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背景板师尊》 第1章 第 1 章 “第两千九百六十四次，我说过，我不喜……” 山中一阵虎啸将后半句话掩埋，惊得林中飞鸟四散而逃，然而与印象中气势磅礴的低吼不同，那声音有些呜咽，似是委屈，又似是在讨好。 一人一虎走在山间小道上，前面那人一身冷灰色衣衫，长发散落随风起伏，衬得他身姿颀长。 他身后，一只吊睛白额虎垂头丧气地跟着，它几乎要到那人胸腔，四肢也都有常人腰粗，掌垫明明厚实而又健壮，却只是泄愤般将脚下的碎石踢得哐啷作响。 宽大的袖衫骤然起了皱，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顶起。 只见那老虎拿自己脑袋在那手下蹭了蹭，然后口吐人言：“嘿嘿，知道知道，您不喜欢看见除您以外其他任何活物在您眼前晃，我这次是不小心的，下次进山保证不让您看见。” 这声音中还带着稚气，跟刚刚的吼声简直是天差地别，除去语气中都带着几分谄媚。 它的话并未让岑泊淮停留半分，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唉唉，道长道长，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就让我留在山里吧，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风水宝地……” 岑泊淮不耐地转身刚要回答，却被一声尖叫打断。 “救—命—啊——” 一个衣着怪异的年轻男子连滚带爬地朝他们奔来，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阴影。 “哇哦，这小子招惹到隔壁山里那群黑雾鬼了？那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啊。”老虎甩甩尾巴，幸灾乐祸道。 “你，带着他一起，滚。”岑泊淮只是扫了一眼就给这年轻人判了死刑。 话毕，他抬脚刚准备离开，却猛地发现那人刚刚还在鬼哭狼嚎，如今却像是换了芯子一般转身站定，双手叉腰，翘着鼻子道：“我就知道，能穿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老子金手指到货了，刚刚就你们把我追得那么惨是吧，看招！” 随着一声喝令，一团拇指大小的光晕从他指尖飞向那团黑雾。 黑雾似乎被他的气势吓到，居然真的凝固了一瞬，但下一秒就更加凶猛地朝他扑来。 陆寻川见状况不对，早早脚下抹油照着他原本逃跑的方向朝那灰色人影扑去，一步一叫骂：“你大爷的，这就是你给的金手指？定那几秒顶个屁用，老子要告你诈骗！” 真是聒噪，岑泊淮心想。 这样的人他是断然不会放进山的，不然他今后的日子别想安生。 正当他手指一掐准备施法把自己身边这只老赖虎跟那边那个窜天猴一起打包送走时，陆寻川身边一闪而过的金光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气息他熟悉，是得天道眷顾，汇万物灵韵才能有的气运。 他曾拥有过，只可惜已经随着时间消磨殆尽了。 心绪微动间，衣袖从那两点白毛上拂过，他上前一步拦下那团黑雾。 黑雾这才褪去外壳露出真面目，原是一群青面赤目伏翼鼠，它们俯冲过来，却在看清来人之后急刹，乖顺地悬停在半空中，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时间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你们越界了。” 岑泊淮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 一见那群家伙被来人唬住，陆寻川自以为抱上大腿，好不得意，给自己找了个舒服地儿就挤眉弄眼开始挑衅。 那群黑色小飞鼠咿呀咿呀叫了好一阵，才把陆寻川砸了它们刚搭起来的窝这事儿讲清楚，见那罪魁祸首非但没有愧疚，反倒躲在后面呲着大牙傻乐，气得它们头冒青烟，但又碍于中间这人不好发泄，憋得那双红眼凸出眼眶，看着好不吓人。 “这样啊……”听完来龙去脉，岑泊淮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陆寻川确实引起了他的注意，但他那行为也确实可恶，作为饱受精怪困扰的山妖，岑泊淮很是理解生活被人强行干扰的苦楚。 “別弄死了。” 察觉到事情走向不对劲，陆寻川刚要开溜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只只红眼睛包围，它们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双方盯着彼此沉寂片刻，然后突然爆发。 “我靠你大嗷——错了、错了，对不起……” “別、眼睛……哎呦喂，我头发、头发，別打脸別打脸……” 等到那群黑雾散去，陆寻川早已鼻青脸肿，捂着头躺在地上不住哀号。 “哎呦喂……” 忽然脸上一阵清凉，陆寻川睁开眼，一张清俊的面庞就这样突然闯入眼帘，让他一时之间忘记了疼痛，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松石般的人把自己提起来。 “怎么这般痴傻？”岑泊淮抬头，见这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言不语，还当他是被揍傻了，眉头一皱就打算施法把那群小飞鼠捞回来算账。 “你才傻呢。”这话陆寻川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张嘴就怼了回去，末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不应该惹这人，连忙装作忙碌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假装在不经意间眼神掠过他的脸庞，观察他的脸色。 奈何岑泊淮一直板着脸，略微冷硬的面部轮廓更是衬得他难以接近，这让陆寻川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既然不傻，那就走吧。”见他无恙，岑泊淮转身就走，留下一人一虎愣在原地。 “啊？” “你小子凭什么？”那只老赖虎率先反应过来，它一下子就把还摸不着头脑的人扑倒在地，瞪着眼睛呲牙咧嘴道，“你知道不知道老子求了多久？一百多年啊！一百多年他都没松口，你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术法，居然能让他主动留你？” 陆寻川看着面前的血盆大口欲哭无泪，他本以为自己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系统已经足够倒霉，没想到现在更是因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马上就要命丧虎口。 而看似走远的岑泊淮此刻正站在不远处一棵树上，他使了法术敛去自身气息，打算探探这人身上气运的真假。 若为真，那他可就要好好利用一番。 他寻了处舒服的枝丫坐着准备好好观察，然而过了许久也只看见陆寻川被追得吱哇乱叫。 “是我不想吗？我没那个本事啊。” “嗷——你TM电我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去电它啊，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哪儿有空去给你除妖。” “你能不能别做梦了，我真要死了啊啊啊啊！” 他在跟谁说话？ 岑泊淮把他的话一一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发现这人说话完全没有逻辑，尽是些胡言乱语。 “吼——” 又是一声虎啸，陆寻川再次被扑倒在地，颤着身子一点点后退。 岑泊淮似是看厌了这局猫捉耗子的游戏，传音给那只老赖虎让他把人带到其他地方玩之后便转身离去。 山上泉水叮咚，岑泊淮一只手浸入水中，引得鱼儿争相亲吻。 它们不为吃食，仅仅是为了从他身上逸散出的灵气。 或许对于这座山的主人而言那不过只是些微不足道的修为，甚至不足以支撑他这具身体离开本体一步，但对于这些未开灵智的小家伙来说已是天赐。 “吃得真开心啊，”岑泊淮看着水中欢欣雀跃的鱼儿喃喃自语，“要是那些家伙跟你们一样容易满足，我也不至于每天都这般忙碌。” “道长道长——”远处传来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 穿着卫衣长裤的年轻人骑着虎纹坐骑向河边的人奔来。 定睛一瞧，那哪儿是什么坐骑，分明就是刚刚还把他追得满地乱爬的那只老虎。 它不知跟陆寻川达成了什么的交易，高高兴兴地驮着他在这山里四处寻找，好容易在河边找到了岑泊淮却不料刚打了一个照面就被他定住。 “哎，虎兄你怎么不动了，道长他就在前面啊。”说罢，陆寻川还不知死活地拍拍它的脑袋。 “我动不了……”那老虎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连眼神都因为用力而变得扭曲。 闻言陆寻川以一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翻身下来，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朝它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向岑泊淮走去。 