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女硕士:我在乱世斗瘟神》 第1章 命途 深夜,林间鬼影幢幢,几声鸦啼划破死寂。 屋内几人双手反缚。 她书生装束,倚靠着门边立柜。 身旁王家小少爷垂头轻声啜泣,家主夫妇瘫坐在对面墙角。 领头的蒙面马匪正指挥同伙从阁楼往下搬银箱。 眼看着一箱箱“命根子”从楼梯往下传,家主猛的直起身,冲那蒙面汉嚎叫:“兄弟,给娃儿留一口吧!” “兄弟”入耳,那人目光一滞。 缓缓蹲下,攥紧的匕首在家主脖子上狠狠一抹,项间血浆喷涌,家主剧烈一抽,栽倒在墙角。 她惊得“啊”一声往后缩,手臂用力,绑缚的麻绳有些松动。 趁乱,她顺着门牙子爬了出去。 借着月光,跌跌撞撞朝南面山脚的大塘湾寨子方向跑去。 远远便能看到忽明忽暗的灯火和大塘湾寨子青石垒砌的高墙。 她冲那方向嘶喊:“救命啊,我家遭马匪了,救命啊......” 许久,围墙上有人回话:“这事管不了,报官去吧。” 大塘湾常年豢养兵丁,当家人素来乐善,这事他们不管,怕也忌惮马匪。 十余个马匪驼着银箱,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这大半夜的,从乡下到府衙,不到天亮怕是到不了。 她拖着绝望的身子,跌坐在路边青冈树下绝望啜泣,突听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 待她摸着树干站起身来,一行人已至眼前,虽个个蒙面,但一行人的装束,看着不就是那群马匪? 她惊得未及呼救,已被一只大手拦腰提起横架马背,“这小子倒会跑,莫不是想搬救兵”,声音十分耳熟。 她心跳如鼓,浑身颤抖。 一行人疾驰向北,穿过石桥沿溪边小径往山上去。 前方半山腰火把通明,可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寨。 寨众蜂拥而出,一片欢呼声。 那人将她放下马:“十七,把这小子带进去关起来,别让他跑了。” 黑衣少年冷峻道:“随我来。” 她低头跟在那少年身后,往西面排房而去。 有人嘟囔:“那小子读书多,十分聪明,给师爷留着,有些用处。” 柴房木门推开,一阵霉味夹杂着稻草腐味扑面而来:“将就一晚,就快天亮。” --------------- 她蜷缩草堆,惊魂未定。 梳理今夜发生的血腥变故:家主被杀,王家被洗劫,回不去了。 更蹊跷的是:那马匪怎知我聪明?要留我当马匪? 万幸父亲自幼将我扮做男儿。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头顶束起的发髻。 十八年前,化学女硕士实验爆炸,再睁眼已是平州城沐家长房女婴。 为保掌印之位,只得当作儿子养。 对外取名沐文锦,私下叫作文婧。 带着前世记忆,沐家大老爷喜得“神童”,虽是闺女,如此天资,亦全力栽培。 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一样不落,还时常带进自家米行,手把手教她盘账。 五岁便送到平州最好的学堂。 她以为一生锦衣玉食,直到八岁那年沐家遭难。 被下人迷晕卖到王家给小少爷伴读。 那家丁告诉她,家主谋逆全家下狱,逃回去必定抓去砍头,便不得不留在王家。 ------------ 她整夜未合眼,第二声鸡鸣后,有人开锁进来,是昨夜那少年。 褪去凌厉,和悦了不少,俊逸中倒带着几分文雅气。 沐文锦倒羞涩起来。 少年问她:“叫什么?多大” 她微微抬头,怯怯的看向那少年:“沐.....沐文锦,十八。” 那少年倒爽朗:“方千墨。” 说着上下打量:“个头不及我肩,白白净净倒像个姑娘。往后叫十七哥。” 沐文锦心头一颤,恐被他识破女儿身,连忙沉声称道:“十.....十七哥。” 他接着说:“二当家交代,忙时你跟着师爷,闲时跟我”,说完几声朗笑“亏不了你”。 沐文锦点头应承,心中十分纳闷,自己并不认得二当家。 出了柴房,晨光洒在方十七身上,她暗道:“这人哪像刀口舔血的马匪?倒像落难贵公子。” 将她领进东厢房:“以后你住这间,我住隔壁。” “常师爷在议事厅等着呢”,朝堂屋方向一抬下巴。 议事厅内,矮小精瘦的常师爷抬眼问她:“可会算盘?”声音嘶哑。 沐文锦点头。 常师爷扔给她一摞泛黄的手账。 她坐下噼里啪啦盘珠脆响间,扼袖写下一串数,递给师爷。 常师爷嗬嗬轻笑,点了点头:“嗯,不错!往后忙时随我理账;闲时跟着十七学规矩。” 沐文锦心中疑虑太多,她想探个究竟。 她抱拳迎上师爷的目光:“常师爷,贵寨弟兄抹了王家老爷脖子,现下又让我给山寨理账,就不怕我逃去报官?” 常师爷冷笑:“王家老爷待你如何?可曾给过你工钱?在清风寨,兄弟们贵贱无两,还有月例,何乐而不为?” 沐文锦沉默。 常师爷瞧她不服,又缓缓说道:“你报官,官府就会来人?坊间传闻,沐三公子聪明,不会连这也想不明白”,说完大笑两声,朝外走去。 她心里一颤,十来年第一次有人提起自己的身份。 他既知自己聪明,便不会贸然要了自己性命。 跟上前去:“师爷,那请容我回王家治丧。” 常师爷忽的转过身来,大声呵斥:“沐文锦,从昨夜起,你就是我清风寨的马匪,行哪门子善!” 沐文锦朗声回他:“刀尖舔血,更当讲道义。” 