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光暖:他的专属人间良药》 第1章 第一章:寒江图 意外“药引” 桐城深秋的雨,带着股透骨的凉意,敲打着“博古斋”临街的玻璃窗。室内暖气开得足,空气里弥漫着旧纸、浆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光沉淀的微尘味道。苏晚星伏在宽大的修复案前,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张泛黄脆弱的古籍书页。 灯光精准地投下冷白的光束,将她专注的侧脸映得格外清晰。她戴着特制的放大目镜,右手执一枚细如发丝的修复刻刀,左手用一支特制的、裹着软毛的竹签,小心翼翼地剔除书页边缘顽固的霉斑。每一次下刀,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全凭指尖传递回来的那点微妙的韧性与脆弱的触感。她屏着呼吸,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一寸方隅,和指尖下流淌过的、几百年前的纤维脉络。 “晚星,歇会儿吧。” 林笑笑端着一杯热茶进来,声音放得很轻。“‘瀚海’拍卖会那边,压轴的《寒江孤雁图》预展快开始了,你真不去看看?那可是你……” 她顿了顿,“……经手过的。” 苏晚星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刻刀悬在半空。她没抬头,声音透过目镜传出,带着点闷:“笑笑,你知道的,我对拍卖场没兴趣。” 尤其是挂着叶家名头、拍着那幅画的拍卖会。 林笑笑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在案角。“行吧。不过听说今晚排场极大,桐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了。远洋集团那位‘活阎王’陆沉渊也会去。” 苏晚星这才摘下了目镜,露出一双清澈却带着些许疲惫的眼。她揉了揉眉心,端起茶杯暖手。陆沉渊?这个名字在桐城商界是绝对的禁忌。她对这位“活阎王”唯一的印象,是财经杂志上模糊的侧影,冰冷得像块深海沉铁。 “与我无关。” 苏晚星啜了口热茶。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小时后,苏晚星还是出现在了“瀚海”拍卖会现场。原因无他,林笑笑临时接到一个紧急委托——一位重要藏家送来一件急需现场初步鉴定的残损玉器,指明要“博古斋”的人过去看一眼。 拍卖厅里衣香鬓影。苏晚星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长裤,外面套了件工作室的深色工装外套,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她低调地穿过人群,只想尽快找到委托人。 刚走到侧厅入口,主拍卖厅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拍卖师略显慌乱地宣布最后一件拍品《寒江孤雁图》的展示需要中断…… 苏晚星脚步一滞,朝着主厅入口望去。 巨大的玻璃展柜前,那幅《寒江孤雁图》已经撤下。人群围拢的中心,气氛异常凝重。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的方向,一只手死死撑在旁边的展示台边缘,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用力到发白。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肩线挺括,此刻却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苏晚星能清晰地看到他宽阔的背脊在微微颤抖。 周围的人面露忧色,却无人敢贸然上前。一个短发女人(温言)正低声对他说着什么,试图去搀扶他的手臂,却被他猛地挥开。他微微侧过头,下颌线绷得死紧,脸色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眼睛……空洞得像暴风雪后的荒原。 是陆沉渊。 苏晚星心头猛地一跳。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沉重粘稠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带着铁锈、深海和绝望的味道。 就在苏晚星被这景象钉在原地时,混乱发生了。一个侍者托盘倾斜,几杯香槟眼看就要砸向旁边展示的一件脆弱瓷器! 几乎是修复师的本能,苏晚星的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她迅速贴近展台,手腕一翻,指尖精准地托住了眼看要坠地的薄胎瓷瓶。 然而,就在她靠近展台、靠近风暴中心的那一刹那—— 撑着展台、浑身颤抖的陆沉渊,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空洞绝望的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穿透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刚刚稳住身形的苏晚星! 他的呼吸,诡异地停滞了一秒。随即,极其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苏晚星僵住了。她清晰地感觉到,陆沉渊那粘稠得令人窒息的气息风暴,在接触到她周身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奇异的石子。她身上那股常年与旧物、矿物粉末打交道而沾染的、难以言喻的沉静气息——混合着暖琥珀的温润、初雪后松林的清冽,还有一种微涩感——无声地弥散开来。 