岑泊淮有些惊讶于两者之间关系的突然转变，这让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决定多少有些武断。 “何事？”他打量着这个奇装异服的少年，少年也在打量着他，目光直白而又热烈，他几乎要看到其中满溢出来的兴奋。 让他觉得有些冒犯。 而陆寻川浑然不觉，只当他看见了自己眼中的诚意：“我想拜师！” “拜师？”岑泊淮咀嚼着这个词，他知道那是人类的学习行为，他们不像精怪，生来就能够吸收天地灵气，知晓天意造化，需要一代一代重新学习。 或许这便是他们受天道庇护的代价吧。 许是因为他没有直接拒绝，让陆寻川看到了希望，他叭叭地说了一堆岑泊淮一知半解的话，手舞足蹈的，甚是有趣。 “那我能得到什么呢？”岑泊淮觉得有趣，便起了逗弄的心思，刻意垂着眼眸故作严肃。 “一个指哪打哪的乖徒弟！”陆寻川见他动摇，便说得更加卖力，“我可是拿过散打冠军的。” 他的语气中满是骄傲，说完生怕岑泊淮听不懂，又紧跟着解释了一句：“就是我跟别人比武术，打赢了所有人。” 然而岑泊淮只是随手接了片叶子在指尖摩挲：“一个毫无灵力的家伙打赢所有人？” “有点意思。” 下一刻，叶片擦着陆寻川的脖颈飞过，留下一道血红色尾迹。 陆寻川只觉得脖子一凉，抬手摸去，手上便已经见红。 “你觉得这话说出去能有几人相信？”岑泊淮走到他身边，他指尖掠过伤痕，不过呼吸之间，那伤口已然恢复如初。 “我、我……” 陆寻川顿时哑口无言。 他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会过得很艰难，却没想到自己会败在拜师这一关。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体质，就算不混个天下第一，也至少不会是被随手灭掉的炮灰。 就算是面对那群黑翼飞鼠跟那只白额巨虎时他也有三四成把握保住性命，无非就是会缺胳膊少腿罢了。 但刚刚，他确确实实体会到了死亡的滋味。 第2章 第 2 章 岑泊淮到底是没有深究，只是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想拜师？” “我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陆寻川还未思考，身体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连忙住嘴，却也为时已晚。 “小说？”陌生的词汇让岑泊淮下意识皱眉。 “呃……话本，就是话本。”陆寻川绞尽脑汁才搜刮出来这么一个词，“话本你知道吗？” 岑泊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就是觉得、觉得……”陆寻川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后干脆给自己编了个无父无母靠着对话本故事的憧憬艰难生存的过去。 看着眼前把自己演得悄悄抹眼泪的人，岑泊淮更是觉得有趣，他指了指还被定在原地的老赖虎，道：“带着它跟上。” 随后，他转身朝山上走去。 陆寻川刚刚还在为自己编出来的故事感动，一听这话立马充满干劲，撸起袖子就准备干活。 可光是一只普通的成年老虎就有五六百斤，更何况这只成了精、比一般老虎还要大上一圈的，陆寻川推了不过几步就没了力气，不住在脑子里呼唤系统。 岑泊淮走在前面，虽说没有回头，却一直在关注着那边的情况。 只见原本满头大汗的人突然就轻松起来，他用灵识扫过去，发现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那老虎脚掌底下托起它的四肢，使它微微浮空。 偷奸耍滑。 岑泊淮在心里下了定论。 他也不打算太过为难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一路上并未拆穿，等估摸着差不多快到自己的茅草屋了，他才一阵风扫过去将那力量吹散，示意自己看穿了他的小把戏。 与之对应的，陆寻川本来只是做做样子，突然之间他手上一重，仿佛有千钧巨石朝他压来。 他连忙稳住底盘阻止自己继续后退，然后在脑子里跟系统算账，但任凭他如何威胁耍赖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看着前面青灰色的背影跟露出屋顶的房子咬咬牙跟上。 “呼……” 一间茅草屋坐落于几棵老松前，门口一桌一壶，桌旁一井一树，树下一人一虎。 岑泊淮解了定身的法术，坐在石凳上看着累倒在树下的人，他晃晃桌上的酒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后摘了颗灵果送到陆寻川嘴边，接着就提着壶进了屋子。 