常师爷眼带厉色,老狐狸岂会不知沐文锦的心思。 寒光一现,匕首已抵上她脖颈,厉声道:“当这里是客栈?” 方十七见势不对,忙挡在中间,赔笑摁住刀背:“师爷莫恼,新人不懂规矩,让我好好调教。” 常师爷收回匕首,冷哼一声离去。 方十七扭头看她:“沐十八,你是太年轻不知死活。” 沐文锦稍作冷静,心中一凛,方才的冲动令她懊悔不已。 心底又燃起一抹希望,决定将当年之事查个究竟。 -------------- 房间虽小,一床一桌一椅,透着一股军营营房气息。 方十七斜倚在窗边的书案旁,见她怔在原地,笑问:“十七哥亲自拾掇,还算整齐?” 沐文锦轻点头。 此刻她心乱如麻,寨子都是赤膊袒胸的汉子,去哪里盥洗? 她忽的念头一转:“十七哥,寨里茅厕.....怕是不成样子?” 方十七了然一笑:“将你房间与后院凿通,隔出内室供你盥洗如何?” 沐文锦眼底一亮,抱拳躬身:“多谢十七哥。” 方十七摸着下巴细瞧着她:“你小子横竖看,都像个姑娘!” 沐文锦心头猛跳,忙侧身压紧嗓子:“嘿,你是没见过美少年。” 方十七鼻尖一抽,这才点头应她:“美少年倒不稀奇,是少了女儿香。” 觉察不妙,顺势后退两步,抬起手臂浅浅一嗅:“嗬,臭男人。今夜......呃,能在内间盥洗?” 方小七摆手一笑:“今夜么......十七哥带你到寨外小溪里洗个痛快。” 沐文锦倒吸一口凉气,慌忙护住胸前。 捱到午后,寨中兄弟们午憩,她猫腰溜去溪边。 溪水微泠,一棵倒伏的大树横亘在溪面,她蜷身蹲在溪水中,躲在树干后,胡乱擦洗,探出半个脑袋警惕的浮在水面。 忽然听到溪边枯叶沙沙作响,小径有脚步声,来人说:“覃师爷,在此时剿匪.....怕是不妥啊。荒年噬人,若此时将清风寨剿了,马匪四散流窜,怕是更加不得安宁咯。” 那覃师爷回他:“正因如此,老夫才亲自来这一趟”,说着长叹一声:“匪患不除,大人头上的乌沙......悬啦!” 待二人走远,沐文锦三两下穿上衣裳,溜回寨里。 坐在窗前书案边,细品方才溪畔两人的对话,如此看来,官匪勾结已是死结。 送走客人,屋外突然有人叫唤:“师爷,快来。” 远处官道上络绎不绝的逃难人,搀老扶幼。 “如此多流民出现在官道上,定是出了大乱子”,方十七说完,扭头看向沐文锦。 她思忖着,逃难倒常见,不往城里逃,而从官道往西去,确有不寻常。 方十七问她:“方才去了哪里?” 沐文锦支支吾吾:“呃,后山转转,现下荒年,想着寻些野菜......” “杞人忧天!”方十七笑着截断她的话:“寨子里的粮食,够弟兄们吃上好些年。” 沐文锦倏然抬眼看向方十七,揶揄他:“当家人高瞻远瞩,不入仕岂不屈才?” 方十七满脸自豪:“咱大当家可非凡胎,出生显赫,只因是受奸人构陷,方才落草”。 沐文锦心中愤懑,默不作声。 方十七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怎么?读书人瞧不起马匪?咱们寨子的纪律严过官府。” 她更是不屑,白了他一眼心想:纪律严明就杀人越货。 激得方十七问她:“沐十八,你不服?” 不想触他霉头,忙赔笑:“你急了。哪敢不服,你说是便是。” “那就是不服,你与大当家稔熟起来,你就服了。” 沐文锦浅笑揶揄他:“说话还文绉绉的。” 方十七的确有些急了,连忙驳斥道:“你不莫要用旧眼光看清风寨的新马匪,十七哥我若不是家道中落,你沐十八想攀附我还够不着。” 沐文锦扭头看向方十七,见他脚踩方凳,手托下巴,忍不住“噗呲”一笑。 他“哼”了一声,甩头扭腰,摔门出去了。 思忖着,这清风寨果然不简单,严明的纪律、显赫的家世、营房一样的厢房.....寨里一众弟兄莫不是.....军士? 第2章 初遇 一眨眼功夫,方十七抱着衣裳又回来了,拽着她就要去溪边洗澡。 沐文锦吓得拔腿便跑:“我已洗过了,不见我已换过了衣裳?” 方十七拦腰一抄,扛在肩上就往寨外走去。 她手脚乱蹬,一边叫唤:“十七哥,快放我下来,我已洗过了,我不去,快放我下来。” “啪”一巴掌落在她臀上:“再嚎,夜里扔进山里喂大虫”,吓得她倏地捂住嘴。 未曾回过神来,方十七已赤条条扎进了水里。 沐文锦又惊又羞,“咦”一声,捂住双眼转过身去。 身后方十七唤她:“沐十八,下来呀,磨蹭什么?”后背已被他泼了个透心凉。 她稍稍扭头从指缝看去,方十七膝盖以上全露在水面,正朝自己走来。 她吓得“啊——”大叫,连跪带爬跑回了山寨,将自己锁进房间,脑袋嗡嗡作响。 此地绝非长留之地! -------------- 深夜,鞭子抽进皮肉的闷响,夹杂着惨叫声,撕破了山寨死寂。 沐文锦颤抖着支起双臂,头皮直发麻。 数十鞭之后,几人沉重的脚步踏过院子,朝寨外去了。 “嘣”一声闷响,隔壁传来粗暴的关门声。 山寨又重回死寂。 沐文锦整宿未合眼。 那位叫嚣着高攀不上的小马匪,对自己照顾有佳;但那一声声鞭挞,又是那样的毒。人格分裂? 逃离此地,去哪里? 王家回不去;父母不在人世;进城谋生更是妄想----逃犯身份。 清晨,方十七端着餐盘挤了进来:“吃完带你周围认认路。” 小心翼翼坐下。 “昨夜睡得可好?” 她踌躇着没出声。 方十七说:“要说昨夜那人,与你倒有些关联”,惊得沐文锦险些没握住筷子。 “清风寨赏罚严明,劫财不害命。那人是那王家长工,不满家主吝啬,想劫了财物投清风寨,他竟将那家主抹了脖子。寨里的规矩是打残撵走。” 