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现代日常》 第1章 第一章 黛玉昨儿犯了咳疾,饭也吃不下,就直接睡下了。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就来了这里。 小小的房间,刷的雪白的墙壁,桌子和床不是实木的,胜在收拾的干干净净。靠窗的小书桌上,铺了一层鹅黄色的棉桌布,上边摆了透亮的琉璃瓶,插了一把小小的嫩黄色雏菊。 黛玉一向信鬼神,只不知这是来到了哪里? 她轻轻捻着细糯柔软的被角,又看了看自己小小的手掌,估摸自己也就六七岁。不管是怎么回事,黛玉脑子里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瑜,起床了。”门外咚咚两声响,黛玉倏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果然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一阵轻风涌进来,也带进来外头香喷喷的气味。 “起床吧小懒虫。”来人轻轻拍了拍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女孩,“今天是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可不能迟到了。你爸爸出差了,等吃完早饭,妈妈还得送你,可不能再赖床了。” 爸爸、妈妈、出差、考试...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但黛玉此时稍稍安心了一些,她自幼擅于察言观色,听得“妈妈”的口吻极为亲近,猜测这便是自己的母亲。 黛玉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颤,她装作困倦的样子,努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便是“妈妈”笑眯眯的脸庞。 “妈..妈...?”黛玉不自觉地喊出声,只因为面前的人和自己的母亲贾敏,长得实在有些像,只是贾敏乃高门的当家夫人,素来不苟言笑,便对着子女,也笑影儿不多,如此便和眼前的人不太像了。 面前柳叶眉弯弯,眼睛也笑弯弯的人见孩子醒了,便三下五除二地给人穿上了软乎乎的一身贴身里衣,套上一件横条条纹路的又厚又绵的半高领打底,一条宽松一点的厚裤子,又把小棉袜给穿熨帖了才算完。 见黛玉还有些怔怔的,十分乖巧可爱,戴雨燕吧唧一口亲在了黛玉脸上:她们家小瑜真是惹人爱!亲完又呼噜呼噜摸了两把姑娘的圆圆脑袋,这才哼着小曲儿又出去盛饭。 黛玉已经呆了,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小小的书桌前,拉开棉布帘。 “唰——” 她们竟然住在半空,因为眼前是一栋拔地而起的小楼,足有四五层。 黛玉眨了眨眼睛,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近处光秃秃树桠上的积雪,勉强冷静下来。 毫无疑问,这里比她来的地方要先进的多,作为勋贵之家的女儿,她自幼吃穿讲究,能看出身上穿的这几件质地优良,不臃肿,又暖又轻薄。 窗外是冬季的景色,这个屋里却暖洋洋的,她留意到墙根一排铁片片上还搭了一件黑色外裳,上手摸了摸竟是热乎乎的。 “子不语怪力乱神”黛玉默念了几遍,沉静下来。黛玉看到桌子上有两本书,封皮上是缺笔少划的《三字经》,翻开第一页,同样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林岱瑜”映入眼帘。 所以,妈妈刚喊的是“小瑜”,而不是“小玉”。 