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藏进我心里》 第1章 异世 朗朗旭日,天地乾坤。 北洲的冬天刚刚过去,冬去春来,河水潺潺流动,为这番天地增添勃勃生机。 垂病惊起,宁佳孤零零的坐在丝木雕床,呆滞的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广阔的天空,入神的想着这三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三天前的一个夜晚…… 宁佳跟着奶奶到缘林寺寻求因果机缘,奶奶想为她求一个好的姻缘,她自己则是陪着老人过来,顺便给自己求个好财运。 二人在此吃斋借住两晚。 就在第一天的晚上,宁佳离开房间,放松身心,却误入缘林寺的竹林中,在这林中迷了路。 宁佳拿着手电照向远处寻找出口,不曾察觉脚边有一个巨大的坑洞,右脚踏空,掉入了坑洞之中。 “啊——” 只余一声惨叫,惊飞林中之鸟。 天旋地转间,宁佳短暂失去了意识。 天光大亮—— 等到宁佳再次醒来时,发现头顶围了一圈人,一副八卦吃瓜的模样,窃窃私语。 “这是相府家的傻二小姐?” “听人说是,没见过。” “这貌美的模样,确是与那美人丞相有几分相似。” 还没等宁佳来得及细究这些人的古装扮相,从人群中下来一个面目俊秀的男子,将宁佳抱了上去。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前放大的俊脸,心中茫然。 离了坑洞,落了地。在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人的情况下,宁佳悄悄打量着这里,有种淡淡的熟悉感一闪而过。 有一个淡黄素衣的女子,来到了宁佳的面前,微微欠身。 “二小姐,跟婢子回府好不好?” 宁佳疑惑:“这位姐姐,我不是什么二小姐,你认错人了。抱歉。” 她后退一步,却撞上了来人。 是那将她从坑里救出来的人——将军府二公子李业书。 李业书对宁佳道:“宁宜妹妹,跟玉柔回去吧,姑姑该担心你了。” 宁佳瞥眉,柔声开口:“这位小哥,我不是你口中的宁宜,我叫宁佳。感谢你出手相救。” 李业书随之神色一愣,盯着她,口中忽而喃喃跟魔怔了一样,“宁佳妹妹。” 她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只道十分奇怪。 他突然回神对着她道:“唐突了。” 说完就拉起她的手腕,半拖半拽的带着她离开。 他扬声,对黄衣的姑娘留下一句“玉柔,回府通知姑姑来将军府一趟。” 一路上,宁佳有过抗拒,但看他一副神神叨叨精神奇怪的状态,便提起了心,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 不多时,将军府内。 将军夫人郑静赶来上客堂,在门口看见了来回徘徊的二儿子,上前询问儿子:“你如此着急寻娘过来是怎么回事?” “娘,是宁佳妹妹,宁佳妹妹啊。”李业书激动的晃着他娘的肩膀。 “停停停,要晃晕老娘了,什么您家,我家的。”将军夫人扶着被晃晕的脑袋,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李业书歪头凑到他娘面前道:“娘,是宁佳,宁、佳。” 将军夫人睁开眼,脑子转动了一秒,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儿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迈步进去,看到了坐在小塌上的少女。郑静没说话,只是对着宁佳左瞧瞧右瞧瞧。 李业书屁颠屁颠的过来了,对他娘耳语几句。 郑静听后点点头,表示了解。 随后她坐到了宁佳的旁边,握着宁佳的手,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 “宁佳啊,我是你的舅母。”整个人笑眯眯的。 宁佳目睹了她进来后的一切行为,心里惊慌,面上无措的她只是笑笑,不知道怎么回应。 丞相夫妇是前后脚赶到将军府的,进门前李业书已经将宁佳的情况悉数告知。 丞相夫人眼眶发红。 郑静将其他人遣走,牵着僵硬的宁佳,坐在木桌旁,面对着坐在对面的丞相夫妇。 一时气氛沉默。 郑静先挑起了话头,为宁佳讲述了奇异又荒诞的一件事。 总的来说,是她穿越到了这里,一个空前绝后的地方。 …… 来到北洲的几日,宁佳只是将这里当成角色扮演场景,以便更快的去适应新的环境。 这三日内,宁佳接见了皇亲和外祖家的长辈,熟悉了生活的环境。 李业书也常常来看望她,两人攀谈了许多。 李业书道:“曾经有个游历的道士,在宁宜妹妹满月之时留下一道批命。说是,说是‘命数乱矣,二子,非共存,一子,非可分’。” 在这信奉怪力乱神的世界,这是宁佳来到这里唯一合理的解释。 李业书还给宁佳讲述了一段过往的事情。 那是十六年前的一件事。 …… 当年的北洲皇宫发生夺嫡之战,在夜晚骤然爆发。 先帝膝下五位皇子,有四位都在宫中。 其中三皇子北冥川是误被卷入这场夺嫡之中的。 而三皇子那时新婚燕尔的三皇子妃,便是丞相府的大女儿宁梓宥。 彼时的丞相夫人李玖已怀胎九月。 当她得知女儿遇到了宫变被困在了皇宫,就意识到女儿的处境恐怕是凶多吉少。 爱子之心切。 李玖还大着肚子,但她毅然决然地要跟着带兵平乱的哥哥李回进宫。 独留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在相府照看着儿子。 李玖知道,哥哥进宫必定先去救陛下于水火,所以刚踏进皇宫之中,她便带了一队自己的亲兵,直奔三皇子母妃的宫殿——锦贤宫。 逆党果然派人来取三皇子的命。 李玖如杀神一般一路斩杀乱臣贼子,杀入锦贤宫偏殿。 行至偏殿门口,一道银光闪过,剑,直直刺向了她的女儿宁梓宥。 李玖即刻抬步奔去,却已然赶之不及。 剑锋划过臂膀与后背。 是三皇子将宁梓宥扑倒,生生受了这一剑。 当下手之人回首再刺时,被赶来的李玖一剑封喉,夺去了性命。 李玖带着人一直守在这偏殿。 直到看到哥哥李回平乱至此的身影出现,她才缓缓卸了力,放松紧绷的神经。 那一夜的兵荒马乱持续了很久,久到李玖动了胎气,产下一子,才渐渐平静。 李玖这第三胎,本怀的是双子,这一夜太过动乱,导致早产的结果,只能保下一子。 那便是宁宜。 …… 宁佳听完这段过往,很敬重丞相夫人。 果敢,坚毅。 宁佳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常常觉得日子到哪里都得过下去,随遇而安。 在这儿的三天里,宁佳已经很好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习性,与身边的人有了娴熟之感。 她伸了个懒腰,阳光透过窗口洒了进来,窗外的鸟儿落在枝头,蔚蓝的天空一片澄澈。 婢女们鱼贯而入。 她的贴身女婢玉柔、翩翩领头,玉柔管着梳洗,翩翩管着洒扫。 将一切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今天有皇宴要参加。 玉柔来到她跟前,轻声道道:“二小姐,再有两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要提前出发。” “嗯,帮我找一身水蓝色的素裙过来吧,挽个单边发髻,少配些珠钗。” “是。” 宁佳又扬声喊道:“翩翩,想吃糕点。” “好嘞,小姐!” 上了马车,宁佳掀开小窗帘,看着这个新奇的世界。 车上备着食盒,里面是翩翩准备的早膳和糕点。 宁佳眼睛看着沿路的风景,吃着美味的饭食,心情很是美好。 到了宫门口,马车便不能往里去了。 “哈!” 宁佳跳下马车,向前面的马车跑去,丞相夫妇从这辆马车上下来。 “爹,娘。” 宁佳乖乖地向他们问好,跟在他们后面进宫。 偶然间,她看见一个轿子从宫门口进入,上面刻着飞鸟。 