这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他那剧烈得如同要撕裂身体的颤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来。那双空洞荒芜的眼睛里,痛苦的风暴奇迹般地开始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劫后余生的专注。他死死地盯着她。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温言医生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陆沉渊动了。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径直朝着苏晚星大步走来。 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路。 陆沉渊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苏晚星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被自身气息驱散后淡了许多的铁锈与深海的味道。他低头看着她,那双刚刚还盛满痛苦风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 “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叫什么?” 苏晚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苏晚星,‘博古斋’修复师。” 声音尽量平稳。 “苏晚星。” 陆沉渊重复了一遍。他不再多言,直接伸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冰凉,带着未干的冷汗,力道大得惊人。苏晚星手腕一痛。“陆先生?你干什么?” 她低声质问。 陆沉渊仿佛没听见。他牢牢攥着她的手腕,像握住了唯一能救命的浮木,转身就往外走,对身后温言的呼喊置若罔闻。 “跟我走。”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急切。 苏晚星被他半拖半拽地带离了拍卖厅。温言医生焦急地追在后面。陆沉渊充耳不闻。他拉着苏晚星,穿过惊愕的人群和闪烁的闪光灯,径直走向停在专用通道口的黑色宾利慕尚。司机早已机警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上车。” 陆沉渊的声音带着压迫感,手上微微用力,几乎是将苏晚星“塞”进了后座。他自己随即也坐了进来,高大的身躯瞬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车门砰然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内弥漫着顶级皮革和冷冽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但苏晚星身上那股独特的“暖琥珀与初雪松林”的气息,依旧清晰可辨。 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后座一片沉寂。只有陆沉渊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苏晚星无法平复的心跳。 苏晚星揉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心里翻江倒海。荒谬!离奇!她侧头看向陆沉渊。他闭着眼,头靠在椅背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头紧锁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不少。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最终停在一座掩映在苍翠林木间的临湖庄园前——“栖雾山庄”。灯火通明,却透着空旷的冷寂。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陆沉渊睁开眼,眼底的疲惫未消,但那份令人心悸的空洞和痛苦风暴已经平息。他看向苏晚星,眼神恢复了惯常的锐利和深沉的探究。 “下车。” 他的声音低沉,不容置喙。 苏晚星没动。她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可见。“陆先生,”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疏离和质问,“现在,可以解释一下您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了吗?还有,我工作室的急件还没看。” 陆沉渊似乎没料到她如此直接地质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目光在她带着薄怒却依旧清亮的脸上扫过。 “苏晚星,” 他开口,声音低沉,近乎刻板,“你被远洋集团聘用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 “职位,我的私人藏品顾问。待遇,年薪三百万起,上不封顶。” “职责,”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待在我身边。” 苏晚星:“……” 私人藏品顾问?年薪三百万?职责是……待在他身边? 