行,至少姓氏没改了,还是林家子孙。 黛玉,或者说岱瑜,鼓足勇气,迈出了这一间小小的闺房。 这个家只有两室一厅,并不大,好在人口也少,刚刚妈妈的意思隐隐是说爸爸不在,加上没见过面的爸爸,不过三个人。 所以岱瑜看到面前的小方桌上,铺了洁白的绣花桌布,板板正正地放了氤氲着热气的白米粥、香气喷喷的煎蛋、切好的腊肠并一碟凉拌小油菜,岱瑜瞬间对妈妈起了敬意。 米粥软烂,煎蛋外焦里嫩,腊肠咸鲜还有些辣味... 岱瑜不知不觉把面前的几个小碟子都清空了,这搁在以前是绝无可能的。但就这,戴雨燕还念叨了两句饭量太小了,让岱瑜多吃些,考试消耗心力,别饿着了。 岱瑜小声答应着,却吃不下了。 为何,一来就要“考试”,她对这里不甚了解,会不会被人发觉? 等到她上了妈妈的“两轮车”,事情就更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了。 光天化日之下,大家或步行,或骑两轮车,甚至有滴滴飞驰而过的大车。戴雨燕骑着自行车,岱瑜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看着一排排陌生的、鳞次栉比的房屋。男女老少都穿着相似的衣裳,没有人戴斗笠,没有人穿长袍,没有人梳辫子... 甚至遇上认识的人,还会亲热地打个招呼。 岱瑜一时间不知是何心情。 临江市实验小学,到了校门口,岱瑜看着大门上的牌匾,白底红字,写的清清楚楚。 戴雨燕赶着去上班,急匆匆地叮嘱了岱瑜两句,不会的题就跳过...成绩重要也不重要...下午放学后等她来接。 岱瑜倒没有像往常一样随口答应着,她听着母亲的叮嘱,一一记下了,才笑眯眯地回复:“妈放心吧。” 戴雨燕一滞,看着岱瑜乖巧的样子,倒是无话可说,便挥挥手,看着岱瑜一步一步走进了实验小学的校门。 “真怪了,我家孩子,怎么忽然淑女了起来,像是个大家闺秀一样。”戴雨燕来不及细想,边蹬上自行车,边在心里嘀咕:小瑜班主任和语文老师都挺关照孩子的,看看年底拿些礼物去拜访一下。 另一头,岱瑜也有些忐忑地走进了学校,还好一进门便遇到了另一个小豆包:“小瑜,你昨天复习了吗?” 岱瑜轻轻摇摇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对面的豆包却像遇到了知音:“我就和我爸妈说,没法复习,我妈偏说你肯定复习了,哼。” 岱瑜是真不知道怎么复习,也许原身昨天复习了,但今天换了个新脑袋,又一无所知了。 好在,“考试”的形式竟然没有卷子。 每个班的小豆包们依次被带到室内考场,这是一处很宽敞的...运动场,孩子们依次到每一个摊位上接受考验。 第一个摊位,面前的女夫子笑眯眯地看着岱瑜:“岱瑜同学,请听清楚宋老师的背景描述:一个绘画家创作了一卷连环画,但是却粗心把连环画的手稿给弄乱了,请你按照正确的故事情节,结合图画和文字的内容,帮绘画家重新排序。” 岱瑜心里松了一口气,认字识图,她还是在行的。干脆地应了一声,岱瑜低头看手稿,彩色的图画,比她见过的任何名家真迹都要精致。 这是个小马过河的故事,不多时,岱瑜便把顺序排好了。 看图讲故事、整理混乱的衣物、为一只毛毛虫涂色...这些环节都完成的还算顺利,只有唱歌的时候,岱瑜看着黑白的谱子,愣是一点也没唱出来。 音乐老师朱鹮很年轻,有齐腰的波浪卷发,明艳动人。此时她明亮的大眼睛也有些疑惑,岱瑜上课的时候很认真,音色也好,表现不错,怎么这会儿唱不出呢? 不过朱老师也能理解,也许是考试紧张了,对于台前表演来说,这也是很正常的。于是朱老师摸摸岱瑜的脑袋:“没关系,年后咱们补考噢。” 因着这个不及格的音乐考试,岱瑜没有拿到三好生的奖状。岱瑜倒是不在意,能平安渡过这一关已经谢天谢地了。 来开家长会的是戴雨燕,第一次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她多少有些紧张,穿上了前几年结婚时量体定制的呢子外套,杏红色的外套有点扎眼,戴雨燕又披了个黑色的羊毛披肩,这才安心下来。 