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寡妇流放养崽日常》 1、第 1 章 谢明珠昨天穿来,镇远侯刚好下葬,府里的老太太前年早没了,就剩下一个订了亲的小姑子。 长嫂为母,又得了诰命,还有流水一样的金银赏赐抬进府里来。 所以哪怕镇远侯一撒手留了五个孩子给自己,她也认了。 男人没了,儿女双全,还有诰命和数不尽的钱财。 这还跑什么?留下享福就是了。 所以兴高采烈的她都没顾得上将五个孩子认全,大概就知道老三老五是原身亲生的,貌似都是女儿。 老大是早逝原配留下的,还是个儿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子了。 现在镇远侯战死边关,将来这侯府世子非他莫属了。 然后是已故妾室难产留下的老二,是个姑娘。 老四也是姑娘,听说是镇远侯在边关时受伤后,与救他的医女所生的。 医女有骨气,宁折不屈,不做妾。 宁愿做个外室,所以这个老四,从前也是养在府外的。 她大概是真的爱极了镇远侯,宁愿抛下年幼的女儿也要跟着镇远侯去边关。 所以老天都不忍他们俩分开,听说临死前,两人是一起抱着跳崖的。 将士们从山谷里将他们找到的时候,只剩下一堆野狼啃剩下的尸骨,也不知谁是谁,反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索性一起带回来。 合葬也就成了必然。 原身本就身体孱弱,听得一个外室还要和自己的夫君合葬,到底接受不得。 如果是和原配合葬,她勉强还能放下,所以下葬那日,见阻拦不得,万事已成了定局,一时气急攻心,便没了气。 方有了此刻的谢明珠。 她今天赏赐接圣旨什么的,也累得够呛。 所以几个孩子到底什么名字什么品性,也还没摸清楚,打算好好休息一宿,明天再和他们接触接触。 只是睡到半夜,谢明珠便被一阵嘈杂吵闹给惊醒了。 还没容她开口问,外头就有丫鬟推门进来点灯,心慌意乱的,“夫人,外头好多城防营的人,还有禁军也满街跑,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谢明珠一听这阵仗,就算是初来乍到,也明白这种情况下,一般是跟谋反什么的扯不开关系了。 当下迅速梳理了一下当朝皇室关系,皇帝虽年迈,但也算是龙体安康。 但是太子头几年因先皇后的事情,被贬为庶人。 所以东宫之位一直悬空,这些个王爷哪里能不眼馋。 不过原身一个内宅妇人,又因出身商贾,对这些朝堂风云并不了解,而且镇远侯是武将,常在边关,她就更不清楚了。 所以谢明珠从原身的记忆里,找不到是有用的消息。 不过好在,镇远侯为国捐躯,无论谁上位,都影响不到他们的。 就是怕有人趁着外面混乱一片杀进来,抢夺钱财。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害怕,毕竟白日里才得了那许多赏赐,“快,让人去各院子,公子小姐们都带来我这里,另外除了护院们,所有的人也都来院里集合。” 另外还交代了一句,喊他们都拿上趁手的武器防身。 丫鬟原本就被外面的厮杀声吓得惊心动魄,如今听她这一说,更是脸色惨白,连滚带爬,一边跑一边通知人。 很快,五个儿女以及小姑子萧沫儿也都被带了过来,守在偏园和后院倒座里的奴仆们,也都聚集于此。 外头的厮杀声,此刻也更明显了,大家都一脸的惊慌失措,浑身发抖,紧握着手里的柴刀或是棍棒。 “嫂嫂,怎么办?”萧沫儿住在临街的院子上,那喊杀声离她最近,自然也被吓得不轻,此刻说话都带着颤音。 “等。”谢明珠也没办法啊,她一个现代和谐社会来的大好青年,哪里有什么经验? 现在就只能等两方博弈,早些得出个结果。 明月高悬,可二月中旬的风还是带着冬日的寒凉,空气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 阵阵厮杀声里,谢明珠和大家一起紧绑着神经,等啊等。 从未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之慢。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厮杀声小了些,他们镇远侯府运气尚好,没遭到叛军的打杀上门,外面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寂静。 而黎明前的破晓也从东方若隐若现。 仿佛一切劫难都度过了。 谢明珠紧绑了一夜的神经也终于松缓下来,看着早就疲惫不堪,在嬷嬷们怀里睡着的孩子们,“将公子姑娘都抱进去睡觉吧。” 见小姑子仍旧是白着一张脸,也怕她不敢回自己的院子,“你也先在这边歇着。” 萧沫儿自是没有拒绝,虽对和这个嫂嫂不大亲近,但如今也无人可依靠,“嗯,嫂嫂也快些休息。” 谢明珠哪里有功夫休息? 她得安排下人们。 那该休息的休息会儿,该出去打听消息的,也得出去打听消息。 至于她,连眯眼都不敢。 也不知为何,明明外面的厮杀声已经结束,那就说明胜负已出,可自己这心里啊慌得不像话。 那一身的疲倦,都被吓得散了去。 喝了半盏热茶,安了安神,出去打听的第一批小斯回来了。 进门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她跟前,“夫人,外头的街都染红了,小的原本还欲继续往前面大街去,却发现前面刘大人家门口,全是禁军。” 天亮了,大战都结束了,还有禁军堵在官员的门口,这特么是抄家啊! 也不知究竟是谁赢了,刘大人又在站队哪位王爷? 她吓得倏然起身,老天爷和自己开什么玩笑?这是遇到什么大清洗了? 正想着,忽然又来了一个小斯。 这小斯显然在血淋淋的街上摔了一跤,衣裳裤子上,沾了不少鲜血。 他一进来,几乎是瘫软在地上,“夫人,不好了,咱们被禁军包围了。” “什么?”谢明珠身体一软,两眼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不是她承受能力太差,而是这具身体本身就虚弱,自己又一宿没睡,提心吊胆的,自然也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身边全是哭声。 自己身上的锦绣衣裙早就被扒下来了,中衣外面套着一件粗麻囚服。 身旁的萧沫儿亦是如此,且发鬓散乱,再没有了侯府小姐的体面优雅。 五个孩子也挤在她身边,有三个还没醒,就躺在那散发着霉味的草堆里。 谢明珠急得忙问哭哭啼啼的萧沫儿:“这怎么回事?”不是,从云端掉到烂泥坑,也不是这样的,好歹给人一个缓冲期啊。 不想她这一问,萧沫儿哭得更是伤心欲绝了。 当初她哥死的时候,只怕都没这么伤心。 一旁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老大萧云宴转过头来看着她,两眼无神,“二王爷昨夜谋反意图篡位已被伏,舅爷爷亦是二王爷的老师,又是同党。所以陛下震怒,下令诛灭柳家九族。” 而这九族,则是父四族,母三族,再有妻三族。 他们亏得是镇远侯才为国捐躯,所以已经是从轻发落,发配岭南。 不然这会儿脑袋早就搬家了。 谢明珠一下就暴怒了,整个人也从地上要弹起来,嘴巴更快:“握草,他儿子犯错他不杀他儿子,杀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做……” 她这一骂,不但是死气沉沉的萧云宴被吓着了,连哭得泪水涟涟的萧沫儿都惊呆了。 好在萧云宴反应快,连忙起身捂住她的嘴,“母亲慎言!”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阶下囚啊现在。 而且这也不是自己的时代,的确该谨言慎行。 可她就是气不过,她的金银珠宝还没焐热,诰命也没了。 牢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一家子关在这里,便无旁人,一缕微弱的光芒从顶上那小小的窗口里照进来。 原本在昏睡中的孩子们,也都被她的声音吓醒了,此刻正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这一帮孩子,大的萧云宴今年八岁,老二萧云晴七岁,然后便是同为六岁的萧云暖和萧云晚,以及自己生的老幺,今年才两岁的萧云时。 此刻这两岁的小胖娃娃,虽白白净净的,可因为这陌生又恐怖的环境,吓得她嘴巴瘪瘪的,要哭又不敢哭。 毕竟原身,是个极其严厉的母亲。 而且又一心想要生儿子,所以即便是亲女儿,也没什么心思,孩子们自然就与她不亲近了。 如今小时被她一看,吓得缩着肩膀,往姐姐们身后躲。 谢明珠忽然有些可怜这小娃娃,但此刻她也身陷囫囵,哪里还有心思去哄,又被萧沫儿接着哭的声音吵,心情不免是烦躁起来。“你别哭了。” 萧沫儿自然是不理会她。 仍旧是萧云宴开口解释,“王家也牵连其中,我们被打入天牢那会儿,王公子他们一家,已被拉到东门菜市场口砍头了。” 谢明珠这才回悟过来,王家!那不就是萧沫儿未婚夫家么? 好吧,她死了男人,哭也是正常的。 于是叹了口气,问起萧云宴,“可知晓咱们几时启程?” 当时来传抄家口谕的公公自然没说,不过作为侯府未来的接班人,萧云宴心里也有数,“这一次砍了不少人,想来不会多留咱们。” 只是不知晓上方的意思,是将他们流放到满是毒障林的岭南,还是北边的冰原上。 可不管哪一处,就算是侥幸能活到流放地,这一家妇孺,也难以活下去。 想到此,小小的脸上,绝望一片。 谢明珠原本还想问,忽然也反应过来,这被流放之人,要自己准备衣物吃食,可家都被抄了,钱财银帛充了公,下人们也都被卖了。 如何能指望他们? 自己又是商贾出身,爹娘早逝,当初带着万贯家财才进了镇远侯的大门,这些年早就给他填补到军饷粮草上。 便是剩下几个钱,也被抄了。 而本身又是被镇远侯舅舅连累的,所以那边不用想,只怕他们比小姑子未婚夫家都先被摘脑袋呢! 所以她将目光落到萧云宴的头上,“你外祖家,可还有人?” 有是有,但萧云宴却不报任何希望,“母亲何苦明知故问?” 谢明珠一下就泄气了。 她倒是忘记了,萧云宴的母亲乃太师之女,却对镇远侯一介武夫青睐有加。【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那时候的镇远侯还是个小小前锋将军,自然不在太师府招婿的范围内。 所以萧云宴的母亲是自请离开太师府,与老太师互击三掌,断绝了关系。 老太师也是伤心欲绝,很早就告老还乡。 萧云宴甚至都不曾见过自己这位外祖父,而且人也不在京都。 “完了。”她也想哭了。 她怎么这么惨,天底下谁穿越有自己惨的? 就是那种直接穿到乡下种田当寡妇,也好过她现在啊! 她就知道,自己没那财运,要是不贪心那些赏赐,跑了的话,哪里有现在这些破事? 而且人家寡妇在乡下有田有地,自己没有就算了,还是戴罪之身,小姑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个孩子嗷嗷待哺。 算了,毁灭吧! 可想死,牢狱也不允许啊! 后来想了想,皇帝老儿既然让他们流放,肯定也不会叫他们真全死在半路吧? 接下来几天,每天一顿又干又硬的馒头,就有人来接他们启程了。 比萧云宴预计的都要快! “这就走?”谢明珠慌张地爬起来,虽然已经七八天不曾梳洗,这些天又没吃饱喝足,还被困在这样让人压抑的环境中,人是瘦了些,但美貌仍旧是在的啊。 “废什么话,赶紧走!”狱卒并不回她的话,反而是伸手扬起鞭子要赶人。 谢明珠吓得一个哆嗦,但也赶紧弯下腰,抓起一把尿桶边的烂泥,不但往自己身上脸上抹,还往小姑子萧沫儿身上脸上抹。 那刺鼻的尿骚味让萧沫儿条件性地就想躲,但聪慧的萧云宴已经反应了过来,自己也在路过牢房门的时候,两手也抓满了泥,往二妹她们身上涂抹。 狱卒见此,愣了一下,想来到底有几分良心,竟并未阻止他们这般举动。 如此这般,他们这一群人,从阴暗的地牢里出来,被春日暖阳一照,身上的尿骚味立即就得到了完美的挥发,十米开外,也能让人忍不住嫌弃地掩住口鼻。 好些日子没看到太阳了,可谢明珠却仿若觉得隔了一个世纪一般,仰头朝天空的金色日光看过去,一面大口呼吸着这地牢外面的新鲜空气。 好了,现在的目标是争取能多呼吸几天的新鲜空气。 同时,也发现了这被流放的,好像不止是他们一家。 只是和浑身脏兮兮,头顶着鸡窝,还散发着尿骚味的他们家一出现,哪怕大家一样穿着囚服,可别的流放犯显得清雅怡人,那些夫人小姐少爷们的优雅从容仍旧不减。 坦白地说,谢明珠是羡慕他们,流放都能做到这样体面。 甚至开始已经怀疑起来,难道这个世界没自己想的那么黑暗?押送流放犯的解差们都是有良心的? 可惜根据自己熟读历史和原身的记忆结合,她还是不敢抱任何希望,咱就脏点吧。 小命之前,体面算个屁? 萧沫儿明显是看到了其他人家的姑娘们,同样也见到了对方眼里对自家这边的嘲讽和鄙夷,一时有些委屈。 原本她是没有这样脏的,头发也没这么乱。 可是出牢房的时候,嫂嫂不知道发什么疯,忽然往自己身上抹这些沾满了尿骚味的泥,不但如此,还扯乱了自己的头发。 她原本想反抗,谁知道一向聪明的侄儿也如此。 就只好作罢。 大侄儿聪明,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而且嫂嫂前几天有些凶,也可以理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哪个还能稳住心神?何况自己能依靠嫂嫂,嫂嫂却无人依靠。 所以心里还是尽量劝着自己,多听嫂嫂的话,少给嫂嫂平添烦恼。 但现在被对方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明明也可以干干净净启程的。 很快,他们这些流放犯被聚集一处,负责押送他们的解差清点过人头,身强体壮的男人直接被上了枷板,其余的老弱妇孺,则也被带上了脚铐。 谢明珠带着自己这一家子,拖着哐哐当当的脚铐,也跟着流放大军启程了。 她暗自观望,发现大家都没什么包袱,可见几乎和他们一家,亲戚朋友都死绝了。 那么应该朝廷会对他们这些流放犯有所安排,反正肯定不会让他们全死在半路上的。 这样皇帝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看来还能多活些日子。 街上的血腥早就已经冲刷干净了,然空气里仍旧还是有些血腥味的残留,所以街上的行人极少,摊贩也不算多。 可见那一夜的厮杀,果真是如同人间地狱,以至于狭窄无数老百姓都还没有从巨大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但谢明珠和其他垂着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流放犯不同,哪怕街上人烟稀少,可这充满了生机的画面,还是引得她四处观看。 她反正看开了,不管最后是怎么死?但既然还活着,还是不能太消极。 何况,这是古代啊!虽从未在自己那个世界的历史上出现,但是这街道这行人,都是真的,怎么可能是哪些所谓的古城能比得了的? 她就当是来旅游一趟,体验生活。 虽然这体验过程,可能充满了坎坷,但漫漫人生路,又有几条平坦呢? 街上很是空旷,长溜溜的流放队伍,也很快出了南门,自岭南方向而去。 两岁的小时早就走不动了,萧云宴不知什么时候将他背在身上的,小小的身影慢吞吞跟在后面。 他们这支队伍,因浑身的尿骚味,所以被其他流放家庭嫌弃,自是走在最后面。 眼下因为小时走不动,又拖了队伍的后腿,自是引得负责看管他们的解差不快,扬起鞭子就要动手。 吓得谢明珠一个机灵,赶紧拖着沉重的脚镣哐当哐当地跑过去,从萧云宴背上把小女儿接过来。 原主身体不好,但经过谢明珠这些天在牢狱里的证明,平日里好吃好喝,什么大毛病都没有,分明就是缺乏运动,其实底子还是好的。 所以这些天在地牢里,她也经常锻炼身体,几个孩子和萧沫儿都看她如同傻子一样。 虽说锻炼的时间不长,可好歹比过了之前的弱不经风。 如今还是能抱着小女儿走一段路程的。 速度跟上了,那骑在马背上的解差也收了鞭子,“走快些,不然仔细你们的皮。”随后夹紧马肚子,往前走了几步。 他也没法在这一家子身后闻尿骚味了。 反正他有马,这帮人要是敢逃,他立马调转马头,一鞭子抽死一个。 萧沫儿被吓了一跳,见这解差走前面了,方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娇小姐,哪里受得起,如今只想暂时歇一歇。 可是才停下,就听得谢明珠催促着:“咱们现在还比过那死牛烂马,快些走,不然若是不如他们的意,还不知道要怎么死。” 萧云宴也看出来了,尤其他发现几个解差,眼睛都往前面卢家夫人和小姐们身上看,那眼神黏黏糊糊的。 也让暗地里对这个素来总板着脸的继母多了几分敬佩。 这一身的尿骚泥,只怕真能保命。 所以也赶紧劝着:“小姑,母亲没哄咱们,想活着就听母亲的。” 萧沫儿其实和这个嫂嫂不熟,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相反是这个侄儿,知道他聪明,小小年纪有成算。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谢明珠折服,但听得这话也是有些害怕真丢了性命,拖拽着那沉重的腿,赶紧跟上。 比起萧沫儿,萧云晴三姐妹相互扶持着,反倒不用谢明珠那里操心。 如此,走了一个下午,又无水米进肚子,不止是他们,就算是前面那些挺直背脊骨的,这会儿也没了精气神。 有几个不甘心,毕竟曾经也是天子朝堂前的大官,如今被几个小解差如牛马一样驱赶,到底是忍不住了,喊着要喝水。 可是这些解差丝毫不惯着他们,长鞭直接就往他们脸上抽来,顿时一个老头就歪歪斜斜倒了下去,哭声惊吓声更是一片。 谢明珠忙将刚醒来的小时搂在怀里,生怕她再被惊着。 萧沫儿也忙朝她靠过来,浑身发抖。 显然,萧沫儿没想到这些解差真敢动手。 他们虽是流放犯,但到底也没真谋反,不过是被连累罢了。 也许哪一日皇帝想通了,忽然赦免,归还了爵位家产的,到时候这些解差就不怕被报复么? 所以她其实一开始,也是没拿这些解差放在眼里的。 现在都吓哭了。 萧云宴虽也预料到了这一幕,但真亲眼看到原本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如今如同街头流浪死狗一样,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们只是想喝口水而已。 一面也下意识同三个妹妹围在谢明珠身边。 似乎是挨着谢明珠,才会觉得安心些。 而那老头倒下去,也不知是谁家的老太爷,这会儿他家不愿意了,后辈子孙们反而跑去过去,试图将动手的人扑倒。 顿时现场便一片混乱。 谢明珠想过趁机跑,可看了两旁山峦密林,又无路引在身上。 再有这帮孩子,她也不能舍了。 就只好作罢。 却不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些不吃素的解差就动了刀子。 干燥的地面顿时洒了好大一滩血,哭声喊声更是一片。 萧沫儿抖动着嘴唇,半响一个字没挤出来,只不过那脸色白得可怕。 好叫谢明珠担心这个娇小姐,连拍了她的脸两巴掌,“沫儿,沫儿?” 喊了两声,萧沫儿才像是回过神来,双手捂着嘴,不敢将哭声发出,眼泪哗啦啦地流。 想来,也是这会儿,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眼下的他们,这性命连草芥都不如。 谢明珠其实也怕,可是萧沫儿这样,连老大都不如,自己就更不敢倒下去了。 也只能壮着胆子,语无伦次地挨个安慰,“没事,没事,只要咱们老实不惹事,你们都好好听我的安排,就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虽是见了血,但也没真弄出性命,队伍又继续前行。 至于受伤的那个年轻人,也不知是哪家的二世祖,反正解差们也不可能给他医治,就这样拖着走了。 他走不动,绳子往他手上一绑,就拴在马屁股后面。 也亏得暮色逐渐来了,地上已经不是看得很清楚。 可即便是少了视觉上带来的直观冲击,但谢明珠能清楚地闻到这一路上的血腥味,甚至有时候踩着什么软绵绵的,她害怕得以为是踩到了那青年身上掉下来的烂肉。 整个队伍大约又这样踩着夜色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到了驿站。 当然,解差们路上是有补给的,所以个个都能随时保持精神抖擞。 这会儿到了驿站,更是有大鱼大肉。 至于他们这些流放犯,全都被赶到了后院里。 谢明珠一家浑身都是尿骚味,没人愿意靠近,如今到了这后院,大家也都尽量选择在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谢明珠却一眼就锁定了墙底下空余出来的马厩。 是不干净,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但好歹有个雨棚。 谢明珠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就抬着下巴,指了指,“咱们去那边。” 然就在他们横跨院子里的人群越过去的时候,对方都纷纷露出嫌恶声,谢明珠更是听到有个年轻清脆的女子骂道:“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又脏又臭。” 此话深得许多人的赞同。 谢明珠没有理会,面子嘛,算个什么玩意儿? 可萧沫儿却犹豫了,声音哭哭啼啼的,“嫂嫂,咱们真要去那里么?”身上已经够臭了,还去那里待,明日还不知臭成个什么样子? 但不等谢明珠回话,站在原地没动的萧沫儿就被人踹了一脚:“臭死了,赶紧滚你们马棚里去,别在这里臭大家!” 萧沫儿有些绷不住了,只得追着谢明珠他们的脚步去。 这会儿谢明珠已经带着一帮孩子在马厩里坐下了。 萧沫儿走来,虽是心里对谢明珠这安排有些不满,但现在自己脏兮兮的,而且都是一家人,自己也不可能跟他们分开。 然就大家坐下休息没多久,众人抱怨声和呜呜咽咽的哭声里,后院的房门忽然打开,一个驿卒提着两只桶过来,“吃饭了吃饭了!” 在地牢里的时候,每天虽然只有一个又硬又干的馒头,但最起码是干净的。 可现在这两只装着食物的桶,脏得如同那粪坑里刨出来的一样。 所以竟然无人动手。 驿卒也不管,反正饭是送到了,他也该去吃饭,明儿再来收桶。 萧云宴借着后院门上挂着的两只微黄灯笼,也瞧见了桶里都是些残渣剩食,虽是饿,可他也咽不下去。 这连狗食都不如。 但谢明珠这时候却起身了,将小时放到他跟前,“看着妹妹些。” 他们这些流放犯,能管饭就算是有良心,怎么可能让他们吃饱吃好? 吃饱了有力气,让大家方便逃么? 还有这帮人,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难道忘记白天受了伤,被拖在马屁股后面活活疼死的那人了? 大家嫌弃吃食,她走过去时候,桶里的食物还是原封不动。 所以谢明珠直接在里头翻找,不但得了半个完好的馒头,还有一副没啃干净的鸡骨架,以及一些算是半生不熟的蔬菜边角料。 脏是脏,这点不假,但最起码大部份都是新鲜的,还没发酵腐烂。 因此就算是自己也嫌弃,她还是挑了一兜子带回来。 别说,从桶里拿出来,每一样又单独分给大家,似乎就让人更容易接受些了。 萧沫儿见侄儿侄女们都往嘴巴里送,连谢明珠也拿着张口就吃,犹豫了一下,也是硬着头皮吃了。 不想,在地牢里吃了多日的干馒头,今天又几乎都饿着,如今她吃着这些残渣剩食,居然觉得美味,停不下来了。 原本还一脸鄙夷谢明珠这一家的人,这会儿听着他们吃东西的声音,早就前胸贴后背的空腹里咕噜噜不断,终于是忍不住。 有个年轻小子起身也去桶里翻,“老子管不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其中。 人一多,就出现了哄抢。 好在这时候,谢明珠一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另外她还偷偷藏了一些方便储存的蔬菜和碎豆饼。 她猜想,估计一天也就能吃上一顿吧。 现在大部份人还不肯拉下脸,等到时候饿极了,只怕就不好抢到食物了。 所以有机会能储存一些,还是存一些。 他们这些流放犯,大约七八十人左右,可就驿卒就只送来了两半桶,哪里够吃? 最终还是有人饿着肚子。 当然,有一部分是宁死不屈的。 所以等谢明珠一家靠着墙根休息的时候,还能听到院子里时不时传来的咕咕声。 隔着后院这一扇门,隐约还能听到那边驿站里十几个解差吃肉喝酒划拳的声音。 如此之下,那些人如今更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萧沫儿这会儿吃饱了,也逐渐适应了马厩里的臭气,开始给谢明珠小声介绍这些流放犯都是什么身份。 她也出去参加过一些花会诗会的,认识一些人。 不过她也只认得其中一部份。 除了那卢大人一家,还有苏大人一家之外,其余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官,或是翰林院那边的八品编纂。 那些人自诩读书人,高人一等,又讲气节。 今儿饿肚子的人群里,他们占了绝大部分。 至于卢大人和苏大人,都是三品四品的朝廷大员,今儿被打晕到的就是卢大人家的老爷子。 正说着,那边划拳的声音忽然小了些,随后有脚步声靠近,后院的门就被打开了。 有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解差打着灯笼进来。 大家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检查人头,生怕有人逃了。 连谢明珠都这样认为的。 但很快,谢明珠就察觉出这些解差举着灯笼,专照人脸。 所以是找人? 她心中才疑惑起来,就听得一个娇软声惊慌叫起来,“你们做什么?” “做什么?大爷是来带你过去吃香喝辣的。”那解差满脸的横肉,如今笑起来就更为恐怖了,一双眼珠子更是黏在了那姑娘的身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而拉扯她的那只手,已经攀附到姑娘的胸前。 姑娘顿时尖声叫起来,一边反抗,“我不吃,你放开我!” 但是等待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耳光,顿时那疲软的身体,就歪歪斜斜倒到另外一旁。 姑娘的爹娘反应了过来,起身推攘解差,一边怒骂:“你们这些畜牲,放开我女儿!还有没有王法了?” 解差们抬脚就狠狠踹去:“王法?现在老子就是王法,还真当你们是官老爷?” 院子里乱成一团,萧沫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嫂嫂为什么要将大家弄得臭烘烘的了。 连忙朝谢明珠靠近了些,呼吸都吓得快停了。 而院子里吵闹哭闹一片,孩童的惊吓声,姑娘的惨哭声,父母的怒骂和不甘声,样样混杂一处,谢明珠听得只觉耳边冷风咻咻。 也下意识将身边的孩子们抱紧了些。 她和小姑子这张脸,也不差,小姑子或许比不得自己美貌,可却比自己年轻。 只差一点,若是当时自己没想到,那现在被拖走的,就是她们了。 流放路上的这第一夜,注定是不太平了。 女人惨烈的哭声不止,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后院的门再度打开,一个姑娘行尸走肉一般被推进院子里,然后门又锁上了。 那个年轻姑娘浑身衣裳破烂不堪,难以蔽体,翰林院那边的几个翰林院翰林院纂修看了,忙羞得别开脸。 她的身上,还有无数伤痕。 这时她的家人起身,谢明珠以为他们会脱下衣裳给她蔽体,谁知道动手的竟然是她的父亲,两眼通红,毫不犹豫就伸手朝她本身就满是伤痕的脖子捏去。 她娘和兄嫂们反应过来,正欲去劝,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停了下来。 好似姑娘失了身子,就有辱他们家这已被抄家了的门楣。 所以姑娘必须死了,只有死了,用血才能将这门楣上的屈辱擦干净。 谢明珠看得心惊肉跳,有那一瞬间她想站起来阻拦,可是怀里抱着的孩子提醒了她。 她不是一个人,她也没有那个本事。 如今,她只能自保,不能怪她自私。 而且她们之前,不还嫌弃自家这队伍满身尿骚臭味么? 姑娘死了,还真没有一个人去阻拦,好似大部份都觉得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爹掐死她,理所应当。 她死后,她娘才抱着她的尸体哭。 可这会儿又有什么用呢? 呜呜咽咽的哭声里,后院门再度被打开,驿卒扯着嗓子问:“谁是娇杏的家人,过来,娇杏伺候老爷有功,给你们酒菜来了。” 原本还不耻于女儿没有已死保清白的李家人,在听到酒菜二字后,忽然站起身来,“我们,我们是娇杏的家人。” 驿卒见此,将一个干净的食盒递到此,“拿去吧,你们家姑娘伺候我们爷几个高兴了,赏你们的。” 说话间,目光不断搜寻,见到那个刚才被送来的姑娘已死,冷哼一声,“小贱人,还敢咬人!死了正好省得老爷我亲自动手了。” 食盒到手,那娇杏的家人哪里顾得上骂她不知廉耻?饿极了的一家人也顾不得讲究,伸手就往那香喷喷的酒肉里抓,吃得津津有味。 酒肉的香味就这样在后院里飘散,刚才被掐死的那位姑娘的家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原本抱着她的尸体哭的母亲,这会儿哭得更伤心了。 萧云时却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小声询问,“母亲,他们会不会后悔,不该将那位姐姐掐死?” “应该已经后悔了吧。”谢明珠看到对方的兄嫂这会儿看他们父亲的眼神,已经带着些埋怨的意思了。 二月下旬了,夜里还是有几分寒凉,且快天亮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小雨。 这时候马厩下面那方狭窄之地,就显出了价值来。 但是那些人还是怕脏,他们仍旧不愿意到马厩这边来,硬撑着淋雨。 等早上要启程的时候,有的小孩老人就开始咳嗽。 谢明珠倒也不怕,反正他们家臭,被安排走在最后,也不怕对方传染他们。 不过却意外发现,昨晚一宿没被送回来的那几个年轻姑娘,如今不用上脚镣了。 坦白地说,脚不用挂脚镣,还是叫人羡慕。 不过谢明珠见解差们时不时骑着马路过伸手掐一把胸,摸一把屁股,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哪怕她是现代穿越到此处的,仍旧有些接受不了。 更不必说,翰林院翰林院纂修那帮男流放犯了。 这会儿他们把鄙夷谢明珠一家的眼神,转移到了那几个姑娘身上。 可说到底,那些姑娘又有什么错?谁不想活着呢? 不知不觉中,这流放队伍里,就划分成了四个帮派。 一部份是宁死不屈的人家,当然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比如第一夜那场小雨后有人感染了风寒,他们不愿意求解差们,更不愿意给好处,还强行划伤了自家年轻女人的脸,所以几个孩子和老人们撑几日,就死在了半路。 刚开始后的时候,大家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只是又累又饿的极端折磨下,那点的伤心难过很快就被消磨掉了。 然后是翰林院翰林院纂修那帮男青年,再有就是靠女儿吃饱喝足的人家。 至于脏兮兮臭熏熏的谢明珠一家,自成一派。 其实谢明珠心里很感激那些姑娘,如果她们一个个都寻死觅活,那么这队伍里年轻的女人,哪里经得起消耗? 迟早那些解差会将手伸到她和小姑子这里。 到时候这些解差拿孩子来要挟,自己也只能乖乖下河洗干净。 所以暗地里和小姑子与孩子们说:“那几位姐姐,你们莫要同其他人一样低看他们。咱家现在还能不折半子,有她们的功劳呢!” 末了还点了点萧沫儿,“尤其是你我,最该谢她们。” 随着长久的相处,萧沫儿对于谢明珠这个嫂嫂,也生出几分敬佩之意来。 心里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哥哥续弦不挑那些世家女,反而选了她这个商贾之女,原来是看中了她的智慧。 智慧嘛,谢明珠是没有的。 不过是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勉强有几分眼界,多些警惕罢了。 又说现在这些流放犯,大抵也猜到了谢明珠一家子臭熏熏脏兮兮到底是什么缘故了。 反正绝非是他们不爱干净。 但也不得不佩服她是个狠人,能忍受浑身那样脏那样臭。 换做是他们,他们是做不到的,平日在那河边溪流边上休息的时候,他们都要掬一把水洗洗脸。 而谢明珠全家,这会儿都包浆了。 一家整整齐齐的脏脏包。 尤其是随着越往南走,温度越来越高,他们身上的臭味就越是浓烈。 好在现在大部份人身上的臭汗味也浓烈起来,所以蚊子也不单追着他们一家跑。 整个队伍里,最干净的也就是每日晚上轮流陪这些解差的姑娘们了。 尤其是李家的娇杏姑娘,她是第一个向这些解差屈服的女人,所以哪怕她容貌不是最美的,但解差们都最喜欢她的识趣。 她的家人,自然也一路吃饱喝好,甚至是她年幼的小弟,后来连脚铐都被解下来了,出来路过州县的时候,解差们才会给带上应付一下。 反正李家一家人,因她这一路上过得滋润不已。 然后便是苏家,苏家原来也是四品的大员,一开始反抗,但后来苏雨柔看到这些解差也算是没糊弄人,只要她们肯老实,就不会亏待自己的家人。 苏雨柔在京都也颇有些才女的名声,更在意耻辱,可是她却偏偏是个最孝顺的女儿,为了自己的家人,愿意舍弃身体,忍辱负重。 然后便是卢家。 说起来,卢家早有这觉悟,兴许老头子和那青年都不会死了。 反正现在卢家靠着这卢婉婉,每日不说吃香喝辣,但夜里睡觉也是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待在驿站的柴房里。 至于那些宁死不屈的人家,一开始生怕自家女儿经不起折磨屈服,索性亲自划伤了女儿和年轻媳妇的脸。 更有夸张的人家,做母亲的带着儿媳和女儿们上吊自缢。 有一天早上起来,看着树上挂满了蚕茧子一般的尸体,谢明珠都被吓得不轻。 他们这帮人,解差们也觉得是难啃的骨头,索性不理会,反正按照规矩送往里岭南去便是。 而纂修那些年轻男子,最受折磨。 有了他们做解差们的发泄对象之外,脏脏的谢明珠一家,反而是成了队伍里的小透明。 而且他们身上的臭味实在是常人难以忍耐,那些解差觉得他们才是真正的狠人。 胆小怕事,早就一刀抹脖子,寻个一了百了。 他们倒是好,日日都能容忍那臭气熏天。 所以也不愿意来多招惹。【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转眼就要到了岭南的境地,哪怕这一路上见了这么多生死无常,人性凉薄,可是对于岭南赫赫有名的毒障与饮毛茹血的蛮子们,大家还是更慌。 胆小的萧沫儿也是忧心得一宿都睡不着了,尤其是身上的污垢实在太多,现在越发靠近岭南,这温度一高,浑身的痦子痱子。 她翻来覆去的,很明显打扰到了旁边的萧云晴。 萧云晴的生母是镇北侯的妾室,生她时候难产就去了,所以她被抱到镇北侯原配的院子里养了两年。 即便是对方病逝了,她仍旧和萧云宴这个哥哥住在一处。 因此自是没有那些庶女的小家子气。 如今被萧沫儿折磨得睡不好,忍不住疑惑起来:“姑姑,你不是说多久没睡这么软的地铺了么?怎么还不睡?” 是了,他们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那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底下铺子厚厚干草的马厩牛圈,可不是常有的。 萧沫儿无心睡眠,见二侄女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晴儿,你不怕么?” “怕什么?”萧云晴眼睛仍旧瞪得圆溜溜的,其实很不理解小姑姑,都这么大了,怎么什么都怕呢? 萧沫儿吞了口唾沫,“你没听大家说么?岭南到处都是吃人的野人。” 萧云晴不以为然,“吃就吃呗,被吃的时候我们肯定都死了,什么都不知道,怕什么?” 萧沫儿忽然有种无力感,觉得这侄女果然太小,不明白自己在担忧什么。 于是翻过身,拿手指去轻轻戳谢明珠,压着嗓子喊:“嫂嫂,嫂嫂,你睡了么?” 谢明珠早就被她吵醒了,而且这地铺虽然是软,但也太热了,身上又全是污垢,如今一发汗,她也痒得浑身难受。 “做什么?”她转过身来。 萧沫儿的思绪飞得有些快,并未和她谈论岭南野人的话题,而是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我们会被安排到哪里?我们不会被送到那种地方吧?”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还不如死了算。 谢明珠知道,他们这种流放犯,如果离军营近的话,年轻女人的确可能被送去做军妓,男人则去采石场或是铁矿上干活。 反正没有一个能过好日子的。 这是常规的安排方式。 但也有运气好的,将流放犯们都安排在一个村子里,让大家去开荒。 岭南人少地广,她就指望此处的地方官员打发他们去种地。 但这种可能性太低了。 本地又没有亲属可以走动,不然还能试试走动关系找个好去处。 此刻的谢明珠对于未来,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她回头看了周边的一堆孩子,老幺也才两岁,还需要人照顾,想来应该不会把他们分开吧? 萧沫儿一直拿她做主心骨,一路上也全凭着谢明珠,大家才没受多余的折磨。 可如今见谢明珠都一脸丧气,萧沫儿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一个晚上再也没法入睡了。 很快天亮了,翰林院纂修那帮男的被打发着去给驿站劈柴挑水,等他们干完这些活,解差们也吃饱喝足。 准备上路。 不出意外的话,中午就能到岭南地境了。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似乎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万劫不复。 可即便如此,在解差的长鞭之下,还是只能向前移动脚步。 也不是没有想逃的,尤其是纂修那帮年轻男人,到底还是没能忍下这苦日子,这些天开始有人逃跑。 但是一路上吃没吃饱,睡也没睡好,隔三差五还要挨打,给路过驿站里干活,身上几斤肉也折磨得不剩下二两。 怎么可能逃得了?很快就被解差们抓住了,毒打一顿还算是好的。 运气不好的,遇到解差心情不好,直接卸掉了手脚。 反正他们逃跑途中,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摔的? 眼看着前方的州府界碑出现,大家的脚步也越发缓慢起来。 谢明珠却发现,那边好像站在不少人?怎么这流放犯待遇还这样高,有人专门来接? 觉得匪夷所思的,还有本次负责押送他们的解差,很快就有人打马上去询问。 