她看着陆沉渊那张俊美却写满“我病了我有理”和“你必须听我的”的脸,一股被当成工具的荒谬感直冲天灵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没发怒,反而微微抬起下巴,迎上陆沉渊审视的目光,眼神锐利。 “陆总,” 她开口,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您这‘招聘’流程,真是别开生面。” “顾问可以,” 她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但我要独立的修复工作间,全套专业设备,出入自由权限,以及预付半年薪水。” 她顿了顿,“还有,现在送我回工作室取我的工具包。” 夜风穿过湖畔的松林,带来一丝寒意。陆沉渊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烟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寒江图 意外“药引” 第2章 第二章:栖雾山庄的“顾问” 第二章栖雾山庄的“顾问 宾利碾过湿漉漉的山道,停在了“栖雾山庄”主楼前。雕花铁门无声滑开,里面的景象露出来。灯打得亮,照着一丝不苟的园子和远处墨色的湖,空气又冷又潮,松针和泥土味混在一起。这地方看着是贵,可也空得厉害,像座没人气儿的博物馆。 车门一开,冷风直往里灌。苏晚星没等司机或陆沉渊发话,自己先一步下了车。脚踩在微湿的青石地上,凉意透过鞋底。她下意识拢紧外套领口。手腕那圈被攥出来的红印子火辣辣的,指痕都陷进肉里了,这会儿看着有点发青。 陆沉渊跟着下来,高大的影子拖在亮得晃眼的地面上。脸上那点病气褪了些,但眉宇间那股挥不掉的疲惫和冷硬劲儿还在。他扫了眼苏晚星揉手腕的动作,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迎上来的管家就丢过去一句:“陈伯,收拾间客房。再按苏小姐要的,尽快弄间工作室出来,古籍修复用的,顶配。清单……” 他顿住,看向苏晚星,“晚点给你。” 管家陈伯五十上下,脸绷得跟块石头似的,微微躬了躬身:“是,先生。” 目光在苏晚星身上飞快地刮了一下,那点审视藏得深,眼皮一耷拉就没了。 “我的工具包,” 苏晚星没管那目光,直接对上陆沉渊,声音平平的,但没得商量,“现在就得去拿。‘博古斋’锁了,钥匙在我这儿。” 她把“锁了”和“钥匙在我这儿”咬得重,意思明明白白——那包金贵,她得亲自去,立马就得走。 陆沉渊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像是嫌她事儿多还急,但没驳。转向司机:“送苏小姐回‘博古斋’取东西。” 又对苏晚星扔下一句:“一个钟头。陈伯带你认路。” 那口气,跟吩咐下属跑腿没两样。 苏晚星没再吭声,转身又钻回车里。门一关,把陆沉渊那眼神和山庄那股子空寂劲儿隔在外面。她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刚才那副镇定样儿,绷得她后背都僵了。手腕疼得更清楚,她试着转了转,骨头没事,就是皮肉遭了罪。 车子重新滑进夜色。窗外黑黢黢的山影往后倒。苏晚星脑子里转得飞快。 陆沉渊那“毛病”,比她想得邪乎。那副从要死要活里硬被拽回来的样子,太吓人。她的味儿……真能压住他那要命的疼?这玩意儿超出她认知了。是身体里有什么怪东西?还是他脑子里的毛病?甭管是什么,眼下这就是她唯一的本钱,也是最大的雷。 三百万年薪,独立工作室,能走动……听着是挺好。可那句“待在我身边”,就是条无形的链子。她得尽快摸清陆沉渊的底线,还有他那“病”的发作路数。栖雾山庄……这地方没准儿能挖出点叶家、挖出那幅《寒江孤雁图》的边角料?陆沉渊握着远洋,跟拍卖行、收藏圈勾连得紧,本身就是个现成的情报口子。 还有那个温医生……瞧着是真担心陆沉渊,眼神骗不了人。她知情吗?是帮衬还是绊脚石? 脑子里乱糟糟的,车子已经开回了市区,停在“博古斋”那条背静的小街口。店里黑灯瞎火。苏晚星利落下车,钥匙捅开门锁。没开大灯,只拧亮了工作台上一盏小台灯。昏黄的光晕圈着她那块小天地,空气里是她闻惯了的旧纸和矿物粉尘味儿。 她的工具包是个半旧的深棕色牛皮挎包,厚实耐磨。她飞快地扒拉了一遍:大小刻刀、特制的竹签软毛刷、各号放大镜、分装好的矿物粉和小瓶粘合剂、几本翻烂了的修复图谱……每样都搁得妥妥帖帖。她尤其捏了捏那个装着特殊矿物粉的小玻璃瓶——这是她妈留下的老底子之一,也是她身上那股子微涩味的源头之一。确认没差,拉链一拉,甩上肩。背上这包,心里才有点底。 锁好门,回到车上。司机闷头开车,再次扎进回山庄的夜路。 再回到主楼门口,陈伯已经戳在那儿了。脸还是那张石头脸。“苏小姐,这边。客房和工作间在三楼东头。” 声音平板无波。 苏晚星点点头,跟着他走进亮堂得刺眼的大厅。大理石地光得能照人,大吊灯的光冷冰冰的。空气里就剩陈伯皮鞋敲地的回声和她背包带蹭衣服的窸窣声。没烟火气,没人声儿,只有一股子被钱堆出来的空旷。 陈伯停在一扇厚实的实木门前。“您房间。隔壁是工作室,东西连夜弄,明早大概能凑合用。里头带浴室。” 递过一张房卡,“先生说了,三楼东头您随意。别的地儿,没招呼别乱走。早饭七点,楼下餐厅。” 交代得干巴利落脆,透着股训练出来的距离感。 “谢了。” 苏晚星接过卡。三楼东头随便走?听着还行,但框子也画明白了。刷开门。 房间不小,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黑白灰当家,大落地窗外头是乌漆嘛黑的湖。家具看着就贵,床铺瞅着软和,可还是没点热乎气儿。像个高级酒店的样板间。她把工具包随手撂在靠窗的小圆桌上。 陈伯没走,杵在门口,眼珠子落在那工具包上。“苏小姐,先生交代了,您要什么特殊的修复料子家什,列个单子,我给您张罗。” “暂时不用。” 苏晚星回得干脆。核心玩意儿不能经别人的手。 陈伯略一点头:“行。那您歇着。” 这回是真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 屋里彻底静下来。苏晚星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被灯光勾出个大概的园子和远处深不见底的湖水。