那果子看着就红彤彤水润润的，一口下去汁水四溢，陆寻川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一下子从地上蹦起来，靠着蹲坐在地上的老赖虎朝它抱怨：“我说虎兄啊，你真的该减肥了，一般人是真扛不动你。” 老赖虎一甩尾巴把他扫到地上，胡子一抖，语气颇为不屑道：“你懂什么？老子这是强壮，是你们人类一辈子都达不到的。” “道长，它说你坏唔——”陆寻川张嘴就要告状，亏得老赖虎反应快，及时拿尾巴堵住了他的嘴。 岑泊淮闻声出来看向他们，那老赖虎一见他过来就翘着尾巴小步跑到他身边，把自己脑袋塞到他手下，一举一动无不透着谄媚。 “嘿嘿，这小子搁这儿暗搓搓骂你呢，我刚刚正打算教训他。” “是吗？”岑泊淮将新灌好酒的酒壶放在桌上，倒了一杯递给陆寻川止住他的话头，“我竟不知我如今已经到了耳盲的地步。” 那老赖虎顿时僵住身子悄悄后退，连尾巴都不再高高翘起，而是和耳朵一样明显下垂。 “我又不会吃了你，”岑泊淮坐在桌边，一手撑头，一手规律地敲击桌面，“不是天天想进我的山吗？怎么放你进来了反倒这么拘谨？” “我也没想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啊。” 老赖虎小声抱怨，然而奈何岑泊淮修为高深，这些话全都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他忽然生出些恶趣味，浅浅勾起唇角抿上一口果酒，道：“说得好像我多么蛮不讲理似的，要不这山你来做主，我给你做小可好？” 这话落在陆寻川那儿还好，但这老赖虎可是知道他那霸道脾气，平常到这山里走走顺便稍微修炼一下都要被他拎着后脖颈扔出去，更莫要说将这整座山拱手让人。 岑泊淮他敢给它都不敢要。 “叮——” 上好的玉石落在石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岑泊淮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只老赖虎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 “你再踩几下，脚下那些草就要成泥了。”他看够了才开口，语调中带着些调笑。 他转头望向陆寻川，发现他正在一边看乐子，自己刚刚递过去的酒杯已经空了，被他捏在手里擦了又擦。 岑泊淮冲他招招手，他犹豫一瞬才走到桌边。 见他久久没有放下杯子，岑泊淮将自己手边那只举到他眼前：“喜欢这个？” 陆寻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红着耳尖把手上那个放下。 “那个……师父？”他有些艰难地吐出一个称呼，“我应该这样叫吗？或者说师尊？夫子？老师？你们这儿怎么叫的？” “随你。” “那你……啊不，您就是我师父了？” “你觉得呢？”岑泊淮抬眼看向在原地脚趾扣地的人，他贯会这般为难人，也喜欢看别人绞尽脑汁的模样。 良久，陆寻川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只听咚的一声，他双膝跪地朝岑泊淮行了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噗咳咳咳……” 岑泊淮是山脉生出的灵智，行走世间有诸多不便，因此即使塑了肉身他也鲜少出山，对于人间种种也只是从进山寻宝的修士口中听说一二。 这般大礼他只在偶尔往来的大妖口中可以见得。 弱小的人类为了从它们手中苟活便是这样苦苦哀求，若是幸运些遇到个心软的说不准就能逃过一劫，但也有些恶劣的家伙就喜欢看人类这样抛弃一切尊严与荣誉，只为求得一线生机，而它们往往会在逗弄一番后欣赏其作为绝望的一面。 “我不会吃了你的，你不用害怕。”岑泊淮伸手把他扶起。 修长的手指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温润中透着些许冰凉，从陆寻川指尖传到心尖，他借力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没，我就是有点担心，万一哪里做错了，你不肯收我了怎么办。” “嗤——”老赖虎从鼻子里喷出一团水雾，不屑地抖抖耳朵。 陆寻川见岑泊淮没往自己这边看，偷偷朝老赖虎竖起中指，老赖虎虽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也能感觉到这不是什么友好的举动，眯着眼睛呼噜噜地拿鼻孔朝他喷气。 