家里近些年不是很宽绰,虽衣食无忧、吃喝不愁,但早就没了早年间大家族的气派,好在现在都是一个一个的小家庭,除了红白喜事和逢年过节,几乎不来往,这才好上许多。只是这又要过年了,想到要回林湖生老家,面对岱瑜的爷爷奶奶,她就有点犯愁。 愁绪还没飘起来,戴雨燕听到了讲台上老师点了女儿名字:“林岱瑜同学在语言、算术、沟通等方面表现良好,唯一要改善的是有些怯场,可以给孩子报一两个兴趣班,培养培养自信心。” 戴雨燕连连点头,表明自己记住了。确实,即使这会儿老师不说,她们夫妻俩也准备给孩子报两个兴趣班,岱瑜整日捧着课外书看,都有些担心她的眼睛近视了。 林湖生回家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了,他在临江市招商局供职,是个小科员,此回是跟着科长去南边考察,毕竟南边经济发达、有钱人多,看看能不能引过来一些投资。 这回也是开了眼,他们一行人去参观了一个试点城市—南湾市,南湾市原本不过是个小渔村,现在在各项政策地加持下,到处热火朝天,比她们这个传统的地级市更像个大城市。说不羡慕是假的,可要照搬过来,又是万万不能的。 一行人从质疑,到赞同,又到摇摆,回来的路上都沉默了许多。 林湖生对妻女极好,虽家里两个人都赚死工资,回回出差,林湖生也都精挑细选给妻女带两件纪念品。戴雨燕嘴上说着浪费钱,话里话外也洋溢着高兴。 这次,便把一条据说是纯蚕丝的丝巾戴在脖子上:“我只知道江南水乡长桑树,你们去更南边,她们也养蚕?” 林湖生笑道:“自然是有的,因咱们离南边太远了,你不知道也是常事。” 岱瑜看着母亲脖子上的丝巾,心里默默道:江南蚕桑之盛,天下闻名。而更南边,因气候更湿热,一年四季都有生丝沿河北上,虽声名不显,一寸白丝一两银,也是遍地养蚕人。 只是岱瑜不太敢说话,即使她看得出,父亲母亲都十分疼爱她。 眼前,林湖生便温声问岱瑜:“小瑜,这件毛衫是她们那外贸生意剩下的尾货,说有点瑕疵,就便宜卖了,我看料子很好,是纯羊绒的,就买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款式,你喜不喜欢?” 岱瑜摸了摸手上绵软的粉色毛衫,前边一排扣子能完全打开,有两个小小的口袋,胸前还有一个小小的标识。她很喜欢这件衣服,在戴雨燕“套上试试大小”的催促下,默默起身套上了毛衫。 大小正合身。 “谢谢爸爸。”岱瑜感念父母的一番美意,也轻轻说道。 林湖生摸摸鼻子,他怎么觉得女儿几日不见,就长大了不少呢? 第2章 第二章 三个人在家吃饭,自然比两人在家时丰盛一些,就比如今天的晚饭,比平常娘俩的一荤一素、一粥一饭,多了一盘鸡翅中。 葱段和姜片焯过水的新鲜鸡翅,洗净擦干,用刀正反各划三道。小火煎至双面金黄,盐、生抽、老抽、白糖、水兑成的调味汁,往上那么一浇。 香气激发的那一瞬,倒入热水没过鸡翅。盖上盖子转小火,最后放入一点白糖提鲜,大火收汁。 岱瑜站在灶台前,看的特别仔细,因为家庭作业布置了,要记录一道家常菜的制作步骤。 越看,岱瑜越觉得这里的生活比原来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旁的不说,就那一勺一勺做饭用的绵白糖,便不是凡品。而它只被随意地放在超市的货架上,谁都有能力拿上两袋。 岱瑜一边吃,一边听父母在商量过年走亲戚的事儿。 这里仿佛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岱瑜在心里默默记下来。 她们一家在临江市定居,爷爷奶奶家在临江市底下的一个县,姥姥姥爷家却在隔壁青江市。 