雨早停了,玻璃上凝着一层水汽,外头糊成一片。 她走进浴室,拧开灯。强光一打,手腕上那圈红痕青紫得更扎眼。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着,刺啦的疼劲儿缓了点。镜子里那张脸有点白,眼底挂着倦色,可眼神还清亮,带着股韧劲儿。 难堪?她见得多了。叶家那些年明里暗里的冷眼和挤兑,早把她脸皮磨厚了。陆沉渊的霸道,栖雾山庄的冷清,不过是换了个场子。 她走回房间,目光定在那个半旧的牛皮包上。这才是她吃饭的家伙,也是她翻身的指望。她走过去,拉开拉链,手指头挨个摸过那些熟得不能再熟的工具,最后停在那小玻璃瓶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乱糟糟的心往下沉了沉。 她得知道点东西,得摸清这山庄,摸清陆沉渊,摸清他那怪病。待在身边?行。但绳子头儿,不能全交到他手里。 她摸出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给林笑笑发了条信息: 【笑笑,帮我摸摸远洋陆沉渊的底,特别是他那身子骨和他家那摊子事,挖深点。还有‘栖雾山庄’。】 信息刚发出去,门外地板上传来一丝极轻微的动静。那声音在门口停了一下,像是犹豫。 苏晚星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机往桌上一放,悄没声地贴到门后,耳朵竖了起来。 外面死静。过了几秒,那脚步声又响起来,却是往走廊另一头去了,越走越远。轻得很,像是故意收着劲儿。 谁?陆沉渊?温医生?还是那个石头脸的陈管家? 苏晚星背靠着门板,轻轻吐出口气。看来,这“栖雾山庄”的头一晚,消停不了。她走到窗边小桌旁坐下,打开工具包,捻出一小块破得不成样子的古籍残片,又拈起一柄细刻刀。 灯光底下,她伏案的影子又变得沉静专注。指尖捻着那脆弱古纸的纹理,细小的刻刀刮擦声在死静的屋里格外清晰。这是她的地盘,是她摁住乱糟糟心思的法子。外头是风是雨,是冷是热,至少在这张小小的案子前头,她还是那个能跟时间裂缝较劲儿的修复师,苏晚星。 天还黑着。她得醒着神,攒着力气。那位“阎王爷”总裁,天亮以后,才是他们这“顾问”名头底下真章的开始。 第3章 第三章:活阎王的“药” 好的,这是紧接第二章、延续自然天刚擦亮,栖雾山庄还浸在灰蒙蒙的雾气里。苏晚星已经醒了。陌生的床,陌生的寂静,空气里一丝浮尘的味道都闻不着,干净得让人心里发空。手腕那圈青紫没消,碰着还有点疼,像贴了块冰凉的膏药。 她没赖床,起身洗漱。冷水泼在脸上,激得人一哆嗦,最后那点残存的睡意也冲没了。镜子里的人眼底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清亮,带着股绷紧的弦劲儿。 换上自己带来的素色棉麻衬衫和长裤,她把那个半旧的牛皮工具包仔细检查了一遍,才甩上肩。拉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敲出回响,听着有点孤单。空气里有种消毒水混着昂贵木蜡的味道,冷清得很。 三楼东翼确实没人拦她。走到昨晚陈伯指过的那扇门前,门没锁。推开一看,苏晚星脚步顿了一下。 地方不小,采光也好,一整面墙都是大玻璃窗,对着外面湿漉漉的园子。靠墙摆着一溜崭新的实木工作台,台面宽大平整,光可鉴人。各种型号的放大镜、专业光源台、连体式通风柜……甚至还有一台崭新的古籍修复专用冷光扫描仪。东西都是顶好的,贵,但一股脑堆在这儿,崭新得扎眼,像商场刚拆封的样品,没半点人气儿。空气里飘着新木头和塑封包装的味儿。 苏晚星走过去,手指头划过冰凉的台面。东西是好东西,可太新了,新得有点硌应人。修复是个沾泥带土的活儿,得磨,得用,用得顺手才叫工具。她把自己那个半旧的牛皮包放在最顺手的位置,拉链拉开,一件件把她的老伙计们请出来:磨得发亮的刻刀,缠着胶布的放大镜柄,分装得仔细的矿物粉小瓶……这些带着她手温、沾着她气息的东西一摆出来,这间冷冰冰的屋子才像是活过来一点。 刚把几样核心工具在台面上码顺,门就被敲响了。笃笃两下,不轻不重。 “进。” 苏晚星没回头,手里正用软毛刷轻轻扫一块残片上的浮尘。 门开了。一股冷冽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属于陆沉渊身上特有的铁锈与深海味,先一步涌了进来。 苏晚星动作没停,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陆沉渊换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料子看着软和,可穿在他身上,那肩线依旧绷得笔直。脸色比昨晚好了些,但眼底的倦色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冷硬,像刻在骨子里。他没进来,就靠在门框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或者说,落在她身边那片区域。 他没说话。苏晚星也没主动开口,继续手里的活儿。细小的灰尘在冷光扫描仪的光束下打着旋儿。空气里,她身上那股暖琥珀混着雪松、又带着点矿物微涩的气息,和她清理残片时带起的陈年旧尘的味道,无声地弥漫开。 陆沉渊就那么靠着门框,静静地站着。他似乎在汲取这空气里的味道,像搁浅的鱼重新回到水里,贪婪地、无声地呼吸。苏晚星能感觉到他周身那股紧绷的、随时会裂开的锋利感,在一点点软化,沉下去。他微蹙的眉心也似乎舒展了一丁点。 过了足有半支烟的功夫,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刚睡醒的微哑,没什么情绪:“陈伯说,设备都齐了。” “嗯。” 苏晚星应了一声,手里用细镊子夹起一小片脱落的金箔,动作轻得像拈一片雪花,“东西不错,就是太新了,得养养。” 陆沉渊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崭新的仪器,最后又落回她手边那些半旧的工具上。