 许谅没怎么犹豫:“行!明天什么时候看房?” * 跟三姐联系的第二天。 当许谅真正站在那扇门前,三姐用钥匙拧开门锁瞬间,她才明白,照片和视频,只拍出了这房子十分之一的美好。 阳光、空间感、细节处的精致……扑面而来。 三姐已经在打包,客厅地上堆着几个大箱子。 她看起来三十左右,妆容精致,眉眼藏不住疲惫,倒是符合“被熊孩子折磨疯了”的描述。 许谅压下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主动上前帮忙收拾散落的东西,状似随意地问:“姐,怎么这么急着走啊?” “漂不动了呗。”三姐扯了扯嘴角,把一摞书塞进箱子,“老家爹妈给买了车房,催着回去考个编制,图个安稳。” 三姐拍了拍手上的灰:“这鬼地方,卷不动了。” 理由无懈可击。 许谅最后那点疑虑烟消云散,甚至生出一丝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 许谅帮着三姐把大包小包搬到楼下,等车来接的间隙,三姐大概看她顺眼,又豪气地指着一堆东西:“这些,锅碗瓢盆,晾衣架,小地毯,那些你留着用吧!省得再买。” 许谅连声道谢,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省下的钱够吃多少顿好的。 送走三姐,许谅站在空下来的屋子里,环顾四周,巨大的满足感包裹了她。 拜野佛显灵了? 比雍和宫还灵验。 许谅忍不住咧嘴傻笑。 三天时间,她退了青旅的床位,像只快乐的小松鼠,一点点把自己的“坚果”搬进这个意外得来的完美小窝。 擦玻璃,拖地板,铺上自己带来的碎花床单,在飘窗上摆了个软乎乎的抱枕。 阳光晒进来,暖洋洋的,空气里都是新生活的味道。 乔迁的喜悦持续发酵。 * 搬家隔天,许谅正歪在新铺的床上,捧着平板追一部无脑甜剧,薯片碎屑掉了一身。剧情正到男女主误会解除,即将深情拥吻的俗套**,门铃响了。 “叮咚——叮咚——” 许谅一个激灵坐起来。妈妈寄的家乡特产到了?连物流都偏爱,这些天简直幸运得不像话。 许谅趿拉着拖鞋,嘴角还沾着薯片屑,毫无防备地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条缝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门上! “砰!” 门板狠狠拍在许谅额角,眼前金星乱冒。 许谅还来不及痛呼,一只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就毒蛇般从门缝里钻进来,精准无比地一把薅住了她脑后鲨鱼夹,力道凶狠,头皮仿佛要被整个撕扯下来。 “啊!” 许谅生理性尖叫。 门被彻底撞开。 一个身材高挑的名牌套装贵妇冲进来,精致妆容因愤怒而扭曲,贵妇死死攥着许谅的头发,用力往下摁。 许谅被迫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势弯下腰,视线里只有光洁的地板和几双踩着不同款式劳伦天奴高跟鞋的脚。 “贱人,臭不要脸的狐狸精!” 尖锐刻薄的咒骂伴随着浓烈的奢侈香水味劈头盖脸砸下来,“我叫你勾引人!我叫你破坏别人家庭!” 头皮撕裂的剧痛让许谅大脑一片空白。 紧接着,背上、胳膊上、腰上,雨点般落下击打。 不是拳头。 许谅懵逼了。 那些贵妇用包包的金属链条和硬质棱角的包身像鞭子一样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还有人用精美指甲狠狠地掐拧她腰间的软肉 “呃啊!” 许谅痛得弓起身体,混乱中,她被打懵逼,甚至荒谬地想,这力道,这节奏,跟抽陀螺似的。 要不是头发被死命拽着,她真能原地转起来。 “拍下来,都拍下来。”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混乱中高喊,“发给她单位,让她身败名裂。” 许谅被揍麻了,疼麻了,只是荒谬地想,要是有单位就好了。可她根本就没单位,被拒的求职信像雪花似的飞到她邮箱。 手机摄像头的红点在不远处闪烁着,像嗜血的眼睛。 许谅弯着腰,疼懵逼了,只能看到那些疯狂移动的名牌高跟鞋和昂贵爱马仕晃动的底部。 语言功能彻底紊乱,中英文的脏话不受控制地往外蹦。 “ Shit,你他妈谁啊?打我干鸡毛啊!Wocao!TMD,啊啊啊啊,放手。” 声音支离破碎,带着哭腔和剧痛下嘶哑。 就在这团混乱的漩涡中心,许谅感觉自己快被撕碎。 一个高大身影猛地从门口挤了进来,带着一股清冽温凉的铃兰香,硬生生插入这片疯狂。 “住手,别打了,都住手!” 年轻男性声音,清亮。 许谅抽空抬眸,看见个穿她本硕连读母校的学士服,那男的试图格挡那个揪头发的原配手臂,动作熟稔利落。 但疯女人力气大得惊人,手臂猛地一甩,反而把试图拉架的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 咚一声闷响。 许谅在眩晕中,只感觉那只揪着自己头发的手似乎松了一瞬,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许谅她不知道哪来的剩余力气,趁着这千分之一秒的空隙,猛地挣脱钳制,手脚并用地扑向几步外的床头柜手机。 后背又挨了一下重击,火辣辣地疼。 许谅顾不上,抓起手机,指纹解锁,用颤抖的指尖狠狠戳下那个绿色紧急呼叫键。 110! “喂?110吗?救命啊,警察叔叔,有人闯我家打我,一堆人,救命啊,地址是……” 她语速极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报地址时几乎咬到舌头。 混乱中,似乎有人想冲过来抢手机,但被那个后来闯入的男的奋力挡住,又是一阵推搡拉扯。 警笛声由远及近,许谅都觉得是神仙下凡。 两辆警车闪着红蓝光停在楼下。 警察冲上来,场面依旧混乱。 几个打红了眼的贵妇还在叫骂。 许谅蜷缩在墙角,头发凌乱,脸颊脖颈上几道刺目的红痕,衣服被扯得歪斜,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那个拉架的年轻学士服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胸膛微微起伏,额角有一小块擦红,手臂也被指甲划痕伤,血淋淋。 “怎么回事?谁报的警?” 为首的警察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 “我……是我!” 许谅哭着举手,指着那群女人,“她们冲进我家打我。” 学士服听到声音,也只是眼皮懒懒地撩了一下,薄唇微启。 “警察同志,我们是抓小三。” 原配立刻尖声反驳,指着许谅,“她勾引我老公,不要脸。” “我不是,我没有。” 许谅气得浑身发抖,终于想到那个微信名三姐的漂亮熟女,原来真是三姐,“我根本不认识她老公,我刚搬进来第二天。” “都别吵,” 警察一声断喝,“先去医院验伤!” “你俩,”他指着许谅和学士服,“跟我们同事去。” “你们几个,”警察目光扫向原配一行人,“全部带回所里!” 第2章 警局 * 许谅被打得贼懵逼,她在医院都呆愣,被护士带着做各种检查,年轻学士服跟她说了一些话,她都没法回应。 “水。”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有点哑。 许谅抬眸,他递来一瓶拧开的冰镇矿泉水,指甲干净,指甲修剪的很短。 “伤还好嘛?”他声音清凛。 “就是很贵。”许谅茫然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腕,像被烫一下,迅速缩回手。 “嗯?” “也不怕把百万Kelly砸坏。”许谅想到那堆logo噼里啪啦落在肩胛骨,很想笑,那群贵妇背着LV爱马仕包打人? “……” 矿泉水瓶上沾染着细小水珠,是冰镇的,很冰。 护士掀开衣服,皮肤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瘀痕,背上靠近肩胛骨的地方,一串微微凸起的LV和爱马仕奢侈品包带留下的金属logo印记。 许谅咧了咧嘴,这算不算另类的奢侈品体验? 最疼的是脖子。 从耳朵下方一直延伸到锁骨,一道长长的划痕,皮肉外翻,渗着血丝,火辣辣地疼。 医生检查后,表情却有些微妙:“都是软组织挫伤,皮外伤。脖子这道,指甲划的,看着吓人,没伤到血管和神经,消好毒别感染就行。” 许谅坐在处置室的椅子上,护士用冰冷的碘伏棉球擦拭她的伤口,疼得她直抽气。 巨大的荒谬感再次涌上来。 打这么狠,结果全是“轻微伤”? 连个轻微脑震荡都没有? 这身板是沙袋做的吗? 许谅甚至荒谬地想起小时候被老妈拿鸡毛掸子追着打的场景,好像比这还疼点? “伤情报告拿好。”护士把单子递给她,语气平淡,“去派出所吧。” 许谅是被年轻学士服送去派出所的。 学士服的车还是保时捷卡宴Turbo GT Minivan。 学士服又说了些话,许谅懒得搭理,她现在不是疼,是很无语,一身的伤痕全都是轻微伤,挨打都不会挨,郁闷。 派出所的灯光惨白冰冷,许谅坐在硬邦邦长椅上,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伤情报告,感觉像捏着一个巨大的讽刺。 对面,贵妇原配和她的几个姐妹被分别带进不同的房间问话。 那个拉架学士服也处理好伤口,坐走廊另一头椅子上,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放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许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觉得以后还是走正道,拜佛就去雍和宫,不去拜野佛。 许谅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许谅想着反正轻微伤,讹也讹不到钱,那她绝不和解,必须让她们付出代价,拘留,一个都别想跑。 终于,一个中年警察拿笔录本走出来,在她对面坐下。 警察目光沉静,带着审视:“许谅是吧?情况基本清楚了。” 警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对方是认错人了。她老公出轨,给真小三租了这房子,小三跑了,把房子转租给了你。她们是来抓小三的,结果把你打了。” 许谅咬着嘴唇,没说话。 “对方态度现在比较诚恳。”警察观察她的神色,“认错,也愿意赔偿。她们家里都有孩子,这个年纪留个案底,对孩子以后考学找工作影响都很大。你看愿不愿意和解?” “孩子?”许谅猛地抬起头,眼睛因为愤怒和未干的泪水而异常明亮,声音却清晰冷静,“警察叔叔,她们冲进我家打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孩子?入室行凶,还群殴。还录视频想发网上毁我名誉,这是刑事犯罪。” 许谅越说越激动,指着自己脖子和脸上的伤痕:“我年轻轻一姑娘,刚硕士毕业,还没结婚,面试都要看脸,脸被抓成这样,都破相了,万一留疤,我这辈子怎么办?靠脸吃饭的路都让她们断了,不可能和解,必须依法处理,拘留,判刑,该坐牢坐牢,我心狠不要劝我,没结果。” 她声音在安静走廊里回荡,带着强装出来的决绝。 那学士服闻声抬起头,目光穿过走廊,落在她身上。 许谅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但她没看过去,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警察。 她在家就是二木头,从小被父母和哥嫂护起来,整个顿感十足的妹宝。要不是半夜怕外地父母哥嫂担忧,更怕暴露她这家族骄傲名校毕业就失业,早打电话了。 警察沉默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行,你的诉求我知道了。你再坐会儿。” 警察起身,走向关着原配的那间询问室。 等待时间格外漫长。 走廊里只剩下许谅和那个学士服。 空气凝滞,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许谅挺直的背脊开始微微发酸,她想着,虽然检查费是那学士服付钱,但她后续治疗要是自己花钱,她就得编理由骗父母。 