宁佳悄悄问玉柔:“玉柔,这谁家的轿子上刻着飞鸟啊?” “小姐,未曾听过京华谁家轿子是刻有飞鸟图案的,只有那东陌皇室,用的是飞鹰。” 宁佳低声道:“飞鹰啊。” 翩翩拽了一下宁佳的衣袖,使宁佳回神。 “小姐,我们到宴会了。” 宴会开始前都是官场寒暄,贵妇攀谈,这种场合是丞相府二女儿第一次亮相。 宁佳乖乖的跟在丞相夫人后面,挨个儿打个照面。 本想安安分分的走个场面,偏偏就有那些酸里酸气的夫人来说两句酸话。 “这丞相家的二女儿倒是个标志的美人儿,一家出两个美娇娘,像这并蒂双花一般。”太尉夫人先开了口。 那一旁的少府夫人迎合道:“就是不知这二女儿有没有她姐姐那般才貌并全,到了适婚的年龄觅个好夫婿了,是吧各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达官贵人中少数知道宁宜本是个儿时出了毛病,变成了一个傻傻的小姑娘。 “呵,我相府的女儿那是千娇百贵,何需绿叶来衬托,有些人不得夫郎喜爱,只能得这烂舌头的病了。” 丞相夫人坚定的维护女儿。冲太尉和少府的两位夫人开炮。 宁佳站在娘亲身后,安全感爆棚! “我家女儿才情如何,与你何干,你家那陈麻烂谷子的儿子,干的那些荒唐事人尽皆知,谁家的女儿许配到你家,那祖坟都不得安生。” 那少府夫人气极,被戳到痛点,便要上手。 丞相夫人双手一扬,袖子一撸。 “要动手?好哇。” 丞相夫人还心想动手挠挠痒呢。 宁佳也上前掐腰为娘亲壮势,大有和对方出手打架的意思。 场面混乱 李玖身边的钟嬷嬷和宁佳的小翩翩拦着武将世家出身的夫人,玉柔一个人就能拦下宁佳,其他人拦着少府夫人。 李家的人还是有几分真功夫在的,不拦着点,少府夫人准吃亏。 丞相和少府从一旁急忙赶到这里阻止了这场斗争。 少府大人在责怪自己的夫人不识大体。 而丞相这边,他被夫人悄悄踢了一脚,哄着夫人说: “我找机会参他一本,夫人别气,为了梓宥,不和她一般见识。” 殿门口忽而传来一声高喊: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行礼。 礼毕,免礼。 皇帝北冥川携皇后宁梓宥落座主位。 等主位上的人落座后,众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殿内沉寂许久,北冥川骤然沉沉开口:“诸位,举办此皇宴,是为了给东陌二皇子言翊接风洗尘。” 听此言,众人纷纷窃窃私语。 东陌皇子的到来毫无征兆,只有极少数人晓得。 等到言翊和东陌使者进入大殿时,殿中的私语才渐渐消散。 宁佳嘴里吃着果子,抬眼看去。 玄袍加身,唇红齿白,身样削瘦,仪态是顶好,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眸,将一切情绪掩匿其中,令人捉摸不透。 宁佳对他有所评价: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东陌言翊,携众使臣,卑辞厚礼,叩问北洲国主圣安。”言翊嗓音清亮,带着东陌众人行礼问安。 北冥川:“免礼。” 北洲众臣看着这略为和谐的一幕,都不知所云。 北冥川近日被朝堂之事,扰的头昏脑涨,不愿开口。 只能皇后宁梓宥出言给众人一个解释。 “南弥使者一年前传达各国皇室,三国的和平隐隐有着打破的局面,皇家祖上有言:南弥使者出,各国应极力应和,以保各国和平。” “根据使者传语,三国定下了皇族血脉互相为质之诺。太子一个月前已经前往西邑,西邑皇女将去往东陌,这就是东陌皇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一片哗然。 “玉柔,玉柔,这南弥是怎么回事啊,各国皇室都这么听南弥的话。”宁佳化身为好奇宝宝,悄声开口。 “回小姐,世间流传道:在百年之前只有南弥,北、西、东三国乃是南弥底层人群分出来的国度。” 玉柔又道:“要是归根究底,那三国都是同源所出,理应和平共处。我们北洲人多繁盛壮大,西邑善巫蛊,而东陌有南弥传语秘术。” “那这南弥只看和平,只管安排,不自己出手喽。”宁佳好奇道。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 宁佳心想:这个世界有一套自己的法则。 这场宴会也没有其他事,事情传达到位了,北洲皇帝借口体乏,拉着皇后离宴了。 宴会的自由度很高,只道不得去皇宫禁地,外加宫门宵禁前离宴即可。 第2章 蓝心蛊 言翊只在宴会上露了个面就离宴。 他穿过重重回廊,走进一片园子,遍地花朵树木,繁荣茂盛。 一只兔子毛毛躁躁的撞在了言翊的脚边,他垂首俯身将兔子拎起,捏在手中端详了一番,兀然的笑了,像是找到了有趣的事。 而后他附身将兔子放在地上,看着它跑远,才缓缓开口:“这只兔子不错,可用做今晚的加餐。” 身后的侍卫裕安应和他道:“殿下说的是,这兔子看着肥美,确实不错。” 话音刚落,他便对上了言翊似笑非笑的眼神。 坏了,殿下不会是要人去把兔子抓回来吧。 裕安忽而转头想找裕平,却发现裕平早已没影了。 他抱着侥幸,回看言翊。 言翊坏笑,淡淡道:“去吧。” 裕安无奈,只能认命,自己去抓刚才已经放跑了的兔子,总不能让主子去抓。 他投身于草丛之中卖力的寻找兔子的身影。 一转眼,言翊站立在不远处的廊道上,看着裕安撅着腚,扒在草丛里找兔子。 言翊的身后是消失的裕平,裕平手里还拿着方才放跑的兔子。 两个人都一言不发。 …… 宁佳离开宴会透气,来到此处附近,眯起眼睛看到不远处草丛里貌似有人趴着,那身装扮不似下人模样。 碰巧她在宴会待着无聊,便悄悄走了过去,来到那人身后,倏然大喊:“呀!你在干什么?” 裕安被吓的一个激灵,直起身来立正,头上还有杂草装饰。 宁佳见状,眉眼弯弯,抿嘴偷偷笑他。 “宁二小姐。” 远方传来喊声,是皇后身边的玉锦姑姑在喊宁佳。 宁佳转过身,对玉锦姑姑挥手,“玉锦姑姑,我在这里。” 再回看身后,裕安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心道古怪却并未多想。 玉锦姑姑来到她面前行礼,她乖乖的跟在玉锦姑姑身后,任由玉锦带着她往栖鸾殿走。 栖鸾殿内 皇上在批阅奏折,皇后在小塌上吃着水果,做自己的事情。 “娘娘,宁二姑娘到了。”静双姑姑自殿门口进入,来殿内向宁梓宥通禀。 北冥川抬眼与宁梓宥对视,他无奈,拿起面前还没批完的奏折去其他地方了。 嵩公公抱起剩余的奏折,跟在皇帝的后面离开。 “去帮一下嵩公公,为陛下添些茶水。”宁梓宥对静双道。 “是。” 玉锦将宁佳带入殿内,再到皇后身旁侍候着。 “臣女宁佳,问皇后娘娘安。” 宁梓宥笑了笑,免了宁佳的礼,招呼宁佳坐到身旁。 “宁佳妹妹还是那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气质也是落落大方。” “娘娘谬赞。” 宁梓宥面容姣好,不同于年轻时的灵动,如今身为人妇的她透露着丝丝的美艳,往那里一坐,便是如画一般。 她对自己唯一的妹妹道:“别拘着自己,咱们家里都是直爽性子,讨厌那么多的弯弯绕绕。长姐唤你过来,也是让你熟悉熟悉。” 后又补充:“怕咱们姐妹生分。” 宁佳将她的话在心中过了过,如实回答:“长姐,妹妹的境况,您也知晓,妹妹这过拘之处,望长姐见谅。” 宁梓宥取来葡萄自顾自的剥了起来,说话时的嗓音浸润着上位者的腔调,“没什么要姐姐见谅的,姐姐这长居高位多年,难免威严是慑人了些。可姐姐这心,一直是敞开了对自家人。” “宁佳妹妹这般的年纪,还没有过了爱玩的阶段,姐姐叫你过来,就是带你在皇宫玩玩,熟络一下感情,爹娘那边我也知会过了,你就在皇宫安心玩两天,姐姐把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 “这宫内有什么好玩的,姐姐都知道。”宁梓宥脸上扬起微笑来。 宁梓宥的盛情难却,宁佳只得在这里住下。 皇宫里面大的很。 慢慢的宁佳意识到除却朝臣议事之处,剩余的地方全归皇后娘娘,足迹遍布。 整个皇宫就帝后两个主子,太子去了异国,若如陛下是个惧内的,那这宫中可就是宁梓宥的天下了。 