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瘾》 第1章 重生 大魏都城恒阳。 午门外的刑场,被围得水泄不通。 只因今日,要斩一人。 “你,可知错?” 玉阶高台之上,端坐着当朝天子,怀中揽着盛宠贵妃。 妖妃迷惑了天子,令其当众腰斩发妻。 烈阳之下,刑场中央,跪着身着囚服的皇后。 她身正腰直,眉目冷峻,即便面对生死,亦无半分怯弱之姿。 “知错?笑话。 “本宫是先帝钦定的皇后,家母贵为河东裴氏嫡女,祖父更为三朝元老,你司马家的天下,十份里有八份都是我裴家打下的。 “如今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竟为区区一个瘦马,不惜自毁三军粮草,陷害家父,灭我族众。司马毓,活该你断子绝孙。” 即便被游街示众,也未曾磨损其半分傲气的人,此刻看着东北方的人群,竟流下泪来。 “只怪本宫当初瞎了眼,错信于他,却是负了你!” 话毕,女人猛然起身冲向一侧举刀的侍卫。 寒刃阴冷,血液喷射而出,那尊贵高傲的女人颓然倒地,死不瞑目…… “阿……”璃。 眼见男人欲起身,苏烟立即往男人怀里挤了挤:“皇上,媚儿好怕。” 男人当即抬起宽袖替她遮挡住血腥,嫌恶地撇了眼被确认已然断了气的女人,挥了挥手,将她揽的更紧:“晦气。媚儿莫怕,朕这就抱爱妃回宫。” 苏烟心满意足地被男人抱上软轿,尚未坐稳,忽然有利箭破空而来,带着极重的戾气,几乎瞬间就洞穿了她的身体…… 文昭二十六年,宠妃萧媚儿,薨。 * 苏烟是被疼醒的,腰腹火辣辣的灼疼。 刚要检查身体,脖子才一动,就听树枝咔嚓一声断开,身子迅速下坠一尺。 心脏一个猛坠。 “啥情况啊这又是?” 苏烟左右瞥了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竟被挂在陡峭崖壁中腰一根碗口粗的枯树上,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恭喜玩家,成功获得新身份,大魏皇后慕云璃。】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苏烟脑子发懵。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正在试玩即将上市的游戏‘九重天’,它是一款通过量子传输大脑意识到异世界体验奇异故事的游戏,几乎涵盖市面上99%文学作品中所涉及的时空位面、体系故事,同时,还可以基于意识需要自主生成空间世界功能。 因此,‘九重天’还未正式上市,就受到广泛追捧,争相试用,也包括创始人的她。 只是明明她已经顺利从一个无依无靠的瘦马,一步步攻略皇帝司马毓成为他的宠妃,并成功害死司马毓的青梅竹马皇后,下一步,就可享尽荣宠,冠绝后宫通关游戏退出,哪知被暗箭偷袭,竟让她提前死了。 只是按理说,游戏中死亡,她就可以直接退出游戏,意识回到身体醒来,可怎么又进入了故事里,还成了被她害死的大魏皇后慕云璃? 况且‘九重天’的所有出场设置,都会至少拥有不少于一个时辰的平静生活,之后才会突发变故遇到危机,怎么她一出场就是生死危机? “究竟是谁,改了她的设置?” 脑子里瞬间冒出一张斯文干净的脸。 苏烟不敢往深了想,她不想怀疑最爱的人。 枯树受力过重,又一来自更深处的断裂声,苏烟瞬间回神。 不管了,先想办法自救,活下去再说。 虽然游戏里人物挂掉不会影响到真身,但是如果开局就挂,是会被取消游戏资格的。 更何况她身为‘九重天’的创始人,还没开始就结束,这脸,她可丢不起。 正寻思着如何起身,头顶忽然开始往下滚落碎石,接着就有个粗犷的声音指挥起来。 “顺山崖往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天黑之前找不到,你们一个个都得掉脑袋。” 想呼救的心,瞬间死了个顶儿透。 不甘心地闭眼,仔细调整好心绪,这才抓牢树干,忍着腰腹的剧痛翻身趴在树干上,试图移向崖壁。 又一波碎石滚落下来,紧接着一根两指粗的麻绳落在树干上。 苏烟心头一喜,有救了。 “咦,老大,这下面好像有东西。” “那还愣住干嘛,快下去找!” 苏烟心一慌,赶忙抓住绳子对折后往树根上绕了一圈,又把绳头绑在腰上。 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崖底,眼一闭,心一横,跳了下去。 一般按照游戏设定,跳下去肯定死不了,说不定还能遇到个白发苍苍的老前辈,传授一身武艺,出来后,她就可以称霸天下了。 【非常遗憾,游戏结束!】 “啊,结束?”苏烟脑子晕晕乎乎,身子也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您摔下悬崖,死不瞑目。】 “……” 【系统更新中……恭喜宿主,成功获得新身份,青鱼巷张屠户之女张招娣。系统温馨提醒您:请在游戏中保护好自己,通关之前,一旦宿主死亡,您也将死亡。3、2、1……】 “什么?你再说一遍……” * “姑娘,醒醒。” 低沉冷冽的嗓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苏烟困顿地睁开双眼。 天幕昏暗,黑云压城,疾风呼啸,恶鬼徒显。 “啊……鬼啊……”苏烟吓得一声尖叫,抬手就朝眼前的恶鬼攻去。 拳头被一只大掌截住,力道被原路压制回来将她推倒在地,双手被困于头顶,下颚亦被冰冷的虎口掐着,仅留一息供她喘气。 “闭嘴。别动。” 敏锐捕捉到他字里的杀意,苏烟不敢再动。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发出那样的提示,如果这具身体死亡,兴许她真的就嗝屁回不去了。 那张斯文干净的脸再次浮现,心脏骤然抽痛。 好想哭。 可她不能哭,还不是哭的时候。 “好,我不动。” 冷静下来后,她定定看着恶鬼面具下那双警惕的双眼。 他没在她昏死状态下乘机杀她,应当不是敌人,于是示弱道:“不过,你能不能松开我,你这样我难受……”此刻,她浑身疼的想吐。 男人一动不动,除过冰冷的眸子往她身上瞥了一眼:“你最好老实呆着。” 苏烟难受的不行,只好继续请求:“大哥,我真难受,不骗你。我腰腹有伤口,肚子还饿……我是真难受,你放心,我保证安静,坚决不乱动。求你,行行好,松开我好不好?” 男人手一僵,松了掐她脖颈的手,又不放心地警告了句:“不许叫喊,否则……” “保证不喊。”苏烟赶紧点头保证。有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此刻她被他压在身下,更不能不低头。 “我保证不叫喊,只要你放开我。”说完,还不忘奉上一个真诚又可怜的微笑。 男人盯着她,眸光昏暗不明,却真的松了另外一只手,半撑着身子侧到了一旁。 “谢谢……你……”苏烟有些惊喜。这个人,似乎还挺君子。 正想感谢,只见他快速捂住心口,吐出一大口血。 避让之间,有些血沫飞溅到她眼脸口鼻,血腥味瞬间在鼻腔里弥漫开。 一阵恶心上涌,连忙转头爬地上干呕起来。 男人立刻避如蛇蝎的退开许多坐好,用指背将嘴角的血迹抹掉的同时,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将她盯住,良久才问:“你嫌我脏?” “……”苏烟难受地喘着气,无语地盯着这个陌生男人。 这不是废话吗?他吐的血不就等同他的口水么,陌生人的口水进了口鼻,难道不恶心肮脏吗? “我把口水给你吃,你会觉得香甜可口?” 呼啸的风停了,漫天盘旋的乌鸦也栖在了不远处的灌木上,空气变得格外安静。 只听到男人粗重的呼吸,和骨节咯咯作响。 错开男人锐利的目光,苏烟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如今小命不稳,她还指望他救她出去,这下好了,直接把人惹毛了。 为了缓解尴尬,只好四处张望。 不远处是陡峭的崖壁,时而有风呼啸,阴冷诡异,四周是比人高的蒿草,视线并不好,目力所见,只有他们两人…… “早知道你如此令人讨厌,我就不该救你。”男人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不顾伤势凌空接她,后来脚底一滑,她愣是将他压出内伤。 嗯? 苏烟有些惊讶。 昏暗的天幕下,除过他消瘦倾长的身材和深邃的眸子外,恶鬼面具遮挡了他所有的情绪,可她却感觉到了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孤独。 吃力地坐起身,往他边上挪了挪,决定还是做个文明礼貌又和蔼可亲的古代公民:“谢谢你救我啊!我叫苏烟,你叫什么?” 按小说黄金三章的标配,她遇到的这人,不是男一,就是男二。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这种桥段,十个女生有九个都希望自己能遇上,她也不例外。 就如当年他们的相遇……哎,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待通关出去,再找他清算。 方便日后联络寻找、报恩还情,此刻互通姓名就非常有必要。 男人稍稍侧头过来,冰冷的眼梢撇了她一眼,又挪开了些。 苏烟无语地憋了憋嘴。看来,她这官配还挺小气。不就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嘛,至于这么嫌弃她么? 算了,好女不跟男斗,姑且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大方一点不与他计较了:“我看你刚才吐血了?没事吧?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去看医生……啊!”,一般情况,外表血淋淋的人未必就有事,但外表完好却吐血的人,肯定有大问题。 “不……”用。 电光火石之间,她又被扑倒了。 原想破口大骂无耻,下一秒,凌乱的脚步声就从四面逼近。 新文新文,希望宝子们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 第2章 初遇 “怎么没了?我方才明明听到这边有说话声。” “有声音也不奇怪,这里可是乱坟岗,每天都有几十号死人会被扔进来,单府上扔这里的手脚不干净或贪图三公子的下人都不止一百……” “闭嘴。赶紧仔细找,三公子可交代了,找不到那臭丫头,我们谁也别想活。” 苏烟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认真听。 这声音她有些熟悉,是之前挂在悬崖时,发现她的那个声音。只是明明她的身份都已经变了,怎么剧情却还如出一辙? “老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成一滩肉泥了,这里到处都是乌鸦,说不定,她的尸骨都已经被分食得渣都不剩下了,要不咱们就——” “就什么就,赶紧找人,就算是骨头渣,也得收捡起来,凑拢了带回去。你要是再啰嗦偷懒,小心我现在也让你也变成一滩肉泥。这个臭丫头,旁人对三公子的宠幸都是感恩戴德,她倒好,不仅不领情,竟然还逃跑。” “老大,从府上逃跑的也不止这臭丫头一人,先前也没见三公子这么紧张,怎地这回还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里头,是不是有啥秘密?” “我也是听管家媳妇张婆子说了一嘴,说这臭丫头乘着给三公子沐浴的时候偷瞧三公子的那玩意,回去后就收拾东西,还给同屋丫头说三公子的那玩意又小又短,想让她伺候门都没有——” “啥?三公子那玩意竟然短小?不会还没我的大吧!” “我呸,我他妈给你废这话作甚,快些找人!” “……” 怒骂声起,长刀缕缕寒芒,朝着他们躺倒的地方靠过来。 草头与冷刀碰撞后急促坠落,冷光在头顶徘徊,带着黑云压城的压迫气息席卷而来。 一只脚,重重地落在耳朵边。 苏烟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杀手对话内容而尴尬的情绪波动此刻亦冷静下来,下意识抓紧男人腰间的衣裳,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男人身体微僵,却并没有推开她。 苏烟有些意外,心里亦有些暖。虽然这是游戏,是作者创造的世界,可在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一个初识的陌生人带给她的温暖,令她感动。 杀手四顾寻找,还不忘用长刀分开蒿草细查。 眼见刀刃就要挨上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心里一百二十分的焦躁:老天爷,不会又要让她挂了吧?她还没活两分钟呢。求求了,快出现个声音带走他们吧…… “快看,那边有光亮……是人在跑,快追。” 一声惊呼,须臾之间,身边的诛杀者跟疾风似地跑开了。 苏烟失重下坠的心瞬间落了地,悄然吐出憋了许久的一大口气。幸好幸好,脑袋还在。 怕那些人去而复返,她不敢动作,仍旧细细聆听动静。 不曾想,身体之上的人却突然淡淡道:“你不是嫌我脏吗?何故还抱着我不肯松手?” 苏烟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紧紧抱住了他紧致的腰,赶忙松了手捏拳放在胸口,以掩饰此刻的心慌与尴尬:“不好意思,没注意没注意。我可没有故意占你便宜,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有意占我便宜而已。”男人不慌不忙地起身坐好,这一次却并没有嫌弃地躲远。 “……”苏烟嘴角抽了抽。这算是冷幽默么?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男人冷不丁的问。显然对方才杀手的交谈听进去不少。 “啊?”再次起身坐好,又想起方才杀手的对话,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配套的画面,苏烟耳根一下子就热了起来,迅速反问了回去:“他们不是来杀你的吗?” “你确定他们不是因为你偷窥三公子的……”男子双眸微眯,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你闭嘴。他们那是胡说八道,怎可信以为真?”苏烟又气又尴尬。 她可真是冤,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复盘琢磨一下当下的局势与身份信息呢,就已经在生死边缘游走两三回了。 “那你说说看,真相是什么?”男子低低嗤笑,那双深邃的眸子却牢牢盯着她,仿佛在思忖一道十分令人着迷不解的难题。 “去去去,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尚未婚配嫁人,如何会那般不知廉耻,觊觎那些东西,你莫要被他们的话给带偏了。” “是么?” “必须是。” 男人不再说话,只盯着她看。 苏烟被盯得别扭难受,十分想骂人解气,却又忍了下来。当下要务,该捋一捋她是谁了。 这具身体原名张招娣,十二岁时被父亲卖入恒阳城四大商户之首的苏家为婢,改名苏烟儿。 后因容貌出众,被苏家三公子苏景看入眼,多次戏耍逗弄,竟也惹得春心萌动,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本以为被少爷看中,做个妾室也算心满意足。岂料苏烟儿无意窥视了苏景与大魏唯一的公主私会,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恰逢北辰求娶大魏公主,苏景便生了让她替嫁的心思。故而抓走父亲与小弟,逼她就范。母亲为掩护她逃离被杀,她自己也未能幸免,坠崖而亡…… 一声乌鸦啼叫,苏烟顿感心魂不宁,目光瞥了周遭一眼,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才好。遂岔开话题道:“你的伤势重不重?还能不能走了?” “你想做什么?”男人闭眼,冷冷道。 “回家啊,眼看天都要黑尽了,我得赶紧回家,不然家中长辈怕是要担心了。”苏烟想到家中实际并无人等她,心头一酸,看向男人。 男人眉峰不可察的皱了皱,回了一个字:“好。” “好什么好啊,你得和我一起走啊。”苏烟起身看了一眼,差点被眼前景致吓晕过去,在他们四周不远处是密密麻麻的乱坟,阴风阵阵,乌鸦盘旋,鬼哭魂叫。吓得她立刻又蹲了下去,还不忘往男人身边凑了凑。 “为什么?”男人不解的看过来,脸上并没有一丝慌乱与恐惧。 苏烟咬了咬牙:“你得送我回家,或者送我进城,哪怕到城门口也行……我害怕、怕……我怕鬼。” 男子继续打坐调息,仿若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又过了许久才冷冷道:“这世间,人心就是最大的恶鬼。倘若世间真有神鬼妖魔,此地之鬼,必定是忠臣烈士,他们断不会伤害良善无辜之辈。你只管闭眼前行就是。” “不行不行,我看见坟头就怕。”苏烟浑身都在抖。不管如何,她是坚决不敢一个人走的。 小时候总是梦到被鬼追,家中长辈就会说是睡觉屁股没盖严实,可长大了睡觉裹得严严实实,可照旧梦到被鬼追,醒来时都能惊吓出一身冷汗,更别说一个人在坟地里穿梭了。 不行,坚决不行。 “你可知,你所怕之鬼,是多少人思念入骨却再也触及不到的人?”男人睁眼,目光有水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初遇 第3章 对峙 苏烟一愣,想起了表姐日思夜念因癌症去世的母亲。 她能理解这种求而不得悲伤心情,却还是无法克服内心对这种事情的恐惧,摇头坚决表示不敢自己一个人走。 “你说的是,道理我也懂,可我就是害怕啊。害怕这玩意是天生的,入骨的,我改不了。你就行行好,送我回去吧,求你了,行行好,行不行?” 男人目光一滞,极快的转过头不再看她,又过了一会儿,才从草地里站起身,淡淡地问:“你家在哪?” 苏烟极快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番,虽然她接管了这具身体。可,她,能去哪里呢? 正纠结要如何说辞,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出现,哽咽着央求起来。 “求求你,去青鱼巷苏家,救救我的弟弟与阿爹。” “啊……” 蹲着的苏烟正费心琢磨该去何处,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跟弹簧似的蹦到了男人跟前。 害怕地左右看了眼,并没有发现有人或者是东西靠近后,反倒更怕。什么鬼?哪里来的声音?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周围一眼,有些嫌弃地问:“你怎么了?” “没……没事。”苏烟拍了拍胸脯,顺着刚提起来的一口气。 “山野孤坟,鸟啼虫鸣,再正常不过。”男人从她身边走开,径直朝着打手寻来的方向走去。 苏烟赶忙跟上。估计是她太过紧张害怕,这才出现了幻觉。 只是她刚走没两步,那声音突然又出现:“你没有出现幻觉,我也不是鬼,我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我叫苏烟,我在你的脑子里。” “什么……”玩意。苏烟猛地停下。苏烟?她怎么知道她方才想的是什么? “什么什么?”男人回身看来,双眼微眯。 苏烟不得不再次摆手否认,尴尬的笑着跟过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来见你。求你,求你回青鱼巷苏家,救下我小弟与父亲。”那声音哽咽起来,令人心生怜悯。 苏烟想到苏家三公子苏景,当即就要拒绝。 北辰狼子野心,吞并取代之心昭然若揭,此次求亲明面上是结秦晋之好,实则不过是寻找一个可以东征的理由。那么她可以合理的猜测,此次出嫁的公主势必会在途中被侮辱劫掠,或是杀害,引发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 她要真答应,走上的可就是必死之局了。 那声音抢先一步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篡改了你的设置吗?只要你答应回去救下我的小弟和父亲,我就告诉你。” “什么?你知道游戏设置?你究竟是谁?”苏烟激动地险些叫出来。 那声音道:“我也是苏烟,只不过,和你不同,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苏烟。我不仅知道你来自哪里,更知道是谁陷害了你让你无法回去。我可以帮你回去,但是你必须先帮我。苏烟,我诚挚的承诺,愿用我的灵魂作为交换,只要你愿意回到苏家救下他们,我就告诉你一切真相,并助你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可以吗?” 声音温柔而执拗,带着决绝的坚定,仿若苏烟若是不答应,她就一定会做出什么不可估量的事情来,带给人永恒的遗憾。 权衡利弊之后,苏烟紧张地拽紧了拳头:“你空口无凭,我要如何信你?” 为了增加游戏体验,她确实设置过隐藏NPC的存在,他们的话真实且可信。 一般隐藏NPC会在情节**,或是遇到重大情节拐点才会被触发,因为一旦触发,将会产生颠覆性结果…… 可这才是游戏开局,怎么隐藏NPC就自己出现了? 会是你吗?我的爱人?这又是你为了困我在这里的杰作吗? 那声音多了一丝期待道:“你的怀疑是无可厚非的,我也愿意向你证明,可是,只有你实现了我唯一的愿望,我才能毫无保留的施展我的能力,利用我的能力帮你。” “你的能力?