很快就高高兴兴地吹着口哨回来。 谢明珠立着耳朵仔细听,依稀听了个大概。 一面小声与大家说道:“好像果真是岭南那边安排人来接咱们了。” 萧沫儿攥紧了黑黢黢的袖口,“是要把我们送去军营么?”目光一面搜索着四周的树木,试图寻个最粗的树杆,最好能一头撞死。 谢明珠摇着头:“不是,好像是那边人口太少,早就等着我们去干活。”她还听到对方核对人数,扫一眼过来,明显少了一半人,此刻正在和解差们争执,觉得是他们利益熏心,拿其他流放犯做黑工卖掉了。 如今解差们正唾沫横飞地和他们解释。 萧沫儿只关心是不是送去军营,如今得知是去干活,长松了一口气。 那前面,两方人马交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解决好,岭南那边的官差就过来领人了。 两方交接完成,押送他们来此的解差们早就厌恶了这边的湿热高温,如今骑着马,毫不犹豫掉头就往回走。 只留下他们一帮心惊胆颤的人,也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命运? 却没想到,那为首的人是个中年莽汉,个头虽然不高,但浓眉大眼的,腰间又配着大环刀,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很威武厉害的感觉。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头一件事情,竟然是吩咐手底下的人,“去把他们身上的枷板脚镣都解了。”这样能走快点。 而且他瞧见好多水葱一般的年轻女人,可不能劳累坏了。 众人心中大惊,更是大喜,没想到这般的官员如此善良,一个个阿弥陀佛的,直张口道谢。 莽汉坐在一旁休息,闻得大家道谢,摆摆手,“大家放心,我们岭南没这么可怕,在下乃广茂县捕头杨德发,领了我们老爷的手令来,将你们带回广茂县。” 此番这批流放犯,是他们老爷专门到州府老爷那头争取来的,为此花费了不少心血呢! 大家见他虽有些凶神恶煞,但语气温和,一时也轻松了不少,胆子大的更是直接问起,“不知老爷要将我们安排到何处去?” 杨德发似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各位放心,我们老爷最是个亲善的,只要你们老实听话,别想着逃,总是有一个妥善安排处的。” 说这话的时候,不时能闻到一股不寻常的臭味,如今自也是仔细吸着鼻子寻找臭味来源。 这可不像是多日不曾洗漱的臭汗味。 然后很快就发现了队伍后面已经包浆了的谢明珠一家。 旁边,还有个一个负责给他们解开脚镣的衙差在干呕。 谢明珠表示很歉意,但没办法,她只能靠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自保。 杨德发见了,如同看到鬼一样,很显然不敢相信,京都来的大官家的家眷,居然还有这等不爱干净的。 下意识捂住了口鼻,“你们,都赶紧给我洗一洗!”随后指着不远处一条小河。 萧沫儿等人都将目光投递到谢明珠身上,很明显在询问她的意思。 是该洗了,大家身上因为这些污垢,都长了不少痦子,连脸上也没逃脱。 想来满脸大红痦子的女人,就算是再年轻,想也没人想碰吧? 而且再这么脏下去,她是担心引发身体健康。 于是应了声,“多谢老爷开恩,这就去。”随后领着一家子去河边,将身上的污垢都搓下来。 亏得他们去洗澡,大家还多得了一会儿的休息。 至于杨德发他们丝毫不担心大家逃脱,只因这附近山里,树林丰茂,连脚都下不去,而且蛇虫鼠蚁,更不是在少数。 进林子,等于是死。 更重要的是,还有瘴气。 因此才这样大方摘了男人们脖子上的枷板,和大家脚上的脚镣。 谢明珠一家太脏了,她进水后,眼睁睁看着四周流动的水都变得黢黑起来,忽然又觉得好笑。 她一笑,穿着衣衫坐在水里的孩子们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一时间大家心情都十分放松,一面搓着身上那十分解压的污垢。 污垢之下,大小不一的红疹和大痦子,看起来人也怪怪的,大家面面相觑看了一回,又忍不住指着对方如今怪模怪样笑起来。 谢明珠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上是什么情况,反正她自己摸着也是凹凸不平的,指不定好吓人呢! 尤其是她看到萧沫儿那原本在京都时候光滑如凝脂的小脸,如今也是跟个麻子婆娘一样,那自己的更好不到哪里去。 大约洗了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洗干净些,身上那湿漉漉的衣裳和头发,也不必担心,就这炎热的天气,要不了多会儿,就能自己干了。 于是杨德发就没再耽搁,也不知从哪里拉来的七八辆骡子板车,将大家安排上去。 车子算是宽裕,各家几乎都是一辆或是两辆就拉完了。 纂修那边的男青年们,一路上反抗或是逃跑,现在折磨得只剩下六个人了。 他们也坐了一辆板车。 但这边的太阳太暴烈了,而且空气里的风,似乎都是带着热气的,和此前界碑前的风,根本就是两个天地。 如此,谢明珠他们的头发和衣裳,没过多久就都干了。 她和萧沫儿坐在板车上,简单将自己头发绑起来后,便给孩子们扎头发。 一时间,竟是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几个孩子情绪也很活跃,仿佛已经忘记了现在是流放犯的身份,兴奋地东张西望,“娘,那个棵树上的果子好多,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谢明珠扭头望过去,居然是一棵榴莲树。 还没等她回答,负责赶车的衙役就解释着,“那是臭莲树,比屎都臭,不能吃。” 小时连忙伸出自己全是红痦子的手捂住口鼻,“我还以为谁在裤子里拉粑粑了,原来是那个臭树树。” 谢明珠愕然,虽说比屎还臭是真的,但香也是真的香,而且在自己那个世界贼贵。 这里居然没人吃,那自己以后岂不是能大饱口福? 不过看这光景,自己要是偷摸吃,估计会被当成偷摸吃屎。 “咦,那里又有奇怪的果子,可以吃么?”小时又发现了新果子。 谢明珠还没来得及看,就听得一向表现得很沉稳,符合一个大哥模样的萧云宴居然失态地大叫起来,“妹妹,你们快看,那里居然有香蕉!” 难以置信,香蕉树居然是这样的,而且叶子还这么大。 他这一喊,衙役也看过去,似乎被他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取悦到了,很耐心地解释:“那是芭蕉,不过也很好吃。” 说着,竟然朝前面的杨德发大声喊:“老大,我去给车上的孩子砍些芭蕉,等一下。” 谢明珠大惊,这特么是他们流放犯能得到的待遇么? 但事实上,杨德发已经发话,让大家找阴凉的树下停车,不但打发了衙差们去路边砍芭蕉给大家吃,还让多带些芭蕉叶,给大家防晒遮阳。 这简直是菩萨一样。 谢明珠也连忙朝杨德发等人道谢:“多谢老爷们。” 杨德发笑眯眯地应下,他早就关注到了谢明珠一家,“萧夫人好本事啊,五个孩子养得好好的,还有四个是女儿,好啊,真好!” 谢明珠被他这后面的话吓了一跳,什么叫女儿真好?但是仔细观察杨德发的神情,似乎又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一时叫她摸不着头脑了。 这个队伍里,其实孩子一开始不少,但路上被吓死,或是惊厥了几天断气的,感染风寒的,折腾下去,眼下也各家各户的,也只剩下那么一两个了。 像是谢明珠家,两个年轻女人带着五个孩子还完好无损的,可见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杨德发也知道,那些押送流放犯的解差不拿流放犯做人,大约能想得到一路上过来,大家在他们手里吃了什么罪。 所以也反应了过来,谢明珠一家脏成那副样子是什么缘故了。 任由是个什么天仙,脏成那样,连乞丐都望尘莫及,谁愿意去碰? 不过也是他们运气好,没得什么怪病,只是长了些痦子痱子,想来养一段时间就恢复了。 所以也颇为佩服谢明珠。 又见孩子们不似别家的,要么怯生生的,要么还是有些目光高高在上,看不上他们这些岭南人。 反而一个个亲切地喊着杨伯伯好。 喊杨德发心头发热,另外亲自去给他们砍了俩凤梨过来。 可是这帮娃儿和萧沫儿,瞧着这满是刺的凤梨,大眼瞪小眼,很明显他们不知道这东西能吃。 谢明珠倒是有些嘴馋,但是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而是故作疑惑:“这也可以吃么?” 这一路上他们不似李家卢家苏家那样,有女儿愿意牺牲,可吃饱喝足,后来又抢不过那些纂修的,因此别说是水果,后面残渣剩饭,都捞不着什么好的。 几个孩子听她一说,也都眼巴巴看着杨德发。 杨德发却忽然抽出腰间的大环刀。 众人吓了一跳,只觉得瞬间银光闪闪。 谁料下一刻,他竟然用这大环刀将那浑身扎人的凤梨拎起,削了皮,切成数块,摆放在一片干净的芭蕉叶上,“尝尝。” 金黄色的凤梨盛放在绿色的芭蕉叶上,颜色越发诱人,且还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香味,谢明珠再也忍不住,连忙捡起一块,“好甜。” 随着她一声好甜,萧沫儿和五个孩子也纷纷伸出手,很快大家都露出一脸惊讶幸福的表情。 “居然比饴糖要甜。”萧云晚忍不住惊呼出声,囫囵吞枣一般赶紧将嘴里的吞下,又赶紧捡起一块往嘴里塞。 不过自己吃的时候,也不忘给年纪最小的小时手里塞,“小时,你也快多吃点。” 小时接了过去,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四姐姐。” 其实谢明珠决定带着这帮孩子的,除了本身舍不得之外,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这五个孩子,虽是四个母亲所生,却比一母同胞的孩子都要团结。 大的总是让着护着小的,小的也敬着大的,反正大小都时常各自想着彼此。 所以谢明珠就舍不得放弃他们了。 现在见到姐姐给妹妹吃的,早就习以为常。 杨德发在一旁看着,听着孩子们时不时的谢谢杨伯伯,更是嘴角都裂到了耳根子。 很快,衙役们就弄来了不少此处常见的野果,比如这些熟透了的芭蕉,以及一些大家叫不上名字的其他水果。 反正酸酸甜甜,种类繁多,便是卢大人他们这些见过世面的朝廷大员,从前也未曾见过。 很快队伍又继续启程,杨德发还说再走十来里路,就能到驿官,到时候有酸梅饭团吃。 队伍里,除了用姑娘讨好解差的人家,其余的这一两月里,吃的都是残渣剩饭。 眼下听得有饭团吃,一个个都望穿了眼睛。 那杨德发和谢明珠他们赶车的衙役换了位置,此刻他来赶车。 时不时地回头看谢明珠和小姑子萧沫儿。 谢明珠被他这样一看,心底也生出几分警惕性来,开始担心这天下乌鸦一般黑。 也不知是不是谢明珠这防备的目光太过于明显了些,那杨德发察觉了,才将目光收回。 但也是弄得原本心情刚放松了不好的一家子,开始心惊胆颤的。 终于熬到了驿站,大家早就习以为常要往那后院去,却不想竟然被杨德发全部带到了前院的树荫下。 这边其实一路走来,看着山山水水,钟灵毓秀,但也不知为什么,明明山里肉眼可见都是吃不完的各种野果子,但还是处处透露着一股子贫穷的味道。 这驿站也十分破旧,连像样的大堂都没有,就只有一个棚子。 所以那里头坐不下这许多人,他们就被安排在了前院的树荫下。 然后年老体衰的驿卒就端着个大筛子来,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糯米饭团。 杨德发正安排衙差们挨个倒凉茶,解释着,“大家别看我们这茶黑乎乎的,但其实很解暑,都多喝点,你们才到这里,可能不是很适应这边的天气。” 谢明珠瞧着颜色也不大好看,但就冲他们居然一人给了一个碗,这份尊重,谢明珠也是仰头一口喝完。 出乎意料,这解暑茶没有茶的香味,反而好像有些百香果的酸香,于是将碗朝倒茶水的衙役递过去:“可是能再要一碗?” “自然。”衙役也很开心,他觉得他们县里得到的这批流放犯还不错,没像是去年隔壁县里那帮,啥啥没有,还拉着个驴脸,嫌弃这嫌弃那的。 所以谢明珠这样痛快就喝完,还要第二碗,他觉得他们本地的凉茶得到了认可,自然是高兴。 爽快地给她续上。 萧沫儿和孩子们见谢明珠喝,自然也跟着喝,果然觉得味道不错。 小孩子家到底是天真无邪,便是萧云宴也不可避免,回味着嘴里丝丝的酸甜,果真觉得凉快了不少,又见驿站外面那几株高大的木瓜树上挂满果子,更是直接脱口问:“我觉得此处千万般好,资源丰富,为何人人嫌恶?” 杨德发正好过来找谢明珠,听得此话,不禁长叹气,“小哥儿你看着样样好,的确不假,可咱们这里天气也太炎热了,蛇虫鼠蚁更是数不胜数,山里头往里去一点,又都全是瘴气,好人家谁愿意来这里住啊?” 千说万讲,都是没人。 但凡有人,他们也不用这么争抢流放犯啊? 萧云宴听得此话,方恍然大悟,“原是如此,可惜了这一处好山好水。” 有人夸自己的家乡,杨德发他们自然是欢喜的,笑着说了会儿。 便将准备好的饭团分发下来。 此处多产糯稻,所以是蒸熟的糯米饭,简单用盐酱拌均匀后,中间包上剁碎的酸梅,酸咸两味相互交融,很是能叫人胃口大开。 所以这酸梅饭团,也是此处的重要主食之一。 吃过了饭团,杨德发让大家再此休息片刻。 也是这功夫,他将谢明珠喊到一旁说话。 这让萧沫儿和孩子们都紧张不已,拉着谢明珠的衣裳不肯放。 杨德发觉得,他们大概是误会了些什么,很是无奈,“你们放心,伯伯看不是什么坏人,真想做什么坏事,哪里还会征求你们娘的意思?” 这话倒是很对。 谢明珠轻轻拍着萧沫儿的手安抚着,“你别担心,看好孩子们,我就来。”一面不忘让萧云宴也帮忙看着妹妹们一些。 没想到杨德发也没带他去什么竹楼上,而是往驿站外面的木瓜树下站着说话。 这让原本有些幸灾乐祸,觉得谢明珠也晚节不保的人颇为失望。【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谢明珠也很是诧异,“不知杨捕头有什么吩咐?” 杨德发却一脸的为难,似不好意思一般,吞吞吐吐半响,这才开口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我们广茂县是州府里最穷的县,全县加起来,也不过万把人而已,而且男多女少,所以你们这些女娃,到时候未婚的,我们老爷都会安排婚配。” “啊?”谢明珠吓了一跳,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要再嫁? 但杨德发这会儿顾不着跟她解释,只继续说:“我小舅子今年也十七岁了,识文断字,且也颇有几分才华的,倘若运气好,将来指不定也是能得个秀才。” 其实这话大含水分,毕竟他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好先生,自家那小舅子就算再怎么好学,书本没有几个,先生也没有像样的,要中榜难上加难啊。 但既然是推销嘛,肯定要往好的说,夸大几分。 他见谢明珠不言语,也不知是什么打算,继续说:“我知道你们原是镇远侯的家眷,镇远侯为国捐躯之事我们也知晓,十分敬佩,倘若不是被连累,你们都是那人上人,我们这等小民小吏一辈子攀附不上的。” 谢明珠也有些黯然,她的诰命她的金银珠宝,就这么没了。 “那您的意思是?”谢明珠大概已经猜到了些,估计是想替他小舅子说亲,不然今儿专门盯着沫儿瞧什么? 果然,她这一问,那杨德发就激动起来,心说是有谱了,“我想替我小舅子说个亲,你家小姑与他也算是年纪相逢。” 一面似担心谢明珠不愿意,连忙指天发誓,“我那小舅子人品最是没得话说,是我和我家那口子亲自养大的,到我家里时候,才是这么高。” 他说着,一面比划,“可勤快啊,小小年纪什么都会做,更别说还识文断字了。你说你若是不同意,待到了县里,老爷一分,还不知能给你小姑子配个什么呢?倒不如直接许了我家那小舅子。” 谢明珠其实已经很动心了,但她不敢替萧沫儿答应,“虽说长嫂如母,可这事关她一辈子,容我同她说一说,倘若她愿意,那定下也好。” 她是看出来了,广茂县这样急火急燎地跑到州府边界接他们,很显然对于人口发展这事儿,他们也是迫在眉睫。 没准真到县里,气儿都不给喘的功夫,就给配上了因缘。 杨德发听她口气松了,也不逼迫她,反正还有几天的时间商量呢!只又给她说了些关于他们这些流放犯的安排之事。 谢明珠回来,萧沫儿和一帮孩子就紧张兮兮围上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他们在这里瞧了好一会,只见两人说话,可是太远却不知说什么。 心下都十分着急,就怕杨德发人面兽心,威胁了谢明珠什么的。 谢明珠摇着头,温言细语安抚着一帮孩子,“没什么事。”一面拉起萧沫儿的手,“他同我讲,我们这些人到了县里,都要再嫁。” 萧沫儿先是一惊,随后想起自己的未婚夫,眼圈便红了起来。 谢明珠生怕她再哭,忙给打断:“你仔细想,那娶不起媳妇的想来都是什么人家?只怕不是家里不好就是人不好。” 萧沫儿更惧怕了,小脸都白了,“那,那怎么办?” “那杨捕头说,他家小舅子今年十七,还没订亲,叫我来问你可是愿意?”谢明珠也直接与她说,不管她害不害羞了,现在都什么条件了,不可能还等找人来传话,弄个十八弯转了又转。 现在可不是含蓄的时候。 萧云宴和几个孩子都在一旁听着,他大些,也懂事了。 当下立即警惕起来:“母亲您也说,好人家不愁无妻,他家小舅子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谢明珠摇着头,“那倒没有,听他的意思,他岳父岳母早不在人世了,这小舅子是他们夫妻养大的,读过书。” 算得上是无父无母,便是有个衙门吃公家饭的姐夫,但是他们好歹也是县城里的人,肯定不愿意乡下的渔家女。 城里的看不上他家,乡下的他又瞧不上,可不就耽误上了嘛。 其实谢明珠有些想促成这桩婚事,虽是急促了,但就这条件,没得挑选。 她就看中那杨捕头的小舅子才十七岁,算得上是个孩子,真是歪歪斜斜的一个人,还有那教育掰正的机会。 而他无父无母,再别人看来是没有依仗,谢明珠偏又看中这点,那以后小姑子这软弱性子,嫁过去也不用伺候公婆。 虽说他是姐姐姐夫养大的,但成了婚,总不可能还住在姐夫家。 如此一成婚就自己过日子。 萧沫儿听出嫂嫂的意思了,嫂嫂乐意这桩婚事。 她自己也在心里想了一遭,眼下戴罪之身,的确不可能嫁到更好的人家。 叫她给王家的殉情,或是一辈子不嫁,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总不过也只见过那么几面。 而且她娘她哥去世,她都没去殉葬。 还有听嫂嫂的意思,自己现在不同意,到时候到了县里任由分配,那边是正儿八经的盲婚哑嫁,而且必然不是城里人。 再有这杨捕头虽只是个捕头,但也算是个小头目,若是自己真成了他的弟媳,也许对嫂嫂和侄儿侄女们,也是有好处。 不过萧沫儿还是有疑问,“他怎么就挑中了我?”不说队伍里,多的是比自己漂亮又有才学的姑娘。 便是自己现在一脸的痦子,说是个无盐女也不夸张,那杨捕头莫不是脑子不好,或是不喜他小舅子,才给他选了自己? 谢明珠压低了声音,“你当那杨捕头是个糊涂人不是?这队伍里,但凡是有些好看的姑娘家,除了你,哪个还干净?” 萧沫儿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这杨捕头一开始就如此照顾他们家,感情早就摸清楚了大家的底细。 当下也反应过来,这杨捕头也是个精明人。 索性便道:“如此,嫂嫂您就替我做主应下吧。”只是萧沫儿说出这话,只觉得恍惚不已,明明两个月前,她还是镇远侯府里娇养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更不要说亲口谈婚论嫁。 可现在,她自己一句话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了。 谢明珠有些意外,她答应得也忒快了,“你不在考虑考虑?” 萧沫儿摇着头,“罢了,这两个多月也算是一番生死轮回,我如今也不指望着再做什么娇小姐,能好好活着,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即便是大赦天下又如何?也不过是去了这戴罪之身,可人依旧穷得分文没有。 而且,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遇到大赦天下这等好事呢! 于是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最起码嫁了人,这戴罪之身的劳役是免除掉了,可同本地的老百姓们一样自由生活。 谢明珠忽然觉得,其实这个小姑子虽说是胆小了些,虽哭哭啼啼的,但没寻死觅活的给自己添麻烦,平时也能照看着孩子们。 心里也通透,看得开。 便想这样也好,不然自己还担心她生出心结。 毕竟两个月前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现在就要嫁作寻常人做妇,一辈子就这样定下了。 可惜了,她没有办法改变,不然小姑子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叫她就这样嫁了人呢? 而且她也发愁,自己会被婚配给个什么样的人!若是老实和善还好,自己这帮孩子有活路,遇到那种喝酒赌博,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就是真的落入了地狱。 她忧心忡忡去回了杨德发的话。 本想找杨德发帮忙帮忙,但小姑子都还没嫁过去,就找人办事,这也不好,索性也就没言语了。 但杨德发此刻高兴,直接开口道:“如此,我们也算是亲家了,萧夫人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虽无法替你做主婚事,但到时候我会将你名字分到可靠那一组去。” “如此,就劳烦了。”谢明珠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能周旋一二,已经是感激不尽。 回头自然也和萧沫儿跟孩子们说起。 这事儿也就是几天后,她自然不打算瞒着孩子们。 可即便如此,面对即将天降的新爹,几个孩子都愁眉不展。 不过小孩子们,忘性大玩心也不小,等开始启程,一场忽如其来的暴雨骤然落下,几乎都不给大家躲雨的功夫,刹那间就都给淋成了落汤鸡。 但大雨去得也能快,云淡风轻,浑身湿漉漉的,还有几缕凉爽。 且这空山新雨后,那天空干净透亮,仿佛一伸手,都能触碰到头顶的白云一般。 几个孩子举着小手试图去摸云,唱着歌儿,好不开心,哪里还记得即将拥有新爹一事? 夜里没赶上驿站,杨德发带人砍了许多芭蕉叶,临时搭建了些棚屋,一家挤在一处,虽夜里见着了不少出来乘凉的蛇,吓晕了两三个人,但好歹也算是有惊无险度过了一夜。 最重要的是,终于能像人一样有尊严地睡觉了,而且晚饭还有酸梅饭团吃。 第二天早上起来,又是一个好天气,简单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 自不多说,路上那吃不完的水果,大家嘴巴几乎没怎么停下过。 以至于中午到了驿站,都不大想吃饭,哪里料想,竟然有鱼吃。 这等有吃有喝的待遇,一下让李家等人忘记了前些日子的苦楚艰难,开始嫌弃起那些以身换取食物给他们的姑娘。【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听说后天中午就能到广茂县,今晚住的又是芭蕉棚,一帮小娃儿睡在中间,谢明珠跟萧沫儿各自睡在两旁的边上。 没了脚镣,白日里又不用走路,还有吃不完的果子,小孩子们都十分兴奋,叽叽呱呱地说着白日里看到的什么鸟啊花的。 谢明珠托着头侧躺看着孩子们的笑颜,虽然个个如今都跟满脸癞子一样,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对这帮孩子也是生出了不少怜爱之心。 然就这时候,她听到一阵哭声。 哭声当然常有,毕竟队伍里小孩儿可不少,他们家的不哭,不代表别家的不哭。 热了要哭,吃不上大的果子要哭,果子不是很甜还是要哭。 对于那些孩子的哭声,谢明珠早就见怪不怪,只不过每次他们一哭,谢明珠再看自家这几个孩子,越发觉得可爱又懂事。 于是对他们的爱也就更多了一分。 但现在听到的哭声,分明不是小孩子,倒像是李娇杏的哭声。 喜欢看热闹是人类天性,她也不能免俗啊。 立即就翻身爬起来,竟头朝芭蕉棚外面伸。 银色明亮的月光下,娇杏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痛声大哭。 她嫂嫂一脸的不耐烦,“哭哭哭,李家的福气就是被你哭没的,还不赶紧闭嘴,滚到一边去,别脏了我们休息的地方。” 萧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将半个身子探出来的,“嫂嫂,怎么了?” 奇怪了,李家嫂嫂前两日不是还将这李娇杏捧着,还教育儿子往后要孝敬这个姑姑?怎么忽然翻了脸? 萧沫儿还想,莫不是李娇杏做了什么伤害他们家的事情? 谢明珠大概猜到了些许,但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李大人,此刻确切地说,应该是李老汉。 他板着一张脸,到底是曾经做过高官的,哪怕落到如今这不地步,还是有些威严在身上。 他一出来,满腹好奇的众人,便都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他口中的话却是伤心刮肺,“我李家没有你这等如此不知羞的女儿,给我滚出去,从此以后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李娇杏满脸难过,双手捂着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泪水涟涟地看着李老头身后的母亲和大哥。 如今,她只期望着这个自小疼爱自己的哥哥,还有母亲,能替自己说一句话。 自己不干净,为的不都是这个家么?他们如今怎么能这样对自己? 然而娇杏娘像是被她这么盯着,发现躲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一脸无奈地开口:“娇娇啊,娘也没法子,你说谁让你这样不检点,你听过谁家未婚的女儿有了孩子,还留在父母身边的?何况你连这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 她都羞于说出来呢! 众人大惊,又将目光齐刷刷聚集到娇杏平坦的小腹上。 她居然怀上了那些解差的野种。 翰林院那帮纂修们,嫌弃厌恶的眼神直落在她身上,仿佛看什么肮脏东西一般。 此刻的娇杏整个人都彻底瘫软下去,眼里那丝带着期待的目光,也变得黯然起来,好不绝望,“是啊,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我怎么知道?” 别人怎么看自己,她不在乎,可是爹娘兄嫂他们怎么能如此呢? 一开始她不愿意陪同那些解差,但他们说,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给她的家人准备些像样的饭菜。 她想起年幼的侄儿,还有体弱的爹娘,咬了咬牙同意了。 回去后,她以为爹娘会责备她不知羞,为了一口饭居然委身于那些畜牲。 想起这些往事,她似有不甘,抬起头来,“可是爹娘,你们说我们家已绝非往日,能活下去便好,是你们不要让我在意这些事情的。” 她又看朝自己的兄嫂,“还有哥哥嫂嫂,是你们说,我即便是没了身子,往后也愿意将我养在家里一辈子的。” 她那日回来,以为大家会责怪她用身体换吃的,谁知道不但没人责备,反而还开解起她。 甚至后来,爹娘嫌弃住的地方不好,更觉得委屈了大孙子,让她去求解差。 这个求,他们只需轻轻碰一碰嘴皮子,可自己却是要受整宿非人的折磨。 那么多解差,每一个自己都陪过。 所以她也的确分辨不了,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杨德发很快就过来了,得知娇杏肚子里有了孩子,不但没有半点看不上她,反而十分高兴,“既是有了孩子,这是好事情,待到了县里,我保管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他正好知道街头骟猪匠家有个儿子,小时候爬树伤了根本,没法生娃。 这不就现成的孩子来了么? 所以杨德发十分积极,很快就给李娇杏另外安排了落脚处。 很快夜色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但是没有多久,其他两个棚子里也传来了争吵声。 自不必多说,是苏雨柔和卢婉婉,看到李娇杏被家里人如此对待,到底是有些兔死狐悲。 加上此刻这广茂县的衙役们给他们吃喝,解了脚镣还有板车坐,当然是用不上这些女儿了。 用不上了,就开始嫌弃。 她们也就成了家族的耻辱。 而苏家和卢家的其他人,更是担心苏雨柔和卢婉婉,会不会也跟这李娇杏一样肚子里揣着野种。 纷争自此而发,于是又吵闹了一回。 只不过有了李娇杏那事儿,这会儿争吵起来,便有些老生常谈的意思。 其他人也就没再去看热闹,继续安心睡觉。 可是又有几个能真正睡得着呢! 黑暗中,谢明珠忽然听到萧云宴的声音响起,“母亲,姑姑,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们别担心,将来不管如何,我们都不会不管你们的。” 其他四个小姑娘也连忙附和。 谢明珠倒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些人是真真的薄凉,又觉得李娇杏她们可怜。 不过又想,其实在这男尊女卑的时代,不说穷苦人家,就是大户人家,又有几个能真心疼爱女儿呢? 别瞧那些大户人家愿意花重金教女儿琴棋书画,诗词礼仪,可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将她们包装得更贵些,然后卖更好的价钱。 获取更多的利益而已。 若是没了价值,那自然是不可能继续留着了。 而现在他们已经认定到了广茂县,不愁吃穿,可能还会分房屋等,自然不用这些女儿了。 所以开始嫌弃这些女儿脏。 却不想想,没有她们一身脏,哪里有现在他们的活命? 她压了压声音,“那几户人家,莫要来往。”实在绝情无异。 萧沫儿和几个孩子都应着,芭蕉棚里又重新安静下来,很快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整齐响起。 只是没过多会儿,就天亮了。 大家被闹了小半宿,又因这些事儿带来的后劲,所以都没怎么睡好。 很快吃了饭团和一些水果,便准备上板车。 经过昨晚一闹,李娇杏她们三算是和自家撕破了脸皮,这会儿自是不愿意上自家的板车。 而且,他们爹娘也不同意让她们上去。 其他的板车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乎,这三人转辗便上了谢明珠他们这辆板车。 他们车上人虽然最多,但因孩子多,重量却小,所以杨德发就将人安排过来了。 三人上来后,都十分拘束,甚至还特意坐到车尾去,与谢明珠一家拉开距离。 谢明珠心中疑惑,瞧她们那光景,好似自家身上还臭一样?于是下意识地吸着鼻子闻了闻自己,又闻了闻旁边的孩子们,纳闷不已,“我们这也不臭啊,你们躲那么远做什么?坐过来一点,不然骡子拉车费劲。” 他们家现在是浑身的痦子痱子,但这纯属是因为太脏太热捂出来的,又不传染。 他们一家子,现在顶多是丑一些而已。 几个孩子谢明珠的话,也误以为李娇杏她们三嫌弃自家,也纷纷相互闻彼此,那举动好似一群小猫儿一般可爱。 杨德发正好来赶车,见此忍不住笑起来:“这是作甚?”又见李娇杏她们三坐在车尾,“都坐过来挨着些,尤其是那个李姑娘,你坐到里头来,你可是怀着身孕呢!” 李娇杏犹豫了一下,还是移动了身体,其他两人神情也十分不自然,朝着谢明珠一家靠近了些。 杨德发回头看了一眼,“都坐稳了。” 随后扬起鞭子,继续启程。 中午一到,照例休息。 虽然是赶时间,但杨德发说,人可以不休息,但是骡子得休息啊。 所以也就顺道烧火煮饭。 饭团已经没有了,但车上还有些米,是昨天从驿站离开时候带的。 就是生怕饭团吃完后,没得填饱肚子的。 如今杨德发招呼着众人烧火捡柴。 “母亲,好像也没锅。”有米也没什么用吧?萧云宴暗地里观察了一下,车上压根就没锅碗这些家什伙。【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早前路过竹林的时候,我看不是砍了些竹子们,兴许做竹筒饭。”她早就猜到了,更何况此处的主食之一不就是竹筒饭么? 萧云宴恍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些竹子是这等作用。”又有些好奇,“他们怎么想到的?” 小孩子问题多,不但萧云宴一个人好奇,连带着身后捡柴的萧沫儿和一帮孩子也疑惑地看着谢明珠,等着她解惑。 谢明珠微微一笑,“因为此处地山地居多,交通也不便,老百姓们出门在外,路途遥远,牛马又少,所以为了避免行程中过于劳累,便减少不必要的行李。” “而且此处多种植糯稻,所以无其他面饼,因此本地老百姓便将米饭蒸熟,做成了饭团,如此容易携带,只用芭蕉叶包好便是,免去了带碗筷的烦劳。” “但是这里高温湿热常见,饭团也不易长久保存,所以只能带米,在路上砍些竹竿做炊具,便不用带锅瓢碗盏了,而且竹筒做出来的米饭,还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水?根本就没有必要带了。 山里虽被毒障笼罩,但是大路两旁还算安全,又因为人口稀少,路边的各种野果树繁多。 在加上这里的是热带和亚热带气候,再继续往南边走,那里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还有吃不完的海鲜呢! 也不知这广茂县离大海有多远。 不过根据谢明珠观察此处的气候,其实这里更偏向于热带季风海洋性气候。 一帮人听了她解释,一个个两眼冒着星星,好不崇拜。 “娘您好厉害哦!”几个小姑娘更是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还纷纷要将谢明珠手里的柴都拿过去。 由他们送到火堆旁。 “娘,火塘边更热,我们拿过去就好。” 说着,一帮小娃娃也不等谢明珠同不同意,三两下就将她怀里的柴火瓜分了。 萧沫儿也连忙道:“嫂嫂,你去树下休息,我去摘木瓜。” 根据杨捕头口头教授,她已经大致掌握怎么选择摘木瓜了。 树她肯定爬不了的,所以只要相中了觉得快熟的木瓜,抱着那笔直的树杆摇一下便是。 当然,得把准时机,在那些木瓜落下来之前,得赶紧跑远些,不然会砸到头。 听说就有人被这木瓜砸成了傻子。 李娇杏三人就在不远处,谢明珠方才那些话,以及孩子和小姑子对她的爱戴,自然都看在眼里,不免也是心生出几分羡慕来。 但更令她们意外的是,这谢明珠不是商贾孤女么?在这大夏,商贾身份低贱卑微,可她们怎么看,谢明珠懂得分明很多。 就刚才她说的那些解释,早前被称做京都才女的苏雨柔,还真在书籍中读到过。 不过此刻除了对谢明珠好奇之外,更多的还是感激。 今天她们三人上马车前,一直都会以为谢明珠会跟其他人一样嫌弃她们。 却没想到,她不但没嫌弃,反而还关心她们,让她们坐进去一些。 早前杨捕头在,她们三也不好说别的话,如今见四下无人,三人对视了一眼,也走了过来。 那苏雨柔站出来做代表,“今日,还要多谢萧夫人。”说着,朝她福了一礼。 “谢什么?车是衙门的,赶车的也是杨捕头,你们要谢去谢他才对。”谢明珠其实大概明白她们是谢自己做什么?可是觉得本来也不是她们的错,如果自己应下了这份谢,是不是也和那些人一样看待她们三呢? 此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愣住。 这时候又听谢明珠笑着喊,“别傻站着了,我们也去摘些木瓜,路上吃。” 其实谢明珠本来就打算和她们结交的,这跟她们有没有失身没关系。 反正到了广茂县,未婚的姑娘都是香饽饽,而且不管怎么说,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三五个好友要有才是。 对比起素不相识的广茂县人,她们三个自己算是知根知底,且还都是这重情重义之人。 且又心境坚韧。 倘若是旁的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早就寻死觅活。 说起来,队伍里原本也有好几个这样的糊涂人。 现在谢明珠想,和她们结交起来,这样真遇到了事情,便不求她们能帮什么大忙,但好歹能出来帮忙壮壮势或是出出主意。 毕竟俗话说的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眼下她们被家人抛弃,正是伤透心之时,自己则对她们失身之时丝毫不芥蒂,那就是妥妥的雪中送炭。 这种不用付出什么的投资,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的确,她的投资当下就有了收获。 苏雨柔三人回过神来后,心中满是感动,如今人人对她们避之不及,家人更是嫌弃她们,恨不得她们以死证清白。 可偏偏这个从前她们诗会赏花都不会邀请的镇远侯夫人,竟然半点不轻看她们,甚至将她们当做寻常人来对待。 心情沮丧绝望的三人,此刻只觉得总算感觉到了天上这烈日里的暖意。 所以相互对视了一下,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我们去帮忙。” 虽然她们不可能一下就从被至亲之人伤害中释怀,但总算感觉到了在这世间之人,未必都是无情人。 有了她们三个人帮忙,不但摘了四五个熟透了的金黄色木瓜,还摘了几个大芒果和一堆芭蕉。 从昨日开始,便可见山上零散有些高大的椰子树。 谢明珠早就惦记着摘椰子,可是一来不敢爬这么高的树,二来也没有开椰子的好刀,所以也只能看一看罢了。 苏雨柔心思聪慧,很快就发现了谢明珠对于这里岭南,似很是熟悉的样子。 可是据她暗中观察,谢明珠即便是那日和杨捕头在驿站门口说了些话,但平时也不怎么来往。 而且赶车的时候,因这道路狭窄,又时常下雨,坑坑洼洼的,杨捕头心思都在赶车上,自是没有什么交流的时间。 所以很显然,谢明珠对这岭南的了解,并非是从杨捕头口中得知。 不但如此,从侯府诰命夫人落到了现在这步田地,她不像是自己的那些家人一般怨天尤人,反而十分积极又从容。 将萧沫儿这个小姑子做亲妹妹一样照顾护着,连那些妾室外室的女儿,她也如同待亲生女儿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可明明,谢明珠和她们一样,如今也没有一件好衣裳穿,甚至鞋底也都早磨破了,一双脚大半的脚指头都露在外面,可仍旧笑得灿烂不已。 