看这样子。 宁梓宥兴致勃勃地拉着妹妹早上一同打扮的美美的,换几套服装,几种发髻,试许许多多的珠宝。 欣赏自我美貌,满意了再出门。 白天带宁佳学跑马,喂鱼塘,赏花园,宝库里面挑宝物;荡秋千,看表演,偷偷摸摸看美人儿;逗宠物,摘果子,放风筝。 宁佳跟在姐姐身边,看她在这皇宫之中无忧无虑的玩闹,露出不同于人前皇后威严的模样,一时之间对这个长姐有了新的认知。 宁梓宥带着妹妹在宫中玩闹过后,留下的烂摊子都让皇帝给收拾了。 等到了晚上,她又带着人去到皇宫的最高处,欣赏万家灯火,在花园与萤火虫相伴,喝点小酒,彻夜长谈,领着妹妹见识北洲夜晚的万种风光。 这几日,皇宫内洋溢着欢声笑语,却独独只有只有一人越来越幽怨——北冥川。 他的皇后每天玩到夜深才回来,背着他偷偷吃小食,也不来关心一下他,随随便便遣人送来一些膳食就打发了。 北冥川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表示,但他偶尔与姐妹俩相遇时,幽怨的眼神令宁佳无法忽视。 宁佳被皇帝盯了这么几天,琢磨出来了皇帝的意思,便借口说要回去陪爹娘,向长姐请辞。 临走前,宁佳被姐姐送了很多的私产,宁佳一个人在皇宫用过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送到了丞相府,还配送了一个很对宁佳口味的厨子。 从皇宫回到丞相府的一个月,窝在一方天地是宁佳过的最舒坦的时光。 …… 丞相府内 宁佳拿来一本书盖在脸上,有躺椅相伴,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很是惬意。 平静安逸的小日子总是过不长远。 这不,她明天要去赴李业书的游玩邀约。 是李玖不想让女儿一直闷在家里,便让她应了李业书的请帖。 一大清早,翩翩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曾停歇。如今宁佳在晒日光,翩翩这小丫头又凑了过来。 “小姐小姐,您明天出门要配什么服饰呢?” “翩翩,有玉柔在,她会安排好的。我让你请舞师和找账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宁佳的声音从书下传来。 “她呀,账本是找全了,但是给您请过来一个武术师父,以为您和她一样要学武!”玉柔从屋里拿来件毯子出来,给宁佳盖上,开口调笑翩翩。 惹的宁佳浅笑,“此师非彼师,我想学的是优美的舞姿,翩翩,再去重新寻一寻吧。” “是,小姐。”翩翩有些不好意思的离开了。 宁佳在躺椅上假寐,玉柔去安排其他事情了。 眨眼度过一天,来到了赴约之日。 李业书早早的来相府,就等宁佳收拾好,一起出去玩。 宁佳被他带着到了续春楼,这里是华京有名的酒楼饭店,顾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李业书整个人乐呵呵的:“宁佳妹妹,我可是约了好久才约到这靠窗的雅间,私密性一绝。” 而后,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从怀里掏出一个酒罐来:“嗯~嘿嘿,哥哥带你品品这醉花酿,这是我偷偷从皇后表姐那里讨来的,只与你一人共享。” 玉柔上前开口阻拦:“表二公子,夫人不许小姐饮酒。” 李业书见状把酒收了起来:“那好吧。”等只有我和妹妹二人时再品。 宁佳把手搭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李业书的絮叨,等小二把菜上齐,就吩咐玉柔和翩翩一起在外面候着。 李业书转眼一看,机会就是这样的唾手可及啊。 他笑的狡黠,转过身去,刚放好酒杯续了两杯醉花酿,还不等他端起,便被人打晕了过去。 宁佳掀起眼皮,看向来人,是言翊身边的裕平。 他,是来送药的,只因宁佳中了蛊。 这事还得从宫宴前一天说起。 …… 那日午后,宁佳乘相府软轿出门,着急去往珍馐阁挑选赴宴的衣裳。 在东市街一条丁字口上与另一行人相撞。 在那时,暴脾气的翩翩掐腰而立,言语跋扈:“阻路者何人,恁般不识趣,快快让道,别误了我们的急事。” 裕安抬步要上前理论,什么闲人能越过东陌皇子去。 却被裕平拦了下来,不让节外生枝。 他们让了道,让对面先过。 翩翩路过时轻哼了一声,得意极了。 气的裕安从随身的小罐子内取了一只小虫放在翩翩身上。 而翩翩恰巧拿糕点给宁佳吃,那蛊虫顺着翩翩的衣裳,没入了宁佳的手腕。 只余下一个蓝色的小点。 裕安呢,原是想放痒痒虫,让那丫头吃点苦头。 谁知回到客栈后,裕安发现帮言翊保管的蓝心蛊不见了,痒痒蛊却一只不少。 裕安吓的魂不守舍,瘫在床上:“完了,完了,会被殿下扒皮抽筋的。” 裕安跑去裕平那里哭,求裕平救他小命。 一番坦白加求情后,裕安被罚了一百二十七棘骨鞭,给裕平吊在树梢当了一夜的沙包练手。 宴会当天裕安和宁佳在宫廷小花园见的那一面,他看到了蓝心蛊的标记。 那之后,言翊就派裕平悄然与宁佳联系上了。 裕平负责出面给宁佳提供抑制蓝心蛊活动的药剂,使宁佳避免开始的四肢酸痛,无法行动到最后暴毙身亡的后果…… 这是第三次送药过来了,半月左右服送,断药一个月后发作。 裕平面无表情道:“我家主子希望宁二小姐可以帮一个忙。” 宁佳走到旁边,看了眼李业书,确保这个表兄没什么大事,随手从地上端起一杯醉花酿,抿一口。 确实好滋味。 而后她才不紧不慢道:“你家主子害我无缘无故中了这蛊虫,请我帮一个忙,你们又拿什么来谈判呢?” 他直言:“愿送上三个月的药剂,事成之后,不出一年,献上解蛊之法,成与不成,皆在宁二小姐一念之中。” 宁佳沉默了。 她暗中打探过,这蓝心蛊是有解法的,需借助母蛊红心,只是都难以喂养,最短要耗费十五年之久才堪堪成型。 但喂养艰难,一般养蛊之人都不去碰这种蛊。 因此养红蓝心蛊少之又少,更别提成型了。 一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说来听听。”宁佳对活命更感兴趣。 “是一个小巧的檀木盒,上面刻满了不同漂亮的蛊虫图鉴,红蓝心蛊的模样也刻在其中。” “三个月的药剂在上心坊,您去了自会有人奉上。” 裕平留下这两句话,便从窗口离开了。 宁佳看着晕在地上的李业书,将玉柔和翩翩唤了进来。 刚一进门,玉柔就及时捂住了翩翩的嘴,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便放下了手。 宁佳将药剂递给玉柔,让她收起来。 而后吩咐翩翩:“翩翩,将表兄唤醒。“ “好的,小姐。” 翩翩看了眼李业书,略带歉意:“表公子,得罪了。” 她从手边端来一杯冷茶,冲着他一盏茶泼了下去。 李业书被呛醒了。 玉柔和翩翩将雅间收拾好,退至门口。 宁佳笑吟吟的:“表兄如此不小心,竟磕着头晕了过去。” 李业书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刚想开口询问…… 被宁佳打断了:“这醉花酿确实不错,表兄真有眼光。” 面对宁佳的夸赞,李业书挺受用。 “等表兄再去皇后表姐那里时再讨来两瓶,分你一瓶。” 宁佳但笑不语。 一年上贡五瓶醉花酿,上一次从皇宫回来,皇后娘娘送给宁佳三瓶,现在正放在相府库房里呢。 至于这最后一瓶,被皇帝偷偷藏起来了,皇后娘娘私底下严禁皇帝饮酒。 宁梓宥对于这最后一瓶醉花酿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宁佳妹妹,等有机会表兄给你引见一人,与他熟络点,办事方便些。” “那就多谢表兄记挂妹妹了!” 宁佳与李业书在雅间谈笑,李业书小酌了几杯醉花酿。 宁佳除却刚开始抿了两口后,便只是吃些水果糕点,饮了几杯茶。 到了最后,李业书喝的摇摇晃晃,被人扶着回去。 宁佳喝了一点,只是脸颊微红。 各回各家,邀约也告一段落。 第3章 伶人 宁佳回到家中,一连十几天被母亲安排在家里忙着学看账,学中馈,学御下。 她学的有些头昏脑涨,开口央着母亲,得了三天的闲暇日子。 