许谅些许烦躁,懒得想,一抬眸,和学士服对视。 许谅这才注意学士服年龄很小,跟高中生似的,眸色清冷疏离,薄唇微抿,眼圈微微发红,皮肤皓白如雪,脸看着倒像学习体育成绩都特好,特招人喜欢的男高。 学士服个高,长腿因坐姿而不得已蜷着,都到了他胸腹位置。腿被抻着,学士服像不舒服,挺直腰杆,本科毕业学士服底下宽肩窄腰抖动。 许谅本硕连读那学校也是top,对面小男孩跟她是校友,估计少年班保送,学士服是黄领,工科的,年纪轻轻就本科毕业,还挺牛逼。 这男孩家里挺有钱,毕竟车都是保时捷卡宴,手上那个机械腕表都是FPJ的,许谅认得这些奢侈牌得益于有钱嫂子的日常熏陶,让她这个县城死读书的有点子见世面。 但是,这小男孩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盛满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复杂情绪。 “你想要多少?”学士服神色疲倦。 许谅思索片刻,比个手掌姿势。 “你再想想。”学士服嫌恶地擦擦指腹。 五万还多了,富豪家太抠,怪不得人家有钱,都是抠搜出来的呗,许谅不悦抿唇,态度冷硬:“不接受谅解。” “你真要500万啊?”学士服蹙眉,扫视一眼。 “……”许谅也蹙眉,不懂,她跟富豪家认知里的计量单位好像有一丢丢不同,她只想要个五万块,这些伤痛也不是重伤,就一软组织挫伤,过两天都好了。 “现金流大,我得上报父母。”闻猷视线挪别地。 “你觉得我的脸值得500万?”许谅脑回路清奇。 “……”闻猷抿唇,“客观上,挺值得。” “谢谢弟弟。”许谅心花怒放,完全搞错重点。 “……” 询问室的门开了。 警察和原配一起走出来。 原配眼睛红肿,妆容花得一塌糊涂,脸上带着明显的泪痕,看向许谅的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卑微祈求。 警察走到许谅面前,声音压低了些:“对方愿意在合理范围内,做出最大限度的赔偿。这个数。” 他伸出几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许谅耳膜嗡嗡作响。 那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甚至够她在小县城体面躺平一辈子。 不是一万,不是两万……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数额。 许谅瞬间失语,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打懵了出现了幻听。 警察看她愣住,以为她不满意,眉头微皱,语气带上了一丝劝诫:“小姑娘,见好就收吧。你这个伤情,真要打官司,耗时耗力,最后判下来的赔偿,未必有现在谈的多。而且对方也承诺了,后续治疗费用实报实销,绝对负责到底。和解,对大家都好。” 许谅猛地回过神。 狂喜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沸腾冲撞。 许谅几乎要冲破喉咙尖叫。 拜佛!野佛显灵了!真显灵了! 许谅强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努力维持脸上最后一丝受害者愤怒和委屈,手指却因激动而在膝盖上微微颤抖。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收这么多,算不算敲诈勒索? 好像不算?这是对方自愿的赔偿。 留案底?坐牢?关她什么事!钱!实打实的钱!能让她在这个城市喘口气、甚至躺平一阵子的巨款! “我,”许谅清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我要看到诚意。钱必须现在就转到我账上。而且,我要书面协议,写清楚是她们主动赔偿,自愿和解,放弃追究我的任何责任。” 最后一句,是她灵光一闪加上去的保险。 “没问题,” 原配抢着回答,声音哭后很沙哑,“现在就转,协议现在就签。” 原配甚至从自己那个昂贵的挎包里掏出一大叠花花绿绿的奢侈品贵宾储值卡:“这是一点心意……” 许谅瞥了一眼,虽然很心动,毕竟家里嫂子就喜欢买买买,拿给她一定会开心,但她要保持受害者体面,不贪,面无表情:“用不着。” 警察很快准备好了和解协议书。 许谅逐字逐句地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揣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当看到赔偿金额那个数字白纸黑字地印在纸上时,她拿着笔的手都有些不稳。 许谅深吸一口气,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迹前所未有的端正有力,比她高考试卷上写得还虔诚。 原配几乎是扑到许谅身边,用手机银行飞快地操作。 几秒钟后,许谅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 许谅摸出手机,查看消息。 您尾号3659的储蓄卡于23时45分收入人民币……元,活期余额……元。【中国银行】 这声音,太好听了。 这汉字,太美妙了。 狂喜席卷了她,许谅几乎要晕眩过去。 许谅感觉不到疼痛了! 钱! 到账了! 真真切切! 许谅偷偷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一下自己的大腿。 疼! 不是梦! 警察还在对原配一行人进行最后的批评教育,语气严厉:“入室打人,性质极其恶劣,这次是人家姑娘大度,下次再这样,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们,都给我记住教训。” 许谅没心思听。 