林湖生和戴雨燕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虽学校算不上好,但也属于极少数的大学生群体。两人在大学相知相爱,毕业后,戴雨燕便跟着林湖生来到了临江市。 好在戴雨燕底下有个弟弟在青江市,方便照料老人。 爷爷奶奶这边的情况,便复杂不少。林湖生兄弟姊妹四个,林湖生排最小。 按理说老幺受宠,林湖生该备受宠爱,但也许是家里境况一日不如一日,林湖生的出生更让家里捉襟见肘,家里长辈对这个小儿子并没有那么宠爱。 但再不受宠的儿子,也是儿子。 林湖生的母亲李玉兰早早地给林湖生看好了娘家的侄女儿,侄女比林湖生小三岁,就等林湖生大学毕业回县里迎娶媳妇,皆大欢喜。 可是,林湖生顺利毕业的时候,同时带来两个消息,一是考上了临江市的公务员,二是和同学自由恋爱,准备毕业就结婚。 第一个消息,勉强算是好消息。 第二个消息,便打乱了李玉兰的计划。 当年林湖生先是自己回家,以商量的语气与家里说这件事。遭到反对后,他也不说什么,谁道竟偷出了户口本,愣是没把姑娘带回家,先在外面领了证。 再回家的时候,李玉兰还让娘家侄女在家里等着和林湖生培养感情,谁知人家成双成对地回来了。 那会儿大兴“自由恋爱”之风,同学结婚很常见,更何况是两个大学生。 因此,纵然戴雨燕学历好、长相好、家境也不错,李玉兰看戴雨燕怎么都不顺眼。 关系稍微那么一缓和,戴雨燕又生了个女儿。 李玉兰在林湖生面前说:“你表妹,嫁人后,这都生了两个儿子了。你若是娶了她,也不至于让你绝后。” 老太太昏归昏,她也知道这会儿查计划生育查的紧,儿子吃公家饭,若是再生一个,恐怕丢了饭碗。 这话说给得了女儿满心欢喜的林湖生,实在是有些过了。林湖生第一次说了重话,岱瑜怎么就不是林家的后人了?若敢在戴雨燕跟前胡说八道,便一拍两散,不往来算完。 这话说的也重,但好歹唬住了李玉兰,不敢在儿媳面前说什么重话。 也不是不说重话,压根连话也少说。 戴雨燕不知道这些背后的事儿,只觉得婆婆冷面冷心,有些发怵回老家。 林湖生此时便在安慰妻子:“我上班要上到腊月二十九,咱们便三十儿当天回去,我还得赶着初三回来值班,值完班,咱们初四正好回小瑜姥姥姥爷家,呆上两天。” 戴雨燕能听出丈夫的宽慰,也知道他原本不用初三值班。 单位有人情味,一般会安排家在本地的在过节期间值班,回头不值班的带回些地方特产,大家一分就完了,可是林湖生每年都主动要求值班,就为了有个正当的理由,和妻女早点从老家脱身。 于是戴雨燕也挂上了轻快的笑容。 吃完饭,她盘点了一下两人发的粮油米面,打算抽空再去超市买两箱纯牛奶。 回老家的这天,岱瑜倒是没那么紧张,因为戴雨燕在紧张地回忆林家众人的名字,生怕把人对错了号。 大伯林海生,大嫂苏红,两人育有两子,大儿子林彦俊上初中,小儿子林彦杰和岱瑜一般大。两口子在县城做生意,很是有声有色。正因如此,在家里很有脸面。 大姐林真萍,师范毕业,在县一中教语文,又因长得漂亮、性格好,工作没两年就被介绍给了教育局局长的儿子,迅速结了婚,在一中过的算是顺风顺水。女儿比岱瑜大一点,也在上小学,叫熊岱瑾。 二姐林真茹却有些不合常理,她比林湖生大两岁,今年都三十一岁了,却还没结婚。 这两年还好有林真茹这个小姑子挡在前面,成为众人的话题的焦点。 岱瑜听着戴雨燕念叨,脑海里自动勾画出了一幅人物图谱。 熟知亲属关系,这是世家闺秀的必修课。古时候一大家子几十口人实属正常,林家这种简单的人际关系,在岱瑜这算是小菜一碟。 腊月二十九到家的时候,除了林真萍不在,其他人都在家了。 家里的氛围,比岱瑜想象的要好不少。 爷爷不爱说话,奶奶不爱对自己一家说话。规规矩矩问过好之后,岱瑜便乐的自在。 看在李玉兰眼里,便不是个味儿了。自己不想搭理小孙女是一回事,小孙女不偎上来,就是另一回事儿。 李玉兰和老爷子嘀咕:“去年岱瑜巴巴地坐在我边上,今年就坐在门口,也不往前靠。果然不养在身边的就是不亲,不知道她那个妈,背后说我什么坏话了。” 