她在第二日便出了相府,来外面透透气,散散心。 ………… 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这欲仙阁内,脂粉扑面,香气萦绕。 宁佳戴着帷帽,偷偷溜进这里看花魁,想一睹仙姿。 “小姐小姐,我们在这二楼是最佳的观赏位,这花魁娘子花隐远近闻名,今日是花魁娘子的例行表演,将与那伶人之首谢端同台演出呢。”翩翩心下雀跃。 “翩翩,你说花魁与伶人相比,谁,更胜一筹呢?”宁佳很好奇。 “这,婢子就不知晓了。但玉柔姐姐识人众多,或许玉柔姐姐心中有数呢。”这话,将翩翩给问住了。 宁佳这次没让玉柔跟着来,知道她断会劝阻自己来欲仙阁便没带她。 “那便姑且等一等吧。” 丝竹声此起彼伏,花魁娘子缓缓登场,台下喊声不断。 面容半遮,媚眼如丝,纤纤素手,身段妖娆,一举一动间摄人心魄。 舞姿翩翩,仪态万千,不愧有着花魁娘子的尊称。 宁佳心中感叹于花魁的媚态,已然不枉此行。 一段红绸忽而从上空飘落,一谪仙般的人儿,顺着红绸而下,衣袂随风摆动,落在中心的舞台上,为花魁娘子弹琴演奏。 “哇,小姐小姐,这就是伶人之首——谢端公子。”翩翩捂住自己止不住笑容的嘴。 “这世上果真不缺貌美之人,东陌皇子,长姐,还有这伶人。”就如她记忆中的爸爸一样,貌美却又薄情。 宁佳微微失神,人声鼎沸之际,心中失了趣味,拿起帷帽带上,起身离开,去别处散心。 下楼时,她们与上来的言翊擦身而过。 “殿下,这上心坊的东家与您相约在此地,却没告知具体位置,属下已经查到了,在天字号二房。”裕安跟在言翊身后,边走边道。 而后他们将天字号房门打开,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人在。 “人呢?”言翊冷冷的看着裕安,眼含质问。 …… 无人的巷子内。 宁佳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单手扶着太阳穴,看着拦在前方的云继,无语至极。这个云继作为赌坊的东家,不管天天有事没事,只要看到翩翩的身影,就贴过来问东问西,没话找话。 而云继仗着是宁远期的挚友,宁佳看在哥哥的份上,得给他点面子,不能出口赶人。 要不然宁佳就让翩翩把他赶走了。 “翩翩,手下留情,轻点轻点。”这不,他又把翩翩惹恼了,使得翩翩动手揍他。 吵吵闹闹的。 “哎呀,翩翩,我可是弃了他人来找你的,你最近一直待在相府,都不出来见我。”云继在翩翩身后,语气幽怨。 “起开,狗皮膏药,你跟过肩摔见一面要不要啊?”翩翩瞪了他一眼。 宁佳叹了口气,站起身,向一旁走去:“翩翩,该回去了。” “好的小姐。”翩翩乖乖的回应她。 而后翩翩换了一副面貌对云继警告道:“离我家小姐远点,不许跟过来。” 云继眼看她们要走,对着背影扯着嗓子喊:“宁二妹妹,你想知道的事,有眉目了。” 宁佳离去的身影顿住,转而道:“翩翩,上心坊走一趟。” …… 会客间内,云继眼巴巴的盯着翩翩出去关上门。 宁佳轻叩桌面,令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讲讲吧,云坊主。” 云继手中把玩着自己的折扇,缓缓开口:“你托我查那送药之人,和他背后主子是谁,我查到了。” 宁佳:“如何?” “那送药之人,名唤裕平,是东陌人士,而他背后的主子嘛--” 云继转头看向赌坊对面,手里拿着折扇,扇头指向远方的某处,宁佳起身也顺着那方向过去,来到了窗边。 “呐,对面茶楼裕平前面的人就是,眼熟吧!” 宁佳遥遥望见他们,心想:东陌皇子言翊,在宫宴上不曾注意到他身边的两个侍卫,都是熟人。 身处茶楼的言翊心有所感似的,朝宁佳的方向望过来。 宁佳在他扭头的前一瞬已离开了窗边,云继原本站在她旁边一起看言翊,在言翊看过来的一刻,他躲的慢了些,与他对视上了,满脸心虚。 宁佳看了眼云继,开口道:“你今日毁了言翊的约吧。” 云继好奇,“你如何得知?” “这不重要,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债,要来了,我的冤,要亲自去讨。” 宁佳说完,留下一句“再会。”带着翩翩离开了。 …… 就寝前,宁佳将玉柔喊来。 “玉柔,对于东陌二皇子言翊,你了解多少?” “回小姐,东陌二皇子的母家是自西邑皇室所出,与东陌联姻,缔结盟约,以保两国和平。其母在皇子诞生时逝世。” “东陌二皇子鲜少透露出踪迹,直至三国之约履行。” 宁佳道:“母族西邑,那巫蛊之术,这二皇子也略通对吧?” “按理是说的通的。”玉柔回道。 宁佳嘀咕:“没跑了,这个坏心肝的,我第一感觉没错,他不是个好相与的,哼。” 玉柔在一旁不做声,坚守自己的本职。 夜里的宁佳心里藏着事,很晚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宁佳去将军府找了趟李业书。 正值春分时节,宁佳让他组个踏青小宴,将华京中有头有脸的贵人们请过来,言翊那里也收到了将军府的请帖,日子就定在三日后。 宁佳待在相府,静待三日佳音。 三日眨眼度过。 踏青这天,宁佳在闺房中挑选自己的战袍。 纵然知道言翊作为皇亲,来赴踏青小宴的概率不大,但宁佳觉得有备无患,要让自己看起来就不是好惹的。 宁佳挑来挑去,看中了长姐给搭配好的一套豆蔻绿长裙,中宫之主的眼光,气势自然少不了。 再将自己打扮的张扬点,闲杂人等通通退避。 华京郊外湖畔,众人聚在一起,等人到齐,再三三两两结伴游玩。 宁佳与李业书凑在一块。 宁佳道:“表兄,人脉挺广啊,这世家公子,王府郡主过来就算了,连容娴公主你都请的过来啊。” 李业书看着不远处的容娴公主。 回道:“这容娴公主,与各府王爷同一等,本不在邀约行列之中,她是与慧阳郡主一同来的。” 宁佳把四周打量了一圈,再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出现。 言翊并未前来赴宴。 宁佳和李业书相伴,欣赏郊外美丽动人的景色,呼吸新鲜的空气,整个人融入这闲适的大自然,身心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啪! 这貌似是耳光的声音,令宁佳等人循声望去。 树林中,隐匿着几个人,一蓝袍男子领头,主仆六人与地上跪着的素衣男子对峙。 再靠近些,他们的对话渐渐清晰。 “下贱的东西,被老子看上是你的福气,混在以色侍人的伶馆,还在老子面前装上清高了。”蓝衣男子一把掰过谢端扭向一旁的脸。 清冷的面容,定定的盯着面前的王成昭。 王成昭先是被谢端惊人的美貌看的一愣,再看到他冷冰冰的眼神和无所谓的态度。 后知后觉的将他激怒。 他被谢端看垃圾的眼神盯着心有不忿,从手下那里拿来带刺的鞭子向谢端抽去,几鞭下去被谢端生生抗住了,只是貌美的脸上和身上都挂了彩。 玉柔对宁佳耳语:“小姐,那蓝衣男子是户部侍郎的庶子王成昭,最近他姨娘在他爹跟前颇为受宠,华京中的后宅家眷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为人蠢笨,只是在华京中仗着权势,做了许多坏事。” 王成昭还要再次挥鞭教训谢端。 李业书看不下去,向前冲去,被宁佳拦了下来。 宁佳看表兄这架势,是非要见义勇为不可,想走是走不脱了。 便对李业书道:“表兄不宜出面,我去吧。表兄留在这里,其他人跟着过去。” 语毕。 宁佳将玉柔留下,带着翩翩和其他下人过去了。 “住手。”宁佳扬声阻止王成昭的鞭子再次挥下。 她来到谢端的身旁接着说:“户部侍郎家的儿子,真真是好雅兴,与这伶人纠缠在一起,外眼人看来便是你在仗势欺人,家风不正,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处人员众多,稍有流言蜚语流出,那侍郎的家风清名,怕是要被谣言毁为一旦了。” 王成昭看着美人突然冒出,毫无兴味,被她暗暗警示,他眼中满是不屑。 宁佳接着道:“不若及时止损,好保全侍郎的官场声名。” 宁佳示意翩翩将谢端从地上扶起,站在她身后。 