苏雨柔实在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如何坦然接受这命运的。 趁着去解手的时候,也问起李娇杏和卢婉婉,“你们觉得,谢姐姐为人如何?” 两人不知她为何问起,只不过如今听得这话,心头第一反应,便觉得谢明珠实在是个好人。 李娇杏更是不由自主脱口就说:“如果她是我嫂嫂该多好。”她好生羡慕萧沫儿。 卢婉婉也颔首附和,“是啊,若她才是我们的家人,该多好。”虽然今天才算是和谢明珠真正接触。 可现在的萧沫儿既没有毁容,也没有失身,那几个孩子,也健健康康的。 这流放队伍里,带着孩子的人家不少,几乎都是一大家子带几个孩子,哪里像是她一个女人家,一个人带着一堆孩子的。 她的孩子们却不但全都活了下来,还丝毫未伤。 由此可见,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便是不靠男人,也照样活得很好。 苏雨柔就在两人的羡慕中开了口,“那五个孩子里,只有三姑娘和五姑娘是她所出,然我见她对其他孩子亦是真心实意,可见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如今也不似旁人那般嫌弃我们。” 想到如今三人的处境,叹了口气:“眼下对我们,也不似旁人那般轻贱,我心中感激,以后都记她一辈子的恩情。” 说到此处,她一时也是想起了这一路上为了活下去吃的那些罪,自然也想到了家里人的绝情,眼泪一下又掉了出来。 “我昨晚是真真不想活了,可是我又实在不甘心,最苦的时候我都熬过去了,眼下看着慢慢好起来,日子有了盼头。”按照她家中之人的意思,她该自刎才对,方不辱骂苏家的名声。 昨晚挑开后,那些至亲之人,自己拿命和身体换粮食来养活的亲人们,用这世间最恶毒的言语辱骂她。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那个从前被京都人当成典范的母亲,原来嘴巴里可以毫不留情地说出那么粗鄙的言语。 还有她那个有事就总是躲在自己身后求保护的妹妹,明明曾经说,会好好报答她。 昨晚却冲在最前面,到底是担心自己污了她的名声。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想到了广茂县后,凭着官家小姐的身份,到时候寻个富贵的好人家嫁过去。 做她的美梦吧?现在都是流放犯,戴罪之身,所婚配之人,也是那偏远乡下娶不起妻子的庄稼汉子。 她们三人里,最聪慧的是苏雨柔,最漂亮的是卢婉婉,但最坚强的其实是李娇杏。 哪怕是昨晚,发现怀孕后被家里人赶出来,她也从未想过死。 此刻见苏雨柔唉声叹气的话语,反而安慰起她来,“你哭什么,说破天去了,我反正觉得不是我们的错。”说罢,忽然见到谢明珠赶来,连收起那快要掉出的泪珠儿,“谢姐姐。” 一时有些忐忑起来,生怕谢明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那自甘下贱之人。 谢明珠见这三人解手久不见回来,这马上就要吃饭了,便过来寻她们。 正好听到三人在芭蕉树丛旁边说话。 如今李娇杏一脸的不安,猜到了几分,顺势也接了她的话头,“你们是没有错,错的是世道,错的是那些人面兽心的解差,错的是你们不知感恩的家人。”确切地说,那都是一帮恩将仇报的玩意儿。 其实谢明珠觉得这样反倒更好,早看清楚那些所谓亲人的丑恶面目,也免得往后再继续为他们冲在前头吃苦受累。【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但那到底是她们的家人,千丝万缕的血肉相互连着,谢明珠自然不可能去多骂。 天晓得往后她们会不会和家人和解呢? 那时候自己算个什么? 然即便如此,她这一句话,也是说到了三人心坎上,那无尽的委屈,似乎得到了理解,三人反而比先前哭得起来。 谢明珠知道她们的情绪需要宣泄,也没有拦着,本想掏个手绢给她们擦一擦,可是现在哪里有这玩意儿? 本来是有一块,但小时的鞋子破了后,自己给她拿来垫着破洞处了。 最后只能言语宽慰,“哭吧,哭过这一场,好好活下去,人生还很长呢!” 三人哭了一会儿,听得萧沫儿的声音从林子外面传来,方抹去了眼泪,一同与谢明珠回到队伍边上。 顶着那通红的双眼吃了饭,随后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杨德发见了,颇为担心,毕竟此前听说隔壁县接到人后,就有姑娘为此自尽,于是急忙劝着:“我说几位姑娘,你们可别想那么多,你们这样的事情多了去,这又不是你们心甘情愿的,我们广茂县的人是能分个好歹。” 三人不过心中有些怨恨自己的亲人罢了,比起那明晃晃坏的解差,更叫她们寒心的是那些至亲的家人们。 不过见杨捕头亲自开口,自也回了几句。 如此方叫杨捕头放心了些,但私底下还是让谢明珠帮忙多看着些,可万不能出个什么事情。 不然回头又少了人,县老爷少不得是要责备自己办事不力的。 当晚赶上了驿站,睡了一宿的竹席地铺,隔日继续启程。 到了中午些,便到了广茂县。 虽说自打到了这岭南地境后,沿途硬是一个像样的村子都没有遇到过,更别提说是城镇了。 如今终于看到了人烟,大家都很是兴奋。 虽然看着坑坑洼洼,街上也满是泥土砂石,没有一条像样的街道,房屋也多为盖着茅草的竹屋,而且大部份都是吊脚楼,下面还养着些牲口。 所以街道上味道有些不清爽。 到处都看起来有种破破烂烂的感觉,但出意料的是,这些破旧房屋群中,竟然还有茶楼酒肆。 “这是何处?”谢明珠心想,刚才进来的时候,也没见着有个村标什么的,便问起杨德发。 杨德发一脸高兴,“这就是广茂县了。” 谢明珠以为,是终于到广茂县地境了,谁知道这时候竟然见杨捕头指着前面的岔路口说道:“从那边过去,就是我们县衙了。” 此话一出,原本一脸兴奋打量着两旁吊脚楼的众人齐齐傻了眼。 谢明珠更是惊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勉强反应过来,“此处,便是广茂县城?” 杨捕头笑得一脸坦诚,“我们县城是有点穷,但你们放心,我们县老爷是个好官,想来要不了几年,就会好起来的。” 谢明珠笑不出来了,但还是违心说了一句:“其实也还好,看着挺淳朴的。”她早该明白,流放之地,怎么可能会是什么好地方。 眼下此处才下过一场雨,地面的水汽还未散去,不多会儿骡子脚上就裹了一大层烂泥,走得艰难,打滑了好几次。 谢明珠见此,索性从车上跳下来,“既然快到县衙了,我们下来走吧。” 杨捕头心想也好,反正也没几步了。 可是这才落地没多会儿,大家那原本早就磨破了鞋子,很快就灌满了泥沙。 其他人也得知了此处就是广茂县城,只觉得天都塌了。 也是了,都是京都来的,见惯了繁华,对于偏远贫穷的地方,一无所知,仅靠着那有限的认知,是无法想象真正的贫穷到底有多穷的。 加上此处连城墙都没有,更别说什么城门,以至于大家现在都无法接受,这么个看起来破破烂烂,就两条街的村庄,连个镇子都比不得,居然就是广茂县。 而且可能一辈子都要在这里生老病死,不免是绝望不已,心想不如死在半路的好。 他们的到来,也引得不少本地人围观,然其实大家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炎黄子孙,黑头发黄皮肤。 只是此处的人穿得更清凉一些,且衣裳颜色,且都十分鲜艳。 而且不管男人女人,都穿着露着脚指头的草鞋,条件好些的,则穿着木屐。 所以此处的民风自然是比别处要开放些。 毕竟其他州府,女子脚和贞洁没什么两样,叫别的男人看了,就算是失了身一样。 便是乡下人家的妇人们需得下田,也是穿着袜子的。 队伍很快就到了所谓的衙门。 虽然大家看到此处的贫瘠,已经有了些打算,但看着如同乡下农家院落一般的栅栏,里面就几座吊脚茅屋后,还是心凉了大半截。 但是里头却热闹得很。 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杨捕头一到,就立即有人迎上来,一面朝着队伍里的年轻女人们打量,又是拉着杨捕头问话。 然杨捕头如今要去复命,哪里顾得上理会他们,只挥着手,“都一边等着老爷吩咐。” 众人这才散去,只不过也没离开这县衙院子,全都聚集到另外一边的椰树下。 至于谢明珠他们这些人,也被安排到了右边的空地上。 大部份人都很沮丧,对于未来实在是没有是期盼了。 难怪这县衙去接他们的队伍,连匹马都没有,不是他们这些流放犯没资格用马,而是这县衙压根就没有。 而且这些骡子,刚到就有人来牵走了。 才晓得,好几头是借了本地富户家的。 谢明珠也有些不安,倒不是因为此处贫穷。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流放犯哪里有什么挑选的余地?但此处穷虽穷,可绝对饿不死的。 这里最大的问题,还是交通枢纽落后。 她现在所担心的是,自己会被分配到什么人家?所以一直都暗地里打量对面椰树下休息的人群。 当然,对方也一直在打量他们这边。 萧沫儿已经定了亲,虽不知道未来夫君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杨捕头的为人靠得住,他养大的小舅子,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如今只为嫂嫂担心,急得不行。 苏雨柔三人也紧张不安,毕竟她们坏了身子,尤其是李娇杏,肚子里还怀着野种,她虽厌恶,但是也没得个机会将这野种落了。 也不知杨捕头说给她找靠谱人家的话,到底是否能相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面的人似乎比他们要心急,进去催促了好几回。 也是了,早就接到通知,将他们从家里喊来,有的人家离县城远,要走一两天的路程呢! 比如那银月滩的村民。 耽搁不起,所以自然是着急。 如今只想领了媳妇,赶紧回家去。 于是在对面的催促下,很快就有人出来,看着文质彬彬的青年,想来是县衙的师爷或是县丞主薄。 反正绝对不是县老爷,因为杨德发还没从中出来。 可见还在跟县老爷禀话。 他出来后,朝着身旁的小吏们吩咐了几句,随后小吏就走到了谢明珠他们这边,高声喊道:“你们听到我们主薄方大人念到自己名字的人,都站出来。” 大家一下紧张起来,纷纷都将目光聚集到了青年身上。 原来此人是广茂县的方主薄。 他原来是贡士出身,并未参加过殿试,所以仕途也受到了限制,人至中年,还是个主薄,而且一直转辗在这岭南各县城。 但广茂县,是他待过最穷的一个县了。 归根究底,都是人太少。 所以当新来的县老爷提出让寡妇再嫁之事,他是十分赞同的。 毕竟此处实在是贫穷,谁也不愿意来此,只能是自己想办法提高人口。 不然的话,也不会费尽心思,将这批流放犯们要过来了。 现在看到上面登记可再嫁的女子人数,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当下,他是先安排去海边渔村晒盐开荒的人员。 所以有家有口的,除了未婚的女儿之外,全都在其中,这帮人到了海边,会有人专门看管。 还有翰林院纂修那些年轻人。 其实本地除了缺人口,更是缺人才。 但是他们也不敢将这些人留在衙门里,毕竟是戴罪之身,怎可叫他们接触公务? 所以一律打发去海边晒盐开荒。 如此一来,大部份人都被剔除出去,一下就只剩下了谢明珠这种寡妇和未婚的姑娘们。 她们剩下的这些人里,带着孩子的寡妇只有谢明珠一个,而且还是带着五个,她脸也还没恢复,现在仍旧是满脸的凹凸不平,丑不拉几。 所以即便是杨捕头暗中操作了一下,她被好人家选中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甚至还不如那些被家里人划伤脸保住清白的姑娘和寡妇们。 而如今各家被拆分开,少不得一番哭闹拉扯,折腾了好一会儿,那些人被送走,院子里才安静了些。 只不过片刻功夫,她们就又都被对面那帮虎视眈眈的围了过来。 谢明珠忙拉紧自己的孩子们,一时间一家子也是被挤到了栅栏角落里。 他们一家子现在都一副丑陋模样,自然不在大家的首选范围中。 正当她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人暗自松了口气,希望无人要她的时候,杨捕头拉着一个妇人便挤了过来。 杨捕头似很忙,只交代了一句:“这是我家女人。”然后即急匆匆走了,随后谢明珠便看到他把李娇杏领走,也不知带到何处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还欲在瞧,忽听得那妇人笑问道:“亲家嫂嫂,你们好,我是予机的姐姐,想来我家老杨也是同你说好了的吧。” 她话是同谢明珠说的,但眼睛却朝着萧沫儿身上瞧,只见满是凹凸不平的红疹子,但也不要紧,富贵人家的姑娘,没有丑的。 等个把月恢复了,必然是个好看的姑娘。 就是有些瘦弱的样子,但这也不要紧,等到了家里,自己去弄海鲜来好好养一阵子,就胖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听说姑娘得她嫂嫂保护着,没叫那些天杀的解差欺负。 识文断字,身子干净,如果不是戴罪之身,那她家予机是一辈子也高攀不上的。 “杨夫人好。”谢明珠回着礼,见对方也是亲切人,面相也和善,越发放心了些。 也示意几个孩子和萧沫儿叫人。 面对着一字排开的五个孩子,杨夫人也很喜欢,“都是好孩子,饿坏了吧?一会儿先去我家里吃饭,我给你们煮虾子吃。” 又自来熟的拉起反应过来她的身份后,一脸羞怯的萧沫儿:“好妹妹,予机上州府读书去了,不过我已经打发人通知了他,再过两日就回来,到时候就给你们成亲。” 杨夫人高兴啊,她弟弟终于要成家了,爹娘倘若泉下有知,也该明目了。 然就这说话的功夫,那头的未婚女子们也被挑了个七七八八。 杨夫人见谢明珠瞧过去,一时也担心起来。 苏雨柔和卢婉婉也有人家了。 她们两人相貌出众,言语不俗,选她们俩的人家丝毫不在意她们路上经历了许多,只看中了她们的美貌和才学,就指望着以后她们生的孩子,能有她们的几分好容貌和聪慧脑子。 因此挑她俩的人家,比起别的算是家大业大,所以两人嫁过去,应该会稍微好些。 两人先前被当做货物一般任由人挑挑拣拣,后来选她们的多了,反而主动权落到了她们的手里,故而两人也是从中自己选了一户中意的人家。 一切恍然如梦一般,人生大事就这样定下了,如今正结伴过来和谢明珠一行人道别。 “谢姐姐,我们要走了。”卢婉婉依依不舍地开着口告别。 苏雨柔有些替她担忧,“我和婉婉都选了一个银月滩的人家,希望你和我们到一个地方,以后也好照应些。” 但目前为止,还没人来选谢明珠。 萧沫儿她们倒是知晓一些,听说是被杨捕头先定下给小舅子了。 所以方才那些人才没过来。 对萧沫儿她们是羡慕的,但也明白杨捕头为什么会先定下萧沫儿,是她们没那样的福气。 但萧沫儿能完好无损到此处,离不开谢明珠,所以两人临走之前,也和萧沫儿叮嘱,“沫儿,你有个好嫂嫂为你打算,以后莫要辜负了她。” 萧沫儿是还没见过自己的未婚夫,但既然到州府去读书,想来也差不了。 “嗯,你们俩去了,也好好照顾自己,有机会我去看你们。”她只怕是唯一一个留在县里的流放犯了。 不过她知道,这可跟他们萧家祖宗保佑没半点关系,真有祖宗保佑,就不会被舅舅家连累了。 到底还是嫂嫂最开始在地牢里抓起的尿骚烂泥保护了自己。 几人打了招呼,依依不舍离开。 院子里的姑娘,也被挑选得所剩无几了,如今只有几个哭哭啼啼,不愿意跟着夫家走的。 她们当初为了保清白,被家里划伤了脸,所以相中的人家看不上她们,最后只能跟着那些一心想传宗接代的男人回去。 这会儿不免有那后悔的,心想早知道还不如像是苏雨柔她们一样,保住了脸不说,路上还能吃饱喝好,现在还能自己挑个顺眼些的男人。 而且她们因相貌丑陋,未来丈夫也长得一言难尽,故而有的心有不甘,不愿意跟着去。 不过人很奇怪啊,原本她们还哭哭啼啼的,不愿意跟着自己的男人回去,却听得其中一个老妇人指着栅栏下的谢明珠说道:“你们还不知足,看那女人,连选她的人都没有,少不得是要去海边晒盐了。” 一有了比较,她们发现自己不是最差的,心里竟然就平衡了许多,不闹了。 谢明珠嘴角微抽。 她虽还年轻,能生孩子,可选了她就要养她的五个孩子,哪个会愿意? 所以没人选,这是她早料到的,那些人能接受替人养孩子,但却没人傻到一口气给人养五个孩子。 而且自己现在又丑。 如果脸好了,也许有人会贪图她的美貌,一时糊涂选了自己。 萧沫儿却是急哭了,沿途的路上就偶然听得其他人家管衙役们打听会被安排到何处。 晓得那晒盐最是苦,整日不是泡在海水里就是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还要不停干活,晒的盐不够,还要挨工头的鞭打。 而且听说还有会海盗来抢盐,此处有穷,哪里有什么守备军? 所以海盗来了,也只能白白丢性命。 当下都急哭了,“嫂嫂,怎么办?” 萧云宴等人听得也急起来,又自责,“都是我们害了母亲/娘。” 杨夫人也有些急,四处寻找自家男人的身影,一面安抚着,“别慌,我去找老杨,看看他能否想办法。” 杨夫人才走,就有一个老汉推攘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子才一个不留神你就没了影子,这下可好,好女子都没了,老子看你以后就一辈子打光棍算了!” 骂完后,又不知想起什么,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你个不知上进的狗东西,你但凡能存住两个钱,盖间屋子也好啊!就凭着你这张脸,哪里还需要来县衙求老爷赐你个媳妇?叫你全吃吃喝喝,饿死鬼投胎啊!” 一面还抬脚踹少年。“现在整个县里放眼望去,五六年间,一个单身女人都没了,好不容易县老爷争取来了些人,我看你是打算去娶那绝了经的老寡妇做媳妇,以后断子绝孙算了!” 那少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压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浑不在意,“盖什么屋子,天地再大,睡觉也不过一尺宽。再说老子辛辛苦苦挣来的,不吃不喝,难不成倒海里去?” 还嘿嘿笑起来:“老寡妇我肯定不要,沙老头你瞧中你去娶,我以后等那些小姑娘长大了,再娶不就好了。” “你充谁的老子?”老头又一脚踹来,“我呸!到时候你一个老梆子,无家无业,谁家青葱好姑娘会嫁给你?嫁给你一起吃沙子喝海水么?”随后目光往院子里扫。 只见着栅栏下面站着一帮大大小小的丑八怪。 当场就愣住。 当然,谢明珠他们也愣住了。 萧沫儿连哭都忘记哭了。 杨捕头说此处人口少,且男多女少。 但这六七年间,一个适婚能嫁人的单身女人都没有…… 正当时,方主薄和一青年从中出来,看到老头和少年,似乎是认识的。 尤其是对少年,好像更熟悉。 方主薄问着:“跑哪里去了,怎么才来?” 老头连忙拱手行李,“见过县老爷和主薄大人。”随后一脸埋怨地指着身后的少年,“这混账东西饿死鬼投胎,跑去后头的河边抓虾子。” 见少年却还在冲萧云宴几个小娃娃吹口哨,恨铁不成钢地推攘了一把:“还不赶紧给老爷们行礼。” 少年则才不甘不愿地转过头来,“参见老爷们!”动作语气都相当的敷衍了。 不过他是县里出了名的混子,方主薄和陈县令见怪不怪了。 地方落后贫穷,指望他们知书达理?做梦去吧! 于是无奈地摆摆手,“得了。”随后那陈县令皱着眉头,“好不容易给你们村子争取的名额,你们也实在不争气。” 老头见陈县令生气,有些着急,生怕惹了县老爷不高兴,下次有好事没他们的村子的份,连忙道,“老爷别急,这不是还有人么?” 虽然有些丑! 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言,相视了一眼,才发现角落里的谢明珠一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杨捕头已经通了气,萧沫儿给他小舅子定下了,所以那么就只剩下名单上那个没人要的谢明珠。 她身后可有五个孩子。 但她们脸上都凹凸不平,也都差不多的身材,一时方主薄也不知道谁是谢明珠,“你们谁是谢明珠?” 谢明珠忙站出来,“罪妇谢明珠,见过县老爷和主薄大人。” 几个孩子和萧沫儿,也都连忙行礼,心中好不紧张,实在担心谢明珠被送去晒盐场。 方主薄见此,和陈县令低语了几句。 显然陈县令早前不知道谢明珠身后有一堆拖油瓶,听得他说了后,目光下意识落到萧云宴几人身上。 然后再看老头旁边一脸浪荡不羁的少年。 心头暗暗发愁,不说这小子一个混子,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的懒汉,能否养得活他们六张嘴。 就是这年纪,也是差了不少。 谢夫人都五个孩子了,哪怕不全是亲生的,但最起码也是二十好几的人。 但老头脑子转了一圈,心想这女人五个孩子现成的,要是这婚事成了,以后他们村不就多了五个人口?这是好事情啊? 眼睛一闭再一睁,孩子大了,不就多了五个劳力么?而且四个姑娘,香饽饽啊。 于是在陈县令和方主薄沉思之际,他就一巴掌拍着少年的脑壳,“还愣着做什么,给老爷们谢恩,领你媳妇孩子回家啊!” 此话一出,不单是谢明珠一行人眼睛瞪圆了,就是月之羡也跳了起来。 “老头你疯了吧?我才多大你叫我给这么多人当后爹?”丑不丑不要紧,但问题是这么多张嘴,自己不得累死么? 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而且他从来没想过要成婚,这死老头非得拉自己来县里占一个名额。 难道就真这样看不起自己,不信自己过几年从外面娶一个媳妇回来么? 老头似乎就乐意看他急得跳脚的样子,心想这样正好,反正就不信月之羡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张嘴跟着他饿肚皮。 没准以后忙起来,就没得闲工夫到处厮混了,真能安定下来。 陈县令和方主薄也是完全愣住了,心说这老头比他俩还心黑啊!他们虽觉得月之羡是个混子,但到底年轻,有些过意不去叫娶个比他年纪大那么多,又带着五个孩子的寡妇。 谁知道老头这样下得去手。 不过好歹谢明珠一家六口有了落脚处,而且谢明珠也还年轻,以后肯定能再生孩子,对他们广茂县的人口发展尽一份力,好过去晒盐场。 而且去了晒盐场,这五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都带着去吧?那哪里有什么活路? 不是白白损失了五六个人口么? 于是忙应下,“如此,这就给你们发放婚书办理户籍。” 老头乐呵呵的,压根就不理会跳脚的月之羡,屁颠颠地跟着方主薄进了屋子里替谢明珠和月之羡领婚书,还顺道把户籍都办了,落在他们银月滩,户主就是月之羡。 他们进去了,独留陈县令在这,颇有些尴尬。 虽然那谢明珠脸凹凸不平是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她眼里的震惊和不理解太明显了,导致陈县令也不好意思看她,只干咳了一声,“那什么,谢氏你就跟着你男人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等着一年半载,你们安分过日子,本大人便上奏朝廷,免去你们的戴罪之身。” 说罢,也不等谢明珠谢恩,也忙进了那所谓的大堂里去。 一时间,只留下骂骂咧咧的月之羡。 当然,月之羡骂的是他们的村长。 骂着骂着,似乎才反应过来谢明珠他们都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解释,“那什么,我不是骂你们,我是骂那老不死的。” 还有这陈县令和方主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谢明珠也不知道怎么回他,实在是她看着这个以后就是自己男人的少年,实在是良心有些痛。 这特么就是个男高!古代人成婚早,也不知道成年了没! 干干回了一句,窘迫地回着:“我,我知道。” 萧沫儿上前握紧谢明珠的手,她瞧着这个少年,虽是长得好看,可是看着就像是个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 “嫂嫂。”这可怎么办?婚书都已经去办了。 而且看那老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她更是担心,这少年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萧云宴一帮孩子这会儿则想不到这些,他们只是有点茫然,竟然多了个小爹。 谢明珠也不知道怎么办?“先不急,好歹有个落脚处了,孩子们也落了户籍。”不用去晒盐场了。 正是这时,杨德发夫妻俩急匆匆赶来,杨夫人正在责备杨捕头。 进来一见院子里的月之羡,皱起眉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月之羡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眼神落到谢明珠身上,“死老头给我拿婚书去了,等婚书呢!” 已经先一步走到谢明珠身旁的杨夫人听到这话,脚步一怔,目光在谢明珠和萧沫儿身上来回。 生怕是萧沫儿被配给了月之羡这个混子。 谢明珠看出她的担忧,忙开口解释,“县老爷将我许给了他。” 杨夫人听得此言,长松了一口气,不是自家弟媳就好。 也替谢明珠高兴,“也好,阿羡那小子是混了些,但为人倒也不坏,你同他一处过日子,好过跟那些家中人口繁多的要好。” 杨捕头也觉得不错,当下拍着月之羡的肩膀,“你以后多上进些,成了家就别游手好闲了,当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来。” “不是……”月之羡翻了个白眼,他当什么男人的责任,这婚事是老头和县老爷强加给自己的。 但瞥见了谢明珠他们高矮不一的身影,还有个两岁的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也不好说些重话。 到底这事儿也不是他们自己能做主的,怪不得他们。 最后只得无奈认命,改了口,“我知道了。” 老头正巧拿着婚书和户籍高高兴兴出来,正好将这话听进去,“我就说,成了家就不一样,我这才进去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小子就知道担责任了。” 随后朝着谢明珠一行人喊,“阿羡媳妇,带着娃儿们跟我回银月滩吧。” 杨夫人将人拉住,“去我家吃了饭再走,孩子们饿着呢!” 谢明珠的注意力却是在银月滩上,那苏雨柔和卢婉婉也在银月滩,如此也算是有照应了。 杨德发也开口留人。 老头却看着天色,“我骡车上有干粮,已经出来了两天,得回去了,在车上对付一口就是。” 月之羡也挂记着自己在山上安的陷阱,没准已经抓住了野鸡,也是心心念念的,所以头一次和老头达成了统一战线,“对对,我们得赶路。” 见此,杨夫人也不好在多留,只道:“即是这样,让她们姑嫂两个好好告别。” 萧沫儿抓着谢明珠的手,心里慌慌的,“嫂嫂。”既是不舍又是害怕自己接下来将独自面对的未知命运。 自打出了事后,样样都有嫂嫂操持依靠,嫂嫂走了,以后自己怎么办? 虽说才相处了两个多月,但日日夜夜都挨在一处,谢明珠也是拿她做自己的亲妹妹待了,想到她性格温软,又胆小,自然也担心她。 可如今又不得不分别,只忙宽慰着:“别担心,我看杨捕头夫妻都是极好的人,你就当他俩是我一样相处。” 可哪里会一样呢?但萧沫儿也怕嫂嫂担心自己,她还要照顾侄儿侄女们,只能忍着眼泪点头,“嗯,嫂嫂你好好照顾自己。” 又与大侄儿萧云宴叮嘱,“好生孝顺你母亲。” 萧云宴连连点头,其实他比起这个近来才算熟悉的母亲,和小姑跟亲一些,心中也十分难受,哽咽起来,“我知道,小姑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他俩说话,谢明珠也转头朝杨捕头夫妻请求道:“我婆婆走得早,我又年轻,没能教她什么,若她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请两位多宽待一些。” 杨夫人见他们大的小的哭成一片,也有些触景生情,忙回着,“你只管放心,我就当亲妹妹来待。”【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一面用手肘推身后的杨捕头。 杨捕头反应过来,也忙开口,“对,你只管放一百个心,若我小舅子敢欺负你妹子,我腿都给他打断。” 而萧沫儿见嫂嫂为了自己,这样卑微地求着杨捕头夫妻,鼻子一酸,那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月之羡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开口,“哭什么,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实在想见面,回头我常送你嫂嫂来县里就是。” 但这话却引得老头一拳往他背心捶,“你不会说话就闭嘴。”什么生离死别都说出来了,混账玩意儿。 月之羡吃痛,埋怨地回头瞪着老头,“你个老鬼头,一把年纪了,力气还这么大!” 然一旁不舍小姑子的谢明珠却是听得月之羡的话,虽不知真假,但还是心头一暖,想这月之羡虽是个混子无赖,但果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当下也是和萧沫儿杨捕头夫妻俩告辞,领着一帮依依不舍的孩子同月之羡和老头走了。 他们的骡车就在衙门外面。 这时候各家的人早都走干净了,衙门口又恢复了那冷冷清清的模样,老头先去解车,一头使唤着月之羡,“傻愣着作甚?你是木头人么?快些抱娃儿们上车。” 月之羡哼了一声,“要你说?”说得他好像真是冷血无情一样? 随后弯腰一手把老幺萧云时抱起,小心翼翼放到车上去,准备去抱个头矮些的萧云暖和萧云晚。 却听得萧云时软软糯糯的声音,“谢谢哥哥。” 月之羡听到这声哥哥,心头一软,见她脸上虽凹凸不平的痱子一片一片的,但一双眼睛实在叫人喜欢,竟是生出了几分逗弄之心,“叫什么哥哥,要叫爹。” 萧云时愣了一愣,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笑嘻嘻的月之羡看了看,果真张口就来,“爹爹!” “哦豁!”月之羡却是被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月老头在一旁哈哈大笑,“娃都叫你爹了,以后可要好好照顾着。” 月之羡嘴角直抽,没个好气,转头朝个头矮些的萧云暖和萧云晚俩人看去,但见俩人几乎都光着脚丫子,心说谢明珠这做娘的不靠谱啊,也不给编个草鞋。 这路上可不缺草。 看来回头还得看自己。 于是一手拦着一个直接抱上车去。 两人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想这么快就认爹,但想到以后全家六口都要靠他,所以即便担心才死了三个月的爹在地下心寒,还是张口随着小妹学,“多谢爹爹。” 毕竟娘说了,活人要往前看,死人死了就死了。 什么保佑的鬼话都不要信,真能保佑,路上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头了。 谢明珠十分尴尬,萧云时年纪小,被月之羡一逗,叫爹爹她能理解,但是这俩丫头六岁了,怎么也乱来。 八岁的萧云宴和七岁的萧云晴则吓得连忙自己爬到车上,生怕晚一步被月之羡抱上车,那这爹叫不叫? 不叫吧,怕他心生不悦,以后对母亲不好。 叫吧,实在喊不出口。 反正萧云宴怎么看,这小爹爹顶天就长自己十岁。 而谢明珠见他俩麻利爬上车,也暗自长松了一口气。 月之羡见大家都上了车,老头已经在解包袱分干粮,便要跳上来赶车走,谁知道被老头一脚踹开,“全村就这么两头骡子,你想累死它,以后替他拉车驮货?” 月之羡看了看车上,好像果然不是很宽敞了,他又不好意思和大家挨在一处,嘟嚷着几句骂老头的土话,走到前面去牵骡子。 如此,谢明珠他们便往新家银月滩去了。 一路无话,几乎都在加速赶路。 听老头路上埋怨月之羡,怪他嘴馋去捞虾,不然早就启程跟着同村的人一起走了。 除了晒盐场所在的海边,就他们银月滩最偏僻,离县城最远了,得一天半的时间呢! 而且山路遥远,还时不时有瘴气随风笼罩来,所以大家最好是结伴而行。 因此一直在快速赶路,希望早些追上前面的队伍。 可直至夜色逐渐暗下来,两边黑漆漆的树林里时不时传来恐怖的“笃笃笃”声,像是有人有节奏地敲打树木。 还有那‘咯咯咯’的声音,听得人心头慌慌的。 其实早前进入岭南地境后,也没少听到这样的声音,但那时候人多,大家的说话声孩童哭闹声混在一起,远将这些声音盖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人多,所以自然没产生出现在的恐惧。 谢明珠明显发现孩子们都缩成了一团,恨不得都全钻进自己的怀里。 胆小的萧云暖更是呜呜哭出来,“娘,好像有人敲门。” 可他们在赶路,山里也没人家,怎么可能有敲门声,肯定是鬼。 萧云暖和萧云晴也附和着:“还有鬼叫声。” 谢明珠一脸无奈,温言细语地解释着:“不是,‘笃笃笃’声是啄木鸟,它正在抓树杆里的虫子,这声音是它用嘴巴啄树杆时候发出的敲打声,哪里是什么鬼敲门。” 孩子们半信半疑,“那怎么不白天抓?” “白天热啊。”谢明珠想都没想就脱口说道。 那月之羡听着有趣,只将耳朵凑过来了些,一面则劝着老头,“看来是追不上大家了,前头我记得有片椰子林,咱们去那边拴几张吊床,今晚就那里休息。” 老头也觉得八成追不上,再带着孩子们赶路,往前就是峡谷,那里头蛇不少,生怕再吓着他们,也就应下了。 而谢明珠还继续在给孩子们解释咕咕咕声来自于猫头鹰。 但大家没见过,对于她的话半信半疑,哪怕听她说猫头鹰是抓耗子的,但是听着鸟长猫头,还是半信半疑。 谁知道月之羡听得有劲儿,立即凑过来,“我证明,你们娘没骗你们,山里就有一种长着喵脑壳的鸟,我上次就看到了,不信的话下次我抓一只给你们玩儿。” 老头在一旁听着,心想还真像是一家人,十分满意,一面吆喝着骡子快些走。 月之羡因这猫头鹰,自然而然加入了孩子们的讨论中。 萧云宴兄妹几个虽是有些怕他,毕竟月之羡脏话频出,还总和老头子对骂,可如今听他说起这神秘林子里的动物,到底都还是孩子,不由自主好奇起来。 一时也忘记了其他。 逮着他也是不见外,问东问西的。 月之羡也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答复。 谢明珠哪怕觉得月之羡这人有些不靠谱,说得玄乎乎的,但见孩子们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他又算得上是耐心,孩子们也不害怕了,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绕过了前面的弯,就到了椰树林。 老头还没挺稳车,月之羡就率先跳下去,往椰树林对面的林子里钻。 急得老头皱眉,“你撞邪了不是,跑错地方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我尿急。”月之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只有声音传来。 老头骂了一句,“懒驴屎尿多。”随后跳下车去解车,一面和谢明珠说道:“追不上队伍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阿羡媳妇你先带孩子们下车,等你男人回来,喊他先把火生起来,我老头先喂骡老爷。” 谢明珠虽然对于老头一口一个阿羡媳妇和你男人不是很适应,但仍旧是积极的应着。 这岭南穷是真的穷,可人好也是真的好。 所以她对自己这未来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先扶着大些的孩子们下了车,正要伸手去抱小的,一双健壮的手臂率先伸来,“小时崽崽,阿爹抱。” 小时自然地扑倒月之羡的怀里,“爹爹抱高高。” 她一路上不知道叫了多少声爹爹,不但是月之羡对这个称呼已经习惯,就是谢明珠也听得麻木,懒得再纠正了。 叫就叫吧,反正一个称呼而已,而且她看着月之羡也就是个大孩子,觉得好玩而已。 这一路上,不但确定了家在银月滩,且同月之羡有了婚书,孩子也在银月滩落了户,劳役已经免除,往后不用去晒盐场服役。 而且还能分地。 不过听他们那意思,地是不少,随便种。 至于月之羡,家中一贫如洗。 但月之羡不认可老头这话,他觉得自己一日三餐,吃饱喝好,比村里不少人家都过得好。 谢明珠大概也摸清楚了,这主儿自小没了爹娘,村里穷,百家饭吃不上几口,从小就自力更生。 她看这月之羡身材高大健硕,不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可见果真是有自力更生的本事。 而且银月滩应该也是生活资源丰富。 至于懒散了些,也可以理解,没个长辈管束,没有走歪,去偷鸡摸狗就已经不错了。 而且性格开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真的是洋溢着自信。 虽然谢明珠不知道他这么穷了,连衣裳都只有身上这一身,哪里来的自信。 但是他那股子青春年少的自信,的确很是容易激励人心,叫人心情爽朗。 又或许谢明珠想,自己和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都喜欢看这种年轻俊美的少年,所以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心情好。 不过当然,她觉得这事儿有待考证。 但是没有房子实在是硬伤,听说就一个小树屋,进屋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方小竹床,被褥什么的,本地炎热也不需要,所以自然是也没有。 可能那小树屋月之羡一个人住有余,但如今自己带着这么多孩子,怕是挤都挤不进去。 所以对此她很忧心。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这月之羡果然同自所预想的一样年纪还小,才十七。 和自己那未来妹夫一个年纪。 就是个大孩子。 就这当头,月之羡已经拾起椰树林里的枯枝,点起了火塘,也不知他从哪里拖来的干树枝,一手扶着,抬脚就踩断,“你要解手么?对面我看有一个平坦隐蔽的地方,我在路上看着,你带娃儿们去解决一下?” 他想路上虽没喝水,但各样水果不断,自己都急了,她们估计也急。 谢明珠的确是有些意思,但看着黑漆漆的林子,还是害怕得很,心里头正想着,拿女儿们做借口,喊着这月之羡跟着一起去。 如今他主动开口,心头一暖,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挺善解人意的,“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忙叫已经解决过的萧云宴看着火,带着女儿们,一起在月之羡的守护下,解决了三急之一。 