许谅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许谅站起身,感觉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 就算脸上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许谅转身,准备快步离开这片混乱之地,眼角余光瞥见走廊尽头那个一直沉默学士服。 学士服也站了起来,似乎在犹豫。 警察正好走到他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教育他以后遇事要冷静之类的,要管好亲姐姐,别让她冲动。 学士服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紧绷,下颌收得很紧,透着一股强撑的镇定和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气。他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许谅被巨额财富冲击得有些晕乎的脑海里,奇异地停留一下。 哦,那个拉架的小伙儿。 贵妇原配的亲弟弟。 叫什么来着?闻猷,名字倒是挺特别 许谅顿感的大脑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 好像挺有担当?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许谅现在满脑子都是银行卡里那一串滚烫的数字,和出租屋里那张舒适的大床。 许谅不再停留,裹紧了外套,后背被包带抽过的地方碰到布料,传来一阵钝痛,幸好痛,不然就是梦。 许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外面,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车流喧嚣。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自由的气息。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微信。 许谅点开,是那个“三姐”的头像。 许谅一股邪火蹭地冒上来,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发过去一连串愤怒的质问和国骂,控诉她把自己坑惨了。 信息发出,前面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许谅盯着屏幕,气得笑出声。 行,真行! 许谅狠狠按熄屏幕,把手机塞回口袋。 算了,跟钱比起来,这点气算什么? 许谅招了辆出租车,报出那个刚刚成为她凶宅的地址。 许谅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拜野佛,真灵啊。 她迷迷糊糊地想。 只是这显灵的方式,也太他妈别致了。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许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光滑的边缘。 许谅突然想到学士服,只觉得他很熟稔,跟警察叔叔很熟,也许是亲姐老冲动,他这个扶姐魔老是善后吧。这倒霉弟弟。 回出租屋,许谅关上门,一片狼藉,比她离开时更甚,屋子是被撞歪的小凳子,地上散落的几根她的头发,还有隐约贵妇原配的高奢香水味。 许谅反手关上门,落了锁。 许谅没力气收拾,也不想收拾,只把自己重重地摔进那张柔软的大床里,陷进去。 真舒服啊。 就是疼。 好得很,疼就对了,说明不是梦。 许谅把脸埋在带着洗衣液香味的枕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个终于偷到油的小老鼠,忍不住闷闷地笑出声来,肩膀一耸一耸。笑着笑着,眼角又有点湿。 管他呢,钱到手了,房租也交了。 许谅再次感慨,拜破庙里掉了漆的野佛真灵,可能是没人贡香烛许愿,突然开张,赶紧兑现,灵,真他妈的灵,灵得惊心动魄,灵得匪夷所思。 许谅翻了个身,摊开手脚,望着天花板。 她没当小三,被当小三打,有小三待遇。 先好好睡一觉,把这顿冤枉打,统统睡回来,睡够本。 身体疲惫和精神巨大起伏终于将她拖入深沉的睡眠。 只是许谅朦胧睡去前,那个在警局走廊里沉默伫立学士服又模糊地闪了一下, 夜色深沉。 第3章 早爹 派出所值班室依旧亮着灯。 闻猷坐在硬塑料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 对面年长的警官合上记录本,语气缓和了些:“情况就是这样。你姐她们这次做得太出格,幸好那姑娘伤得不重,也愿意和解。你当时冲进去拉架,行为是好的,但方式太冲动,万一对方手里有刀呢?下次遇到这种事,第一时间就报警,保护好自己,也约束好你姐,她真得改,第几回了?” 闻猷抿着唇,点了点头,声音疏离:“知道了,李叔。又给您添麻烦了。” 灯光落在他额上,浓眉下,闻猷眼睛在略显疲惫,但依旧清亮有神。 “麻烦什么,职责所在。” 李警官无奈,摆摆手,站起身,“行了,签个字,回去吧。跟你爸妈也说一声,好好管教你姐,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你姐这性格从小就刺头,你这亲弟弟管不住就别趟浑水,顾好自己。” 闻猷拿起笔,在笔录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闻猷。 字迹清隽有力。 闻猷放下笔,抬眼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 那个女孩,叫许谅的,已经走了。 “你今天拍毕业照啦?”警察拍拍他肩膀。 “嗯,正准备拍呢,就看到我姐打小三朋友圈,连忙跑过来拉架。”闻猷回复,想到许谅最后裹紧外套匆匆离开的背影,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急切,又似乎有种奇怪的轻盈。 闻猷甩甩头,把这个突兀的念头抛开。 “你伤怎么样?” “没事,上了药。” “你也可怜,每次拉架都要上医院。” “没办法。” “大学毕业就业还是读研啊?” “继续读博士研究生,跟着导师参与平台AI规则草案制定,顺便联动AI,辅助我爸公司发展新兴产业线。” “哦哦,我也不懂,但听着挺高级,哎,时代啊,把我这些老古董抛掉,你啊,有事到家里吃饭,你婶子挺久没见你,老提你。” “嗯,过些天,我一定回去看看小学班主任,多谢她关心。” 闻猷站起身,高大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影。 李警官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所里调节部门女同志电话。那姑娘万一后续伤情有什么反复,或者对方再纠缠,让她直接联系。” 闻猷接过那张薄薄卡片,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他低头看着名片,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定。 “李叔,”他开口,声音很稳,“能把她的具体联系方式给我吗?” 李警官愣了一下,拍拍他的肩:“闻猷啊,你有担当是好事。不过这事吧,人家姑娘刚经历这么一遭,未必想被打扰。过两天去赔礼道歉,别给钱后翻脸不认人。” “这样,”李警官抽出一张便签纸,写下许谅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号码给你,但要不要联系,你自己掂量着办。态度好点,别吓着人家。” “谢谢李叔,过些天我去赔礼道歉。”闻猷接过便签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外套内侧口袋,紧贴着胸口。 “你姐那性格会闯大祸的,你能劝就劝,也别老掺和,跟你那姐夫好好说,该离婚就离婚,总是三天两头来派出所也不是好事,这次不留案底,万一呢,你爸不是在申请买红旗国礼车,留案底,政审过不了的。你也别老操心,刚成年,多笑笑,你这孩子也真有责任感过头了。” “嗯。” 走出派出所,深夜的凉风扑面而来。 闻猷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城市被光污染得有些发红的夜空,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在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了那串号码。 搜索结果显示出来一个微信名: 【P大研三古典文献许谅】。 实名制上网。 头像是一只瘫沙发上、肚皮朝天的胖橘。 猫咪眼神慵懒,生无可恋。 闻猷盯着那个头像,紧绷了一晚上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闻猷指尖悬在“添加到通讯录”的绿色按钮上,停顿了片刻。 最终,他没按下去。 闻猷看了一下她朋友圈,半年可见。 最近一条是毕业学士服照片。 上一条是答辩通过导师合照。 闻猷熄灭了手机屏幕。 再等等。他想。至少,等明天。或者,过几个月。 闻猷站在派出所台阶下,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突然,他那辆哑光黑的保时捷卡宴Turbo GT悄无声息滑到身边,车窗降下,露出二哥闻崎那张绮丽得过分招摇的脸。 二哥顶着一头刚染的灰紫色短发,耳骨上钉着亮闪闪的宝石蓝耳钉,身上是件花里胡哨的潮牌卫衣,整个人估计刚从哪个夜店舞台上蹦下来。 “老幺,上车。”闻崎声音带点烟嗓沙哑,朝他抬了抬下巴,“爸妈电话又打我这儿,大姐那边又炸了,据说,齐辕家那几个活宝亲戚也在,烦得要死。我不得不来,顺路,刚好把老三也捎上。” 副驾上老三闻桑慢悠穿了条寡妇风黑色吊带长裙,外面随意罩了件宽大男款西装外套,脸上妆容一丝不苟,正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屏幕,眼皮都没抬一下。 “赶紧的,”她声音冷淡,“我约了男团一主舞,别耽误我时间。” 闻猷没说话,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卡宴GT Minivan的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流畅的嗡鸣。 车内弥漫着闻崎惯用的甜腻古龙水味,混杂着一丝残留的烟味和酒气。车载音响放着节奏强劲的电音,闻崎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打节拍。 闻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闻猷额角那块处理过的擦伤和手臂上包扎的纱布,扯了扯嘴角:“啧,又挂彩?” 闻猷靠着椅背,只“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闻桑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在后视镜里对上闻猷的视线,红唇冷淡:“老幺,你就是太爱管闲事。大姐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你一个学生,老掺和这些破事干什么?爸妈也是,有气就往你身上撒。” 她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指责和事不关己的疏离。 “你还有脸说他,你上次跟那当红男星上床搞出绯闻,还不是老幺收拾烂摊子的。”老二鄙夷。 “呵,你也别装蒜,你把那嫩模搞怀孕也是老幺擦屁股的,要不然你现在就是浪子渣爹,切。”老三白眼。 “反正老幺也习惯了,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兄姐,都指望我家最出息的老幺。”老二理所应当。 “爱谁谁管,关我屁事,别扯到我身上就成,烦够了。”老三涂口红。 