翩翩将谢端扶起,微顿了一下,将谢端与宁佳不动声色的隔开。 王成昭看着来人搅他好事,语气威胁。 “你这黄毛丫头,既已知晓我仗势欺人,只能将你一同处理。” 王成昭身后的小厮抬脚溜走。 宁佳不惧。 先礼后兵,她已经好言相劝过了。 她冷下面来,“既如此,论起仗势欺人,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气势,令王成昭心中有了忌惮,这华京城中,不缺身份越过他的贵人。 王成昭是蠢,但不傻,知晓招惹了的话,拼一拼不如从根源除去。 他对宁佳起了一瞬间的杀意。 宁佳觉察到了,但并不认为王成昭能够近她的身。 既然他不依不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上强硬手段了。 宁佳挥手。 将军府的侍从上前,与王成昭他们动起了手。 将军府出来的都是练家子,王成昭他们渐落下风。 王成昭不断往身后看去,等溜走的侍从搬救兵过来。 但他等不到了。 王成昭几人被擒拿牵制住,不动分毫。 玉柔从一边赶来,手里抱着几个麻袋。 宁佳对王成昭施压。 语气轻蔑道:“跟我比权势,真真是只有人头落地的份儿。” “我告诉你,本小姐是相府嫡次女,我长姐,是中、宫、皇、后!” 王成昭刚想说些什么,却来不及了。 “打晕,带走。”宁佳先他一步。 户部侍郎的儿子再次醒来时,发现溜走的侍从一同被绑在空无人烟的地方。 王成昭瞪大了眼睛。 被绑的人都慢慢醒来,玉柔走到他们面前。 玉柔身后的侍从上前,将除了王成昭以外的人,都蒙上头。 他嘴上塞了毛巾,想说话,但只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宁佳过来他面前,一把将他拽起。 故作凶狠道:“记住本小姐的模样,以后看到了,给我躲远点。” 宁佳放手,将他推倒在地。 然后,王成昭也被蒙住了头。 李业书走了出来,宁佳从他身旁经过。 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记得善后。” 带着翩翩和玉柔离开了。 第4章 心思各异 李业书松了松筋骨,神情狡黠,撸起袖子,带着人开始揍王成昭他们。 他早就看王成昭不顺眼了,趁着好机会,狠狠出气。 四周求饶哀叫不断,将林中鸟儿惊飞。 他的亲卫齐松站在树上,静静的帮主子望风。 …… 郊外河边。 谢端拿着帕子一点点清洗伤口。 清风微拂,人若微风,沁人心脾,淡然幽远。 宁佳找到他的身影,抬脚向他走去,却被翩翩抬手打断了步伐。 她疑惑。 翩翩开口解释:“小姐,谢公子身上藏有利器。” 宁佳停下来的脚步,拐了个弯。 她开口:“翩翩,去请谢公子同行,我要去等表兄了。” 玉柔将袖中的金疮药拿出,递给翩翩,随宁佳一同离开。 现在翩翩要独自一人去面对谢端。 她缓缓靠近。 “谢公子,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我家小姐想邀您一叙。”翩翩将药递至他面前,好言说着。 谢端低垂着眼眸,遮住复杂的情绪,给人一种苍白,令人怜惜的感觉。 谢端接过金疮药,苍白着面庞向翩翩道谢:“多谢这位姑娘。” …… 日暮将近,踏青也接近尾声。 人群渐渐聚拢,互相作别。 宁佳令翩翩将谢端带上了相府的马车,他的身份,不宜在众人前露面。 宁佳静静看着他们靠近马车的背影,暗自思忖着。 不经意间,她余光瞥见一旁容娴公主的眼光似乎在追随着谢端。 她心中渐渐有了别的想法。 “公主殿下识得此人?”宁佳向容娴公主走近并开口。 北冥越目光回转,清亮的眼眸打量着靠近自己的宁佳。 她回道:“伶人之首多少是识得的,只是见他上了你宁二小姐的马车,多少有些好奇罢了。” 宁佳闻言微笑道:“不知公主殿下可是看上了此人的才能?这谢公子应了相府的邀约,与臣女只是偶然碰见,便顺道与谢公子同路而行。” 都是人精,没有意图是不会上来搭话的,北冥越挑明:“这谢端的才情,自是有目共睹。宁二小姐有何话,便直说罢了。” 宁佳听此,自是将心中想法编个借口掩饰,讲了出来。 “听人道,殿下是爱花之人,这宫里新得了上贡的稀品花种,陛下差人送到了公主殿下那里,臣女不过是想与友人陪笑,央着公主想要一同鉴赏一番,届时自会与谢公子同行相伴,一睹才情。” 容娴公主没有接话。 宁佳话已至此,便不多留。 …… 回府的路上,宁佳与李业书骑马并肩而行。 宁佳表情严肃的对李业书开口道:“表兄今日行事冲动,实属不该。” 李业书挤出笑容回道:“这不是被宁佳妹妹拦了下来吗?我就是顺便将那报信的小厮绑了过来。” 宁佳不吃他的糊弄,接着说:“表兄,舅舅与大表兄在北洲边界戍守疆土。而二表兄你和舅母留在华京,自不能随意与他人结怨。边关的将士们要打仗,所需的粮草断离不开户部的管控。王成昭这样的品性,按子肖父这一说法,不得不有所防范。这肚子里的人心,谁又能说的准呢?” 宁佳语重心长。 李业书垂头,将话听了进去,一路无言。 行至丞相府,宁佳翻身下马,临进府门,宁佳回首扬声道:“表兄如若信得过,以后遇上了事,可来与妹妹商议,就当妹妹为舅舅舅母尽心。” 良久,李业书应了她的话。 “嗯。” 春意浓郁,遍地野草在春天的泥泞中汇起一片沃土,孕育出一株黄色的蒲公英。随风也随意,飘然带着希望,带着生机,去往不同的地方,扎根生长。 不知不觉中,便到了谷雨时节。 华京城内一连下了好几场小雨,整个街道里都是湿漉漉的。 宁佳站在屋檐之下,掌心接住雨后顺着屋檐掉落的雨水,觉得是时候去见谢端一面了。 自那日将谢端安排在云继的偏院中,便没有去与他相见过了。 谢端的卖身契被王成昭握在手中,既然都将王成昭教训了一顿,宁佳安排翩翩顺便将谢端的卖身契讨了过来。 王成昭不愿与相府交恶,却也舍不得这到手的卖身契。翩翩本来要直接动手,被凑巧跟来的云继大手一挥,从王成昭那里原价买了过来。 得了银子还能少了顿打,王成昭果断的交出了卖身契给他们。 云继还帮忙将谢端安排在自己的偏院。 宁佳在侍弄园子里的花草,翩翩回来后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宁佳听完,也只是忙活手里的事,修剪枝丫,看着新生的花苞,她知道云继心里想的什么,最大的让步便是让翩翩全权安排她与谢端之间的往来。 至于翩翩会不会亲自去偏院,宁佳一概不管。 …… 谢端在院内擦拭自己维持生计的古琴,视若珍宝。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这段时日是难得的安静祥和。 他看到宁佳的到来,不急不缓的放下手中活计,请宁佳进屋叙话。 这一次宁佳亲自带着翩翩来看望谢端,是有事相商。 近日,容娴公主开口请皇帝办了场家宴,派人向相府送来了请帖,并传话表示想让谢端一同前来。 宁佳派人回话,希望公主将东陌二皇子一同邀来赴宴。 容娴公主应了。 宁佳此番就是来说服谢端一同前往的。 屋内,谢端为宁佳续茶。 宁佳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以示尊重,她端起茶杯饮了口茶,而后对谢端道:“谢公子应当知道你的卖身契在我这里。” 谢端摩挲着杯沿,抬眼看向宁佳,心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宁小姐,你我第二次见面,于我有恩,有些话,不妨直说。” 宁佳直言:“我希望你能够与我一同赴容娴公主的赏荷宴,将众人引到某处。当然,这不会有任何危险,我会安排人护着你,事成后,这卖身契归还与你。” 宁佳将谢端留在这里一直是有用处的,这卖身契是她的诚意。 谢端没有拒绝的理由,宁佳给他的感觉是端庄稳重,并未有主动伤害他人之意,举手之劳,谢端都会相助。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 宁佳从偏院离开时,与赶回来的云继在拐角相撞了,一红一墨绿,惯性使然,双双坐在了地上。 “云继!!!”宁佳怒目而视,双拳紧握。 