那是什么?”苏烟多了丝好奇。 那声音继续道:“对,是我的能力,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在这个世界里,不仅仅只有人类。苏烟,请你相信我。你只有活到最后,才可能回去,而我,可以帮你活到最后。前提是,你需要无条件的相信我!帮我……” “相信你可以,只是什么叫不仅仅只有人类?那还有什么?鬼吗?还是神仙?” 那声音不再说话,苏烟又喊了几次,仍旧没有了回应。 迟疑片刻,最后她决定妥协。 毕竟‘回去’这两个字,对于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无法拒绝。 “我家在青鱼巷,苏家。麻烦你送我回到那里。”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白来些恩惠,所以的得到都伴随着付出,这是天道。 闻言,男人突然眉峰一厉,射出震惊而危险的光:“你是苏恒什么人?你与苏家又是什么关系?” 苏烟吓得一抖。 苏家是大魏首富,能居于这个位置,脚底下定踩了无数白骨和鲜血。被人羡慕亦被人憎恨惦记,想取而代之的人势必比想取大魏而代之的人更多,毕竟前者的成就更容易获得。 天老爷,她的运气不会就这么背,眼前这人恰好是苏家的死对头吧? 于是赶忙解释:“我和苏恒没关系,和苏家也没有很多关系,苏恒是苏家家主,而我是被父亲为了二十两金子卖给苏家的一个小丫头而已。从我去了苏家后,从未见过苏恒,和他真的一丁点儿关系也沾染不上。” “当真只是一个丫头?那如何会引的那些杀手专程来杀你灭口?”男人双眼一眯,语气冰冷:“苏——姑娘,我想听实话。” 苏烟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紧,只得详细解释原委:“我真没骗你,我确实不知那些人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我父亲张忠,喜儿厌女,为了给我弟弟谋一个好的先生,便将十二岁的我以二十两金子的价格卖给了苏家三公子苏景。苏景好色,见我容貌讨喜,就答应让我入了他的宅院当使唤丫头。虽然我在苏府已然有三年之多,可我并不曾亲眼见过苏恒。对了,我想起来了,前日,我去苏景房中打扫,不巧撞见了他与五夫人在屋中,形状颇为暧昧,昨日我按照惯例回家送这月的月钱,却见我父亲与小弟被绑走,母亲被杀,我怕极了,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那崖上,我被追的太紧,失足就掉了下来。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丫头。” 至于替嫁的事情,她没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过。 如今她答应了原主救人,如果告诉他,他回去立即告发了苏家,苏家倒霉,殃及原主父亲与幼弟,完不成原主的托付,那可就麻烦了。 男人眉目微沉,似在掂量她话里的真假,她大气不敢出,只等着他接下来的盘问,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家二公子,现在何处?”片刻后,男人又问。 苏烟浑身一抖,这混账问的还竟都是她不清楚的问题,于是又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打从我进了苏府的门槛,就未曾见过二公子。我听府上的人说,二公子是八年前被一个疯子带走的,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努力搜寻记忆,脑子里只有一个儒雅端方的背影,还有对他只言片语的评价,再无其他。 男人盯住她看了许久:“若是得了他的消息,烦请苏姑娘告知我一声。” 苏烟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又想到自己此番回去,就会远赴北辰,怕是没有再见苏家二公子的机会了,同样,也不会再见到他,可觉得还是得问一问他姓甚名谁:“那是自然,只不过,我该如何称呼公子你?如何告知?” 男人从怀中取下一枚伞形玉佩,递了过来:“在下楚词,你用它就能找到我。” 第4章 错认 “啪……”一声,玉佩掉在地上,若非杂草受力,怕已然四分五裂。 苏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楚词手腕。 他的手腕硬朗结实,她的手竟都握不完全,只好双手抓住,以防他逃脱。 “说,为什么害我?”苏烟鼻尖酸涩。 她从未怀疑过楚词,一次也没有。 可当无法退出游戏被迫再次进入,还取代NPC的身体存在于这个世界时,第一时间最怀疑的人,就是他了。 楚词皱眉,深邃的双眸盯着被困住的手,目光锋锐,声音极冷:“你这是做什么?我何时害过你?松手!” 苏烟一愣,被他的冷漠及其周身的压迫气势,气的浑身发抖。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与愤怒,如同喷发的岩浆从心底滚滚而来。 “楚词,你同我装什么傻?只有你和我有‘九重天’变更设置的权限,要不是你改的设置,我怎么会退不出去?你说,你是不是为了独吞‘九重天’,想卖掉它的版权,你怕我不同意,就故意骗我进了‘九重天’,是不是这样?” 这是她找的最为合情合理的开脱之词,至于其它的情感背叛,她想都不敢想。那可是十四年啊,一个女孩子仅有的最好的十四年。 男人不耐烦地看来:“我说,松手。” 苏烟摇头拒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说这是给我的聘礼吗?我们明天就要去领结婚证的啊,你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啊?” “什么九重天?什么结婚证?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楚词发出警告,冰冷而危险:“我再说一次,请你放手!” 苏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凌冽杀意吓的背脊一凉,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深渊一般的双眼,从未与她红过脸的人竟然会用这种口气跟她讲话,还对她动了杀心?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还有委屈、失望和不甘。 一直强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扑簌簌就往下砸落。 她几近咆哮:“我在说什么?你究竟在装什么傻?‘九重天’是我们的梦想,是你送我的聘礼,‘九重天’里的每一个世界都是我们一起策划设置,精心创造出来的,你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修改设置的密码只有我和你知道,你篡改设置,让我用了这个世界NPC的身份,不就是为了永远把我控在这个世界吗?楚词,你是觉得我从不曾隐瞒你丝毫,对你推心置腹,便觉得我很傻很好骗,是吗?啊……”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楚词突然挥手,丝毫不留情面余地的挣脱开被抓住的手,阴鸷地发出又一次警告:“你最好离我远一些,否则我不介意再杀了你。” “杀我?”苏烟震惊地看着摔倒在地上的自己,不敢置信却又后知后觉地望着负手而立,眼含厌恶的男人,气的心脏揪疼。 再也抑制不住对他开始恶意的揣测与怀疑:“呵……你不是已经杀了我一次吗?还介意多一次吗?你应该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今天才实施,是不想再和我演戏了吧?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女人?有这么难吗?你就这么敢做不敢当吗?你究竟还是不是个男人?” 苏烟抹掉脸颊上的泪,无比失望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到极致,却又陌生到了极致的男人。 怎么不过几个小时没有联络的人,再见面就可以什么都不承认了? 从高中相识相恋,到毕业创业工作,他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十多年的感情,怎么玩了一场游戏,突然就都消失不见了? 楚词闭眼,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片刻后才道:“苏姑娘,我再说一次,我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不是你要找的楚词,你应当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怎么可能?我们在一起十多年,我怎么会认错?”苏烟被他漫不经心的谎言气的发笑。 楚词却是一愣,突然收了浑身的冰冷,弯腰捡起地上的玉佩,走向她后重新递了过来:“此物你且先拿着。” “我不要你的东西。”苏烟用尽力气挥开他的手。他这是几个意思?装作不认识她,却又要与她建立新的关系?在他眼中,她就这么轻贱?可以弃予随意? 楚词看了被丢出老远的玉佩一眼,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身将玉佩又捡了起来揣入怀中,这才走过来,不计前嫌地向她伸出手:“便是你没认错,就照你所言,你我已然相识十多年,那你岂不是尚在襁褓中便与我相识了?你是婴孩,我也不过三四岁,便是连你我的名姓小字都不曾写全,如何会懂男女之事?又遑论一起十多年?” 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可苏烟看着那只欲拉她起身的手,越发生气,他这是从头到脚都做了掩饰,半分也不愿意暴露自己呀,难怪带了恶鬼面具。 遂冷笑的看着他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你真和我装傻是不是?我们高二文理分班后确认男女朋友关系,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四年,为了等你娶我,我现在都三十岁了,你知道吗?楚词,这里是游戏,不存在小说里的失忆,你别再蒙骗我了行吗?如果你想结束我们的关系,你大可以直接说,何必费这等周折?” 楚词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凑近拉住她手腕:“你自己看,你不过豆蔻年华,尚未及笄,何来的三十岁?而我,也不过弱冠之年,冠礼都未成,何来与你相识十数年?” 苏烟眼稍落在细软白嫩的小手之上,顷刻僵住,楚词从来分不清年龄古称,纵使她细心与他说过许多遍,他亦不曾记住,更不可能以此自称了。 他们如今的身体,确实也不过少年少女的模样。 难道,她当真认错了人? 不甘心的从地上爬起来,想再找证据,突然一阵下坠感从头顶袭来,她尚未站稳就重新栽倒下去。 意识模糊前,她仿佛看见了楚词,满眼慌乱,满眼疼惜地朝她奔来…… --- “何故下如此重手?”楚词深邃的眸子低垂,凝了怀中人片刻,才转身来,目光清冷,还有丝丝责备。 在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通身黑衣,面上亦用黑巾裹着,仿佛生怕被人瞧去了容貌一般。 “属下知错,属下只是瞧她对主人格外怨憎,怕她对主子不利,这才用药毒晕了她……”黑衣人赶忙屈膝请罪,不等楚词回答,便又好奇地瞧着他怀中抱着的苏烟,自顾自地问开:“主子,她是谁啊?何故值得主子你亲自救……” 楚词抬眸,一道寒芒扫过,黑衣人立马捂住嘴巴不敢再问。 他们这个主子什么都好,就是不近女色,且眼神如刀。 试了试苏烟额上的温度,见她呼吸均匀,楚词这才将人抱着一边往恒阳城的方向走,一边淡淡问询:“你且说说,要你查的人和事,都查的如何了?” 黑衣人赶紧起身跟上,一一禀报今日带来的消息:“正如主子先前料想的一样,我们确实在萧皇后的宫殿下面发现了焚祭池,池中亦是人血。只是池中血水不足整个池深的十分之一,想来枯竭也就是近一两年之内的事了。” “那孩子?”楚词面色平淡,只是说到‘孩子’二字时,声音忽然有些紧张,双眸亦微微收缩。 黑衣人回道:“宫里老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能确定的是,十四年前,司马毓将所有妃嫔生育的子女都送进了焚祭池内,包括他与皇后唯一的女儿。另外,我还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事。” 楚词轻轻一嗯,黑衣人不敢再卖关子,继续道:“据传,当年司马毓十分宠幸先皇后,并不愿献祭他们的女儿,反倒是皇后坚称她不是一女之母,而是万千子民之母,不可为一女而舍万千子民安慰不顾,致使八百年诅咒应验,毁了大魏基业。最后由皇后亲手将刚出生的女儿,送进了焚祭池。也因此举,原本是江湖游医的皇后再不曾受到百官挑剔诟病,一度宠冠后宫多年,直到现任萧皇后的出现……” 楚词深邃的眸子忽地划过一抹精光,轻哼出声,竟带着一丝玩味的暗笑来。 黑衣人当即生出一个猜想,那皇后善医,未必就会真动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怕不过是个苦肉计,瞒天过海,目的就是为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自己的女儿,于是乐道:“焚祭池内血水未满而枯,足可证明身负神力的那个孩子并未真正死去。大魏八百年诅咒势必应验,届时神力复苏,主子即可带领北辰一统天下。” “这一次,就是老天爷,也站在了北辰这一边。”楚词薄唇轻轻上挑,眸光深邃悠远,许久又道:“你们继续留在这儿,密切关注这里的一切动作,尤其是大公子的动作。若是情况有变,即刻撤回,宁可暴露,也不可伤损。” “属下等自当完成任务,全身而退!”黑衣人微愣,当即屈膝一礼,喉间哽咽。他明白他的担心,他们的主子视他们如亲兄弟,不想他们出任何意外。 想到主子此番前来大魏的目的,遂不确定地问道:“对了主子,既然已经确定司马瑶并不是我们要找到人,那此次与大魏的联姻,可还要继续?” “自然继续。此番联姻,为的可不是娶一位公主。”楚词说完,脚步不停。 “属下明白了。”见楚词紧了紧抱着女子的手,他连忙上前,试图接过替他分担:“主子,还是让属下来吧。” 在他记忆里,主子是从来不碰女人的。 “不用,你走吧。”楚词说的很笃定:“明日午时,十里亭等我。” “额……是。”黑衣人默默答应,好奇心更重,这女子究竟是谁?竟让他们从不碰女色的主子,甘愿累着自个也不假于人手? 第5章 续命 翌日清晨,苏烟被皮蛋瘦肉粥的香气诱惑醒来,这才发现自己并未被送回苏家,而是在一户山野农家。 她的衣服被换过,腰腹上的伤也被敷了药,用纱布绑住。 只是,并不见楚词。 此处建筑为茅草搭建,虽看似简陋,内里却干净整洁,装饰的颇有情调。 家主是位花甲妇人,身形佝偻,步履却极其轻盈。 见她起身出屋,即招手示意她过院中小桌来吃早饭:“丫头,快来这里坐。” 因为经常加班的缘故,睡的晚,起的就更晚,总是错过早餐时间,索性直接改了吃早餐的习惯。 为此,她师兄慕亓还上纲上线追着她投喂了好几个月,后来见她实在冥顽不灵、屡教不改,这才罢休由着她自行决定。 老妇热情唤她,她不好拒绝,肚子也早咕咕叫了,遂小跑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婆婆早。” 面前是一盆粥,一盘清炒荠菜,还有一盘豆豉抄腊肉和自己腌制的咸萝卜。 苏烟饥肠辘辘,端起已经乘好的粥,就大快朵颐起来。 皮蛋瘦肉粥煮的软糯细滑,入口即化,再配上爽脆可口的咸菜,若再来一个肉夹馍,那简直堪称绝配了。 见她吃了一口停下,老妇疑惑的问道:“可是乡野间的粗茶淡饭,不合姑娘胃口?” “不不不,这粥简直美味极了,让我想起了我妈妈给我做的粥。”想到母亲,苏烟心口猛地生出一阵揪痛,如今她被困游戏出不去,母亲找不到她,一定着急坏了,真不知道楚词会不会良心发现,时常过去看看,她要求不高,随便编个说的去的理由让母亲能安心,可以慢慢等到她回去。 “是嘛,你看着,是个孝顺的孩子,不像我家那小子……”老妇浅浅喝了一口粥,目光停在了那盘荠菜上,似乎想到而来什么很久远的美好往事。 这种时候,大概率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苏烟不好多问,毕竟自己是客,只好岔开话题:“婆婆,送我来的那位公子?” “姑娘有所不知,那位公子将你送来老生我这里,便走了。”老妇收回神思,又笑开了。 “走了?他去哪里了?”苏烟几乎跳起来,这个混账东西,不和她把话说清楚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老妇摇头:“这,老生就不清楚了。兴许有个东西里,会有你要的答案。” “嗯?”苏烟好奇。 老妇遂放下碗筷起身去到香案,取下一个荷包拿了回来,递给了她:“这本是那位公子为了让老生救姑娘时所留下的东西。老生生平我行医有个规矩,得用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换命。可这里头的东西却让老生想起了一个故人,既是故人之后,老生自然不会收他之物,这东西还要麻烦姑娘代老生还给那位公子。” 老妇人看着荷包,目光复杂,像是怜爱,又像是怨恨。 苏烟气不打一处来,可眼下也无济于事。只好先将荷包拿过来,毕竟里头有证明他身份的东西,想来是可以顺藤摸瓜将人重新找回来的。只要他们都还在这里,他日总会遇上,届时她必定要问个一清二楚。 蓝色荷包很精致,鸳鸯戏水绣的栩栩如生,里面是一块碧色玉佩,只有半个。 额……什么鬼?她还以为最起码是个标致着身份的金牌啥的,这咋是个玉佩?还只是半截?这她要如何寻人?她又没得照相机可以全网同步搜索? 啊,烦死了…… 她想再问问是否还有别的东西留下,老妇已经埋头继续吃粥。 这意思很明显,她不愿意多提及这事。 她也只好默默吃粥。也是,不管如何,先吃饱肚子再说。 待二人静默地吃过早饭,她本要帮着收拾锅碗,老妇坚决不许,她只好在院中晒太阳由着老妇一人忙活。 这时,老妇突然没来由地问了句:“姑娘可识的慕云璃?” “慕云璃?不认识。”苏烟并不记得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映像中,除了师兄姓慕之外,无人再姓这个字。 老妇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什么。 她觉得无聊,想去院外瞧瞧。 以前她总想,等公司上市后,就和楚词寻一处山野,建一座小院,搭一处木屋,每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煮茶,饮酒,作画,赋诗…… 可惜,这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她就被迫进入到了这里。 哎,懒得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活下去的同时努力享受这里的每一刻就是了。当然,还要抓住楚词个混蛋。 如是想,心情倒好了不少,正要开门,大门却被人从外面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踉跄地冲了进来,倒在石桌边。 苏烟被撞开的门板弹出老远,等缓过劲走到桌边准备对来人发难,却在看清少年容貌的一刹那,双手捂唇,双目圆睁,眼泪同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的往眼眶之外挤。 “师兄?” 老妇听闻响动,立刻从灶房出来,只瞧了地上少年一眼,迅速去锁了门。 再回来时,双目微红,脸上已没了血色,可她却从容不迫地蹲身给少年把脉,等确定好少年尚有一口气后才道:“姑娘,帮我一把。” 苏烟大脑一片空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愣在原地,几乎没了意识。 老妇一人扶不动软烂如泥的少年,只要又拔高了声音喊了她一声:“姑娘。” 她这才回神过来,出手帮忙。 待将少年扶进屋躺好,院门再次被破开,门板断裂。 “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老子找出来。” 充满杀意的命令,让她想起了昨晚自己命悬一刻的恐惧心情,再低头看少年满是鲜血的衣襟,心脏剧烈疼痛的同时,脑中亦是千头万绪。 怎么会是他?她的师兄? 一年前,他在回国那天,出了车祸去世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外,是十几个蒙面杀手,刀剑旋转,散发着吃人的冷光,还有殷红的血光。 见老妇出来,露出一副手到擒来的轻蔑之色。 “赶快把那少年交出来,否者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吗?” 老妇眨眼之间,已落在杀手身前,佝偻的身躯此时如青竹般笔直,让手持大刀的杀手瞬间生出的莫名的畏惧。 她用眼梢瞥了眼地上断了气的杀手一眼,微微抬眼。 