闻猷依旧沉默,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拢了一下。 车内只剩下聒噪的电音和引擎声。 车子驶入一片安保森严的高档住宅区,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豪华大别墅楼下,远远地都能隐约听到楼上传来的争吵和摔砸东西的刺耳噪音。 老二熄了火,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妈的,又开始了。老幺,你搞定,我车里等你。这地方多待一秒我都嫌烦。” 老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把自己陷进驾驶座里,烟雾缭绕中闭目养神。 “我去趟洗手间补个妆,别指望我露脸。”老三推门下车,高跟鞋哒哒哒,丢下一句,径自走向单元门禁刷卡,仿佛只是路过。 闻猷沉默地推开车门,上电梯,门没锁。 “齐辕,你个没良心的物,老娘当初瞎了眼找你入赘,你就这么对我?” 大姐闻雯歇斯底里的尖叫穿透门板。 “闻雯,你闹够了没有?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泼妇,疯子。” 姐夫齐辕声音压抑怒火,但明显底气不足。 “我泼妇?我疯子?你怎么不说你妈,你姐,你那些吸血鬼亲戚,他们在我家指手画脚,当我死了吗?” “那是我妈!我姐!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长辈!” “尊重?他们也配?!滚!带着你那些穷酸亲戚给我滚出去!这是我的房子!” 紧接着是“哐当”一声巨响,像是瓷器被狠狠掼碎在地。 闻猷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 昂贵波斯地毯上泼洒着红酒液和褐茶渍,名贵装饰画歪斜地挂在墙上。大姐闻雯头发凌乱,赤着脚站在客厅中央,昂贵的藕粉色真丝睡袍敞开着,露出里面皱巴巴吊带裙。 对面,姐夫齐辕脸色铁青,身上那件熨帖的定制衬衫被扯开了几颗扣子,领带歪斜。 他身边站着两个身材粗壮的凶相男,是他的俩姐夫。 旁边沙发上,齐辕母亲穿着土印花旗袍老太太,此刻正拍着大腿,用浓重地方口音哭嚎:“没天理啦,儿媳妇要赶婆婆走啊,我们老齐家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角落里,闻猷外甥女闻臻,刚上初中年纪,却画着浓重的烟熏妆,穿着露脐装和破洞牛仔裤,正斜靠在吧台边,手里拿着手机,一脸冷漠地对着混乱的场面拍摄。 而她旁边,小奶团子穿着靛蓝色卡通恐龙连体睡衣,正抱着一个破旧安抚小熊,缩在巨大单人沙发深处,小脸煞白,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臻臻,别拍了!” 闻雯看到女儿还在录像,更是火上浇油。 闻臻翻了个白眼,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更快,语气充满不耐烦:“记录美好生活。” “你!” 闻雯气得浑身发抖。 齐辕也怒视女儿:“闻臻,把手机放下。” “哦?” 闻臻梗着脖子,叛逆地顶撞,“你们打啊,吵啊,摔啊,继续,真好。” “反了你了,” 齐辕一个姐夫被闻臻态度激怒,猛地朝她迈了一步,扬起手,作势要打,“小丫头片子欠收拾!” 闻煦吓得尖叫一声,把小熊抱得更紧,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就在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即将落下,闻猷迅速挡住,甚至没多余动作,只是精准扣住那男人扬起的粗壮手腕,五指如铁钳般骤然发力,拇指狠狠掐进对方手腕内侧麻筋。 “呃啊!” 那男人只觉得一股钻心的酸麻剧痛瞬间从手腕窜遍整条胳膊,半边身体都使不上力,痛呼着踉跄后退,撞在身后吧台上,酒杯哗啦啦倒了一片。 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突然出现的闻猷身上。 闻猷学士服没换,里头是笔挺白衬衫,身形挺拔,面容冷峻,他眼神平静,甚至没波澜,只是那股无声气场,瞬间压制了所有喧嚣。 “小舅。”闻臻下意识放下手机,嚣张气焰肉眼可见地矮了下去,眼神里闪过畏惧。她可以跟父母顶撞,唯独对这个年纪只比她大几岁的小舅发怵。 闻猷没看她,目光扫过那个还在哭嚎的老太太,最后落在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的闻煦身上。 小奶团子看到他,大眼睛里惊恐瞬间被委屈替代,小嘴一瘪,带着哭腔,细声细气地喊:“爸爸。” 这声“爸爸”刺得齐辕和他家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闻煦从小就被闻猷带在身边养在他公寓里,齐辕这对亲生父母形同虚设,孩子根本不认他们,只认闻猷。 闻猷年纪轻轻就当了爹。 英年早爹。 闻猷走到沙发边,单膝蹲下,朝闻煦伸出手,薄唇微微上扬,声音温和:“煦煦,来。” 闻煦立刻攥紧小熊,扑进闻猷怀里,两只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白皙脖颈,把满是泪水的小脸埋在他颈窝,糯糯地抽抽噎噎:“爸爸,怕,他们,凶。” 闻猷稳稳地抱起他,轻轻拍着他柔软的背,目光转向闻臻,声音恢复了惯常清冷,没什么情绪:“臻臻。” 闻臻身体一僵。 “过来。”闻猷说。 闻臻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情愿,但在闻猷目光下,还是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 闻猷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消毒湿巾,抽出一张,动作自然地递给闻臻:“脸。” 闻臻愣了一下,对上小舅平静无波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却让她莫名心虚。