云继起来,笔直的站着,像个木头桩子,眼神一直在翩翩和宁佳间来回看。 无措极了。 宁佳被翩翩扶起来看着新买的石榴红裙染上一片污渍,深呼吸,冥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抄起家伙,追着云继满院子跑。 翩翩把大门一关,将云继的小厮隔在了门外。 谢端呆呆的看着窗外的两人。心想:原来稳重是可以装出来的。 他低头,喝了口茶,压压心里的惊讶。 最后宁佳坐上玉柔来接她的轿子离开,云继抱着门口的柱子懊恼不舍的看着翩翩随之离去的身影。 …… 东馆内。 裕平在汇报事情。 “殿下,查到了,那东西当时几经周转被人献给了北洲皇帝,但宫里戒备森严,暂时还无法探查到。” “还有这北洲皇室办了场家宴,邀您同去,以示和睦之心,要推掉吗?” “那相府女儿最近行踪如何?”言翊边开口,边忙着喂自己的小宠物。 是一条通体发黑的小蛇,喂的是生肉。 言翊饶有兴致的看它进食。 裕平回道:“这宁二小姐也收到了宴会邀请,想来也是要去的。” 言翊抬眸看了裕平一眼,“让裕安去准备吧。” “是。”裕平退下了。 那小蛇吃饱了缩成一团,懒懒的不动弹。 天边积聚了团团乌云,细雨绵绵的落下,言翊看着行人,摊贩乱步的往家里赶去,街道渐渐了无一人。这人若总是闷在一处,这下雨带来的气息都是烦闷的,孤雨飘零,又何处是归宿? 宜曦院内 宁佳看着外面的侍女穿过重重回廊,将一件件物什搬到躲雨的地方。看着天上片片乌云,心里空落落的,将头靠在窗棂旁。 不知她为何会到这里,也不知何时能回去,回到自己的家乡。 天空传来阵阵闷雷,经久不断,看来要变天了。 …… 宴会这天,宁佳乘着马车来到了公主府,随着容娴公主一同进宫,宁佳着一身鹅黄系装扮,珍珠点缀,一眼看去,明媚又天真。 谢端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这人惯爱穿些素淡的颜色,要没有他那突出的脸庞压着,怕是有种病态的感觉,弱不禁风,一推就倒。 两厢对比,二人的姿容不遑多让。 谢端跟在玉柔的后面,进了公主府便与宁佳分开了。 宁佳要去与容娴公主寒暄一番,谢端先去乘马车,等待宁佳和北冥越出来后,一同去往宫中。 待一行人到了宫门口下车,容娴公主由专门的小轿子接入宫中,不曾想抬轿的人被路上的青石绊住了脚,险些将容娴公主摔了下去。 小小的插曲,并未有多少人在意。 宴上,都是身份尊贵之人,谢端相处起来得万分谨慎小心。 宴会上的人都各怀心思。 宁佳注意到言翊的方位在陛下的右手边,他对面便是容娴公主。 在宁佳盯着言翊一直看时,他突然将头扭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 言翊对宁佳露出礼貌的笑容。 宁佳观察他上半张脸的变化,发现这斯是皮笑肉不笑。 既然知道蓝心蛊是言翊干的,宁佳就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看到他身后的裕平和裕安。 心想:原来都是一伙儿的,难怪上次裕安见到她就溜啦。 宴会稳当进行,一婢女为言翊续酒时不慎洒在了言翊的衣袍上面,将那墨色的衣袍沁染的更深了。 言翊只能离宴去偏殿收拾一下。 宁佳看到了,也悄悄退了下去。 言翊跟着婢女来到偏殿,便让其他人守在外面,裕平按照言翊的吩咐去寻宁佳过来了,门外只余婢女和裕安守着。 宁佳带着翩翩躲在草丛后面,玉柔被宁佳派遣看顾谢端去了。 宁佳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有两个人守着门口,让翩翩去把裕安引开,自己去会一会言翊。 第5章 落水 翩翩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打向裕安的面庞,被裕安偏头躲过,石子还绑着张小纸条,上面还有宁佳刚写下的话:蛊盒在此,速寻。 裕安面色一变,开始四处张望。 上钩了。 之后翩翩蒙上面庞,踏上宫墙,引诱裕平来追。 宁佳看着翩翩灵活的走位,默默为她点赞:翩翩,好样的。 宁佳刚起身,想让那婢女被自己支使着离开。 却没想到,她亲眼看着那婢女偷偷溜进去了偏殿。 宁佳见状又蹲了回去。 就在宁佳暗暗感叹言翊美色误人时,屋内竟然传来了打斗声! 她转念心想:不对劲! 宁佳脑子稍微运转了一下后,噌的一下站起来。 双手一拍,开口小声道:“坏了,这是冲言翊过来的。” 宁佳赶忙离开此处去寻人,在不远处的回廊那里看到了寻她的裕平。 两人互相往对方那里赶。 “宁二小姐,我家殿下……” 裕平话没讲完,被宁佳打断。 “你主子有危险。” 裕平一听,丢下宁佳,飞去偏殿。 等宁佳气喘吁吁的跟进偏殿时,只见那婢女从窗户逃走,裕平从她眼前掠过去追了。 殿里剩下嘴里一直喘气的宁佳,身上挂彩的言翊,和一条冲上来要咬宁佳的小黑蛇。 “啊!”宁佳尖叫,双臂护着自己,紧闭双眼。 那小蛇并未开口咬宁佳,只是缓缓缠上了宁佳的脚,定在了上面。 “宁二小姐受惊吓了。”言翊手上流着血,沙哑的开口。 宁佳睁开眼,看着脚上的蛇,再看看受了伤的言翊。 她身上出着冷汗,露出一个勉强又害怕的笑容。 她看向言翊,颤着心开口道:“二皇子,这有毒的东西还是远离一点,比较好,我们是盟友,不可以互相伤害的,对不对?” 宁佳在那婢女跳窗时,看到了她手上两个紫到发黑的洞,肯定是这蛇咬的。 言翊无动于衷,他们两个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翩翩和裕安一起过来。 翩翩看到自家小姐定在那里,脚上缠着条蛇,上手就把那蛇揪了下来。 裕安为他的主子止血包扎伤口,被言翊瞟了一眼。 “蠢东西。”言翊开口骂他。 是他掉以轻心了,他认。 而后宁佳和言翊收拾好后一同回宴会上,他们离开的够久了。裕平去追那婢女还没有回来。 一路上,宁佳心里存着点气。 心想:搬救兵过来救你,坏心肝的恩将仇报,拿蛇吓唬我,真不是个东西,给我等着! 在回宴的路上,宁佳注意到前面的有个水池,心中起了念头,扭头看了翩翩一眼。 翩翩与自己小姐对视上,收到小姐的信号,微微点头,知道她家小姐要自己辅助她做事了。 路过水池的正中央时,宁佳一不做二不休,咬牙一脚踹向言翊。 裕安要阻拦,被翩翩拦住了。从言翊肩上飞来一只小蛇,被翩翩擒在了手中。 哗啦! 言翊被踹入了水池中,变成了落汤鸡。 宁佳在岸上,捂嘴笑他。 言翊的脸色很黑,似乌云密布。 那小蛇使劲扭动身子从翩翩手上掉落,朝宁佳爬去。 “小姐!”翩翩惊呼。 “啊!走开!”宁佳看到了那小蛇,一个激灵,撒腿就跑,也顾不上笑言翊了。 “小姐,小姐,等等我。”翩翩在后面追。 那蛇并没有追多远,吓唬宁佳罢了,被其他人发现会惹麻烦。 言翊从水池里上来岸边。 裕安没有眼力见的说:“殿下,咱再换件衣裳去宴会上吧。” 言翊踹了他一脚。 “去什么去!回去!”言翊甩手,走向出宫的方向。 宁佳回到宴会上时,发现谢端不见了,再一看主位旁边,容娴公主也不在位子上。 宁佳了然,想来是容娴公主将谢端唤走了,有玉柔跟着,宁佳心里对什么事都有点数。 宁佳与主位的长姐对视上了,点头微微一笑,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棂袖宫内。 北冥越笑语靥靥,“本宫素闻谢公子琴技一绝,今此亲耳所听,名不虚传。” “实不相瞒,本宫之前也曾听到此琴悦耳之声,却未与那奏琴之人谋面,苦苦寻觅,未曾意料到皆为谢公子一人。” 谢端唇角微扬,露出得体的笑容。 “公主殿下谬赞了。” 北冥越被谢端的笑容晃去了目光,羞赧的别开眼。 北冥越的贴身侍女看自家公主如此好羞,忍不住替她开口道。 “谢公子,恕奴家直言,这公主殿下与您相邀于此,皆是因为公主对您芳心暗许啊。” 谢端微惊,抬眼望向那侍女,目光又移向北冥越,心中久久不能平息,垂眼掩住自己的思绪。 守在门外的玉柔也听到了,略微思索,抬脚离开这里,往宴会走去寻宁佳去了。 玉柔快步赶到宴会,看到自家小姐在津津有味地欣赏舞妓的表演,迈步来到宁佳跟前,低声耳语。 宁佳一听,眼眸微微瞪大了些,启唇欲语,却又闭上了嘴巴,将手中的糕点放下。 