老爷子抬眼看李玉兰,他其实对李玉兰的做法很不赞同,家和万事兴,这才是正道。但老夫老妻的,他不想在子女面前下母亲的面子,便也不做声。 此时他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林湖生带回来的普洱碎银子,这茶好,已经第六泡了,茶香依旧浓郁。 “你没发现你那俩宝贝孙子和岱瑜一比,说话走路,简直云泥之别?” “说什么胡话,女孩和小子,怎么比?”李玉兰最宝贝两个孙子,不愿意让人说他俩不是。但仔细一想,孙子咋咋呼呼的就不说了。这岱瑜长得好她是一贯知道的,她爹娘长得好,她长地孬才是稀罕事。 但这次回来,岱瑜虽还是一个小米团子样儿,但端坐在那,笑眯眯地,蓦然就让人觉得气度高华。 “今年上学了吧,市里的学校就这么厉害?”李玉兰哼了一声,她俩孙子都在县城上学,若是去了市里,说不准比这还好呢。 老爷子却没说话,他祖上是富过的。 远了不说,他爷爷便是清朝的官儿,奶奶也是大家闺秀。他见过家里的写实西洋画,小岱瑜的仪态,便和画上有些像。 “谁有造化,都没有定论。你啊,还是收收小心思。 都是儿孙,谁出息了,你不享福?” 罕见地,李玉兰没吭声。 第3章 第三章 晚上,烟花绽放的时候,岱瑜支着脑袋趴在窗边,看外面盛开的烟花。 以前,岱瑜也看过烟花,只是没这么多这么亮,而且那会儿总是和院子里的丫鬟们一起,不像现在这么热闹,一大家子在一块守岁。 她听到大伯母苏红边和妈妈包饺子,边说今年烟花卖的贵,还卖的好,今年带回来这点还是托人留的。 说着,苏红往这边喊了一声岱瑜:“小瑜,你跟着他们去玩呀,听着声响,实际没什么危险的,别怕。” 看到岱瑜含笑摇摇头,苏红又跟戴雨燕夸道:“就说养闺女好啊,省心得不得了,哪像我天天担惊受怕,不是怕这个磕破了皮,就是怕那个把别人给打了。”语气里,倒真有那么丝真情实意。 凌晨,倒数的声音忽然由小及大,于是在“3—2—1”的倒数声和漫天绚烂的烟花中,岱瑜虔诚地祈愿:愿留在那个世界的父母亲人,平安健康,事事顺遂。 时间过得很快,翻过年,吃几顿饭,林湖生就要带着妻女回他们的小家了。 这次两个长辈倒是都和颜悦色的,李玉兰还收拾了五斤新出的小米面、两斤肥瘦相间新灌的香肠,一捆晒干的粉皮,硬要戴雨燕带上。 “这小瑜饭量也太小了,吃饭跟小鸡啄米似的。你们两口子再忙,也得好好做饭给孩子吃。家家都这一两个孩子的,还不好好侍弄。”李玉兰还生硬地关怀了两句。 这一下戴雨燕忽然有些受宠若惊:“妈说的对,妈放心,我一定好好磨练厨艺。 等暑假里,我看看能不能再带小瑜回来看您和爸。” 戴雨燕也非常给面子,没让李玉兰的话落到地上。 “走吧走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明天湖生还得上班。”六十多快七十岁的老太太果断地挥挥手,看着小儿子带着儿媳和孙女走没影了,去县城的车站坐大巴车,这才进屋。 戴雨燕往回看了两三次,直到看到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大门,才长舒了一口气:“这回老太太对我们也太好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可能年纪越大越能想明白,这样就很好。相处地来,咱们就多回来两趟。相处不来,咱们就少回来两趟,”林湖生倒是淡定。 初二回城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巴车次也少,就有人瞅准了人等车这个空档,在车站附近摆摊。 冬天冷,果蔬品类有限,连摆放的也没市里好看,但岱瑜还是看的兴致勃勃。 这种类已经不少了,难得的是新鲜,果摊上的还大字写着品种和产地,有不少都来自更温暖的南方... 再往外,便是一些日常用品的杂货摊。 