沐文锦惊得檀口微开,忆起那晚熟悉的声音,轻叹一声:“难怪他未将我捆实。” “只因王家老爷认出他,称他作‘兄弟’,才抹了脖子以免后患。” 沐文锦揶揄道:“官匪一家,何须担心被认出来?报官有何用?” 方十七拍她脑袋警告她:“不得对清风寨不敬,尤其在大当家和常师爷面前。” 沐文锦“嗯”了一声。 出寨左转。 右坡成片的麦子,山下稻田一望无际,秧苗已高,尚未抽穗。 方十七指着远处的稻田:“青黄不接的时节,流民才多。” “十七哥,稻子亩产多少?” “清风寨的稻田还算肥沃,约产一石”,方十七回她。 沐文锦心里“咯噔”一下,“马匪寨有不少良田?难怪要专人记账,堪比大财主,真是撞了邪了。” “太少了,无论如何得三五石。” 方十七眉峰一紧,敲她脑袋说:“小小年纪,说话如此不着边际。哥哥劝你持重些。” 沐文锦嘟囔着:“粮食增产,我有方法。” 方十七揶揄道:“朝廷都无计可施,你有法子岂不怪哉!” 方十七忧心忡忡,无心与她谈粮。 他站在一处岩石上,眺望东方:“十八,那方便是平州城。” 退回小径,喃喃说道:“清风寨东面地势平坦,若州府来剿,必定从东面上山。” 沐文锦心头一紧。 “若剿匪军东来,当如何御敌?”方十七忽然问。 沐文锦喃喃道:“挖壕沟,建城墙,放弓弩,埋炸药,最好有几挺重型机枪。” 方十七眉间一蹙:“疯话呢?” 又再回他:“或许可谈,财银能解决何须动刀兵?” 方十七点了点头。 沐文锦试探他:“据山为王,终非长久之计,大当家可有别的打算?” “依你之见如何?” 沐文锦略加思索,回他:“最好让天子封大当家一方诸侯。” 方十七瞥她一眼:“做梦。” 西面树木渐疏,空旷许多。 杂草丛中隐现十余座锥顶草堆,不足一人高,经年累月稻草枯朽,已长满藤蔓,不仔细瞧,倒看不出来。 稻草堆?不像。 她暗忖,莫不是是深埋地下的粮仓? 清风寨三面悬崖峭壁,易守难攻。 若官府来剿,只需扼守东面和东南面大门即可固守,官府若强攻,也占不了大便宜。 --------------- 寨门外添了持刀护卫。 方十七微微一怔,领着沐文锦疾步走向右厢房。 她的房门大开,床尾凿一新门,后院加盖了内间,盥洗方便了不少。 方十七悻悻道:“如此看来,常师爷与官府商谈不顺。” 沐文锦没接话,预感不妙。 方十七曲肘抱臂自言自语:“大当家迟迟不归,也没人能拿主意。” 他凑近沐文锦,轻声说:“昨日官府来人,州府欲派兵来剿,师爷一早携厚礼进城,现下迟迟未归,二当家定是觉不妙,才布了重守。” 沐文锦思忖着回他:“许是路上耽搁了。” 方十七轻叹一声:“流民众多,官老爷们弹压不住,势必将矛盾转向清风寨”,说完扭头看向窗外,愁眉紧锁。 片刻,他猛的看向沐文锦:“十八,溜进城里探探风?” 沐文锦心中一颤,自己这逃犯身份,现下还做了马匪,若被官府抓了去,不得死两次? 虽有些凌乱,也想进平州城看看。 未待她回话,方十七已朝马厩走去。 待沐文锦跟过去,他已端坐在马背上,拦腰将她掳上马,朝山寨大门外驰去,有人叫:“十七?” “即刻就回。” 约一个时辰,二人徒步从西门进城,竟无人盘查。 街上静得有些怕人。 方十七嘟囔着:“前些日子不少摊贩,临街商铺都开门迎客;宵禁前,酒楼茶坊笙色不绝。” 说着长长一叹:“现如今,鬼影难寻得一个。流民四处流离也不进这平州城,着实奇怪。” 平州城的商贸大多在西市,达官显贵住东市和南市。 十余年未归,沐文锦五味杂陈。 依然记得沐宅在东市,自家有几处米行。 刚穿过一座青石拱桥——初定桥,北面传来清脆又急促的马蹄声。 巷口突然冲出一孩童,那马儿受惊嘶鸣,前蹄腾空而起。 沐文锦慌忙退让,“嘣”一声,撞到身旁的烙饼摊儿,跌坐在地。 马上的人死死拽住缰绳,马儿被扯得原地连转数圈才停下来。 方十七一个箭步上去,扶起沐文锦,见她左袖挂破,手臂上一条长长的血痕。 “嘶.....”痛吸冷气,方十七忙捉紧她的上臂。 马背上下来之人,二十出头,身着蓝衣。 方十七怒斥道:“骑马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没王法了吗?” 那人撕下一块衣襟,给沐文锦扎住伤口,回方十七:“本官有要务在身,懒得同你废话。”十分蛮横。 方十七瞪向他,抬高嗓音:“既是官爷,更当守法。” 沐文锦恐惹上麻烦,忙招呼方十七:“十七哥,算了,一点小伤,不碍事。” 听沐文锦声音绵腻,那年轻人看了一眼。 见她布衣书生装束,雪白纤细的脖颈,不见半点喉结凸起;又看她脸,白皙柔腻,眼眸清澈流转,分明是位女子。 沐文锦抬眼瞥向他,目光犀利、眼尾上挑、浓眉细眼,活脱不好惹的暴脾气。 那年轻人转身踩镫上马,方十七瞥见他腰间挂的水苍玉??牌,胸口一颤。 “赔银子,去昌国公府。” 话音才落,连人带马已消失在巷口转角处。 方十七不忿道:“昌国公府,曲麟风!” 沐文锦轻扯方十七,轻声说:“十七哥,莫要动气,官匪相遇,避之唯恐不及。” 无序的世界、见不得光的身份,她不想也不能与人争执,更不想招惹那暴脾气。 方十七虽余怒未消,却已掺入一丝懊恼:“这个曲麟风,着实嚣张。” 匆匆穿过正街,左入青石巷,宅子大门紧闭,只得悻悻而返。 出了平州城,朝清风寨方向去。 方十七喃喃说道:“那曲麟风,持节都督兼领兵刺史;他的父亲,平州留守,世袭昌国公。幼时倒见过几面”,言语间,颇有些失落。 