想了想,轻声对玉柔道:“你去转告给皇后娘娘这件事,我去去就来。” 宁佳带着翩翩往谢端那里赶去。 待宁佳带着翩翩到棂袖宫殿门口时,听到了里面人讲的话。 “谢公子,我心悦于你,寻你来是想向你表明我的心意。”北冥越看了眼旁边的梅双姑姑。 在梅双的鼓励下,北冥越接着道:“不知,谢公子可愿做我的驸马?” 平地一声惊雷,炸在了宁佳的心里。 宁佳抬手立刻要推门而入时,谢端开口了。 “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我这伶人岂能高攀,想来荣平王那边断不会舍得公主殿下随意寻个人便托付了终身。” 宁佳止住了推门的手,冷静下来,等待时机。 容娴公主听完谢端的话,急急的开口回道:“不会的,兄长那边我会去对他讲明白的,陛下仁厚,分了兵权给兄长,断不可能寻个官门子弟给我,不若寻一个我所心悦的,陛下放心,兄长亦不会再为我忧劳。” 说到最后,北冥越的声音渐渐变小。 婢女珠儿和梅双姑姑都不忍公主心愿落了空。 珠儿从桌上剥了公主爱吃的荔枝,递给了公主。 这荔枝是容娴公主同胞的亲哥哥荣平王从南边特意寻来的。 家宴举办前夕,荣平王从南边赶了回来,统共带回两份荔枝,一份在宴上献给了皇上,另一份荣平王在人后派人送来了珠儿手上,留给亲爱的妹妹。 梅双姑姑对谢端道:“谢公子,我们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样貌也是无可挑剔,与公主结亲,于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公主的驸马会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安顺遂。” 谢端瞥了下眉,眼中划过一丝哀伤。 梅双姑姑又道:“谢公子不要急着拒绝,可以先与我们公主接触一下,时间久了,自会喜欢上我们公主的。” 话落,室内静谧无声。 宁佳在门外见里面没了动静,玉柔也赶了过来,之前放下的手再次抬起,推门而入。 “容娴公主原来与谢端在这里啊,让臣女好生寻觅不到。”宁佳笑对北冥越道。 被人打断事情,北冥越心情不大顺畅。 语气微怒:“谁准你随意进来的,在门外又待了多久?” 宁佳向她行了礼,回道:“公主殿下恕罪,实是皇后娘娘不知从何得知臣女将谢公子带进了宫中,想邀谢公子一见,推脱不得。而后皇后娘娘派人和臣女分头来寻谢公子,臣女也是刚到这里,碰巧寻到罢了。” 皇后的名头一出,北冥越听了撇嘴,不舍的看了谢端一眼,对谢端道:“我会等你的回话。” 算是同意放人走了。 “玉柔。”宁佳开口唤道。 玉柔得了小姐的话,从旁边取过谢端的琴,随着谢端起身,一同跟在宁佳的身后。 宁佳对容娴公主行了礼,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道:“容娴公主,回见。” 宁佳领着一行人离开了,去了皇后的宫中。 不多时,皇后便过来了。 宁佳一看到宁梓宥,便立刻起身道:“长姐!” 但又看到后面跟着的北冥川,停住了上前的脚步,规规矩矩的行礼。 “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嗯”了一声。 宁梓宥直接拉过宁佳坐在软榻上,北冥川去了不远处的书桌那里,接着处理北洲的政事。 宁佳悄悄看了北冥川一眼。 “宁佳妹妹,那偏殿的伶人是怎么一回事?”宁梓宥开口询问。 玉锦在榻桌上摆了几样可口的水果糕点,最后摆了盘荔枝。 宁佳目光转回宁梓宥的身上。 “长姐,那容娴公主瞧上谢端了,想纳他为驸马。” “容平王不会答应的。”宁梓宥回道。 “容娴公主说她自己会去说服她的兄长。”宁佳如实回话,又从桌上拿了东西来吃。 “容娴亲自去说啊……”宁梓宥若有所思。 翩翩在一旁低头,小声好奇道:“这容娴公主看中谢公子哪里了?” 玉柔在一旁撞了翩翩一下。翩翩抬头,宁佳姐妹俩都看着她。 翩翩意思到多嘴了,低下头,用低低的声音说:“是婢子说错话了,娘娘恕罪。” 翩翩抿嘴,小心的抬眼,见她们还盯着自己却没人回她。 一个想法福至心灵,她对着两姐妹试探道:“要不,我去打听打听?” 宁佳收回目光,默许了翩翩的提议。 …… 棂袖宫殿内。 北冥越愣愣的坐着。 珠儿小心的开口:“公主,这谢公子,有何好啊?” “珠儿,我见谢公子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与众不同。我遇见他的那一天,他好像是很悲伤。” 那是一年盛夏。 在北冥越及笄的那天,格外思念逝去的生母,先帝的贵妃。 贵妃死在当年宫变的那天,那晚死了好多的人。 …… 贵妃宫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许多人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 叛军先二皇子北冥柏得知少将军进宫援救先皇,打算鱼死网破杀了先皇所有的子嗣,而离他最近的地方就是先贵妃的宫殿。 各位公主皇子都被宴会上的宫变困在了宫中,他们都在各自母妃宫内,躲躲藏藏。 北冥柏破门而入,对着贵妃面目阴狠道:“贵妃娘娘,这里是特意准备的鸠酒,念在往日情分,给贵妃娘娘一个选择,这五皇弟和六皇妹定在娘娘的宫中吧。在去子留母和去母留子之间娘娘亲自选一个吧。生死皆在娘娘一念之中,不若将他们两个唤出来,无论哪一种选择,我都会好好待他们的。” 贵妃端坐在床上,衣冠端整,面容姣好。 第6章 入眼,触心,倾情 贵妃淡然的开口:“他们不在这里。” 而后对上他的眼睛:“北冥柏,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那想必陛下那里已有所转机,看在本宫曾膝下养育过你的份上,别再去寻他们了,你寻不到的,不若去对付其他人。” 贵妃起身,走到北冥柏身旁,端起鸠酒,一饮而尽,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坦然赴死。 之后贵妃转身缓缓走向床榻,她想体面的死在床榻之上。 就在离床榻还有两步之遥时,北冥柏突然暴起怒喝:“那你,就早点去阴、曹、地、府吧!” 北冥柏提剑从后面贯穿了贵妃的身体。 白刃进,红刃出。 血迹喷发,贵妃软倒在了地上,目光紧紧盯着一处,并未合上双眼,眼角缓缓划过一道泪痕。 死不瞑目。 藏在床板下的北冥槿紧紧抱着两岁的妹妹,死死捂着妹妹的嘴巴,两个孩子透过地板缝隙看到了母亲死不瞑目的模样。 那夜的月亮,好似被染成了红色。 北冥柏坐在贵妃榻上,看着手下把殿内的人都带到这里来,没有搜到兄妹两个的踪迹,就一个个盘问,不说,就杀。 贵妃身边的兰心姑姑是唯一的知情者,早在贵妃遇害时割喉自尽跟着她的娘娘一起去了。 兄妹两个变得举目无亲。 那天夜里,许许多多的人死在了贵妃殿内,死在了兄妹两个的上方,血液遍地。 那粘稠的液体,缓缓顺着地板缝隙,滴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给他们的心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 贵妃去世之后,亲兄妹俩相依为命。 那天晚上的事对两个人有着严重的影响。 即使面上不显,但在私底下情绪总会不受控的爆发出来。 在北冥越及笄那一年,兄长被远调边境历练,独留她一人在华京城中。 宫变之后,北冥槿带着妹妹暂避锋芒,足不出户,在天子脚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君心叵测。 北冥槿要护着妹妹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但又不能风头过盛,便选了从武这条路。 北冥槿自请远离华京戍守,为的是让陛下安心,为妹妹提供安稳的保障。 