她撇撇嘴,还是接过湿巾,胡乱地在脸上擦着,试图抹掉那些夸张的烟熏妆。 “擦干净。”闻猷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 闻臻动作顿了顿,用力擦了几下,脸上火辣辣的,眼圈微微发红,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闻猷不再看她,抱着还在小声抽噎的闻煦,对旁边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中年保姆吩咐:“张姨,带孩子们去房间。锁好门,没我说话,别出来。” “哎,好。”张姨如蒙大赦,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想从闻猷怀里接过闻煦。 闻煦却把小脑袋往闻猷颈窝里埋得更深,小手死死攥着他衣领,带着哭腔:“煦煦要爸爸。” 闻猷低头,用干净下巴轻轻蹭了蹭小家伙柔软发顶,声音放得更软:“煦煦乖,跟张姨先去玩一会儿。爸爸处理点事,很快去找你们,好不好?等会儿回家吃小恐龙饼干。” 闻煦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闻猷,不舍得。 闻猷的眼神沉静温和。 小家伙犹豫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抽噎着:“那爸爸快一点。” “好。”闻猷把他交给张姨。 张姨抱着闻煦,又去拉闻臻。 闻臻看了一眼小舅,又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父母和那群亲戚,没再说什么,跟着张姨快步走向里面的卧室区域。 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混乱。 客厅里只剩下闻雯、齐辕、齐母、齐辕的两个姐夫,以及闻猷。 孩子一走,齐辕似乎找回点男人尊严底气,看着闻猷,语气忌惮:“闻猷,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家,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闻雯立刻尖声反驳:“你家?房产证上写的谁的名字?齐辕你要点脸。” 齐母也拍着沙发扶手帮腔:“哎哟,反了天了,儿子,你看看,这闻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闻猷没理会叫嚣,走到客厅中央,弯腰,捡起地上一个摔裂屏幕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齐辕和秘书举止亲密的照片。 闻猷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调出了更多信息,开房记录,转账流水,甚至还有一份未签字的离婚协议草稿。 闻猷把平板转向齐辕,声音平静无波:“齐辕,去年十一月,你挪用公司项目款,给老家盖了三层楼。账面亏空,是我那公司走账帮你平的。齐辕,你大姐夫因老家开的厂子排污超标被举报而打死人,你二姐夫建材厂拖税做假账。” 齐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瞬间沉默。 他两个姐夫也僵住了,眼神里透出惊恐。 闻猷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今天这事,到此为止。”闻猷声音不高,看向齐家那几个人,“现在离开这里,我不追究。” “你你算老几!” 齐辕二姐夫,另一个稍矮但更壮实的男人,被闻猷态度彻底激怒,加上刚才兄弟吃亏的怒火,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吼了一声。 他猛地朝闻猷扑过来,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闻猷的脸颊,动作笨拙,全靠蛮力。 闻猷眼神一凛。 在拳头即将触碰到脸颊的瞬间,闻猷上半身向右侧微微后仰,同时左脚为轴,右脚闪电般抬起,不是踢,而是用坚硬胫骨前端,狠狠抽击在对方支撑腿的小腿迎面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嗷——” 那二姐夫发出杀猪般惨叫,扑过来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的癞皮狗,抱着瞬间变形剧痛的小腿,惨嚎着滚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秒,先前被捏了手腕的大姐夫也红着眼,从侧面抄起地上一个沉重的古董铜质烟灰缸,朝闻猷后脑狠砸下来,动作快狠,带着泄愤的疯狂。 闻猷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根本没回头,在烟灰缸带起风声迫近的刹那,身体猛地向下一沉,使出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下潜。 烟灰缸擦着他的头发呼啸而过,砸了个空。 大姐夫因用力过猛,身体前冲。 闻猷沉身同时,右手臂精准地穿过对方腋下,反手扣住他后颈,左臂则缠上对方挥砸烟灰缸的手臂,形成一个完美的十字固起手式。 闻猷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爆发,双腿蹬地,身体猛地向后倒,利用自身重量和杠杆原理,将对方比他壮硕肥胖得多的身躯狠狠向地面掼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姐夫被狠狠砸在昂贵地砖上,后背着地,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眼冒金星,手中的烟灰缸脱手飞出老远。 