等她们跟月之羡回来,村长沙老头已经喂完了骡子,现在正往椰树上爬,萧云宴一脸羡慕地仰头看着。 月之羡见此,一脸嫌弃,“老头你果然老了,这么慢,看我的。”说着,竟是一溜烟就已经到高高的树顶了,还扯着嗓子喊,“你们躲开些,小爷我要砍椰子了。” 本地人不管是男女,谢明珠都发现他们腰后别着一把弯刀,想来就是此妙用了。 沙老头见着已经在砍椰子的月之羡,也怕他行事没个轻重,砸着底下的孩子,“你往路上扔。” 又指挥着谢明珠,“阿羡媳妇,带孩子们躲到这边。” 谢明珠连忙带着几个孩子退到一旁去。 随后便听得‘砰’地一声,一个椰子就落在地上滚起来,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椰子被他扔下,齐齐落在地面,谢明珠觉得脚下都好像颤抖起来了。 又仿佛一声声低沉的大鼓声,顿时惊得四周林子里的鸟雀扑哧不断,纷纷逃离。 一时间,椰子落地的声音,鸟群煽动翅膀的声音,漆黑的夜里竟是变得好不好热闹。 树上的月之羡一脸的得意洋洋,“小爷我厉害吧!” 孩子们同他相处得十分融洽,尤其是年纪最小的萧云时。 这娃儿对亲爹压根没啥印象,估摸现在真已经将月之羡当做亲爹来看待了,十分捧场地拍着小手欢呼地叫着,“爹爹好厉害,全天下最厉害,小时要和爹爹天下第一好。” 这话可将树上的月之羡都捧得嘴角快要裂到耳根后面了。 然后干劲十足。 下来后又立马给大家开椰子,然后将顺路砍来的竹竿砍成一节一节的,往包袱里拿了米,摸了一把干贝就往不远处的小河边去。 谢明珠见此,觉得总不能真要他来照顾,点了个火把要跟过去给他照亮,抱起地上的芭蕉叶,顺便拿去洗了备用。 萧云宴见此,吩咐着老二萧云晴,“晴儿看着妹妹们,我给母亲照亮。” 萧云晴应着,“哥哥小心些。” 沙老头在一旁铺得平整的芭蕉叶上用刀切凤梨,得切成小丁,一会儿方便塞进竹筒里。 此刻抬头看着这一幕,只见远处跳动着的那朵小小灯火间,三个身影排成一排。 嘴角都裂起来了,心想这阿羡媳妇,看起来也是个勤快人,这媳妇阿羡是赚了。 而且这五个孩子四个娘生出来的,居然这样团结,和话本子里说的不一样,这肯定都是阿羡媳妇为人好,所以这帮孩子才如此乖巧懂事。 可比村里那些皮猴子好多了。 村里那些皮猴子,就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还要争争抢抢的,想起来就叫沙老头闹心。 “爷爷,要帮忙么?”沙老头正想着,几个小姑娘已经整整齐齐围过来了,一边两个。 他一抬头,就是四双纯真的漂亮眼睛。 语气也不禁多了几分慈爱,“不用,你们就在火塘边玩耍,饿了就先吃果子,晚饭很快就好,不要走远了。” "嗯,爷爷辛苦了。"几个孩子应着,没有在挡着他切凤梨,都退到一旁玩耍。 不过乌漆嘛黑的,就火塘这点光,也没啥玩的。 也不知今晚是不是会下雨,居然没有月亮。 不多会儿,谢明珠他们回来了。 萧云宴举着火把在前面,谢明珠拿着洗干净的芭蕉叶走在中间,那月之羡在最后面。 也不知在说什么,只见月之羡一脸神采飞扬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等他们过来,他将竹筒往铺好的干净芭蕉叶上一倒,一帮孩子立即被引了过来。 全是比他们手掌要大的虾,一根竹筒里竟然只放得下一只。 月之羡也是满脸的兴奋,“我上次路过就发现这边的河里有虾,不过没带工具,没法钓,谁知道这晚上全都爬出来了,火把一照,跟傻子一样,一抓一个准,你们有口福了。” 沙老头也十分高兴,立即将剩余的凤梨都给剁碎了些,准备用来腌虾,到时候直接用芭蕉叶包好,往火塘上面烤。 “这虾熟得快,一会儿先给娃们垫垫肚子。” 谢明珠瞧着这些虾,有些像是自己那个世界的罗氏虾,个头是很大,她怀疑小时吃一只就能饱了。 又有些可惜,黑灯瞎火的,林子里也不安全,不然肯定能想办法凑些香料,弄些蘸料出来。 不过现在已经很满意了,纯天然无污染的大虾,带着一丝酸甜的凤梨汁水腌过,肯定是人间美味。 沙老头见谢明珠一起跟着准备晚饭,也擦了手,坐在一旁抽起旱烟,看着谢明珠干活的娴熟样子,觉得大概是月之羡这混小子捡到宝了。 这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和隔壁县里说的那些京都来的女人压根就不一样。 月之羡装竹筒饭,用多余竹筒里装来的水往里加了些水,便用芭蕉叶将口子塞住,准备开始烧竹筒饭。 萧云宴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落下其中一个步骤,尤其是火候掌握。 这个小爹虽嘴巴不大干净,但是就目前看来也是个好相处的,但是他们六张嘴,任由是谁家也遭不住吃。 但又不能不吃饱。 娘说不吃饱就很难有好身体。 这话他是相信的,如果那流放路上,他们不是硬着头皮吞下那些残羹剩菜,怎么可能精神抖擞? 早就和别家嚷着要吃糖吃肉的孩子一样,一场雨就能给带走性命。 所以很是担心过了这一阵新鲜感,月之羡嫌弃他们吃得多,便打定主意多学多看,以后多做些活儿,让月之羡觉得他们不是吃白饭的。 这样就不会对他们产生厌恶。 若是真赶他们走,那以后母亲就得去晒盐场服劳役。 听说那头磋磨人得很,别说是母亲这样身娇体弱的,便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去了,也挨不住。 而且全县就指望那晒盐场填补税赋,所以经常赶工,再遇到天气不好,更是连宿不能休息。 还要防着杀人抢盐的海盗。 他作为家中长子,绝对不能让母亲被发配到晒盐场去。 于是学的极其认真。 月之羡以为他就是单纯好学,还是十分满意的,而且想着男孩子就该多学一些,像是自己,要是什么都不会,早就饿死了。 因此也时不时讲解一二,教他如何掌握火候。 谢明珠则在一旁将腌制好的虾用芭蕉叶包好,再用竹签固定,以免散开。 月之羡一直暗中观察着,见谢明珠处理好了食材,动作麻利又干净,颇为赞赏。 看来以后不会拖自己的后腿,就知道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便将竹筒饭的活儿吩咐给了萧云宴,走过来将谢明珠包好的虾包拿起,“火塘边热,我来。” 说完这话,见谢明珠没动,又怕她误会什么,忙解释着:“我是怕你再继续烤火,身上脸上的痦子一时半会儿就更好不了,回头别人该笑话我,做了便宜爹就算了,还娶了个丑八怪。” 谢明珠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虽然他说的也是实话,但怎么就这样叫人心头不舒服。 她本来听着月之羡上一句,心头的确生出一股感动,心想这小子还是个暖男。 事实证明,她见识太浅薄了些,怎么能相信男人呢? 于是也不管了。 但是她五个孩子不同意,哪怕他们现在也是一帮小丑八怪。 小时最先开口。 孩子年纪小就是好,不懂事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爹爹胡说,娘是天下最美的,小时和娘天下第一好,不许爹爹这样说娘。” 月之羡当然不把小时的话当回事,毕竟俗话说的好,狗不嫌家穷,儿不嫌娘丑的道理他是懂的。 只笑道:“你个小丫头,刚才还说和我天下第一好。” 小时连忙辩解,“小时和爹爹也天下第一好,和娘也天下第一好,和哥哥姐姐还有沙爷爷也天下第一好。” “你这天下第一好,也忒不值钱了。”月之羡被她软糯糯的声音逗笑了。 沙老头听着还有自己,笑得迷了眼,“小时真乖,回头到了村里,爷爷去海边给你掏大海螺玩。” 一帮孩子没见过海,听他提起大海,兴趣顿时被提起,一会儿问大海多大,有没有京都的大明湖大,是不是有吃人的大鱼等等。 沙老头一一耐心地解释着,语气有满是慈爱。 听得月之羡一脸嫉妒,“死老头,平时怎么没见你对我这么耐心。” 沙老头对上他,眼神立即就变得凶神恶煞的,“人家崽崽喊我什么,你又叫我什么,心里没点数?还想老子耐心对你,你家穷没镜子你还呲不出二两尿?也不照一照自己什么样子?你配么?” 随即换回刚才慈祥面孔,对着五个娃娃道:“你们这便宜爹就是个疯子,以后别孝敬他,等他老了就给他抬到后山崖上,往海里扔去喂鲨鱼,省钱又省事。” 月之羡冷哼一声,丝毫不逊色,“死老头,你再教唆他们,看看你死了老子会不会把你挖出来暴晒三天三夜!” 老头子浑不在意,“老子没法抽你,还没法找你底下的爹娘么?” 两人就这般斗起嘴了。 好在这个下午谢明珠他们已经在路上见识过了这俩一言不合就对喷互骂,早就习以为常。 默默的翻烤着火里的烧包和竹筒饭。 这时候竹子的特有香气已经弥漫开,芭蕉叶里的凤梨虾也熟了。 谢明珠正打算询问是否可以扒拉出来了,这么晚了,小时都已经开始打瞌睡,只怕早就饿了。 只是孩子懂事,没喊出来罢了。 谁知道这俩人对喷也不耽误事儿,好像闻到这香味就知道熟了,直接就不约而同捡起树枝把凤梨虾烧包给扒拉出来。 然后就像是刚才的互骂没发生过一般,顾不得还烫手就用竹签把烧包挑开,顿时火候正好的虾肉香味立即蹿入鼻尖。 一帮娃儿的肚子更是整整齐齐咕噜噜地叫起来。 沙老头好不心疼,又骂起月之羡,“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快把崽崽们饿死了。” 月之羡内心竟然也产生了几分自责,他这才做爹的第一天,就把五个崽崽饿着了,真是个不称职的爹。 于是也顾不得烫,一边吹起来,竟然没回嘴。 谢明珠也忙着吹,等着不烫了,才敢递给孩子们。 很快五个孩子都吃上了虾,她正要自己取一个,就听得沙老头使唤着月之羡,“你是个癞蛤蟆啊?非得老头子我戳一下你才动一下,挺大一对眼睛珠子是摆设么?赶紧给你媳妇也凉一个啊。” “催催催,我又不是八只脚的螃蟹,忙得过来么?”月之羡已经再吹了,这死老头分明就是看自己不顺眼。 一面赶紧将凉好的虾递给月之羡。 谢明珠摆着手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们也赶紧吃,都忙了大半天。” 沙老头笑眯眯的看着谢明珠,“你莫管,咱们银月滩就一样,男人要对自家女人好,不然天打雷劈,海神娘娘不保佑的!” 然后转头又是对月之羡一脸明晃晃的嫌弃,“瞅瞅你媳妇,多善解人意,再看看你这人模狗样,真是便宜了你小子。” 但月之羡已经不想理会沙老头了,一双璀璨明亮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谢明珠,“你拿着。”不然死老头又要鬼叫了。 谢明珠只得接了过去。 萧云宴一边吃着香甜的虾肉,忍不住偷偷观察起来,是吵闹了些,但是这个便宜小爹,好像也还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所以觉得即便是自己对他还没产生什么感情,但这表面上的敬爱还是要表现出来。 毕竟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如今要仪仗月之羡过日子,那必然是不能摆着脸。 何况他人本也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一顿晚饭很快就吃好了。 小时早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打瞌睡,叫人看得好不心疼,这会儿谢明珠带着她,也上了吊床。 本来以为第一次睡,可能有些不习惯,毕竟风大一点就摇摇晃晃的,可也不知不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人又累,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什么东西晃着了眼睛,下意识睁开一看,居然天大亮了。 沙老头坐在火塘边上切果子,不见月之羡的身影,便四处搜寻。 沙老头见了,“他摘些果子,一会儿路上吃,今要赶路,争取晚上到银月滩。”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沉,忙去河边洗脸。 等她回来,发现孩子们也都纷纷醒了,月之羡也回来了,正抱着他们下吊床,然后开始收吊床。 旁边的板车上,不但堆了些他一早去摘的新鲜果子,还有不少干草茎,也不知道是什么草,瞧起来像是晒干的芦苇杆,但好像又不是。 又见沙老头将烧好的竹筒饭都倒在芭蕉叶上,立即反应过来是要捏饭团。 忙上前主动揽过去,“我来就好,您先吃饭。” “把这些凤梨包进去,中午咱就这样对付着,等到了家里,喊阿羡给他们抓鱼抓虾,好好补一补。”沙老头看谢明珠和五个孩子,他们身上那衣裳宽宽松松的,这一路上不知受了什么罪,一个人最起码掉了十来斤肉。 谢明珠听得这话,心想银月滩靠山又临海,人口少吃喝都不愁,可仍旧穷,根源还是在交通不便之上。 而且人还少。 当然整个岭南,都是这个问题。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决得了。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想这些了,虽说到了银月滩,但今晚还不知道睡哪里呢! 吃过了早饭,收拾好东西,大家便上了板车。 出乎意料,沙老头今天竟然没让月之羡在前面牵骡子,反而让他上了车。 谢明珠正是好奇,就看到月之羡拾起那些干草茎。 她起先还以为,是怕板车硌屁股,拿来垫着坐的。 可是大家上马车的时候,月之羡却又给移到一旁,这会儿见他摆弄起来,不免好奇。 只是看着看着,忽然意识过来,一脸震惊又忍不住又有些佩服,“你居然会编草鞋。” 当然,更感动的是,她发现这尺寸,好像是给自家孩子编的,心头一时也是起了些涟漪。 这样本就俊美的少年郎长得又好看,有腹肌不说,还这么能干又体贴细心,再这样下去,她很难把持住的。 老天爷这不就是考验自己么? 她实在怕自己经不起考验,但心理上又过不去那关。 萧云宴几兄妹也十分惊讶,但眼里更多的艳羡和崇拜,小时这个头号粉丝更是积极表达自己的激动和崇拜,“哇,爹爹好厉害,小时要有新鞋子了么?” 月之羡满是青春的俊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是啊,爹爹给小时编新鞋子,以后小时以后只和爹爹天下第一好。” 得到他的确定,小时笑得咯咯的,“今天一整天,小时只和爹爹天下第一好。” “你个小丫头。”月之羡被她的机灵逗笑了,当然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比不过她娘。 不过见到其他几个孩子眼里的羡慕,也忙道:“大家都有,全都给你们换新鞋。” “哇,爹爹天下第一厉害!”小时继续拍马屁。 也有萧云暖的童言无忌,“那娘也有新鞋么?” 萧云晚紧其随后,“小爹爹也会给娘编新鞋么?” 谢明珠下意识将脚缩了缩,虽然月之羡是厉害,但也不能拿他做骡子来使唤,今天能给孩子们都换上新鞋,就不错了。 又怕他为难不好意思拒绝,先开口道:“我不用的。”他能想到孩子们,自己就十分感激了。 今天算得上是安静的沙老头扭过头来,“哪里不用,他给自家女人打鞋子那是天经地义。也是他没出息,只能给你们编草鞋,真出息该给你找个好红木来打鞋底做木屐。” “死老头,你看不起谁?回去我就去红木林里找好木头。”月之羡不服气。 沙老头一瓢冷水无情泼来,“可得了吧,你还是想想今晚让他们娘几个睡哪里。” 此话果然是有效的,月之羡顿时就哑然了。 他那小树屋,的确睡不下这么多人。 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上次台风来的时候,大家重修房屋的时候,自己也趁机盖个房子。 他忽然沉默下来,沙老头反而有些不适应,回头瞧了一眼,没个好气道:“赶紧打草鞋,难不成我还能不管?这两日你媳妇领着女娃们就先住在你阿坎哥的屋子里,宴小子你领过去和你先住着树屋。” “成,算你老头还有些良心。”月之羡顿时喜笑颜开,手指翻飞间,脑子也飞快地合计着,现在家里多出六口人,而且小时也还小,肯定是不能继续建木屋的。 还是得盖一幢吊脚楼才对。 竹子现成的,村里好些人都欠了自己的工,倒是合计一下,要是没人出海的话,两天就足够了。 这样一想,仿佛已经住上了新的吊脚楼,兴奋地吹起口哨来,“老子要建全村最大的吊脚楼,看看以后谁还嘎笑老子是孤家寡人!” 谢明珠看着他傻乐的模样,有些忧心忡忡,不知道他做个后爹,娶了个比自己年纪大七八岁的寡妇为妻,有什么得意的。 一旁的萧云宴也颇为担心,这便宜小爹勤快归勤快,可是脑子怎么看起来不灵光的样子? 以后自己得多看这些,别叫他给人拐去卖了。 月之羡心情好,很快一双合脚又柔软适中的草鞋就编好了。 他递给谢明珠,“你还小时试试怎么样?” 然就在谢明珠给小时试新草鞋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又飞快地动起来,不过看起来并不是打新的草鞋,而像是在编什么? 等小时穿上新鞋,非得要谢明珠扶着站在板车上走几步,然后兴高采烈地朝月之羡喊,“谢谢爹爹,小时好喜欢新鞋子,软软的一点都不硌脚了。” 不过下一瞬目光就落到了月之羡手里的蚂蚱上,“爹爹这是什么?” 她这一问,谢明珠和其他几个孩子也才发现,这月之羡居然如此心灵手巧,编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蚂蚱来。 “你好厉害哦。”连谢明珠都忍不住脱口由衷夸赞,眼里满是欣赏,这妥妥的非遗传承啊。 “那是!”月之羡收了尾,垂下头将这活灵活现的蚂蚱往小时草鞋上一绑,顿时平平无奇的一双草鞋,变成了天下第一无二。 其他几个孩子再也控制不住了,纷纷伸手拉着他开口求着,“爹爹,我也要这样的草鞋。” 月之羡听着耳边这一声爹爹,只觉得好奇怪呢! 明明昨天他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现在忽然就有人喊自己爹了,而且还好几个。 他这算不算是从此以后有家了?可是他并不敢多期待什么。 其实他们能陪自己一年半载,或是三五个月,也心满意足了。 沙老头埋怨他不修房子,可是他害怕推开房门,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爹也没有娘,一个家人都没有。 所以那小小的树屋对自己来说,其实刚好,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 这样,自己也不会再期盼什么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第 16 章 眼见着前面是鱼尾峡,他连忙翻找起沙老头腰上挂着的包袱,“老头,把洗瘴丹拿出来啊,留着下崽?” 谢明珠听到竟然还有洗瘴丹这种东西,既然如此,那怎么大家对那满是瘴气的山林仍旧是避之不及呢? 就在她好奇,这洗瘴丹是何物之际。 沙老头解开了腰间的包袱,扔给了月之羡,“你仔细些,他们中原来的小娃娃,估计吃不了多少,仔细醉晕过去。” “晓得晓得。”月之羡不耐烦地回着,从包袱里摸出四枚槟榔,一脸嫌弃,“这么就四颗了?”这哪够啊? 谢明珠看着他手里的槟榔,满脸都是难以置信,“这就是洗瘴丹?”一面仔细回忆,这槟榔在自己那个世界,于沿海一带盛行,好像一开始就是因为此地山峦叠嶂,毒瘴蔓延。 只因这槟榔对毒瘴和瘟疫都有所治疗效果。 可是药三分毒,这东西嚼多了会上瘾不说,对于牙齿口腔,以及消化系统都会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 何况孩子们这样小,当下见月之羡已经在拿刀,试图将一枚槟榔分两半,连忙拦住,“不必,他们都是小孩子,吃不得这东西。” 几个孩子则好奇地看着这所谓的洗瘴丹,觉得像是什么棕榈果一类的种子。 尤其是萧云暖,她在县衙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嚼,所以很是好奇,“小爹爹,这是甜的么?”倘若不是甜的,怎么会有人做零食来嚼呢? 月之羡摇着头,试图与谢明珠解释,“这是洗瘴丹,吃了后,一会儿进了峡谷里面,能减少毒瘴对大家的伤害。” 事关性命,他们世世代代在这片大山里,死在毒瘴中的人数不胜数。 所以沙老头这次也是和月之羡站在一条战线上,也劝说着谢明珠,“阿羡媳妇,这事儿阿羡没唬你,快些叫孩子们吃了,免得到时候进了谷里,有性命之危。” 谢明珠大概已经明白了,这是快到他们一直念叨着的,时时刻刻都有毒瘴的鱼尾峡了。 可是防备毒瘴,手段不止是这一样,所以她仍旧坚持拒绝,“这东西于我来说,于慢性毒药无疑,何况他们年纪都还小,我不想让他们吃。” 这下沙拉头和月之羡都着急起来,“不吃怎么行?你的担忧没有错,是药三分毒,可这也不是一直吃,偶尔吃一次无妨的。” 谢明珠心想,自己若是再拒绝,没有拿出解决方法,只怕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连忙道:“我有别的办法防御他们吸入毒瘴。” “什么办法?”沙老头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问的。 他们在这里居住了世代,难道还不清楚什么可以预防毒瘴么? 因此耐心劝解:“阿羡媳妇你要听劝,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世世代代,比任何的人都清楚这毒瘴是这样的凶虐,如果有更好的防御方法,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么?” 月之羡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谢明珠如此坚定的语气,竟有些期待她所谓的办法。 谢明珠却叫他们先停下车,“我得准备一下。”此前看他们一脸自信满满,还以为他们有更好的办法。 谁知道是嚼槟榔,那她是一百个拒绝的。 沙老头见她坚持,月之羡又不言语,没个好气。 自是对着月之羡一阵埋怨,“你怎么屁都不放一个,劝也不好好跟我一起劝。”但即便如此,还是将车停了下来。 谢明珠立即跳下车,安排起孩子们,“小时你就坐在车上别下来,阿宴你带着妹妹们,将这路边的蒿草都采来给我,越多越好,老的折不断杆子,叶子也成。” 沙老头听到她的话,颇有些诧异,这蒿草在他们银月滩,祭婆婆是用来给人治病的。 莫非这对毒瘴还有用? 不应该吧?这驱逐蚊虫些许还有些效果。 如果对毒瘴有用的话,那他们世世代代这么多年了,怎么没发现? 但见谢明珠连也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当下也不再劝她,只想看看她接下来要怎么利用这些青蒿。 他们平日用的蒿草,可都是晒干后,放进火盆里焚烧的。 “那我呢?”月之羡见谢明珠给四个孩子都安排了活计,自己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干吧? 谢明珠的目光已经盯上两丈之外的棕榈树,“你帮我剥些棕榈皮回来,大约七八张就够了。” 她自己也没有闲着,而是去路边杂草里找废弃的椰子壳。 捡了八九个废弃的椰子壳抱着回来,找沙老头借了刀。 沙老头越发觉得玄乎了,“你要拿去作甚?”怎么还用上刀了? 谢明珠指着不远处领的松林,“我去刮些松油。” 那里有一片鸡毛松,她也不进里面去,就在边上,应该是安全的。 拿着一个破碗似的椰子壳,就往松树下去。 这些松树都是参天大木了,树底下自然是堆积了不少松油。 上面覆盖的那一层倒是因为这炎热的天气而未完全凝固,柔软得很,很容易就挑进椰子壳里装起来。 可是底下的经过长年累月的风霜日月,坚硬无比。‘ 但也恰恰是那些,最经烧。’ 她用刀尖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掉一块下来。 月之羡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这松油块需要多少,我来撬。” 谢明珠心里计算着这松油的燃烧速度,以及鱼尾峡三里路的路程,“若是能得两三斤最好。”多些有备无患。 “那简单,你去车旁等我。”月之羡一下将这差事包揽下来,眼下也和沙老头一样好奇,谢明珠接下来是要如何对抗鱼尾峡的毒瘴。 谢明珠也没有推辞,“那就辛苦了。”她还要用棕皮将柔软的棕丝叠在一起。 原本是想做个口罩的,但是没这条件,所以只能用这些棕榈皮做纱布了。 但即便是有n95,也不可能挡住瘴气里的有毒微生物,所以她在折叠这些棕榈皮的时候,每叠一层,就往里铺上一层用石头捣烂的青蒿。 萧云宴虽然不知道这是做什么,但连将青蒿都捣碎,萧云晴也在一旁打下手。 一张棕榈皮,大的约摸有一个平方,这来来回回折叠,中间添了一层又一层的青蒿,如今看起来犹如一个大包子一样。 谢明珠他们因为此处炎热,脱下来就显得多余的囚服,这会儿也是起到了些作用。 谢明珠几个这大棕榈包用囚服包裹起来,一会儿就算勉强是个防毒面具。 但这只是针对口鼻呼吸的防御。 还有眼睛。 她不确定鱼尾峡里的瘴气里,似乎含有刺激性的毒气。 所以她的想法是,孩子们到时候别睁眼。 至于赶车的沙拉头,看他那大半黑黢黢的牙,自不必多说,他肯定是会嚼槟榔的,那到时候他赶车,自己也闭上眼。 当然,只做这些防备肯定不是完全的。 她捡来的椰子壳,以及现在月之羡还在撬的松油,一会儿将松油分成小份,分别放到椰子壳里点起来。 这样没晒干的青蒿就算是放进去,也会被火焰熏烤,药效就发出来了。 带着青蒿药效的水蒸气和松油的烟,在没有风的情况下,不能一下消散掉,应该对他们这小面积范围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如此双重保护之下,就算是不能百分百防御毒瘴,但最起码也是防御作用的。 如果这棕榈皮包着的那些青蒿能吸附过滤掉更多的毒气和微生物就更好了。 现在她只希望那捣烂后的青蒿,会有此效果。【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第 17 章 月之羡撬好松油回来的时候,但见谢明珠已经往孩子们的身上绑这棕榈包了,有的那棕榈包比头都还要大。 看着有点吓人,问题是沙老头竟然还跟着帮忙。 “老头,你怎不劝劝?我看小时的细脖子都快撑不住这棕榈包了。”又见一滴滴绿汁水从棕榈包里滴落出来,更觉得诡异。 沙老头到底是有些年纪了,看到谢明珠将棕榈包准备挂在孩子们的身上时,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他竟然认可,觉得兴许会有些用的。 所以才跟着帮忙。 现在差不多都要绑完了,脖子承受不住大棕榈包的,就自己用手扶着。 而这东西就堵在口鼻上,话也说不了。 几个孩子只觉得有趣极了,一双眼睛里满是兴奋。 而沙老头此刻听到月之羡的质问,没理会他的话,反而责问起来,“叫你撬个松油,你去了这么久,我看你就是懒虫上了身。” 说起松油,月之羡连忙将满满的两椰子壳松油递到谢明珠面前,“咋样,保管够用了吧?” 是够用了,谢明珠连忙将椰子壳都放在板车上,开始往里分松油,“一会儿快到的时候,你帮我点,我往里扔青蒿。” 她这话是对月之羡说的。 转头又同沙老头说道:“我看您是吃惯了毒瘴丹的,一会儿进了峡谷里,就劳烦您老赶车了。” 沙老头的确是吃惯了的,就算是前面不是鱼尾峡,他也是有些馋这毒瘴丹了。 如今还留着几颗,只因想着留给谢明珠他们预防毒瘴,不然早在县城里就嚼完了。 “不妨事。”不过他看着还有三个棕榈包,“我们也要绑?” “双管齐下,更保险。”谢明珠想着该交的也交代好了,也将棕榈包绑起来,接下来就隔着这巨大的棕榈包呼吸,将其做呼吸过滤器。 月之羡看了看沙老头,确定他们也要将这滴着绿水的大棕榈挂身上么?看着怎么怪怪的。 沙老头瞪了他一眼,“你媳妇好不容易在这里叠了又叠才弄出来的,莫要辜负她的一番心意。” 何况里头都是蒿草,对身体有益无害。 说着,自己也将属于自己的那个挂上。 月之羡见此,只好也是如此。 刚开始,都觉得呼吸有些不大顺畅,但很快就习惯过来。 眼见着鱼尾峡的入口即将到,谢明珠也连忙示意月之羡点燃椰子壳里的松油。 他在前面点火,自己就一手扶着脖子上挂着的大棕榈包,在后面放蒿草。 松油热烈的火焰立即就将青蒿包裹,带着松油与蒿草味的烟,很快就将他们一行人给笼罩在其中。 她伸腿将椰子壳给固定住,万幸月之羡剥回来的棕榈皮还有的多,如今隔着这些棕榈皮,也不觉得烫腿。 随着骡车进谷里,连骡子都嚼上了槟榔,谢明珠只见前面一片白茫茫,好似永远散不尽的烟雾一般将整个峡谷给填满。 能进度约摸就五六米左右,但入目的老树丛林,几乎都被覆满了青苔,浑身上下还全是藤蔓缠绕,如今都只剩下些干枯的残枝。 想来这些树木,都是被藤蔓绞杀而亡的。 头顶上的灼热的太阳也不见了,被一层厚重的瘴气隔绝着,此处就仿佛一个诡寂世界一般。 那些藤蔓蕨类上,还有些看着黏糊糊的蚂蟥在移动。 她最怕这东西了,顿时头皮发麻。 万幸点了火烟,那些蚂蟥并不敢近身。 她忙收回眼神,见孩子们都听话,这会儿全老实地闭上了眼睛,自己检查了一回椰子壳里的松油和蒿草,暂时不用添加,也忙闭上了眼睛。 月之羡见她闭眼,垂下眼帘。 其实这些毒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往昔自己来往穿梭,既不像是沙老头他们大部份人一样嚼着毒瘴丹预防,也不似今日一番往脖子上挂这么一个大棕榈包。 反正是能坚持穿过这鱼尾峡,只是会觉得头晕恶心,但只要睡上一觉,除了眼睛有些不舒服,得四五天才能恢复之外,没什么大碍。 现在大家都不能交流,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能听到的出生车轱辘压在树枝上的咯吱声,便是毒瘴外传来的鸟叫声。 也不知是不是环境问题,那鸟叫声,莫名给人一种凄厉的感觉。 谢明珠算着时间睁开眼,发现椰子壳里的松油和青蒿才加过。 想来是月之羡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闭上眼睛。 这娃果然靠谱。 勤快也有眼力,不该是沙老头口里的闲汉。 而刚才她睁眼这会儿,并未觉得空气里有什么刺鼻的气味。 睁着眼的沙老头,则直观地看得到他们整个小队伍,都被这些青蒿味的松油烟笼罩着。 可见这还真是有些作用的。 这段时间大约是漫长的,五个孩子因让闭着眼睛,竟然睡过去了三个。 等着终于出了这鱼尾峡,耳边的鸟叫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还能感觉到风吹在脸上。 谢明珠便听得沙老头喊,“好了,都可以睁开眼,咱们顺利出鱼尾峡了。”他都没敢告诉谢明珠,那鱼尾峡里有不少藻泽处,里头都有水桶粗的大蛇。 就是怕吓着他们。 幸好没遇到,真是海神娘娘保佑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沙老头的错觉,他摘掉这棕榈包后,竟然觉得神清气爽的。 不像是以往那样,即便是嚼了毒瘴丹,可是穿过峡谷后,还是会觉得轻微的头晕目眩。 所以这棕榈包果然是有用的了? 连带着拉车的骡子,似乎都很精神的样子。 可见车上烧着的这些青蒿烟,对于骡子也起到了保护作用。 自是十分激动,“想不到这青蒿的作用如此之大,以后咱们银月滩的人路过这鱼尾峡,都这么办!”而且也没有蚂蟥黏在身上了。 月之羡此刻也摘掉了棕榈大包,整个人也没有要晕到的痛楚,甚至一点头晕眼花的感觉都没有。 听得沙老头的话,自然是十分赞同。 一面不忘问谢明珠,“你不会介意我们偷学你的法子吧?” 谢明珠已摘掉大包,正在给孩子们解开,听到这话,只觉得这俩人是拿自己做什么了?“我如今也是银月滩的人,怎叫偷学我的法子呢?” 她看着几个娃娃脖子上棕榈包勒出的红痕,有些心疼,“不过还有更好的办法,以后莫要在用这棕榈了,扎人不说又笨重,若是有多余的纱布,这防毒瘴的面罩,就能轻便许多。而且也不影响人说话交流。” “纱布好办,我们村子旁边,有一片火麻呢!到时候大家不出海的时候,都一起打火麻织布。”沙老头已经想好,以后就专门安排大家做这面罩。 要说他老头子不白活呢!脑子一转,立即反应过来,“这纱布,可以反复利用吧?”需要换的只是里面的青蒿而已。 所以那片火麻其实也不用赶尽杀绝。 谢明珠颔首,“对。”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她观那鱼尾峡里毒瘴行成的原因很简单。 不透气不通风,里头的植物也好动物也好,死了就直接腐烂。 而峡谷里地势低洼,温度又偏高,这些毒气在里面反反复复发酵,有就形成了这鱼尾峡此刻常年累月都盘踞着不散的毒瘴了。 月之羡还在倒腾椰子壳里剩下的松油,这虽然烟有些大,但是鱼油不够的时候,也能直接放在灯盏里,连灯芯都不用。 所以可不能丢了。 而且下次路过鱼尾峡去县里,还用继续用来点蒿草呢! 谢明珠见他这举动,看他又将椰子壳都收集起来,“椰子壳的确还有用,不过以后不用这样麻烦,今天用松油是因为没有提前晒好蒿草。” 如果提前将蒿草晒干,做成艾柱,到时候一根能撇成好多节,能点个来回呢! 沙老头一听,立即就想到了祭婆婆做的那些干艾草,“对,下次用干的,就不用松油了。” 天晓得,这松油偶尔闻一下,倒没个什么。 可太浓郁了,有些叫人觉得刺鼻。【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第 18 章 想是因为他们制作防毒面具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已是无法按照预计的时间进村子了。 出了鱼尾峡走了大概五六里左右,太阳就斜落,而此刻距离银月滩还有六里多的路程。 沙老头看这光景,有些担忧:“今晚得摸黑赶路了,娃娃们怕不怕?” 在鱼尾峡里睡着的孩子,这会儿都醒了过来,对于这陌生的环境,以及即将拥有的新家,他们都充满了兴奋。 一个个兴致勃勃的,“不怕!” 小时那张小嘴更像是抹了蜜一样,最会拍马屁,“有爹爹在,什么都不怕。” 月之羡听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立即就忍不住吹嘘起他跟萧云宴一般年纪大的时候,一个人怎么架船出海,在海上飘了多少天才回来,整个人完好无损。 只是一帮娃娃满脸羡慕崇拜他的时候,他被沙老头一脚踹下了车,“你个死鸭子嘴硬,还好意思提,谁当初一见着我们的渔船,哭天喊地叫救命的?” 月之羡拒不承认,“我当时可没喊救命,只是太口渴了而已。” “哼,你阿爹阿娘在地下,只怕带着你阿爷阿奶,到处求人鞋底子都磨出火星子了,才保住了你这条狗命。”沙老头扯着嘴角,想起当年的事儿,还是一肚子的气。 天晓得把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给吓傻了。 他们出海讨生活的,即便都是架着小木船在近海打渔,但因海上动不动就是大风大浪的。 因此自古便留下了规矩,父子不同船。 而月之羡的阿爹阿娘走得早,他家只剩下他一个独苗苗,村里是不允许他上船的。 最起码,在他未成婚留下子嗣之前,绝对不允许。 他想吃鱼,村里出海的话,都会给他发一份。 可这小子,不让他上船,他自己就偷摸驾着小船出海。 什么都不懂,就随着风浪在海面飘荡。 也是命大,海神娘娘保佑着,老天没将他收走。 但自此之后,大家看管船只都十分严格,绝对不给他半点机会。 如今谢明珠听沙老头提起此事,忽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一直以来,以为此地的人贫穷,一来是受毒瘴所害,二来是人口稀少。 可是她却忘记了,也许毒瘴只是一部份缘由,其实更多的,还是海边的飓风、雷震、水灾。 她太想当然了,竟然以自己那个世界当下为例。 却忘记了,这还是落后的封建古代,没有那些精密的科学仪器,即便他们有观察天气的经验,但只怕精确度并不高。 而且现在的基建材料,几乎都木头,最多也就是山石。 如此即便不是什么大面积毁灭的台风,也足以将他们的小船和木屋给摧毁。 想到此,不禁沮丧地叹了口气,此地要富裕起来,难如登天。 也不知还要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付出呢! 月之羡这时候重新跳上了车,沙老头还要赶他下去走路,他连忙拿起干草,“我还要给大家打草鞋呢!” 沙老头这才作罢。 顺便也与谢明珠介绍起他们银月滩,“我们银月滩,原本是住在凤凰山上的蓝月人,不过七十多年前,海上卷起了飓风,那一夜雷鸣火闪的,我们的树屋都被劈了好多。” 好多人都被山火活生生烧死。 不过当时的场面如何,沙老头也不知道,他今年才六十岁,是出生在银月滩的。 但是听祖辈们说起,当时他们蓝月族人的遭遇十分惨烈,并不比银月滩原本消失掉的渔民好到哪里去。 没奈何,他们的族长只能带着蓝月族的人下山来。 到了银月滩这边,却发现一片荒芜狼藉,此处的渔民早就被飓风卷走了,房屋也全部被摧毁。 “那时候朝廷还没派官员到我们岭南来,银月滩以前叫什么也无法追溯,原来居住在这里的渔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反正他们留下的,也就是珊瑚石堆着的那小祠堂里。” 里面供着海神娘娘的石像,他们蓝月人在山里敬奉山神,如今到了海边,要靠海吃饭,也就改敬奉海神娘娘了。 只是他说完以后,扭头见一帮娃娃都吓得小脸白白的,连忙改口道:“你们别怕,那种毁天灭地的天灾,百年难遇,我们这些年在银月滩,也只遇到两次飓风而已,而且都提前躲起来了,损失并不大。” 但事实上,月之羡的父母,就是死在十几年前的飓风天灾中。 不过月之羡没提。 叫谢明珠他们知道了,也不过是徒添恐惧罢了。 可他们除了随着自己和沙老头到银月滩,也没了更好的去处。 难道真去那边的晒盐场么? 夜色逐渐在大家的话语中变得浓烈起来。 但海边的天很干净透明,每逢此刻,谢明珠都总有一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她缓缓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那些星星,对于未来的恐惧和不安,也逐渐慢慢减少下来。 可是她也意识到,天灾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办法预测的,所以还是得想法子离开,这里不能长待。 而且听沙老头他们的意思,即便是靠着大海,也大多是每个人吃个五六分饱。 想来也是了,此处虽不至于还处于刀耕火种的时代,可地势偏僻落后,朝廷派任官员到此也不过五十多年而已。 隔着这重重大山,他们完全处于闭塞的时代,不管是文化还是技术,都远不如外面的人。 所以他们的船只也不过是平底小渔船,只能在近海一带打渔。 捕鱼设施也都落后老旧。 这样一来,收获自然不是很大。 难怪一开始,月之羡说到了银月滩,有吃不完的螃蟹虾子蛤蜊,搞了半天全是带壳的。 