沐文锦默不作声想着心事。 方十七继续嘟囔:“附近几个州郡的田地,多归国公府。” 又冷哼道:“先前曲家父子平代州,昏君竟将代州土地尽数赐予曲家,如今已坐拥千里。” 沐文锦不解:“加官进爵便是,赐地似有不妥?” 方十七愤愤回话:“代州荒凉,缺水缺粮食。天子昏聩,将代州赐予昌国公府,只等收税,朝廷便知足了。” 沐文锦无心听他絮叨,眼前尽是父母慈蔼的音容笑貌。 从小长大的沐家老宅......可还在? 沐家数十口,当真全砍了?父亲断不会谋逆! 他们的坟茔在何处?每年清明只得朝平州城方向遥遥一拜。 泪水噙满眼眶。 十余载躲藏逃匿,窝囊! 下山去,干他个翻天覆地,活他个堂堂正正! 第3章 困局 回到山寨,见常师爷和大当家都已归来,二人悬着的心才落下。 堂内,常师爷引荐沐文锦:“大当家的,此子便是沐文锦,或堪大用。” 大当家年约四十,勃然英姿,并无一分马匪气。 沐文锦忙躬身抱拳:“见过大当家。” “沐三公子倒有几分令尊的神韵。” 沐文锦一愕,胸中狂跳。 大当家含笑回她:“当年平州城沐家大老爷,识得他的人不在少数。” 还未待她开口,方十七便打发她退下。 随后,方十七匆匆进来,面带喜色:“忻王谋反,昌国公带兵平反,州府与国公府无暇顾及清风寨。” 沐文锦思忖着缓缓起身。 方十七宽慰她说:“忻王坐拥七州之地,要平此乱,岂是一时半载能成的?” 未待沐文锦回话,他又狐疑道:“今日常师爷在平州城偶遇大当家,你说怪是不怪?” 沐文锦低头嘟囔:“有何奇怪?” 方十七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眼下正是疏通官府的好时机。” “大当家打算招安?” 方十七轻轻摇头:“招安岂会有好结果?” 又凑近些说:“大当家只想多置些田产,带着弟兄们名正言顺吃饱饭就行。” --------------------- 忽听寨外喧哗:“馒头给了,快走,此处不养闲人。” 一老妪跪地啼哭:“求求老爷们,留下这孩子吧,他跟着我这老婆子会饿死”,旁边立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孩童。 见二人不愿离开,那兄弟“铮”一声拔出长刀,那老妪颤危危起身,牵起那孩童往山下走去。 -------------------- 沐文锦欲上前,方十七一把拽住:“一年不知打发多少拨。” 沐文锦扭头看着方十七:“寨子里不是有多年的余粮吗?何不拿些救济灾民?” 方十七一伸手“啪”打在她头上,拽住她就往房里扯。 “粮食分给他们,若官府来剿,弟兄们躲进山里吃什么?” 沐文锦压住怒火:“那婆孙二人可怜。” “朝廷和官府的事,轮不到清风寨过问”,方十七愤然道:“那些狗官只知享乐,哪会理百姓死活?” 还未待沐文锦说话,他忽地起身:“师爷还盼着招安,真想宰了那狗皇帝。” 果如沐文锦所料。 师爷想招安,大当家只想脱掉匪皮,二人“迥异”的相遇,的确蹊跷。 方十七轻叹:“平州府有不少大当家为官时的同僚,若好处给够,也有丝希望。” 沐文锦问他:“好处?钱、粮?” 方十七重重点头:“金银好说,粮食难办,清风寨田地有限,平州良田多属国公府。” “荒年钱银难换粮”,她突然目光灼灼盯着方十七:“种高产稻。” 方十七一脸狐疑。 “信我!‘襄助五谷,惠及八方’”,沐文婧斩钉截铁。 起身直奔田间。 秧苗细弱叶黄,分蘖少得可怜,显然缺肥所致;且树荫蔽日,光照不足。 “十七哥,立刻弄肥”,指着前方:“这块田给我做试验。” 沐文锦雷厉风行。 “立刻命人将靠近稻田的树干砍掉,让稻苗见光。” 方十七点头应下。 ------------------- 晚膳时。 她忽然问道:“平州何处有肥?” 常师爷想了想说:“食肆泔水或马军都尉府的马粪,发酵可得肥。” 大当家回他:“官府的马粪,早被豪族亲贵瓜分。” “那咱们就自力更生,养猪沤肥”,沐文锦回他。 大当家打趣:“你一个富家公子,还懂这?” “一头猪一年出粪几百斤,能沤肥上千斤。” 方十七听得来劲:“那养它几十头,西边空屋正好养猪。” 几位当家人无一反对,各自心中的算盘,啪啪响。 二当家最是上心,当即拍板:“一应需求,鼎力相助,年尾兄弟吃肉喝酒。” ---------------------- 翌日清晨,二人急吼吼进城。 问及泔水,街角酒肆掌柜说:“这两年,西市的泔水都由昌国公府统一收走。” “国公府收泔水作甚?”二人愕然。 “喂猪沤肥种高产稻,年末再以猪肉返还”,掌柜的回答。 国公府搞高产稻!二人惊得瞪眼对视。 她思忖着:“国公府有高人?” 连问几家,如是答复。 两人犯了难。 往前多是粮油米面铺。 右前方“姚记米行”烫金招牌,格外惹眼。 沐文锦驻足店前,“姚”让她一阵酸楚——母亲姚氏。 忽闻植物油香。 沐文婧灵机一动,领着方十七朝左边巷子寻去。 油坊姜姓老板说:“油渣?先前有人来收,已有数月未曾来了,公子若需要,尽管搬走。” 方十七忙去套车。 交谈间,姜老板好奇:“公子拿这油渣何用?” “沤肥种高产稻”,沐文锦回他:“稻种分给百姓,人人吃饱饭。” 姜老板惊讶的打量沐文锦:“公子还懂这?据说昌国公府也种。” 沐文锦忙问:“成了么?” 姜老板轻轻摇头:“试种几年,具体成没成.....没听说。