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江湖冤家绑定指南》
1. 预言
暮春的雨说来就来,铜钱大的雨点子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层层水雾。官道两旁的草木被雨水洗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混着青草的气息。
龙家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山道上,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这是辆八匹马拉的华贵马车,车身漆着朱红色,四角悬着鎏金铃铛,车帘用的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即便在雨中,也难掩其富丽堂皇。
"驾!"车夫老李握紧缰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马匹。山道本就崎岖,雨后更是泥泞不堪,稍不留神就可能打滑。
老李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忽然,他猛地勒住缰绳,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内传来沉稳的男声。
老李跳下马车,快步走到前方,只见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槐树横在路中间。
树干被雷劈得焦黑,断裂处还冒着缕缕青烟。
显然是方才那道惊雷,生生将这棵百年古树拦腰劈断。
老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到马车旁禀报道:"龙老爷,前方有棵古树被雷劈倒,拦住了去路。"
车帘掀起,一个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下马车。龙老爷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虽已年近不惑,却依然英俊不凡。
他站在车辕上,眉头微皱,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状况。
"绕路。"龙老爷沉声道。
老李苦着脸道:"老爷,这上山就这一条路。"他看了看天色,又小心翼翼地建议:"要不咱们先回府?等雨停了,路干些再来。"
话音未落,车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婴儿的啼哭。一个虚弱的女声断断续续传来:"不可……夫君……云儿的病.……咳咳……绝对不能耽搁……我们一定要去平华寺……上香……”
龙老爷脸色微变,伸手撩开车帘,柔声道:"夫人莫急,你且歇着。云儿的病耽误不得,这树拦路的事,我自会解决。"
说完,他转头吩咐道:"老李,你和阿福、阿贵一起,把这树挪开。"
老李和两个小厮领命而去,三人在泥泞中忙活起来。古树又粗又重,加上雨后地面湿滑,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树干稍稍挪动。
"一、二、三!"随着一声吆喝,树干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就在这时,老李突然惊呼一声:"老爷!您快看!"
龙老爷快步上前,只见树底下蜷缩着两个人影。一个是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身上长满脓疮,气息奄奄。
另一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虽然浑身泥水,但好在被老乞丐紧紧护在身下,并无大碍。
小姑娘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满是惊恐。她颤抖着嘴唇,小声说道:"求求您……救救爷爷……"
龙老爷眉头紧锁,略一思索,吩咐道:"老李,去把马车里的软垫拿来。阿福,阿贵,去附近的村子找些干净的衣裳和吃食。"
众人领命而去。龙老爷脱下外袍,轻轻盖在老乞丐身上,温声道:"老人家,莫怕。"
老乞丐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眼中满是感激:"多谢……恩公……”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
龙夫人在车内听得动静,轻声问道:"夫君,可是出了何事?"
龙老爷回到马车旁,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龙夫人轻叹一声:"既是这般,救人要紧。云儿的事虽急,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龙老爷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只是苦了云儿,要再等等了。"
此时,老李已将软垫铺好,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老乞丐和小姑娘抬上马车。
龙夫人怀中的襁褓轻轻颤动,孩子又发出微弱的呜咽。她下意识将孩子搂得更紧些,素白指尖抚过绣着金线祥云的襁褓边角,掌心却沁出冷汗。
车外雨势渐歇,山风裹着潮湿的槐木香灌进车厢,混着老乞丐粗重的喘息,在狭小空间里凝成令人窒息的压抑。
"老爷,"龙夫人抬起头,看着龙老爷没有直接启程的打算,抬起头,鬓边珍珠步摇随动作轻晃,"云儿的药刚煎好第三服,可……可那大夫说最多再拖半日……”
话音未落,龙夫人怀中孩子突然剧烈抽搐,小脸涨得发紫,惊得她慌忙解开襁褓,帮孩子顺气。
龙老爷看着自己夫人怀中的孩子,淡淡出神。
龙老爷这个刚满百日的孩子从生出来就几度命悬一线,请了各种名医来也没有效果。
龙老爷不惑之年才有一子,宝贝非常,看到孩子如此受罪,心中焦急,正好这个时候有一游方道人来此,说此子前世罪孽深重,故此有此一劫,只要去五十里外的平华寺祈福百日,自可有渡劫的机缘。
如今正是孩子百天,也是祈福的最后一天,龙夫人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游方道人临走时留下的话犹在龙老爷耳畔:"平华寺乃千年古刹,每逢百日轮回,佛光庇佑,罪孽自消。但切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此刻龙老爷摩挲着腰间玉佩,青玉触手生凉,映得掌心那道被树干刮出的血痕愈发刺目。
忽听得车厢内传来"噗通"声响,众人看去,只见那浑身泥泞的小姑娘不知何时跪了下来。她攥着老乞丐沾满脓血的衣角,发梢还滴着水,却梗着脖子直勾勾盯着龙老爷:
"求求您!爷爷他快不行了,必须去找大夫……他是丫头唯一的亲人,只要您能救他,为奴为婢我也愿意,来世结草衔环我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个自称丫头的女孩子把头磕的砰砰直响,龙老爷立即去扶,可是这个丫头再度跪在龙老爷面前,把头磕的砰砰直响,头磕破了都没有停下。
龙夫人怀中的孩子突然哇地哭出声,似是被这喊声惊到。
龙老爷下意识转身,却见妻子苍白的脸埋在孩子发间,肩膀微微颤抖。
他喉头滚动两下,正要开口,管家老李神色凝重:"老爷,老乞丐怕是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山道上陷入死寂,唯有远处山涧的流水声隐约传来。
救人还是上香,只能选一个!
龙夫人眼圈泛红却强撑着镇定:"夫君,云儿的病……”话未说完,怀中孩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小脸涨红。
"夫人,"龙老爷突然上前,伸手按住妻子颤抖的手背,"您听这孩子哭声,比先前响亮许多。想必比起求神拜佛,救人一命更加积攒福德。"
龙夫人还是心有不甘,但是她为人母,看不得有孩子受苦,最终还是妥协,在此地焚香,对着平华寺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抱着孩子进了马车。
龙老爷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我们去城里找大夫救你爷爷。"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泪光闪烁:"真的?"
龙老爷蹲下身子,“当然是真的。”
"谢恩公!"小姑娘重重磕下头,额头在车厢木板上撞出闷响。龙夫人怀中的小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抓住母亲垂落的发丝,清亮的笑声惊飞了树梢几只麻雀。
龙老爷与夫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释然的笑容。车窗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山峦,将泥泞的山道映得流光溢彩。
马车重新启程时,老李特意放慢了速度,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混着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竟渐渐有了几分安宁的韵律。
雨中,龙老爷望着怀中熟睡的儿子,又看了看车厢里昏迷的老乞丐和满脸不安的小姑娘,心中暗自思忖:这或许就是天意,平华寺的香晚些上无妨,这救人一命,何尝不是一场修行?
……
暮春的雨霁过后,龙府门庭亮起一片暖黄灯笼。
檐角垂落的水珠滴在青石上,溅起细小水花,与廊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交织成曲。
龙老爷亲自引着大夫穿过回廊,身后两名丫鬟小心翼翼抬着担架,上面躺着气息微弱的老乞丐,小姑娘攥着爷爷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最后。
"把人安置在西厢房,那里暖和。"龙老爷吩咐管家,又转头对大夫道,"劳烦张大夫仔细瞧瞧,所需药材尽管开口。"
大夫捋着胡须点点头,掀开老乞丐沾满脓血的衣襟,眉头越皱越紧。
龙夫人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见大夫神色凝重,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怀中的孩子突然"咿呀"一声,小手胡乱挥舞,似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
夜色渐深,龙府上下忙碌不已。厨房熬着药,丫鬟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
龙老爷守在厢房外,听着屋内不时传来老乞丐痛苦的呻/吟,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是想救人性命,却不想牵扯出这许多事。
三更时分,屋内突然传来一声闷响。龙老爷心头一紧,推门而入,只见老乞丐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嘴角溢出大片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被褥。
小姑娘扑过去抱住爷爷,哭声撕心裂肺:"爷爷!您别吓我!"
龙夫人也闻声赶来,怀中的孩子被这哭声惊醒,跟着大哭起来。
屋内乱作一团,唯有老乞丐却突然平静下来,浑浊的眼睛望着龙老爷夫妇,挣扎着要下跪。
"使不得!"龙老爷连忙伸手去扶,却被老乞丐固执地推开。
老人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恩公大恩,老乞丐无以为报。唯有家传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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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愿为恩公一家卜上三卦,只求恩公收留我孙女到十六岁。十六岁后,她自有去处。"
龙老爷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老乞丐又道:"实不相瞒,我就是天下会苦苦寻找的泥菩萨。这一生泄露太多天机,才落得如此报应。我不后悔,只是放心不下这孩子……"说着,老人浑浊的眼中滚下两行老泪。
龙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皆是震惊不已。天下会的名头他们自然听过,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据说掌握着无数秘密。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浑身脓疮的老乞丐,竟是他们苦苦追寻的泥菩萨。
"此事非同小可……"龙老爷沉吟道,"收留令孙女不难,但牵扯到天下会……"
"恩公放心!"老乞丐急道,"只要恩公答应,老乞丐愿以性命担保,绝不连累府上。"说着,他挣扎着坐起身,颤抖着伸出手,"请恩公报上生辰八字。"
龙老爷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老乞丐闭上眼,枯瘦的手指在空中飞速掐算,嘴里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凝重:"恩公一生富贵,却在五十五岁有一大劫。此劫凶险异常,唯有散尽家财,假死脱身,隐姓埋名到寺庙苦修六载,方能化解。"
龙夫人脸色一白,怀中的孩子突然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睛望着老乞丐。老乞丐转头看向龙夫人,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开始掐算:
"夫人面相庄严秀美,生在帝王之家,只可惜命途多舛。本活不过而立之年,但只要舍去姓名,假死脱身,同龙老爷一同苦修,也能长寿终老。"
龙夫人只觉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你怎么会……”龙夫人几乎晕倒。
龙老爷也无比震惊,他之前以为自己夫人是落难孤女,没想到,竟然是皇室后裔,那泥菩萨说的那场大灾……
龙老爷来不及细想,连忙扶住要摔在地上的龙夫人,眼中满是担忧。
就在这时,老乞丐的目光突然落在孩子身上,整个人僵住了。他死死盯着孩子,手指不停地掐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这不可能……"老乞丐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
龙老爷心中一紧,问道:"老先生,可是算出什么?"
老乞丐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敢问令公子尊名?"
"犬子名唤龙啸云。"龙老爷道。
老乞丐闻言,身子猛地一震,险些栽倒。他望着窗外的月光,喃喃念道:"龙啸九天风云起,云开雾散见天机。好名字……好名字啊!"
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此子身世奇怪。”
“奇怪?我儿到底命运如何?”
龙老爷十分着急。
泥菩萨犹豫一下开口:“这孩子竟然是罕见的双重命格,老夫最开始算这孩子运数,发现这孩子虽然有富贵命格,只可惜心生邪念,不走正途,最终妻离子散,死无全尸,被人唾弃。只是……"
泥菩萨顿了顿,神色变得极为凝重,"只是我正要开口之时,发现这孩子命格又变了,这孩子命中注定有三个贵人,只要把握好,就可以有另一种命运。"
“什么命运?”
“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和爱人相守一生,被世人钦佩。
老夫再算,发现这孩子命格又变回之前,可是要开口,又发现不对。
老夫这才知道,这孩子有有两种命格。
这两种命格云泥之别,但是取舍不过一念之间。”
龙夫人抱紧孩子,声音颤抖:"老先生,可否言明孩子命中贵人在何处?"
老乞丐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太多,老夫只能说,这孩子每日坚持日行一善,必然得见命中贵人。"
老乞丐转头看向龙老爷夫妇,"老乞丐厚颜相求,望恩公答应收留小孙女。她虽出身低微,却也是此子命中贵人之一。"
龙老爷望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小姑娘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让他想起今日在树下,她紧紧护着爷爷的模样。
"好,我答应你。"龙老爷长叹一声,"从今日起,令孙女就是龙府的人。"
老乞丐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挣扎着起身,走到龙啸云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好孩子,记住爷爷的话,等你年满十六日,就去大相国寺找慧明大师。"说完,他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爷爷!"小姑娘哭喊着扑过去。龙老爷快步上前,探了探老乞丐的鼻息,轻轻摇了摇头。屋内一片寂静,唯有孩子的啼哭声,在夜色中回荡……
2. 行善
时光飞逝,转眼间,那个在襁褓里面牙牙学语的孩子已经到了可以启蒙的年纪。
暮春的阳光斜斜照进学堂,将雕花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
五岁的龙啸云趴在课桌上,百无聊赖地用毛笔在宣纸上戳着墨点。夫子正在讲《三字经》,摇头晃脑的声音像催眠曲,让他眼皮直打架。
"龙公子!"夫子突然提高嗓门,"你又在开小差!"