只因这些带壳的会时常上岸,他不下海可以在海滩上抓到。 再有此处香料也远不如外面丰富。 久而久之,这海鲜吃多了也会腻。 可种植对他们来说,又一窍不通,就那糯稻给他们种的,在从县城出来的时候,谢明珠可瞧见了,稀稀落落的,看着实在是一言难尽。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种子的挑选不达标,导致种植出来收成不好。 也亏得此处得天独厚的环境,有着丰富多姿的野生果树,使得他们一年四季都不缺水果。 倒是完美地弥补了维生素缺乏的问题。 不知不觉间,她挨着孩子们,竟也生出些疲惫感,眼皮子不听使唤地合上。 远处的星辰与一望无际的山峦树丛,离得也越来越远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第 19 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摇醒,是宴哥儿醒来了。 她一张开眼,发现自己所靠的地方还挺舒服,竟然连头都有一个支撑点。 “到了么?”整个人还有些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没去多想此刻靠在何处? 银色的月光下面,却见宴哥儿一脸的别扭,仍旧轻轻地扯着她的袖子,“母亲。” “怎么了?”她疑惑,一面试图坐直身体,扭头一看,只见身后是月之羡,以一歪歪斜斜的方式坐在那里,手里还在摸着黑给自家娃娃打草鞋。 她心头大惊,表露出来的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害羞,而是十分歉意,连忙给月之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所以这是宴哥儿喊自己的缘故么? 只是看宴哥儿这小模样,估计也才醒来没多会儿。 月之羡这肩膀,还是女人头一次靠过来。 也是头一次,这么近地挨着女人。 明明他看谢明珠,浑身也没二两肉,只剩下皮包骨了,可是怎么靠在自己身上,除了预想的轻飘飘之外,还软软的。 让他想到了海水。 一点都不硌人。 不过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总觉得好像自己成了流氓,亵渎了人家一般。 又听到谢明珠如此窘迫地给自己道歉,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就是,他是你男人,靠一靠咋了?阿羡媳妇你放心,我们蓝月人和你们中原人不一样,没那么多讲究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瞌睡少,都这个时辰了,沙老头仍旧精神抖擞的。 没有半点的困意。 而大家这一说话,其他孩子们也陆陆续续醒过来。 这时候能感觉到风比往常要大许多,就仿佛是前面的风吹来,没有受到半点阻挡。 风里,似还带着些海藻散发出的清新味道。 和谢明珠在自己那个世界海边闻到的咸鲜大不相同。 一时间,不但是她,连带着几个孩子也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舒服的味道啊。” 月老头一脸的得意,“到银月滩了,穿过前面那片椰树林就是了。” 此话一出,大家的瞌睡彻底没了,小孩子们哪怕腹中有些饥饿,但流放路上,早就学会了忍耐。 所以都表现得很开心。 他们终于不用流浪,要有自己的家了。 虽然听小爹爹说,暂时还没房子。 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应该都要一直住在这片海滩边了。 椰树林不是很大,确切地说,椰树林横面很长,一路绵延铺满了整个海湾。 而银月滩就在这海湾深处的椰树林里。 时间已经很晚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们早就已经睡下,整个村子里,现在只有珊瑚石堆砌出来的祠堂里亮着灯。 以及沙老头的家里。 沙老头指着那两处亮灯的地方分别介绍,“村子正中间亮灯的地方是祠堂,那里面的油灯一直由村子里各户人家轮流续上鱼油。” 以保证海神娘娘眼前的灯火一直不灭。 “那东边靠前的,是我家。今晚你们娘几个就去我家休息。”沙老头对谢明珠一行人,总是个和善慈祥的模样。 只是一转过头,面对哪怕抹黑也只打了四双草鞋的月之羡,就是横眉冷对,“至于你这混账,滚回你的树屋去。” 月之羡当然不同意,他一个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很少储存食物。 饿了大半天,叫他回去哪里睡得着? 因此自然是不理会,心里打定主意,要跟着去沙老头家里吃顿饭再走。 沙老头显然也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虽驱赶他,但也没什么实际行动。 村子里的房子多为独立的吊脚楼,以密集排列的竹篾为墙体,屋顶则以椰树叶子和茅草铺盖。 这和县里的房屋出入不大。 不过说来也是,这种温暖潮湿的地方,的确得住吊脚楼才能有效避免地上的潮湿。 而且房屋高一些,也能更加通风。 毕竟此处植被过于茂盛,低矮的地方,哪怕就在这海边,感受到的风也不是很流畅。 再有,如果真遇到海水涨潮漫延到了村里,也是有一定的防御作用。 不但如此,对于蚊虫叮咬,也减轻了不少。 可见便是此处贫瘠,但是老百姓们的脑子,其实也是充满了大智慧的。 他们能在仅有物资的条件下,建造出对抗自然灾害最好的房屋来,已是十分了不起。 所以其实自己也不能太过于悲观,也许日子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样艰难。 转眼骡车穿过村子里的一幢幢独立的吊脚楼后,便在沙老头家门口停了下来。 骡车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吊脚楼上还没歇息的沙婆子。 只见随着楼上的灯火越来越亮,谢明珠条件发射地望过去,便看到了是个年过半百,戴着一头银饰的妇人。 她举着灯朝楼下照,显然已经看到了沙老头,俩上顿时露出喜色,“海神娘娘保佑,眼见着村里其他人都回来了,就不曾见你们两个,我还以为山里遇着了吃人的狼。” 而车上下来的谢明珠和一帮孩子,她自然也瞧见了。 约摸猜到,阿羡这小子还是得了个媳妇,但又觉得匪夷所思,这怎么多娃娃? 一面提着灯咚咚下楼来。 等她来开院门,谢明珠已经领着五个孩子和沙老头站在门口等着。 所以她一开门,就见到了一堆娃娃和一个妇人。 又见阿羡跟在后面牵着骡子。 于是她的目光来回在谢明珠凹凸不平的脸上和俊美的月之羡身上看,又瞧了瞧一帮孩子,“老头子,这?” 这再缺年轻媳妇,那也不能给阿羡找这样一个丑婆娘啊。 年纪大带孩子都不要紧,可这也太丑了吧,瞧着跟癞疙宝一样。 阿羡可是银月滩最好看的少年了。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当着外人的面,她是恨不得上去狠狠掐死老头两把的。 都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她那来回飘浮的眼神,沙老头哪里还不明白,一边介绍,“这是阿羡媳妇,这帮孩子以后的是阿羡的娃娃了。” 一面又说:“他们不是真麻子,就是路上为了安全,使了些手段,过一阵子就养好了。” 沙婆子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那还好还好。 这如果没了麻子,也是有眼睛有鼻子的,应该不至于丑到哪里去吧。 她就说嘛,老头子就算是怎么糊涂,也不能给阿羡找这么一个丑媳妇。 而且阿羡又不是傻的,如果真这样丑,怎么可能就答应了? 于是也露出一个笑容,“闺女,路上辛苦了吧,快进来,我给你们烧饭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第 20 章 沙老头也顺势给谢明珠介绍:“这是我家老婆子,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来找她就是。” 沙婆子连连应声:“对对,只管找我。” 谢明珠连带着孩子们给沙婆子见礼,一帮娃娃也赶紧叫‘祖母’。 沙婆子白天才见过蓝家和白家的那两个媳妇也是这样行礼的,心想果然是京都来的,都是这么讲究。 又听得孩子们都喊自己祖母,只觉得开心,“都是好孩子,不过叫我阿奶就更好了。” 于是几个孩子也赶紧改口。 眼力劲要有,今晚得吃人家睡人家的。 沙老头见着都相互认识了,催促起来,“老婆子快去烧饭,别饿着了娃娃们。” 月之羡也趁机从大门里挤进来,牵着骡子往楼下的圈里去。 沙老头便引着谢明珠一行人上楼。 只不过谢明珠也不好意思饭来张口,本来就是来蹭吃的。 所以将孩子们送上楼后,就下来帮忙。 厨房是另外搭建的,与整幢住房都分开,但同样也是底下用粗壮的木头搭建了框架。 因为牲畜都关在了住房楼下的圈里,所以这厨房下层没有墙体,可直观地看到粗壮结实的木柱子。 做饭便在二楼,铺了一层木地板,用的自然不是内陆传统的灶台,而是用珊瑚石垫有成年人膝盖那么高的石墩子上,掏出一个小坑,像是地灶的样子。 一口小沙锅就这样放在上面。 而旁边同样还有垫高的这种炉子,里面有热碳,应该是从这边的灶里挑过去的。 炉子上面就铺着一片粗糙的铁网,竟然是烤架。 厨房和住房虽都是各自独立,但两房之间,有一条廊桥连接着,如此来往间也不用特意上下爬楼。 她这会儿走了进来,沙婆子见着,忙笑问:“是有什么忌口么?”听说庄家那个媳妇,不吃紫苏。 谢明珠摇着头,“我来帮您。”不是一个两个人吃饭,就她们家便有六张嘴。 哪里好意思让人家一个人煮饭? 沙婆子本来想拒绝的,虽不是自己的媳妇,但到底是新媳妇,而且阿羡在自己眼里,也是如同亲儿子一样。 所以不该叫她第一天来就进厨房。 但想到那么一堆娃娃都饿着,也不忍心。 便安排谢明珠做个轻松的活计,“那你把竹篓里的蟹子都烤了去。” 谢明珠接过她递来的竹篓,只见里面装着四只梭子蟹。 这个季节的梭子蟹,最是肥美了。 蟹都是刷洗干净了,用棕叶捆绑着,她直接拿到烧烤架上放好,沙婆子就端着一个小簸箕来,但见里头有些生姜片、蒜头以及紫苏叶。 “我不知道你们中原人吃什么样子的口味,这是家里的调料,你自己看着放。”沙婆子说着,又去墙上的架上取了一个小石舂给她,扔了几块亮晶晶的青白色晶体放进去。 “这是崖盐,我们都是边吃边捣碎。” 其实她拿出这些调料的时候,谢明珠就已经很意外了,这比自己所预想的要丰富些。 而且吃的还是崖盐,这就是海水随着浪飞溅到海边的礁石上,水蒸气蒸发后自然形成的盐晶。 这比现在市场上的盐少了许多苦涩,其实算得上是珍品了,倘若拿出去变卖,多的是富贵人家挤破了脑袋争抢。 不过看这数量,应该不是很多,不然的话,他们怎么想不到哪去换银子呢? 而对方如此热情,谢明珠一肚子感激的话,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化为干巴巴的两个字,“多谢。” “客气什么?阿羡跟我的小儿子一样,你自然如同我的媳妇一样。” 大抵是此处环境的问题,的确没有资源给月之羡找一个年纪相仿的媳妇了。 所以哪怕谢明珠年纪大些,还带着一帮娃娃,但沙婆子已经觉得有个媳妇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此对谢明珠也是真拿出了对媳妇的真心实意来。 过会儿她又取来了米酒。 谢明珠用紫苏叶子浇了些米酒水撒在梭子蟹上,随着炭火的炙烤,酒精挥发的同时,腥味也散了不少。 不但如此,经过这米酒的加入融合,使得这梭子蟹的肉质更加鲜嫩。 很快,等她这梭子蟹烤好,能干的沙婆子已经在砂锅里煮了一大锅蛤蜊,此刻正打算出锅,抓了一把切碎的九层塔洒在上面。 除此之外,还有芭蕉叶包好的糯米粉团,以及砌成小块,放在椰子壳里的各种水果。 很丰富的一桌了。 月之羡喂好了骡子,还跑去村子后面的瀑布下面洗了一个澡回来,顺道又摘了好四六七个椰子扛着回来。 咚咚上楼就到厨房里来帮忙,“沙婶,我来帮你烧火了。” 沙婆子将那砂锅里的蛤蜊倒入一个大大的土陶盆里,“等你烧火,怕是年夜饭都吃不上,快把这个抬过去。” 待月之羡端着土陶盆离开,沙婆子似有些担心谢明珠,会不会嫌弃这阿羡太过于年轻了些,不懂事。 于是不自觉就替月之羡说起好话来,“这孩子你别看他平日咋咋呼呼的,但其实心地不错,等你和他相处时间久了,你就晓得。” 这点其实毋庸置疑了,谢明珠相信月之羡本质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混账的成份当然可能也有一些,但是他这个年纪嘛,谁不曾浪荡不羁呢? 虽然知道现在自己笑起来更可怕,但还是不自觉露出微笑,“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其实她更想说,是个好孩子。 沙婆子也很满意她的答案,取了一把筛子来,连带着谢明珠烤好的梭子蟹,和切好的一部份水果装在里面,看样子也是要送到对面去。 这流放路上谢明珠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最起码她这力气是练了出来。 而且孩子们也不娇气,对于各种艰难环境也不再充满畏惧。 “我来吧。”说着,她双臂一展,便将筛子抬起。 沙婆子笑盈盈地看着,越发觉得满意,很勤快有力气,和那两家的娇滴滴的媳妇不一样。 随后自拿了筷子木勺,以及一叠椰子碗,又装好饭团,便也是抬着竹筛过去。 今晚的晚饭其实是谢明珠他们这两个多月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了,水果肉菜都有,而且一家人终于可以围着像样的桌子吃一顿饭。 但实在是太晚了,哪怕银月当空,但孩子们匆匆吃了后,胡乱洗了一把脸,都去睡觉了。 谢明珠其实是想洗个澡的,因为她发现月之羡已经洗过了,而且她听到有流水的声音,显然附近是有河流或是瀑布,但又不放心几个孩子,便想着明日再去询问月之羡。 顺便和他好好商议一下这婚事的问题。 自己比他大那么多,还拖娃带崽的,怎么可能真的这一辈子就攀连上了他? 如今跟着他们来银月滩,其实不过权宜之计罢了,若是以后有机会,必定要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而且那月之羡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懵懂少年,哪里知道是什么是夫妻,又懂什么情爱? 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相互生活在一起,所以谢明珠觉得有必要和他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说清楚。 不然以后在一个屋檐下,到底是尴尬。 想着这些,她很快就睡着了。 海边的夜里比山里要凉爽多了,而且竹屋里也没有蚊虫,几个孩子都睡得很好。 她也终于睡上了一个安稳的觉。 东方破晓,海上日出的时候,金色的阳光从小床里挤进来,谢明珠便醒了过来。 沙婆子果然最是疼爱这月之羡,连带着爱屋及乌,只因谢明珠他们如今的户籍都挨着了月之羡,所以也连带着享受到了沙婆子的疼爱关怀。 一早醒来,沙婆子就送了一堆衣裳来。 虽然都只是些普通的麻衣,但远比他们身上的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最重要的是这衣裳透气吸湿,而且十分凉爽。 所以哪怕都是旧衣裳,但去村后面瀑布下的小水潭里洗澡换上后,个个都神清气爽的。 衣服的款式也十分简单大方,女子的裙子有些像是宋制的襦裙,上衣也有对襟和交领的款式。 与中原人最大的差别在于袖子上。 袖子多为七分袖。 不过也能理解,这是海边,女子虽然不下海,但也经常去海边赶海,如此一来,这七分袖自然就方便了许多。 而七分袖又分阔袖和窄袖,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袖口边缘都会绣上些栩栩如生的花草。 因此即便只是一件普通的麻衣裙衫,但也十分精致。 沙婆子家他们一家子都换上了本地的衣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他们脸上身上那些疹子,今天看着比昨天晚上刚看到时候小了不少,也没有那般红了。 尤其是几个小孩子,想是恢复得更快,有的地方已经可见正常肤色。 瞧着就十分喜欢,“等你们安顿了下来,老婆子我得空了,再去给你们重新置办新衣裳。” 谁也不知道谢明珠会带着这么多小孩子来,所以自然是没有多余的衣裳,这些都是沙婆子从家里翻出的旧衣裳。 但好在大大小小的,几个孩子穿着也忒合身。 谢明珠一早还没见到月之羡过来,按理他没那么不靠谱,应该不会将他们一家子扔在沙拉头就不管了。 但现在洗完澡回来还不见人。 在谢过沙婆子后,方问起。 沙婆子笑指着院子里那五个竹筐里的海货回着,“小子半夜就起来跑海边去了,捡了不少海货回来,一早就催促着老头去海神娘娘的庙里投圣杯,若是不出海,他今儿就要盖房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第 21 章 原来沙老头本就是银月滩的村长,所以是否出海打渔,一般都要等他这个主事者去海神娘娘的庙里投掷圣杯,倘若海神娘娘同意,方可出海。 倘若不同意,那就只能在海边捡一捡海货。 也是这样,沙老头在县里的时候,才想赶紧回来,就怕自己一直不回来,村里的人着急。 就怕错过了为期五天的出海准备。 沙婆子也不知今天海神娘娘是否准许出海,所以生怕谢明珠担心一直没房屋会嫌弃月之羡,便连忙安慰着,“你也不要太着急,现在出海最多三天就回来了,而且建房的材料都是现成的。” 虽说毁天灭地的台风千年难遇,但海边嘛,大风大浪还是常有的,所以村子里都备着不少建造房屋的材料。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很快月之羡和沙老头就回来了。 海神娘娘不同意出海。 但同意月之羡盖新房。 月之羡为此高兴得步伐都飞起来,吃过早饭后,就喊着谢明珠:“走,我们去找新的宅地,正好我带你在村里转一转。” 几个孩子想跟着去,但谢明珠有些话想单独与月之羡说,便同萧云宴使了个眼色。 这老大就是懂事,立即就哄住了妹妹们,“我们不去了,一会儿太阳出来了多热啊,我们就在院子里,看阿奶撬牡蛎吧。” 几个妹妹一听,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果然歇了心思。 谢明珠便和月之羡一同出了沙老头家的院子。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银月滩挺大的,而且村民房屋没有任何规划,东一幢西一栋。 每家房前屋后,几乎都有椰子树,上面的椰子好似常年不断。 木瓜和芭蕉树更是常见,以及龙眼树也看到了几株。 当然,也遇着了村里不少人,都算是友善,看到月之羡也都纷纷打招呼。 又见他身旁跟着谢明珠,少不得打趣起来,“哟,阿羡都有媳妇了。” 就是转头走远了,还是忍不住蛐蛐起谢明珠这张脸来。 谢明珠下意识摸了摸,颇为尴尬,“要不,我找个东西挡住脸?” 月之羡浑不在意,“怕什么,这么热的天,再捂着,什么时候才能好?” 说完好像担心谢明珠误会自己嫌弃她不好看,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捂着你难受。” 其实月之羡觉得,虽然谢明珠脸上看起来的确不好看,可是她的眼睛多美啊,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那些说她丑的,都是瞎了眼睛的。 谢明珠见他那着急的样子,觉得还怪可爱的,忍不住笑起来。 见她笑了,月之羡也松了口气,笑嘻嘻地开口:“他们笑你丑,你就笑他们黑。再说你只是丑一下,他们得黑一辈子。” 其实一开始谢明珠觉得月之羡虽然长得俊美,但是有点黑。 可是今天看到村子里的其他人后,女人还好些,但男人们都像是刷了一层仿古铜一样。 所以自己眼里觉得黑的月之羡,和这些男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小白脸。 其实只要以后注意防晒,也是能恢复正常肤色几分的。 又见当下总算无人了,便赶紧提起婚书一事,“咱们的婚事,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的。”正常人,怎么可能想给别人当后爹,还是那么多孩子。 月之羡走在前面的脚步一顿,心头忽然有种失落和恐惧,他是注定天生的孤家寡人么?克死了爹娘就算了,现在连带着一帮孩子的谢明珠都看不上自己。 谢明珠走在他身后,只见他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只当自己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也就继续说,“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解决,所以我想求你先收留我们一阵子,等过两年,如果你遇到了心仪之人,我便与你去衙门里和离。” 两年的时间可能有点短,大赦天下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谢明珠怕说的时间太久,叫月之羡不乐意了。 毕竟他今年十七,虽在自己眼里还是年纪小,可在这个时代,的确是该做爹了。 但她不知道,月之羡听到这话后,满心满脑只有两年。 还想着也行,最起码这两年里,自己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而且人家是京都来的,听说还是什么诰命夫人,如此尊贵之人,年纪大点又如何?也不是自己能肖想的。 所以啊,自己可不能太贪心。而且那可是整整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时间一块石头都能捂热,他就不信了。 于是心情又好起来,回头露出个神采飞扬的笑容,答应得十分爽快:“好。” 谢明珠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还以为他会觉得两年的时间太长呢!当下心中也是十分感激。 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最起码接下来这两年,不用担心自己和孩子们会被送去晒盐场服劳役。 因此也是朝月之羡行了个大礼:“多谢!” 不想这一幕,被几个十三四岁的顽皮少年看到,竟然嘲讽起来,“唉哟,闲汉和丑媳妇在拜堂咯!大家快来看咯。” 有的也哈哈笑着附和起来:“懒汉配丑妻,天生一对!” 方才虽然遇到的好几个人,背地里悄声蛐蛐谢明珠长得有点不好看。 但没像是这几个少年一样当面嘲笑。 月之羡想到人家愿意陪自己两年,当然不能让她受这委屈,立即就上前要同他们动手。 谢明珠连忙拦住,“别和他们一般见识。”流放路上比这充满羞辱性的骂也没少挨,都挨过来了,现在这算什么? 月之羡想着还要找地方,争取今天下午就能动工,便顿住了脚步。 不想这几个少年居然变本加厉起来。 月之羡再也忍不住了,他心性上本就是个少年,哪里能吞下这口气?立即就冲过去和他们动起手来。 顿时一帮人打在一起。 谢明珠见此,本想去帮忙,谁知道月之羡还真有两把刷子,以一人之力就将三个少年打得东倒西歪的。 年纪最小的那个被打肿的脸哭起来:“月之羡,你……死定了,我爹……和我哥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想是说话扯到脸上的伤会疼,所以说话断断续续的。 月之羡闻言嗤笑起来,“没出息的软蛋,还回家告状?我看你跟三伏天的狗一样,上气不接下气,先把气捋顺了再说吧。” 转头又骂起另外两个,“还有你俩,不开花的水仙,在老子面前来装蒜,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是不是那一二三四五六七的王八?有这个本事没。” 谢明珠瞥了瞥那三个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赢的少年,还真有些担心会惹事,忙上前劝着:“不和他们耽搁了,咱赶紧去办正事儿。”以后要在这村里立足,没摸清情况之前,还是低调低调。 这话提醒了月之羡,他马上就要有新家了。 于是冲着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冷哼一声:“老子要办正事去,今天就放过你们了,以后还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打得你们镶进椰子树上,抠都抠不下来。” 三人听得这话,连忙相互搀扶着跑了。 月之羡也领着谢明珠,继续在村子里找风水宝地。 只是村子往里已经没有合适宽敞的地方了,因此最后选在离村后瀑布最近的地方,那里就有一株老榕树。 所谓一榕成林,巨大的树冠几乎占据了一个篮球场的地方,如果就直接在树上修房屋,也不是不可。 不过现在月之羡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人了,想起多年前的雷击木引发了巨大的山火,觉得树屋不是那么安全。 如果就自己一个人,出意外的话很容易就逃了。 可小时他们还那么小,谢明珠又那么瘦弱,所以想选在这榕树不远处的空地上。 “你觉得那里怎样?”此刻他和谢明珠在榕树下乘凉。 谢明珠正在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算是村子里的最南边,如果是这棵榕树的位置,也许整体上看起来还是和村子里一体。 但建在月之羡所指的地方,便有些偏了。 不过别说,她还挺喜欢那里的,旁边就有七八棵椰子树,而且也宽敞,走个五十米左右,就是瀑布的分流。 村子里的人吃的水就是这一股,住在这里的话,以后洗衣吃水都方便了很多。 而且他们人口多,用水量大,在这里最是合适了。 当下就点头,“好,都听你的。” 也不知这句话怎么就取悦了月之羡,他当即兴奋起来,一脸很高兴的样子,“那我就去找沙老头,然后去请人。” 一面开始叽里咕噜地盘算着,谁谁家欠了自己几天的工,这几天不出海打渔,正好给自己还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第 22 章 如此这般两人一同回到沙老头家。 沙老头听得他们选的地方,觉得有些脱离村子里,不过转头一想,村子里也没有那样宽敞的地方建院子。 他们人口还多,最后也就同意了。 银月滩地势偏僻,压根不用去县衙门里建什么房契地契的。 而且这是海边,有房契地契也没用,天晓得会不会忽然来了一股大浪,把村子冲没了。 所以听海神娘娘的就行,海神娘娘说能建就建,比朝廷颁发的房契地契要有用。 村民们也认可。 材料是现成的,当日就开始打基下桩。 沙婆子一直都很担心,就怕他一意孤行,还要继续建造树屋,如今听得他同意建造和村里人家一样的吊脚楼。 十分高兴,觉得这一切肯定都是谢明珠的功劳,心想果然这少年成了婚,自然而然就懂事像大人了。 所以对谢明珠也是多了几分喜爱,又见这帮孩子都跟着帮忙学处理海货,个个都勤快,很是高兴。 谢明珠也很开心,除了新房子顺利开工,更重要的是,今天就见到了苏雨柔。 苏雨柔是跟着自己的婆婆来一起帮忙煮饭的,虽然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但如今为人媳妇,环境身份也在没从前的尊贵,自然都是要学起来的。 只不过她换上了本地的衣裙,还梳了这边的妇人鬓,头戴着月形的银饰,与大部份的银月滩妇人一样,走起来路叮叮当当的,谢明珠一时也没认出她。 直至她到了眼皮子底下,谢明珠才惊呼出声,“阿柔。” “谢姐姐没想到你也来银月滩了。”苏雨柔也万分惊喜,“方才听我婆母说起,村里的闲汉也在县里带了媳妇回来,我怎么都没想到是你。”其实说是丑媳妇。 为此她小叔子还被月之羡打了一顿。 所以极其担心谢明珠以后的处境,她丈夫是村里出了名的闲汉懒人,而且还动不动就打人。 见着四下无人,连忙小声问:“他对你如何?我听说其实就是个流氓,而且今天还把我家一个小叔子给打了。” 谢明珠原本听到苏雨柔说月之羡是流氓,就有些不高兴的。 无产者为流,无业者为氓。 虽然是这样说,可是现在大家都觉得,流氓就是偷奸耍滑,不务正业的泼皮。 但随即又听到说她小叔子被打,立即就想起今天被打的那三个少年。 当即就解释着,“我今早与他一同在村子里挑宅地,倒是遇到三个少年,张口就骂我,他气不过,方和那几个少年动了手,也不知你那小叔子是不是也在,你可是要为你小叔子讨个公道?” 苏雨柔听出了谢明珠口中的护短之意,‘噗嗤’笑出声来,“谢姐姐你怎么还将人护上了?不过他居然为了你动手,倒也还算是有些良心。” 又指了指下面跟着沙婆子撬海蛎的妇人,“你喊的那个阿香婶就是我婆婆了。你放心,我觉得这村里大部份人还是不错的,我婆婆若是计较此事,今天也不会来帮忙了。” 而且到现在也没提一句,显然就默认了小叔子该打。 也是巧了,沙婆子和阿香婶正在说这事儿。 阿香婶嘴里骂着自家的儿子,“那不成器的货,今年也是十四岁了,再过几年也要说媳妇,到时候他就知道锅儿是铁做的。” 还敢骂人家媳妇丑?到时候他估计连丑媳妇都找不着呢! 想到此,不禁叹起气来,“嫂子你说这可怎么办?我家还有几个小子啊,可咱们这村子里,女娃儿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且年纪还那么小。 等那几个姑娘长大,她家这几个儿子都成了老菜帮。 难道将来这媳妇真要往海上找? 可是一想到以前有人这么做,将海上的疍人娶来做媳妇,就遭到了天雷。 于是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沙婆子比他发愁,“不止是咱们村里县里,我听阿坎说,州府城里也不好娶媳妇。”过几年,阿坎的儿子也该娶媳妇了。 她还不知道这个孙媳妇在哪里呢! 连那捕头大人的妻弟,娶的还是谢明珠的小姑子呢! 试想他们这等人都在流放犯里找媳妇,可见城里寻常人家,娶媳妇就更难了。 他们银月滩还算是运气好,这次得了三个名额。 然后阿香婶就更担心了,“那可咋办?”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想起自家虽然得了个媳妇,但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做,也很发愁。 便问沙婆子,“阿羡带回来的这个怎样?可是做事?” “自然做,厨艺好得很,而且麻利干净。”沙婆子提起谢明珠,就是满脸的笑容和满意。 这让阿香婶有些后悔,明明那天他们先到衙门里挑选的,可当时鬼迷心窍的,竟然看都没有去看谢明珠一眼。 就觉得丑又带着一堆拖油瓶。 不然的话,这勤快媳妇就是自家的了。 沙婆子见她沉默寡言,“怎么,你媳妇不干活?”那今天带来干什么?白白占了阿羡一个工。 而且她还跟阿羡媳妇在厨房里,什么都不会做,岂不是今天这么多人的饭,都要辛苦阿羡媳妇一个人? 于是立即不满起来,“阿香,你这样可不行,她不会你还将她领来作甚?” 阿香婶一脸无奈,“嫂子你可别戳我心窝子了,老大和他爹都在阿羡的新房帮忙,几个小子跑出去玩了,我总不能将她一个人留家里,不然我回家去,怕是房子都要叫她给点燃了。” 然后提了一嘴,叫苏雨柔烧饭,险些厨房都给烧掉。叫她去打水,提又提不动,就是切个水果也是险些切伤了手。 让去洗碗,陶罐子砸了两个,亏得碗都是椰子碗,耐造。 沙婆子听得她这些话,颇有些同情她,“那咋办呢!你以后总不能一直跟裤腰带一样带在身边吧?” 阿香婶叹着气,“我寻思着,慢慢教呗。” 沙婆子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也是。不过我想着,也许做了娘就开窍了,你看阿羡媳妇,五个娃娃照顾得多好。” 这个时候,少不得提一嘴他们流放路上,谢明珠如何保护自己和小姑子以及这堆娃娃的。 反正什么苦都能吃,又能沉得住气又聪明。 还会些药理,这次回来路过鱼尾峡,用蒿草棕榈就做了个预防瘴气的面具,以后那些不喜欢吃毒瘴丹的人,都可以用这个法子过鱼尾峡了。 这些,当然是沙老头昨儿夜里跟她说的。 阿香婶听了后,想不到谢明珠是有如此大出息。 那将来没准能接替祭婆婆的位置呢! 于是就更羡慕了,悔不当初,若是不以貌取人,那时候给儿子选了谢明珠做媳妇,那该多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第 23 章 可惜覆水难收,而且瞧老大还挺喜欢现在这个媳妇的,在这媳妇面前,就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她俩在楼下蛐蛐,楼上的谢明珠和苏雨柔嘴巴也没闲着。 谢明珠听见她一口一个婆婆地叫着,忍不住打趣起她,“看来你倒是十分满意现在的家了,这婆婆叫得多顺口。” 苏雨柔也不矫情,从前在京都的时候,一直都想着以后的夫君必然是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未来的婆母也必然是出身名门,显赫京都的主母。 可是如今想来,一切都仿若梦一般。 她脸上露着坦然的笑容,“今非昔比,何况我这婆婆待我十分要好。”少不得是将自己来了这个新家以后,做的那些蠢事儿说来与谢明珠听。 谢明珠倒也能力理解,千金小姐,哪里会这些粗活? 不过也有些好奇,她夫君是什么样子的?一边切着水果,一边询问:“那你夫君待你如何?” 没想到苏雨柔竟然脸红了,“也就那样吧,不过你应该也知道,这里的百姓们,比起京都的尔虞我诈,更叫人觉得安心。” 而且她本就是个残花败柳,那个男人不嫌弃自己,果真将她做新妇一般对待,她已经很满足。 所以她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了。 再有,比起路上死去的那些人,他们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说罢,只拿胳膊肘去推谢明珠,“那你呢?”问的时候,眼里透着些担忧,压低声音小声问:“他可好?”那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闲汉,吃了上顿就不管下顿。 苏雨柔想起谢明珠身后那堆小尾巴,实在怕这闲汉太懒,把这帮孩子活活饿没了。 谢明珠听她问起,眼前忽然浮现月之羡那张俊美风流的脸。 见苏雨柔还担忧地看着自己,方收回心神,“有点小。” 这话叫苏雨柔听了,一下就给误会了,表情略带同情,微微叹了口气:“唉。” 谢明珠不知她为何叹气,只是好奇没见着卢婉婉,不说都是在这银月滩么?便问起她,“婉婉呢?” 不提还好,一提苏雨柔面色上闪过一丝恐惧,忙问起来,“你们路过鱼尾峡的时候,没被吓着吧?” 谢明珠摇着头,原是打算跟她说自己做了个简易的防毒面具,没想到竟然有用。 然还没等她开口提及此事,苏雨柔就一脸后怕地捧着心口,“我自以为从前博览群书,翻遍了古籍野记,却从未想过,这天底下竟然真有如此巨大的蛇。不,不应该说不是蛇,没准是蛟。” 然后语气激动地给谢明珠说起他们路过鱼尾峡时候,看到的巨蛇。 谢明珠一听,虽然自己在路过鱼尾峡的时候,几乎都是闭着眼睛,但早的时候也看过两眼,就那环境,还有藻泽,只怕是森蚺了。 不过真是谢天谢地,苏雨柔他们的一运气好,那森蚺只是路过,没袭击人。 但即便如此,卢婉婉还是有些被吓着,加上吃了那所谓的毒瘴丹,也就是槟榔,所以身体不适应,现在还躺着。 而村里大夫肯定是没有的,只有一个祭婆婆,会侍弄些草药熬水给人喝。 好不好的,一切就看天命了。 谢明珠一听,担心不已,“那她今日如何?”这年头,一个小小的感冒一不留神都会要了命。 更何况是医疗条件如此落后的银月滩。 苏雨柔家隔壁,就是卢婉婉家,“我早上路过她家的时候瞧了,今天好了许多,兴许再休息两天就能生龙活虎了,你倒也不必太担心。她还不知道你也来了呢!若是回头我与她说起,只怕立即就能高兴得好起来。” 听到这话,谢明珠才松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几个年轻力壮的妇人过来这边将准备好的午饭都放进箩筐里,直接挑着送去谢明珠家新房那边。 大伙儿就直接在旁边的榕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吃饭。 苏雨柔是想跟着一起去瞧一瞧,谢明珠家这个‘有点小’的闲汉是什么样子的,可奈何她很多活计都不会做,叫她婆婆觉得不好意思,白占了一个工。 就将她留下来清理厨房。 这擦桌扫地的,也就没有什么难度了。 谢明珠有些不放心,就留下来帮忙。 只叫宴哥儿带着好奇的妹妹们,一起跟着过去瞧,也叮嘱着,“手脚麻利些,帮大家倒倒水添添菜”。 宴哥儿兄妹几个自然是高兴地答应了。 其实虽然流放那段时间虽然过得苦,但他们更喜欢眼下的生活。 以前虽不愁吃穿,但谢明珠沉闷得犹如一颗老树,不是待在正房就是账房,别说是宴哥儿他们这些非亲生的了。 就是谢明珠亲生的俩闺女,都很少见到她。 试想那镇远侯本就长年累月在边关,很少见到,谢明珠虽在府里,也仿佛隔了个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可小孩子们,哪里有不渴望长辈的疼爱?不想与长辈亲近呢? 所以现在虽是苦,但宴哥儿觉得,苦中有乐,母亲满足了他们从前对娘的所有幻想。 故而一个个都开开心心的,半点都没有被抄家后的绝望和哭哭啼啼。 现在的娘会安慰他们,抱他们,也需要他们。 苏雨柔站在窗口看着蹦蹦跳跳,跟着送饭队伍消失在满是木瓜和椰树香蕉树的小路上的萧云宴兄妹几个,“小孩子就是好,什么烦恼都没有,到哪里都开开心心的。” 谢明珠已经在擦拭桌子,“你有什么烦恼?你刚才不是说很满意现状么?” “满意归满意,但我什么都不会,我婆婆应该有点嫌弃我。”她说着,努了努嘴,示意谢明珠从窗口往下看。 谢明珠走过去一瞧,只见苏雨柔的婆婆阿香婶就和沙婆子,还继续坐在院子里的桂圆树下剥海蛎。 “你说她是不是怕我偷懒,特意在这里监视我?”苏雨柔小声问。 谢明珠将手里的帕子递给她,“那你还明知故问。” 苏雨柔很委屈,虽然她这双手已经不是当初那双弹琴写字的手了,可是这些粗活她真是做不来。 拿着帕子也是频频叹气,“不怨我啊,我那爹娘当初就想将我卖个好价钱,什么文雅就叫我学什么。”真傻,以前还竟然觉得那是疼爱。 谢明珠听着她这话,一时不觉想起谢老爷,这样说来他是真的疼爱女儿,没有让女儿花大把时间学什么琴棋书画,而是让她学习经商,学习厨艺管账等等。 在高门贵胄的圈子里,这些可能是拿不出手的本事,毕竟府邸里不缺奴才和厨子。 