闻猷动作毫不停滞,双腿迅速绞住对方被锁住的那条手臂,膝盖死死顶住其腋窝,全身力量下沉,锁紧。 手臂被反向极限拉伸的剧痛让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啊——,断了!要断了!放手!” 齐辕大姐夫徒劳地挣扎,另一只手想去抓挠闻猷的脸。 闻猷眼神冰冷,扣住其后颈的右手猛地向下发力一按,同时被锁的手臂关节处再次施加寸劲。 “呃啊——” 大姐夫的惨嚎变成了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反抗彻底消失,只剩下不受控制的身体抽搐和翻白眼球。 “闻猷!” 齐辕看着自己两个亲姐夫瞬间被放倒,一个抱着腿哀嚎打滚,一个像死鱼一样翻白眼抽搐,吓得魂飞魄散,惊怒之下,血冲上头顶,理智瞬间崩断。 齐辕抄起旁边一个沉重实木小凳子,嘶吼着朝背对着他的闻猷冲去,他叫喊:“我跟你拼了!” 凳子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闻猷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闻猷猛地松开对齐辕大姐夫的钳制,身体如猎豹般向侧前方翻滚,沉重的木凳擦着他的后背砸落在地砖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凳子腿都裂开。 一击落空,齐辕因用力过猛,身体前倾。 闻猷翻滚起身的动作流畅得没一丝停顿,借势旋身,左腿带着凌厉破空声,一记凶狠精准的低扫腿狠狠抽在齐辕支撑腿的膝弯外侧。 “啪!” 一声脆响,是韧带被暴力拉伸的声音。 “啊!” 齐辕惨叫着,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 闻猷眼神没丝毫波动,在他扑倒瞬间,右拳紧握,指骨突出,一记力道凝聚的刺拳,精准地轰在齐辕的下颌侧面。 “噗!” 沉闷的撞击声。 齐辕连哼都没哼一声,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一丝血迹顺着他嘴角淌下。 从二姐夫扑出,到齐辕倒地,过程不过短短几十秒。 客厅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二姐夫抱着断腿的哀嚎和地上昏迷不醒的大姐夫无意识的呻吟。 齐母吓得瘫坐在沙发上,浑身筛糠般抖着,连哭嚎都忘了,只剩下喉咙里嗬嗬的抽气声。 闻雯也彻底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曾自谦玩过全格斗的战神弟弟,张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闻猷站在原地,微微喘息。 闻猷甩了甩右手,指骨关节处擦破了皮,渗出血珠,混合着齐辕下颌的血迹,黏腻而刺目,手臂上包扎的纱布也隐隐透出一点红色,是动作太过剧烈崩裂伤口。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齐辕和两个姐夫,确认他们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然后,他掏出手机,手指稳定地拨号。 “喂,120吗?地址……” 闻猷声音平稳,清晰报出地址,“这里有三个成年男性伤者,一个疑似下颌骨骨折或脑震荡昏迷,一个小腿胫骨骨折,一个右臂肩肘关节严重脱臼可能伴有韧带撕裂。请尽快派救护车。” 挂断电话,他又拨了一个:“李叔,还是我,闻猷。麻烦您跟朝阳派出所那边打个招呼,我这边有点私人纠纷,已经叫了120,人伤得有点重,但属于正当防卫范围,现场有监控。具体细节,我稍后带律师过去处理。” 收起手机,闻猷的目光才落到自己染血的右手上,他皱了皱眉,径直走向客厅连接的开放式厨房岛台区域。 冰冷的水流哗哗冲下。 闻猷站在巨大的双槽水盆前,仔细地冲洗着右手血迹,水在白色大理石水槽里晕开淡粉色痕迹。 就在他专注冲洗时,通往卧室的走廊传来急促小跑声。 “爸爸!” 闻煦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 小家伙显然不放心,自己偷偷跑了出来。 闻煦穿着卡通小恐龙睡衣,光着脚丫,看到闻猷背影,立刻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闻猷小腿,腻腻歪歪用脸颊蹭着。 闻猷动作一顿,迅速关掉水龙头。 闻猷下意识把还带着水珠和淡淡血色的右手藏到身后,但小家伙已经仰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担忧,伸出小手指着他还在滴水的右手:“爸爸手红红,痛痛?” 闻猷低头看着小家伙纯真担忧的眼睛,他蹲下身,用那只刚刚擦干后还带着微凉湿意的左手,轻轻摸了摸闻煦柔软的发顶,声音柔和:“不痛。爸爸洗手呢。” 小家伙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碰闻猷右手关节上那点破皮,鼓起小嘴轻轻吹了吹:“煦煦吹吹,痛痛飞走!” 温热奶香气息拂过皮肤,闻猷薄唇微抿,没说话,只是用左手稳稳地把小家伙抱起,让他坐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 闻煦搂着他的脖颈,小脸贴着他微凉的颈侧皮肤,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客厅的方向。 地上躺着三个人,还有血迹。 小家伙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姑父还有坏伯伯们痛痛吗?” 闻猷抱着他,转身,用宽阔脊背挡住那片狼藉和血腥,抱着闻煦,大步走向门口,声音低沉地落在小家伙耳边,带着冷酷的平静: “嗯。会痛。” “不过……” “煦煦放心,” “他们有钱。” “有钱……应该不会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