龙啸云吓了一跳,慌忙坐直身子。学堂里二十几个孩子齐刷刷看向他,有的憋笑,有的幸灾乐祸。他不服气地嘟囔:"天天念这些,早听腻了!"
"放肆!"夫子气得胡子直颤,"伸出手来!"
戒尺重重落在掌心,火辣辣的疼。龙啸云眼眶一下子红了,却咬着嘴唇不肯哭。
放学时,他故意把书包摔在地上,墨汁溅到同窗身上,又引来一阵骚动。
夫子看着龙啸云这个样子,气的吹胡子瞪眼睛,龙啸云却横着脖子,一副绝不认错的样子。
傍晚,龙老爷的书房里气氛压抑。
夫子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被揉皱的宣纸:"龙老爷,令郎实在顽劣,今日不仅公然顶撞,还故意捣乱……"
龙啸云缩在父亲身后,偷瞄着父亲阴沉的脸色。"跪下!"龙老爷突然喝道。
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龙啸云疼得倒抽冷气。"我送你去学堂,是让你胡闹的?"龙老爷抄起桌上的戒尺,"伸出手来!"
这次的疼痛比夫子打得更重,龙啸云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我就是不想念书!我没这种天分,也不想考取功名利禄为什么非要念这些!"
"还敢顶嘴!"龙老爷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你母亲若是还在,看她怎么管教你!"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龙啸云心上。
“阿娘要是还在,也不会让爹为了外人欺负我!”
说罢,龙啸云他猛地站起身,转身跑出书房。
夕阳将他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他一路跑到祠堂,推开沉重的木门,扑到母亲的牌位前。
祠堂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龙啸云抱着牌位放声大哭:"阿娘……他们都欺负我……我好想你……"哭声在空荡荡的祠堂里回荡,惊飞了梁上的燕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来。十五岁的丫头提着食盒站在门口,月光洒在她清秀的脸上,泛着温柔的光。
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就一直在龙府照顾龙啸云,早已把他当成亲弟弟。
"小云?"丫头放下食盒,在他身边蹲下,"怎么哭成这样?"
龙啸云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抽噎着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父亲还说……说阿娘会管教我……"他哽咽着,"可是阿娘已经变成星星了……"
丫头鼻子一酸,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样躺在病榻上,拉着她的手说:"丫头,等你十六岁,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姐姐也会离开我吗?"龙啸云突然问道,大眼睛里满是恐惧,"阿娘已经走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丫头的心揪成一团。
她多想点头,说永远不会离开,可爷爷的话像咒语般在耳边回响。她强忍着泪水,看着龙啸云期待的眼神,她不忍心说出实话。
丫头轻轻地摸了摸龙啸云的头:"傻孩子,姐姐怎么会离开你呢?"
"真的吗?"龙啸云破涕为笑,伸手去擦丫头脸上的泪,"那姐姐为什么也哭了?"
丫头慌忙别过头,望着祠堂外的月亮。
月光如水,洒在龙府的飞檐上,也洒在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上。十六岁,那个期限像倒计时的沙漏,每过一天,就离分别更近一步。
"姐姐只是想起爷爷了。"她勉强笑道,"快别哭了,眼睛都肿成桃子了。"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看,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龙啸云接过糕点,却没有吃。他靠在丫头肩上,小声说:"姐姐,等我长大了,一定保护你。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打跑他!"
丫头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抱紧怀里的孩子,在心里默默说:"小云,对不起……有些事,不是你能保护得了的……"
祠堂外,夜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月光下,两个孤独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像两颗彼此取暖的星星。
……
爷深了,龙啸云渐渐睡着,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丫头轻轻替他擦去泪水,望着他熟睡的脸庞,心里满是不舍与无奈。
这一晚,祠堂的月光格外清冷,照见少年未泯的童心,也照见少女藏在心底的秘密。离别尚未到来,思念却已生根发芽,在寂静的夜里悄然生长。
虽然不舍得,但是丫头还是决定离开。
祠堂烛火摇曳,丫头轻轻地把熟睡的龙啸云放在蒲团上,然后把自己的包袱放在睡着的龙啸云身边。
那包袱里是新裁的春衫,还有月白色中衣绣着并蒂莲,藏青马褂滚着金线边,都是照着龙啸云这半年疯长的个子做的。
丫头指尖抚过袖口细密的针脚,想起昨夜小少爷歪在她膝头打盹,嘟囔着"姐姐别走"的模样,眼眶忽地滚烫。
更鼓敲过三更,丫头就着月光细细端详那张熟睡的小脸。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嘴角还沾着睡前偷吃的点心碎屑。
她轻轻拭去残渣,忽然想起他四岁那年在祠堂哭成花猫的样子,心口像被丝线缠住般发紧。
案上的狼毫蘸饱墨,宣纸洇开第一笔时,刚才还晴的天已经阴了,第一个字落在纸上的时候,窗外忽然落了雨。
小云吾弟:
见字如晤。明日是姐姐生辰,本该同你一道吃长寿面,可有些话当面总说不出口。还记得你说长大要保护姐姐吗?其实这些年,是你在护着姐姐啊。
记得你把夫子送的状元饼藏在衣袖里,只为等我下工;记得你装病骗大夫开甜药丸,偷偷分给府里的小丫鬟;记得你把压岁钱塞进我包袱,说"姐姐攒着买花戴"......这些零碎日子,姐姐都收在心里,比任何珠宝都金贵。
爷爷临终前说,有些路得自己走。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你不许哭鼻子,更不许追来。好好念书,听爹爹的话,等你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自然会再见。
床头匣子里是新衣裳,鞋子做了两双尺码,估摸着能穿到明年。桂花酥和蜜饯藏在窗台下的陶瓮里,记得慢慢吃,当心牙。
小云,别担心我,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等找到之后就会回来见你。
勿念。珍重。
丫头字
墨迹未干,雨势却急了。
丫头将信压在砚台下,最后一次替龙啸云掖好被角。
龙啸云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抓住她的袖口。
丫头咬着唇轻轻抽出手,绣花鞋踩过潮湿的青石板,身影渐渐融进雨幕。
檐角铜铃在风中摇晃,恍惚间似又听见那声脆生生的"姐姐",惊起满院梧桐叶沙沙作响。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金斑。龙啸云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习惯性喊了声:“丫头姐姐,我要喝莲子粥......”
回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寂静。
他赤脚跳下床,踩过冰凉的青砖,才发现案头压着张宣纸。
龙啸云虽然顽劣,但到底也算世家子弟,该认识的字也认识了。
墨迹被夜里的潮气晕开,字句却刺得他眼眶生疼。
读到“姐姐要去寻自己的缘法了”时,手指突然开始发抖,信纸“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不可能!”他踉跄着冲向绣房,推开虚掩的门,只看见案头未绣完的虎头靴,还有窗台上那盆蔫了的绿萝——
是他亲手移栽给丫头的。记忆突然翻涌,丫头笑着说“等开花了就戴在你头上”,可如今连叶子都黄透了。
龙啸云疯了似的在府里乱跑,撞翻了丫鬟端的铜盆,惊散了廊下的画眉鸟。
他冲进厨房,揪住老厨娘的衣袖:“陈姨,丫头姐姐呢?她是不是去买桂花糕了?”老厨娘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叹息着摇头。
回到房间,他跪在地上,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十遍,末了攥着信纸蜷缩在丫头留下的衣裳堆里。
桂花酥的甜香混着新布的浆洗味,刺得他喉咙发紧,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哭声惊得守在门外的小厮慌忙跑去禀报,龙老爷赶到时,正看见儿子把自己锁在房里,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要新衣裳!我只要丫头姐姐!”
这场病来得迅猛。龙啸云发着高热,嘴里不停地呓语,一会儿说要去追丫头姐姐,一会儿又哭着说“我听话,我再也不调皮了”。
龙老爷守在床边,看着儿子烧得通红的脸,想起这些年丫头把云儿照顾得细致入微,如今却不告而别,心中也泛起阵阵酸涩。
半月后,龙啸云终于能下床了。铜镜里的少年瘦得脱了相,脸颊凹陷,原本明亮的眼睛蒙着层雾气。
他抱着丫头留下的虎头靴,坐在廊下看雨,任雨水打湿衣角也浑然不觉。
往日那个追着蝴蝶满院跑、缠着夫子问东问西的小少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整日沉默寡言的孩子。
学堂里,夫子发现龙啸云变得出奇安静。他不再捉弄同窗,也不再顶撞先生,只是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字。
可每当窗外有穿粗布衣裳的丫鬟经过,他总会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期待,又在看清来人后黯淡下去。
盛夏的蝉鸣搅得人心烦意乱,龙啸云倚在书房窗边,苍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台。
龙老爷立在廊下,望着儿子单薄的背影,心头泛起阵阵钝痛——曾经那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连笑都显得勉强。
"老爷,第七拨武师已经在演武场候着了。"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龙老爷整了整衣襟,大步走向演武场。场中十数位武师早已列队,刀光剑影在烈日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云儿,来瞧瞧。"龙老爷伸手去牵儿子,却被轻巧避开。龙啸云懒懒扫了眼场中,嗤笑道:"又是些舞刀弄剑的,无趣。"他随手折了根柳枝,漫不经心地削着树皮,"街边卖艺的都比他们花哨。"
话音未落,演武场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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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枪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持枪而立,银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眼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手中长枪随意一抖,便绽出七朵枪花。
龙啸云猛地站直身子,柳枝"啪"地折断在地上。那男子脚下生风,枪尖如游龙般穿梭,所到之处砂石飞溅。围观的武师们纷纷后退,生怕被枪风扫到。
"好!"龙啸云忍不住喝彩,快步跑进场中,"这位师傅,收我为徒吧!"
中年男子收枪而立,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龙老爷也走上前来,拱手道:"先生武艺高强,若肯教导犬子,在下愿出百两黄金为酬。"
不料男子却摇了摇头:"抱歉,在下无意收徒。"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男子身后转出个七八岁的孩童,小脸饿得蜡黄,肚子"咕噜"一声叫得响亮。孩童慌忙捂住肚子,怯生生地躲到父亲身后。男子神色一窘,握着枪杆的手微微收紧。
龙啸云见状,立刻转头对父亲说:"爹,再加五十两!"又转身拉住男子的衣袖,"师傅,我学得很快的!你看,我能举起这个!"说着便去搬场边的石锁,小脸涨得通红。
中年男子看着少年急切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孩子,终于叹了口气:"罢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学武可不是儿戏。"
龙啸云大喜过望,当即就要下跪行拜师礼。男子伸手拦住:"不必多礼,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练。"他拍了拍腰间的银枪,"这霸王枪,可不是谁都能学的。"
龙老爷看着儿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中年男子自我介绍叫陈风,自己的孩子叫陈文定,两父子流浪天涯,今天才有落脚的地方。
陈风虽然刚开始不情愿,但是君子一诺,价值千金。
陈风教龙啸云交的很认真,龙啸云也学的认真,还和陈文定做了好朋友。
这期间,龙老爷也没忘记让龙啸云日行一善,日子过去几年,龙啸云成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武功上小有所成的他早就不满足扶老人过节和帮忙抬东西这点小善事,他想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
惩强扶弱,救人性命。
而这天,他遇到了机会。
深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龙啸云将银枪往肩头一扛,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陈文定蹦跳着跟在他身后,怀里还揣着龙府厨房新烤的枣泥酥。
自从陈风父子住进龙府,这对少年便形影不离,连练枪时都要比谁扎的枪花更漂亮。
"云哥,快看!"陈文定突然拽住他的袖口。
街角处,几个泼皮正将个红衣少女逼到墙角,少女穿着颜色鲜艳夺目的红色裙子,脚裸和胳膊都露在外面,头发半扎起来,尾部竟然也是红色的,这女子头上的装饰也非常新奇,在太阳下闪着光。
领头的汉子晃着酒葫芦,涎笑道:"小娘子从哪儿来的?这衣裳绣的怪模怪样,莫不是西边来的番邦货?"
少女后背紧贴着斑驳的砖墙,绯红裙裾上金线绣的火焰纹在风中翻卷,她攥着腰间弯刀的手微微发抖,却仍扬起下巴:"放开!你们,这些野蛮的古人!”
龙啸云瞳孔骤缩。
好啊,光天化日竟然还能调戏妇女!
银枪"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惊得泼皮们齐齐回头。
他大步上前时,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倒真有几分画本里大侠的风范:"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哪来的毛头小子!"汉子啐了口吐沫,拔出腰间短刀便扑上来。龙啸云旋身避开,枪杆横扫,正击中对方手腕。
短刀脱手飞出,汉子惨叫着跌坐在地。其余泼皮见状,吆喝着一拥而上。
陈文定紧张地攥紧拳头,本想出手,却见好友枪尖轻点,如游鱼般穿梭在人群中。银枪扫过之处,泼皮们抱头鼠窜,哀号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血,好多血!"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龙啸云愣了一下,一个男人抓住机会偷袭龙啸云。
千钧一发之际,银光闪过。
龙啸云旋身抖出枪花,砖头像被无形的手劈开,碎成粉末。汉子惊恐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裤腿瞬间洇出深色水渍。
"滚!"龙啸云银枪直指地面,青石砖上赫然刺出寸许深的枪洞。
泼皮们连滚带爬地逃窜,扬起的尘土中。
少女这个时候才哭出声来,龙啸云和陈文定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少女开口:“恩公,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来日我发达了定然回报恩公!”