岱瑜对这些不太感兴趣,正转身要走,忽然留意到有一个简陋的小摊,包袱上摆了几个白盘子,盘子上有现在已经不流通的钱币。 再看那卖钱币的人,裹着军大衣,坐在小马扎上,抱着双臂,显然他这一摊无人问津,人被冻地有些狠了。 走过去的人还切切私语: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冒充古董了,古董值钱,这钱怎么自己不留着呢。 岱瑜一眼便看出那铜钱有真的,连带着盘子... 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装作好奇地样子凑到摊子前,像大人一般问价:“大爷,这怎么卖?” 卖钱币的人,本是从家里搜罗出来的东西,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出来摆个摊。 冬日里不好谋生,家里好几张嘴等着吃饭,能卖几块钱是几块钱。但出来呆了两个小时,就五六个人来问的,一听要价五块钱一个,一百元三十个包圆,连价也没人讲,扭头就走。 因此他心里也打了鼓,虽说这硬币是他小时候家里就有的,很有些年岁了,但即使是真的古董,到底一个值不值五块钱,他心里也没谱,得去问专家! 可那专家哪那么好问的,不得花钱? 所以等岱瑜再来问的时候,他看这小姑娘衣服穿的板正,又长得冰雪可爱,似乎兜里有零花钱的样子,便主动降了降价:“这是真的古董,你不知道,可以把爸妈叫来看看。原本是五块钱一个的,我急着回家,八十块钱就全拿走了。” 八十块钱,岱瑜知道爸妈的工资每月是六七百块钱,这还是属于“较高收入人群”。 虽他卖的东西是真的,但值多少钱,岱瑜还真不知道。 不远处,林湖生夫妻俩一直跟着岱瑜,虽说这些年治安好,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岱瑜,生怕一个不小心宝贝女儿就被人拐带跑了。 这时看到岱瑜蹲在小摊前跟人说话,两人便都过来了。 “爸,妈。我之前在图书馆看到一本书,书上就有这样的钱币。老师说博物馆里有,博物馆在省城,咱们都没去过,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岱瑜仰头道。 童言稚语,说的货主也笑了起来:“这些可进不了博物馆,你要是买回家去,自己办个博物馆差不多。” 戴雨燕刚要反驳这些都是骗人的,林湖生拽住了她。 林湖生出声了:“难得闺女喜欢,要是便宜点,咱们就带回家。” 岱瑜忙说:“算啦爸爸,我就是一说,加上这两天刚拿的压岁钱,我的积蓄一共二十块,差远了。我也不是很喜欢,只是觉得稀罕。” 林湖生“噢”了一声:“要是差的少,我给你添点,差得多,那就算了。” 说着,三人就要走。 “哎哎,先别急,五十!五十吧,我就赚个米面钱,看着你们条件不差,买个孩子喜欢吧。” 岱瑜摇了摇妈妈的袖子:“妈妈,好不好?” 岱瑜鲜少撒娇,也很少主动开口要什么东西,戴雨燕虽觉得太贵,但大过年的,她觉得满足一下孩子的愿望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比放了就没的烟花实惠。 于是戴雨燕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五十块钱要是换成米面,那得换多少袋,这玩意不当吃不当穿的... 这样吧,四十五,连盘子带钱币,我都拿上,盘子还能装个敬天上贡的菜。 行不行吧,不行我们就走了。” 说着,作势要走。 这个天眼见得风紧,要下雪了。货主也不再多话,利索地把摊子一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瞬间岱瑜手里就端了三个叠在一起的盘子并三十个钱币。 等车的时候,岱瑜谢了爸爸又谢了妈妈:“爸妈,刚刚是你们付的钱,我刚说我的积蓄只有二十,其实有五十七块钱,等我回去再给你们。” 