皱纹压迫下,眼睫浓长,眼眸锐利有神,俨然是个年轻女子的眉眼:“你们大可一起上,我倒要好好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不客气。” 杀手尚未看清老妇是如何出招的,自己的同伴已然丢了性命,瞬间后悔自己的大意轻敌,微微后移的同时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力来应对。 但往往也有些没眼力见的,只为了区区酬劳,就冲了上去,成了老妇练手的活靶子。 一壮汉眼见伙伴陆续倒下,暴怒一喊,紧握大刀,一个飞升直击老妇面门而去。 剩下的杀手见有人打头阵,也一并掺和进来,从四周齐齐砍向老妇。 “哼,看来,今天我这回命阁,势必要变一回送命阁。” 老妇负手立于少年倒下的地方,言语之间,原本的医者恩泽气息消散,从身体散发出灰白色的气浪,犹如燃烧的白色火焰一般紧紧将她自己包裹住。 下一刻,她的面目呈现出灰白分明的两面人,眸光开合见,如鬼魅般飞窜出十二道白色火蛇缠绕住向她砍来的十数人。 被白色火蛇缠绕的十几人瞬间惶恐不安,开始挣扎求饶。 老妇却咯咯笑了起来,如若孩童:“饶命?少年可求过你们饶命?想来就是求了你们也不会饶命,可恶的人类,你们统统都去死吧!” ‘死’字一处,那缠绕在杀手身上的白色火蛇瞬间由内向外扩开,粘连着杀手的皮肉一起在空中炸裂成了齑粉。 尚未冲杀的几人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尤其在同伴被瞬间撕裂变成齑粉的那一刻,他们无一例外地被吓尿,而此刻,再见老妇周身的火蛇扭动着头颅对准自己,均瘫倒在地,屁滚尿流。 “怎么?你们不逃吗?”老妇玩味地问剩下几人,她轻盈的一闪身,落在了几人面前。火蛇消散,只余下鬼魅的笑。 “老……老婆子,不不不,慕神医,我们对你绝无敌意,我们只是想抓那少年回去,还请你网开一面,放了那少年……”其中一人尚还有些理智,见硬钢不成,便开始示弱。 老妇冷漠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若是想弑弟夺位,那他未免太天真了。若只是妄图困少年以威胁他忌惮之人,就更不必了。今日,这少年老生要了,若是他心有不甘,亲自到我回命阁来讨便是。” 老妇人斜睨一眼门内外的死尸,又补充道:“走之前,记得把老生这院子收拾干净,把你们的东西统统带走。要不然,我让你们几个,也试试挫骨扬灰的滋味儿。” 房门关上,老妇又佝偻了身子。 屋内,苏烟小心擦拭着少年身上的伤痕,水汪汪的大眼睛泪流不止。见老妇回来,连忙询问情况:“婆婆,他究竟如何了?” “他失血过多,如不及时续血,怕是命不久矣。”老妇格外冷静地看过来,一双锐利的眸子清亮:“你……”是否愿意? 苏烟不等老妇说完,便跪在了地上:“我和他血型一致,我来给他续。” 第6章 荷包 竹门轻响,一抹慵懒的光束携着一抹影子走进来。 “你可算醒了!” 师兄慕亓见她半坐在床边,端着药碗激动地走进了屋:“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自他醒后,回命阁之主慕神医便将此女义无反顾舍命献血救他的事情尽数告知,他听后不仅十分感动,亦十分震撼,更深深的为她的高义所折服。 因此,在慕神医决定出门采药并无归期之际,他决定留下照顾她,直至她醒来。 她身体原本就有伤,还因失血过多晕过,结果一醒没一阵就又因为给他献血再次昏迷,他已经守了她整整三天三夜,若是她再不醒,他真可就要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了。 好在,她总算醒了过来。 “慕亓……师兄……” 苏烟看着安然活着的故人重新归来,平静的心霎时被丢进一把石子,激起层层涟漪:“真的是你?” 慕亓有些懵,据神医交代,她似乎将他认作了别人,且是个对她极其重要的人,他有些愧疚,并不想加深这个误会,遂道:“没错,在下姓慕,单名一个亓字……只不过不是古……”姑娘所说之人。 他尚未说完后面的话,就被眼前人一把抱住,痛哭起来:“我就知道你没死,你是骗我的,师兄……呜……” 楚亓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不知所措,除过母亲和小妹,他从未被女子如此抱过,此时此刻只觉脑子有些懵,鼻尖清香,心跳加速,脸颊也渐渐热起来。 不过理智告诉他,她只是认错了人,她的激动与热情并非给予他,他已经占了那人便宜得了她的恩惠,不该再冒犯她的错认,想至此,忙将人从怀里推开:“对不起姑娘,你认错人了。我虽与你说的人同名同姓,但我并不是你认识的慕亓。抱歉,姑娘。” 苏烟木木地看着将自己推开的人,他容貌清俊,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确确实实是师兄慕亓的长相。 可除开长相姓名,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与说话的方式与她师兄截然不同,师兄带给她的感觉是家人,是可以托付后背的铁杆兄弟,而他是温润如玉的公子,是不可亵玩的美玉。 他好像,真的不是她的师兄。 “你当真不认的我?不是我的师兄?” 慕亓轻轻摇头:“我的确是初次见姑娘,也的的确确不是姑娘的师兄。不过若是姑娘不嫌弃,我愿意做姑娘的师兄。只是希望姑娘可以想开些,好好照顾身子,莫要再悲伤难过了。” 得了肯定的答复,苏烟肩膀一垮,失望地垂下眼眸,落下一颗颗泪珠:“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一定是她太过想念师兄,所以才会笃定名字和长相一致就一定是她认识的人。这里毕竟是游戏世界,借用身边朋友的样貌建模属于常规操作,所以,才让她没有及时看出破绽,误以为真的是师兄慕亓。 如果是这样,那么之前碰到的楚词,会不会也和慕亓一样,只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楚词呢? “苏烟,你在吗?请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楚词和慕亓的出现,是意外吗?还是说他们只是拥有一样的名字和容貌的游戏角色?” “苏烟,你在哪里?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苏烟……苏烟……” 不管她如何在脑子里发问,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苏烟一丁点儿响动都没有回应給她。 苏烟失望又不甘心地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此时此刻她多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死而复生的慕亓,她的师兄。 就算这里是游戏,就算是没有慕亓意识的游戏角色,只要他能活着,她就很开心,很满足了。 上一世,她没能陪他到生命的终点,成了她心里最大的遗憾,这一次,就让她来弥补这个亏欠吧。 慕亓微微一笑:“没关系的,只要你愿意,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兄,好吗?” 苏烟抬头,看着慕亓真诚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学校,先是各种看不惯找她麻烦,后又各种示好表白,在她明确拒绝后又跟个狗屁膏药黏着她非要做她师兄,他一直如电视剧小说里的痴情男二,默默付出一切,最后安静的退场,消失在了她最幸福的那一年。 看着这张失而复得的脸颊,她竟然不忍心说一个不字:“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师兄,我苏烟的师兄。”最想念的师兄。 “嗯。”慕亓咧嘴笑开,露出白净的牙齿,干净澄澈,他转身端起床边小几上的汤药,递了上去:“快将药喝了,不然就凉了。” 浓郁的药香和着淡雅的竹香交织后猛地窜入鼻尖,苏烟竟觉得心口一阵舒爽,再不似方才苦闷。 只是药味实在太大,她不得不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此时,一只信鸽扑打着翅膀,落在竹窗上。 慕亓见状,看了她一眼后,快步走到窗前,熟练的取下信鸽腿上的竹筒,取出卷起的字条展开细看。 待信息获取完毕,他捏住字条在指尖轻轻一撮,字条瞬间化为了齑粉。 苏烟猛地想起那日被慕神医施展功力撕裂成齑粉的杀手,心尖一颤,脊背更是一凉。 这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世界?怎么她先后见到的这几人,都拥有这种令事物或者人化为飞灰的诡异能力?这种诡异能力究竟是所有人都拥有,还是只是存在于一部分人身上? 那天苏烟曾说的能力,是不是就指的这种? 她会不会拥有? 此刻,苏烟的脑子如同乱麻,毫无头绪,除了恐惧就是恐惧,这种挫骨扬灰的技能,简直太可怕了,只要被抓,别说逃跑,就连留个全尸的机会都没有。 慕亓重新走回床边,她竟下意识往床里躲了躲。 慕亓不以为意,接过她手中的空碗就往门外走,只是走了一半又折了回来,从袖里取出一个景致的荷包,递给了她:“这个给你的。” “这是?”苏烟有些懵,先摸了摸被自己放在腰间的荷包,荷包在,里头的东西也还在。 既然如此,怎么又要给她给荷包?这玩意在这里就跟人民币一样流通吗?还是说,跟见面扫码加微信一样只是两人相识的证据?又或者,这也是他的重要之物,给她以作见面礼,信物? 苏烟觉得,最后一种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如果一天认识十个人,总不至于装十个荷包在身上,见谁都得发一个吧。 “这是慕神医帮你换衣服时取下的,说是你贴身佩戴之物。你休息吧,我去做午饭。”慕亓解释完,就端着空碗出了屋。 苏烟握着荷包疑惑了许久,怎么贴身佩戴的东西,她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纠结片刻后,她决定还是得打开看一看。 盘腿坐好,用两指头扯开荷包口,将里边的东西倒在了床上,发现只有三样东西,一枚白玉断簪,一块白玉虎坠,还有一封信。 至于断簪和玉坠她不感兴趣,这玩意暂时也说明不了什么,倒是那封信,能让她贴身藏着,必是写着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她展开信笺,细细看开。 史书记载:魏国初建,国富民安。然国君二十年无所出。翌年十二月天降祥瑞,三百天后喜得一子,取名承天。承天下之意。 魏国国君殁于武昭二十八年,嫡子魏承天继位,成为魏国史上最年轻的王,却也是最短命的王。 魏承天励精图治,承其父志。在位二年,国泰民安,国都一片歌舞升平。然,其心系天下,意统江山。 传说,一夜梦回,便微服出巡三年。 再回宫,手握一把上古神剑。 三年后,天下归一,改姓司马。 国礼毕,传位于弟魏肖南,至此失踪。 野史载,魏承天乃神使,下凡助魏国开疆拓土,昌隆国运。 奈何梦中幸会神剑之灵,生出凡心,堕了红尘。天道下罚,堕二灵于古剑之内,阳出阴隐,日夜不见。 神剑之灵不甘被罚,以神灵为祭,落下神咒:魏数八百而终,阴婴出,乱九州。 为保人族基业,天道降下神谕,可筑焚祭池,以至纯之血浇筑神剑,化神剑之诅咒。 焚祭池成,血红的池水如同魔鬼的恶爪肆意向四周延伸,却在触及洁白的池壁后化作飞灰。 八百年来,魏国君主更换数任,葬送骨血亦不计其数,尤以当今帝王司马毓为最,膝下仅剩一女司马瑶,乃皇后萧媚儿之女,其余尽数献于焚祭池。 即便无数血肉纯灵献祭,焚祭池血水日渐干涸,周身池壁色泽淡化。 大司命推测,这是诅咒显灵,阴婴即将出世,大魏气数已尽之兆…… 苏烟看完信,整个人都变得阴郁起来。 这里还是魏国她可以理解,可为什么国君还是司马毓?那个被她魅惑杀了自己发妻的司马毓? 更重要的是,萧媚儿并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成了皇后,宠冠后宫的那种?此外,她竟然还诞下一女? 可她明明在目睹皇后慕云璃自杀后,被人偷袭一箭穿心,当场毙命……所以,萧媚儿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焚祭池与阴婴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7章 典当 又歇了两日,加之被慕亓连着灌了许多汤药,她下地走动已经不成问题。 推门出去,明媚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犹如被棉花包裹,温暖舒服。 小院已被恢复如初,仿佛曾经恐怖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慕亓的伤势恢复的很快,慕神医的医术就同修图的橡皮擦,使得慕亓身上半点被重伤的痕迹都没有留下,这让她好一番羡慕。 也许这就是天意对他的报答吧,让在那个世界里的亏欠,在这里尽数得到补偿。 而她,照旧睡到日上三竿,闭眼到天明,连梦都不曾做过。如此看来,天意对她似也补偿了一些,最起码不用再日夜颠倒了。 女孩子嘛,就该睡得多一些。 慕亓背着药篓推门进来,正撞见苏烟蹲在石阶上啃烤红薯。 今日找药走的远了些,竟把做午饭这事忘得一干二尽,害得她不得不吃红薯果腹,想一想就觉得愧疚,她可是为了他险些丢了性命的人,他却连她一日三餐都顾及不周全,实在不妥。 于是急匆匆下山回家,竟不想她倒是有办法不让自己饿肚子。 苏烟听见动静仰起脸,唇边还沾着焦糖碎屑,见来人是慕亓,霎时尴尬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实在太饿了,就没忍住自己先吃了,那,那还有一个,给你留的。” 她指了指石桌上的另一个红薯,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吃独食。 慕亓有些生自己的气,又被她的模样弄得想笑:“这山参只生在老林里,又须得在露水未干时采,所以我就走的远了些,倒害得你吃这东西。快别吃了,我这就去做饭,很快就好。”放下背篓,走过去将她手里剩下的烤红薯拿走:“你不是说,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个种又黏又甜腻的东西么。” 苏烟咽下嘴里的红薯,有些诧异他的细心。 前两天他做了糯米饭,见她吃的不多就询问了她的饮食习惯,她一一细数了爱吃的东西,只是顺嘴说了句不喜欢吃黏腻过甜的东西,想不到他倒是记在了心里。 “这个红薯的味道还好,不黏,也不是很甜,是那种粉粉的,绵软粉糯的味道。不信你尝尝?”她指着他手中的半截红薯,兴致勃勃的推荐。 她确实不喜欢吃烤红薯,除过因为本来红薯的口感偏甜,更因为楚词不喜欢吃。 她眉目灵动,一双大眼睛清亮干净,笑的时候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明艳美好。 就在她对着他笑时,他的心突然一动。 迅速收回神思,错开她的澄澈的眼神,捏着红薯就去了一侧的灶房:“不用了,我这就去做饭。” 苏烟皱眉看着慕亓,有些不解他突然变的脸色,心道:真的很好吃啊,尝都不尝,干嘛拒绝我? 慕亓做饭很有一手,这一点相较于她的师兄,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以前师兄最讨厌甜食,而慕亓却十分喜好吃甜的东西,越甜越喜欢的那种。 不多时,他就端出来几道炒菜,青瓜虾仁,木耳鸡蛋,肝腰合炒,麻辣牛肉片,都是极其下饭的菜,色香味俱全,惹得她在他打饭的时候,盯着菜直咽口水。 “都是按照你喜欢的口味来的,快尝尝!”慕亓将饭递过来,笑着道。眉眼弯弯,温润如玉。 苏烟早发现了这一点,这些菜都是之前轻描淡写地说过的菜色。另外她还发现,慕亓还有一个特异功能,不管是什么菜,只要她口头陈述一遍如何做,他就一定能做出来,且味美色鲜。 “师兄啊师兄,你的手也太巧了吧!我只是给你说过这些菜的搭配,你竟然分毫不差的就做了出来,你怕不是厨神转世吧?!”她激动的就差扑过去抱他庆祝了。 慕亓脸色倏地一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这些都不足挂齿,我兄长那才叫厉害。”说到兄长时,他眉目间尽是崇拜。 苏烟的八卦属性瞬间被勾了起来,立刻追问道:“师兄你,还有兄长?” 在真实世界里,慕亓是个孤儿,并无血亲在世,八岁的时候被她父母收养带在身边,高一时她父母回国发展,将他也一并带了回来。同时,她父母将自幼在姥爷姥姥身边长大的她接回家一起生活。 之后,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班级就读,包括大学。 大三那年,她父母离异,他选择跟随她父亲去了国外。 一年前,因为公司准备上市,她就求助他,希望他可以回来帮忙。 结果,在上飞机前,他出了车祸,再也没能回来。 这是一个悲痛的故事,可仿佛,她在这个世界里,找寻到了一丝命运善待他的可能性。 慕亓笑道:“对啊,我在家中排行老六,前面有五位兄长和一位姐姐,后面有一位弟弟,还有一位小妹。我小妹与你年龄相仿,一样可爱。” 被人说可爱,苏烟有些囧,她可是三十岁的阿姨了,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于是又问道:“那伯父伯母他们……可……对你好不好?”原本她想问是否尚在,可又觉得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便换了个方式。因为她希望这里的他,可以补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遗憾。 慕亓嗤笑:“自然是极好的。” 苏烟提起的心彻底落了地,忽然之间,鼻尖一阵酸涩,竟哭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血亲皆在,相亲相爱,就好就好。 “你这是?”慕亓皱眉,有些慌:“怎么哭了,别哭……” “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嘛,因为我的父母对我不好嘛,为了我的弟弟把我卖给了苏家为婢,所以我怕你的父母对你不好嘛。你别介意啊,我没别的意思。”苏烟赶紧解释。 慕亓却愣愣地看着她,目光发直,片刻才道:“放心,有师兄在,绝不再让你受先前那样的委屈了。” 苏烟抬眸,看着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重重点了点头:“嗯。我信师兄。那师兄可不可以,饭后带我去附近的集镇逛逛,我好久没出去过了。” 慕亓:“……” 不提到家人,她都快忘了自己还得回去救人这茬事。 她要救人,就必须回去,回去的路就两条,要不自己走回去,要不被抓回去。 相比之下,后者拥有筹码的概率更大,性价比也更高一些。 毕竟总是待在这山野林间,想被人找到都困难。 回命阁距离小镇不远,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就到,这还不算慕亓担心她身体吃不消,故意放慢了脚程耽搁的时间。 古色古香的街道上,酒家、客栈、绸缎庄、粮店、当铺、钱行井然有序地坐落在一条百米长街上,街面的路因被雨水冲刷并不平整,但这并不影响集镇的繁华。 苏烟并不好奇古代集镇长啥样,热不热闹,她现在只想找到一个地方。 快步在街面穿梭寻找,一条街都被她走了多半,就在她以为这里不会存在那个地方时,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山墙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 心中一喜,极快的跑过去,进了店门。 门头上是一块鎏金大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长生库’。 “欢迎姑娘光临,我们家是大姜最大的典当行,也是典当之物出价最高的地方,姑娘现在所待的地方,正是我们家第101号长生库分店。请问姑娘,今日是想要当些什么呢?” 店伙计趴在高大的柜台上,隔着栅栏,热情的招呼着苏烟,同时也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材瘦小的她。 对于他们这个行当的人,以貌取人也是势在必行,纵然声誉在外,但也要对上识货的主才成。 “老板,我当这个,你开个价吧?” 苏烟对着十来岁的店伙计浅浅一笑,将慕亓给她的荷包里的白玉虎坠,从栅栏缝递了进去。 在古时候,玉是身份的象征,能拥有上等成色白玉的人身份都不简单,她不清楚那个白玉虎坠的来历,但它一定比那截断簪更容易让人找到她。 店伙计双手接过玉坠细瞧,不经意间再次将苏烟打量了一番,说话的语气明显比方才真诚不少。 “小的刚来不久,不大懂玉,姑娘稍等片刻,我去请我家老板出来评鉴。” “好的。”苏烟大方地笑笑,表示非常乐意。 不一会,店伙计从小门出来,身后并不见他说的老板,只是手里除过玉坠,还多了一叠银票,他重新回到栅栏,将两样东西同时递了出来:“让姑娘久等,我家老板正在招待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暂时抽不出身来招待姑娘。这玉坠小的还姑娘你,我家老板说了,这玉坠价值连城,盼姑娘妥善保管,莫要再拿出来典当。另外,这是我家老板的一点心意,望姑娘笑纳。老板还说,日后姑娘若是手头紧,大可差人过来取便是,不用亲自跑这一趟。” 苏烟诧异:“这?”天上掉馅饼了? “姑娘莫要推辞,快些收着吧,让老板瞧见了,又该说我办事不利了。”