往后你每月来,若有,你拉走便是。” -------------------------- 待二人回到田间,旁边树干都已砍尽,整片稻田豁然开朗。 找来几个弟兄将肥沤上。 沐文锦心思全在国公府的高产稻。 “十七哥,去探探昌国公府的高产稻?” “不用看,若成了,平州城还不传遍了?” “真成了,老百姓就不再挨饿”,沐文锦回他。 方十七冷笑:“醒醒吧,曲家父子不搜刮民脂民膏已是长良心了。” 沐文锦摇头:“哪怕卖些稻种,也是行善。” 方十七懒得跟她掰扯:“小屁孩儿懂什么?曲家父子要的是天下。” -------------------------- 清晨,沐文锦转悠着,见密林深处一条岔道。 一株三角梅掩着一扇半开的石门,透着微光。 她蹲身探头,“你以为官府能饶过清风寨的弟兄吗?”大当家的声音,十分洪亮。 嘶哑声音回道:“人各有命......” 沐文锦猛的缩回身子。 ---------------------- 试验田日照极好,稻苗渐渐绿起来。 方十七轻声说:“大当家的。” 沐文锦抬头,见大当家带人匆匆过桥,朝树林那边去了。 沐文锦怔怔朝着那方向。 山寨内讧,她唯一的活路——种出高产稻,以能力换自由! 她试探:“大当家和常师爷不合?” 方十七伸手抓住沐文锦的后颈,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别多嘴。” “十七哥,我是‘神童’,你我合力,定能堂堂正正下山。” 方十七手掌坚定一竖,沐文锦伸掌相合,两只手悍然相扣。 沐文锦忽然想起:“十七哥,你存下了多少银子?” “寨子的银子全在库房,只有大当家和师爷能动,说下山再分。” 沐文锦心一沉,弟兄们一文也别想拿到。 不远处荷花池的泥腥味迎面扑来,池里浮着一层绿色泡沫。 沐文锦拍手笑道:“荷塘里的水正好给稻田复肥。” 方十七俯身看着她,怔怔问:“十八,没人说你像女子?” 沐文锦摇头挑眉:“我若是女子,你可娶我?” 方十七吓得后退:“不要”,沐文锦竟有些失落。 见方十七起朝寨子方向走去,小跑跟上:“十七哥,等等我。” 拽住方十七手臂,方十七拍开她:“别碰,本公子可不好男风。” 沐文锦一脸坏笑:“我喜欢。” 方十七一个冷颤,抚着手臂:“你有断袖之癖?” 沐文锦“嘎嘎嘎”好一通坏笑。 当夜,荷塘肥水引入了试验田。 方十七捧着食盒推门而入:“师爷已下山,咱俩凑合一口。” 几杯酒下肚,两人微醺。 “十七哥,你家人都在哪里?” “父亲充军,母亲受罪为奴”,眼眶骤红。 沐文锦怔怔道:“也不知可有人....为我父母掩埋?” 方十七错愕:“据大当家说,沐家大老爷不是充军么?你竟不知?” 沐文锦脑中轰然,赫的看向方十七:“那我母亲和两位姐姐呢?”泪水已滚落。 “沐家因军粮案被抄,女眷断不会处斩。” 十年了,突然有了家人真切的消息。 沐文锦蜷在椅子上,紧咬下唇,泪如泉涌。 方十七拍了拍她后背:“活着就好。” 她喜泣打趣方十七:“十七哥挺遭你父亲烦的吧?” 方十七苦笑,睫毛微微一颤,泪珠终是滚落。 她又自嘲:“父亲若知我做了马匪......” 方十七碰了碰她的酒杯:“尽快下山。” “十七哥出生在官宦之家?” “父亲当年乃征西大将军,大当家出生豪族,其父将其送到父亲身边历练,做了一员副将。案发后,是他带着我逃进山里。” -------------------- 清晨,方十七兴冲冲闯进来:“走,带你去处地方。” 平州城东市,青石巷尽头,一片白墙青瓦大宅子。 沐文锦指尖发颤,每走一步都历历在目。 “沐宅”二字斑驳模糊。 她双眼噙泪,推开大门,荒草丛生。 日思夜念的家,荒废至此,沐文锦立在院中间,怆然泪下。 方十七轻抚她的肩膀:“进去看看。” 穿过连廊,奔向祠堂。 第4章 矿场 祠堂内干净整洁,香案上空无一物。 “是谁打扫?牌位何在?”疑惑的看向方十七。 “必是沐家人”,方十七轻拍她肩膀。 -------------------------- “十七哥可曾回家?” “至今贴着封条”,许久又说:“若能重振方氏家声,我愿付出一切。” 沐文锦早知方十七心底藏着泼天宏愿。 路边茶肆有人大声议论:“昌国公壮志不减当年,势如破竹。” 两人心中一颤,方十七眉心稍稍一抽,拉着沐文锦来到一处宅院。 院前忙接缰绳:“公子有许久没来了。” 亭下,大当家让二人坐下说话。 方十七问他:“昌国公连破临州数城?” 大当家点头回他:“忻王主力尽失,昌国公不日便会班师。” 沐文锦疑惑道:“昌国公连下数州,只怕不会交还朝廷,那昌国公府坐拥土地之巨。。。。。” 大当家踌躇道:“已与昌国公接洽,只待班师。” -------------------------- 方十七问沐文锦:“昌国公,可会起兵造反?”。 “需看实力——钱、粮、将、兵、器,缺一不可。” 方十七陡然提高嗓门:“曲家父子要造反!” 沐文锦忙让他轻声些。 “既无灾也无粮,平代二州几十个郡的粮食,去了哪里?” 他凑近沐文锦:“大当家似在等国公府募兵,欲将清风寨尽数纳其麾下。” 果如她所料,清风寨一众,均以匪名掩兵身。 沐文锦疑惑自语:“国公府屯尽粮食,百姓流离,无壮丁何以募兵?” 二人目光相撞,异口惊道:“忻州募兵。” 流民不入城,反倒西去,并非自发,系人为驱赶! 借平乱之名,神不知鬼不觉募走数州壮丁。 再种高产稻以备军粮。 