但如果真走到了绝境,这些手艺放到当下的社会里,才是女人真正傍身的本事。 至于苏雨柔她们所学的这些,最终的去向,只有是花楼。【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第 24 章 不过根据谢明珠现在对银月滩的了解,打渔看海神娘娘,而且五天一轮,如果海神娘娘同意出海,那么就出海。 不同意的话,好像一日三餐,就靠着海边去捡些带壳的回来对付着。 至于耕种,她今早去瀑布下的塘里洗澡时,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椰树林里零零散散的水田了。 稻谷已经种下了,涨势不大喜人。 不但如此,这边的土地十分肥沃,几乎都是下雨时候,后面那延绵不绝的凤凰山上流淌下来的土壤。按理说种植里出来的粮食不会太差,也不知其中可否有月之羡的水田。 但是作为一个华夏人,血脉里的基因到一定的年纪就会觉醒,她看到那些肥沃土地的时候,只想都给种满粮食蔬菜。 而当下银月滩本地人,好像除了种植这水稻之外,便无别的田地了。 但是种植稻谷,一年就算他们能有三季,那也就是几天的时间忙一些。 如果刚好赶上男人们不出海,那几乎不要女人去做。 这样一来,其实每天的日出而作,就是为了找这一日三餐的食材。 素菜全都在树上挂着,不说村子这一圈椰树林里的椰子长年累月都在结,就村子前后这些各样果树,他们也缺不了吃的。 然后便是打渔回来吃鱼,多余的晒成咸货,没有出海就去海滩上挖蛏子捡蛤蜊,运气好了八爪鱼大螃蟹什么的,能遇着。 反正总体而言,此处的老百姓们,好像过得也是挺原始的。 每日只要一日三餐解决掉,就开始在村子里的鼓楼下载歌载舞。 织布倒是挺费时费力的,可是他们物欲没有那么高,好像吃饱穿暖就行。 至于攒下什么海货去县里卖,不存在的。 谢明珠综合了一下,一来是打渔工具落后,收获不会太多;二来鱼尾峡里有吃人大蛇,能不出村子就尽量不出村子。 反正盐他们能吃礁石上的崖盐。 但即便如此,如果什么都不干,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大部份都不可能喜欢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人。 不求能照顾别人,最起码生活要能自理。 可是苏雨柔不是萧云宴他们,自己如何开口要求她学? 不过话说回来,那几个孩子真的是万里挑一,个个都很勤快,又积极,哪里需要自己开口使唤他们? 而且当初自己才穿来,和他们不熟悉没什么感情,就是原主和他们也是这状态。 但遭逢了那样的变故,没有哭爹喊娘,都十分冷静,那副懂事的样子让谢明珠心软又心疼。 所以从来没有生过想要抛下他们一走了之的想法。 苏雨柔看着谢明珠站在那里发呆,也不知她想什么,但是看了看楼下的婆婆,还是主动开口道:“要不谢姐姐你教教我吧,我怕以后再这样,我婆婆真的不喜欢我,倒是叫我夫君夹在中间为难。” 谢明珠见她这样子,可不像是怕婆婆的样子。“真学?” “自然。”苏雨柔坚定地点着头,“往后便是大赦天下又如何?就这世道,哪里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处,何况我的夫君也不差。” 除了不识字不会做文章之外,他哪里不好?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谢明珠虽这样想,但其实也很清楚,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苛刻,就算是大赦天下了,的确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自己呢,好歹还有孩子。 熬一熬萧云宴大了,可以自己立户。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在继续关于未来这个话题,谢明珠先教她如何扫地。 只是谢明珠想错了,她以为苏雨柔怎么说也是个才女,那么难的诗词歌赋她信手捏来,打扫卫生更是从小看着丫鬟们在做。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 可事实上扫帚到了苏雨柔的手里,就像是变得有了生命一样,有了自己的想法,东捞一下,西晃了一下。 好家伙,屋子没打扫干净,反而给了谢明珠一种更乱的感觉。 苏雨柔似乎也察觉出了这个问题,连忙道:“其实我都明白该怎么打扫,可是真动起手来,好像又不那么一回事。” 谢明珠长长吐了口浊气,心想怎么连小时都不如呢?小时才多大?她都知道一扫把一扫把挨着扫,苏雨柔怎么就不会呢? 但见她先露出一副自责的样子,谢明珠反而不好责备她了,只能忍了下来,试图给她找方法,对症下药;“要不,你假装手里的扫帚其实是笔,地面就是纸张,你写字的时候总不是东写一个西写一个吧?” 苏雨柔听了这话,顿时醍醐灌顶,“谢姐姐,我明白了。” 然后任督二脉打通了,地终于是能扫干净了。 她一激动,屋子里的桌椅锅碗,也是按照这个方程式来擦洗。 别说还真是十分有效果。 就是有点慢。 但谢明珠觉得,这样对她来说,已经不错了。 毕竟那写字的,哪里有一下写完的。 三两笔画完了,肯定是偷工减料。 苏雨柔觉得像是打开了新世界,原本有些沮丧的人忽然充满了活力,只恨不得回家将他们夫妻的屋子也这样打扫一遍。 不过既然是过来帮忙,中途哪里有回家去扫地的道理? 收拾完了,谢明珠也下来想跟着帮忙。 但沙婆子和阿乡绅却舍不得她俩剥海蛎,不说那壳容易划伤手,就是这撬开海蛎壳的小刀,也怕她们伤着自己。 于是打发两人去摘木瓜和芭蕉。 这活儿谢明珠和苏雨柔算是熟的,当下就背了背篓,出了院子。 村里还有点属于那种大集体,没有明确谁家房前屋后的果树就是谁家的,只要熟了都可以摘。 不进人家的院子便是。 如此她俩背着背篓,自然是在村子里转悠起来。 还顺道去看了一眼卢婉婉。 果然,见到谢明珠,她仿佛得了主心骨一样,第二天就好起来了。 也到沙婆子家来一起帮忙。 不过遗憾得很,今天还是彼此没有看到对方男人的一天。 毕竟两地离得有些远,沙老头家在最东边,谢明珠家现在修房子的地方,在最南边。 第三天的时候,房屋的主体和墙壁都已经完成了,就只剩下上梁盖屋顶。 上梁比选地基还重要,一大早上沙婆子就将昨日从塘里采回来的睡莲剥开。 众所皆知,睡莲采摘回来后,需要手动开花。 然后又是窜茉莉花环。 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的苏雨柔终于找到是舒适区,她婆婆阿香婶的笑容也越发慈祥起来,只说以后祭拜海神娘娘的时候,都让她来准备花环。 至于烧饭一事,对她也就不强求了。 毕竟阿香婶看到谢明珠窜的花环了,一言难尽。 于是觉得自己也对媳妇不能太苛刻,不是所有人都十全十美。 何况这媳妇如今也学会了些家务。 慢就慢点,总比不会的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第 25 章 然而令人激动的祭拜海神娘娘环节结束后,在海神庙外面观礼,终于看到了月之羡这个闲汉的卢婉婉和苏雨柔,两人嫉妒得脸都扭曲了。 苏雨柔的夫君叫庄晓梦,她是个才女,比起人她更喜欢文字,而庄晓梦这个名字,给了她无限的遐想。 庄生晓梦迷蝴蝶。 多美啊。 所以她接受了自己的夫君是个五大三粗的黝黑莽汉,然后细心地观察到了对方的温柔体贴。 又听自己的话,哄一哄他什么都肯做。 这样听话的男人,晚上又有劲儿,只是不识字,可他名字好听啊。 自己有什么不满足的? 识文断字又长得端正的,流放路上见得少了么?翰林院那些编纂哪个不是?撇开他们对自己用身体与解差交易而不耻,就说他们自个儿一个个大男人,在流放路上不是连嘴都敷不饱。 就知道打嘴炮。 所以看开了,什么青年才俊又如何?如果活不下去了,那些都是无用的。 而卢婉婉的夫君冷广月,他会吹陶埙,在回来的路上,他坐在板车上,清冷的银色余光洒满了他全身。 他就给卢婉婉吹了一曲银月滩小曲。 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对于音律十分精通,卢婉婉觉得就自己现在这处境,能遇到这样一个知音已经是天大的好运了。 怎么还能要求他识文断字呢? 而且他又不是不想学,而是岭南没有这个环境,银月滩也没有这个条件。 不怪他的。 说不定真有那条件,京都里那些才子未必比不得过他呢! 她们俩彼此与命运和解,接受了当下的丈夫,甚至暗自有些沾沾自喜,最起码这个丈夫,到底有几个优点是对她们胃口的。 可是,人是视觉动物啊。 皮囊这个东西,嘴上虽说不在乎,但真看到别人有了,心底还是澎湃得很,也恨不得自己能有。 所以等男人们去上梁盖屋顶厚,再回沙婆子家的路上,找个没人的地方,两人就给谢明珠堵住了。 苏雨柔气呼呼的,“这就是你说的有点小?” “难道不小么?他才十七,和我那小姑子的丈夫一年的,月份还小呢!”谢明珠一脸懵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苏雨柔见她如此一本正经地回自己,现在先没忍住失笑:“是很小是很小,你没说错。”但旋即想到对方那张脸,“可你也没说这么好看啊。” “好看也就算了,这么好看你怎么不说?京都那些世家公子凑在一起,比不过他半张脸!”如此,卢婉婉也有些抓狂。 “没那么夸张吧?”虽然原身一直都在府里,不怎么见过京都的那些公子哥们,但其实仔细一想,京都那些公子哥儿好像质量是差了些。 苏雨柔又想起村子里人对月之羡的描述,十分不解,“这就是大家口里的闲汉?就他这样的,我立马可以去洗手为他做羹汤。”今天看着这不是很勤快么? 卢婉婉觉得苏雨柔这话有些夸张了,“倒也不必为难自己,何况你作出来的羹汤,人也不敢吃。”不过,她也不赞成村民们说月之羡是闲汉。 那是闲汉么?那是一个没有家的可怜人。 如果当时在衙门里时,他也来了,自己肯定选择照顾他这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可现在木已成舟,她也不可能去抢姐姐的夫君。 末了两人只能一脸羡慕,“谢姐姐你吃的可真好。” 这话谢明珠倒是听懂了,尴尬一笑,“还没吃呢!”哪下得去手?她现实里,也是个二十五六的年纪了。 “也不及,等你们房屋今天盖好,过两天就能住进去了。”苏雨柔拍了拍她的肩膀,迟早的事儿了。 说起来,村子虽是小,但五脏俱全了。 会烧陶的,会木工的,甚至连铁匠银匠都有,而且大都能就地取材。 所以他们新房子里简单的家具,谢明珠打算到时候找村里人帮忙。 只是再有两天,又是五天一轮的出海日子。 村里的男人们已经十天没出海了,两天后,海神娘娘应该会准许出海吧? 现在宴哥儿算是月之羡的儿子了,他是不是也要跟着大家一起出海了? 晚上的时候,谢明珠将心中的疑问与沙婆子说起,“往后,阿羡也要出海么?” 沙婆子在捻麻,听到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来,迟疑了一下,“银月滩的规矩,男人成家有了孩子就该出海的。只是……” 宴哥儿不是亲生血脉,即便如今记在了月之羡的名下。 但也不是他的亲儿子,所以月之羡是无法跟着出海的。 那村里的鱼获,他就没有办法分,分不到就没个生活来源。 这让沙婆子很担心,谢明珠会不会因此就嫌弃月之羡无用,连忙解释着:“你别担心,挣钱不在这一时。” “挣钱?”谢明珠有些疑惑,难道他们打渔回来还有的卖? 虽然还没去海边,但是看到村里放着的那旧船,也觉得这种小船放到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实在是危险。 她不大愿意月之羡去冒这个险。 网也看到村子里人家篱笆上挂着不少,都破破烂烂的,只怕稍微大点的鱼就能挣破了。 这样还能抓着什么好鱼? 沙婆子解释着:“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如今在这银月滩,如果只是求温饱,山里海里的,只要肯勤快,自然是饿不死。可这嫁娶生死,总是要花钱。” 所以打渔自然是为了赚钱。 打回来的鱼他们都晒成咸货,每隔了两三个月,城里就会有商人专门来收。 挣不了什么大钱,但一年下来,收获若是好的话,能得个三五两。 这样一点点攒下来,也能给儿子媳妇攒出一套像样的银饰来。 谢明珠恍然大悟,原来村里人竟然靠打渔赚钱,难怪她就说,大部份男男女女的,身上都戴着银饰。 还以为是祖上传来的,原来是打渔攒的。 难怪月之羡光溜溜的,感情是因为他没法参加打渔,这样一来自然是没有咸货卖给商人。 怪不得他那样想出海打渔。 然沙婆子见谢明珠不说话,生怕她为此嫌弃月之羡给她打不了首饰,连忙解释着:“你也别急,等过一两年,你们有了儿子,到时候他就能出海了。阿羡一看就是疼媳妇的,到时候肯定会给你把首饰补上。” 其实女孩儿更好,可是女孩没有男人的力气,即便是跟着男人出海打渔,可是连渔网都拉不动。 谢明珠见她误会了,连连摆手,“我不要什么首饰。今日我问,原本也是担心他去海上不放心,如今他不能去,我才高兴呢!” 首饰什么的,哪里有命重要? 沙婆子有些意外,随即笑起来,“好孩子,难为你这样担心他的安危,他能与你结为夫妻,真是几辈子攒下来的好福气。” 换做别家婆娘,只怕早就催促着男人出海了。 眼下阿羡媳妇多好,贤惠又勤快能干,还这样体贴阿羡。 更不像是庄家和冷家的那两个媳妇一样笨手笨脚。 谢明珠可不知道,沙婆子又拿她和苏雨柔卢婉婉来对比,这会儿就单纯觉得,既然只打算吃饱,那实在犯不上去拼命。 守着这么好的资源,合理利用起来,根本就饿不死的。 月之羡这么多年,半点粮食不存也能活蹦乱跳的,就是很好的证明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第140章... 待小二的上了茶水点心,关门退下去后,柳施这才焦急地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那天杀的后娘?” 她这样想,并非是恶意揣测柳施的后母,而是早前这后母就撺使着韩老爷,试图将属于韩蝉的婚事换给她那亲女儿。 只不过那时候没成,韩老爷自己也要些脸面,生怕被御史台弹劾,所以此事才压了下来。 不想她这话一说出口,才在众人劝慰下止住眼泪的韩蝉又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噎地道着那满腹的委屈,“原本我和妹妹的婚事一个在年前,一个在年尾,后来就不知怎的,给一起调到了年尾来,我俩就一起出嫁。” 按理韩婵是带着她娘留下的大批嫁妆往西边去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谁料想城都没出,她就被送到了一处府邸。 那日她又喝了被下了药的茶,浑浑噩品的,哪怕觉得不对劲,奈何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和声音喊出,就这样被架着拜了堂成了亲,糊里糊涂入了洞房。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不明白?那佛面恶心的继母,怎么会忽然如此好心,爽快地将她娘留下的嫁妆都给她?原来是早就盘算好,让妹妹抢了她的婚事,而她则替妹妹嫁到尚家。 所以才松手给了嫁妆,毕竟这婚事一换,那些嫁妆就是妹妹的。 尚老爷虽是六品小官,可他家的儿子那是京都出了名的毒瘤,喝酒赌钱都是小的,还爱去那烟花柳巷里,十八岁的人,身体已是虚得如同不惑之年一般。 所以她那继母哪怕舍不得亲女儿远嫁,但也不愿意亲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纨绔,咬牙换了婚事。 反正想着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自己在哭一哭,赔一赔礼就成了。 难道还没还要把人换过来不成? 然谢明珠听着,从原主的记忆里发现了这场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婚事。 “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被迫嫁到了尚家,可是你那妹妹半道也被王家退了婚。”那王家怎么都是西边大吏,将门之家,哪里肯愿意将就?何况这一看就是对方刻意算计的?这种媳妇他们可不要。 所以就算是韩家这边一口咬定说女儿们同一天出门上错了花轿,但他们还是强硬地退了婚。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 使得那根本就没到西边的韩家二小姐就被送回了京都来。 韩蝉点着头,“是了,后来她又嫁到了刘家。”说到这里,想到自己那妹妹运气也不好,哪怕有个亲娘处心积虑为她筹谋又如何? 最后挑的这刘家,和谢明珠那小姑子的未婚夫婿一家一样,当天就被满门诛杀。 所以也算是有了报应。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们母女使坏,遭了报应是合该的,却害惨了自己。 在尚家被公婆磋磨就算了,被流放后,男人死了对她来说是解脱,可没想到公婆为了一口吃的,主动将自己送给那些解差折磨。 为了孩子她认了下来,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的骨肉。 可到最后孩子也没了。 她恨啊!恨亲爹后娘毁了她的人生,更狠那尚家夫妻俩磋磨自己。 柳施听着她这种种遭遇,却不见娘家那头来帮忙,便是表姐走得早,可那么多表兄弟全都是吃干饭的么? 自是少不得责问起这些表兄弟,“你那些舅舅们,怎就一个个不吱声?难不成都死了?” 说起这个,韩蝉只得苦笑起来,“表姨,你跟着表姨夫去了北方冰原,可还能收到他们的信?” 柳施不知她为何如此问?“早前能收到,后来信实在慢,便断了联系。” 韩蝉摇着头,“再怎么慢,只要有心,总归能收到的。只看他们愿不愿意收到这信,或是愿不愿意回罢了。” 柳施还是个比较单纯的,毕竟她不爱社交,后院也没有什么女人和她勾心斗角,就守着自家两个女儿。 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韩蝉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而是性格有些敏感的宋知秋忽然说道:“爹被贬到北方的时候,无人来送行就罢了,以往那些来咱家的亲戚们,更没见着半个,娘你当时只说可能正值 冬日天冷,大家不爱出门。我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不爱出门,而是不愿意为了咱们出门罢了。” 她这话算是将柳施最后一道希望给扯破了。 柳施如何还没不明白,又想到自家男人不但得罪了皇帝,满朝官员大部分都被他弹劾过。 以前在京中还好,这都被贬了,谁还乐意和自家来往?也是自己一片真心错付罢了。 不过柳施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只稍微难过了一下,就想开了,“算了,我又不指望他们过日子,也不欠他们什么。”而且爹娘也不在了,既然这些表兄弟不愿意走动,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呗。 只是担心地看着韩蝉,“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也不管你。” “那尚家是什么人家?攀炎附势都攀不清楚的六品小官家,值得表舅他们上心么?”宋听雪接了话去,对于这一脉,现在是有些不耻了。 对旁人踩地捧高就算了,自家的骨肉也如此,实在是叫人恶心。 韩蝉听着表妹们的话,倒有些羡慕她们这敢爱敢恨,哪里像是自己,当时竟是为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人,伤心难过了许久,只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没叫他们不喜。 如今想来,原来他们本就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所以根本无关自己做得好不好。 只不过是自己身上无利给他们图罢了。 一面整理着心情,将自己到尚家后发生的事情都—说来,再到这广茂县后,在陈县令他们的安排下,重新嫁了人。 可是听得她如何在尚家被磋磨,流放路上叫那些解差欺辱,还是她公婆亲手送去的,柳施这个温妇人,也学看孙嫂子她们般破口骂起来,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两个老畜生。 又为韩蝉那可怜的孩子哭了一场。 也幸好现在韩蝉的生活算是回到了正轨,夫婿虽不是什么人物,但胜在对她无微不至,也不嫌弃她的从前,夫妻俩一起和和美美的,铺子也开起来了。 这才觉得,她也算是熬出了头,只拉着她的手宽慰道:“也好也好,现在也不是流放犯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从前那些,就当是一场梦罢了。”左不过一帮靠不住的表舅,就当从来没有这些人吧。 不过话虽是这样,后来她还是找谢明珠打听那尚家夫妻,就怕这俩歹人也得了赦免,回城里来找韩蝉的麻烦。 毕竟那种人没皮没脸,若是抓着韩蝉不肯放,说是他们尚家媳妇,要她养着,那如何是好? 谢明珠去衙门里打听,得知这夫妻俩到晒盐场没两个月,尚老爷就死了,死因是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偷情,然后被奸夫两鞭子给抽死了。 也难为那韩蝉的继母,早前在京都养尊处优,还有些半老徐娘的风姿在,可在晒盐场里折磨得皮肉皱得跟那干瘪的果皮 样,竟然还能和晒盐场的监工混在 起。 被发现后不但没半点羞耻之心,还将那尚老爷骂个狗血淋头,更是教唆奸夫将尚老爷打死。 不过她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听说最后淹死在盐池里,被人发现的时候,人硬邦邦的,身上都结了一层晶盐。 柳施得知他夫妻二人的下场后,心情方舒畅了些,只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眼下她们姨侄俩相逢,有那说不完的话,谢明珠便领着宋知秋姐妹俩去了首饰铺子,好叫她二人在这茶楼雅间安心叙旧。 到首饰铺子里,谢明珠介绍了谢曜与豆娘给宋家姐妹俩认识,都是年纪相逢之人,中间又有谢明珠,故而几人倒是一下就熟络起来。 又正逢着有人来订衣裳,那王撇子不愿意接单。 宋知秋已经看到了铺子里的成衣样品,有些心痒手痒的,拉着谢明珠悄悄问,“小婶,我觉得我们也能做,可不可以给我们两个订单拿回去试试?” 谢明珠早前是有打算让她们母女三在自己这边接点订单,可这不是担心大材小用了,毕竟都是饱读诗书的女子,来做衣裳实在是浪费了。 但现在也看出来了,她们真想去书院,只怕王机子那边早就安排了,这么多天还在家里,很显然是没有这个打算。 而这衣裳是能拿回家里做的,正好附和她们的要求,不用出门就能赚钱。 她们的手艺谢明珠也认可,尤其是柳施,和王撇子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了。 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也成,反正你们在家里也闲着,帮我这铺子里缓解一下压力也可。”只叫谢曜给她找两个订单。 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只不过王撇子听得谢明珠领来的这两位娇小姐居然也要接衣裳订单,有些担心坏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忙来找谢明珠。 谢明珠哪里还猜不到王撇子想什么?他素来就最是追求质量,不然自己这铺子里早就能多招几个裁缝了。 到底是因为在王撇子这里不过关。 于是便率先问道:“你是个裁缝,看人一般都先看人家的衣着,她俩的衣裳你刚才也看到了。” 王撇子连点头,“做工刺绣都极好,我还想问是何人所做?不如让他来我们店里接单。” 谢明珠笑道:“这不是已经让她们接上了。” “啊?”王撇子满脸大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屏风后面和谢曜在说话的宋家姐妹俩,“她们这种闺中小姐,能有这样的手艺?” “你这未免也太小看人了,人家怎么就不能有?何况她们身上穿的衣裳,是我亲自看着做的,难道还有假?”谢明珠其实也能理解王撇子的惊讶,毕竟官家小姐们虽然会学这些手艺,但又不靠这个养家糊口,也都有绣 娘,自然不会做得有多好了。 此事就这样定下,回去后谢明珠想着她们俩今日和谢曜豆娘接触也没什么问题,自是愿意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便也劝着“大好的年华,多出去认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宋知秋听出谢明珠的意思,但还是摇着头,“小婶,我觉得朋友在精不在多,像是豆娘和谢曜这样的好姑娘,我们今天一下就遇到两个,以后只怕想要再遇到好的,就难了。” 她们姐妹俩不爱出门结交朋友,说起来,问题还是在宋兆安这个不靠谱的爹上。 他自己在朝堂上畅所欲言,倒是心情苏畅了,不想却连带妻女也成了全民公敌。 以前这姐妹俩和柳施出去应酬,没少被大家欺负,次数多了,柳施母女三都出了心理阴影,导致后来的闭门不出,不愿意与人来往。 一二来去的,整日困在院子里,又没什么活计,三人就是看看书做做女红,活动量逐渐减少,那血脉自然不通畅,体质也越来越差,抵抗力更是低下,很是容易就被宋兆安给传染。 三人回到家没多会儿,柳施也回来了。 她去看见过了韩蝉现在的男人,觉得也不错,所以心情好了许多,只不过仍旧忍不住一阵阵感慨,命运难料。 宋家姐妹听得现在的表姐夫好,自然是也替她开心,“那娘往后就放心吧,何况我们以后不是都要留在这里么,与韩蝉表姐也能相互照应着,要是那人对她不好,这不是还要爹娘和我们嘛。” 只不过宋知秋又有些疑惑,“我们来城里也有些日子了,表姐怎么没想着来找?” 这事儿柳施也问过韩,奈何韩单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跟豆子打交道,压根就没听说这些,再者她家中又无去书院的孩子,就更不晓得书院里多了个宋先生。 而且现在她又有了孩子,重心更是在自己的肚子上。 想起这事儿,柳施连忙起身,“我去找你们小婶。”谢明珠那里有不少孕妇的补品,待她去借一些,回头等夫君有了钱再还。 但被两个女儿拉住了,“娘不急,我们今天去小婶的铺子里,接了两单生意,做好后能拿十两的佣金。”当然,是人家满意的前提下。 不过宋知秋和宋听雪对自己的手艺都十分自信的。 “十两?”柳施声音不自觉拉高了许多。 虽说跟着宋兆安没过个什么苦日子,但手里还真没有什么大钱,因此听得做两件衣裳能赚到十两,就有些不淡定了。 毕竟宋兆安在书院那边,三个月才能赚到这个数。 于是也不忙着去找谢明珠了,当即连忙叫女儿们将家什伙拿出来,有什么比赚钱要紧的? 姐妹俩想早日拥有零花钱。 尤其是宋听雪,喂茫猪那几天,买鱼虾的钱,全是弟弟小宴出的呢!按理她是大姐姐,长幼有序,该她来负责才是。 所以这会儿也巴不得赶紧赚点钱,回头领他们街上吃烧烤下馆子。 于是乎母女三投入这生产之中,说好去跟着马嫂给荻蔗培土的事儿也就没影。 不过马嫂是没有一点想法的,这本就是自己的分内活计。 只要做完了,地里没活的时候,月钱按结,她甚至都不用来谢明珠家里,可回家去。 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所以大家愿意帮是大家的情份,不愿意帮是本份,自己没得二话。 宋家母女三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头扎进去,谢明珠原本想带她们出门多转转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又说谢明珠昨天下午带着孩子们去杨德发家看了棉棉,小丫头竟然几天不见就变了样子,看得谢明珠都有些舍不得撒手。 今日上街瞧见竟然有人卖鱼灯,给家里的孩子们带时,又忍不住给棉棉也买一只。 她自己挑着一大串鱼灯,旁人看了忍不住和她打趣,“谢夫人,再也没见过您这样的,您说这也不缺银钱的,您就雇个丫鬟婆子跟着,不为别的,给你拿拿东西也成啊。” 甚至还有人当谢明珠是卖鱼灯的,拉住她问鱼灯怎么卖? 她家本来五个小孩,现在又有卫家的两个小公子,总不能厚此薄彼,故而自然是连带着他们兄弟的鱼灯也买,现在又有棉棉。 后来想了想,宋家姐妹虽大了,但也是自己的小辈,不能少了她俩,再加两盏。 总共就十盏了,自然是拿不过来,便管卖鱼灯的要了一根竹竿挂着,扛在肩上。 可不就跟那些卖拨浪鼓的小贩们一样嘛。 一路被问了四五次,叫她哭笑不得。 还遇着了杨德发。 杨德发见着忍不住笑,“这孩子多了也是个事儿,你看你这买的话就得个个都齐全了,不然回头少不得闹你,可这都买齐全了,像是今天的小玩意儿你还能带,若是大件的,可如何是好?” 谢明珠解下属于棉棉的那一盏,“你且拿这个回去给棉棉,挂她摇篮上头,给她瞧着玩。” 居然还有自家棉棉的,杨德发那嘴巴一下就咧到耳根下,“回头让棉棉谢谢你这个舅妈。”收下鱼灯,挂在自己的刀柄上,但因怕人来人往的碰着,也如同谢明珠一般将刀扛在肩上,“方才得了消息,说是从元宝岛上得了好些东西,这会儿只怕已经上了岸,要是他们快,明早东西就能进城了。” “什么好东西,叫姐夫这样惦记?”谢明珠笑问,心想若是些海贼打劫来的财宝,那和大伙儿肯定没得关系,李天凤应该会拿些出来打赏这次随行出去的人。 但杨德发又没跟着去,他乐呵啥呢? 只听杨德发兴高采烈道:“说是有一种象牙米,熟透了后就跟象牙雕刻出来的珠子一样,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嫩的时候可直接下锅煮来吃,香甜软糯,老了后可以代替米饭,最重要的是产量还高,以后咱们就不用只指望稻田了,旱地里也能种这象牙米,不过我听着长得跟荻蔗高粱都有些像。” 和荻蔗高粱有些像?谢明珠脑子里反复搜寻,忽然想到了玉米!眼里也迸放出期待的光芒来,“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说到这里,杨德发先是将那些海盗破口骂了一回,“这些狗东西,我就说不怎么见他们缺粮食,感情是有这等宝物在那岛上胀他们的肠肚,这次要不是郡主带人上岛,只怕咱们这一辈子都未必知晓天底下有这种利民宝物呢!” 然后又将李天凤夸了一回。 谢明珠这次也想夸李天凤,这玉米的价值不见得就比那铁矿低,对于其他缺水不宜种植水稻的州府,这玉米何尝不是一种天赐吉祥物? 而且玉米杆也是作为牛马牲畜的饲料,连那玉米须都是能降血压的良药呢! 两人告辞后,回到家中谢明珠也和王机子说起来这所谓的象牙米。 王机子一听,也是十分感兴趣,只回忆着:“以前在一本海外物中见到提过,没曾想天底下真有此物。” 与那杨德发一样,也是将海盗们骂了一回。 甚至觉得他们那岛上,只怕好东西还不止这一样,毕竟他们在海上行凶,可不分是哪里的人,管你中原还是西域,见船就抢。 还真是这样,这一次攻打元宝岛是意外之举,只因那李小萍他们招出元宝岛上有私盐场,又有铁矿,让李天凤动了心。 谁知道意外之喜何止这些?也更加坚定了李天凤这条来钱快的途径,必须一走到底。 而且在这些海外岛上筑建军事力,朝廷又管不了。 她要打的,也不是朝廷的地,是海外的小岛。 要真有人知晓了弹劾,那她这是打海盗,为的也是保护自己封地上的老百姓们。 谢明珠一个晚上都在兴奋,玉米啊,新鲜的玉米,香甜软糯。 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盼望着衙门的好消息,要是足够,能每家都分点玉米种子就好了,那她立马就去收拾出一块地来种玉米。 然直至等到晌午后,就听得衙门说车队进城了。 分为两队,一队往郡主府去,一队往衙门这边来。 谢明珠正要往衙门去,就有人骑马来,往家门口卸下两个大麻袋。 来人是李天凤身边的一个小护卫,谢明珠以前见过。 他下马先朝谢明珠行礼,“谢夫人,这些是岛上缴获的象牙米,一袋可立即食用,一袋是种子,郡主特意吩咐给您送的。”说到这里,小护卫从马背上将 另外一个精致些的小包袱解下来,“还有这些是月掌柜专程为您寻的各类菜种子,说夫人您素来就喜欢 这些,叫小的务必交到您手上。” 谢明珠听得那两个大麻袋里都是玉米,且种子和嫩玉米都有,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如今又得月之羡托这小护卫送来的各种种子,越发欢喜,“小哥,快些 进院子喝口茶,歇歇脚,这一路多谢你了。” 小护卫却是告辞翻身上马,“多谢夫人盛情,小的这还要回去复命。” 然后匆匆打马走了。 谢明珠冲他背影挥了挥手,这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坐在麻袋上打开月之羡送的各类菜种子。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自己方才一高兴,竟然忘记问这小护卫,月之羡可是回来了? 正是懊恼之际,柳施取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见你笑得好生喜悦。”目光落到谢明珠怀里的包袱上,随即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我听着那护卫说,是阿羡专程给你带的,我当是什么宝贝叫你这样高兴…… 又道听过人家夫妻间送花送银子的,唯独没见送种子的。 谢明珠却是直叹气,“可别提了,刚才一高兴,忘记问他阿羡什么时候回家。”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爱啊。 两人看了会儿包袱里的种子,的确好几种陌生的没见过。 谢明珠重新包好递给柳施,就准备去扛地上的麻袋。 柳施虽知道她力气不小,但终究是女人家,她信奉的是女人还是少做重活儿,不然要男人做什么? 虽然吧,她家夫君也不是干重活的料子。 但还是赶紧拦住谢明珠,“别急,我叫莫嫂和孙嫂子来,大家一起搬。” 说罢,也不给谢明珠机会,立即就朝里头大喊。 很快,孙嫂子就来了,却没见莫嫂。 孙嫂子见着地上的两个麻袋,“要不夫人和我打把手一起抬进去吧,莫妹子和马家妹了去地里培土了。” 莫嫂的工作量也不高,就是打扫卫生洗洗衣服,喂鸡鸭鹅。 所以得空她也去给马嫂帮忙。 得了这话,柳施连忙将包袱挂身上,“要不我也一起。” 谢明珠和孙嫂子异口同声,“别。”一起拒绝了她。 这让柳施很受伤,她力气再小也能使一分力,怎么两人都如此嫌弃自己的样子? 就这当头,谢明珠和孙嫂子一人抬着麻袋一角,将两袋玉米都给搬进了院子里去。 那新鲜的玉米,谢明珠让孙嫂子拿了二十个剥了壳下锅煮,余下的让柳施拿了几个,“你拿去给你侄女吃,另外我还屋子里还有不少合适孕妇补身体的,你一会儿也带些过去给她。” 这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原本柳施就想开口管谢明珠先借的。 没想到她主动开口,一时心中那个感动,“我只恨不得你是我亲妹妹才好。” “难不成现在还不如亲妹妹?”谢明珠没好气地拍开她要过来抱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这二师兄一天天说不上几句好听的话,怎就养出了柳施这个娇妻来。 一把年纪了,也要搂搂抱抱。 她和二师兄搂抱就算了,怎还抱上自己了。 柳施连改口,“不不,现在我们就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你娘家没人,我娘家有人也等于没人,往后咱俩就相依为命。” “你这越说越没边了。”谢明珠瞧着天边聚拢的黑云,没准一会儿有雨,便催促着她,“你快些去,早去早回来,晚些若是这云还不散,我们一起送伞去书院。” 柳施有点不想去,尤其是想到书院人多,但是又觉得谢明珠一起,倒也没有那么排斥了,“好。” 为了不拖订单的进度,柳施自己拿了东西,没带女儿们,弄了个背篓来背着,杂七杂八,也是弄了大半背篓背着,然后就去韩蝉夫妻那小铺子里了。 宋家姐妹俩坐在凉台上做针线,见着背起背篓出门的娘,总觉得这画风不对劲,不该是她娘一个娇妻做的。 但更惊讶的是,什么时候娘也有这力气了? 谢明珠却是隐隐有些担心,和孙嫂子说,“那背篓里,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也不知她是否能坚持到铺子里去,要不你跟着去看看?” 孙嫂子也觉得柳施是娇生惯养的,即便是近来能干不少活,但那力气一时半会儿真难养起来,也怕她那肩膀遭不住。 “那也成,正好我去买些香料回来。”然后解下围裙,便赶紧追去了。 不过她们俩都小看了柳施,她硬是自己一个人背着,虽然一路歇了五六次气,才走到韩蝉家的小铺子。 韩婵这会儿在后头那小隔间里休息,韩蝉男人看到一头汗水的柳施直接傻了眼,“表姨,你这是背什么?”连忙将火弄小了些,过去帮忙扶。 韩婵闻声出来,见着柳施背来这许多东西,一时红了眼眶。 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来也有娘家人惦记着。 而一路跟在后面的孙嫂子见人到了,便也就没多管,自去药铺子里买香料。 她俩都知道可能要下雨,所以并没有多待,一前一后到了家。 柳施这还没放下背篓,谢明珠就抱来了一大摞伞往里插,然后将背篓接过来,催着她,“走走走。” “我还想喝口水呢!”肩膀上的背篓刚拿走,柳施就觉得一阵轻松,见谢明珠直接背着伞去,有点动摇不想去了。 试图以喝水为借口躲开。 却被谢明珠塞来一个水壶,“早给你准备好了,走吧。”然后自己剥着出锅后放凉了更甜的香糯玉米,拉着她一起出了门。 其实她想直接啃,但别人看着啃得凹凸不平的糊,感官不好,故而才选择用手一边剥一边吃。 柳施这里才喝了水,谢明珠又递了一个玉米过来,“尝尝。” “就这样吃么?”柳施有点放不开,虽然街上也有不少人边吃东西边走路,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合礼。 谢明珠知道她不好意思,“没事,大家可没空看你,都忙忙碌碌的呢。” 这话说得很是,柳施扭头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人群,好像都各自忙自己的,别说没人看自己,就是谢明珠这样美,大家也没盯着多看啊。 于是就放心了许多,但还是抬起袖子,试图遮挡一二。 