而岑泊淮垂着眸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二者之间的矛盾，直到一阵风吹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你……”岑泊淮刚想使唤人，却骤然发现自己还未过问他的名字，于是只好暂且插入这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陆寻川正跟那老虎斗得起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啊、啊？” “问你名字呢，人类。”见他主动移开目光，老赖虎自以为赢下这场无声的争斗，心情愉悦地提点道。 “哦哦，陆寻川，我叫陆寻川。”陆寻川立刻站定回答道。 “嗯，”岑泊淮点点头，随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往前，山脚下有一个刚生出灵智兔子路过，你过去看看，若只是路过就送它离开，若是想进山就扔出去。” “好，保证完成任务！”陆寻川说完就兴冲冲地往山下走，全然不顾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老赖虎对此不屑一顾，咧咧胡子道：“他也不怕自己被妖怪吃了。” 它这一提醒，岑泊淮才考虑到这点，恰巧他也在苦恼该给这只老赖虎安排点什么任务，这下倒是有着落了。 “你跟着他，能把人叼回来就行。”他说完也不管那老赖虎是什么反应就直接进屋，留它独自在屋外哀号。 “我可是修行百年的大妖，你让我去保护一个毛头小子？” “那小子到底凭什么？” “吼——” 还没嚎两句岑泊淮就觉得有些厌，大手一挥那橘色的身影便四脚朝天，然后往山脚下滚去。 做完这一切，岑泊淮拍拍手，一个闪身来到刚刚感知到的那个兔子精周围。 一个圆滚滚的雪球长在地里，时不时刨些土出来，看样子是在建造新家准备在这里定居。 它并未察觉到危险已经到来，就静静地站在它身后。 “有点弱啊……” 岑泊淮骤然出声，吓得那兔子立马往洞里钻，即使那还只是一个雏形。 他心绪微动，那兔子便飘到面前，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因恐惧而颤抖，却又因感知到眼前满溢的灵力露出几分贪婪。 “修为不高，倒是挺敢想。” 那目光岑泊淮很熟悉，每个见到他的精怪几乎都免不了露出这种神色，包括曾与他交好的那些，只不过聪明些的学会了隐藏，就像老赖虎那样。 一阵轻柔的光芒闪过，那只兔子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披绒毛的红眼孩童。 它哆哆嗦嗦地表达谢意，但岑泊淮想要的可不是这个，他想确定陆寻川究竟是不是天选之人。 “待会儿会有人过来，”他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脚边的小妖，声音冰冷而又无情，“他会赶你离开，如果你能赢过他，我就再送你一场机缘。” “我会死吗？”这小妖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并没有被这点甜头冲昏头脑。 “他没有这个本事。”岑泊淮给出许诺，他知道它在担心什么。 “可、可是我不会杀人……” “不需要死亡，只需要一点小小的麻烦，”岑泊淮想了想，忍痛给出筹码，“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颗灵果。” 灵果二字让兔妖的红眼睛亮了亮，它再次向岑泊淮确认：“那让他找不到我也算吗？” “作数。” 感觉到陆寻川的气息在飞速靠近，岑泊淮丢下一句话就隐去身形。 “呜呼～” 一块木板从林中飞出，直直插进刚被刨出来的洞里。 陆寻川从地上爬起来，一眼就看见旁边一个小孩红了眼。 第3章 第 3 章 陆寻川这一下直接把这小妖的兔子耳朵都给吓出来了，幸亏岑泊淮没有直接离开，出手帮它稳住人形。 “小朋友你没事吧？”陆寻川把木板拔出来，随后将四周打量一番，“你家人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 那兔妖还未来得及躲藏就被撞了个正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不会说话？看着不小了啊，人一般几岁学说话来着？”陆寻川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皱。 他刚蹲下来试图和兔妖沟通，却又在一瞬间突然站起来后退。 “这不对吧，就一小屁孩。”陆寻川上前几步喃喃自语，“道长说那个妖怪刚开灵智，最多是个聪明点的兔子，这明显是个人啊。” “而且都被吓成这样了，哪有这么胆小的妖怪，你不会是看我找了个厉害师父，想离间我们俩吧？。” 那兔子不禁吓，一听自己身份被识破，抓起一把土洒向还在跟系统掰扯真假的陆寻川，转身就消失在洞里。 等陆寻川睁开眼睛，眼前哪儿还有什么孩子兔子，只剩一个空荡荡的洞口对着他。 “不是，跑什么呀？