北冥越在及笄后的第二日得知兄长在大后天就要出发离开华京城,不愿与兄长分别的她大发脾气,闹得不欢而散,独自走在城内的树林中平息自己的悲伤。 悠悠的琴声,兀然飘荡在北冥越的耳边,那是一种与北冥越同样的悲哀,两厢共鸣,后者哀情更胜,仿若与亲人永久的别离一般。 那琴声将北冥越吸引了过去,穿过树林,北冥越看到在远处的空地上,辟然出现一幢竹屋,屋舍配备小院,院中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用琴声宣泄情绪,没有发现躲在树后的北冥越。 那时的北冥越,对这个和自己有同病相怜之感的少年不自觉的生出了些许好感。 这,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 再然后,独自奏琴的少年成为了名扬华京城的伶人之首。 那时的北冥越已经通过他人之口知道了他的名字——谢端。 在北冥槿离开华京后,又一次偶然间,北冥越再次遇见了那个人。 北冥越与谢端的第二次相遇是擦肩而过。 在市井之间,总会有些无知天真的幼童在街上疯跑,其中一个幼童不慎撞在了谢端身上,跌倒在地,疼的小声啜泣不停。 是谢端将那孩子从地上扶起,将孩子身上多余的灰尘拍去,轻声哄着人,又从袖中拿出桃花糕给她止住了啼哭。 “谢谢公子。”那孩子破涕而笑,向谢端道谢。 小孩子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那孩子得了好吃的糕点,便跑向一边去嬉闹了。 谢端看着那孩子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由心而发。 一个小小插曲过后,谢端又继续赶路去做自己的事情,与走来的北冥越擦身而过。 两片衣袂曾短暂相触,北冥越见到谢端面上的笑容,深觉这是一位温柔和煦的公子。 情愫在心中缓缓蔓延。 一见入眼,再见触心,三见倾情。 待到了谢端与花魁娘子共演那日,北冥越被自己的侄女慧阳郡主拉着偷偷到欲仙阁看他们的演出。 被谢端的出场惊艳,欣赏谢端不争抢花魁娘子风头的品行,为谢端的琴声与才华所俘获了芳心。 自芳心暗许后,容娴公主便一直暗暗关注着谢端。 …… 谢端被宁佳安置在皇后的栖鸾殿偏房,看着窗外广袤的天空,在这天地之间,无处为家,忆起往事,思绪放飞,独自在那里静静的思索。 宁佳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美人静默,轻声使他思绪回笼。 “谢公子,今日之事,实属意料之外,公子莫要见怪。” “宁二小姐言重了,谢某无意为宁二小姐惹上无端之事,谢某与公主之间的事想要独自去解决。”谢端对宁佳回道。 宁佳听此,也不欲多说,看了眼玉柔,从玉柔那里拿出卖身契,递到谢端面前。 “谢公子从此是自由身了。我们,各自珍重。” 宴会结束,宁佳与谢端一同出宫,迈出宫门,便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在回相府的马车上,宁佳总心里觉得谢端心里瞒着事情,但也明白那终究是别人的事情。 秉着帮人帮到底的理念,宁佳早早差人给云继那里送了银钱,托云继偷偷转交到谢端手上,不必让谢端知道是谁留给他的。 宁佳掀开车帘,看向外面的日暮黄昏,欣赏大自然的景色馈赠。 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挂起,万物静谧无声。 “河晏,对于容娴的婚事,你怎么看?”宁梓宥与北冥川同睡一榻,开口询问北冥川。 闭目养神的北冥川未睁眼,回道:“梓宥,容娴的婚事我不会过多干涉,我们都是看着容娴长大的,虽然不甚亲近,但总归都是同父膝下的子嗣,于情于理,我都是愿意给容娴安排一桩好的婚事,你不是已经在替人相看了吗?” 宁梓宥侧身面对他:“这孩子有了意中人,即便我一直在替着人相看,但还是愿意顺着她,寻一个从本心就喜欢的人。” 北冥川处理了一天的政事,劳累许久,深感困意,想早早陷入睡眠,一时没回上宁梓宥的话。 宁梓宥伸手推搡着北冥川道:“你派人去查探一下那人的品行,荣平王那边也透个口风,让他有个准备,毕竟是他亲妹妹,总归是要过了他那关的。” 北冥川闭着眼,侧过身捉住宁梓宥的手,柔声回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夜深了,早点睡。” 他说完还跟哄睡似的,轻拍宁梓宥的后背,相对而眠。 夜渐渐深了。 丞相府里,宁佳有着乖巧的睡姿,深度的睡眠,躺在床上酣睡。 公主府中,北冥越陷入了噩梦之中,梦中事事坎坷,无能为力,母亲的逝去,阿兄的远离,谢端的拒绝,紧紧缠绕着她的心绪,她的心里藏了太多事,无处发泄。 东馆内,言翊一人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看着夜空圆满的月光,将红心蛊捞到另一只手中,对着月光,静静的端详。 谢端未眠,毫无睡意。 月光洒进屋内,给地面蒙上朦胧的光亮。谢端靠在窗边,月光打在身上,有种脱离世间的感觉。 谢端眉目间带着不可为人说的忧愁哀思,摸出放在怀里的竹笛,轻缓的演奏起儿时阿兄为他演奏的乐曲。 今夜的云继一夜未归,他要是在这里,就要嘲笑谢端悲春伤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谢端离开了云继的偏院,另寻了居所,他走的那日,宁佳只是远远的看着。 “回府吧。”宁佳放下车帘,吩咐道。 待一进府门,宁佳便去了母亲的居所。 李玖在核对府内的每月事务,见女儿来了,招呼道:“来了,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钟嬷嬷,给我宝贝女儿上些零嘴来。” 李玖接着低头忙碌事情。 宁佳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看着母亲忙碌府中事务。 等李玖收拾好手头的事情,就和女儿坐到了一块儿,唠唠家长里短。 “娘,这府内事务如此繁多,真真是劳累了娘。” 李玖笑了笑,看着宁佳道:“女儿啊,这成家立业可不简单,府内外都需要人来主持大局,你爹爹在外为官,为我们提供这安稳的一方天地,总归需要人来打理好的。” 李玖又道:“娘和你爹爹养育你们三个孩子长大,这种事情娘也做了多年,早就习惯了。” 宁佳剥了橘子递给母亲,对李玖道:“想来爹爹是深深得了娘亲的心,才使得将门出来的女儿愿意在一方宅院中安稳度日。” 李玖抿嘴微笑,开口道:“娘亲也没想到会被许给一个白面书生。” 宁佳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母亲,心想:或许父亲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对了,娘,我阿兄何时归家啊?”宁佳岔开了话题。 李玖思绪回转,叹了口气道:“你阿兄他没有短期内要归家的意思,罢了罢了,在外游历,是他的追寻,真是不负‘远期’这个名字。” 宁佳给娘亲递了个桂花糕。 母女两个絮絮的说话声不绝于耳,促膝长谈。 日落黄昏,半日偷闲,不知不觉中母女两个叙了几个时辰的话,就好像所有话永远讲不完似的。 待宁佳要离开李玖的院子时,李玖叫住了她说了句无厘头却藏在她心里很久的话:“乖女儿,娘亲待你是当亲生的宁宜一样疼的。” 宁佳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静立许久。 她背对着李玖,在抬脚离开之际,语气微微染上了些哽咽:“我知道的,娘亲。” 这句话随着晚间的微风,轻轻的飘进了李玖的耳里。 晚膳时,大家等宁宴处理完公务一起用膳,同往常一样其乐融融,两人都没有提及那无厘头的对话。 人们总是喜欢赏月,因为可以凭月寄思。 宁佳自从到了这陌生的地方,每每心绪泛滥时,便爱独自在窗前看着月亮。 她有着许多的话都不为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