龙啸云有些不好意思,陈文定却先开口:“龙啸云,我家公子叫龙啸云!”
那少女听到这话震惊的看着龙啸云,连瞳孔都震颤了几下:“龙啸云?!”
“正是在下。”龙啸云不明所以,这少女怎么回事,为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会这么震惊,然而,这女子的下一句话更加让龙啸云摸不到头脑——
“你就是那个恶毒反派龙啸云?!”
龙啸云:???
3. 救人
泼皮们连滚带爬地逃窜,扬起的尘土中,少女却突然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龙啸云与陈文定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少年侠客的戏本里,从没有教过如何安慰哭泣的姑娘。陈文定挠着后脑勺,小声道:"要不...咱们把枣泥酥给她?"
"恩公,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来日我发达了定然回报恩公!"少女突然抬头,泪脸上还沾着泥污。陈文定抢在龙啸云前喊道:"龙啸云,我家公子叫龙啸云!"
少女听到名字,猛地僵住。她瞪大的眼睛里映着龙啸云的身影,连瞳孔都震颤起来:"龙啸云?!"
"正是在下。"龙啸云抱拳,目光扫过少女裸露在外的肌肤。深秋寒风中,她单薄的衣衫被撕破多处,锁骨处还留着几道抓痕。
少女却浑然不觉,突然指着他颤声道:"你就是那个恶毒反派龙啸云?!"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龙啸云握着银枪的手一紧,陈文定更是跳起来:"你胡说!云哥明明是救人的大侠!"少女却只是死死盯着龙啸云,咬着嘴唇不再开口。
龙啸云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疑惑。他解下外袍,抖开披在少女肩头,衣摆垂落遮住她染血的裙摆:"姑娘若有难处,可到龙府寻我。"
转身要走时,少女突然抓住他手腕,体温透过布料传来:"你当真不知?龙啸云...注定要成为祸乱江湖的大魔头啊!你还会抢夺兄弟的妻子,你还……"
“够了!”
陈文定气得要推搡少女,被龙啸云抬手拦住。
少年低头望着少女掌心的老茧,又瞥见她腰间弯刀上刻着的古怪符文,忽然想起陈风师傅曾说过,山海关外的奇人能预知天命的奇术。
虽然但现在还没能知晓少女身份,但是一定不简单罢了。
如果,这少女并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那么刚才——
龙啸云决定不再管闲事,他只是淡淡抽回手:"在下从未听过姑娘说的那些,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姑娘保重。"
龙啸云转身就走,但是几步停住,他看了看少女单薄的衣衫,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把自己的外袍给了少女。
少女要说声谢谢,却发现人早就走远了……
暮色渐浓,龙啸云拖着脚步往家走。
陈文定一路嘟囔:"什么魔头不魔头,分明是那女子胡言乱语!"
龙啸云却沉默着摩挲玉佩,少女的话像根刺扎在心里。经过城隍庙时,檐角铜铃被风吹响,恍惚间竟与少女发间铃铛声重叠。
深夜,龙啸云辗转难眠。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头,他忽然起身,抽出藏在床底的画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丫头姐姐留下的信,墨迹早已干透,却仍带着当年的潮气。
"等你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自然会再见",他喃喃念着,忽然翻到画本最后几页——
那里不知何时被人添了新画,青面獠牙的恶鬼脚下踩着累累白骨,落款处赫然写着"龙啸云"三个血字。
窗外秋风呼啸,吹得窗纸哗哗作响。龙啸云握紧画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梆子声里,他仿佛又听见少女带着哭腔的预言:"注定要成为祸乱江湖的大魔头啊!"
次日清晨,龙啸云早早来到演武场。陈风师傅正教陈文定练枪,枪尖挑破薄雾,划出一道银亮弧线。
少年握紧自己的霸王枪,枪杆上的红缨随风猎猎作响。他突然开口:"师傅,若有人说我生来便是恶人,该当如何?"
陈风收枪而立,目光扫过少年眼底的血丝:"枪在你手,路在脚下。"
他拍了拍龙啸云肩膀,转身走向晨光,"就像这霸王枪,既可保家卫国,也能屠戮生灵。关键在于握枪的人,想成为怎样的人。"
龙啸云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将银枪狠狠扎进地面。深秋的阳光落在枪尖,折射出刺目的光。他弯腰捡起一片枯叶,放在嘴边轻轻一吹,叶片打着旋儿,飞向未知的远方……
龙啸云立在演武场的青石上,晨风卷着陈风远去时衣袂的猎猎声响。
他盯着手中霸王枪,枪杆上因日夜摩挲泛起温润的包浆,红缨在风中摇晃,似是无数个挑灯苦练的夜晚在眼前掠过——
初学时被枪尾磕破膝盖,寒冬腊月里冻得握不住枪柄,却从未想过放弃。
"云哥!"陈文定的喊声惊散思绪,少年抱着木枪跑来,发梢还沾着晨露,"师傅说今天练破风十三式!"
龙啸云蹲下身,替好友系好散开的衣带,忽然想起丫头姐姐最后替他掖被角的模样。
那些被泪水浸湿的日夜,那些藏在新衣裳里的牵挂,何尝不是在告诉他:心意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他缓缓握住枪杆,银枪在晨光中划出半轮弧月。昨夜画本里的恶鬼、少女惊恐的预言,此刻都化作枪尖碎裂的露珠。
"路在脚下"四个字在耳畔回响,龙啸云突然笑了,笑声惊起廊下画眉。是啊,夫子曾说"性相近,□□",陈风师傅教他"枪由心定",丫头姐姐用离开教会他成长,这些真切的过往,又怎会被一句没来由的断言推翻?
凭什么说我是魔头我就一定是魔头?
想开这一点,龙啸云心中的巨石已经消失不见。
午后,龙啸云独自来到祠堂。
檀香缭绕中,他抚过母亲牌位,之前枯萎的绿萝虽然没有复生,但是花盆里多了一朵紫色的花朵。
龙啸云忽然明白,命运从不是画本里既定的故事,就像这新芽冲破腐朽,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倔强生长。
暮色降临时,龙啸云带着银枪出了府门。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孩童追逐的笑闹声,交织成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他走过那日救人的街角,墙根下还留着砖屑与血迹,却已有妇人在此晾晒棉被。
当一个孩童抱着滚落的陶罐险些摔倒时,龙啸云本能地伸手托住,温热的米汤溅在袖口,孩子仰起的笑脸比任何预言都明亮。
暮秋的斜阳把青石板路染成暖金,龙啸云扛着银枪晃悠在街巷里,目光扫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直犯嘀咕:"今儿个泼皮都躲哪儿去了?再不出来两个今日的‘日行一善’怎么办?唉,要是文静跟着自己出来就好了。"
陈文定被陈风拉去练基本功,只剩龙啸云百无聊赖地数着街边幌子,等着路遇不平之事,他好拔刀相助。忽听得街角传来刺耳哭嚎。
"天杀的小崽子!撞翻我养老的汤药!"白发老妇瘫坐在地,枯槁的手掌拍打着青石,溅起零星药渣。
对面站着个十来岁的少年,月白锦袍绣着金线云纹,腰间羊脂玉佩随着颤抖轻轻相撞。少年涨红着脸辩解:"老人家,我明明……"话音未落,围观人群已响起窃窃私语。
"富贵人家的小郎君,怎会把穷婆子放在眼里?"
"就是,瞧这衣裳料子,怕是赔汤药钱都嫌脏手。"
龙啸云的银枪"当啷"杵在地上,惊得老妇一哆嗦。
他拨开人群跨前半步,目光扫过老妇藏在袖中的半截竹竿——那分明是街头混混惯用的讹人伎俩。"
且慢!"龙啸云朗声道,"老人家这汤药洒得蹊跷,莫不是……"
这老婆子看到龙啸云出来,整个人慌了一下,立即对着黑暗的小巷子使了使眼色。。
"哪来的小畜生多管闲事!"三道黑影突然从巷尾窜出,持刀汉子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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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逼近,刀刃泛着寒光。
龙啸云瞳孔骤缩,旋身将小公子护在身后,银枪划出半道弧光。
“好啊,果然是图谋不轨,想要讹诈!今天你们碰到我,可算是踢上铁板了!”
龙啸云手拿武器冲上前去,那三个壮汉也持刀而上,缠斗间,刀锋擦着龙啸云肩头掠过,龙啸云衣料裂开的瞬间,他温热的血珠溅在青石板上。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骤响!
三道寒芒如流星贯月,精准钉入三个汉子手腕。
持刀三人惨叫着跪倒,龙啸云震惊地看着那看着文弱的小公子袖中竟滑出三柄精巧飞刀!
这三把飞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去,众人只觉得金光闪过,根本看不清楚飞到运行的轨迹,那小公子白玉般的手指还保持着甩袖的姿势,飞刀已经命中那三个歹人!
好厉害的飞刀!
龙啸云诧异地看着少年,正撞见少年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转瞬又化作孩童般的纯真。
"多谢兄台相助!"小公子上前搀扶,指尖冰凉却稳当,"在下李寻欢,他日定当……”
"不过小事!"龙啸云抹了把脸上的血,不在意地摆摆手。
龙啸云心中嘀咕:“这小公子武功如此厉害,刚才又怎么会站在那里白白的挨人欺负,难道另有隐情?我莫不是坏了别人的好事?”
龙啸云越想越心惊,虽然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还是本能的,觉得遇到这样的事应该躲得越远越好。
龙啸云刚想离开的时候,他瞥见老妇正偷偷往巷口挪动,在心中非常生气,一切因果都用这个骗人的老妇而起,龙啸云火气上涌,银枪猛地横扫,惊得老妇跌坐在地:
"老东西,戏演完了?"
围观人群哗然,这才看清老妇袖中藏着的空药碗。
于是众人围着那老妇,有人甚至甚至提议报官,恰巧人群中有一捕快将那老妇捉拿归案。
事情算是结束了。
龙啸云也打算转身和这个小公子告别。
李寻欢这时望着龙啸云后背渗出的血迹,他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方洁白的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兄台受伤了……”
"使不得!"龙啸云后退半步,却见帕子边角绣着的莲花,与丫头姐姐留下的中衣纹样竟有七分相似。
龙啸云喉头发紧,别过脸去:"真的无妨。况且这样白净的帕子,应该是重要的人所赠,还是不必浪费在我这样的粗人身上。"
暮色渐浓,李寻欢执着地将帕子塞进他手心,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响:
"兄台,此帕上的莲花是家母所绣。若不嫌弃,便收下作个念想。他日寻欢若有寸进,定当带着百坛美酒,来谢今日救命之恩!"
“那就更不可了,令堂所绣,心意珍贵无比,怎么可以随意转送他人?”
龙啸云幼年失母,所以更加不能接受这个教里循环的人,如此轻易的将自己母亲的心血送人。
而李寻欢却坚持的把这方手帕送到了龙啸云手里,并且开口说道:“兄台,重要之物自然要送给重要之人,兄台救我于水火。我自然要铭感五内,不敢相忘,今日还有事,他日一定会报答兄台的恩情!”
远处似乎有一个老人在呼唤少年的名字,少年答应一声,然后深深的看了龙啸云一眼,道了一句“珍重告辞”。
看着李寻欢远去的背影,龙啸云摩挲着温润的帕子,忽然想起陈风说过的话:"江湖险恶,人心却未必。"
晚风卷起街角残叶,他握紧银枪迈步前行,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
或许这就是江湖该有的模样,有刀光剑影,也有不期而遇的善意……
4. 家破
更鼓敲过三更,龙府后宅的书房里,烛火在铜鹤灯台里明明灭灭。
龙老爷枯坐在太师椅上,指间捏着那张泛黄的信纸,指腹反复摩挲着丫头信中"大祸将至"四个字,墨迹被岁月晕染得发灰,却像烙铁般烫着掌心。
他的案头摆着刚收到的密报,自己府中的暗卫探得天下会近日频繁在城中出没。
风雨欲来——
风雨欲来啊……
而十五岁的龙啸云,此刻正在演武场挑灯练枪。
他此刻少年风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
窗外秋风卷着枯叶扑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龙老爷望着墙上妻子的画像,恍惚又回到那年春日。
身怀六甲的夫人倚在廊下赏花,腹中的云儿突然踢了一脚,惊得她捂住肚子轻笑:"这孩子将来定是个好动的。"
如今画像里的人眉眼依旧温柔,可真正的她却在云儿一岁生辰后,披着袈裟隐入了深山古寺。
"老爷,小少爷练完枪了,正在练武场。"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得龙老爷慌忙将信纸塞进袖中。
铜镜里映出他鬓角的白发,五十五岁的面容比年前老了很多。
自从泥菩萨断言"五十五岁有大劫",他便夜夜难眠,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假死药,已被他摩挲得包浆发亮。
夜色渐深,龙老爷踱步到演武场旁。
月光下,少年持枪而立的身影与记忆里那个哭着要丫头姐姐的孩童渐渐重叠。龙啸云枪尖一抖,挑落树梢残叶,惊起夜枭的啼鸣。"好!"