我又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那小兔子的修为不足以让它在地下待太久，只能藏一会儿就出来透透气，而陆寻川好似能看到它的位置一般在地面上迅速移动，那兔子露头不过三秒他就扑了上去。 东一下西一下，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 终是那兔妖先顶不住，它本就是被强行提上来的修为，消耗起来格外快，而它自身又没办法及时补充亏空的灵力，最后为了不闷死在土里只能自投罗网。 “哈哈，逮到你了。”而陆寻川好像早已知晓它逃窜的路径，等在洞口，它一出现就被迫脱离地面。 “別、别杀我，我是好人……”短时间内的巨大消耗让它无法维持人形，早就在逃跑途中变回原形。 陆寻川一手拎兔一手叉腰，见它捂着眼睛几乎要抖成筛子，便大发善心把它放在地上。 “还真不是人……” “不是说刚开灵智吗？那只凶老虎几百年都还是虎，这个一上来就成人啊？” 突然间，他一拍脑袋，刚刚还紧皱着的眉头，现在一下子全都舒展开来：“我果然是主角，遇到的都不是一般东西。” 那只小兔子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哆哆嗦嗦地求饶。 而岑泊淮再次验证心中的猜想之后便转身离去。 他探过那只小妖的深浅，以它的胆量，经过这番折腾后十有**是不会再生出进山修炼的主意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岑泊淮心情好极了，一路上都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甚至在路过一片果林时散了不少修为给它们做养料。 他从不在这方面吝啬，一来草木成精困难，他不必忧心这些家伙日后成精与他争夺灵力，二来这些东西未生灵智，其生死不记入因果，待日后结了果实，这些修为总归是要还给他的。 林中清风徐徐，枝叶相互摩挲，沙沙作响，其中还有阵阵哀号与之呼应，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夕阳穿过树荫撒在岑泊淮身上，为他添上一抹暖色，他身后，几个奇形怪状的动物个个唉声叹气，抱怨着自己才溜进来没多久。 个别看领头那人今天心情不错，就悄悄落在队尾，想要趁机摘些灵果回去，然而它们还来不及将果子藏起来，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光飞向天际。 刚成熟的果子芳香四溢，还未落地就被一只漂亮的手接住。 岑泊淮咬了一口，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他没动，其他人也都不敢动，等着他吃完把果核埋进土里之后才跟着他下了山。 把最后一批妖怪送出去，岑泊淮就着月色回到茅屋。 屋里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吵闹声和器具碰撞的声响，偶尔会混杂一两声虎啸。 岑泊淮皱眉，却不是因为吵闹，而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屋中有熟悉的气息。 “你懂什么？人不能不吃饭！” “我比你懂多了，道长他早就不需要吃饭了。” “那、那个……你们别吵，我马上就做好了……” “嘎吱——” 木门发出颇有年代感的叫声，按下了屋内的暂停键。 陆寻川跟老赖虎扯着一颗不知名的野草僵持着，他们身后，那只兔子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努力搅拌着锅里，或许不能称之为锅，那只是一个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容器。 屋里本来没什么东西，此刻堆满了花花绿绿的蔬菜，它们的主人不言而喻。 那只兔子见岑泊淮走向自己，连忙丢了爪子里的棍子躲到陆寻川身后，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对不起。 然而岑泊淮并未说它什么，反而朝陆寻川发问：“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陆寻川低头看着脚尖迟迟没有出声，他像一个倔强的孩子，明明知道自己的错处却执拗地不肯承认。 屋里的烟火气烧得岑泊淮心焦，他黑着脸把人全都叫到屋外，坐在月光下等待着答复。 “对不起……”终究是陆寻川先熬不住，率先缴械投降。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道长他不喜欢其他东西进山，你非不听……”老赖虎在一边添油加醋。 岑泊淮一个眼刀飞过去它就没了声音，趴在地上双爪捂嘴。 