只不过自己吃了会儿,觉得有点不方便,可能别人看着还有点做作,故而就学着谢明珠一般。 “这伞卖么?”如果早前是觉得有可能要下雨,那现在已经十分肯定了,街上来往行人的脚步分明比刚才都急促了不少,更有人直接拦住谢明珠问。 自打上次自己扛着鱼灯回家,有人将自己当作卖鱼灯的小贩后,所以谢明珠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不觉得窘迫,笑吟吟地回绝:“不好意思,不卖哦,我给家里孩子们送伞。”何止是孩子们?七个孩子外加老头子王机子,自己和柳施回来又各自需要,整整十—把。 正是这样,才没给抱在怀里,干脆背个小背篓,全装在背篓里。 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听到谢明珠的话后,反而红了脸,连连道歉,然后和同伴急忙跑了。 柳施在一旁看得忍不住捂嘴笑起来,“那天你说你拿那么多鱼灯,有人把你做小贩我还不信,现在看你,果然像是个小贩。” 好人家虽出门一次性拿这么多伞啊? 好在两人要路过的街道并不长,很快就沿着草市旁边那河道岸,走着小路去书院里。 以前书院就卫无歇他们几个的时候,就只有这条路,后来随着玉州老百姓们的到来,书院开始扩建,也另外修建了书院大门。 这里就成了小道,去往的也是侧门。 好在谢明珠是熟面孔,侧门口负责看门的认识她,连给放了进去。 没多会儿,雨就下起来了。 正巧下学,一帮孩子看到谢明珠和柳施送伞来,别提是多高兴了,更是兴高采烈地要送同窗们回家。 谢明珠懒得管,就叮嘱了早点回家,自己撑着伞,先和老头子们回去了。 至于柳施夫妻,她早前答应了谢明珠一起来送伞,所以在韩蝉就没多待,急急忙忙要走。 因此韩蝉留她吃饭,她给推到了晚上。 眼下便领着宋兆安这个表姨夫一起过去。 至于两个女儿?柳施自然没喊她们,衣裳已经做好了一套,另外一套她们两人在努力两天,自己得空跟着帮帮忙,也就做出来,到时候十两银子到手了。 所以当然不能耽误女儿们赚钱。 而谢明珠和王机子到家中,王机子迫不及待地就上楼去尝这所谓的象牙米,谢明珠在楼下晾着伞上的雨水,杨德发竟然撑着伞来了。 今天的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但也恰恰是这样的雨,下得会更长久一些。 “姐夫怎有空过来?不过来了正好,省得我在跑一趟。”一面问起他,“象牙米你们可是分了,没有的话拿几个过去尝一尝鲜。” 杨德发摇着头,“我们就能分些种子,听说才熟的嫩玉米少,总共就四五袋,你这里得了多少?”郡主那么多心腹,肯定要仅着她身边的人来。 谢明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回了,因为她这里得了一袋,“你莫管,反正你只管拿家里去,保管一人有两个,沫儿也能吃。”说罢,就去给他装。 不过想想,家里有王机子,月之羡和萧遥子还跟着李天凤一同去了元宝岛,也许这是四个人的份嘛。 待上了楼才想起问,“所以你来是?” 杨德发被这象牙米一打岔,也差点忘记了自己来的正事,如今叫谢明珠一问,有些懊恼地拍着脑门,“果真是年纪大,忘性也大了。我来是专门和你 们说,那元宝岛上不知是从哪里抓了许多山民来挖矿晒盐,竟也没有一个人能说汉话的,所以阿羡被留在了 岛上。”一头的王机子原本听着杨德发当自己的面说年纪大,要讲他几句,不想听得元宝岛上有不少山民,也是来了好奇心,“都是蓝月人?”不然留月之美作甚? 月族人里,也不是所有语言都共通,只是大致相似罢了。 杨德发一脸姜果然是老的辣的赞赏表情,还冲王机子比了个大拇指,“您老真是神机妙算,那些正是蓝月人,阿羡别瞧年纪小,但是他辈分大,那些蓝月人肯听他的话。”辈分还能这样用的?谢明珠满脸惊讶,不过更在意这些蓝月人的去留,“可听到风声,是要留他们在岛上,还是城里来?”杨德发摇着头,“就是没寻思好,按理是引到城里来安居才是正理,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会汉话的,来了也不好生活,只怕要暂时在岛上留一段时间。”正好岛上本来也缺工人。只是如今不是被海盗奴役,郡主应该会给他们修房子和发工钱。 “一点汉话都不会讲的蓝月人,那只能是当年凤凰山上遇到天火后,被吓得往深山里去的那些才是。”可王机子想不通,既然都住往更深的山里去了,怎么能叫海盗抓住? 而且海盗们要抓劳力,完全可以抓沿海的,怎么还专门跑到山里去? 就他纳闷时,谢明珠插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海上的海盗原本也是陆地的悍匪呢?”就比如那李小萍,他在鳌州被赵家压迫得活不下去,惹了人命官司无处可去,这才兜兜转转到了这边,上了海。 既然他是内陆去的,那岛上其他的海盗,自然也有可能是内陆人了。 这话杨德发是赞成的,“说来也是,尤其是那么多,他们若是在沿海这一带抓,朝廷早就听到风声了。”那朝廷肯定会去追查他们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这一查,他们的铁矿也好,私盐场也罢,不都全露馅儿了么? 所以专门到深山里去找那些不通汉话的山民,对方在衙门又没有户籍,可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辛苦是辛苦了几分,但胜在安全无忧啊。 不过谢明珠想,既然能考虑到这些,可见这元宝岛的海盗头子也是有几分脑子在身上的,这次让李小萍他们泄了密,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这会儿不知是如何后悔呢! 141、第141章... 杨德发带着象牙米回去,走到大门口的篱笆旁,又摘了好几片巨大的蜀葵叶子给包着,很是嫌那芭蕉叶没给包好,露了些象牙米须出来。 谢明珠见他粗枝大叶的,手段残暴地扯蜀葵叶子,生怕花也跟着遭殃,连忙开口喊:“你这是做什么?仔细把我的花梗都扯断了。” “自是包紧实些,那总共才得多少,我这种小虾米哪里能分到?”他这一会儿回家,还要从衙门口路过呢!听说整个县衙,就是方主薄和陈县令那里,各自得了两个新鲜的象牙米打赏。 而他直接从谢明珠家拿了八个,这要是叫同僚们瞧见了,岂不是觉得自己这是赤裸裸的炫耀么? 谢明珠闻言,想到他的顾虑,只得将他喊住,“那你等会儿。”随后拿了个竹篮来,也顾不得才下过雨,去菜园子里摘了不少新鲜蔬菜,拿到他跟前来,将蔬菜 都拨到一旁,“放进去吧。” 杨德发也不客气,只是看着谢明珠给自己去摘菜,弄得衣衫都湿了的,很是不好意思,“难为你了。”然后高兴地道着谢,把象牙米藏在底下,提着篮子回家去。 谢明珠这才上楼去换衣裳,期间孩子们回来,自也是在第一时间尝到了这煮玉米。 孙嫂子她们也都沾了光。晓得谢明珠这里也有不少种子,负责农务事宜的马嫂自是 积极地安 排起来,“正巧南边角上有一片空地,明天要不我先在那里种些?”准备给荻蔗肥土的粪肥,也还有不少多余的,这会儿反正也是堆在地里。 不过她说完这话,又有些好奇地看朝谢明珠和博学多才的王机子,“这要怎么种的?我看要不和豆子一样的种法?” 这个还真是将王机子给拦住了,书上可没说,以前也没接触过,所以摇着头,朝谢 明珠看过 去,“我瞧你这菜地里,多少咱本地没瞧见的菜,你都种得极好,可是有什么法子?” 谢明珠当然有,毕竟她前世是田园博主,虽然比不得农业学家,但是也知道这些农作物的习性和种植方法。 当即附和着马嫂刚才的话,“就像是豆子一样种也成,但这样长出来的苗我怕不大壮实,咱们本地也多风雨,到时候苗不壮实,结出来的象牙米只怕个头也不大。我倒是有个法子,像是我那些瓜苗一样,先捏营养团育苗,等苗长到手掌大小,咱们再移栽,如何?”这营养团好啊,自己的瓜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幼苗到收获,整个全程的成活率不用说,远比那裸苗移栽不知好多少。 马嫂本来就是种地能手,一听她这话,心里就有数了。 当下就拍手道:“听夫人您的,正好前些日子烧的土灰还有不少,跟这粪肥拌一拌,我明儿早上就先把营养团捏好。” 没有磨具,自然是要靠纯手工捏,谢明珠早前倒是想着找牛家那边做个简单的模具,但因为没有大规模种植,所以一直未落实。 眼下这么多种子,如果靠着这双手来捏,那不得猴年马月?于是连忙给马嫂打断,“不用,我明早去找牛家那边,给咱弄个磨具,到时候你将营养土拌好,填进去压实些,跟那做糕点一样,简单得很。” 反正现在谢明珠心里已经有了个成熟的想法,唯一不好的是,现在赶工肯定没办法做得那么惊喜,种子还是得手动放进营养土里。 但马嫂听到不用一个个徒手捏,已经觉得极好,大大省力呢!连称是好。 王机子在一头听着,也是认真思考起来,这既然能用磨具,回头也和李天凤那负责管农业的那几个说说,看他们能不能也动一动脑子,别什么都要人来做。 “爹什么时候回来?”小时吃完了香软甜糯的象牙米,终于是想起爹没回来这事了。 “那些海贼不知从哪里抓了许多不通汉话的蓝月人在岛上做苦役,你爹得留下。”谢明珠一面回着,一面整理着孩子们从同窗家带回来的花,还沾着许多雨水,可正是这样,才越发显得娇艳欲滴的。她都觉得自己这素雅的瓶子,有些配不上这些鲜艳的娇花了。 小时听到还暂时不回来,有些失望。 但宴哥儿却抓住了重点,“那还要继续将他们留在岛上干活?”不是都在说要让山 民们下山么?那这些蓝月人不也是山民?为何不让他们来广茂县?天凤姐姐也应该不是那种继续压榨他们的黑心人啊。 “岛上需要人,正好他们不通汉话,便先留岛上,不过是现在并非是苦役,而是工人,和城北工坊那边的工人一样,有工钱有休假。”谢明珠简单给解释着。 而且听说他们在岛上住的地方也不像样子,李天凤那头还要给他们建造房子。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李天凤自己也不会回来。 不过这广茂县现在一切都上了正轨,李天凤自己也有堪比三书六部的班底在,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 何况还有王机子和程牧这师徒俩坐镇呢! 现在谢明珠反而担心,元宝岛被李天凤拿下了,只怕已是引得其他海盗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李天凤自己又没有打算就此收手的心思,别给那些海盗逼急了,联合起来对付她。 月之羡可还在岛上。 谢明珠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担心得不行,花也没功夫欣赏了,连问老头子,“您老给我透个底吧,郡主身边除了这边带去的人,可还有旁的?” 王机子看了看满凉台的小娃娃,也都因为谢明珠这话而朝自己聚集来的目光,“你叫我怎么说?”这好歹是军事机密吧? 小孩子家家的,要是管不住嘴巴说漏了,算谁的? 谢明珠一个了然,所以这是另外还有呗?“我那懂了。” “娘你懂什么了?爷爷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小暖竖着耳朵,准备仔细听,谁知道她娘就此截断了话头。 “听什么,赶紧翻书看看吧,过两日书院就第一次小考了,别到时候垫了底,丢我老头子的脸。”王机子敲了敲小暖的头,笑着转移了话题。 果然,无论什么年代,考试这种东西都特别让学生反感。 一帮孩子的脸,除了小时以外,全都拉拢下来。 小晴压力颇大,“爷爷,考就考呗,为何还要张榜贴出来?”难道是还怕最后的几名还不够丢脸么? 谢明珠的眼里,小晴学习一直都不错,尤其是字又写得好,所以看她这样担心,很是疑惑:“你还拿不到前三?” 然后小晴给了她一个惊讶脸,“娘,您认真的么?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让您觉得我能前三?你不知道程家那边,好几个侄女,都是出了名的才女么?” 额,谢明珠把程家那头忘记了。 也是,人家是从娃娃抓起,自家这几个孩子算是半路出家,毕竟以前没有正统学过。 正想着怎么宽慰一下,小暖和小晚也叹起气来,“姐姐你还好,也许能在前五,我们小甲班里才是才女云集。” 又说书院里,因为本地启蒙学生晚,所以与别的书院,或许说是与传统书院是不一样的体系。 比如增加了小时这样三岁小女孩也能去的幼蒙学班。 这种班级不分男女,也不分甲乙丙丁。 但待大了些,以五岁为界,进入了小级,小级便以甲乙丙丁来分类优良同学,也好因材施教。 而小暖和小晚都在小甲班,两人虽也是启蒙晚,但好在聪明,所以入学的时候擦线考进了小甲班。 女学这边,有甲乙两个班。 男孩子那边就多了去,毕竟这本地以生男孩为主,所以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于是乎男孩们的小级就有八个班。 在就是往上的中级,也一样分男女,小晴和卫星河都分别在男女中甲班。 其实上了小级后,只要学习能力足,成绩也达标,就能跨级。 比如卫星海和宴哥儿,他们俩都属于跨级。 书院的等级从入学开始有幼蒙、小、中、大、玄、黄、地、天。 一般到玄级的时候,这时候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十四五岁,甚至是往上了。所以像是卫星海和宴哥儿这样九岁+—二岁的年纪就已经在玄级还是甲班的,算得上是天才级别。 不过少年天才虽不少,只是真正能走到最后的,还是凤毛麟角。 “哥,你这次要是考不过表弟,也许表弟马上就要考进黄级了,到时候你想超过他就更难了。”卫星河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他是无心的,还属于贴心提醒。 但这话和朝卫星海捅刀子又有什么区别? 谢明珠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晚了。 然后这一阵子算得上是与宴哥儿这个表弟相处和睦的卫星海眉头一敛,随后仇敌一般沉着脸瞪宴哥儿,“萧云宴,我这次一定会超过你!你看好了,我肯定是第一名。”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语气,还是熟悉的配方。大家只惊讶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反而觉得这才是卫星海本尊。平日里那个和宴哥儿一起和睦上下学的,简直像是被鬼附了身。宴哥儿也敷衍地点着头,“嗯。”“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卫星海见到他这丝毫不在意的语气,一下着急起来,“你就这样看不起我?”宴哥儿摇着头,“没有啊。”这个表哥也太容易动怒了。“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卫星海急了,一把拉住要走的宴哥儿。不过没拉住,宴哥儿趁机跑去跟莫嫂捡鸭蛋了。只留下卫星海气呼呼站在那里,小晴上前劝,“表哥,你别气了,赶紧去复习吧。”“你也觉得我考不过他?”卫星海眉头一挑,眼里全是愤怒,“枉然我平日对你这么好,到底还是不如你亲兄长。”小晴哑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一脸的手足无措,这一刻彷佛不管她解释什么都没用。因为一谈及和自家大哥谁优秀时,这大表哥就像是点燃的鞭炮,谁都要炸一下。于是朝谢明珠投递过去求助的目光。谢明珠默默地别开脸,小孩子间怎么争,那是他们的事情,自己一个大人,还是不要掺和了。迅速脚底抹油。王机子也见着不对劲,赶紧起身,“唉哟,我老头子老了,天一下雨这疼那疼,进屋躺会儿。”事实上,他生龙活虎得能吃下一整只鸡。只留下满腹委屈的卫星海,现在急需得到大家的赞同,于是又看朝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星河,你觉得呢?我和萧云宴谁更厉害?” “哥,这个等考试成绩出来,不就知道了。”卫星河现在只想给自己两巴掌,他还以为这一阵子哥和表弟已经握手言和了,所以才说了那话。 哪里晓得,一定要比表弟厉害,已经是哥的心魔了。 小暖和小晚见娘和爷爷都走了,那她俩还留下作甚?姐妹相互看了一眼,顿时了然。 小暖立即拉起小晚,“咱们俩也赶紧进房间认真看书,别这次又是倒数。” 时间,只剩下小晴和卫星河,以及那个把这件事当热闹看,还看得兴致勃勃的小时。 只不过小时见人都全跑了,好没趣,于是也附和着卫星海的话,朝卫星河追问,“是啊,二表哥,大表哥和我哥,谁更厉害?” “你说!”卫星海的目光也紧紧锁定卫星河,似乎只要他敢动步,他的巴掌就扇上去了。 卫星河犹豫了一下,嘴唇终于蠕动起来,“你,你厉害,哥,肯定是你最厉害!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哥!”他想这样应该哥心底的怒气该消了吧? 谁知道卫星海不满地眯起眼睛,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敷衍我。” 卫星河一时都要急哭了,“我没有敷衍。”他只是没敢说真话,毕竟真话哥也不爱听。 小晴趁机一把拉起小时,“你不是说来财不在缸里么?我们去找找,不然一会儿天黑了。”留他兄弟两个掰扯吧。 来财肯定是不找的,顺着谢明珠的身影,摸到了柳施家这边的竹楼上。 宋知秋姐妹俩正在赶工,谢明珠单手托着腮帮子在一旁欣赏,边欣赏边赞赏,“我看织女来了,也未必能有你们这手艺,十分美的图纸,叫你们做出成衣来,竟有二十分的美,下次要是你们俩接单,我觉得该涨价。” 也不是说王撇子的手艺不好,他好是好,可他大抵作为男人,并不能和女人共情,所以做出来的衣裳没有最完美展现图纸和客人们的需求。 这一刻谢明珠真相信,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简直就是妥妥的天赋流。 正在爬楼梯的小晴和小时听着,忍不住嘀咕着,“娘都开始学会吹牛皮了。” 这声音不小,谢明珠自是听到了,回头连忙喊她俩,“你们来看,是不是我夸张了?难不成你们知秋姐和听雪姐这手艺,不是只应天上有?” 姐妹俩说悄悄话被抓包也不紧张,快步上来,随后朝谢明珠指着的成衣看过去,顿时那眼睛里就满是惊讶。 小时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就立即朝宋知秋的怀里冲去。 吓得宋知秋赶紧避开身,生怕自己手里的针戳着她。 而另外一头,谢明珠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小时的后领子,也是吓得心肝都要跳出来,“你个不要命的?姐姐手里是有针的?要是跑过去戳着眼睛了,以后什么都看不见,叫你做个小瞎子。” 小时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宋知秋也被她吓了一跳,自是没惯着,“是啊,小时以后别人手里有刀有针,但凡 有是危险的东西在手里,你都躲开些,更不要像是今天这样忽然跑过来。”万一运气不好的话,那可怎么办?小时小鸡啄米地点着头,但很明显根本就没有把这事儿当回事,因为嘴里还在喊着:“知秋姐听雪姐,你们答应给我做的新衣服,什么时候好?我也要这样好看的。” 等穿上,肯定是幼蒙班里最漂亮的那个。 谢明珠抓着她后领的手移到她耳朵上,“认真点,刚才你知秋姐的话,到底听进心里没?” 小时一阵吃疼,唉哟地偏头叫起来,“娘,我知道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谢明珠这才松了手,示意她老实坐着,离宋知秋姐妹俩远些,别妨碍人家赶工赚钱。 只是松了手,就觉得她那袋子里鼓鼓胀胀的,谢明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别又是抓了癞疙宝吧?毕竟今天下过雨后,癞疙宝就特别活跃。 杨德发走的那会儿,自己去菜地里,就看到了好几只。 “你等下,过来!”谢明珠喊住她。 小时一脸疑惑,“娘,你不是让我离知秋姐她们远些么?我去栏椅那里坐。”虽是如此,还是朝谢明珠走过来。 谁知道刚靠近,谢明珠的手就伸进了她的口袋里。 但又没完全伸进去,毕竟有前车之鉴。 于是她在最后一刻将手收回来,示意小时自己摸出来,“衣兜里揣了什么?” 这话一问,小晴也才发现,小时的口袋里装得鼓鼓的,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紧张起来,生怕小时挨揍,连忙走到她身旁,以防万一。 但又有些害怕她口袋里掏出来的东西吓人,不敢离得很近。 小时并不觉得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吓人,反而叫谢明珠问起,一脸得意洋洋地拿出来,“我同窗送的,今天我们在大榕树下结义,以后我们就是金乌七雄。” 现在书院旁边那条河,改了名字叫金乌,所以他们是在河边的榕树下结义,只是谢明珠听着这金乌七雄,好中二的感觉。 其他人则是被逗笑了,小晴更是忍不住问:“你们莫不是学着小丁班的那什么青龙会吧?”小丁班那些学生,不好好上学,反而拉帮结派的,才被先生教育过。 不过小时他们这是结义,比起那些搞帮会的,应该还算是好的吧? 谢明珠正要说是胡闹,小时就不满地反驳着:“青龙会怎么能和我们金乌七雄相提并论呢?我们都是有过命的交情,歃血结盟的。” “还歃血结盟?哪里来的血?”谢明珠挑眉,有些担心地看着这小丫头片子,还没四岁就给自己搞这么多事情。 结义她结得明白么? “我们用红果浆代替的啊。”小时回着,并不觉得用果酱代替血有什么不严肃的,反正他们认定了这个红果酱的价值就行了。 好吧,谢明珠听得是果酱代替的,松了口气,“那这些是什么?”瞧着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里头都是什么? 问到这个问题,小时一脸的得意压都压不住:“这些都是我好兄弟们最珍贵的东西。” 然后在大家瞠目结束中,—展开,瞬间摆满了长条凳。 小晴看着竟然有这么多,忍不住有些羡慕,“小时你口袋好能装。” 小时听到这话更得意了,先拿起最边上那黑乎乎的东西,谢明珠觉得像是腌制过的小半截象拔蚌一类的。 正想着,就听小时介绍道:“这是我们结义队伍里二哥的脐带。” 她一边说,还拿起来给大家近距离观赏。 谢明珠拒绝,连忙避开身,一面摆着手,“你给我拿远些。不对,你给我还回去。”此处的月族人比汉人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是半截脐带,人家也会保存好,将来百年后一起入土为安,才算是全须全尾。连棉棉七天后自然脱落下来的那小半截脐带,寒氏都给当宝贝一样收好了。 小时嘴上应着,“知道知道,我就是替他保管而已。”然后拿起第二件。 这个是用干芭蕉叶给包起来的,包了三层,弄得还挺神秘。 大家都以为是什么宝贝,结果等小时候拿在手里,摊开掌心给大家观摩的时候,谢明珠有点想动手。 因为竟然是一颗牙齿。 小时正一脸的兴奋快乐地给大家介绍着,“这是我同窗,也是我们七雄里的三姐她 哥哥的牙齿,不过她哥哥前年掉水里淹死了,所以这是他哥哥留下唯一的东西,是她最珍贵的宝贝,现在送给了我。”说着还一脸十分感动的表情。谢明珠原本想等她介绍完了再打的。 可是听她介绍完了,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而原本在做针线的宋家姐妹俩也是娇躯一颤,小脸刷白,手里的活计都顾不上,纷纷退避三舍。 这一对比,那脐带没那么叫人难以接受。 而且这确定是什么金乌七雄么?这比较像是魔教妖人! 142、第142章... 小晴也一溜烟往宋家姐妹身后躲。 鬼神这种事情,不管信不信,但是对于鬼她是害怕的,神是敬畏的。 眼下看着那颗牙齿,只觉得对方挂满了水草的灵魂就在小时的掌心里,声音打了颤“小……小时,你……你你快收起来,还给人家。”这一时,也不知该说是对方的遗物还是什么。 那是一颗□□牙,前几天大表哥卫星海就掉了一颗。 但是不同于卫星海的那颗,这颗已经水光噌亮的,好似给盘得上了一层釉。 由此可见,这颗牙齿原来的主人是真当宝贝,整日在手里把玩,才给盘成了如今这模样。 可即便如此,这也改变不了这就是死人牙齿的事实啊!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当成普通玩具。 但小时年纪还小,站在他们这个年纪的角度,脑子可不会想那么多,所以是不能用正常人思维来看他们的。 小时不满大伙儿的表情,“你们怎么这样?现在这些都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本来想着也许以后我还会送你们呢!”现在她不想送了。 宋听雪头一个被这话吓到了,因为她生辰麻马上就要到了,小时前几天还说会送自己一件特别的生辰礼物。 现在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摇摇欲坠,看着谢明珠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婶…她不要小时的任何礼物! 谢明珠深吸了口气,尽量劝着自己,这是亲生的,哪怕不是自己亲自生的,但的确是这具身体生的,肚子里养了十个月呢!可别打坏了! 但脑子和手不同步,脑子在劝别打别打,手却已经摸到了廊下的扫帚,摸到的那一瞬间就控制不住浑身的洪荒之力,举起就朝小时的屁股打去:“孽障玩意儿,看我不打死你,什么都收,什么都往家里带,你怎么不上天去?” 小时愣住了,不是娘要看自己口袋里都装什么?自己高高兴兴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怎么还打自己? 不过也就是一瞬,这个灵活的小胖墩就迈开了两条小短腿,飞快地躲到桌子底下,与此同时嘴里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凄厉哭喊声:“打人了,打死人了,救命啊!亲娘要打孩子!” 那边卫家兄弟和屋子里说要休息的王机子,还有小晚小暖全都跑过来了。 小时此刻已经被谢明珠从桌子地下拽了出来,两个花苞头散乱,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两扫把,哭得眼泪鼻涕一起。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你打她作甚?”早前还说下雨天身子骨不舒服的王机子这会儿老当益壮,竟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一来就将小时拉到自己身后去藏着,然后劈头盖脸就对谢明珠质问起来。 还不忘朝一旁没阻拦的小晴和宋家姐妹责备,“你们也是,一点不爱护妹妹,怎么也不拦着些?” 想拦,可是宋知秋一想到自己拦了,可能颗牙齿或是那半截脐带,甚至是还没打开的那些奇怪宝贝,小时就有可能送给自己. 她对小表妹的爱,在恐惧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她怎么可能拦? 卫星海等人上来,也是看到小晴她们三没拦,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四人不由自主地和王机子站成一排,组成一道人墙将小时保护在后面。 对于小晴和宋家姐妹,更是十分不满。 小晴很冤枉,尤其是看到表哥们和妹妹们对自己露出失望又鄙夷的目光,连忙解释,“娘总不会无缘无故打小时,你们就不问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就责备好么? 宋家姐姐俩也点点头。 可这话王机子十分不赞成,“天大的事情,也不是打孩子能解决的,何况小时这么小,她懂什么?有哪里错了,你这个做娘的指正就是了,犯得着下这么狠的手么?” 小时听得王机子的话,感动得鼻涕泡泡都吹起来了。 让原本想伸手给她擦脸上眼泪的王机子猛地一伸手,拉了一旁的卫星海,“给你小时妹妹擦一擦。” 卫星海看着小时一脸的眼泪鼻涕,竟然都没有犹豫一下,就拿出自己的手绢仔细给她擦拭起来,还温言细语地问:“舅妈打你哪里了,疼不疼?” 小时一手捂着屁股,委屈巴巴的,“屁股疼,呜呜呜,娘不爱我了。” 谢明珠看她这模样,也有点心软的,不过下一瞬目光落到小时那些所谓的“宝贝’上,又铁石心肠起来,一面与王机子解释着:“她和同窗结义什么金乌七雄就算了,小孩子家好奇心玩心都重,闹个两天就行,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是你知道他们交换礼物,她带回来的都是什么?” 谢明珠气急败坏都说着,忽然心头一跳,担忧地朝小时问去,“那你送了人家什么?”一面在脑子里仔细过一遍,小时应该不会送什么出格的礼物吧? “我的雨伞。”小时一边抽泣,一边回着。 谢明珠闻言松了口气,这还好。 只是这口气还是松早了,下一瞬就听她继续说道:“三姐送了我牙齿,所以我把大表哥那条掉的牙齿挖出来送给她了,还有送了五哥来财……”口中的三姐和五哥,自然是他们结义的金乌七雄中的。 听得自己那日掉下来后,按照孙嫂子她们的说法,给埋起来新牙齿才会长得快的旧牙居然被小时挖出来送人了。 卫星海给她擦眼泪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下意识伸舌头舔了舔那还没冒出新牙的牙龈处,着急起来:“小时,你怎么能这样做呢?”难怪他这么多天还没冒新牙,感情是自己的牙齿被小时挖出来,还送人了。 他可不要一辈子做缺牙巴。 不过他的质问很快就被小晴的愤怒给淹没了,“怪不值得我刚才说下来找来财,你一脸的心虚,你怎么能将自家的宠物擅自送人呢?万一他们只是一时新鲜,以后不会好好照顾来财怎么办?”那可是一条性命啊! 谢明珠示意急促的小晴安静,然后指了指小时收到的那些“宝贝'':“按照她的说法,他们结义后相互送礼物,这样说来,她送出去六份。” 眼下这两份,都不算是小时自己的私产,尤其是挖卫星海牙齿这事儿更是过份。 这要是对方送她个头骨,她是不是也要撬祖坟,把他亲爹的头盖骨挖出来送人? 谢明珠也趁机指着小时已经介绍的两份礼物,果然听得一力保她的王机子也不觉得嘴角抽搐,卫星海更是默默地推开了身。 小晚小暖和卫星河听着死人牙齿也有点害怕,不确定剩余还没拆的礼物里,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所以也默默拉开了与小时的距离。 而随着小时在谢明珠的威迫下,将送出去的礼物一件件告知,又继续介绍了其他六件结义兄弟姐妹们送的‘宝贝’。 然后便从谢明珠单打换成了大家的群殴。 不说她收来的那些礼物宝贝是什么,就她送出去的这六件,只有一样是她的,就是那把订制画着酱油罐的伞。 余下的除了卫星海那颗被她挖出来的牙齿和来财后,还有王机子的酒。 她人还怪好的,倒了酒,给酒壶了掺了水,王机子这两日正好没喝,到书院全都给了程牧。 这时候王机子也终于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倒酒给大徒弟后,大徒弟喝下后满脸的一言难尽,欲言又止。 感情这酒是大有玄机。 是什么水,王机子不敢去深究了,他怕到时候没忍住,把小时打坏了。 或是程牧知道了,怕是吃不下饭。 和莫嫂捡鸭蛋鹅蛋回来,正在后院关鸡鸭鹅的宴哥儿听得小时的哭声,急忙赶来。 孙嫂子已经在楼下听了好一会儿,连忙将急得脸都红了的宴哥儿拦住,“小宴你别急,小时今天真的该打。” 宴哥儿可听不进去,一把推开孙嫂子,“她那么小,做错了事情,也是我们大的没教好,要打也打我们。” 上楼前,话他是这样说的。 只不过上楼后,他也没忍住往小时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无他,只因小时送出去的礼物里,有他的头发,而且他竟然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小时剪去的。 对方送小时的是胎毛,小时没有,考虑过去偷棉棉的,但是寒氏藏得太严实了,于是他看到哥哥头发长得好….… 孙嫂子在楼下听着训斥声,啧啧地摇了摇头,准备回去继续做菜。 喂完了猪的莫嫂早就按耐不住好奇心,见孙嫂子热闹都不看了,“楼上怎么了?”听着怎么全都在教育小时,这不对劲啊。 “你不知道啊,小时这丫头真是……”孙嫂子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那头去,莫嫂也好奇地跟在她后面,没多会儿地里的马嫂来了,也参与其中。 她回礼,都是按照对方送的礼物标准来,人家送牙齿她就回牙齿,没有就想办法。 所以一家老小,几乎都被薅了个遍儿。 因此这顿打,主要还是打她的不问自取。 打完以后,谢明珠还叫宴哥儿把她今日所作所为写下来,然后让小时自己画押签字。 她是不会写几个字,但她识字,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宴哥儿写完后,给她看一遍无误后,才让她自己画押签字的。 一开始王机子有点于心不忍,小孩子犯错而已,打一顿就行了。 何况今天小时已经挨够了,还劝着她,“不至于不至于。” “那不行,写清楚的好。都说小孩子忘性大,可依照我看,记性者好着。”而且记歹不记好。谢明珠可没忘记那些个在网上吐槽原身家庭的。 一个女孩说从小父母就重男轻女,从来不给她糖吃,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在地上捡到一颗,刚扔进嘴里尝个味道,爸妈就给从她嘴里抠出来,还狠狠打了她一顿,打到她吐才肯松手。 还有弟弟从小有牛奶喝,每次睡前她都只能看着弟弟喝,长大赚钱后,就喜欢买各种牛奶,然后睡前喝一杯,从此后睡眠很好,一觉睡到天亮。 事实上是她小时候吃糖太多,牙吃坏了,所以父母才控制她吃糖。至于从她嘴里抠出来的那颗是耗子药,打她打到吐也不存在,就按住灌了肥皂水而已. 而弟弟有牛奶喝她没有,那是因为她牛奶过敏,也正是这样,她后来自己有钱买了,睡前来一杯后能睡得好,那纯属是过敏昏过去。 没死也算是她命大。 她还不信,去测了过敏原才知道,自己真的牛奶过敏,但凡饮用过量,真有可能造成生命危险。 所以谢明珠觉得还是给写清楚,让小时签字,免得多年后忆苦思甜,说全家没有一人爱她,还总一起打她,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而且根据小时这顽皮程度,谢明珠可不觉得是小题大做,以后自己肯定还会揍她。 一顿晚饭,就在小时抽泣中吃完。 隔日谢明珠带着她去书院归还了其他小孩送的礼物。 尤其是人家那颗牙齿。 经此一事,幼蒙班也管得严厉了不少,更是严禁同窗之间拉帮结派。 小时他们金乌七雄也在成立三天后,被迫解散。 紧张的备考中,谢明珠家的营养团里的象牙米也发了芽,看得喜人。 只是家里地很明显是不够的,谢明珠便靠着程家在南边的山里,置办了些田地。 人口的增加,使得田地大量开垦,树林边缘的毒瘴也越来越淡,不少人壮着胆子继续清理树林里的枯枝腐叶,从林子里背出来,晒上个一两天烧成灰士,就能肥地。 而林子里再下雨也不会因为这些腐败植物而产生毒瘴了。 所以行人可逐渐穿过树林,将隐藏在树林山间的平底都给开垦成了田地。 谢明珠便在这鸡公山旁边置办了二十亩的旱地,准备用来种植荻蔗,回头家里的那一季荻蔗收拾出来了,她就能改种玉米和其他农作物。 她算是沾了大师兄程牧家的光,他们家先在那边置办田地,因路途有些远,硬是花钱找人开了条足够马车通往的平坦路来。 故而谢明珠今日带着马嫂专程去看,回来正计划着,要是再有闲地,她还要置办一些,忽然马车就被人给拦住了。 谢明珠抬头看去,却见对方衣衫褴褛,形容枯蒿,但是一双眼睛倒是精明放光。 马嫂见了,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道:“近来赦令的事情,晒盐场和其他矿场里好多流放犯都得了自由身,只不过在咱这里一无亲二戚,如今都和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到处乱窜。”所以她猜想,这拦住马车的,肯定也是刚得赦免的流放犯。估计知道谢明珠以前也是流放犯,想来借些银钱。 谢明珠先前关注书院小时他们的事情,后来又为了田地奔波,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 如今听得马嫂一说,只认真朝对方瞧去,但还真认不出是何人来。 然那人见谢明珠半响不下车也不吱声,反而和一个老婆子在车上交头接耳的,眉头不由得蹙起来,一面分开垂下来掩住脸面的脏发,“怎么,谢夫人如今风光,却是不认得我等了?” 这声音听着不熟,语气也阴阳怪气。 谢明珠顿时心头就不喜,“你是何人?” “谢夫人再仔细看看?”对方一脸冷笑地打量着她,一面将下巴抬高了些许。 还别说,这角度看去,谢明珠终于觉得有几分眼熟的意思了,一面试探地问:“你是苏雨阳?”苏雨柔的兄长。 那又如何?自己和他又不熟,而且当初他们到广茂县后,有了吃喝,立即就将苏雨柔这个妹妹赶走,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辱骂她。 甚至要苏雨柔自尽,保全他们苏家的清白门楣。 可却忘记了,要不是苏雨柔,他们早就饿死在路上了,怎么可能坚持到这广茂县。 苏雨阳见谢明珠终于认出了他,虽直呼自己的名字,让他心中不喜,但想到如今谢明珠在城里的身份地位,也就忍了下来。 一介再嫁的寡妇,居然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小地方果然是小地方。所以他想着,既然谢明珠都能有如今的家业,那自己一身的才华横溢,出身又如此显赫,必然是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他还听闻开阳长公主的亲女儿找回来了,如今就在这广茂县,现在可还没有郡马。 果然是一介村姑,难怪封地会是广茂县这种偏远贫瘠之地。不过不管如何,好歹她身后有开阳长公主。 近年发生的事情,自己虽在晒盐场里,但也听说了不少,如今这开阳长公主是手刃柳驸马,回到了京都,手里可把握着不少权力呢! 爹娘虽还未得到赦免,但是自家那短命的妻儿都没了,现在自己也是孑了一人,给这村姑做郡马,不正好是天生一对么? 而且他听闻谢明珠所嫁的那个渔民,竟然得了天下儒生都敬为神灵般的王隐的亲睐,而开阳长公主是王隐的弟子。 所以他打算直接找谢明珠,让他将自己介绍给那村姑郡主。 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罢了,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她听话。 