“需要什么,跟他说。” 还是那句干巴巴的交代。 “知道了。” 苏晚星把金箔片小心地放进特制的保存盒里,这才转过身,正眼看向他,“陆先生,早。您有什么需要我‘顾问’的藏品吗?还是说……”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待着就行’?” 她把“待着就行”四个字咬得平,没什么情绪,却像根细针。 陆沉渊的眼神没什么波动,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刺,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楼下餐厅有早饭。” 他答非所问,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周围的空气里,像在确认某种无形的存在,“你……继续做你的事。”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某种确认,直起身,没再看她,转身就走。步子依旧稳,但苏晚星总觉得那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苏晚星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一块矿物粉的结块。看来,这位“雇主”目前的需求,真的就是字面意思——她待着,他“吸”着。行吧。她重新伏到工作台前,继续对付那块残片。也好,省事。 刚静下心没多久,门口又有了动静。不是陆沉渊那种带着压迫感的脚步,是种更轻、更快的步子。 温言医生出现在门口。她换了身米白色的羊毛衫和长裤,看着比昨晚温和些,但眼神里的锐利和关切没变。她没进来,就站在陆沉渊刚才靠过的位置,目光复杂地看着伏案的苏晚星。 “苏小姐。” 温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苏晚星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活计:“温医生?” 温言走进来几步,停在离工作台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视线扫过台面上那些工具,最后落在苏晚星脸上。“昨晚……谢谢你。” 她说得有点艰难,但很真诚,“要不是你,陆总昨晚的状态会非常危险。” “碰巧而已。” 苏晚星语气平淡,没接这顶高帽。 温言抿了抿唇,似乎斟酌着词句:“陆总他……情况比较特殊。他的神经痛发作起来,常规药物效果很差,甚至无效。昨晚那种程度的急性发作,能这样快速平复……” 她看着苏晚星,眼神里有探究,有难以置信,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是第一次。” 苏晚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我知道这要求很冒昧,” 温言深吸一口气,“但……如果可以的话,在他需要的时候,能不能……尽量靠近他一些?” 她说得很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靠近点,让他多“吸”点。 苏晚星心里那点荒谬感又冒了上来。她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温医生,我是修复师,不是药罐子。陆先生花三百万雇我当藏品顾问,我自然会做好分内的事。至于其他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温言紧握的手,“不在合同里。” 温言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失望,但很快被掩饰过去。她点点头:“我明白。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没再多说,又看了一眼苏晚星手腕上那圈明显的青紫痕迹,眼神微暗,转身离开了。 工作室里又只剩下苏晚星一个人。她拿起那块《寒江孤雁图》的残片——这是她夹在工具包里带过来的,母亲当年修复过的部分。残片不大,边缘破损严重,但能看出是画中寒江的一角,水波苍茫,透着股孤寂。 她凑近冷光灯,用高倍放大镜仔细地看。指尖拂过那脆弱的绢本,感受着纤维的纹理。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在放大镜下,靠近破损边缘的一处墨线边缘,似乎……有一点点极细微的、不属于墨色的褐色残留?非常淡,几乎和绢本老化后的底色融为一体,不凑到极致的光线下,根本看不出来。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立刻换了一种特制的矿物粉溶液,用最细的软毛笔尖沾了,极其小心地在那点褐色残留附近轻轻晕染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陈伯刻板的声音:“苏小姐,您的早餐送来了。” 第4章 第四章:早餐与暗影 陈伯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托盘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粥,几样清爽小菜,还有一碟小巧的水晶虾饺。食物的香气暂时冲淡了工作室里旧纸和矿物粉的味道。 “放这儿吧。” 苏晚星指了指工作台旁边一张空着的矮几。她没停下手里的活,那块残片正处在关键观察期,那点可疑的褐色残留像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 陈伯依言放下托盘,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他放下东西却没立刻走,目光扫过苏晚星专注的侧脸,又落在她手腕那圈青紫上。