好一盘大棋! ---------------------- 匆忙回到田间,眼看就要孕穗,她升起大胆想法:“十七哥,拨出几十个弟兄,寻找雄性不育株。高产稻,我志在必得!” 翌日天刚亮,沐方二人带上钟寇,三人一组往南寻。 得见一耕作老者,他喃喃絮叨:“什么不育株噢,不就是假禾?对面山脚下,多得很。” 快马加鞭往南驰,遥见右边山脚下青石寨,沐文锦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大塘湾? 顺着河沟东寻,似有采石声。 河水浑浊夹着臭味,越往东气味越浓。污水似从山上流下来。 沐文锦犯嘀咕:“像硫磺。这山脉有硫矿?” 忽然听见呵斥声:“什么人?在此做甚?” 两名壮汉挡住去路。 方十七忙陪笑:“大哥,我们在寻找假禾,种高产稻。” 壮汉看向彼此,又瞧着钟寇。 他低头不语。 “国公府的人?” 沐文锦一愣,忙笑着点头,那人说:“找完快走,不得久留。” 河边堆不少废弃矿石,磷铁矿、硝石和硫磺...... 过了那片矿场,河水清澈起来,假禾就在眼前,堆满一整车。 两位壮汉未作查验,爽快放行。 ---------------------------- 驾车疾驰,烈日炎炎,禾苗一刻也不敢耽误。 钟寇——二当家手下最得力之人,挺拔、冷峻。 三岔口,他左拐抄近道。 不久,后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一队人马朝北扑去。 方十七问她:“那些怪石,有何用处?” “施肥。” 方十七愕然。 禾苗致沐文锦浑身奇痒。 方十七递给她一把折叠匕首:“刀锋不利,刮刮止痒。” 谁会在平州地界上私开矿场?两人心照不宣。 ---------------------------- 田边卸下假禾,钟寇带人栽种。 二人从溪边回寨,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紧跟在后。 方十七冲他吼道:“别跟着,快走。” 那乞丐乜呆呆立在原地,沐文锦忽忆起:“是那日寨门外的小乞丐,那老人.....” “许是死了”。 眼神空洞,不哭不乞不悲。 沐文锦问:“你几岁?” 递给他一个馍,他狼吞虎咽。 “你叫什么?” “八岁。云扬。” 沐文锦心尖一凛,正是自己当年离家的年纪。 “每日从我口粮里匀他一份。” 未待方十七回话,沐文锦又说:“十七哥,只当为你方氏积德 。” 云扬已跪在地上磕头不起。 沐文锦好生照顾着,许是对自己童年的治愈。 --------------------------- 矿石堆进西边空房,其他人一律禁入。 支起炉灶,捂实面部,反锁门。 沐文锦在那屋里霹哩叭啦,又是水,又是火,又是捶打。 许久,她捧来一包湿粉。 方十七接过来:“何物?” 摊在书案上:“磷矿粉,改善土质,可令粮食增产。” 方十七激动道:“高产稻,成了?” “那些矿石里有精炼硫磺,若能提出硫酸制作复合肥,便是十拿九稳。” 方十七抓住她胳膊,兴奋道:“沐十八,你果真神童也!” 云扬也跟着咧嘴,沐文锦捧起他小脸儿揉了又揉,咯咯直笑。 “十七哥,那些矿石能冶铁”,坐下道:“能在同一个地方发现磷铁矿、硝石、硫磺,他们一定不止这一处矿场。” 沐文锦思忖,能提验出如此高纯度的硫磺,国公府不简单! -------------------------- 沐文锦日日在那屋里捣鼓。 一日正午,屋后窸窸窣窣,见云扬蹑脚西去,忙跟过去。 见他蹲在角落,正掰馍喂一只小橘猫。 “它叫什么?”沐文锦按住他肩头,一同蹲下。 云扬摇头。 看他俩亲热劲儿,投喂已有些日子。 “叫小叮当可好?它胸前有口袋,能装许多法宝。” 云扬傻笑,他知沐文锦在逗趣。 沐文锦凑近云扬低声说:“偷养起来,白天莫让它出门。” 云扬咧嘴点头,裹进怀里溜回屋。 --------------------------- 深夜,沐文锦摇醒二人。 地上一撮深色粉末,火折子明火一触,“呲——”火星喷散,光花四射。 “这是何物?”方十七惊问。 “火药”,沐文锦又忙警告:“千万别碰,量大会炸得人尸骨无存。” 暗处,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 月余,试验田的稻穗沉甸甸。 二当家抽一株细数,骇得他倒抽一口气:“足有一百五余粒,往常最多不过七八十粒”。 从施肥、控水、晒田、复水、复肥......全凭大学农学舍友唠叨的记忆,结合常识所得。 往后每日,田间都有陌生面孔,有官爷、商人,也有佃农。 这日,田间一行人蹲下细看稻穗。 沐文锦和方十七从那几人身旁经过。 其中一人直起身看向二人。 二人坐在石滩上濯洗脚上淤泥。 她踩住方十七一只脚,另一只脚趾挠他脚心。 方十七抓住她脚踝,挠她脚底,痒得她“咯咯”挣扎。 笑闹够,提鞋沿溪边回山寨。 方十七凑近她说:“田间那人,昌国公府的曲大都督,那日在平州城撞伤你的。” 沐文锦“喔”一声,扭头看向后方,见曲麟风主仆一行路过石桥,正朝这边瞧。 沐文锦不解:“水稻高产,谁会传出去?” “我!”方十七回她:“要让官府盯上我们.....盯上高产稻。” --------------------------- 曲麟风思忖,那日街头碰到的男女,竟是清风寨的人,已然种出高产水稻,竟无人呈报。 