店伙计露出一副哀求的表情。 她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其实理应如此。 苏家是首富,和这些典当行大多都是互通共赢的关系,她的这白玉虎坠只怕就是苏家的东西,这些人见到玉佩,自然不敢怠慢。 也罢,反正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玉坠子保住了,还白得一叠银票,苏烟用余光扫了一眼银票,厚厚一踏,少说也得有个几百两吧,她初来乍到,原主的身世又非富贵阔绰之辈,这些钱对她而言,堪比救命稻草。 遂冲店小二微微一笑,接住了银票和玉坠:“那就替我谢谢老板了,他日必当重谢。” “那姑娘慢走,赎小的不送。”店伙计感激地摆手谢客,一脸地羡慕。 第8章 归处 “看你这羡慕的眼神,要不你也去苏家应聘一下,成了苏家的仆从,往后出门,头都要比旁人高抬三分。”此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小门出来,调侃自己招录的伙计。 店伙计叹了口气:“可惜呀,人苏家招人,从不公开,能进去的,都是有门有路的人。像我这种无父无母无背景的,人家才看不上呢。” 男人嗤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店伙计白了一眼男人:“要不然怎么能被老板你看上呢!不过话说回来,这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苏家老爷的信物?” 男人看着门口沉思起来,许久才道:“我看八成是从苏家公子手里得来的。” “苏公子手里?看她那一身穿戴,并不像闺阁贵女,倒更似个使唤丫头,区区一个丫头,如何从少爷手里拿得信物?”店伙计瞬间想多八卦一些桃闻艳事,以作和媳妇餐前饭后的谈资。免得孕后期的媳妇成日躺在床上无聊,老拉着他讨要新鲜奇闻轶事听。 男人瞪了伙计一眼:“我怎么知道。你既然好奇,刚才怎么不直接问人家姑娘。” 店伙计瘪嘴:“可不是老板你自己说的么,不可主动向客人打听八卦。对了老板,你的事这么快就谈完了?那位客人已经走了吗?那位客人好神秘,戴的那个面具怪吓人的,老板他是谁呀?” 男人抬手一拍伙计脑袋:“你今天问题可真多。赶紧滚回去给你媳妇送饭。” 店伙计嘴角抽了抽: “……” 苏烟刚踏出长生库门,一股幽冽香气就窜入鼻尖,令人心脾沁爽,忍不住驻足看去。 只见不远处缓缓行来一辆马车,两旁两道独立纵队,步伐整齐,训练有素。 一阵细风吹来,上好的云锦窗帘被揭开一角,恶鬼面具赫然出现,吓得她心头一紧。 苏烟几步上去想将人瞧看清楚,却被一个灰头土脸的乞丐撞了个满怀,险些摔倒,幸好被购买食材回来的慕亓扶住,才免了一跤。 “都说了让你别来,你看吧。” “没事没事,要不是他撞我,我才不会摔。” 苏烟调皮一笑,依旧不忘再回眸看一眼已远去的香车宝马。 是他?楚词? 慕亓无奈的遥遥头,这完全和自己小妹一个脾性:“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苏烟嗯了一声,又看了那远走的马车一眼,跟着慕亓回了回命阁。 大姜,皇宫深处。 琼楼玉宇间,檐玡高琢,一砖一瓦都透露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映衬着整座宏伟的建筑,更显其磅礴大气。 守卫们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站立在宫殿的每一个岗哨上,不时有巡逻的护卫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穿梭在宫墙之内,他们眼神锐利如鹰,时刻守护着这片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 霓裳殿中,气氛有些不同往日。 侍女们相对而站,腾出一条悠长的大道,仿佛是在迎接某位尊贵的客人,又或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离别做最后的准备。 大道的尽头,着明黄华服的中年男子司马毓,正坐在床头,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静静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子。 那是他唯一的女儿,大魏的公主——司马瑶。 公主的面容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出。 等过片刻后,见仍旧昏睡的女子并无醒来的迹象,司马毓有些烦躁的起身,问一旁谨小慎微的御医:“墨卿,公主的病情到底如何?” “回皇上,公主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加之失血过多这才久睡不醒,微臣开些药,调养些日就恢复了,吾皇莫忧。”站在外屋门口的花翎帽男人,虔诚有礼的拱手回答。 “哎……”司马毓不悦地叹了口气,回头又将抗婚不成,就自寻短见地女儿深深看了一眼,越觉焦作难耐。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许是老天的惩罚,从那件事之后,他再没能拥有子嗣。 身为父亲,又何尝想用她的婚姻大事,牺牲掉她的幸福来换取自己的安稳?可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代表大魏,这偌大的家国啊。 如今北辰崛起,狼子野心天地可鉴,可大魏却实力衰微,好些老将都卸甲归田,新的将领又不成气候,如今正是国家最艰难的时候,他需要时间,来强壮一支足够与北辰抗衡的队伍。 而这些时间,只有通过联姻来获得。 眼瞅着婚期将近,这丫头却做这等愚蠢之事,实在令他恼火:“别的先不说,你想办法让她快些醒吧。” 司马毓走出大殿,并没有回后宫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他不是一个勤勉的皇帝,无法让国家恢复到鼎盛时期,可他也不想当一个亡国皇帝,愧对列祖列宗,遗臭万年。 不多时,一个黑衣侍卫进殿来报:“属下参见陛下。” “人找到了?”司马毓激动的从书案后直起身,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来人。他之前交代过,找不到人就不要回来见他,如今他敢回来,必定带回来了好消息。 “回禀陛下,人找到了,乃苏家一丫头。”侍卫回禀。 司马毓皱眉:“这身份可靠否?”区区一介使唤婢子,如何能替一国公主远嫁?若是替不好,尚未迎回国中就漏了陷,可是麻烦事。 侍卫连忙解释:“以微臣观察,此女可成大事。她原为张屠户之女,因父母为给小儿找一读书先生,就将她以二十金的价格卖入苏府做了丫头。此女性子刚烈,却善良至极,不计前嫌仍旧每月将得到的例钱全部送回家中,若是我们以情理劝之,又以其父母小弟之命要挟,她定然不会拒绝。另外,微臣了解到,她学习能力极强,入府时半个字不识,如今便是连诗也会写了。她与公主长的有八分神似,只要婚嫁之前莫让北辰三公子见到公主,再辅以礼仪授之,定能掩人耳目,骗过北辰之众,换下公主殿下。” 司马毓终于放心地长吐了一口气:“既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这事你全全负责,出了差错,你知道后果。” “微臣明白。”黑衣侍卫拱手一礼。手腕处一朵鬼魅的蝴蝶若隐若现,在月光的点缀下,异常刺眼。 * 慕亓在竹屋醒来,并不见苏烟。 仔细回想,才记起昨日情形。 他们从集镇往回命阁走的时候,他邀请苏烟来他的小竹屋瞧瞧,苏烟欣然同意,二人遂一路走来,结果刚到竹林,就遭人偷袭,他和苏烟毫无防备,直接中招。 只是,他是如何回屋的呢? 周围并不见苏烟,她又去了哪里?是她先醒来送他回屋的吗?可她尚未恢复力气…… “想什么呢?想的如此认真?”一个眉清目秀,棱角分明,墨发及腰的青衣男子倚靠在门上,手中转着一把飞刀,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来。 “秋亦辰?”慕亓惊讶的将人盯住。 男子好看的眉峰轻挑,桃花眼眯成一条线,樱红的薄唇勾出嗜血微笑:“慕大哥,别来无恙啊!” “还真的是你,秋亦辰。”慕亓立刻翻身下床,走过去一把将人抱住,激动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秋亦辰亦热情地回抱住慕亓,激动之情同样溢于言表:“找你还不简单,只要心中有你,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给找出来。” “嘿,你这小子,还是这么不正经。来,快坐。”慕亓将人推开,拍了拍秋亦辰肩膀,随后二人迎面在屋里的八仙桌前坐下,取杯倒茶:“快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到的恒阳?” 秋亦辰接过倒满递来的茶杯,放在唇边轻嗅:“今日刚到。好茶!” 慕亓嗤笑:“你别光顾着喝茶,快说,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让我去做?” “慕大哥这是什么话?一定非得有事,我才能来找你,没事我还不能来找你了?”秋亦辰皱眉,不悦道。 慕亓宠溺地笑笑:“能能能,只要你想来,随时欢迎。反正我一个人在这异国他乡的,着实冷清的很。你能来陪我,求之不得呢。不过你还是快点告诉我,是不是三哥又有新的安排?” “哼,三哥三哥,满脑子都是你三哥。也没见你这么惦记过我。哼。”秋亦辰撇头过去,真生了气。 慕亓哄道:“哪里没惦记你,我时常都会想起你的。” “想个屁,你一走多年,信都不曾给弟弟我写一份,还好意思说惦记我?”秋亦辰气道。 慕亓一愣,无奈地笑道:“是我不对,明天就给你写,给你写,赶紧别墨迹,快告诉我,究竟又有什么安排?” “我信你个鬼。”秋亦辰气道:“哪有什么新安排,什么事都没有,你三哥压根不知道我来找你。” “额……好吧。”慕亓有些丧气。秋亦辰是他的发小,亦是三哥的盟友,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出现在魏国的土地上的,想到三哥的筹谋,于是又问:“那你来……不对,我应该问你什么时候来的魏国?” 秋亦辰瘪瘪嘴:“这还差不多嘛。我来了不过一年,根基不稳,所以也就没来寻你。” “这些年,可有义母的消息?”秋亦辰只看了房间一眼,便察觉出慕亓内心最脆弱的痛。 竹屋的每处摆设都和十多年前他义母房中的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慕亓被说中心事,苦苦一笑:“寻到又如何,她不认我,我又能怎样?” 第9章 重逢 七日后。 霓裳殿冷冷清清的屹立在草木山水间,殿前的紫菊开的盛好,偶尔几只雪白的蝴蝶轻舞其上,煞是好看。 殿内,一群人簇拥着在床边,等待少女午睡清醒。 “小主子,饿了吗?” “渴吗?” “今日吃鸡屁股,还是吃鸡腿?” “奴婢为公主准备了最爱喝的苹果奶茶。” 小丫头们争先恐后的询问她,以表情谊。 皇帝说了,公主出嫁时,会在他们之中挑选四个得力丫头奉为滕妾随侍公主,进入北辰王室。 这就意味着,一旦公主有孕,他们将代替公主继续伺候北辰帝王,如此一来,他们便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听说北辰君王十分貌美,且健硕非常,若是有幸承宠,再生个一儿半女,那简直…… 如是想,大家越发卖力表现了。 “统统给我出去。”苏烟烦腻的睁开眼,不悦地坐起身。 她也是真服气这帮成日里无所事事,尽围着她转的小丫头片子们,他们都不能有些自己的事情做吗? 明明是大好的读书学习的年华,尽搞得这些虚无缥缈没名堂的事挤在她面前献殷勤,踏青、晒太阳、压马路,哪件事不比这舒坦自由。 哎,真是欠抽,白白浪费好时光。 “小主子莫生气,他们这些丫头也是心疼小主子你。”一位五十岁左右的慈祥老妇从门口进来,她手中捧着一份信。众丫头见她过来,纷纷避让行礼:“嬷嬷。” 嬷嬷站定,看着众丫头斥道:“都还站着干嘛?还不快出去干活。” 众丫头面面相觑,最后不甘心地退出了霓裳殿。 苏烟总算松了口气,朝着嬷嬷伸手:“多谢嬷嬷。” 嬷嬷不曾将信递上,而是恭敬有礼道:“陛下让奴婢转问姑娘,那件事,姑娘考虑的如何了?” 苏烟皱眉,想起了七日前发生的事情。 那日他们从集镇返回,慕亓邀请她去往他的家瞧瞧,她自然乐意,就跟着一同前往,结果路过一片竹林时,被人偷袭,等醒过来,人却出现在了一处地宫。 那里有一处类似太极的台子,上面修建着一个白玉池,池内是沸腾翻飞的血水,那池子仿佛有魔力,沸腾飞溅起的血水在碰到池边沿时瞬间蒸发消失,可她摸过,那个池子温凉适中,并没有达到蒸发血水或者凝结血水的地步。 她背后发凉,正想逃跑。 衰老的司马毓却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说,那是焚祭池,用以净化神剑之灵的地方。为了大魏基业,他舍弃了所有儿女,如今,膝下就只有司马瑶一个女儿,还宁死不嫁,他不敢再逼,怕连最后一个女儿也保不住。 所以,就找到了她,希望她可以替嫁。 没有威逼与胁迫,只有一个老父亲语重心长的请求。 他请求她替嫁北辰,做以报答,他会令已致仕归养的原太子太傅为她小弟老师,并以一城赠之,御赐屠刀,保张家锦衣玉食。 这是一个不错的条件。再看在他曾宠她八年不曾辜负的份上,她答应了。 所以,之后的七天,就是对她的秘密训练。 今早,她回到了霓裳殿,替代了司马瑶,成为了这个宫殿短暂的主人。 另外,他还提了一个请求,以倾国之力换的一个请求。 苏烟伸手拿过嬷嬷手里的信,笑着回道:“替我转告你的陛下,只要小弟无忧,家父安然康泰,他说的那件事,我应了就是。但前提是,一切皆由我做主,不管是他,还是旁人,未得我令,皆不可妄动。” 嬷嬷皱眉,有些气道:“姑娘这,恐怕不妥吧!”她区区一个小丫头,口气倒是大的很,竟想借机凌驾陛下之上? “你说到便是,答不答应,是你陛下的事。不是吗?”苏烟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稳操胜券的笑来看信。 信是原主小弟所写,称:已至雍城,有豪宅院落,仆从无数,门店若干,衣食无忧。我已拜师,阿姐默念。 悬着的心,总算真落了地。 尽管她知道,司马毓给予的这一切,明则报答,实则威胁。因为雍城是魏国与北辰交界处的一座城池,虽繁华,可一旦两国起了战事,雍城首当其冲是第一个沦陷的。 可,这又怎样呢? 嬷嬷离开,她重新躺回床上。 婚礼就定在明日,她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恶鬼面具的楚词来,此去北辰,可还有机会再见呢?还有慕亓,那日匆匆一别,便连再见也不曾说起,他们又还有再见之机吗? 越想,苏烟越觉得烦躁。楚词出现了,慕亓也出现了,这只是巧合吗? “苏烟啊苏烟,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再出现?我已经将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那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啊?”苏烟仰天长啸,半天不见回应,气的她只能对着床发气,乱蹬乱踹。 如此便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就连送嫁衣前来的女官她也未曾相见,只命人将东西放在外殿即可。 本想安静地躺着静待天明,奈何外头的小丫头们开始争相讨论起嫁衣的华丽,赞叹苏家绣娘的手艺,越说越起劲,她听得心烦,索性一跟头爬起来,出了殿。 前几日她被迫在地宫训练,不见天日,今日好不容易回来却又不被允许出门,这下倒好,都这个时辰了,总不至于还能撞见不该见的人,被识破假公主身份吧。 如是想,苏烟开开心心地游荡在了后宫之中。 凤阳殿。 皇后萧媚儿慵懒的倚靠在金丝软榻之上瞌目小憩,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将其衬托的高贵,鸾凤凌云髻擎着凤冠在宫灯的映照下闪着金光,白净的脸上尽是女人的娇态。 身后站立着两个身着绣衫罗裙的侍女,一个轻巧的捶打着贵妇的肩,一个则立于几案,灵巧的拨弄葡萄皮。 二人看到来人,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恭敬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萧媚儿这才睁眼,笑着朝来人招手:“瑶儿,今日怎么想起到母后这来了?快,过来坐。”微微起身,将软榻留出一个空位来。 翡翠烟罗绮云裙将司马瑶丰满有质的身材展现的淋漓尽致,虽然先前自寻短见伤了身子,可并不影响她的丰腴之美,她毫无顾忌的坐上萧媚儿特意留出来的空位,一脸委屈:“母后,你可……” 司马瑶拉着萧媚儿的玉指,左摇右晃地撒起娇来,一抬便见到榻后的侍女,随即住了口。 萧媚儿会意,示意侍女退下。 司马瑶这才开口:“母后,可见过替代儿臣之人了?” 萧媚儿皱眉:“还不曾,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事了?” 司马瑶一脸慌张:“儿臣今日瞧见她了,那模样,简直同儿臣一模一样。母后,司马烟是谁啊?” 闻言,萧媚儿脸上的笑容一滞,纵然是恶斗过三千佳丽的她,也不由大惊失色:“瑶儿,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名字?” 司马瑶满脸的厌恶道:“儿臣午时去寻父皇,他喝了些酒在案上睡着了,口中喊着这个名字,还说看见儿臣便像看到她一样,就越发后悔,当年不该偏听偏信,最后害死了她……” “混账。你谁也不像,你就是你,是我萧媚儿的女儿。”萧媚儿倏地起身,厉声骂开,容貌狰狞狠辣,再没了方才的雍容:“慕云璃这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皇上还在惦记她,和她那短命的女儿,真是老天无眼,当年真是让她死的太便宜了些。” “母后息怒……”司马瑶吓得一抖,忙起身拉住自己的母亲:“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提起这事,惹母亲不悦。”当年先皇后之死,父皇和母后竟都出了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不关你的事,你放宽心,安心养伤。”萧媚儿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好:“既然她太过像你,让你有所不适,那么她就不配替你出嫁。” “母亲是想……”司马瑶一震。 萧媚儿拍着司马瑶的手背安慰:“别担心,这世间能解决这件事的法子多了去,并非一定要用人。” 司马瑶吃惊:“赎儿臣愚笨,母后的意思是?” 萧媚儿正要解释,忽然听到屋外有响动,霎时呵斥道:“谁在外面?” 苏烟只是想过来看看,当今宠冠后宫的萧媚儿过的如何?可还有当年她的余韵,哪知一只肥猫突然从脚边跑过,吓的她躲闪之间撞上木柱,发出了声响,引起了屋中两人的注意。 听到脚步声逼近,连忙拔腿就跑。 “在那里,快追!” 一声令下,苏烟清晰的感觉到逼人的杀气后身后扑过来,脚底生风,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倘若真被抓住,以那女人的恶毒,必定会将她五马分尸了。 “站住,别跑。” 苏烟跑过转角,感觉双腿如灌了铅似得,竟然一点力气也没了。 眼见就要被抓住,突然,腰间一紧,下一秒自己如同被捉起的小鸡一样竟然腾空而起,落在了房梁之下一处椽木之上。亲眼看着追她的人从身下跑开,往前追了去。 身后是一方温热的胸膛,有隐隐清香散出,令人安心,却也有些熟悉。 苏烟转头回去,立刻愣住:“是你?” 第10章 废殿 恶鬼面具在黑夜里散发着恐怖邪恶的光,男子亦有些吃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苏烟咬唇。她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是来替嫁的。 倒是这混蛋,不会是魏国的某位皇子吧? 可具她了解,魏国目前就仅仅有一位公主,还是自己要顶替的人,其他的皇嗣早在十四年前全部被送入了焚祭池。 难不成,他是魏国的某位王爷?司马毓的弟弟? 可既然是王爷,何故穿这一身夜行衣在宫中行走?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哪里都能见到他? “你什么你?我在问你话呢?”楚词追问。 因为距离太近,他温热的呼吸扑打着她的侧耳,令她霎时一阵发紧,下意识地退避:“你先放开我,我再回答你。” 楚词眉睫微颤,松开了她腰间的手。 苏烟正要回答,楚词突然又道:“等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罢,重新又握住她的腰,从房梁上下来,又是几个纵身,这才落在一处破旧的宫殿前。 他未有犹豫,推门进去。 苏烟看了看周围,杂草丛生,荒凉落败,宫殿森黑,半点人气都没有。她有些害怕,这里估测是被废弃的冷宫,保不齐还有冤魂未散呢。 