林湖生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不用给了,这钱币是个好意头,算是我和你妈补上的压岁钱。” 岱瑜也高兴,“这钱币和盘子,说不定都是真的呢,万一是真的...” “万一是真的,咱们就中彩票了,不会有这个好运气的。”戴雨燕还是有些心疼,只是这三个盘子虽素净,细看是有描金的,倒也好看,勉强让她舒服了点。 岱瑜就转头央求爸爸:“爸,你上回不是说有个认识的叔叔懂这个,能不能让他看看呀,我觉得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林湖生自然没什么异议,这种事,就像打枣,有没有先打两杆子再说,又不费什么事。 岱瑜见爸爸答应了,才放心下来。 岱瑜心里默默地说:三个盘子,该是宋朝的定窑白釉,上面的描金花样,一个是萱草、一个是莲、一个是云纹,虽不显眼,做工还算精细。 至于那三十枚铜钱,岱瑜一看便知是清朝时候流通的,还有两枚轮郭边楞明显的,倒是拿不准是不是铸造铁钱的铜母钱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两枚怪模怪样的母钱,才让人觉得这钱币不像真的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初三这天,林湖生值班,岱瑜跟妈妈在家里睡了个难得的懒觉。 早饭还没吃呢,家里的座机忽然“叮铃铃—”响了起来,戴雨燕接起电话,是岱瑜的舅舅戴宇鸿来电,他的语气有些着急:“姐,你们明天别回来了。” 戴雨燕有些懵,不知道弟弟何出此言,于是戴宇鸿三言两语给姐姐解释了一番。 原来临江市这边还没传开,隔壁的青江市却发生了一件大案。 大年初一,在青江市的郊区,有人趁着夜色,杀害了六十二岁的老太太和她的孙子、孙女。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老太太虽年过六旬,力气却极大,平日里扛起一百斤的面粉袋子都不在话下。 还有,弟弟虽含含糊糊地带过,戴雨燕还是听出来了,这被害的小孙女只有十二三岁,还是被侵害了。 大过年的发生这种事,让人难受极了。 而更让人恐惧的是,凶手不知所踪,公安局通报这可能是从其他省份流窜过来作案的,已经和邻省警方并案处理,但估计一时半破不了案,请市民锁紧门窗,注意安全。 “姐,你放心,我把咱爸妈都接到我这了。爸妈都担心路上不太平,这不让我抓紧和你说,今年就甭回来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戴宇鸿谨遵父母教诲,劝说姐姐一家今年别冒着风险回来。 戴雨燕也有些怕,先应了弟弟:“等我和你姐夫再商量下,如果我们明天不回了,就找个周末的时间过去,你们也注意安全啊,特别晚上睡觉的时候警醒些,大门背后抵个桌椅...” 很快,这个消息随着新闻的播报传播开来,因为这件恶**件,走亲戚的都少了。 岱瑜一家,也安安稳稳呆在临江市,哪里也没去。 除了在爸妈的陪同下上了两个兴趣班,一项是古琴,一项是跆拳道。 说到古琴,自从音乐老师提建议给孩子报个兴趣班,戴雨燕便放在了心上,问岱瑜喜欢什么乐器,比如二胡、古筝,国外的还有小提琴、大提琴、钢琴... 岱瑜却问,有没有古琴? 戴雨燕犯了难,这年头,学钢琴的最多,古筝的也不少,古琴却少听说。托人打听了一番,还真有一家,可能因为学生少,培训的场馆偏远一些,公交过去要大半个小时。 这家叫和乐琴社的店,只有两个老师,是一对母女。母亲自幼学琴,弹了大半辈子的琴,据说师从哪里的古琴大师,是大师的再传弟子。女儿却是正统首都音乐学院毕业,专研古琴的。 等电话打过去咨询,才知道人家不是报名就能学的,还得看学生的资质,简言之,要面试。 戴雨燕有些一言难尽,头一回听说交钱还不让学的培训班。