皎洁的月光洒在银发上，衬得岑泊淮清冷出尘，容不得任何侵犯，尤其是此刻他单手撑头斜倚在桌边，一只手捡了片叶子拿到眼前仔细观摩。 许久，他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今天原本心情不错。” “可惜了……” 叶片随着他的尾音一同飘落，连着陆寻川的心也沉入谷底。 “我、我只是……” 陆寻川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迟迟没有给出恰当的说法。 “要么它滚，要么你们三个一起滚。”说完岑泊淮便闭目养神。 他只是想找个合适的人帮自己料理身上这些没完没了的小怪，若是这个人比那些家伙加起来还要麻烦，那就算他身上气运再强，于他而言也只会是个大麻烦。 老赖虎本来还在捂嘴偷笑，然而这话一出它就笑不出来了，一溜烟儿从地上爬起来道：“不是凭啥啊？我啥也没干啊。” “不行不行，你给爷滚。”说完它叼着兔子就往山下狂奔，陆寻川伸手欲留，也只看见一个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哎！我的灵宠……” “师父，我……” “嗯？” 陆寻川看起来还想再争取些什么，但岑泊淮一个音节就让他把话打回肚子里重造：“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人多了会热闹——” “啊不，我是说它会做饭，可以做很多好吃的。” 他一边找借口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岑泊淮的脸色，一有不对就立刻改口。 “我不需要吃食，你若是需要，山中灵果可以自取。”岑泊淮懒懒地抬眸，玉石一般的眸色中映着满身狼藉的人影。 他似乎刚想起来人类需要食物才能存活，语气放软了些：“但我不喜欢旁人打扰，下不为例。” 见他松口，陆寻川一下子放松下来，然而还不等他高兴就听见岑泊淮的声音再次传来：“把屋子收拾干净，把那些草都扔出山去。” “好嘞！”陆寻川连忙应下，生怕晚一步他就后悔。 “啊——” 等陆寻川把屋子清理干净，天已经蒙蒙亮了，岑泊淮一进屋就看见他瘫在地上半死不活。 “怎么这副模样？”他不解地问道。 这身体未免也太差了些。 “师父……”陆寻川听见声音一下子坐了起来，满眼委屈，“我饿啊。” “我不是说过了，你可以自己摘果子吗？” “可是果子不顶饿啊，”陆寻川敲敲脑袋，“也不是，就是，我还是想吃饭。” 人类果然麻烦，岑泊淮心想。 不过他还是给指了条明路：“山下向西走五十里，有个镇子，你可以去那里买些东西。” “五十里？”陆寻川闻言夸张地张大嘴巴，“师父……我现在走十里都要死了，就別五十里了吧。” “你可以吃山上的灵果，比餐食要有用得多。”岑泊淮回答。 他今天没有发现有新的小妖趁着夜色溜进来，因此格外好说话。 “要不师父你带我过去呗，你那么厉害，肯定一眨眼就到了。”陆寻川有些得寸进尺。 岑泊淮怎会如他所愿，他是山之灵，根基在此，是本源，亦是枷锁，倘若要脱离本体行走世间，每一步都会耗费大量修为。 他虽说有心栽培陆寻川，想要让他替自己办事，但他还不值得自己耗费这么大的代价。 因此他回绝得不留一丝情面。 “好吧……”陆寻川低头沉寂了一会儿，很快就再次打起精神来，“师父，你有钱吗？” 这就问住岑泊淮了，他一下子冷了脸，低声说了句等着之后便匆匆推门而出。 “钱啊……” 林间小路上传来一阵叹息，岑泊淮拔了根草从一棵棵树间扫过，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缺天材地宝，这山中哪样拿出去都是会被低阶修士疯抢的地步，可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那镇子只是一个普通村镇，并无修士坐镇。 也就是说，他的这些东西就算拿过去也未必有人认得。 说来也怪他年轻时不懂事，当时着实是被那些家伙扰得烦了，挑了个好日子憋着一口气把方圆百里内的修士全揍了一遍，还放出狠话让他们都不许在附近安身。 后来那些修士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把这地方传成了什么龙潭虎穴，除了个别不怕死的把这当作机遇，竟然真的没有一人在附近安家落户。 自那之后他就过上了每天闲逛捡怪扔怪的清闲日子，一直过到现在。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老赖虎面前。 它刚捕到一只幼鹿正准备进食，见到岑泊淮从林中走来连忙把那幼鹿藏在身下，讪笑道：“道长，好巧啊。” “不巧，我正在找你。”岑泊淮知道它怕什么，板着脸故作严肃。 老赖虎顿感不妙，后腿一踢那只幼鹿的尸体就滚进他身后的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