对身边护卫说道:“东郃,查清此事。” “是,大人。”东郃抱拳领命。 -------------------------- 传到师爷和大当家耳中,两人赶回了清风寨,到田间瞧瞧,师爷便匆匆离开。 大当家与方十七谈近两个时辰,也快马离寨。 沐文锦除了忙活那些怪石头,就和云扬躲在房间里玩小叮当。 偶得闲暇便教云扬识字,小叮当就趴在她膝盖上打滚儿。 至于下山,她笃定自会有人寻上门来。 -------------------------- 这日,同方十七正在田间查看雄性不育株。 突有人问:“远缘雄性不育株?”声音低沉。 沐文锦一愣,‘远缘’二字惊得她赫的起身——曲麟风。 ----------------------------- 昌国公府必有穿越者! 曲麟风毫不掩饰敌意,又令她心生忐忑。 “十七哥,设法让我会会那位国公府的高人。” 设法找到那人,或许是破局的关键。 至于这天下跟谁姓,她不在乎,能保命寻得亲人,足矣。 方十七忽问沐文锦:“那曲大都督的敌意?是因上次惊马?” 沐文锦回他:“上次并未寻他麻烦,他来哪门子敌意?要说高产稻,也只是常规稻,他也可以种,犯不着敌对。” 两人都百思不得其。 ------------------------- 夜里,山寨来了不速之客——覃师爷,与二当家和方十七在议事厅坐了约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了。 此后,方十七来到沐文锦房间,面色凝重:“明日一早与我下山”。 清晨,二人匆匆入城,两个黑衣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方十七开口便问大当家:“国公府可曾回话?” “昌国公不会如此快班师”,大当家摇头。 方十七灌下一口茶,沉声说:“昨夜覃师爷传话,州府令清风寨弟兄期限下山投案,否则,派兵来剿!” “县衙的事,为何惊动州府?”大当家眉峰紧蹙。 方十七又说:“曲大都督来过山寨两次,看高产稻。” 大当家霍然起身:“不对!看稻何须两次。” “观其面色,不太友好”,方十七回他。 大当家有些坐立不安:“曲大都督向来力主剿匪,与他接洽,软硬不吃。” 大当家长叹一声:“如此权势,剿平清风寨,易如反掌。” 第5章 意外 沐文锦问:“他与清风寨有过节?” 大当家摇头:“他恨绿林中人。当年他兄长曲伯枢被样昆山马匪误杀。” “那昌国公只怕也......” 大当家截断她:“那倒不会。父子不合,时常行事相左。” 方十七单刀直入:“下山投案,昌国公诚意有多少?” 大当家专注泡茶:“只得班师再议。大都督年轻气盛,不按常理出牌,恐生事端。” 沐文锦思忖道:“私下传话而非告示,说明留有余地。若州府来剿,需朝廷降旨,可见......” 方十七和大当家异口同声:“没有檄书。” 大当家定神:“短期内不会来剿,待我再行活动。” -------------------- 告辞大当家,茶肆议论清风寨高产稻,“禾神转世”,传言神乎其神。 方十七亦不曾预料,若引起朝廷注意,必招大祸。 回寨后,即刻安排人看守,不得再靠近稻田,反使传言更添诡秘。 沐文锦依然日日忙在西屋子。 直至秋收,她将雄性不育株稻种编号收进布袋,挂在腰间。 试验田产量翻倍,寨中欢腾。 夜里庆功宴,个个伶仃大醉。 二当家端起酒碗,凑近沐文锦:“十八,兄弟们吃饱饭,你当属头功,‘神童’之名不虚。” 沐文锦醉眼迷离:“...兄弟们的功劳...” 二当家再凑近:“西屋要帮忙,尽管开口。” 沐文锦摆手:“不能...进...危险...” “有何危险?” “...已做得...”,沐文锦呢喃。 二当家急切问她:“做得何物?” 沐文锦迷迷瞪瞪,凑近他轻声说:“火药...威力巨大...”她比划着,“...装进竹筒,引线点火引爆...‘嘭’...逢山开路...” 又猛的摇头:“...不可炸人...尸骨无存...”,舌头僵硬,倒在桌上。 -------------------- 清晨,头痛欲裂。 残留的酒气和身边沉睡的呼吸声让她瞬间清醒。竟与方十七和衣而眠,脸颊发烫。 慌忙起身梳洗。 “十八哥,你昨夜醉倒在院里,是十七哥扶你回房”,云扬和小叮当正玩作一团。 “庆功宴,大当家和常师爷竟然未归”,方十七怔怔说道。 “许是绊住了。” “大当家从不缺席寨中大事。” 午憩时,沐文锦正欲出门,见常师爷背着包袱,神色仓皇从排污中间巷子疾步出来,直奔寨外。 方**惊,二人一前一后朝后山跑去。 石门大开,灯火通明,石室内有打斗痕迹文书、账册散落一地。 立柜后方,二当家躺在血泊中,早已气绝。 方十七声音颤抖:“叫人。” 沐文锦冲出呼救,钟寇带人赶到,查验后沉声说道:“身子都凉透了。” 室内一阵唏嘘。 “仅项上一刀,干净利落”,方十七狐疑:“二当家出生行伍,常师爷如何得手?” 沐文锦正有此虑。 “已派人守住石室,待大当家回寨祥查。” 沐文锦怔怔道:“常师爷的包袱...装了何物?” “山寨重要之物均在石室内。” ----------------------- 深夜,树林里值守弟兄急报:“十七,寨子被都尉官兵包围,黑压压一片”,浑身尽湿。 “你怎知是都尉府?”沐文锦急切问他。 “过桥便被擒住,绑树上,夜里看守松懈,挣脱后从溪对岸游过来。