“苏小姐的手……” 他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板,“需要药油吗?” 苏晚星这才抬眼看他。“不用,过两天就好。” 她答得干脆。陈伯这关心来得突兀,石头脸上硬挤出点人情味,看着反而不对劲。 陈伯没再坚持,微微颔首,转身离开,步子放得比来时更轻。 门关上。食物的香气更浓了。苏晚星放下手里的放大镜和软毛笔,那块褐色残留暂时看不出更多名堂,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时间。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角,走到矮几边坐下。 粥熬得软糯,鸡丝细嫩,小菜爽口,虾饺晶莹剔透,咬一口鲜香弹牙。味道是真好。她安静地吃着,耳朵却支棱着。走廊里静悄悄的,听不到半点陆沉渊的动静,也听不到温言的脚步声。这偌大的栖雾山庄,白天也像个空壳子。 刚吃了一半,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沉稳得多,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陆沉渊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换回了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那股病弱的疲惫被强行压了下去,只余下惯常的冷硬和疏离。他像是刚结束什么会议,或者准备出门。 他没进来,目光落在矮几上还剩一半的早餐上,又移到苏晚星脸上。“吃完了?” 声音不高,带着点例行公事的询问。 “快了。” 苏晚星放下勺子。这架势,不像闲聊。 “上午九点,去二楼东侧书房。” 陆沉渊言简意赅,“有几件东西,需要你‘顾问’一下。” 终于来了。苏晚星心里那根弦绷紧了些。所谓的“藏品顾问”,这才是正活儿。“好。” 她应下。 陆沉渊没再多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她还在,她身上的气息还在。然后,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另一头,大概是下楼了。 苏晚星看着他那挺直的、带着无形压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端起粥碗,三两口把剩下的粥喝完。虾饺也塞进嘴里。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这位阴晴不定的“阎王爷”。 九点差五分,苏晚星收拾好工作室的台面,确保那块关键残片收好,背上她那个半旧的牛皮工具包,离开三楼东翼。走廊依旧空旷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她循着记忆和指示牌,走向二楼东侧。 二楼的格局比三楼更开阔些,走廊也更宽。空气里那股冷清的消毒水和木蜡味儿淡了点,隐约能闻到一点……书墨纸张的陈年气息?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 走到一扇厚重的双开红木门前,门虚掩着。苏晚星抬手敲了敲。 “进。” 陆沉渊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她推门进去。 书房很大,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塞满了厚重的书籍,有些书脊烫金,看着就年代久远。光线很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过的园林景观。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摆在中央,陆沉渊就坐在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文件。他没抬头,手里捏着一支笔,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苏晚星敏锐地感觉到,书房里那股属于他的、铁锈与深海般的冷冽气息,比在工作室时更浓重些,像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里。 “坐。” 陆沉渊依旧没抬头,下巴朝书桌对面一张扶手椅抬了抬。 苏晚星走过去坐下,把工具包放在脚边。她没主动开口,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他眉心又蹙了起来,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紧绷感和压抑着的烦躁,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陆沉渊终于放下笔,抬起头。那双深潭似的眼睛看向她,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生理性的渴求。他似乎在贪婪地汲取她身上散发出的、能抚平他神经末梢躁动的气息。书房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冷冽感,似乎因为她的靠近而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东西在那边。” 他指了指书房靠里侧的一个长条形红木展柜。 苏晚星起身走过去。展柜里铺着深色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一轴残破的绢本古画,卷首题字模糊;一只釉色温润但口沿有残缺的青瓷笔洗;还有一方断裂成两截的端砚,石质极好,断裂处还沾着些陈年墨渍。 