龙老爷脱口而出,惊得少年转身,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爹?您怎么来了?"
"练得不错。"龙老爷强压下喉间酸涩,伸手想替儿子擦去额角的水痕,却在半空僵住。
少年已与他齐肩,眉眼间尽是英气,唯独右耳垂那颗红痣,与夫人如出一辙。龙啸云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陈师傅教我做的桂花糕,爹尝尝?"
糖霜沾在龙老爷指尖,甜得发苦。他想起丫头信中字字泣血:"云哥儿命格特殊,唯有远离中原方能保命。大漠深处有位隐世高人,定会护他周全……"
可那是他捧在掌心十五年的孩子啊!从牙牙学语到舞枪弄棒,哪一夜不是亲自查看被褥是否盖好,哪一次生病不是衣不解带地守着?
如今……
如何舍得?!
龙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满腹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是嘱托龙啸云:“好好吃饭,天冷添衣,要……好好照照顾自己。”
“爹,你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龙啸云有些不服气。
“好好好,不是小孩子了,啸云,你好好休息,三天后,有大事。”
“什么大事?”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爹?”
“去吧。”
“好吧……”龙啸云不放心的看了看自己的父亲,最终还是决定听从自己父亲的话,回去休息了。
龙老爷看着自己的儿子的背影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他想了想,再度回到书房,龙老爷取出暗格里的檀木匣。
匣中除了假死药,还有龙啸云幼时的虎头靴、启蒙时写歪的"人"字,以及丫头留下的那封绝笔信。
信纸边角被他反复翻阅,已磨出毛边。
更漏声里,龙老爷摊开宣纸,提笔又放下。
若按预言行事,后天便可服下假死药,让全府举丧。可云儿看到灵堂上的牌位,该是怎样撕心裂肺?
当年丫头离开,孩子高烧半月,险些丢了性命。如今若再经受一次"丧父之痛",他如何忍心?
案头烛花突然爆开,惊得龙老爷浑身一颤。他猛地想起泥菩萨临终前浑浊的双眼:"此劫不仅关乎你一人,龙家满门……"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龙老爷仿佛看见天下会的杀手闯入龙府,看见龙啸云被仇敌追杀,看见夫人在寺庙中得知噩耗的绝望神情。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咚——咚——",如同催命鼓。龙老爷抓起假死药瓶,瓶身冰凉刺骨。
瓶塞拔出的瞬间,龙啸云的笑声突然从院外传来:"陈文定,明日咱们去城郊打猎!"少年人的声音清朗如笛,惊得他手一抖,药瓶"哐当"掉在地上。
"爹?您屋里怎么了?"龙啸云推门而入,手中还握着未吃完的桂花糕。
龙老爷慌忙将药瓶踢到桌底,强笑道:"无事,方才不慎打翻了茶盏。"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少年脸上,照亮他关切的眼神,也照见龙老爷眼底的血丝。
夜深人静,龙老爷独坐书房,将丫头的信又读了三遍。
信末那句"日行一善,自有福报"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他想起云儿这些年做过的善事:把夫子送的状元饼留给下工的丫头,装病骗甜药丸分给府中小厮,甚至为救陌生少女不惜受伤。
或许,这就是孩子与生俱来的善念,也是他唯一能为儿子铺就的路。
晨光微露时,龙老爷终于做了决定。
他提笔在信笺上写下密密麻麻的叮嘱,将假死药和丫头的信一并放入檀木匣,又取出一张地契——那是大漠深处一座隐秘的庄子。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郑重地戴上了象征家主身份的玉佩。
三日后生辰宴上,龙老爷看着开怀畅饮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在龙啸云身上。
少年正与陈文定比谁的枪花更漂亮,银枪红缨在阳光下翻飞,恍若当年那个在祠堂里哭着要丫头姐姐的孩童,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能护人周全的模样。
夜色渐深,龙老爷独自来到祠堂。香烟缭绕中,他对着夫人的牌位轻声道:"云儿长大了,是时候让他去闯一闯了……”
烛火摇曳,画像里的人眉眼含笑,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定。
这一夜,龙府上下无人知晓,家主房中的密道已悄然开启。
……
深秋的晨雾还未散尽,龙府便已挂满白幡。青石板上洒落的纸钱被风卷起,扑簌簌落在龙啸云肩头。
他跪在灵堂前,望着父亲灵位上的遗照,烛火将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三日前还在演武场看他练枪的父亲,此刻却只剩这方冰冷的牌位。
"父亲!"龙啸云猛地扑向棺椁,额头重重磕在棺木上,"您走得这般突然,到底是为何?"
泪水混着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孝衣上晕开深色痕迹。陈文定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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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云哥,你冷静些!"陈文定红着眼眶,攥住好友颤抖的肩膀,"老爷他……他是突发恶疾……”
话音未落,龙啸云突然转身揪住他的衣领:"突发恶疾?父亲明明身子硬朗!前日还说等我十六岁要亲自教我骑马!"他的声音嘶哑得近乎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生生剜出来。
灵堂外突然传来骚动。龙府管家捧着一封书信快步而入,在灵前重重跪下:"小少爷,这是老爷临终前留下的信。"
龙啸云抢过信纸的手不住发抖,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却字字如刀——父亲在信中只说自己大限已至,让他好生照料龙府,却只字未提病因。
"不可能!"龙啸云将信纸撕得粉碎,"父亲定是遭人谋害!"他抄起靠在墙边的银枪,枪尖挑起垂落的白幡,"我定要查出真相,为父亲报仇!"
陈文定死死抱住他的腰:"云哥!你这是要去哪?"
"去天下会!"龙啸云青筋暴起,"数月前就有暗卫探得他们在城中活动,父亲的死定与他们有关!"
"不可冲动!"陈风不知何时出现在灵堂门口,剑眉紧蹙,"天下会势力庞大,你单枪匹马去,不过是以卵击石!"
龙啸云挣扎着要往外冲,孝衣被扯得凌乱:"那我该如何?看着父亲不明不白地死去?"
龙啸云的声音突然哽咽,"这些年父亲为我操碎了心,我还未报答……"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黑,竟是陈风一记手刀劈在他后颈。
等龙啸云再醒来时,已是深夜。灵堂里烛火将熄,他摸了摸酸痛的脖颈,踉跄着爬起来。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供桌上,父亲爱吃的桂花糕早已凉透,旁边还放着他昨日新练的枪法图谱。
"云哥?"陈文定从角落的蒲团上起身,眼中布满血丝,"你终于醒了……”
"放开我!"龙啸云挣开他的手,"我要去查父亲的死因!"
"查什么查?"陈文定突然吼道,"老爷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若现在去送死,对得起他的苦心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日我见老爷在书房写了整夜的信,又将地契和玉佩交给管家……他定是早有安排!"
龙啸云的动作僵住了。记忆突然翻涌——父亲生辰那日,曾意味深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云儿,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那时他只当是寻常叮嘱,此刻想来,父亲眼中分明藏着不舍与决绝。
"可是……我不能就这么算了……”龙啸云跌坐在地,银枪"当啷"掉在青砖上,"父亲待我如珠如宝,我却连他因何而死都不知道……”
陈文定挨着他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块桂花糕:"老爷常说,真正的大侠不是只会舞刀弄枪。云哥,你先养好身子,咱们从长计议……"
灵堂外,秋风卷起满地纸钱。
龙啸云望着父亲的遗照,恍惚又看见他在演武场微笑着点头的模样。
泪水再次模糊视线,他伸手轻轻触碰冰冷的牌位,喃喃道:"父亲,您放心。云儿定会查出真相,成为您期望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更漏声里,两个少年依偎着守在灵前。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少年人悲痛却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未知却注定波澜壮阔的前路……
5. 大漠
更漏声在死寂的灵堂里格外刺耳,龙啸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漫开。
陈文定递来的桂花糕碎落在地,他忽然想起幼时父亲总把糕上的蜜饯挑出来,笑着说:"我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云哥!"陈文定的惊呼被夜风吹散。龙啸云突然抓起银枪,枪尖刺破窗纸,寒芒直指夜空:"就算天下会是龙潭虎穴,我也要把他们的底细掀个底朝天!"
“云哥,你先不要冲动——
天下会势力盘根错节,贸然前去的话会……”
陈文定话音未落,三道黑影破窗而入,黑衣蒙面人手中淬毒的匕首泛着幽蓝寒光。
龙啸云一把把陈文定护在身后他横眉怒目看向这三道黑影:“你们是谁?竟然敢在夜里闯进我龙府?”
“谁有胆子敢拦我们天下会的人!”那黑影如是说?
"好好好,你们来得正好!"龙啸云听到“天下会”三个字。目眦欲裂,手中银枪横扫带起破空锐响。
霸王枪的枪风撞上匕首,火星四溅中,他侧身避开偷袭,枪尾横扫击中一人手腕。那人闷哼着甩出袖中链锤,铁索缠住枪杆的瞬间,龙啸云借力跃起,靴底重重踹在对方胸口。
血腥味在灵堂弥漫,陈文定抄起长凳加入混战。龙啸云余光瞥见父亲牌位被打斗震落,怒火如潮水般涌来。他猛地抖出七朵枪花,逼退围攻的杀手,银枪如灵蛇般缠住另一人的脖颈:"说!天下会中的谁派你们来的?"
"就凭你也想在我的口中知道答案,做……做梦!"杀手狞笑,口中突然涌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
龙啸云咬牙踢开尸体,转头见陈文定被两人夹击,肩头已染血。
他怒吼一声,枪尖挑飞一人面罩,赫然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是天下会特有的噬心蛊毒症状!
"天下会的人出现在这里,还做出刚才的表现,看来——我父亲的死他们果然脱不了干系!"龙啸云的声音几乎要撕裂喉咙。
龙啸云恨极了,他将银枪舞成密不透风的银网,枪尖所到之处,杀手的衣衫寸寸碎裂。
然而,今夜的不速之客并不止这三个人,更多黑影从屋顶跃下,寒光映得灵堂内白幡簌簌作响。
混战中,一柄长剑突然直取龙啸云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身前。
陈风的长枪与敌剑相撞,火星迸射间,他沉声道:"带文定走!我断后!"龙啸云望着师傅染血的衣袖,突然想起这些年无数个清晨,陈风手把手教他练枪的场景。
"师父!"龙啸云挥枪逼退敌人,却见陈风后背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杀手们的攻势如潮水般涌来,龙啸云只觉眼前一片猩红。他怒吼着冲入敌群,银枪上下翻飞,鲜血溅在父亲的排位上,刺得他几乎失明。
"都去死!"龙啸云的声音凄厉如鬼。他的枪尖挑飞一人头颅,靴底碾碎另一人的喉骨,然而杀手却越聚越多。
陈文定拽着他的衣袖大喊:"云哥!父亲说过留得青山在!"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陷入疯狂的龙啸云。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笛声突然穿透夜空。
杀手们浑身一颤,竟齐刷刷收招后退。月光下,一名白衣女子踏过满地尸体走来,面纱下露出的眼睛如毒蛇般阴冷:"龙啸云,今夜,不过是个开始。"
龙啸云举枪便刺,却在触及女子衣袂的瞬间,全身突然剧痛难忍。
无数细小的蛊虫从伤口钻出,在他皮肤上留下蜿蜒的血痕。
"噬心蛊?"陈风脸色大变,挥枪上前却被笛声震得口吐鲜血。
"带……走……"陈风用尽最后力气将陈文定推向龙啸云。龙啸云红着眼眶背起师父,银枪横扫逼退围堵的杀手。
然而身后的笛声如附骨之疽,每走一步,体内的蛊虫便撕咬得更烈。
不知奔出多远,龙啸云终于在一处破庙前倒下。陈风的气息已经微弱,他颤抖着掏出一个布包:
"去……大漠找.....找……"话未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龙啸云抱着师父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砸在衣襟上,晕开一个深色的印记。
龙啸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他绝对不可以慌乱。
他试探了一下自己师父的脉搏,虽然有些虚弱,但还是在正常的范围内。
陈文定这个时候凑了过来,他担忧的着自己的父亲。
龙啸云告诉陈文定现在不要慌张,也不是慌张的时候,自己的师父,陈文定的父亲现在受了重伤,虽然表面上没有看到什么伤口,但实际上身体已经生了很多暗伤。
龙啸云知道这种伤并不能够快速的治疗,只能够慢慢的温养。
于是龙啸云当场承诺,无论龙家富贵还是贫穷,龙啸云都会想办法救治陈风。
陈文定听到龙啸云的保证,重重的点了点头——
“云哥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文定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拿出自己小心呵护在怀中的布包。
陈文定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刻着龙纹的玉佩,和一张染血的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模糊,但"天下会阴谋"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龙啸云攥紧玉佩,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他想起丫头临走前说的"等你做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起父亲临终前欲言又止的眼神,心中的悲愤化作滔天杀意。
"文定,你回龙府。"龙啸云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我要去大漠。"
"我和你一起!"陈文定抓住他的手腕。
"不。"龙啸云甩开他的手,"龙府需要有人坐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天下会的目标似乎是我。只要我走了,应该就不会太过为难龙府。而师父——"
龙啸云说到这里看了下昏迷的陈风:“师父为了救我身受重伤,我不能不管不顾。龙府里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可以调养师父的身体。
文定,现在龙府里面的一切我就都托付给你了。”
陈文定听到这个,立即抓住龙啸云的胳膊:“那,那你怎么办?