可此时离开肯定也不妥,他必定会寻根究底跟着她,届时反倒无法脱身,徒增麻烦,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现在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宫里?你不是苏家丫头么?”他那日看她晕倒,就送去了回命阁,七日前他去回命阁找人,屋里却空无一人,他估测她当是回了苏家。想不到,竟然又在宫里遇上了。 如此一来,他不得不怀疑,那日她说的是假话了。 “我是苏家丫头没错啊,我,我……我是来送嫁衣的。”苏烟脑子飞速运转,想到傍晚时送来的嫁衣,遂道:“明日霓裳公主出嫁,嫁衣是在苏家定制的。因为时间紧,工程大,我们今日傍晚才做好,公子见我模样讨喜,遂命我前来给公主送嫁衣。” 楚词冷笑:“那嫁衣呢?” 苏烟道:“自然是在公主的殿里,你若不信,大可前去霓裳殿,一看便知。” “哼,霓裳殿,你记性倒是好。”楚词冷哼,想到傍晚十分确实瞧见一群宫女携带着三个中年女子前来送嫁衣,只是并不见她也在,于是试探道:“一个嫁衣,让你在宫中待到这时?我可是亲眼瞧见苏家送嫁衣之人出宫的,你莫要用这假话来糊弄我。” 苏烟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你看到的苏家人自是没错,我只是最近肠胃不适,返回途中突然想小解,等我小解回来,却迷了路,未能及时出宫,未能被你瞧见罢了,这才给了你怀疑我的机会。” “之前未见,你口齿竟如此伶俐,那你倒是说说,既是迷路,如何会出现在皇后的宫殿外偷听墙角?”楚词声音微冷。他倒要看看,她又要做如何狡辩。 苏烟垂眸一想,故作惊讶道:“嗯?她是皇后吗?我的天啦,你怎么不早说,我老早就听说皇后雍容华贵,似仙子下凡。哎呀,早知道她是皇后,我便不跑了。若能面见她容颜,便是死而无憾了。” “呵呵。”楚词被她这番操作惊的目瞪口呆,想发怒都没个缺口,只好道:“就为了见一面皇后,以后都不给你父亲送月钱,供你弟弟读书了?” “……”苏烟脑子发懵,狗东西,真会抓重点:“那……自然还得送啊,我相信皇后宅心仁厚,定不会为难于我,我求求情,解释解释,她必定会放我离开。” “哼,宅心仁厚的皇后,刚才可是想要你丫头小命哟。”楚词不留情面的怒怼。 苏烟嘻嘻干笑,不敢再说什么。 这混账,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占了楚词的名字,楚词的身体,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还这么怼她,真是个令人恼火的狗东西。 “你别光问我啊,你倒是说说,你又为啥会出现在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了你也不懂。”楚词冷眼看过来,未料到她会把问题又抛到自己身上。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你不会是刺客吧?”想到他可能是刺客,苏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楚词被她模样气的哭笑不得,竟起了捉弄的心思,盯着她双眼靠了过去:“我是刺客,现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你灭口。” 苏烟被突然逼近的恶鬼面具吓了一跳,下意识又往后退去,脚后跟突然被什么挡住,重心不稳,心一个猛提,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大手倏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捞了起来。 身体微转,她撞进了他怀中。 胸膛宽厚温热,大掌结实有力,灼热的呼吸喷洒下来,竟弄得她浑身一紧,心脏狂跳。 他将她松开,嘲笑道:“胆小鬼。” 苏烟一愣,忙收回心思,反击了回去:“你胆大,你胆大行了吧。你个混蛋,有你这么戏弄人的吗?你不知道你那个面具很吓人吗?还是在这么个地方。”说着,又打了个寒颤。 “这地方怎么了?有什么可怕的?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楚词轻描淡写的道。 苏烟却是一震,心尖没来由地一跳:“你……你不会是司马毓的私生子吧?” “我呸。”楚词无语:“你以为所有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都是私生子吗?你这丫头,脑子里一天都想的什么玩意?” “那你究竟是谁嘛?你带我来这里干嘛?”苏烟气道。她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楚词啊。 是啊,他带她来这里干嘛? 楚词垂眸,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就有些头疼。 他原是要去寻找地宫的焚祭池的,可一到凤阳殿外,就瞧见了她趴在窗下偷听,结果还被一只猫吓得露了破绽,也不知出于何故,他竟然又出手救了她。 可被她这么一打搅,皇后势必会加强防守,他再下地宫就更难了。 遂胡诌了个理由道:“来这里见人,总行了吧?” “额……”苏烟咽了口口水,突然灵机一动,又道:“我知道了,你和皇后有奸情,所以今夜你来,是为了和皇后幽会的?我的妈呀,早知道我就不问了。你假装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灭我口啊。我保证守口如瓶,要不然就天打雷劈。好不好,求求你了?” 楚词都快无语死了,抬手就往她头上敲了一弹指:“你瞎说什么呢?” 苏烟一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霎时疼的哭了出来。 这是楚词最喜欢对她做的动作,当她对着他胡说八道时,他就会宠溺地敲她一下,看似狠厉,却力道极轻,并不会疼,因为楚词喜欢她。 他应该,真的不是她的楚词吧! “楚词!”她唤他。 “嗯?”楚词看了过来。 苏烟咬牙:“你有没有心上人?” 他先是一愣,而后嗤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我之间,还不到问这个问题的程度吧!” 苏烟死死咬住嘴唇:“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楚词微微皱眉,看着她认真又固执的模样,心忽然一动:“没有。” 苏烟仿佛在濒临死亡之际又被续了半截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转身往屋外走,她没办法看着眼前的人,隐藏所有即将泛滥的情绪。 他是楚词,却不是她的楚词。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 楚词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二人俯在门后静静听外面的动静。 只见一胖一瘦两个宫装丫头翻墙而入,提着香烛走到大殿门前,双双跪下。 她们陆续点了纸钱,燃了香烛,又凝着殿门,重重磕起了头。 瘦丫头边叩头边道:“娘娘,夏夏和冬儿来祭拜您了,今日是你和小主生辰,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还好吗?我和冬儿都很想您,还有阿烟小主。” 胖丫头哭着道:“是啊,娘娘,我好想你啊。明日霓裳公主就要出嫁了,这是宫里这多年来唯一的喜事,如果阿烟小主还活着,想来出嫁的该是阿烟小主了。娘娘,这世道可真不公平,为什么你那么好,却走的那么早?而那个恶人,占了你的位置,还让她的女儿占了小主恩宠。不公平……” “好啦冬儿,娘娘不会愿意听到这些不开心的事的。他们在那边,一定比这里活的痛快干净,恣意洒脱。来,冬儿,我们一起敬娘娘一杯酒,愿她和小主寿辰安乐,再无纷扰。” 胖丫头举起酒杯,认真叩首,最后二人齐齐将杯中烈酒,横撒殿前。 末了,又开始述说往事。 殿内,苏烟有些泪目。这两个丫头,当真是重情重义,若是她身边能有如此得力重情之人,该有多好。 看来,他们今日所来的废弃宫殿,当是先皇后慕云璃所居的寝殿了。只可惜,不过数载光阴,已然荒废如此,可见帝王之心,终是凉薄。 而那酒后之言,也未必就是真心吐露,不过是未曾珍惜,更觉遗憾罢了。 下意识看向楚词,很想问一句,若他日为王,可会钟情一女子,至死不渝? “你看我做什么?”楚词低问。 他的气息瞬间喷洒在她脸上,温热麻痒,本能回退想躲。 “是谁?谁在里面?”夏夏锋利的捕捉到她后退撞击木柱发出的微弱响动,警惕地呵斥起来。 第11章 伙伴 苏烟一震,瞬间想到了脱身之法,他一把将楚词推向暗处,低声道:“你快走,内宫不能出现男子。我自有办法脱身,他们不会为难。” 楚词目光锋利,生出了杀意。他的意思很明显,大不了将两人解决便是。 苏烟赶忙摇头:“不能杀。你快走,去办你的要事,全当我还你人情。”说罢,退到了大殿中央。 话毕,殿门即被用力推开。 夏夏如风闪现到她面前,利索地掐住了她的喉咙:“何人?在此地作甚?” 冬儿亦进入后殿,开始查看她是否有同伙。 “今夜得知娘娘冤屈,特来祭拜感念,二位莫激动。”想起在凤阳殿听到的秘密以及自己的游戏经历,苏烟适当引用一二,冷静道。 因为屋中太黑,并不能看清彼此容貌,想来二人也不会发现她的长相。况且还不知道楚词究竟走没走,暂时还不能冒险用公主身份压制这二人。 冬儿在屋里查看一圈后回来,有些失落又庆幸道:“没别人,当只有她一个。” 夏夏并未直接采信冬儿的话,而是突然手指用力,冷冷道:“说实话。不然,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苏烟被这话惊住,这不是现代语吗?他们怎么知道,莫非她们也是游戏者? “你好,九重天玩家。” “什么九重天?快说,你一个人躲在这殿内,究竟想做什么?”夏夏厉声道。 苏烟失望。看来他们只是这个游戏世界的普通人,只好又回归正题道:“等等等,我说了,我在这里感怀故人。并且我知道你们主子真正的死因。” “当真?”冬儿激动道。 夏夏一把拦住准备上前逼问她的冬儿,异常冷静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还请你闭嘴,我们的主子秋猎失足坠崖身亡,并非你所说的有阴谋。你既然不愿意说实话,那你便将性命留在这里吧!” 秋猎失足坠崖?慕云璃该是刑场自杀才对啊??? 说罢,脖子上的手又开始用力。感觉这女子不易糊弄,苏烟当即有些后怕,赶忙改变了声线:“夏夏,住手。” 夏夏一愣:“你究竟是谁?” 苏烟道:“你动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你劫持的人身份。” 夏夏惊道:“你的声音……你是霓裳公主?”瞬间松了手,拉着冬儿后退出大殿。 苏烟跟着走出大殿,暗夜无月,却也能看出隐约模样,况且她与真公主身形肖似,又得了七日模仿教导,足可以假乱真,遂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至于日后,莫要再来这里祭拜了。我知你们主仆情深,但此举若被我母后发现,不止你们有麻烦,恐怕这座先皇后住过的唯一大殿也会保不住。你们应当也不想这样吧?” 冬儿急的想上前阻止:“我们凭什……”信你。 夏夏急忙拉住冬儿,没让后两个字说出口,跪下重重看了后者一眼,真诚道:“多谢公主殿下提醒,奴婢们知错了,日后再也不会了。” 苏烟心下一松,她着实没有看错人,夏夏确实是个不错的帮手。于是又道:“你二人现在在何处执事?” 夏夏回道:“回公主殿下,我二人现在浣衣局。” “你二人可想离开浣衣局?”苏烟心头一喜。若是在旁的妃嫔处,衣食无忧的,她们未必愿意舍弃一切跟她离开,可浣衣局是最下等的劳累之所,食不果腹,苦不堪言,她们应当是愿意同她离开的。 只是想来可悲,她们不过是曾伺候后先皇后,沾了不打紧的瓜葛,这才被打发进那种地方干最粗使的活的。 冬儿惊呀出声:“你能将我们带出去?” 夏夏毫不犹豫的叩首下去:“我们愿意。但请公主殿下做主,我二人愿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冬儿愣怔地看着夏夏,却被后者拉着叩首下来:快快谢谢公主殿下。 冬儿模棱两可的叩首:“谢公主殿下。” 和二人商量妥当,约定明日一早来霓裳殿报道后,她就往回走,刚走到霓裳殿前,结果又莫名被人劫持,拉进了附近的小黑屋。 一抬眼,一双漆黑的眸子瞬间吓了她一跳:“你谁啊?你干嘛?” “嘘……”男子立刻捂住她的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苏烟点头,示意自己保证不叫喊出声,男子这才松了手:“奶娘说你受伤后,就忘了许多之前的些事,看来是真的。阿瑶,你连我也忘了吗?”他的语气有些无措。 苏烟皱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已然比她高出一个头来,虽看不清容貌,可从他急迫又委屈的声音里判断的出,他和司马瑶之前一定认识,且十分要好。 “我确实忘了许多事,但你让我感觉很熟悉,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男子在听到熟悉二字时,慌张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他还以为,她彻底将他给忘了。幸好,幸好还有一点点。 “阿瑶,我是你的昀渊哥哥,墨昀渊,我父亲是太医院正墨翀,我们自幼相识,我父亲与你母亲是挚交好友,我们打小就在一起,这些,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苏烟无措的摇头。这些她确实不记得,毕竟她只是个替代品。另外,这一段的故事,训练的人也并没有对她讲述,想来,应当是不打紧的过往吧。 墨昀渊突然拉住她的手道:“没关系阿瑶,你忘了就忘了,我后头再慢慢告诉你,把之前我们的所有故事都重新讲给你听。只是阿瑶,你答应我,跟我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要你嫁去北辰,我要你快快乐乐的,我不要你嫁给一个陌生人。跟我走,好吗?” “你干嘛啊……”苏烟一震,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警惕地往身后仰了些,与他分开更多的距离来。 墨昀渊被她的举动刺中心坎,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有些恍惚:“阿瑶你……我……” 苏烟凝眉看他,心中亦是烦乱。这姓墨的家伙,不会是喜欢司马瑶吧? 若是这样子,那她必须得好好重新审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如果他真喜欢司马瑶,那势必是非常了解司马瑶的,那对于她这个替代品而言,必然很容易就能发现她的破绽。 原主苏烟没有回话,她和皇帝又有新约定,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连忙打诨道:“昀渊哥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这种大逆不道的混账话,你日后莫再说了。” “阿瑶,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嫁,你一定是被逼的。我不希望你做不喜欢的事情,更不希望你嫁不喜欢的人。你知不知道?”墨昀渊又想来拉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后,立刻又将手缩了回去,只是深情道:“我听闻你要出嫁,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当年我为你上山,如今,我亦愿意为你下山。只要你愿意走,就算是豁出我这条性命,我也会成全你的。阿瑶。” 苏烟咬唇,对他的勇气和痴情心生感佩,却又不得不驳回他的一腔热血,提高了嗓音斥责道:“昀渊哥哥你当真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大魏的公主,我身上关系着万千黎明百姓,你可知,我一旦跟你走了,会给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吗?”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墨昀渊气道:“你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苏烟皱眉:“不,该我管,因为我是公主,我是大魏唯一的公主。” “你……”墨昀渊被她的话语震住,不敢置信地呢喃道:“你以前从不讲这些的?这些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阿瑶?” 苏烟一愣,忙补充道:“你也说了,过了好些年了嘛,以前年幼不懂事,不懂家国安稳远在儿女情长之上,更不懂父皇的用心良苦。可如今不同了,我长大了,也该长大了,是该为父皇分忧了。” “可你不是魏国唯一的公主吗?这些都不该由你一个弱女子来承担的。”墨昀渊不甘心的道:“打仗有将军,有士兵,我也可以上战场……” “正因为我是魏国唯一的公主,才更要担负起保护大魏的使命。昀渊哥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如果我们走了,北辰的铁骑就会踏破大魏的每一块土地,大魏的子民就会流离失所……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更不能让他们这么做,坚决不行。”苏烟鼻尖微酸,难得大义凛然一回,没想到,却是在这么个时候。 墨昀渊踉跄后退了两步,犹被五雷轰顶,震颤哽咽:“可是……这并不是你心之所向啊?”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我珍视的每一个人都好好活着,快乐幸福的活着。”苏烟垂眸。这是她的心里话,无论何时何地,她都希望所爱之人,幸福的活下去。 也包括楚词。 “阿瑶……”墨昀渊哽咽着唤她。 苏烟瞬间流下泪来。不是为她,而是为这个少年。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他真心爱慕的姑娘已经心有所属,会不会比此刻犹如死别的生离更痛苦呢?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只是,你必须答应我,如果你过的不好,不快乐,我一定回来重新带你走,届时,你一定不可以再拒绝我。好吗?阿瑶?”墨昀渊用力吮吸了一下鼻子,抹掉眼泪后,铿锵有力道。 苏烟感动的一塌糊涂,却什么也不能说。即使她真的过得不好,就算是难过的要死,她也不会同他走的。那是他们的牵扯,和她无关。 第12章 出嫁 翌日,大婚。 皇家嫁女,普天同庆。 宫内外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大红喜字灯笼挂满了每一片街角。 群众摩肩接踵,都城几乎被挤的水泄不通。 苏烟版霓裳公主,一一向后宫拜别,在司马毓的搀扶下,规行举步行至宫门。 北辰迎亲队伍浩浩汤汤而来,锣鼓之声震耳欲聋,在阵势上给足了一国公主颜面与尊重,可美中不足的是,前来接她的并非北辰皇子,而是北辰威虎将军,名唤萧泽。 萧泽在宫城城门外抱拳解释:原本迎亲人选为三皇子楚决,奈何三皇子三日前不慎感染了风寒,加之水土不服,病情越发严重,三皇子怕将病气过给了公主,故派他暂时迎接公主婚驾。三皇子已先出了城,在第一个驿馆安置等候公主嫁到。 苏烟有些恼。 司马瑶是北辰国君楚钺请的国妻,即便国君来不了,总该派一两个亲近的皇子代为行事,可对方竟用这等说辞推卸,还只让个将军来,这摆明了就是一种无言的挑衅。 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魏国百姓的面都敢如此薄待冷落于她,那正二八经到了北辰,岂不成了人人可欺、连头也抬不起的笑话了? 于是朝着来人发难:“萧将军所言不妥,并非本宫为难将军,只是按照我朝礼制,公主出嫁,则需携手夫君共赴永定长河,以夫妻之名向上苍祷告祈愿,寓意家国永昌,世代安定之意。将军代替三皇子同本宫过那永定河倒是无妨,只是届时祷告祈愿,将军可要用何等身份?恐怕……” 苏烟不再说下去,全等萧泽应对。倘若他心有警觉,便会拒绝,可若他说可以替代,便是生了取缔之心。众目睽睽之下,这话可乱说不得。 她赌他,未敢生僭越之心。毕竟武将之家,历来都被帝王忌惮,稍有不慎,就是灭门的把柄。 “这……”萧泽未曾料到有如此一劫,竟打破了他与楚决原定的计划。他自然是从无僭越之心,可人言可畏,他若答应,等回到国中,对萧家有意见的大臣嘴里的唾沫星子都能将他淹死好几个来回。 何况此行他并不想来,只不过是受那家伙挟持,这才不得不来,结果今日晨起,他突然对他道身体不舒服。他们是打小的兄弟,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想着不过是帮着接一下人,也没什么打紧,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谁曾料到,这公主,竟也不是善茬。 略微一想,道:“公主殿下考虑的极是,只是眼看出宫吉时将过,若是过于纠结礼制而冲撞了红鸾星宿,怕是会影响贵国运势。我等奉命行事,多等些时辰倒也无妨,可若因此而触怒红鸾,只怕……皇帝陛下,您看?”