都是需要修复的古物,而且品相不俗。 “需要你评估一下修复的可行性和大致方案。” 陆沉渊的声音从书桌后传来,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特别是那幅绢画,年代和作者存疑,看能不能从残破处找出点线索。” 苏晚星没应声,她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被那轴残破的绢本古画吸引住了。展柜的灯光打在上面,绢丝老化发脆,颜色暗沉,题字模糊难辨。她下意识地凑近玻璃,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面,虚虚描摹着画上残存的线条。是一种山水?还是人物? 突然,她的目光钉在了画卷靠近卷轴木杆的一角。那里绢本破损得尤其厉害,边缘参差不齐,残留着被暴力撕扯的痕迹。而在那破损边缘下方,深色的丝绒衬布上,似乎……蹭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深褐色的印子? 那颜色……像干涸了很久的血迹。 苏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想起工作室里那块《寒江孤雁图》残片上发现的、同样难以分辨的褐色残留!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向那只青瓷笔洗和断砚,做出认真观察的样子。脑子里却像炸了锅。是巧合?还是……这书房里,这山庄里,发生过什么?这血迹……和陆沉渊有关?和他那要命的神经痛有关?还是和叶家、和那幅《寒江孤雁图》的污名有关? “看出什么了?” 陆沉渊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很近。 苏晚星一惊,差点没控制住呼吸。他什么时候过来的?走路一点声都没有! 她稳住心神,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绢画破损严重,绢丝老化,修复难度很高,需要专业设备进一步检测纤维强度和颜料成分才能确定具体方案。笔洗和断砚问题相对简单,主要是补配和粘接。” 她答得专业而冷静,目光坦然地迎上他审视的眼,“至于画卷年代作者……光看残片很难定论,需要更多信息。” 陆沉渊就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更近了,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压抑的痛苦感。苏晚星甚至能看到他太阳穴附近细微的血管在皮肤下轻轻搏动。 他垂着眼,目光扫过展柜里的绢画,又落到苏晚星脸上,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需要什么设备,列单子给陈伯。”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尽快拿出初步评估报告。” “好。” 苏晚星点头。她能感觉到陆沉渊的状态在变差。书房里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更重了,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 就在这时,陆沉渊似乎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抬手,用力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瞬间凸起。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哼。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褪得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神经痛又发作了!而且来势汹汹!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苏晚星,里面翻涌着痛苦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他踉跄着朝她逼近一步,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就朝她的胳膊抓来!不再是昨晚那种带着点执拗的“扣留”,而是带着一种溺水者濒死挣扎般的蛮力! 苏晚星瞳孔骤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展柜玻璃上。 “陆先生!” 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警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陆沉渊抓了个空,手僵在半空,那双被剧痛折磨得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一种暴戾的狂躁淹没!他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不管不顾地再次朝她扑来! 苏晚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书房的门紧闭着,外面静得可怕。她被困在这个角落,面对着一个被剧痛折磨得失去理智的、力量远超她的男人!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从脚边的工具包里摸出那个装着特殊矿物粉的小玻璃瓶!盖子被她用拇指瞬间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