云哥。你要去哪里?”
龙啸云并没有立即回答陈文定的话,而是他转身望向夜色深处,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风吹过,吹起龙啸云的声音:"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能将天下会连根拔起。"
“云哥……”
陈文定有一千句一百句的话要和龙啸云讲,但是看着龙啸云的样子,他又把想说的话默默的咽了下去。
最后,陈文定只开口:“云哥,你保重,我……和父亲,等你回来。”
“好。”
……
大漠的风沙来得猝不及防,龙啸云裹紧披风,怀中的玉佩硌得胸口生疼。远处传来狼嚎,
他握紧银枪,枪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血痕。父亲的信件、师傅的遗言、丫头的约定,如同沉重的枷锁,却也化作支撑他前行的力量。
我必须要变强!
龙啸云在心底对自己立下誓言……
三日后,龙府突然传出噩耗——小少爷龙啸云因悲伤过度,追随父亲而去。
这是龙啸云和陈文定约好的——
放出龙啸云死亡的传言,转移天下会的注意力,帮龙家争取一线生机。
如龙啸云猜想的那样——
天下慧确实是冲着他来的。
并且——
龙啸云已经死去的消息传出来后,天下会虽然明里暗里来到龙府刺探了几波消息,但却没有对龙府的人动手。
虽然无比凶险,但龙府到底是在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候,堪称奇迹的保存了下来。
而在千里之外的大漠边缘,一名少年正与狼群搏斗。他的银枪沾满鲜血,眼中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见少年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也照见他腰间新系上的半块玉佩。
风沙渐息,远处隐约传来驼铃声。龙啸云望着无垠的黄沙,耳边仿佛又响起父亲的声音:"云儿,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他握紧银枪,一步一步迈向大漠深处,身后留下的脚印很快被风沙掩埋,却在朝阳下折射出坚毅的光芒。
烈日将大漠炙烤得如同熔炉,龙啸云的靴底与滚烫的沙粒接触时,几乎能闻到皮革焦糊的气息。
他扯下汗湿的布条蒙住口鼻,试图阻挡裹挟着细沙的热浪,可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了燃烧的炭火。
银枪早已不再是防身的武器,此刻被他倒插在沙中,权当拄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三天前在绿洲遭遇马贼时,他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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囊就被箭矢射穿。
那些头戴骷髅面具的悍匪围着他狂笑,弯刀在阳光下划出残忍的弧度。
龙啸云还记得自己如何用银枪挑飞为首马贼的头巾,却在分神躲避暗箭时,被另一名马贼的流星锤击中后背。
若不是借着沙丘的掩护滚入谷底,又趁着夜色偷走他们的马匹,此刻他的尸骨怕是早已被秃鹫啄食干净。
然而那匹偷来的马,也在昨夜力竭而亡,化为地平线上一座渐渐被风沙掩埋的黑色山丘。
喉间泛起铁锈味,龙啸云踉跄着扶住一块布满风蚀纹路的岩石。
岩石表面粗糙如砂纸,刮得掌心渗出血珠,却意外带来一丝清醒。他摸出怀中的地契,羊皮卷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皱,父亲用朱砂标注的"血月谷"三个字,在烈日下红得刺目。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难道真如丫头信中所言,这里藏着对抗天下会的秘密?
一阵尖锐的鹰唳划破长空,龙啸云抬头望去,三只秃鹫正在头顶盘旋,投下的阴影如同死神的羽翼。
他握紧银枪,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那声音嘶哑得近乎野兽,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沙地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的波纹,他瞳孔骤缩,猛地将银枪横扫!
"嘶——"剧毒的响尾蛇被枪尖挑飞,三角头颅在空中划出弧线,毒牙间滴落的黏液瞬间将沙地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龙啸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另一块岩石。他这才发现四周的沙地里,无数细小的黑点正在蠕动——是沙漠行军蚁!
这些拇指大小的昆虫组成黑色洪流,所过之处连白骨都能啃噬殆尽。
"来啊!"龙啸云挥舞银枪,枪尖挑飞成团的蚂蚁,"连你们也想拦我?"然而蚂蚁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爬上他的裤腿。
剧痛从脚踝传来,他咬着牙将爬上身的蚁群抖落,却见被啃噬的皮肤已经泛起青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雷鸣。
龙啸云浑身一震。沙漠中的雷暴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可此刻,他却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头顶的秃鹫。暴雨倾盆而下的瞬间,他张开嘴贪婪地吞咽着雨水,任凭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
行军蚁在雨中慌乱逃窜,被雨水冲刷成浑浊的溪流。龙啸云跪在泥水中,捧起混着泥沙的雨水大口灌下,呛得剧烈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雷暴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月光重新洒在大漠上时,龙啸云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继续前行。他的靴子里灌满了泥沙,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石子上。
远处的沙丘在月光下泛着银白,恍惚间竟与龙府后花园的雪有些相似。
他想起父亲教他写字的冬夜,丫头捧着暖炉在旁偷笑,而自己练武的时候,陈文定往他墨水里偷偷撒糖的模样......
"不能死......"龙啸云用银枪支撑着身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还没报仇......"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时而看见天下会的杀手在狞笑,时而看见父亲站在演武场向他招手。
有好几次,龙啸云都差点朝着海市蜃楼里的绿洲狂奔,直到滚烫的沙粒灼伤脚掌才猛然清醒。
第七日清晨,龙啸云终于看到了地契上描绘的那座山峰。
山体呈现诡异的暗红色,如同被鲜血浸透,山顶的岩石形状恰似一弯残月。他跪倒在地,浑身脱力,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银枪插进沙地,以此为支撑缓缓站起。血月谷就在眼前,而他终于撑到了。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血月谷的岩壁时,龙啸云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踏入谷口。
两侧的岩壁上刻满古怪的图腾,在朝阳下泛着神秘的幽光。他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现玉佩背面的纹路竟与岩壁上的图案完美契合。
就在这时,一阵机关转动的声响传来,岩壁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幽深的通道。
通道内弥漫着潮湿的气息,与外面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龙啸云握紧银枪,一步步踏入黑暗。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心中复仇的火焰从未如此清晰——天下会、噬心蛊、父亲的死......所有谜团,或许都将在这里找到答案。
而他,龙啸云,就算化为厉鬼,也要让仇敌血债血偿……
6. 地狱
踏入黑暗,龙啸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冷!
真冷!
冷的像是冰窖。
但是这里并没有冰雪的痕迹,只有逐渐浓烈的黑暗。
通道内腐叶与苔藓混着铁锈味的潮气扑面而来,龙啸云的银枪尖挑着从衣襟撕下的沾着火油的布条,用银枪在石壁是划出火焰,制成一个简易的火把。
这个洞穴非常的黑暗,龙啸云借着火光勉强看清三步外的台阶。
腐木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突然“咔嚓”一声脆响,他整个人随着塌陷的台阶坠落,后背重重磕在布满倒刺的岩壁上。
“啊!”
当剧痛让他眼前炸开金星时,龙啸云忍不住惊呼字,一声。
但龙啸云很快就闭上了嘴。
因为他听到——无数细小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龙啸云害怕了。
他此时不过是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凭借一腔孤勇和仇恨才坚持到此,如今遇上这样的变故,如何能够不恐惧?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心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别说此地可能有人埋伏,就算是鬼……当然最好别是。
但万一是,又能怎样?
大不了我死在这也变成鬼,到时候谁怕谁?!”
龙啸云做好心理准备,就抬起抓着银枪的手。
怎么我也要做个明白鬼,看看是什么东西躲在暗处。
火把照亮洞顶的瞬间,龙啸云瞳孔骤缩——数以千计的人面蜘蛛垂着蛛丝倒悬,暗红色复眼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幽光,每只蜘蛛腹部都纹着与天下会相似的图腾。
“这是什么东西?!”
龙啸云没忍住手抖一下,结果这一动作似乎是吓到了这些可怕的怪物——
那人面蜘蛛竟然开始朝着龙啸云吐丝!
“嘶——”银枪横扫带起火星,斩断数根蛛丝。龙啸云翻身滚向旁边的石台,却见蛛群如黑色瀑布倾泻而下。
“不是吧?天要亡我也不能给我这种死法啊!
我龙啸云日行一善,从出生开始便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何至于此啊!”
龙啸云心中感叹,手中不慢——
好,既然要死,我也给你们这些怪物一个教训!
龙啸云的枪尖刺穿一只蜘蛛的瞬间,墨绿色的汁液溅在手臂上,皮肤立刻泛起狰狞的水泡。
他咬牙撕下布条缠住伤口,余光瞥见石壁缝隙里伸出无数惨白的指骨,指甲缝里嵌着风干的皮肉。
更深处传来类似风铃破碎的声响,龙啸云握紧银枪贴着岩壁挪动。
火把忽然剧烈摇晃,洞顶的钟乳石开始渗出黑血,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腾起刺鼻的白烟。
当第七滴黑血落在他脚边时,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数十条手臂粗的蜈蚣破土而出,甲壳上密密麻麻的复眼泛着诡异的蓝光。
来吧!
生死绝境,龙啸云心中的恐惧都转变为沸腾的愤怒——
杀!
银枪在黑暗中划出残影,枪尖挑飞蜈蚣头颅的同时,龙啸云嗅到一股甜腻的香气。
他猛地屏住呼吸,却见洞壁上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人脸,正是被他杀死的天下会杀手。那些面孔扭曲着发出尖笑,伸出虚透明的手指缠绕住他的脖颈。
“不可能!”龙啸云挥枪劈砍,枪刃却直接穿过虚影。后腰突然传来刺骨寒意,回头只见父亲的灵牌漂浮在半空,牌位上的字迹正被鲜血一点点覆盖。
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看见父亲在灵堂前对他微笑,看见丫头将桂花糕塞进他掌心,看见陈文定举着木剑与他对练......
剧烈的头痛让他单膝跪地,银枪深深插入地面。蜈蚣群趁机扑来,他反手一□□穿为首的巨蜈,滚烫的毒血溅在脸上。
就在这时,洞顶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无数肉色囊泡从岩壁中凸起,囊泡表面血管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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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可见蜷缩的人形轮廓。
龙啸云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石柱。石柱表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每一个字都像活过来的蜈蚣在扭动。
当他的目光扫过最顶端的字符时,整个洞穴开始剧烈震颤,囊泡纷纷破裂,腥臭的黏液中爬出浑身血痂的怪婴,它们的眼睛位置只剩下两个血洞,却能准确无误地朝他爬行。
“来啊!”龙啸云怒吼着挥舞银枪,枪尖挑飞怪婴的瞬间,却发现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的甲虫。
甲虫落在地上迅速增殖,转眼堆成蠕动的黑塔。他的靴底传来刺痛,低头看见沙地上不知何时布满细小的孔洞,无数形似蝎子的虫子正顺着裤腿往上爬。
火把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指甲抓挠岩壁的声响。
龙啸云摸索着掏出火折子,火苗亮起的刹那,他看见洞壁上密密麻麻的爪痕,每一道痕迹里都嵌着不同的毛发与皮肉组织。更远处的阴影中,一个巨大的轮廓缓缓转动,无数发光的眼睛如星辰般亮起,而正中央的那双瞳孔,赫然是半块龙纹玉佩的形状。
银枪脱手的瞬间,龙啸云才惊觉自己的手指已被毒虫啃噬得血肉模糊。
龙啸云踉跄着后退,他的后背后背撞上刻满图腾的石门。
此刻的龙啸云已经没有经历注意这种疼痛,他浑身被恐惧和绝望覆盖——
这是地狱么?
龙啸云不知道,也没有人给他答案。
当龙啸云的手掌无意识地按在门上时,所有图腾突然流淌出血色光芒,地面裂开深渊,无数惨白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
在坠入深渊的瞬间,龙啸云听见丫头的声音在洞穴深处回荡,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你终于来了,带着不该属于你的半块玉佩......”