既然她以此为借口为难,他也只能顺水退舟,将这个难题抛了回去,送给他们的皇帝陛下来决断了。 司马毓此人,最重视国运,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断送子嗣来延绵国运,只是他错解了一个道理,国运并非靠外力补救,不过是人心向背罢了。 “萧将军所言甚是,红鸾之意不可违。无妨的,无妨的,瑶儿,快同将军一起前往永定河桥,便宜行事,切莫耽误了时辰。”司马毓原本也很不爽,碍于身份不好发作,不料这孩子竟看出端倪后,还敢出言驳斥,真是解气的很呐。 不由的对这个替代自己亲女儿的孩子多了一重认识与赏识,兴许,以她之志气,应能在北辰闯出一片天地,亦给大魏留下一些喘息之机吧。 正想附和帮衬几句,压制一下对方的气焰,哪知对方三言两语竟又将问题抛了回来,还直中他要害。 红鸾是大魏百姓信奉的运势神宿,不容违逆。他不敢,天下的老百姓亦逼着他不能敢。 眼下只好就坡下驴,顺了他们的主意,只是这就要难为了愿为自己出头的孩子了。 说罢看去,竟有些于心不忍。 苏烟其实对司马毓此举早有心里准备,她之所以说话刁难,不过是给自己谋一条后路而已,让对方知道自己并非闺阁秀女,懵懂无知,以防被对方觉得她是软柿子,欺负了去。 “父皇恕罪,是臣女失礼了。臣女明白父皇的良苦用心。臣女在此拜别父皇,望父皇余生康泰,无病无忧,魏国昌隆百世。”她再次跪下,行了拜跪之礼。 司马毓扶她起身,已是老泪纵横,重重握住了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保重。” 她抬眼看去,他容颜端庄,却突显老态,一双眼里流露出的不舍令人动容,她眼眶一热,瞬间梦回父母离异时,父亲拉着她依依不舍的场面,心酸难过之下重重点头:“父皇亦保重龙体,臣女就此别过。” 话毕,转身踏上步撵,朝着未知命途走去,再不回头。 队伍走远,人群散去,司马毓站在城楼上远眺,想再看看那个孩子一眼。 此去山高路远,但愿她能安全抵达北辰吧。 “父皇,你如此不舍,不会真把她当做了女儿,担心她的安危吧?”一旁做宫女装扮的司马瑶一步上前,看了走远看不清的队伍一眼,吃醋道。 司马毓收回眼神,拉起女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哎,儿啊,父皇不是担心她的安危,而是大魏的安危啊。” “父皇这话何解?她不是已经代替女儿前往北辰,北辰之患也会解除不是吗?”司马瑶皱眉又看了没了影子的队伍,不解的问。 司马毓认认真真看了司马瑶一眼,她的脸色仍旧苍白,却已经胜过前几日了,心中勉强得到些安慰,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慈爱道:“孩子,真是委屈你了,你在别院再多忍耐些时日,待那孩子到了北辰,与北辰君主行了大礼,父皇便下旨,以养女名义接你入宫,可好?” “一切听从父皇安排就是。”一脸酸楚的司马瑶闻言,喜悦之情瞬间溢于言表,她幸福地挽着姬雄胳膊,眼神瞥向城楼之下一处,嘴角是藏不住的笑。如此,他们便又能多一些时日在一起了。 永定河之礼过后,苏烟换个软轿,随萧泽出了城前往三皇子所在的驿馆。 等到驿馆,已是二更天。 驿馆却犹如白日,灯火通明。 她心中一喜,这三皇子做事,倒还不赖,知道留灯等她。 “公主殿下,驿馆到了,殿下可以下轿,移步院内休息了。” 苏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前来通传的并不是萧泽,而是跟随她一同北上的凤阳殿管事罗骏罗公公。想来是怕她犯错,故意让此人来督促牵制她的言行。 她也不介意,有个老乡在身边,总归好过谁也不认识,无聊时还能拉扯几句家常来着。 接过罗骏手里递过来的帷帽,戴好后这才下了轿。 空旷的视野,软实的土地,清新的空气,安静的驿馆,只是,人呢? 遂问道:“罗大人,其他人呢?怎么人都不见了?萧将军呢?”此时驿馆,就只剩下她和马车,罗骏和四个丫头,就连萧泽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回禀公主,迎亲队伍已在驿馆方圆一里处驻扎,萧将军去巡检安全了。公主放心,驿馆已被护卫团团围住,我们住在这里很安全。”罗骏上前躬身解释。 苏烟了然的点了点头。难怪周围这么安静。 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才往驿馆里走去。 驿馆并不奢华,布置看着却十分大气,百丈红毯从软轿一直延伸到卧房门口,她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奢华浪费啊。 不过吐槽的话还没说出来,就有人先她一步怨怼了起来。 “不就是走几步路的事嘛,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弄这些红毯子吗?铺了不是还得卷起来清洗,下一站了又得继续铺?真是铺张浪费,奢靡无度。”萧泽从驿馆大门进来,满脸的憎恶。 萧泽的巧舌苏烟是见识过的,这人机敏睿智,她万万不能得罪,不仅如此,还得想方设法与他做个朋友才好。 遂也吐槽道:“萧将军所言甚是,本宫也甚觉夸张,实在不妥。罗大人,吩咐下去,莫要再如此招摇铺张浪费了。有这等钱财,不如发给百姓,都足够一镇的百姓一月的吃穿用度了。” 萧泽倏地看来,眉眼中尽是吃惊:“公主殿下,当真如此觉得?” 苏烟坦然道:“自然。本宫虽甚少出宫,却也知百姓生活不易。我们如此浪费,确实令人憎恶。” 她确实如此想,顶层的人用剥削压榨地层劳动者的血汗来铺张浪费,不管在哪个朝代、世界,令人憎恶讨厌的程度都是一样的,并且有增无减。 萧泽皱眉,眼中划过一抹喜色,遂又道:“公主殿下有此仁心,萧某替天下的百姓谢过了。” 苏烟连忙摆手,后被罗骏一眼看过来,才收手转而颔首赞道:“北辰有萧将军,运也,福也。” “公主殿下谬赞,萧某不敢当。”萧泽一笑,又问:“殿下可需用些餐食?” 不提醒还好,一经提醒,苏烟反倒听肚子咕咕作响起来,不好意道:“若是有,那自然最好。” 萧泽又是一笑,却比先前真诚不少:“殿下稍候。”说罢,转身匆匆下了楼。 罗骏见人走远,似松了一口气般催促道:“殿下,外头露重,还是回屋歇息吧,待餐食备好,老奴送来便是。” 苏烟知道罗骏的意思,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安静的当一个被迫远嫁的公主,少说、少问、少接触为好。 况且此刻的她,极需一张床来休整被颠的疲惫不堪的身体,于是在他的引领下,进了一间房门半开的屋。 第13章 气息 “奴婢参加公主殿下。” 苏烟进屋后关好门,刚取下帷帽,两个村民扮相的丫头当即从内屋门口帷帐走出来,在她面前跪下行礼。 心口悬了一天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道:“你们这是干嘛,不是说好了,日后不许以奴婢自称吗?” 夏夏和冬儿两人对视一眼,又叩首谢恩:“夏夏,冬儿记下了。” “还有,以后不要有事没事就下跪。你们不知道有句话叫,君子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吗?” 苏烟将面面相觑的两人拉起来,就往床边去,鞋子都顾不上脱掉就一头倒在了床上,舒坦地问:“不要反驳我你们是女子不是君子,为善为仁为义者,皆为君子。快同我说说,这一路可还顺利?” 她实在是太累了,那小破轿子在这里已经算是最高等的交通工具了,可还是免不得颠簸的厉害。想想接下来的路,苏烟简直想发疯。这可才走了不到一日啊。 她想回家,回家坐高铁,别说两个省的距离高铁几个小时就能到,就算是开高速,最晚也就一两天车程,可眼下这路途原始,颠簸不说,全靠几匹马,两条腿,十天半个月也才勉强到边境。 可怕,真是可怕! “一路顺利,按照公主吩咐,我们轻装简从,加之我和冬儿略懂武艺,不曾遇到麻烦。”夏夏回答:“不过我们今日一早到达此地,查遍了驿馆上下,也未见到三皇子楚决。” “他不会压根就没来吧?”冬儿点头认可,又惊疑道。 苏烟看着天花板摇头:“他若不来,皇帝……父皇是不会允许我出嫁的。今晨他未出现,只教苏泽前来接亲,我总觉得这里头奇奇怪怪。”大有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公主是担心,此行会出事?”夏夏机敏,一下子就察觉出了她的担忧。 苏烟有些纠结,要不要将自己所想尽数告知二人。 夏夏和冬儿两人也不过是昨日夜里才与她达成协议,离开前她给了夏夏公主身份的信物,让她二人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先来驿馆,等她回合。 如此,一来是为了验证她们二人是否遵守承诺,二来也是担心驿馆有问题。 眼下看来,她二人确实信守承诺愿意随她,不管这其中因由是什么,她也不想计较,既然她们来了,那么她就没有再怀疑她们的道理。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若都做不到真诚相待,何以获得她们二人的真心? 想了想,遂道:“魏国局势,你二人可知多少?” 夏夏又看了冬儿一眼,摇头道:“公主以诚待我二人,我二人自当知无不言。只是自从先皇后烈山围猎失足坠崖后,我二人即被分入浣衣局至今,虽也听过些谣传,却不敢信以为真。若是公主想让我二人做什么,还请公主明示。” 冬儿直爽道:“夏夏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公主有事只管说就是。” 苏烟一跟头从床上爬起来,脱了鞋子往床后挪了挪,向二人招手,示意她二人也脱鞋上床。 二人先时有些为难不敢,后面互看一眼,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了她的左右两边。 见二人干脆,苏烟也不再拐弯抹角:“如今大魏式微,北辰崛起,其他诸国也都对大魏虎视眈眈,只等一个契机发动战争,然后取大魏而代之。我合理的怀疑,这一次的和亲,应当就是北辰谋划的一个进攻借口。如今我们尚在大魏境内,如果北辰的皇子一不小心出了意外,那么北辰势必会借此由头向大魏宣战。届时,我们将无一幸免。如果我们能侥幸完好无损地能撑到北辰境内,到时候我若遇险,即便大魏不为我主持公道,诸国也会逼着大魏与北辰一战。” 冬儿听得满脸震惊:“那你干嘛还嫁?”不嫁不就完事,不怕这些了吗? 夏夏听的脸色一沉,坚毅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不确定,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七八分的冷意:“都是死局!除非……” 苏烟心中一紧。这二人不会知难而退,不跟她去了吧?不过也能理解,畏惧生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毕竟谁都想活着,活的安稳快活。 见夏夏的脑袋都快要低到腿弯,苏烟试探道:“我知道你二人是有情有义之辈,否则,也不会冒险在宫中祭拜先皇后。可此行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你二人若是后悔,此刻离开,倒还来得及。” 冬儿一喜:“公主当真愿意放我二人离开?” 苏烟心里一个咯噔。完犊子,好不容易得来的伙伴,就要被自己的假大度给折腾没了。可既然话已出口,总不能出尔反尔,遂点头保证:“君子一言,自然作数。” “太好了。我确实还不想死。”冬儿连忙拽住夏夏胳膊劝导:“夏夏,夏夏,既然公主愿意放我们走,要不,我们还是走吧!如今我们出了宫,想去哪里去哪里。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慕皇后的故乡看看嘛,我陪你去。” 苏烟抱着最后一丝期待看着夏夏。 夏夏突然抬起头,认认真真道:“公主,对不起,我确实无法将生死现在就交负于您,还请见谅。” 苏烟心一沉,欲哭无泪。果然是自作自受啊,她就不该多那句嘴。 遂强颜欢笑道:“没关系,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而活嘛,我理解。我很欣赏你能敢于做自己的主。既然如此,那还是得感谢你们前来赴约,谢谢你们啊。若是日后有机会再见,我们还是朋友嘛。” 夏夏微微一愣。 冬儿听到夏夏的回答,迫不及待地就下了床,而后向她拱手道谢:“谢谢公主,公主人美心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夏夏,快下来,我们这就收拾东西走人。” “……额。”苏烟无奈地看着夏夏也下了床,只好假笑着与二人告别:“去吧,去吧,别有什么心里负担,愿你们心想事成哈……” 待夏夏被冬儿拉着出了门,苏烟极度失落地躺回床榻,感觉肠子都悔的蜷缩交缠在了一起,难受极了,明明她不想让她们走的……如果她不说让她们走,她们应当也不会走的吧! 一炷香后,驿站外不远处的暗林里,夏夏突然拽住拉着自己狂奔的人:“冬儿,等等。” 冬儿停下,不解的看回来:“怎么了?” “我不想走。”夏夏道。 “为什么?”冬儿一脸震惊地望住夏夏,这个她唯一的伙伴:“以前你说不想出宫,我理解你是想帮忙守着那座宫殿,守着那缕微弱的气息。可昨晚你破天荒地答应她跟她出宫,我还以为你想通了,现下你这又是怎么了?” “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小主的气息。”夏夏抿唇想了想,盯着冬儿双眼,认真道。 “怎么可能?小主当年不是被送进了焚祭池吗?我们亲眼看到了,你忘了?”冬儿亦震惊不已。当年的事即便过了十多年,即便那时候她们两人还是孩子,可依旧记得清晰。那日小主被先皇后亲自放入了焚祭池,小主连哭都未曾哭一声,便化作血水,再无生息。 夏夏用力摇头:“我没忘,那一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可是冬儿,你相信我,我的直觉不会骗我,我真的感受到了小主的气息,虽然它很微弱,却真的存在。” 冬儿皱眉:“所以?” “我不能就这么走。”夏夏按住冬儿双肩,看着她一脸的疑惑与焦躁,坚定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头也不回的独自一人走了。 “嘎吱……”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烟没起身,只道:拿走吧,我不饿。她确实已经被自己的愚蠢气饱了,还气的撑得不行。 “公主,是我。” 夏夏的声音响起,苏烟又是一跟头坐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屋里站着的人:“你不是走了吗?是有东西忘了拿了?” “不,我回来,是想告诉公主,我愿意追随公主,至死不休。”夏夏突然跪下,行了极大的一个礼。 苏烟瞬间愣在床上:“你这是?” 夏夏继续道:“属下二十有三,师承海外仙山公子域,前二十三载,属下以先皇后与小主子为主,今日此时起,毕生将以公主为主,再无异心。” 夏夏言语真挚,不似做戏,苏烟又惊又喜,却又疑惑她这突然的转变:“你当真愿意追随于我?此去山高路远的,我需要的可是能给后背的人。”若是心有异端,她倒宁一人上路不要二人的好。 毕竟,人心这东西,最难把握揣度。 夏夏接着又道:“方才属下已舍弃过公主一次,如今再回来,便是与前半生做了了结。余下的后半生,属下决不会再舍弃公主。还望公主不计前嫌,接纳属下的真心。” “你当真想清楚了?”苏烟再一次追问。不是她不信,而是这突如其来的忠心,让她觉得不真实。总觉得她另有所图。 “想清楚了,属下既给出承诺,便一定践行诺言,往后全凭公主做主就是。”夏夏铿锵有力道:“至于冬儿,我想,她应当和我的想法一样。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己说为好。” “夏夏,你可不够意思啊,什么叫一定得我自己说,你难道忘了吗?我说过的,这辈子我就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冬儿一把将门推开,气势汹汹地跑进来,跪在夏夏身边,怒目圆瞪埋怨一番后,又朝着她行了一样的大礼:“不过如今有了公主,那我自然也会听公主的。公主你放心好了,既然夏夏决定跟着你,那我冬儿也一定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的。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苏烟立刻从床上下来,失而复得的喜悦萦满心间,她扶起二人,又拉着二人的手叠放在自己掌心,笑道:“既如此,那今后,我们三人生死与共。” 第14章 刺客 “哐哐哐……” 正在三人秘密商量接下来的事情时,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三人齐齐看过去,面面相觑,疑惑是谁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苏烟故意压沉些声音,问道:“哪位?” 罗骏尖声细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是奴才。吃食备好了,奴才给你送进来?” 苏烟看了和自己一般宽衣脱鞋窝在被子里的两人,遂拒绝道:“放门口即可,本宫过会儿自己来取。”罗骏安排随身伺候的人她不同意,夏夏和冬儿的存在她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 罗骏失落地应了一声是,顺从地将茶盘放在了门口的凳子上,犹豫了片刻,还是安静的回了楼下自己的屋。 公主身边缺个得力的贴身护卫,他推荐了自己,可她不同意,他想再劝劝,可眼下看,她应当不想讨论这事,也罢,明日再说罢。 苏烟听到木板撞击、轻碰,以及渐渐远走的脚步声,叹了口气。 “他走远了。”冬儿看了她一眼,利落的翻身下床:“公主稍等,我这就去把吃的拿进来。”说罢,就穿上鞋子出了门。 半响过去,屋外没半点声音反馈回来,夏夏皱眉看过来,示意她可能有危险:“属下去看看。”说着,将外衫穿搭妥当,就往屋外悄悄走去。 苏烟心里有些不安,也跟着穿了鞋和衣服。 这里不比皇宫,就算贼人有心劫杀,也没机会,可眼下不同,这里远离城镇,又在林野之间,即便是遇上劫杀,也可以推说是山匪或者野兽所为,总归说辞奇多,能将所有责任摘除干净。 她掏出一早备好的匕首,亦往门口走去。走至一半,她回身又将帷帽戴上,这才出门。 “公主准备往哪里去啊?”门口,妖孽长相的华服男子抱肩立着,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铠甲侍卫。 苏烟下意识收了匕首,将要出口的“你是谁”改成了:“公子有事?” 华服男子目光高挑,将她从头看到脚,最后懒洋洋地一抬下巴:“你就是霓裳公主?把帽子摘掉,让本宫悄悄看,被魏国百姓赞颂的天生绝色到底是何等模样?比本宫的洗脚侍婢如何?” 苏烟皱眉,透过帷帽下方打量来者衣袍一眼后,略略有些惊,堂堂一国皇子,竟拿一国公主与洗脚侍婢做比较,也太不将她乃至魏国放在眼里了吧? 转念又想,既然是纨绔人设,说出这种惹人愤怒的话倒也情有可原,遂不卑不亢道:“摘帽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怕公子囊中羞涩,负担不起见一面的损失哟。” 妖孽男子冷哼出声,眉峰一挑,高傲的姿态多出一丝兴趣:“此话何解?” 苏烟双手交叠置于肚腹前,不慌不乱道:“公子可知大魏《婚典律》第三条?凡外男窥视未嫁公主真容者,须以三十万两白银作赎容金,按尊卑等差另计——公子这身五爪蟒纹云锦袍值八千两,腰间螭龙佩抵五万两……”说罢,稍稍附身贴近男子耳畔,低声补充道:“不知北辰皇子的项上人头,价值几何?够不够抵扣大魏公主与归国王上的婚约之名?” “哐啷——”左侧侍卫的佩刀骤然出鞘三寸:“大胆,竟敢威胁我家公子。” 妖孽男子不语,一双深邃的眸子却布满兴奋的探究。 苏烟回身站好,朝着那拔刀侍卫浅浅一笑:“别误会,这可算不得威胁,不过是提醒而已。友情提醒。” 侍卫目光冰冷,满含警惕。 “哼,有意思。”妖孽男子眉目阴鸷,嘴角饶有兴致的笑加深几许:“那本宫岂不是该好好谢谢霓裳公主的提醒?”说罢,突然倾身靠过来。 苏烟一愣,微微后仰留出安全社交距离:“那倒不用。只不过天色已晚,公子该回去休息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若本宫不回去,你当如何?”妖孽男子不退反上,一步向前,微倾的额头瞬间撞上帷帽,碰到她脸颊,若非被细纱隔着,他们便算肌肤相亲了,下一秒,不怀好意的笑直逼天灵:“公主,你可真香。” “流氓……”苏烟躲闪不及,只好用力后仰,奈何动作过大,径直朝身后摔去。 妖孽男子大掌挥来,看架势,想来是想拉她。可心中已生了对他的厌恶,眼见大掌就要碰到自己,她索性用力去推他手,于是,她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右屁股和右胳膊肘瞬间疼的像是被人砍掉,疼的她龇牙咧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妖孽男子不可思议地看了自己的手一眼,而后惊讶又欣喜地看向地上摔倒的人,眉眼中尽是勃勃兴致:“果然有意思。你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拒绝本宫搀扶帮助的女人。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个屁,你神经病啊,大晚上不睡觉,跑我屋里来瞎捣什么乱?