还是林湖生安慰妻子:“这说明人家不愿赚快钱,有学术要求,要是不合适的,也不耽误人家。” 两人带着岱瑜坐公交过去,摇摇晃晃的公交上,岱瑜有些期待。 上辈子,自己是在扬州学的琴,父亲专门延请了名师。那会儿比现在年纪还小,父亲还专门定制了一把短琴,只因她人小手短,用别的琴不顺手。 后来长大了,珍藏的琴有四五把,她最爱的,是一把桐木胎的古琴,岱瑜亲自在琴额刻了篆书:月明知音。 “各位乘客,宝音寺站到了,请您从后门下车,下车请刷卡。”到站提示打散了岱瑜的思绪,原来这站叫做:宝音寺。 来接待的人,是位温婉的年轻老师,应该就是两位老师中的一个。 她冲三人笑了笑,带她们往里走,和乐琴社的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甚至每个房间的布景都不一样,有间房子里甚至有个凉亭,上书“回望亭”。 见戴雨燕惊叹,小梅老师解释道:“弹琴重心境,不同的场景能营造不同的氛围,更容易入戏。” 戴雨燕顿时收了对面试这一环节的那一点点不满,觉得人家很是专业。 岱瑜进去面试的时候,戴雨燕甚至有些紧张:“小瑜没什么音乐基础,老师面试,咱们有戏吗?” 林湖生揽住了妻子安慰道:“老师也知道小瑜零基础,估计是要考察天分,有是好事,没有也正常,小瑜这么淡定,你倒紧张起来了。” 岱瑜跟着小梅老师进了一间雅室,小梅老师爱美,自然也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因此对岱瑜温柔了两分:“听你妈妈说,你是自己想学古琴的,可以告诉老师,是因为什么吗?” 理由有很多,但基于自己七岁多的身份,很多话都不能说。 岱瑜默了一下,老老实实说道:“妈妈给我读过一首王维的诗,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个场景很美,所以我想学古琴。” 小梅老师赞同道:“我来给你翻译一下,当我们身处美妙的环境中,抚琴可以让这个美妙的环境更美妙,心静便能致远... 扯远了,接下来,老师唱一首歌,这首歌的歌词非常简单,只有一句。你可以模仿老师的音调,重复唱一遍吗?” 岱瑜仔细辨别了小梅老师音调,认真跟唱。 不一会儿,两人便出来了。小梅老师对岱瑜十分满意,直说:“岱瑜很合适学古琴,是很好的苗子,如果岱瑜过来,我想我母亲也会很高兴。 为表诚意,我们这的学费打六折,本来是二十元一个小时一对一,折成十二元一小时。等她入了门,也可以和水平相似的同学一起上课,这样就更合适了。 我是真的想收这个徒弟,之前学费从未打过折,还请两位考虑一下,出去也别和人说。” 戴雨燕本以为老师是客套,但学费打折确实把她惊到了,一时间不知道是古琴馆销售策略出色,还是女儿真的有天分。 “那我们试试?”戴雨燕看到女儿听到小梅老师夸奖时惊喜的神情,不再有犹疑,于是当场商定了每周来上两次课。林湖生一向对女儿大方,自然举双手赞成。 签完合同交完钱,一桩事落定。 跆拳道的学习就更偶然了,因最近不太平,招商局家属院的大人们商量着,要请个相熟的体育老师,专门教孩子们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自我防卫的技能。 这个提议得到了家长们的赞成,一下就攒了十来个孩子,按年龄分了两组。 因这个体育老师专项就是跆拳道,因此小孩子们就学跆拳道。 岱瑜也没什么异议,学古琴是自己的意愿,那学跆拳道就是爸妈的好意,再说自己这身体虽然比上辈子健康一些,但还属于纤细的那一卦。 既然这个世界女子能走出闺房,走出家门,走到很远的地方,那还是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才好。岱瑜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