黑暗彻底吞噬他之前,最后一眼看见石门上浮现出与父亲遗书相同的笔迹,而那些文字正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抹去……
7. 无名
深渊的黑暗如潮水般将龙啸云吞噬,无数惨白的手臂撕扯着他的衣袍,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拽入地狱。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龙啸云心中不甘,但是他毕竟是肉体凡胎,他——
已经握不住自己手上的枪了……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刹那,一道炽热的红光从石门裂缝中迸发,宛如一柄利剑劈开黑暗。
龙啸云坠落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托住,耳边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紧接着便陷入了无边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龙啸云在剧痛中醒来。
刺鼻的药香混着潮湿的气息涌入鼻腔,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岩壁,上面流淌着幽蓝的荧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嘶……”
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浑身缠满了浸着草药汁液的绷带,每动一下,手臂上被蜘蛛毒液腐蚀的伤口就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仿佛有成千上万根银针在扎刺,又似无数火蚁在啃噬。
龙啸云痛的在床上直抽气。
“别动。”低沉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仿佛来自九幽之地。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缓步走出,他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的右眼如寒星般锐利,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男人手中的药碗还冒着热气,碗中墨绿色的药汁泛着诡异的光泽,表面不时泛起细小的气泡,像是有生命般在蠕动。
龙啸云警惕地握住身旁的银枪,却发现枪身布满了裂痕,仿佛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沧桑。他强忍着疼痛,哑声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显得格外虚弱和无助。
“无名。”男人将药碗放在石桌上,动作轻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宰。“喝了。”他的话语简短而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是什么?”
“药。”
“什么药?”
“治你病的药。”
龙啸云死死盯着对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问道:“我问你,可曾见过一个叫丫头的姑娘?她应该也来过这里。”
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渴望从这个神秘人口中得到关于丫头的消息。
无名的右眼微微眯起,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这里只有你我。”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再无旁人。”
龙啸云心中一沉,摸出怀中已经皱巴巴的地契,上面父亲用朱砂标注的“血月谷”三个字已经有些模糊。
“那我父亲呢?他为何让我来这里?这上面的血月谷,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的语气中带着焦急和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不知道。”无名转身走向石壁,指尖划过上面的古老图腾,那些纹路竟如同活物般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只需养好伤,其他的,不必多问。”他背对着龙啸云,话语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龙啸云咬着牙咽下苦涩的药汁,药汁滑过喉咙,像是一团烈火在燃烧。
他心中暗忖:这男人浑身透着古怪,既不愿透露半点信息,却又救我性命。
看来只有等伤好了,亲自去揭开这些谜团。
龙啸云这般想着,便拿起药碗。
龙啸云每咽一口药,他都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弄清楚这里的一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龙啸云一边养伤,一边观察着这个神秘的男人。
龙啸云发现——无名总是在深夜独自站在洞穴深处,对着一面刻满符文的石壁喃喃自语。
那些符文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光芒,映得他的面具狰狞可怖,仿佛是来自远古的恶魔。
更诡异的是,每当龙啸云试图靠近,那些符文便会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
好奇怪!
而每到深夜,龙啸云都会被同一个噩梦纠缠。
梦里,他身处一片漆黑的深林中,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夜枭的啼叫,像是来自地狱的号角。
突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那是一群身着黑色甲胄的人,他们举着火把追来。
在梦中,他们的面容模糊不清,眼中却闪烁着嗜血的红光,仿佛是来自幽冥的恶鬼。
龙啸云拼命奔跑,荆棘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树根绊倒了他的脚步,他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但他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绝望。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追兵的呼喊声在黑暗中回荡,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被抓住时,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张巨大的麻袋将他套住。
他拼命挣扎,却被人用棍棒狠狠击打,疼痛让他几乎失去意识。朦胧中,他听到有人说:“就是他,带着半块玉佩的人。”紧接着,他被粗鲁地扔上了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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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剧烈颠簸,龙啸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冲天的火光。浓烟涌入车厢,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拼命想要撕开麻袋,却怎么也挣不脱,火焰的热浪灼烧着他的皮肤,意识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走向死亡。
“啊!”龙啸云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膛。
黑暗中,无名静静地站在门口,面具上的青铜纹路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宛如一个来自异界的幽灵。
“又做噩梦了?”无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让人不寒而栗。
龙啸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对方。他注意到无名的袖口处露出一截红色的布条,和丫头临走时系在他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他刚要开口询问,无名却转身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一句:“明日开始,我教你真正的枪法。”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渐渐消散。
龙啸云躺在床上,望着洞穴顶部若隐若现的符文,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这个无名究竟是谁?
他和丫头、和父亲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那反复出现的噩梦,难道仅仅是巧合?
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有那半块玉佩,为什么会成为众人争夺的目标?
无数个问号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辗转难眠。
夜色渐深,龙啸云握紧了藏在枕下的半块玉佩,玉佩的冰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近,危险也越大。
但无论前方有多少未知的恐怖,他都不会停下脚步——因为他是龙啸云,是要为父亲报仇,揭开天下会阴谋的人。
他在心中默默发誓,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闯一闯。
洞穴深处,无名站在符文石壁前,手中把玩着一块与龙啸云一模一样的半块玉佩。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阴谋得逞的得意。他轻声呢喃:“终于等到你了,龙家的后人......”
随着他的话语,石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光芒越来越强烈,映得整个洞穴宛如白昼。
而在光芒的最深处,一幅巨大的壁画缓缓显现,上面描绘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以及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那面具,竟与无名的面具一模一样......
8. 神功
次日清晨,龙啸云拖着伤未痊愈的身子,在无名的示意下走到洞穴中央。
石壁上幽蓝的符文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草药香气,仿佛渗入了每一寸肌肤。
无名立于阴影之中,半张青铜面具泛着冷光,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岩壁上一幅古老的图腾:"从今日起,你将修炼《嫁衣神功》。
此功如嫁衣,需先受尽千般苦,方能修成绝世功。"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远古的深渊。
龙啸云握紧拳头,目光坚定:"无论多苦,我都愿意!"
无名微微点头,抬手之间,一道劲风袭来,龙啸云本能地举枪格挡,却见无名手中并无任何兵器。"此功无需外物。"无名冷冷说道,"放下你的银枪。"
龙啸云犹豫片刻,最终将布满裂痕的银枪放在一旁。
无名缓步上前,干枯的手掌按在他的天灵盖上,一股冰冷而霸道的内力瞬间涌入体内。龙啸云只觉全身经脉仿佛被无数钢针穿刺,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运转内力,沿着我所示经脉游走。"无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龙啸云咬牙强忍剧痛,按照无名的指引,引导着那股陌生而强大的内力在体内运行。
每走一经,都如同在刀刃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经脉尽断。
随着修炼的深入,龙啸云发现这《嫁衣神功》与寻常武功大不相同。
它并非循序渐进,而是需要将自身内力尽数散去,再重新凝聚。这就像是将一座建好的高楼轰然推倒,再从零开始重建。
"为何要如此?"龙啸云在一次修炼间隙,忍不住问道。
无名沉默良久,面具下的右眼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因为唯有如此,方能铸就无敌之躯。此功大成之日,你将成为天下最可怕的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龙啸云在剧痛与煎熬中不断修炼。每当他想要放弃时,父亲的遗容、丫头的笑容、陈文定的嘱托便会在脑海中浮现,支撑着他继续坚持。
在修炼的过程中,龙啸云逐渐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每当他运行《嫁衣神功》时,洞穴中的符文便会发出更强烈的光芒,仿佛在与他的内力产生共鸣。
而无名在一旁观看时,面具下的嘴角总会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
三个月后的一个深夜,龙啸云在修炼中突然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境界。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再受束缚,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洞穴中每一丝气流的变化,每一个细微的声响。
无名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错,你已经入门了。"
然而,随着功力的提升,龙啸云的噩梦变得更加频繁和真实。
在梦中,他不仅能感受到被追捕时的恐惧,更能清晰地闻到那些黑衣人的血腥气息,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有一次,他在梦中被黑衣人抓住,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竟然真的有几道抓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是在做梦么?
这诡异的现象让龙啸云越发怀疑,这些噩梦绝非偶然。
他开始暗中观察无名的一举一动,发现无名在教导他练武之余,总会独自在洞穴深处的符文前冥想,口中念念有词,那些符文在他的声音中会产生奇异的波动。
一日,龙啸云在修炼后假装熟睡,暗中观察无名的行动。
只见无名确认他睡着后,便走向符文石壁。随着一阵奇异的吟唱声,石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一幅新的画面缓缓显现——
画面中,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手中握着两块拼合在一起的玉佩,而玉佩上的纹路,与他和无名手中的半块玉佩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龙啸云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响。
无名瞬间回头,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直直地看向他。龙啸云心中一惊,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他强装镇定,缓缓起身:"前辈,这《嫁衣神功》,究竟有何秘密?"
无名沉默良久,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你终于还是发现了......不过,现在知道得太早,对你未必是好事。继续修炼吧,答案,会在你神功大成之日揭晓。"
说完,无名挥袖之间,符文的光芒尽数熄灭,洞穴重新陷入黑暗之中。
“可是前辈……”
无名没有理会龙啸云,径直从龙啸云面前走开了。
龙啸云握紧拳头,心中的疑惑与警惕更甚。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
为了真相,为了复仇,他必须继续修炼这诡异的《嫁衣神功》,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随着《嫁衣神功》第三重功法渐成,龙啸云后颈处开始浮现出蛛网状的青黑色纹路。
每当他运转内力,这些纹路便如活物般在皮肤下扭曲游走,与无名面具边缘若隐若现的暗纹竟有七分相似。
更令他不安的是,深夜冥想时,总能听见洞穴深处传来锁链拖拽的声响,混着孩童般的啜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该练逆经之法了。"无名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惊得龙啸云浑身一颤。
只见对方手中托着一只漆黑陶罐,罐口蒸腾的雾气中竟漂浮着几缕青丝,"饮下它,能助你冲破玄关。"
龙啸云盯着陶罐,喉结滚动:"这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无名青铜面具下的右眼泛起猩红,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击石壁,幽蓝符文瞬间暴涨,在岩壁上投射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想要报仇,就喝!"
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的刹那,龙啸云感觉千万只蚂蚁顺着经脉啃噬。
他蜷缩在地,冷汗流个不停。
当夜,龙啸云的噩梦出现了新的场景。
他不再是被追捕的对象,而是身着黑袍,戴着青铜面具,手持银枪屠戮着一群白衣人。
那些人脖颈间都系着红绳,与丫头姐姐的发饰别无二致。更可怕的是,他在梦中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待主人练成神功,便是血月谷重临天下之时。"
"啊!"龙啸云惊坐而起,浑身冷汗浸透被褥。月光透过洞穴缝隙照进来,映出无名伫立在阴影中的身影。
对方正凝视着他后颈的纹路,面具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你究竟是谁?"龙啸云抄起枕边银枪,却发现枪身裂痕中渗出黑色黏/液。
无名不答,只是缓缓摘下青铜面具。月光照亮那张布满蜈蚣状疤痕的脸,右眼角下赫然纹着与龙啸云后颈相同的图腾。
"从你踏入血月谷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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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起,就该猜到了。"
无名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你以为丫头为何要离开?你的母亲为何要假死?她们都在守护这个秘密——他们家历代都在为《嫁衣神功》献祭!"
龙啸云只觉脑中轰然作响,自己的母亲还活着?
母亲她……
是假死?
龙啸云又想起丫头临走前那封信的最后,确实有几滴暗红的痕迹,当时只以为是水渍,此刻想来分明是血迹。
无名上前一步,露出胸口半块玉佩,与龙啸云怀中的残玉拼合时,竟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当年你母亲偷走半块玉佩,妄图中断献祭。"无名的指甲深深掐入龙啸云肩膀,"但血月谷的契约岂能违背?丫头是前一任祭品,她逃走后,这份罪孽便落到了你身上。"
龙啸云奋力挣扎,却发现全身内力如同被封印。无名扯开他的衣襟,看着胸口浮现的血色纹路大笑:"《嫁衣神功》根本不是武功,是将活人炼成容器的邪术!等你彻底觉醒,就会成为血月谷新的守墓人!"
就在这时,洞穴突然剧烈震颤。龙啸云在摇晃中摸到怀中的地契,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出现了用血写的字迹:"若见此状,速毁玉佩!"
龙啸云咬牙掏出玉佩,无名脸色骤变,挥掌击来。千钧一发之际,玉佩突然迸发强光,将两人吞噬。
光芒消散后,龙啸云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陌生的竹林。
前方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握紧残玉警惕转身,却见丫头姐姐身着红衣,手持弯刀而立。
不!
她不是丫头,尽管她们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但是龙啸云知道——
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的丫头姐姐。
你是谁?龙啸云想问出这个问题,却张不开嘴。
而对面的女人的眼神冰冷如霜,刀刃上还滴着鲜血:"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龙啸云正要开口,却发现竹林中隐约浮现出无数龙府家丁的身影,他们眼中闪烁着幽蓝光芒,手中兵器直指自己。
女人缓缓举起弯刀,刀尖对准他心脏:"为了阻止血月谷复苏,我必须杀了你......"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龙啸云背后袭来。他本能地侧身闪避,却见无名不知何时出现在丫头身后,手中银针正刺入她后心。
"蠢货,他的血是解开谷中封印的钥匙!"无名狞笑着抓住龙啸云,"走,该去完成最后一步了。"
龙啸云在挣扎中回望,只见丫头嘴角溢出黑血,却用尽最后力气朝他喊:"去......祠堂......暗格......"话未说完,便被无名一脚踹入悬崖。
无名拖着龙啸云走向血月谷深处,岩壁上的符文全部化作猩红。
当他们来到一扇刻满骷髅的石门前,龙啸云突然发现门两侧的浮雕——左侧是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将孩童投入血池,右侧竟是一个男人跪在一个红衣女子面前。
"这就是你要的的真相。"无名将他推向石门,"你,将成为最完美的祭品......"