谢明珠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的一声询问间,那自大狂妄的苏雨阳已经想得甚远。 不过虽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他那脸上随着他心中想法而变化的表情,实在叫谢明珠看着嫌恶不已,当即扯了扯缰绳,“既如此,那麻烦让一让。” 好不容易衙门里现在稍微解决了一下白天堵车的状况,自己还被拦,后头这会儿不知堵了多少车马呢! 苏雨阳听着谢明珠疏离冷漠的口吻,十分不满,“你就这样走了?” “那还要怎样?你我不熟,又非亲戚,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置办身衣裳,准备一处落脚地?”谢明珠白了他一眼,直接就吆喝着马往前走。 那苏雨阳到底是害怕,连忙退到一旁去,不过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是紧追着谢明珠的马车跑,一边还破口大骂“有道是一女不事二夫,谢明珠好你一个道貌岸然的娼“ 不过话没说完,谢明珠忽然又停下车。 那苏雨阳人虽看着精瘦,但精神倒是挺好的,见谢明珠停下车里后立即就围过来,一脸得意洋洋,觉得拿捏女人,果然是用名声最是方便。 可那名声有什么用?当不饭吃,作不得衣穿,这些女人可真蠢。 谁知道劈头盖脸就砸来一条鞭子,这熟悉的疼痛感,有那么一瞬间叫他以为又回到了晒盐场。 反应过来后,发现居然是谢明珠打自己,脸都绿了,“你…”这贱人竟敢打自己。 “你什么你?在晒盐场是天天吃的粪么?张嘴就喷粪。”谢明珠不等他说完,鞭子再度挥过去。 她也没那么残暴,可奈何遇到个不会说人话的,那自己凭何要任由对方辱骂?如果打不过,又惹不起,那也就算了,自己吃了这个亏,躲远些。 可现在明明有能力,那为何还要忍气吞声? 苏雨阳没想到谢明珠会挥第二鞭,结结实实又挨了一回,疼得他当即就卷缩在地上嗷嗷大叫 这边的纷争,很快就引了巡逻的阿来,“大家都让开些,让条路出来。”阿来一边清着围观的人群,一面朝谢明珠走来,“明珠,你先将车靠边上些。” 谢明珠应了声,并未叫对方难办。 也好让后头被自己堵住的车马过去。 很快,堵住的路就清理了出来,那阿来也朝地上躺着哼唧的苏雨阳看过去,一点都不意外,“今儿一早,就得了好多消息,晒盐场和矿场那边得了自由身的不少人,都跑来骚扰再嫁的女人们。”一面问谢明珠,“他是?” 阿来可记得谢明珠全家就她和萧沫儿两个大人,然后就是宴哥儿他们那堆孩子了,这男人又是何人?而且他们当时让改嫁的都是寡妇和未婚女子,但凡有男人还活着的,根本就没有让人夫妻分开。 “毫无关系,不过我与被他们苏家逐出家族的苏雨柔要好。”谢明珠简单回着,前天才给柳施打了韩蝉的公婆,得知都死了后,才松口气。 至于卢家和苏家的人,她想着苏雨柔和卢婉婉在银月滩那样偏远的地方,这些人怕是不屑去。 是没去,但是却跑来拦自己。 广茂县总共也没得多少流放女人改嫁本地人,谢明珠这一说,阿来心里就有了数,“是庄老四他大嫂?” 谢明珠点了点头,其实是不大愿意当着苏雨阳的面提苏雨柔的,尤其是刚才听到阿来说他们会去骚扰再嫁的女人。 所以很是担心苏雨阳跑去找苏雨柔。 正要询问如何处理这苏雨阳,得知和她没关系的阿来就上去将这苏雨阳给押住了,“你既是与谢夫人无关,何故拦人家的车马?跟我走一趟吧。” 143、第143章... 阿骏听了,笑道:“杀羊还成,不过吃饭就算了,杨大哥他们不吃羊肉。” 谢明珠本以为就苏雨阳是个例外,毕竟既然都能在矿场晒盐场那种地方活下来了,显然也不会如此天真。 但她还是高看了这些人,他们那骨子里的傲气根本就没有被差吏的鞭子打掉。 又或许说是差吏们下手到底还轻了。 居然有不少从晒盐场回来的官员,确切地说现在应该是庶民了。 跑到郡主府门前去,要立即得到一官半职,且还要给安排府邸车马奴仆,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三顾茅庐去求他们来的。 然而,李天凤在元宝岛上压根不知此事,早就被她打发回来负责府中事宜的云聿听得这些人闹哄哄的,提出这些厚颜无耻的需求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们到底是哪里来自信,觉得郡主看得上他们?而且郡主这里几乎都没有透露过半点要聘他们为官的消息啊? 再有这些人在流放路上做的那些事情,拿女儿媳妇去给解差换取吃食,转头又辱骂女儿和媳妇们不知廉耻,只恨她们一死了之,更恨她们还活着,还改嫁。 就这种没有半点品德和良心的人,别说是他们本就大都是些尸位素餐之辈,就是真有能力,李天凤作为一个女人,且还是从底层成长起来的,自然最是能同情这些女人,怎么可能还用他们? 所以云聿听着他们在那里一副高高在上地提出自己的需求,全然不肯听自己的话,也没了耐心,招手喊来护卫,全给扭送到衙门里去。 真是的,竟给他找事情做,他这一趟回来,除了来给李天凤处理些要紧事务之外,还要去找谢夫人一趟呢。 然这帮人的闹腾还不止于此,得知书院里居然开设女学,又大骂此乃伤风败俗之举,且男女同混在一个书院就算了,竟然还有不少女先生。 如此出来抛头露面,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何况女人读书心都读野了,瞧瞧这大街上,多少女人,可想而知还有几个肯在家里安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 但是他们这些口号并未获得本地男儿的认同,本来此地靠海,以前男人出海打渔,一不留神就把命丢在海上了。 照着他们这个说法,那没了男人的人家,女人又不能出来劳作,那岂不是要活生生在家里等着饿死? 所以他们反而觉得这帮人是神经病。朝廷衙门都不管的事情,关他们什么事情? 因此反而惹了众怒,暗地里叫人揍了几回。 这些谢明珠是后来知道的,听说后觉得这帮人脑子的确迂腐有病,现在的广茂县蒸蒸日上,早不是当初他们被流放来时那贫苦之地了。 而且变化的不止是大家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提高,连思想也在潜意识里成长,何况本地就从来没有什么男尊女卑的想法。 他们以前想要生儿子,就只是单纯因为儿子力气大,能上海打渔,在海边拉纤,仅此而已。 加上本地自立女户的人家就多,所以女人在广茂县能独当一面,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也是如此,李天凤到此,成为本地的主人后,也没有半个人因为她是女流而生出什么抵触和轻贱之心。 在他们看来,来的是男是女没有什么要紧的,能带他们继续过上好日子就是好人。 这一点李天凤的确是做到了,甚至在这无形中也连带着玉州人和其他地方来的人逐渐改观了从前那套男尊女卑的旧思想。 因为李天凤的存在,让他们终于看明白,女人其实和男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这个机会,男人能做的,她们也能做。 真要理论起来,男人甚至还不如女人,女人还会生孩子,男人生得出来么? 加上不管城北那边,还是城里都有不少女管事女掌柜,个个都是识文断字之人,这也给了老百姓们一个信号。 他们的女儿上过学,将来也许也能做个女管事,不用去做那些辛苦活赚钱。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哪个做爹娘的,怎么会不愿意看到女儿将来过得好呢? 昨日云聿过来,还带了李天凤的亲笔信和月之美的信,谢明珠一封封看了,最后将自己藏在瓦罐里的雪花盐拿给了他,连带着早就写好的信转交给他。 给李天凤回的信里,是雪花盐制造之法,原本她是打算在自己的制糖坊里提炼的,不过现在岛上有这个条件,选择那边自然更安全些。 还有给月之羡也回了一封信,以及给他补上的生辰礼物。 云聿虽没有拆开信来看,但也知道谢明珠给的是什么,那一瞬接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一时看着谢明珠的形象都觉得高大光辉起来,连朝她作了三个揖,“谢夫人之大恩,郡主必是此生难忘!” 其实是何止郡主,只怕公主也会牢记在心。 早前谢明珠已经给了白糖这样的功绩,现在又给了郡主这样天大的惊喜,哪怕早前他就听说了谢明珠有法子把那些黑黄苦涩的盐巴变得雪白无杂质。 可真正看到那瓦罐里的雪花盐时,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阵惊涛骇浪。 又一次在心中辱骂起来那镇北侯萧定远,真是个拿货,常言都说将门无犬子,那谢老爷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却能在没有任何权贵的帮扶之下,能赚得那样一笔富甲天下之财,那他的独女谢明珠,怎么可能又是个寻常人呢?偏生这萧定远将人娶回去后,把人困在后宅里,只知道花人家的嫁妆。 但凡那时候萧定远有几分脑子,多关注谢明珠一些,也许现在的镇北侯府还在,他萧定远也还活着,全家都没被流放呢! 不过命运就是这么奇妙,要是早前萧定远知道了谢明珠这一身本事,那哪里又有郡主现在的事? 想到这里,又在心里夸了萧定远几句,谢他有眼不识金镶玉,不然这等好事,怎么能落到郡主的头上来? 谢明珠根本就不知道昨天云聿来了这么一会儿,就把自己那早死的前夫骂了又夸了,她心里只惦记今天的小考。 为此也没出去,早上和前世所看到的那些陪考的家长们一样,老早起来亲自给做早餐。 以前十分不理解,觉得这做早餐煎两个蛋炸一根油条,能有什么用?指不定还不如求神拜佛呢! 但真到了这个位置上,看着因小考而紧张的儿女们,她的情绪也被牵动着,开始搞这有的没的。 没少叫王机子和宋兆安他们笑话。 宋家姐妹见她一个早上都在为弟弟妹妹们紧张担心,便主动开口,喊她上街。 这倒是叫谢明珠意外,她们自打上次从自己店里接了两单生意,顺利交单后,对方因为十分喜欢,又下了订单。 且还加了五两银子的赶工费,也就是要她们十天交单。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比宋兆安在书院一个月赚的都多,所以自然是接了下来。 现在母女三每天除了吃喝睡觉,都在赶工。 因此谢明珠摇头拒绝了,“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去沫儿那头看看孩子。” 然路过衙门的时候,只闻得草市那边一大股羊膻味传来,不禁走过去瞧,衙门口的阿骏见了她,连忙招手喊道:“明珠姐,你去年不是让杨大哥给你找羊么?今天山上来了人,赶了一大群黑羊来卖,刚进草市里。” 原是如此,自己就说这么这风里还有羊膻味。 一时也激动不已,羊奶不羊奶的暂时不提,烤全羊啊!“山里的月族人?“ “是啊,纵月的,他们在山上养羊,我今天才晓得,他们不愿意下山还是有道理的,那山林咱在外看着茂密,全是原始老林,谁料想进去,那一山比一山高,他们全住在那高上,听说大片的草原呢!”说到这里,阿骏一脸的向往,“我这辈子还没看过草原是什么样子的。” 谢明珠心说,人家山上的估计也在想,这辈子还没看过大海呢! 和他闲聊了几句,便赶紧去草市了。 羊广茂县的人其实很少吃,但架不住现在外面搬迁来的人也不少啊。 这么一大群羊当街走,那羊膻味随风一飘,都不要宣传,顿时就吸引了不少人和商家一头脑地钻进了草市里。 谢明珠寻着过去的时候,已经围了不少人。 只见着五六个纵月族的年轻人正在和别人交谈讲价,或是称重。 纵月人的服饰和蓝月人差不多,不过他们的衣裳颜色是蓝靛,而且几乎都会编一根细细的小辫子如同抹额一般在额头前穿过。 因此很好辨认。 谢明珠正要上前去询问价格,多买几只是否有优惠?虽然不确定这山下温度比山上高,这些高山黑羊是否能适应,但谢明珠还是想试着养一养。 然而她还未挤进人群里,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与此同时,熟悉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明珠,你也来买羊?” 谢明珠一扭头,原来是卫无忌的媳妇,卫星海兄弟俩的老娘叶幻娘。 她的身旁还有个熟面孔,大师兄程牧的长媳郑荨。 郑荨是晚辈,见了她连忙福身行礼,虽然谢明珠觉得大可不必,但人家骨子里刻着的规矩,根本就改不了。 所以说了几次,见着没啥用,谢明珠已经漠然接受。 不过她俩亲自来买羊,谢明珠还是颇为意外,毕竟与自家来比,他们各家的奴仆是数十甚至是数百,这种采买的活计,他们家里是专门有人来负责的。 叶幻娘笑道:“我们就是来瞧个热闹。” 郑荨也点着头,一面问她:“小婶也要买么?那要快些,我刚才听着好些人家,一口气就要好几头。” “你们不买?”这不应该吧?她记得青州那边也有不少牧区,所以程家人按理也是极其爱吃羊的。 不想她这话问出来,叶幻娘就在一头笑着,“你是天天忙,不知道这纵月人赶羊下山来,正是为了他们程家呢!” “哦?”谢明珠一脸吃惊,看朝荨:“你别和我说,你们家还找人摸到纵月人的寨子里去了?” 谢明珠买了藏在山里的地,正是因为程家的人总进山里探,如此开发出好多空闲平坦之地来。 郑荨有些尴尬,“那什么,三弟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山里,又听闻得小婶说的防备毒瘴之法,所以便一路找到了好几个寨子。” 这次叫他找到纵月人的寨子,看着漫山遍野的羊,听说当时口水就馋出来了,当场就找纵月人买了十来只黑山羊,立即杀了烤来吃。 吃完后,想到他们从青州过来这么久了,上上下下都这么辛苦,早就馋了这一口,故而便与纵月人买羊。 纵月人的羊很多,虽说用海里的鱼来形容,有些夸张了。 可是他们只知道养,哪怕没有去干预,但正常的繁殖下,大羊加小羊生生不息,只靠着他们纵月人根本吃不完。 卖羊肉也不是没有想过送到广茂县城里,可本地人受不得这股羊膻味。 卖皮子也不成,此地本就炎热,这种东西只能拿到北方去,可是他们许多人,一辈子连广茂县都没去过,更别提说是什么北方了。 所以正是发愁之际,程疆忽然开口要数百只,可将他们高兴得不行。 又得知程疆进山来,直接打通了一条路,立马就吆喝着寨子里的年轻人赶着羊群,跟着程疆下山来广茂县。 除去了程疆要的那些之外,剩下的便给赶到草市来卖。 他们虽说几乎只有八月节的时候才会大规模下山,但偶尔也有人来,所以对于城里日新月异的变化,也有所耳闻。 只不过从未见过,只当是耳听为虚,如今眼见为实了,一个个少不得是震惊无比。 更没想到他们的黑山羊如此受欢迎。 而当下谢明珠听得这些纵月人赶着羊群下山,果真是程疆的缘故,一时对于这个侄儿也颇为佩服,这活脱脱的探险家,在这种野外防 身器具如此贫乏的环境下,他带人摸进山里就算了,还沿途开路。 不过眼见着那圈住的羊越来越少,谢明珠也着急起来,顾不上和她俩攀谈,“我先去买羊。” 于是连忙挤上前去,要五只。 只是可惜,就他们说话这功夫,竟然几乎都有主了,她最后只得了三只,但也不错。 又想到如今既然有路直接到纵月人山上,便想着可以劝他们在城里开个铺子,就像是银月滩那样的特产店。 那以后岂不是可以经常吃到新鲜的羊了? 想到这里,她也顾不上和叶幻娘说一说她家那俩儿子何时接回家的事儿?和两人打了招呼,赶着羊就往衙门去。 把拴着羊的绳子递给阿骏,“方主薄和陈县令可在?” “方主薄不在,不过陈县令在。”阿骏知加道她肯定是有事,而且一般都是好事情,自然是乐呵呵地给她把羊拴住,还主动问“明珠姐,可要我喊两个小子给你送回家去?” 现在衙门里人手可宽裕了,他都升了官。 谢明珠听得这话,自然是愿意的,虽说有点占公家的便宜,但她这不是来给公家送温暖了嘛。 “那成,谢谢了。”然后便直径去了衙门里。 现在的衙门也算是有了三班六房,有人见了她,连忙跑去通知陈县令。 待谢明珠到那花厅之时,陈县令也刚巧来,一脸笑意盈盈,“明珠,可是有什么事情?”今早云聿就去海边了,听说在她这里得了提炼精盐的办法。 陈县令没见过雪花盐,但是她见过谢明珠将黄糖变成白糖。 所以也满怀期待。 谢明珠开门见山,直接将程疆打通了去往纵月山上和其他寨子的路,“我看你们宣传让他们下山,许了多少好处也没效果,倒不如换个法子。而且我如今瞧来,其实也不见得要他们下山。” 主要还是大家那商业互通,这样山里的东西能出来,城里的买卖也能多些顾客。 陈县令还沉寖在程疆打通了那么多路的震惊中,这样大的事情,他竟然是半点没听说。 忽然听得谢明珠又别的办法,又连忙问,“什么法子?” 便听谢明珠说:“你看银月滩的人,也没几个搬迁来城里的,但他们在城里开了个特产铺,就等于人也搬来了一样。”特产铺赚了钱,他们又用赚来的钱在城里花销。 看着好像银月滩的人白忙活一场,赚的钱都花出去了。 可其实不然,因为靠着这笔钱,他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而且这钱一直是流动着的,并非一次性花销了就再也没有的。 “你说,咱们一直的初衷,不是要城里有多少人,而是希望大家过得更好。现在既然已经有了通往这些寨子的路,那便可以让他们在城里开设铺面,专门卖他们地方特产,比如这纵月我看卖羊肉就不错。”皮子也行,此地虽用不上,但这城里现在也不乏北方商人来往。 陈县令怎么说,当初也是金榜题名之人,谢明珠这样说,他哪里还不明白,甚至有些激动地在厅里走来走去,“我晓得你的意思了,只是 和银月滩不一样,他们这铺子怕是不好开。” 银月滩是主动的,这些则是被动的,他们还没看到这在城里开个铺子的好处。 “这有什么?你找几个人引导,领他们去银月难的铺子不就成了。”城里卖海产品的人不少,但是最具规模的,竟然是银月难的特产铺,现在甚至是已经小有名声了。 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错。 银月滩的人现在又在谢明珠这里接了不少首饰活,所以他们出海其实没那么频繁,大部分海货反而是去别的寨子里收来的。 谢明珠不信,有人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过那刀耕火种的苦日子。 陈县令心里盘算着,“倒也不是不成,不过这事儿,我到底要与郡主知会一声。” 那是,不管怎么说,李天凤都是他的直属上司。 反正谢明珠的话也带到了,有了银月滩这个活例子,照葫芦画瓢,难道陈县令还画不明白么? 于是便先回家了。 她决定了今晚就烤全羊。 谁知道刚踏出花厅大门,身后就传来陈县令的喊声,“我娘问你,家里的睡莲米吃完了么?不够的话叫安居他们送来。” 睡莲米三个字吓得谢明珠脚步飞快了不少,“够的够的,让你娘别送了。”如果是以前在银月滩那会儿,有人隔一差五送睡莲米她高兴得要死。 可现在家里宽裕,城里吃的有多元化,所以睡莲米根本就吃不过来。 她到家中,羊已经送来了,孙嫂子不会吃,也受不得这味道,躲得远远的。 是指望不上她杀羊,谢明珠也不成,只将目光落到提着锄头的马嫂身上,“马嫂,你敢么?”她是玉州来的,吃羊的吧。 马嫂摇着头,“天菩萨,这和杀鸡宰鱼可不一样,我不敢。”然后扛着锄头跑了。 谢明珠看着拴在圈里的羊,也不知是不是陌生地方,还是因为到底太炎热了,他们不肯吃东西,就喝水。 这样下去,日渐消瘦,还吃什么肉? 果然,这种高山黑羊山下是养不了的。 于是又去衙门里一趟,让阿骏帮忙转达,见了杨德发喊他来家里帮忙杀羊,顺便晚上过来吃饭。 “那你吃不?”谢明珠问。 阿骏也摇着头,“要是吃,我今天就买了。” 既然不吃,谢明珠反而不好麻烦杨德发过去,而且也不知他何时得空,最后便道:“那你不必同他说了,我上街找个人去给处理。” 阿骏闻言,往里头探了探,“你别急,我去给你杀。”然后喊了个小衙差过来,叫他帮自己看着,一面收拾着准备和谢明珠同回去,“刀磨好了么?” “家里的菜刀成么?”谢明珠忽然意识到,这多半不行的,杀鱼杀鸡或许靠谱,但是杀羊用菜刀,怕是难呢! 果然,阿骏摇着头,“怕是不成,算了你先回家,我好像看到叶老信这几天在,我去他那里借。”叶老信虽说以前修驴蹄子,又改骗猪,但他家里刀具多啊。肯定有合适的。 144、第144章... 阿骏果然是靠谱的,谢明珠前脚才回家,说了这杀羊的事情,后脚叶老信就和阿骏一同来了。 阿骏嘿嘿一笑,“我说叫他拿刀借我使就成,他偏说是什么吃饭的家什伙,不能外借,便同我来了。” 叶老信见了谢明珠,打了个招呼就直接问:“羊哪里?” “在后院。”谢明珠说着,要引他去。 阿骏这时候叫住她,“那明珠姐,我就先回去了。”反正叶老信一个人骗猪都成,杀羊肯定也不在话下。 谢明珠想着他也不吃羊肉,而且还叫人代班,故也没多留,只朝他道了谢,“劳烦你跑这一趟了。”随即喊孙嫂子给他装了不少外头没有的蔬菜,又有些白糖和蜂蜜,一并塞给他,“你不要嫌弃。” 阿骏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最近白糖都不好买,所以也有些心动,“那就谢谢明珠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当下他去了,谢明珠到后院,只见三只羊都被叶老信给捆好倒挂着放了血,如今正在剥皮,旁边的长条凳上,十几把各式各样的刀具磨得铮亮,整齐地摆在上面。 叶老信见了她来,“这么多肉羊,放不长久。”但是这羊在这也养不活,故而他也就一口气全杀了。 谢明珠早前没想到这么多人不吃羊肉,本来还想着各家送一些,现在看来,只能是给做成肉干肉脯了。 “留一头吃,余下的劳烦您给我砍小快些。”到时候也好晒,一条条的腌制也容易入味。 叶老信得了她的话,一顿猛虎操作,谢明珠都还没看清楚,便听得嘶拉嘶拉几下,一张完整的山羊皮就扯下来了。 看得她也是瞠目结舌的,心想果然是一把好手。 叶老信也颇为得意,“都只道我老头子只会修驴蹄子骗猪,却不知我老头子一开始入门,学是这杀猪宰羊。” 谢明珠赶紧拿了盆来装下水,“既是有这样的好手艺,您老还东奔西跑作甚?” “不跑了,以前是没法子,只靠着在这城里吃不了饭,现在城里人多了,活儿也多,我现在琢磨着,叫女儿女婿都搬过来。”虽说好不容易才将女儿嫁到那州府去,可是在州府日子也艰难啊,也就是别人听着好听,有些面子罢了。 可面子不做饭吃,而且那边税赋今年又加了,生娃也要上税。 眼下女儿肚子里又揣上一个。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得赶紧叫她生产前搬回来。 “回来也好,现在城里工坊还缺人,或是做个什么小生意也行,要敷嘴不是什么难事。再有您老这手艺在,跟着帮衬一二,丰衣足食就更不在话下了。”反正他们自家有房子,到时候回来开个铺子妥妥的。 又见叶老信并不嫌弃这羊膻味,也有可能他因为职业道德忍住了,但谢明珠还是开口问,“您吃羊肉么?倘若吃,回头带些回去。“ 叶老信一点都不意外谢明珠会送自己羊肉,不过还是拒绝了,“你有心,回头给我一副下水,就成了。”算是抵了杀羊的工钱。 这话,谢明珠心里就有数了,他是吃羊肉的。 叶老信手脚快,很快一只羊就拆了,谢明珠拿去腌制着准备烤羊肉,又将羊蝎子羊骨下了锅。 余下的便用盐巴腌好,挂在竹条上晾晒。 这一忙也没顾得上去问孩子们考得如何,倒是该在寒氏家帮忙一起照顾萧沫儿母女俩的沙若来了。 她闻到这羊膻味,并没有什么不适,因为心思也不在这上头。 上来就拉着谢明珠商量,“明珠,你这头还有空房间的吧?” 谢明珠点着头,心里有些疑惑,难道银月滩来人了,她家那头都住不下?“怎么了?” 沙若一脸的喜气洋洋,“那便好,借我一间用一阵子。” “你我之间,说什么借不借的,怎如此见外起来?”谢明珠越发好奇,她要房子做什么?又见她这样高兴,便想到了个可能,连忙问道:“莫不是长皋他们兄弟回来了?” 和长皋一起的那个卖茶女是不是这一次一起来了? 她正要问,沙若就笑道:“是啊,那姑娘也来了,我才收到的信,想是今晚就能到。只不过还未进门,我们蓝月人虽不讲这些,但对方到底是汉人,所以我才想着,叫她在你借暂时借住些日子,等我那头准备好了,长皋直接从里这头迎过去便是。” 谢明珠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那感情好,我也沾一沾这喜气。”又想到既然人家姑娘已经跟着长皋回来了,那想来这一阵子,沙若也要忙他们成婚事宜。 如此一来,自是没有办法去杨德发家里了。 不过转而一想,这马上也要满月了,小棉棉也好带,萧沫儿和寒氏应该是能忙得过来的。 便道:“那你就别去那头了,安心准备,成婚是大事情,现在又有这条件,万不能马虎了,短缺什么,只管和我讲,我来想法子。” 别的不说,就冲这长皋也是月之羡的左膀右臂了,如今又是商栈里的一方管事,月之美这个东家和大哥现在不在城里,自己当然要多上心些 沙若正要和她说不能继续去那边的事儿,见谢明珠如此体谅,也是万分感激,然后忙回家去拿铺盖来。 她早就盼望着娶媳妇,新铺盖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房子已经管谢明珠家借了,也可能连铺盖这些都要找谢明珠要。 来来回回跑了几次,总算是将那房间给布置好,还找谢明珠要了个花瓶,也给姑娘家插了一瓶花放在屋子里。 弄得满屋馨香。 可见她是真的对这个新媳妇上心。 连马嫂子几个看在眼里,都道她必然是个好婆婆。 沙若笑道:“我也只是想,人家姑娘愿意干山万岁跟着我儿子来这广茂县,背井离乡的,只怕也是不适应,别的我也做不了,就只能尽量待人好。” 她满怀欢喜,连谢明珠家这头留饭都没顾得上,随便在家吃了些,就老早去南城那边正在修的新城门口等着。 大约是晚上将近子夜十分,人才来。 原本等着看长皋的新媳妇长什么样子的宴哥儿等人早就撑不住,睡觉去了。 宋家母女三在赶工,谢明珠便同她三个一起在凉台上坐着帮忙,熏蚊香炉里的香都已经换了两茬,她都有些困了,准备去换第一回,终于是听到外头传来了声音。 倏地起身,连忙拿起灯笼,一面招呼柳施母女三,“你们也快些去睡吧。”三人再赶工,也用不着黑灯瞎火,到底是为了陪自己。 然都等到这个时候了,虽然三人没见过长皋,但也是有些好奇心的。 所以哪里肯去睡,自然是跟在她身后一起下楼开门。 一开门,就见沙若满脸欢喜,“明珠,实在是劳烦你了,这么晚还等着。” 她的身后,跟着风尘仆仆的长皋,身前护着一个身材娇小柔弱的女子,虽不说有十分美丽,但也是颇有几分姿色在身上。 显然已经从长皋母子的口中知道谢明珠的存在,如今见了,也是随着长皋 起行礼,看着倒也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怎看都极好,有一种长皋捡了大便宜的感觉。 谢明珠看着也喜欢,热情地问起:“晚饭吃了没?” “吃过了,在外头的酒楼里吃的。”沙若回着,满眼都是她的儿媳妇,如今很是心疼对方一路跟着儿子颠簸到此,只恨不得立即伺候她洗漱歇下。 于是忙给引上楼去,又是叫儿子打水拿东西的。 谢明珠见此,也无自己什么事情了,正准备去睡觉,却见这柳施母女三人没回她们家的竹楼,反而坐在自家凉台上,灯也不点。 要不是她自己手里有灯笼,这上来忽然看着几个黑影,不得给吓去半条命啊? “你们不睡觉?”谢明珠挑眉问,又见三人还瞧着那边,很是好奇,“怎么?人家的新媳妇,你们看得这样上心,莫不是认识不成?” 宋听雪一脸激动惊讶,脱口就问:“小婶,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谢明珠就随口一说,怎么还真认识? 当下反而是愣住了,不确定地朝柳施看过去,声音也压低了许多:“真认识?“ 柳施点头,“不但我们认识,你二师兄也见过呢!”毕竟这姑娘也不是仍在人群里就瞧不见的那种普通长相,算得是有些姿色的。 而且又天生自带一股楚楚柔弱,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怜惜之心的同时,也容易叫人记住。 “亲戚?”谢明珠实在是想不通,那长皋的未来媳妇怎么会和他们认识,除了是亲戚的可能,那还能是什么? 宋听雪却是一脸的嫌恶,“我们怎么可能是那等贼人的亲戚。” 谢明珠抓住了重点,贼人?一时有些担心地看朝母女三,“果真没认错人?还有听雪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施十分肯定,“没有,刚看到她那会儿,我就认了出来,但我也不确定怎么她会跑到这顾州来,而且照着你们这意思,年前就和这沙若大婶的儿子来往了。不过我刚才看了她的手,虎口和食指上都没有什么茧子,光滑得很,这哪里像是什么卖茶女?”那卖茶女,常年烧水,不说身上会有些小烫伤,但是一天得倒多少回水,拿多少茶壶,那虎口必然会结出茧子。 可刚才那姑娘双手娇嫩光滑,哪里是做这种营生的人? 谢明珠只觉得姑娘漂亮,这等姿色在像样些的大城里,也算是不多见的,却肯跟着长皋来到这广茂县,只当是她对长皋一片真心。 就冲这一份真情,自己也对她生了几分偏袒之心来。 如今听得柳施母女几人的话,一下担心不已,“照着你们这样说,竟是遇着骗子的意思了。”一时又有些埋怨起月之羡,“阿羡也是,知道这事儿,也不早前去查查这姑娘的底细。” 月之羡不但没有去查,甚至连这姑娘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呢! 缘由倒是简单,早前在这卖茶女之前,有个姑娘瞧见长皋,已经有几分意思,但随即见了他,就此移情别恋。 所以为了以防再有这样的事情,月之羡都十分小心,格外避嫌,就怕重蹈覆辙。 而现在柳施母女三人却是十分确定,已经被骗了。 但在这凉台上,也不好继续说,于是乎柳施先将两个女儿先赶去睡觉,和谢明珠进了房间,这才悄悄告诉她,“你不知道,我们在北方冰原的时候,二十里外有一个张富户家,家财万贯,却只有一个独子,对于未来媳妇,自是十分上心,奈何那北方冰原上,城镇间相隔甚远,谈了好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没舍得把女儿嫁过来。哪里曾想,张家夫妻俩发愁之际,张公子打猎在雪地里救了个和父兄走散的姑娘。” 这故事听着有点耳熟,谢明珠下意识就脱口问,“别告诉我,那个姑娘就是长皋这未来媳妇吧?” 果然,柳施点着头,“就是她,我虽只见过一次,但肯定不会认错。” “等等。”谢明珠连忙将她的话打断,警惕起来:“那她见过你们?”这样说的话,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不对,这姑娘刚才并未有任何反应啊? “我们那时候在车里,她没见过我们。”柳施解释着:“那么冷的天,风刮在身上像是刀子一样,我们几个也不爱和陌生人来往,自没有下车,你二师兄身体又不好,惧怕风雪,不然到时候能咳几个月。” 所以他们一家都没下马车,就在车里看着,和张老爷打了招呼而已。 “我们就见过那一次,再听到这户人家的消息,是小半年后,说自打那姑娘进了他们家,筹备婚礼那段时间,不到半个月张老爷就得了急症去世,后来张夫人也伤心过度,紧随而去,如此就只剩下那张公子了。” 后来一个白日里,有人在雪地里踩到硬邦邦的东西,拔开一看,竟然是这张公子,也不知为何,死在雪地里,反正已经冻得硬邦邦了,身上值钱的东西半点不剩下。 大家还以为是遇到山贼了,可是寻到他家中,却不见了那姑娘,而且连带着他家中钱财,也没了踪迹。 “那如何认定是这姑娘所为?”谢明珠一听,虽说也猜到了些可能,但这凡事不是要讲究证据么?就算是眼下住在家里这姑娘真是柳施口中的女骗子,可就算自己告诉长皋,他能信么? 柳施继续说道:“那娘前脚到了张老爷家,她那走散的爹和哥哥就找来,顺理成章一起住下,后来张老爷夫妻死了,听说丧事还是他们帮忙办的。” 又说当时找人抬棺出去埋了,那棺材就特别重。 而后来张公子也死了,衙门派人去收殓尸体,意外发现他早就死了的爹娘尸体就在后院里埋着。 也就是说,那时候棺材抬出去的,哪里是他爹娘的尸体?分明就是他们家钱财。 果然,衙门里派人去挖坟一看,坟里只剩下两副空荡荡的棺材,根本没有什么尸骨。 正是这样,这女子的爹和哥哥告辞离开的时候,大家只见他们背了个小包袱。 因为钱财早就已经运送离开了。 那时候大伙儿还纳闷,怎么他们就忽然要走?家里就算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好歹等女儿办了婚礼再走也成啊。 现在想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办婚礼,而且要忙着去挖银子呢。 “至于那张公子为何也被害,衙门里后来猜测,多半是他发现他爹娘的尸体了,知道自己识人不明,引狼入室,只是可惜为时已晚,还是被害了。”柳施说起来,越发有些害怕起来,“明珠,咱可得上心,这是团伙作案。”谢明珠愿意相信柳施的话,但问题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不过这样危险的人肯定不能留在家里了。“你别急,容我想想法子。”那张老爷夫妻,只怕也不是什么急症和伤心欲绝而亡的,肯定是被暗害了。 “我怎么不急?她现在住的可是你家啊。”而他们一家四口,都住在谢明珠家!现在柳施甚至都怀疑,可能人家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长皋,而是月之美呢! 而听她这么一说,谢明珠倒也想得通为何这些让要骗长皋了。 这如今看来,骗的多半不是长皋,自家才是目标呢! 又想到家里老人小孩的,“不管如何,明儿一早我去大师兄家借几个护卫过来。而且他们既然是团伙作案,没准过两日她这所谓的‘亲人’也寻来了,正巧我家也还有空房间,他们要是也打算住在这里,那咱就瓮中捉鳖。” 柳施有些担心,“可长皋和沙若大婶那头怎么办?”她今天可瞧见了,这母子俩只恨不得将这女骗子给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的,就怕摔了化了。 谢明珠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我有法子。” 柳施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道:“要和大家说一声么?”她主要是害怕这女骗子往水里下毒,到时候大家也没个防备的。 毕竟这些人杀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万一这次他们的手段和害张家不一样,没那么多耐心,直接就下毒杀人,那可咋办? “说。”必须说啊,虽然说了可能有会担心害怕,但总比一无所知,反而被对方骗得团团转转的好。 反正自己就一双眼睛,是盯不过来的。 所以第二天一早,老头子和孩子们一起来,趁着吃早饭的功夫,谢明珠就将昨晚柳施所告知的这些事情写成文字,如今递给他们瞧。 卫星海是最先看到的,当时就脸色就一沉,扭头朝谢明珠看过去,张口就想喊她直接报官。 他这个做法是对的,但长皋那边还不知道,谢明珠怕弄巧成拙,到时候这女骗子的同伙又没抓到,反而生分闹得不愉快就算了,还打草惊蛇。 倒不如就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于是摇着头,“不可。” “什么不可?”王机子也不知谢明珠给卫星海看了什么,让他脸色如此凝重,当即就示意他递过来给自己瞧。 卫星河恭敬地双手递过去,顺道也和弟弟妹妹们开口道:“你们也一起看。” “什么西洋镜?”小暖疑惑地放下手里的碗,先起身朝王机子身后走过去,不想着一看,脸色也变了。 谢明珠连忙做了个禁声动作,生怕她一下给喊出来。 其他人见他们一个个如此反常,自也赶紧围过去。 时间凉台上静悄悄的,连根针落地都可闻。 “这是在瞧什么?”孙嫂子将才煎好的鸡蛋饼端过来,见一个个神色凝重地聚在老爷子身边,好奇不已。 “一会儿你同莫嫂马嫂到后院,我有话和你们说。”谢明珠从她手里接过盘子,示意她先去忙。 好叫孙嫂子好奇。 自不多说,众人看完后,谢明珠就将这纸收起来,顺便叮嘱,“就像是往常一样,别大惊小怪的。”露出马脚。 王机子还好,临危不乱。“我去书院,就直接和你大师兄说,让他派人过来,暗中看着。“ 谢明珠觉得这样自然好,省得自己还要跑一趟。 一帮孩子却是觉得紧张又刺激,顺道带着些害怕。 不过最终想要抓住骗子的正义之心,还是战胜了恐惧,一个个尽量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往昔一样,很快这打打闹闹的声音,就在院子里传开了。 而待他们上书院里去后,谢明珠也将后院里聚集的三人告知一回。 孙嫂子几人听得隔壁住着的那娇弱姑娘是个骗子,可能身上还背着好几条人命,到底是有些害怕,谢明珠也能理解。 正巧借着孙嫂子和莫嫂受不得这羊膻味,便叫她们先回家。 而她俩都放假了,谢明珠也不好厚此薄彼,故而也让马嫂回家去休息两天。 这个借口倒也是天衣无缝。 连沙若一早过来给这文娘送早膳,听闻后一点都不意外,“这羊膻味,本地人大都受不得。”她也是不喜欢,不过听着未来儿媳妇吃,所以尽量克服。 不然以后怎么过日子,难道不让媳妇吃羊肉么?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自己早点适应这味道。 谢明珠今天借口家里的帮工都回家去了,特意留在家里,本想好好看着这美女蛇,谁知道这文娘根本就不出门。 沙若见孙嫂子她们也不在,索性就留在这头煮饭,顺便照顾未来儿媳妇的一日三餐。 得空,就匆匆忙忙去置办成婚所需的东西。 而那文娘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谢明珠便去商栈,找了长殷一趟,自是将这些事情与他说起。 长殷和长皋不一样,他和奎木是月之羡最好的兄弟,对月之羡的崇拜和敬仰根本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形容得了的。 也爱屋及乌,对谢明珠这个嫂子尊敬信任。 更何况他其实也是这一次回广茂县,才见到文娘,如今听谢明珠说起对方有问题,也道出心中的疑虑,“我早前听得此,便想同大哥去见见她,以免失礼,谁料想她每次都拒绝了。”当时只觉得奇怪,没准就是人家防备着呢!而且这一路上看着文娘,也不像是个在底层卖茶的卖茶女,现在听谢明珠一说,仔细一想,果然没见着她手上有半点茧子。 几乎就可以肯定了,宋夫人他们果然没认错人。 却不知,这个时候他大哥长皋带着几个男子,正高高兴兴往谢明珠家去借房子。 那几个男子,一老三少,是文娘的父亲和兄弟们,虽不愿意女儿远嫁至此,但觉得木已成舟,还是跟来,打算亲自送她出嫁去。 长皋如今被美女蛇迷得晕头转向的,听得老丈人和舅兄们终于同意了这桩婚事,还专程这么远赶来广茂县,心里头那叫一个欢喜,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脑子里半点不思考。领着人就到谢明珠家来了。 可将在家做衣裳的柳施母女三吓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