我和你是有仇吗?还是欠了你钱没还?你脑子被门挤了戏弄我干嘛?”苏烟气的再也顾不得矜持,破口就骂,她真恨不得将这混账东西一脚踹个稀巴烂。 闻言,抱肩居高临下俯视而来妖孽男子微怔,眸中划过一抹惊异,却又很快归于平淡,勾唇笑的惊艳诡谲:“看来,性子还很刚烈,如此尤物,应当滋味不错。” 苏烟警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后退开三四步,顺势拔出来之前收起来的匕首:“公子此举,是想破坏两国姻亲,缔结的秦晋之好吗?” 她想过此路不会顺遂,更想过九死一生,可没想过会被人轻薄,被人侮辱玷污啊。 苏烟苏烟,你在吗? “是又如何?”妖孽男子缓步向前,目光灼灼。他轻轻抬手,身后的那俩侍卫瞬间心领神会的从外面将房门给关上了。 苏烟心一沉,立刻用匕首指着他心口,冷冷威胁,尽管知道这未必就有用:“你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果然,妖孽男子越发霸道的大笑起来,脚步稳稳往前迈进,毫不犹豫:“哼,不客气吗?本宫就是想看看,你要如何对本宫不客气?不妨告诉你个秘密吧,不瞒你说,本宫最喜欢你这种身段玲珑,性子刚烈的女子了,北辰女子,身形多壮硕,眉目粗阔,再加刚烈性格反倒不讨人喜欢。不若大魏女子玲珑婀娜,若是性子再烈一些,婉转承欢时激烈柔婉,刚柔并济,想一想那样子,就让人迷醉……” “住嘴,你可真恶心。我可是大魏公主,是你父王北辰王要娶的女人,是你的母后,你竟然敢僭越对你母后图谋不轨,你就不怕被北辰王发现,被王室除名,大卸八块吗?”苏烟不得不继续后退,直到退到床边,双腿被床沿一挡,瘫坐回床上,才知已然无路可退。 “那又如何?你不还没与父王行三拜九叩大礼么?况且现如今,你同本宫在一处,本宫说要了你,便就要了你。你若不从,杀了便是。毕竟,你压根不会活着达到北辰。”妖孽男子口无半分遮拦,句句令人肝胆俱颤。 “你真是个魔鬼。”苏烟气的浑身发抖,又怕的哆嗦,她立刻将匕首调转方向,置于脖颈处:“你若再走,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我知你能耐通天,杀了我自是有办法回去交代,可你别忘了,此地还有三皇子楚决的人,你就这么自信没人会发现你的恶行吗?” 妖孽男子笑的轻蔑:“你果然还是个聪明的丫头,不过公主可能要失望了,三弟那个榆木脑袋,本宫不过用一道假口谕,便将他诱骗出了驿站。没有一个时辰,他是回不来的。你放心,让你舒舒服服的享受本宫的恩赐后再死在他床上,这时间刚刚好。” “你……疯子……你别过来……”眼见他固执己见脚下不停,苏烟不得不用力,脖颈一阵刺痛。 “本宫再友情提醒公主一下,你若敢死,本宫不介意享用完后再将你分享给本宫的属下们,想来,他们应当会非常兴奋的对待你的每一寸……”妖孽男子阴鸷冷笑,森冷可怖。 “够了,闭嘴吧你。”苏烟背脊一凉,一股冰寒从骨子里崩裂而出,冻的她瘫软麻木,她本能地怒吼,想就此了结性命,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浑身力气瞬间被抽离,匕首亦从手中掉落在地。 苏烟惊异又不甘地看着在自己面前站定的男子,任由身体没支撑地往身后的床榻倒去。 妖孽男子伸手揽住苏烟的细腰,将人带入怀中,饶有兴致地邪笑着,仿若遇到了志在必得的野兽,眼中尽是兴奋灼烈的光:“忘了告诉公主,在你来之前,这里已经被我涂抹了迷药。本宫最后再友情提醒一下,你最好乖乖听话,本宫兴许还能温柔些,你若是执意反抗,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更不能。” 说罢,抬手就要来取她帷帽。 苏烟拼尽全力咬紧牙关,想与软溺的身体做抗衡。 这特么的是什么鬼剧情。她不会真的就这么被这个混账王八羔子给睡了吧?苍天啊,大地啊,请男主出现救救她吧。 “谁……”就在妖孽男子摘下帷帽的那一瞬,一只飞镖破窗而入,打中他手腕,血滴飞溅之余,他迅速抱住手腕吃痛地站起身,敌视破窗。 第15章 失踪 “兄长害的臣弟,一番好等。”一身天青色祥云纹锦袍的男子立在床榻的另一边,骨节分明的手轻扫袖间细灰,姿态高贵优雅,言语松快。 “好你个楚决,你是想弑兄吗?”北辰大皇子楚炙怒斥,妖孽的脸上瞬间布满凛凛杀意。 楚决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并不接楚炙的话,而是温和的提醒道:“兄长,还不走吗?萧将军可是马上就要回来了。兄长是知道的,他那个直肠子,可包不住什么秘密,若是被他看到此刻应当在光明殿抄佛经的人却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恐怕兄长接下来要抄的就不仅仅是佛经了。” “你威胁本宫?”楚炙锐眸一厉,杀意敛去,剩下浓浓的愤怒道。 楚决笑着摇头:“不不不,兄长别误会,臣弟是友情提醒。” “友情提醒?你会这么好心?别装了楚决,真当自己很清纯呢?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那点儿肮脏心思,和你母亲一样都是下贱货色,还妄想让父亲传位于你?痴心妄想。我呸……”楚炙讽刺道。 楚决情绪稳定,并不愠怒,仿佛对楚炙的恶语相对已见怪不怪,格外平静道:“兄长自行决定去留便是,只是在臣弟心中,毕竟你我兄弟一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些情分还是得顾念一下的。兄长还是快些走吧,此次接亲之事,父王全权授予了臣弟,若被父王知晓兄长不请自来,悬而未决的封王之事,怕是更玄了。” “你……哼,楚决,你别嚣张,好戏还在后头呢。”楚炙长袖一摔,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撤再说。 现如今父王身体衰败,长期不理朝政,虽让他代为处理,却也给了其他几个兄弟的抉择之便利,传位一事也一再被搁置,当下这个时候,他必须让父王保持对他的好感,这比什么都重要。 遂瞥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一眼,颇为惋惜地转身走了。 见人出了门,楚决嘴角笑意消散,一步跨到床头,极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放在苏烟鼻前,温文有礼道:“公主殿下得罪了,这是解药。” 冰凉的指尖穿过帷帽细纱,擦过脸颊,落在鼻端。 苏烟一颤,略略迟疑片刻后,用力吸了一大口。 清苦的药香瞬间从鼻端流串至灵窍,天灵犹如被一盆凉水浇灌下来,霎时清明不少。 她又用力吸了两下,耳通目明间那冰凉感同电流一般通导到手臂指端,软烂如泥的手顷刻轻盈,为了避免暧昧,忙从他冰凉的指尖接过药瓶:“谢谢,我自己来。” 当下他俯身在她身前,温热的呼吸清晰可闻,这姿势,实在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他好心帮忙,她可不能害他被闲话诟病。 “也好。”温柔的声音落定,他的指尖瞬间从细纱内抽离出去。眉眼轻撇间,竟觉得这手指分外熟悉,还有他的嗓音,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可惜当下自己形状狼狈,并不是探究此事的时机,不过方才二人对话她听得分明,这人便是北辰三皇子楚决了。 想至此,今日上午城门处遭受的非议委屈涌上心头,一股莫名恼怒当即上头。她倒是要好好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模样?有没有担得起让她宽容不予计较的份量。 岂料刚一用力支起身,腕间力气溃散,她又重重摔回了床榻。 “小心……”楚决见状忙提醒,却也为时已晚,只好温声解释:“你先别着急起身,我的解药虽然有用,却也并非就能立竿见影。你中迷药的时间过长,要想彻底恢复,还需一炷香的时间。” “你不早说。”被床板硌疼的苏烟气的想骂人。 “……”楚决尴尬的笑笑,真诚道:“我的错,我的错。” 苏烟当即一愣。他似乎有些特别?与他想的或许不同也? 身为一名有身份的贵族子弟,他此刻不该笑话她、嘲笑她、鄙视她的倒打一耙吗?为何会主动认错? 越发好奇,这个楚决,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遂努力平复心情,调整着呼吸,等待药效的进一步发挥。 楚决见她安静下来,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帷帽细纱后的朦胧身影上,若有所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苏烟感觉到他不深不浅的目光,有些不适,却并没有下逐客令。 这里是山野之间,楚炙能突然闯进来,未必就不会再进来,这个时候赶走他并不明智,可一直被他这么看着,也确实让人不舒服,奇奇怪怪,于是建议道:“屋外有吃食,你应该也饿了吧,要不你边吃边等?”坐在桌子那块等,总好过就站在她边上等强些,这样她也有安全感一些。 “我就算了,过午不食。你若想吃,过会起来再吃,不过都这个时辰了,你确定要吃吗?不怕长胖?”楚决边说,边走到门口将食盒拿了进来放在桌上,却并没有打开,自己则在桌边坐下,用手肘撑着桌面,指尖轻触鬓角闭目思考起来。 苏烟尴尬的张了张嘴,在现代,她倒是确实有身材焦虑,控制饮食保持身材不走样,可眼下她的这具身子,别说长胖,简直可以称之为皮包骨头了。 虽然这么想,可最后她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安静的细数呼吸声。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流逝,苏烟感觉体力渐渐恢复,手臂也不再那么无力。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起身,这次终于成功。 掀开帷帽的一角,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望向桌边闭眼休息的楚决,打量着这个神秘又奇特的男子。 楚决面如冠玉,眉目清朗,俊逸非凡的气质中带着几分温润如玉的儒雅,与她想象中的嚣张跋扈的模样大相径庭。 苏烟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虽然不可以貌取人,但他这番模样看着实在不像跋扈不明事理之主,如何会让一个将军替自己来接亲? 且看他容貌精神,着实不像生病的模样,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多谢三公子出手相救。不过今日接亲纳福之事,三公子尚需给我一个解释。”遂起身端坐好,收拾好帷帽,声音清冷地问道:“另外,贵国大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楚决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歉意,温润答道:“今晨之事,确实是臣的失职,昨日吃坏肚子,导致无法按时来接殿下,不得不找萧将军代替,这件事是臣的过错,还望公主殿下宽恕。至于我兄长唐突殿下一事,还望殿下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不予计较。至于殿下受的委屈,臣必定设法替殿下讨回来。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苏烟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心中略感安慰,只是想到险些被那纨绔欺辱,就咽不下这口气;“你三言两语,便想让我将今日之辱尽数吞咽,不予计较吗?你如此说,可是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将我大魏放在眼里?” 楚决一愣,未料到她会突然言语激荡,情绪不稳,忙道歉道:“是臣考虑不周,殿下莫生气。” 苏烟看着他眉目委屈,态度诚恳,谦逊有礼,一时又有些心软:“我不是与你生气,只是你兄长太过嚣张,目中无人,他的花花心肠也不见得宽广到置今日之事不理,倘若此等人日后承袭北辰王位,只怕你的前程也明朗不到哪里去。” 此话确实是她的气恼之言,同时也想试探他一二,他如此儒雅端方的一个人,当真胸无丘壑?甘为人臣? 楚决眉目一顿,张口正要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三皇子,萧将军回来了。” 楚决微微皱眉,转头来歉道:“臣不明白殿下所言何意,臣是北辰的臣,亦是大魏的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萧将军回来了,臣就不便在这里了,天色已晚,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殿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苏烟略略吃惊,想挽留,他人已经自行退到门口,开门出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苏烟微微皱眉。 北辰三公子楚决,当真是个干干净净的纯臣么? 原以为方才戏弄冒犯自己的人就是楚决,不曾想竟然是楚炙,既然身为太子的楚炙也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来的人或许更多? 看来,注定这一路不会平静。 苏烟这一夜睡的并不好,她一向认床,虽然换了具年轻的身体,可这个习惯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反倒愈发严重。 约莫天麻麻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等醒来时,发现已是大中午,日头悬在正空,散发着热烈的光与热。 想起楚决昨夜说,今日要起早赶路,忙穿好衣服出门找人,结果发现驿站内外竟无一人,瞬间脊背发寒。 这是啥情况? “有人吗?夏夏?罗大人?楚公子?” 不管她如何叫喊,都没有任何人回答。 她提起裙摆下楼,四周看过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又跑出门外,亦没有发现有人过往,或者有小商贩摆摊,原本停在周围树上的鸟也不见啼叫,一切静的可怕。 苏烟吞咽了口口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大家人呢? 第16章 大雨 忽然,一声乌鸦啼叫,苏烟一惊,慌忙间急忙紧紧抓住身后松木做成的木门边沿,想在恐惧之中寻找一丝依靠慰藉。 谁料木门突然嘎吱一声,竟从她握手处炸裂开四五份,如被雷击一般碎裂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惊悚情景,吓得苏烟连连后退奔走,欲上楼回屋躲避。 毕竟人的本能,遇到棘手的危险,第一时间会回到相对熟悉的房间,尤其是卧房。 可不等她上楼,只不过手掌刚刚握住楼梯扶手,扶手忽然在眼前碎裂,她的前脚还没有落在第二节台阶,顺着扶手上的裂缝整个楼梯竟然瞬间坍塌。 又一阵惊慌失措之后,她瘫软地踉跄到不远处的房屋梁柱前想抵靠住支撑已经瘫软无力的身体,谁料尚未来得及喘息,身后的木柱又轰然裂开,瘫倒之际牵扯着整个驿站楼舍跟着一并垮塌。 苏烟拼了命地冲向驿站外,这才免遭被埋。 待尘埃落定,忍不住震惊地盯着自己的双手细看,再环顾一周已经成为废墟的驿站,满身满心的寒意和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的手竟然摧毁了一座驿站?她是什么时候拥有了一双摧枯拉朽的双手了? 在疯狂的疑惑与惊奇之中,苏烟拍掉身上的灰尘,迫不及待的走到仅仅剩下的半扇木门前,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触碰松木木门边沿。 她得知道,这是真的?且不是梦。 只见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板,一股类似电流的东西就从指尖窜出,径直钻入了木板上的气孔里,不过一息,木门从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又碎裂成了多块,凌乱的砸落在地上,荡起一层薄灰。 苏烟算是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她这是得神力馈赠,开挂了? 迫切地又寻了几处不起眼的地方再试了试,仍然和之前一样,不过手指轻轻触碰,接触物当即不费吹灰之力就会瞬间碎裂,若是用力过猛,接触物甚至都会灰飞烟灭。 心头忍不住狂喜,这金手指好呀,比一身的武力值都强。 苏烟回身看了眼已然变成废墟的驿站,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两眼亮如星辰。 得了这金手指,完全以一当百,她何不直接占山为王,自立门户。何必委身于人,委曲求全费力气去替嫁成婚通关自救呢?? 念及此,苏烟兴奋不已,当即凌空对峙楚词:“混账楚词,你给老娘等着,待我他日归来,必让你等挫骨扬灰,数倍偿还亏我之情,欠我之债。” “不知公主殿下与这楚词到底有何等冤仇?竟如此恨他,想将其挫骨扬灰?” 温润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似驱散雾霾的一阵风,突然迎面而来,穿身而过,发髻被吹散一刻,天灵处如被声风涤荡,瞬间神魂归位,利落睁眼。 她遂垂眸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穿戴整齐来了躺椅上休息,此刻正盘腿仰靠在被子上,帷帽松懒地盖在头顶,恰好留出一丝缝隙足够看清屋中景致。 入眼处,还是昨夜休息过的房间,只是屋中多出两人。 两人她亦见过,一是奉姬皇之命跟随她欲入北辰的罗骏,另一个则是刚才唤醒她的声音主人。 楚决端正坐在八仙桌旁,抱着双肩,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等着她回答。 见她尚在迷糊中,怕她漏了马脚的罗骏忙端起一小杯茶水小步走了过来提醒:“殿下初醒,先喝口水润润嗓,再解释也不迟。” 不是回答,也不是说,而是解释。摆明了是在告诉她,答话得三思,莫让对方起了疑心。 苏烟正身坐好,又将帷帽戴好,这才配合的接过水杯,反正她也确实口渴了,遂稍稍喝了一小口温凉的茶水,才道:“让三公子见笑了,不过是本宫方才做了一个怪梦,梦里有个叫楚词的骗了我阿姊的感情,最后更害的我阿姊孕中身陨,这才恨不得挫骨扬灰了他。不曾想,梦中呢喃呓语,竟被尔等听了去,误以为真。” 苏烟想,把之前与楚词的过往解释成梦,即说了真话又解释了他二人疑惑,总无差错了吧?! 楚决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苏烟看的格外认真,眼波只在听到‘孕中身陨’四个字时流转一二,便又静静聆听,待她说完后才淡淡问了句:“臣听闻魏皇子嗣淡薄,膝下仅有一女,便是殿下……” “大胆,不可非议天子,对天子不敬。”罗骏厉声喝来,脸色铁青。 苏烟见状,虽觉得罗骏有些小题大做,人家说的本就是实情,可碍于自己眼下的立场,忙冷声配合斥责道:“三公子这是在嘲笑我朝无人,还是提醒我朝,你北辰宗室人口过多,需要皇室帮着管理一二?” 楚决黑漆漆的双眸倏地一厉,又瞬息恢复,配合着起身行礼道歉:“臣胡言乱语,殿下莫怪,莫怪。” “依照我朝理律,妄议天……”罗骏声色俱寒,一股子杀意从眼窝迸发而出。 苏烟一凛,想起皇室内七日苦修,忙出言打断罗骏冰冷愤怒的责难,先一步处理此事:“你既知错,那就将功补过吧。俗话说,有再一没再二,你三番两次慢待我朝和本宫,实在可恶。但本宫知你是无心之过,看在昨夜你相救有功的份上,这件事便就此作罢,只是,却也不得不罚你。” 楚决抬头看来,黑漆漆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玩味,末了眼梢掠过罗骏,又低头道:“殿下想如何罚?悉听尊便。” 苏烟一惊,原想着他会因此气急败坏,露出本色,不曾想,竟低眉顺眼,隐忍如斯。倒不知是这人性格本就温润,还是城府极深之过? 哎,也罢,人这东西,本就最善伪装,她且看着便是,相处日久,伪装必蜕。 只不过当务之急,得给他个怎样的处罚呢? “本宫暂时未曾想好,待想好了再罚便是。”苏烟偏头询问。 楚决一震,未料到她会做出如此决定,深感意外之余,淡淡道了句:“臣听殿下的就是。” 看着楚决不骄不躁的模样,苏烟心里越发觉得他不简单,喝尽杯中茶水,转头将茶杯递给罗骏,后者正不解又责备地盯着自己,仿佛在问:殿下这是何意?何不直接处罚,何故要等日后? 苏烟一笑,起身将茶杯径直放在他手心,而后指着门口问二人:“今日是不用赶路了吗?” * “殿下有所不知,弱水河起于我境梁山郡,横跨北辰至开元赋左入海,此道乃出境的必经之道。如今河水涨势迅猛,我等根本无法渡河。这路,怕是赶不得了。”罗骏在车外低声解释。 苏烟听后瞬间担忧起来,看向马车内坐着的夏夏和冬儿二人。 “姑娘莫急,三公子已经派萧将军去找别的路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夏夏看出她的紧张,柔声安慰。 