石门缓缓开启,里面传来震耳欲聋的嘶吼,龙啸云望着黑暗深处,终于看清那些声音的来源——
无数与他长相相似的少年被锁链贯穿琵琶骨,浸泡在沸腾的血水中……
9. 神荼
石门完全敞开的瞬间,一股腥臭的热浪扑面而来。
龙啸云被无名拽着往前踉跄几步,脚下突然踩到湿漉漉的东西——低头一看,满地都是暗红色的碎石。
龙啸云仔细辨认,才发现是无数碎骨磨成的齑粉。
洞穴深处,沸腾的血池翻涌着气泡,粘稠的血沫溅在岩壁上,凝结成诡异的图腾。
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少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龙啸云浑身发冷,这少年的面容和他有七分相似,更诡异的是,他的后颈都有和他一样的青黑色纹路。
血池中央的祭坛上,摆放着两块拼合的玉佩,正是他和无名手中的半块。
“把他绑上去!”无名对血池边的黑影下令。几个身形佝偻的人从阴影里钻出来,他们皮肤泛着青灰色,眼眶里只有浑浊的白瞳,却精准地抓住龙啸云。
龙啸云拼命挣扎,却发现修炼《嫁衣神功》后,自己的内力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
就在他被按上祭坛时,血池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浸泡在血水中的少年猛地睁开眼,那少年浑身是血,胸口的血色纹路亮得刺眼,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径直朝无名扑去。
“神荼!清醒点!”无名脸色大变,向后急退。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你忘了我们的计划?!”
血池蒸腾的腥气中,神荼挣断锁链的刹那,飞溅的铁环如暴雨般钉入岩壁。无名瞳孔骤缩,青铜面具下渗出冷汗,神荼已裹挟着血浪扑来。
少年浑身缠绕着沸腾的血珠,每一粒都能在沙地上灼出焦黑坑洞,他脖颈的纹路如燃烧的锁链,随着嘶吼声暴涨三寸。
“铛——”无名甩出的青铜面具与神荼的拳头相撞,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他半边蜈蚣状疤痕的脸。
神荼借机欺身而上,指如鹰爪直取咽喉,无名后仰翻身后撤,玄铁腰带却被生生撕下。
观战的青瞳怪人突然齐齐发出尖锐嘶鸣,声波凝成实质撞向神荼,少年反手拍出一掌,血雾炸开的瞬间,怪人化作满地蠕动的血蛭。
无名趁机甩出七枚透骨钉,钉身泛着幽蓝剧毒。
神荼竟不闪不避,任由钉子没入肩头,反而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拗。
“咔嚓”声响中,无名腕骨碎裂,惨叫着被甩向祭坛石柱。
“神荼!!!”
石柱被无名一撞,出现巨大裂缝。
在石柱轰然倒塌的刹那,无名凌空翻身,指尖弹出的丝线缠住神荼脚踝,试图将少年拖入血池。
神荼被拽得单膝跪地,却突然俯身咬住丝线,满嘴獠牙竟将玄铁丝线生生咬断。
神荼抹了把嘴角血沫,眼中红光暴涨,整个人化作血色残影。
无名只觉脖颈一凉,神荼的指尖已抵住他命门,却在发力瞬间,无名袖中弹出的倒刺擦着少年脸颊划过,在岩壁上留下五道火星。
“神荼!你忘了血月谷的誓言?!”无名顶着少年压制的掌力嘶吼,胸前玉佩突然迸发强光。
神荼浑身一颤,攻击的势头顿了顿,无名趁机拍出三掌,掌心符文亮起的刹那,神荼后颈的纹路竟开始逆向游走。
少年痛苦地抱头嘶吼,血池中的血水突然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血色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无名吞噬。
无名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符咒化作盾牌抵住巨蟒。
神荼却趁此机会跃起,膝盖重重撞在他后心。
无名踉跄着撞向祭坛,眼看就要跌入血池,他突然翻身甩出刚才在地上抓起的锁链,缠住神荼脚踝。
两人同时坠入血池的瞬间,神荼翻身将无名按入滚烫的血水,血池表面顿时炸开猩红血花,无数气泡翻涌间,隐约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
但被叫做神荼的少年根本不理会,挥拳就打。他的拳头带着风声,每一击都带着能开山裂石的气势,无名只能勉强招架。
龙啸云趁机挣脱束缚,滚到祭坛角落。
他看着眼前的混战,心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神荼的招式凌厉无比,招招致命,无名虽然武功高强,但逐渐落了下风。
神荼的血红双眼里没有丝毫理智,嘴里不断发出含糊不清的怒吼,指甲在打斗中崩裂,鲜血滴在地上却被诡异的符文瞬间吸收。
“神荼!你是血月谷的守护者!不能背叛血脉!”无名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大喊。
无名的黑袍被撕开几道口子,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无名不断地重复自己的话,企图让神荼听进去。
但神荼充耳不闻,突然跃起,双手如利爪般抓向无名的面门。
无名被逼到岩壁前,避无可避,只能双掌拍出。
两股内力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洞穴开始剧烈摇晃,碎石不断从头顶掉落。神荼被内力震得后退几步,嘴角溢出黑血,但他只是抹了一把,又再次冲上前。
这一次,他直接用牙齿咬向无名的肩膀,生生撕下一块肉。
无名痛得惨叫,反手将银针插入神荼的后颈。
神荼身形一顿,血红的双眼闪过一丝清明,但很快又被疯狂取代。他抓住银针硬生生拔出来,然后一拳打在无名胸口。
无名被打得飞出去,撞在祭坛的石柱上,石柱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就在神荼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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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给无名最后一击时,洞穴顶部突然传来破空声。
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为首的黑衣人甩出绳索缠住神荼。
神荼暴怒,徒手扯断绳索,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这些黑衣人招式诡异,配合默契,神荼渐渐有些吃力。
无名趁机爬起来,踉跄着要逃走。龙啸云不知哪来的勇气,抄起地上的碎石砸向无名。
无名躲避不及,被砸中后脑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但黑衣人很快分出两人拦住龙啸云,他们的手掌触碰到龙啸云的瞬间,龙啸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在被抽走。
神荼看到龙啸云遇险,发出一声怒吼,强行冲破包围,一拳打飞抓住龙啸云的黑衣人。
他满身是血地站在龙啸云面前,血红的双眼盯着龙啸云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尖锐的指甲在龙啸云后颈的纹路上划了两下。
也是神奇,随着鲜红的伤口在龙啸云的脖颈处出现,龙啸云后颈的纹路竟然在渐渐消失。
龙啸云痛得眼前一黑,却听见神荼用沙哑的声音说:“走……自由了……”
说完,神荼转身再次冲向无名。
无名在黑衣人的掩护下,已经退到石门边。
神荼追过去时,黑衣人突然抛出烟雾弹。
烟雾散去后,无名和黑衣人都不见了踪影。神荼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了一眼还在摇晃的洞穴,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龙啸云瘫坐在地,身上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摸向后颈,发现那些青黑色的纹路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辣辣的伤口。
此刻,危险并没有远离。
这个洞穴还在不断摇晃,血池里的血水开始向外漫溢。
龙啸云强撑着站起来,朝着神荼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跌跌撞撞地朝着洞穴外跑去。
身后传来巨石崩塌的轰鸣,他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
当他终于跑出洞穴时,外面是一片陌生的沙漠,月光洒在沙地上,泛着诡异的白光。
龙啸云跪在沙地上,大口喘着气。
他从怀里摸出残破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已经黯淡无光。
想起丫头临终前的话,他咬咬牙,朝着中原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险,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回到龙府,找到自己亲娘假死的线索,揭开所有的真相。
而那个叫做神荼的少年,为什么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又为什么拼死救他?这些疑问,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他心头。
龙啸云有信心,他可以弄清楚一切,但是比起答案,龙啸云现在更应该做的事情,是如何让对面的男人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
10. 狼群
烈日将大漠炙烤成一座巨大的熔炉,龙啸云拖着沉重的脚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沙粒透过鞋底灼烧着脚掌,他的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喉咙里仿佛塞着一团燃烧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尘。
银枪早已不再是称手的兵器,此刻成了支撑他摇摇欲坠身躯的唯一依靠。
枪杆上挂着的水袋早已干瘪,随着他的步伐无力地晃动,发出空荡荡的声响。
龙啸云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却只摸到一手滚烫的沙尘,汗水还未滴落就被蒸发殆尽。
"不行……不能倒下……"他咬着牙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沙丘在热浪中摇晃,仿佛随时会坍塌。
远处的地平线泛起诡异的波光,像极了记忆中龙府的荷花池,可他知道,那不过是海市蜃楼的骗局。
不知走了多久,龙啸云的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跪倒在沙地上。
银枪"当啷"一声插进沙中,惊起几缕细小的沙尘。他趴在滚烫的沙面上,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被烫得剥离。
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却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刹那,一抹水光突然映入眼帘。
龙啸云猛地抬头,恍惚间,前方不远处竟出现一口井。那是一口用青石砌成的井,井沿上还挂着半片破旧的木桶,在风中轻轻摇晃。井水反射着阳光,泛着诱人的波光。
"水……水……"龙啸云喃喃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重重摔在沙地上。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定是临死前的幻觉,就像之前无数次看到的绿洲一样,都是沙漠给予将死之人的残酷玩笑。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朝着那口井蠕动,指甲在沙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终于,他爬到了井边。龙啸云颤抖着伸手触碰井沿,冰凉的青石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这不是幻觉!
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要命,眼睛也根本流不出眼泪。
他抓起那半片木桶,奋力朝井里抛去,可木桶却卡在了井壁上,无论怎么拽都纹丝不动。
"不!不!"龙啸云绝望地捶打着井沿,指节被粗糙的石头磨得鲜血淋漓。他趴在井边,试图用嘴去够水面,可井口太深,只能闻到那近在咫尺的清凉气息。
汗水、血水滴入井中,瞬间消失不见。
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卷起漫天黄沙。龙啸云本能地用手臂护住脸,却听见身边传来"咔嗒"一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块松动的青石从井壁脱落,正好砸在卡住的木桶上。木桶摇晃几下,终于坠入井中。
龙啸云屏住呼吸,听着木桶落水的声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颤抖着拽动绳索,木桶破水而出的瞬间,清凉的水珠溅在脸上,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直到木桶被完全拉出,清澈的井水晃荡着,他才颤抖着捧起一掬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甘甜的井水滑过喉咙,驱散了灼烧的痛苦。龙啸云贪婪地大口吞咽着,呛得剧烈咳嗽,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水流顺着嘴角、脖颈,浸湿了干裂的衣襟。这一刻,他终于确信,自己还活着。
喝完水,龙啸云瘫坐在井边,望着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口突如其来的井,究竟是命运的恩赐,还是更大阴谋的开始?
井边没有任何标记,周围也不见半个人影,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深处,为何会有这样一口井?
带着满心疑虑,龙啸云起身准备离开。
他将水袋灌满,又撕下衣襟包住伤口。临走前,他再次回望那口井,却惊觉井水中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龙啸云揉了揉眼睛再看,水中却只剩自己疲惫的面容。
"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喃喃自语,灌满了水袋,握紧银枪,朝着未知的方向继续前行。
龙啸云的膝盖重重磕在滚烫的沙砾上,指节抠进粗粝的石缝才勉强稳住身形。
干裂的嘴唇渗出的血珠滴在石面,瞬间被灼成暗红的痂。
他像条脱水的鱼般瘫倒在岩石阴影里,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颤抖的手指无意识抓挠着喉咙——那里还留着被刀锋抵住时的刺痛感。
水囊在腰间晃出空洞的声响,他机械地摸向银枪,缠着布条的枪杆硌得掌心生疼。
"陈文定...丫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唤出的名字被风沙撕成碎片。
记忆在烈日下扭曲变形,陈文定举着木剑追在他身后的模样,丫头踮脚为他系红绳的温度,都像浸在血池里的幻影,越想抓住越模糊。最后清晰的画面,是无名的青铜面具在血光中碎裂,露出蜈蚣状的疤痕,还有那句让他毛骨悚然的"你将成为祭品"。
石缝里钻出的蜥蜴突然窜过脚面,龙啸云惊得弹起,却因起身太急眼前炸开金星。
他扶着岩壁干呕,吐出来的只有带着血丝的沙粒。喉间火烧般的灼痛中,零碎的片段如走马灯闪过:冰凉的刀刃抵在后颈,有人在他耳边轻笑,带着铁锈味的呼吸喷在皮肤上;他想要转头,却被死死按住,后脑突然传来钝痛,世界坠入黑暗。
再次睁眼时,便是这片荒芜的戈壁。
装满清水的水囊用陌生的绳结系在腰间,银枪裹着的布条上字迹凌厉如刀:"三年之期已过,如约还你自由。——绝情谷主"。
龙啸云扯下布条反复摩挲,布料的纹理粗粝得像是某种兽皮,落款的墨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凑近能闻到淡淡药香——和血月谷洞穴里的气味如出一辙。
"三年……"龙啸云喃喃着揪起自己的长发,及腰的青丝间缠绕着草屑和沙粒。低头看身上的衣袍,原本的月白锦缎已磨成灰扑扑的布条,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纹。
过去了三年?