听兵卒称‘高都尉’。” 沐文锦心念一转:“都尉亲至...若想招安,大可叫寨。故意放其归来报信?” “不!都尉府必定知山寨兄弟个个行伍,强攻代价太大”,方十七摇头又道:“两位当家人可调动寨中一众,现下需速速找到大当家。” 沐文锦狐疑:“为何偏在此时围剿?昌国公尚未班师,现下剿匪只会让平州更加动荡,对他们有何好处?” 二人四目碰撞:“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重返石室,满地纸屑:“师爷要找的,一定与纸有关”,沐文锦断言。 穿过狭窄通道,方十七推开左侧暗门:“此地直通寨子东边”,说完扭头看着沐文锦补充道:“师爷...知此密道。” 沿密道潜出东面,原野并无异样。 沐文锦忽的转身,狐疑道:“常师爷既已盗走官府所求之物,为何官府依然围寨?” “舆图!”方十七惊呼:“后山地下暗道密布,有舆图可通行自如。” 翌日,寨众将二当家草草葬于北坡。 冢位朝北,是钟寇坚持,究竟有何深意,不得而知。 ------------------------- 夜里,忽听“嘭——”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见南面溪边火龙冲天,惨嚎声撕破夜空。 沐文锦胸口砰砰直跳,暗道:“爆炸声?官府有火药?坏了......” 冲进西屋,门锁已被撬开,火药被尽数盗走。 她瘫坐在地:“一定炸死了不少官兵,闯下大祸了。” 方十七扶起她:“火药怎会出现在溪对岸?谁懂用法?” 沐文锦大声说:“曲家那位高人。嫁祸给清风寨?” 方十七摇头:“代价太大,不似官府手笔。” 翌日,都尉府在东、南两面增兵。围而不攻,十分诡异。 ------------------------- 常师爷堂而皇之回寨。 “胆大包天。竟用邪物炸死三名衙役,重伤高都尉。尔等死罪难逃!” 沐文锦怒火中烧:“盗走火药行凶的是你!亲眼见你藏在包袱里带走。” 常师爷“啪”一巴掌怒击案台:“混账!我那是.....那是账本和舆图。” 方十七冷冷问他:“此来何意?” 常师爷说:“十七,投案或等死,你选。若辰时未降,官兵便攻上山来。” 不知官府真实意图,贸然归降十分被动。 沐文锦冷声回他:“转告你主子,山上埋了炸药,强攻则玉石俱焚。” 常师爷冷笑道:“本师爷最后一次上山劝抚。官府抓的就是你,莫要连累寨中弟兄。” 沐文锦问他:“你主子就不怕死伤过多?州府自是脱不了干系。” 常师爷冷哼:“乖乖下山,尚有一丝生机;若顽抗,死路一条”,说着朝寨外走去:“至于大当家,别找了,他救不了你们。” 沐文锦思忖,不似常师爷偷走火药。 方十七召集寨中兄弟,言明官府之意,去留自行定夺。 以钟寇为首的大数兄弟,誓死留寨。 ----------------------- 常师爷战战兢兢回报:“大都督明鉴,那叫作火药的邪物,确系沐十八所制。” 曲大都督冷笑一声,咬牙说道:“‘女魔头’,看本都督割开你的喉咙,放干你的黑血。” 他对代都督晟桐低语数句,晟桐领命,带精兵大肆朝北包抄而去。 辰时刚过,箭矢密集如蝗射入山寨。 官兵见寨中无爆炸反应,开始强攻。 守门的兄弟压力倍增,沐文锦大声吼道:“兄弟们握紧引线,若有逼近通通炸死。” 方十七一把拽住沐文锦,在她耳边轻声说:“此话传出,你必死无疑。” “我多的是炸药”,沐文锦声音拔高:“再进一步,让他们血肉横飞!” 钟寇靠近沐文锦:“十八,剩下的炸药在何处?让...忽的提高嗓门:“让老子再炸他个人仰马翻。” “再”字入耳,沐文锦一愣:“溪岸炸药是你所放?” 钟寇一愣:“非也!我与官府势不两立!” ------------------------ 石室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整座山被掏空。 将云扬安置在安全处,交代几句,二人迅速撤回东面。 东面看似无恙,却无一声蛙叫,沐文锦冷笑:“大肆调兵东面,又假意调走东面主力,佯攻南面寨门。好一招声东击西。” “无论东面兵力如何,事不宜迟,我必须下山请大当家,”方十七急道。 “不,祸是我闯的,我去!若活捉我,断不会要我性命”,又交代:“十七哥,护好云扬!” 方十七深信她的本事,递给她一把折叠匕首,她装进腰间布袋。 沐文锦摸着云扬的脑袋叮嘱:“十八哥要下山一趟,跟着十七哥。记住,一定等十八哥回来。” 云扬抱紧小叮当,用力点头,强忍泪水。 ------------------------ 后半夜,两人分头潜下山。 方十七从小径往南边寨门方向奔跑,密密麻麻的火把和叫喊声朝南追去。 沐文锦往东跑,见山脚农舍外拴着一匹马,她愣了一下,翻身而上,直扑平州城。 直奔大当家宅院。大门虚掩,院内不见半个人影。 忽然,一柄冰冷长刀重重压在她肩头! “找谁?”身后沉声问来。 声音有些耳熟,缓缓转过身——曲麟风!脸色阴沉,眼里杀意腾腾。 刀身又狠狠往她项间一送,冷哼一声:“沐文锦,来此处寻你大当家?” 沐文锦惊愕:“山下农舍外的马匹,是你留下?” 曲麟风冷笑:“不算蠢。既已入本都督彀中,”大声呵斥:“看本都督如何放干你每一滴血。” “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