苏烟摇了摇头,心中十分明了。 此前一路通畅,接连走了十来日均是艳阳高照。不料三日前突然晴转多云,下午就开始下雨,先时还是牛毛细雨,不过三五时辰,雨就约下越大。 楚决担心河水上涨过不了桥无法出境,遂快马加鞭赶至飞天桥处,才发现弱水河水势暴涨,原有的过河吊桥竟被洪水完全淹没了。 他们遂于岸边一里处驻扎,欲等水势降些过桥,哪知水势不降反升,如今竟已漫至他们扎营之处了。 自古水火无情,就算楚决着急过境,却也不敢贸然涉水。不得不派人前去寻找别的出路。 只是发洪水这种事,是大自然的惩罚,高强度硬度的钢筋混凝土在它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何况是条件落后的古国边境。即便有幸找到其他路,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未必就真能过的了河。 若上游雨水不停,这河水也不会降。 况且眼下他们在这山坳里,万一雨水过剩,致使土质疏松,来了泥石流,那可就完蛋了。 当务之急,当是全体撤离,另寻安全之处才是。 “罗大人,劳烦你走一趟,请三公子楚决过来一叙。”苏烟想了想,还是准备和楚决商量一二。毕竟性命攸关,况且还不止她一人的性命。 罗骏皱眉:“殿下是有什么别的打算吗?” 雨水中,罗骏声音里的质问并不明显。 苏烟一心在如何避雨避灾上,也未多注意罗骏的心思,怕他不愿多惹是非不去请人,遂又多解释了一嘴:“暴雨连日,此地危也,若能退三十里入城,等雨过,再过境也不迟,想来北辰王也不会因此,怪罪他的。” 罗骏在伞下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营帐,微微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将军,前方十里又发现一处吊桥,不过看桥上木板,已经老旧腐朽,怕是不足以支撑我等过河。”一**的士兵奔至萧泽面前,激动又遗憾的回禀最新发现。 萧泽坐于马背之上,磅礴的大雨之下,他眉目不乱,目光如炬。 “走,去看看。”萧泽一拉缰绳,准备出发。 “将军,不好了,大军扎营的地方被泥石流给埋了。”从相反的方向又快马奔来一士兵,惊恐万分地禀报道。 第17章 独处 萧泽稳稳地骑在马背上,闻讯后只是双目微垂,沉思片刻后仿佛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嘴角勾起些微不易察觉的弧度,才不慌不忙地道:“知道了。既然回来了,那就一同过河吧。” 后回来的士兵双目圆睁,大吃一惊,完全没料到萧泽会是这么个反映,冒着被砍头的风险问道:“将军……不去救援吗?” 萧泽侧头来,不悦地问:“你是在教本将军做事吗?” 士兵赶忙请罪:“属下不敢,只是……”他朝着身后远方看了看,重重的埋下了头:“只是我等随将军身负护驾之责,如今三公子及大姜公主身处危地,萧将军却不去救驾,反倒自行离去,属下不知是何意?” 山雨磅礴,此刻稍减。 汹涌的洪水在山坳间奔走,惊涛骇浪撞击着两山崖壁,发出涛涛声响。 萧泽皱眉,饶有兴致地倾身看着士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此刻在雨中格外清晰,甚至压过了惊涛之声:“你是在质疑我萧家军的忠诚吗?” “属下不敢。”先前的暴雨打湿了一路疾行狂奔的士兵衣衫,此刻他唇齿发白,浑身都在颤栗:“属下愚钝,还请将军明示。” “哼,不敢?我看你胆子肥的可怕。不过也罢,与你说一二句,也无所谓。”萧泽回身坐好,身板笔直刚硬,如平川上的一座峰:“我萧家一门,从我曾祖父开始便追随先王,于今已近百年,从先时两兄弟,到今日百万萧军,我萧家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王侯之子,而是北辰天下,百家之姓。三公子代父迎亲,是他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哼,尔等若想回去救援,本将军绝不阻拦,自行前去便可。” “既如此,将军更该……”士兵有些慌神,跪在泥水里大喊,妄图扭转局势。 萧泽复杂地看了士兵一眼,一夹马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先前回来禀报桥梁的士兵恶狠狠地剜了一眼仍旧不死心的同袍一眼,“你懂什么啊你。” 就打马跟了上去。 “将军莫气,旁人不理解将军,属下却知将军的难处。将军父兄于十年前龙门窟战死沙场,满门忠烈风骨,如今却只余下将军与老太君二人孤守门户,若是将军再有个三长两短,老太君她……”士兵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那消瘦的身形哽咽起来。 “我们按王命行事,无妨。”萧泽稍稍停下,看了士兵一眼,似有些欣慰,又似软肋被窥视的愠怒:“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日后不许再提这些。” 士兵愣了愣,双目泛红:“属下明白。” *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泥土的腥味,有微微响动。 苏烟艰难的抬起眼皮,吃力地大口喘气。 身体重摔之后,每一寸肌肤都传递出碎裂的疼感,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待大脑清明些,她这才试着抬了抬胳膊,动了动腿脚。 还有知觉、还有痛感,证明她还活着。 试图翻身坐起来,却被压住的衣角重新带回了地上。 苏烟晃了晃发晕的脑子,想起昏死前的最后一幕。 三公子楚决被罗骏请来,在营帐中与她商讨是近是退的问题。 他们意见不一致,故而开始争论,她主张退回去待雨停水降再行过河,他坚持朝着河流上游前行寻机会过河。 一炷香后,脚下土地突然开始剧烈震动,片刻后他们脚下裂开一丈宽的地缝,他们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所以,压住她衣角的人,当是楚决了。 此地昏暗,并不能看清彼此形状容貌,只好用手摸索他在何处,感受他的情况。 眼下她关心的,是他究竟还活着没。 指尖触碰到他脸颊,皮肤细腻光滑,除过有些胡茬略略扎手……他的身体尚热,当还活着。 原本想直接摇人,又怕被他当成刺客袭击,只好先动嘴喊一喊再看情况。 “三公子?醒醒?” 空气中,除了她话的余音,并没有任何回音。 就连呼吸,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苏烟当即打了个寒颤,害怕起来。 慌乱地向楚词身边挪去,拽住他胳膊猛摇:“楚决?楚决?你醒醒,快醒醒?” 眼下他们也不知道掉落到了什么地方,四周黑乎乎得什么也看不见,除过她的呼吸声,一点儿别的声音都没有,仿佛置身于恐怖的小黑屋,她浑身开始发抖。 迅速摸到被压的衣角,用力将压住的部分一点一点扯了出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身边,使劲摇晃他身子。 “拜托,楚决,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我一个人害怕,我怕黑,你快醒醒,起来陪我说说话,我真的好害怕啊。” “呃……”突然,憋在胸口许久的一口气被猛地吐了出来。 楚决开始有了呼吸,且粗重。 苏烟一喜,忙降低了摇晃的幅度,赶紧一鼓作气继续唤他:“三公子?三公子?你醒了?你没事吧?” 几声粗重的呼吸声后,低沉的声音疲惫地问:“这是哪儿?” 苏烟欣喜地松开他胳膊,又悄悄将他衣袖边角牢牢抓住。这样也能有一些安全感,虽然黑,可至少不是她一个人。 环顾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一眼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们没被闭合的大地挤成肉泥,大概是掉进了地下溶洞。” “你可有受伤?”楚决又问,语气急切。 “我吗?”苏烟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动了动肩膀,又抖了抖腿,并没有感觉有明显不适:“应当是没有,胳膊腿都还能动。也没有湿腻的感觉,应当也没划伤剐蹭。” “那就好。”楚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苏烟皱眉,这家伙怎么突然担心起她来了? 他们也不过才认识十来日,还没熟悉到惹彼此担心的地步。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身份是大魏公主,是他父亲要娶的妻子,待去到北辰行过礼,可就是他的母后了,他担心她一些,倒也说得通。 “那你呢?”如今二人双双落难,又绝处逢生,接下来势必要相互扶持照应,一同寻找出口出去才行,所以他有没有受伤,对她来讲,就非常重要:“有没有伤到哪里?还能不能坐起来了?” “不清楚。”楚决淡淡回道。 苏烟心一个猛坠:“啥叫不清楚?你不会摔的没有知觉了吧?”天神,他要是摔残了,她要怎么把他带出去啊? “放心,没残废。”楚决叹了口气,无语道。 提起的心,瞬间落了地:“嗷嗷嗷,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摔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楚决沉默半响,才解释道:“不过暂时我没办法坐起来。我需要你帮我。” “啊?你想让我做什么?”苏烟吃惊。 楚决冷静道:“帮我解穴。方才掉下来的时候,我应当是撞到了神阙穴或是气海穴,你帮我解开一下。” “可是我不知道神阙和气海在什么位置,万一没找准,按错了,岂不是……”苏烟赶紧摆手拒绝:“不不不,我手笨,可别害了你。” “放心,不会有事的。这两个穴位很好找,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找准。”楚决继续说:“神阙穴和气海穴均属任脉,前者位于脐窝正中,后者位于体前正中线,脐下一寸半。” 苏烟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自己曾经买过身体经络图本,可也仅限于知道人体有一百零八穴,至于都是哪些穴、被击中后有哪些不良反应,又要如何纠正是半点都不清楚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穴道按不准可是会死人的。我要是点错了,害了你的命那就完了。再说了,穴道不是都可以自行解开嘛,我们等一等,让它自己解开就是了。” 楚决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仍旧冷静道:“时辰到了确实可以自行解开,但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能等穴道自己解开。此地离弱水河不远,我们又在地下,方才地裂,保不齐就有河水已经开始从缝隙缺口处灌下来,如今雨势不歇,弱水河水势又湍急凶猛,将此地灌满,也许就是几个时辰的事情。所以你得帮我,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啊……那好吧,那我试试看。”离开二字正中苏烟下怀,她犹豫片刻,觉得还是按照他说的办比较保险。于是松开拽住的袖角,双手往他身体摸了过去。 那阵摸到过他的脸颊,于是她刻意往下了一些,由于实在太黑,她的方向感略有偏差,刚一落手就感觉出摸错了位置,是他的大腿。 楚决善意提醒:“往上些,你先试试肚脐的神阙穴。” “好。”苏烟赶紧收手。她怕顺着他身体向上会碰到不该碰的,索性收了手重新定位。 等好距离,苏烟再次落手,哪知指尖刚一碰到衣衫,楚决立即叫开:“不是这里。” 苏烟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一抖,好巧不巧竟然碰到平坦中微弱的凸起。她赶忙收回手,紧张的不知所措,一股热流直窜耳根:“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 “……无妨。”楚决声音略沉,显然此刻的他也有些紧张:“你可以从上往下试试。” “哦,好。”苏烟脑子还有些懵,只好先伸手又往他上身摸去。 第18章 独处(1) 不过这次较为成功,落掌处即是他肚脐。 柔软的绸缎丝滑有质感,老绣娘手工绣的祥云纹理紧密利落,传递出来自肚腹的温热。 苏烟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现在要怎么弄?” “别紧张。你按照我说的,慢慢来,先轻轻在穴位处打旋,逐渐用力……”楚决平静地宽慰她,竟感受不出丝毫紧张,或不适。 苏烟暗暗咬唇,也是,像他这种王族子弟,一出生便有无数人伺候,贴身服侍的仆从必定不计其数,她引以为戒的这点男女授受不亲原则,于他而言,必然是不入法眼的伺候之举。 也罢,她也并非什么扭捏的人,全当他是个不良于行的人,她好心肠的助人为乐到底罢了。 于是按照他所教,一一照做。 “可以了。”就在她闭眼慢慢用力按压他肚脐之下的气海穴时,手腕突然被拉住。 苏烟一惊:“你能动了?” 楚决嗯了一声,语气轻快。 “太好了太好了。”苏烟长长吐出一口气,反手握住手腕上结实有力的胳膊,激动的问:“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楚决手臂微颤,诚实道:“恐怕还需要一会儿,眼下手脚麻痹,并没有很多力气可以支撑住我的身体。” 苏烟了然的奥了一声,怕他心忧,宽慰道:“没事没事,能动就已经算是成功了第一步,反正也不差这一阵子,你再休息休息。这就跟上厕所蹲久了腿脚供血不足麻痹是一个道理,过一阵子就缓解过来了。” “我这样,你……没有什么想做的?”楚决沉默了一阵,突然问。 “嗯?想做的?做什么?” 苏烟回想起平时脚麻的话她就会用力跳两下,或者使劲跺脚,这样那股麻劲很快就会过。 可眼下他动都没法动,更别说跳起来跺脚了,想了想,于是试探地问:“那你需不需要我再帮你按摩一下胳膊?活络活络筋骨,这样可能会恢复的快一些?” “——不用。”楚决声音微滞,果断拒绝。 苏烟意料之中的瘪了瘪嘴:“是你自己不要的,可别说我没主动帮你啊!” 楚决不自在地嗯了一声,忽然问:“你——怕黑?” “啊?”苏烟脑子飞转,才勉强跟上这家伙的节奏,点了点头,意识到黑暗中他看不见,又回了一句:“嗯。对啊,小时候一个人被困在停了电的大楼里三天三夜,自那以后,就特别怕黑……” 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闭嘴。 她眼下的身份可是大魏的霓裳公主,从小金尊玉贵的人,怎么可以出现这种稀奇古怪的往事,忙找补道:“反正就是没有光亮的地方,都挺令人害怕的,好多人都怕黑。” “那你睡觉的时候怎么办?”楚决并未发现什么破绽,反倒来了兴致,继续问。 “睡觉啊?”苏烟悄悄吐了口气,如实回道:“点灯啊,每天晚上都点着烛火睡,只要有光,我就不怕了。” 楚决问:“可眼睛一闭,不照样是黑暗吗?不更害怕吗?” 苏烟皱眉:“你这想法很古怪也,既然是闭眼睛,自然是困极才会闭眼睛,一闭眼自然就睡着了,睡着了如何还会害怕?大不了再让人陪着入睡,总是会有办法不怕的。” 楚决轻嘲一声,感同身受般叹道:“竟也是这样。” “怎么?你也怕黑开灯睡?”苏烟听出这话的古怪,疑惑地偏头看过去,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双猩红发亮的眼睛。 吓得忙朝身后躲:“啊……鬼啊……” “出什么事了?”楚决急道:“你看到什么了?” 苏烟用手捂住眼睛不敢睁开,只指着那双血色眼睛出现的地方道:“一双眼睛……” “别慌,你先冷静一下。你是不是看错了?”楚决松开手心握住好一阵子的匕首,抬手试图拉住浑身发抖的苏烟。 “不可能……”苏烟感觉到胳膊被什么东西一碰,又吓的大叫一声,双手胡乱挥舞躲避:“啊,什么东西,别碰我。” “是我。”楚决赶紧解释,并趁乱成功抓住苏烟手腕:“别怕,是我。你先冷静下来,别怕。” 感受到手腕的温度,苏烟颤抖的身子总算镇定了下来,她没有拒绝他这一刻的好意,顺势往他跟前靠了过去:“我真的没有看错,确确实实是一双眼睛。眼白是红色的,瞳孔是黑色的,我真的没看错。血红血红的,跟恶鬼的眼睛一样,很恐怖可怕……” “我知道了。你先别怕,放心,我会保护你。”楚决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后背,温声安慰道:“只是我方才仔细听过了,这里除过我们两个人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声音可以骗人,但呼吸不会。所以你别怕,想来是在黑暗里待久了,出现了幻觉。” 苏烟觉得不可能。 那双眼睛血红可怖,有着猛兽般的锐利视线,那透露出的野性的凶狠与危险气息,绝对不是幻觉可以造就的。 可她宁可相信楚决的话,是她出现幻觉看花了眼,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拽紧楚决胳膊,深吸一口气后,鼓足勇气又朝着四周看去。 依旧是看不清的黑暗,没有任何异样,亦没再看见那双突然出现的血色双眼。 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进了肚子里,感受到楚决护住她身体的手,心中更是安定不少,只是仍旧有些怕:“楚决,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如果死在这里,她会不会重新进入另一阶段的游戏?又或者,再也回不去了? “你怕死吗?”楚决不答,只语气淡然的问。 苏烟不假思索道:“怕啊,谁还能不怕死。我还想好好活着,漂漂亮亮的活着。我有好多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 比如找到楚词问清楚为什么背叛她,偷改游戏设置?比如让“九重天”成功上市,成为世界首富。再比如,和楚词解除误会,结婚,生六七个孩子,回到羌城小寨,开山种地,挖池养鱼,冬看雪,春看花,夏乘凉,秋吃瓜…… 楚决沉默了一会,突然笑着问:“如果你的生命仅仅只剩下一年,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苏烟觉得这个问题压根不用思考,她现在无时无刻不想找到原主苏烟或者游戏NPC,问出终极任务后直接搞定通关回到现实,但这个想法自然是不可能告诉他的。 于是又以和亲公主司马瑶的身份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假设,最后诚恳回答他:“与你父皇相敬如宾,换大魏与北辰百世交好。”这个答案很理想,可确实是她心里该惦记的。 楚决回应了她一个长长的沉默,而后是冷笑。 苏烟不自在地呡唇问:“你是在嘲笑吗?” “还需要我说是吗?” “……” 楚决又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凭什么就能断定,我父王会与你相敬如宾?” 苏烟微怔。这个问题她倒还没想过,毕竟这才出大魏宫门没几天,当下她紧着考虑的是生存问题,这个相处问题还没排上号呢。 琢磨了会,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那你认为?你父亲会与我相敬如宾吗?” 楚决再次冷笑,语气却轻快不少:“哼,你倒是有意思。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嗯?什么人?”苏烟好奇追问。 以此同时,她脑子里也隐约冒出一个人影来,那个与楚词名字一模一样的男人。 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呢? 前后两次被救的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尤其是那张恶鬼面具。哎,真是遗憾,早知道日后再也见不到,当时她该让他摘下面具瞧上一眼的。 原想着日后总会有再见的机会,谁曾想会遇到山体滑坡。 “一个有意思的人。她也会说一些稀奇古怪,令人不明所以的话。”楚决道。 “他是男的?”苏烟耍了个心机,潜意识里她觉得令一个男人记住且念念不忘的,应当不至于是个男的。 “不,是个姑娘。”楚决道。 苏烟心怦然一跳,果然,她猜的没错:“她好看吗?” “美艳不足,娇贵不足,聪慧不足,白皙亦不足,却明媚爽朗,憨勇果敢。”楚决缓缓评价。 额,这形容,怎会这般熟悉? 苏烟在脑子里搜寻类似模样的女子,下一秒即愣在原地。 此形容,不是游戏对大魏前皇后慕云璃的定位描述吗? 不敢置信又急不可耐地问道:“此女年芳几何?可有婚配?” 按时间推算,慕云璃是大魏皇帝的原皇后,十四年前送亲生女儿入焚祭池的女人,若是还活着,如今想来当三十二三的模样了。 只是慕云璃早已坠崖身故,他又岂会遇见? “婚配不知,”楚决微惊:“但属豆蔻年华。当与殿下你,年龄相仿才是。” 额……不是慕云璃。 却是和慕云璃容貌相似之人,那会是谁? “怎么不说话了?”见她没回应,楚决忽然又问。 “奥,没什么,只是我在想能得你如此心念之人,会是谁呢。”苏烟脑子有些乱:“不知日后会不会有幸见上一面,认识认识与慕云璃模样相似之人。” “慕云璃?”楚决疑惑道:“你怎知次女与慕云璃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