为什么我一点记忆也没有?
在龙啸云的记忆里,他自己明明还是在灵堂发誓复仇的少年,怎么一晃眼,三年的时光就溜走了?
龙啸云抬手抹脸,发现自己掌心的茧子都厚得像老树皮。
自己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没有半分印象?
岩石阴影在沙地上缓慢挪动,龙啸云望着天上翻涌的积雨云,忽然想起血月谷壁画上的场景。
那些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站在云端,脚下是燃烧的城池,手中的玉佩与他怀中的残玉纹路相似。
无名曾说龙啸云母亲世代为血月谷献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和血月谷早有关联?
龙啸云又想逃出来时,分明看到神荼眼中的决绝——那个与自己长相相似的少年,拼死扯断他后颈的诅咒纹路,说"你自由了"。
胃部突然传来痉挛般的剧痛,龙啸云蜷缩成虾米状,指甲深深掐进小腹。
饥饿感如潮水淹没理智,他恍惚看见父亲在厨房偷偷给他塞糖糕,丫头举着荷叶粥追在后面嗔怪。可当他挣扎着去够记忆里的温热,掌心只抓到一把滚烫的沙。
"绝情谷主……"他对着虚空发问,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陌生,“你又是谁?”
三年来空白的记忆像被封印的魔盒,龙啸云每次试图打开,太阳穴就突突跳动,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内搅动。
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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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传来狼嚎,龙啸云条件反射地握紧银枪,却摸到枪杆上陌生的刻痕。
那是三道交错的爪印,边缘整齐得像是用利刃所刻,绝非寻常野兽能留下的痕迹。
他踉跄着起身,风卷起细沙灌入领口,龙啸云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滴在石头上。
狼嚎声渐近,龙啸云望向地平线,夕阳把云层染成血色,恍惚间竟与血月谷的血池重叠。
"不管你是谁……”他对着漫天风沙低语,银枪挑起一片流云,"我龙啸云既然活了下来,就一定会把真相挖出来。”
然而话音未落,脚下的沙地突然传来震动,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暮色中亮起,狼群包围上来的瞬间。
狼群围拢的瞬间,龙啸云的银枪已划出半轮寒月。为首的苍狼弓起脊背,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幽绿的瞳孔映着天边血色残阳,宛如两簇跳动的鬼火。
枪尖刚触及狼爪,侧方突然窜出灰影,獠牙直取他膝弯。
龙啸云旋身急退,后背重重撞上滚烫的岩壁。碎石簌簌落下,却惊不散狼群分毫。
七匹恶狼呈扇形包抄,利爪刨动沙地扬起漫天尘雾。
龙啸云挥枪横扫,布条缠绕的枪杆扫中狼首,却听见骨骼碎裂的闷响——不是狼骨,而是银枪裂纹处迸出的碎铁。
"来啊!"龙啸云嘶吼着将枪头刺入扑来的灰狼。温热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血腥味反而激起狼群更疯狂的凶性。
右侧灰影疾闪,龙啸云本能地侧头,狼齿擦着耳垂掠过,带下一缕青丝。
后腰突然传来剧痛,竟是被咬住的瞬间,他反手将枪尾砸向狼头,在闷哼声中抽出带血的枪杆。
沙地上已铺满狼尸,龙啸云的衣袍也被撕成碎布。汗水混着血珠滑进眼睛,刺痛中,他瞥见狼群中央缓缓走出的巨狼。
那畜生足有马驹大小,独眼泛着硫磺般的凶光,颈间还挂着半枚锈蚀的铜铃——分明是被人豢养过的战狼!
巨狼仰天长嚎,声波震得龙啸云耳膜生疼。其余恶狼如接军令,竟同时扑咬他四肢。
他单膝跪地,银枪舞成光盾,却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
左小腿传来钻心剧痛,低头见狼牙深深嵌进皮肉,殷红的血顺着狼嘴滴落沙地,瞬间蒸腾起白雾。
"给我松口!"龙啸云怒吼着用枪托猛砸狼头,连砸三下才逼得恶狼松口。
未及喘息,巨狼已凌空扑来,腥风裹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侧身翻滚,银枪斜刺而出,却只挑落几片狼毛。巨狼落地的刹那,地面竟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纹。
龙啸云感觉体力如沙漏般流逝,握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狼群再次逼近时,他突然将银枪狠狠插入沙地,从怀中掏出父亲留下的半块玉佩。
玉佩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狼群顿时止步,独眼巨狼发出不安的呜咽。
"原来你们也怕这个!"龙啸云踉跄着举起玉佩,伤口涌出的血滴在玉面,竟顺着纹路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巨狼突然暴起,利爪撕开他的衣袖,却在触及玉佩的瞬间发出凄厉惨叫。焦糊味弥漫空中,龙啸云趁机夺回银枪,枪尖直刺巨狼咽喉。
垂死的巨狼拼尽最后力气撞向岩壁,引发小型塌方。碎石如雨落下,龙啸云抱着头翻滚躲避,却见狼群在尘雾中消失无踪。
伤口的血渗入沙地,很快被蒸发殆尽。
龙啸云挣扎着扯下衣襟包扎伤口,却摸到藏在夹层的青铜碎片——刻着"绝情"二字的碎片。
此刻,碎片竟在掌心微微发烫,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三匹黑马踏着暮色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佩的光泽,与他怀中的碎片如出一辙……
11. 软禁
龙啸云攥着发烫的青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马蹄声如战鼓逼近,三匹黑马在十丈外骤然停步,扬起的沙尘遮蔽了骑士面容。
为首者腰间玉佩与他怀中残片共鸣,发出细微震颤,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同时扎入太阳穴。
“交出玉佩。”沙哑的男声裹着风沙传来,骑士掀开黑袍,露出半张布满鳞片状疤痕的脸。
他身后两人同时抽出弯刀,刀刃上凝结的暗红血块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龙啸云倒退半步,后背撞上岩壁,后腰的伤口因动作撕裂,鲜血浸透临时包扎的布条。
银枪刚举起,右侧骑士突然甩出锁链,铁钩精准缠住他持枪的手腕。龙啸云猛地旋身,枪杆横扫,却见左侧骑士竟徒手抓住枪头,掌心的老茧与裂纹处的碎铁摩擦出火星。为首者趁机欺身上前,玉佩吊坠擦着他咽喉划过,在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血月谷的祭品,也敢私藏圣物?”疤痕男冷笑,呼出的气息带着腐肉臭味。龙啸云突然发力,用额头撞向对方鼻梁,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扯断锁链翻身滚向一旁。沙地被弯刀劈出深痕,他就地一滚,抓起块尖锐的碎石刺向身后追兵。
碎石没入对方小腿的刹那,龙啸云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
但未及喘息,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他侧身避开两支,第三支却擦着肩膀飞过,毒烟在空气中留下青灰色轨迹。血腥味在喉间翻涌,他这才惊觉弩箭尾羽上的图腾——正是无名面具边缘的暗纹。
“你们和无名是什么关系?”龙啸云嘶吼着将银枪掷出,枪杆重重砸中疤痕男胸口。趁对方踉跄后退,他转身狂奔,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竖起了黑色幡旗。
幡面上画着狰狞的鬼脸,夜风掠过,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沙地下突然传来异动,龙啸云本能地跃起,三条碗口粗的蛇形藤蔓破土而出,尖端布满吸盘。藤蔓缠住他脚踝的瞬间,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他挥刀斩断藤蔓,绿色汁液溅在伤口,整条右腿顿时失去知觉。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龙啸云倚着岩壁喘息,左手紧攥玉佩。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黑暗中亮起数十双幽绿瞳孔。这次出现的不是狼,而是浑身覆盖鳞片的怪物,它们直立行走,手中握着骨制长矛,矛头滴落的黏液腐蚀着沙地。
为首的怪物脖颈处,赫然戴着与无名同款的青铜面具。
“祭品……归位……”怪物们齐声低吟,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龙啸云感觉后颈的旧伤开始发烫,那些被神荼扯断的纹路竟在皮肤下重新生长。
他强忍着剧痛,将玉佩按在伤口处,玉石表面的红光与怪物们的瞳孔同时暴涨。
战斗在瞬间爆发。龙啸云挥舞着半截银枪,枪头的碎铁划开怪物鳞片,溅出腥臭的黑血。但怪物数量太多,他的攻击逐渐变得迟缓。
龙啸云左肩被长矛刺穿的刹那,他突然想起丫头临终前的话,反手摸向怀中的地契——却摸到一片潮湿。
低头一看,地契不知何时已被鲜血浸透,背面用血写的字迹正在快速消失。
“去死吧!”疤痕男的弯刀劈来,龙啸云侧身躲避,却被藤蔓绊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身影如鬼魅般掠过,几片银色柳叶精准射向追兵咽喉。怪物们发出凄厉惨叫,黑色血液在空中凝成血雾。
白衣少女落地无声,面纱下露出的眼睛如寒星般锐利。
她手中的银鞭甩出,缠住龙啸云的腰将他拉起,动作利落得像是拎起一只猎物。
“不想死就闭嘴。”少女的声音清冷如冰,银鞭在空中划出诡异弧线,所到之处,怪物们的鳞片纷纷脱落。
追兵们似乎对少女有所忌惮,在疤痕男的呼喝声中渐渐后退。
少女趁机带着龙啸云疾奔,她的脚步轻盈得不可思议,踏在滚烫的沙地上竟未留下半点痕迹。龙啸云感觉体力正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少女面纱下若隐若现的红色印记——和他后颈的纹路如出一辙。
不知奔出多远,少女将他放在一处隐蔽的山洞。
洞内弥漫着奇异的药香,岩壁上生长着幽蓝色的苔藓。
她从腰间掏出个玉瓶,倒出的药液滴在龙啸云伤口上,竟泛起丝丝寒气。“别乱动。”少女按住他的肩膀,掌心温度低得惊人,“血月谷的人追了三年,你倒是命大。”
龙啸云抓住她的手腕,却摸到一层细密的鳞片:“你是谁?为什么……”话未说完,洞口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巨响。
少女脸色骤变,扯下面纱蒙住他的口鼻:“屏住呼吸!是蚀骨沙!”
龙啸云透过面纱缝隙,看见黄沙如潮水般涌来,所到之处,岩石竟被腐蚀成齑粉。
少女将他护在身后,银鞭舞出密不透风的光网,黄沙撞上光网,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他们启动了血月阵……”少女咬牙低语,“带着玉佩去绝情谷,找……”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破风而来。
少女挥鞭格挡,却被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飞出去。
龙啸云挣扎着起身,只见疤痕男手持狼牙棒立于洞口,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怪物大军。“小杂种,这次看你往哪逃!”疤痕男狞笑,狼牙棒上还滴着少女的血。
少女突然从怀中掏出枚红色药丸塞进龙啸云嘴里:“吞下去!能保你三刻不死!”不等他反应,少女已冲向敌群,银鞭卷起漫天黄沙。
龙啸云感觉丹田处升起一团烈火,全身经脉仿佛要被灼烧殆尽。
他踉跄着冲向洞外,却在转身的刹那,看见少女的面纱被风吹落——那张脸上,赫然戴着半张青铜面具。
龙啸云吞下红色药丸后,只觉丹田内如有烈焰翻涌,四肢百骸的剧痛竟被一股灼热蛮力强行压制。
他踉跄着冲出洞穴,身后传来少女银鞭碎裂的脆响,以及疤痕男狰狞的狂笑。漫天蚀骨沙如黑色潮水般追袭,他拼尽最后力气跃下沙丘,滚落时额头撞上尖锐石棱,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
再次睁眼时,龙啸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雪白锦缎的软榻上。
鼻尖萦绕着淡雅的沉水香气,帐幔是半透明的藕荷色鲛绡,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光影。他挣扎着坐起,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被细心包扎,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中衣,触手生凉,竟是上好的云锦。
“公子醒了?”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两名梳着双丫髻的绿衣侍女端着铜盆走进来,见到他起身,连忙屈膝行礼,“请公子净面用膳。”
龙啸云盯着她们:“这是何处?你们是谁?救我的人是谁?”
侍女们对视一眼,只低头道:“奴婢不知,主子吩咐好生伺候公子。”她们将温水和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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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垂手退到角落,无论龙啸云如何追问,始终低头不语,仿佛失了魂魄的木偶。
屋子里的陈设奢华得令人心惊。墙上挂着的《寒江独钓图》是失传已久的宋代真迹,案头的羊脂玉笔洗里还浸着新换的清水,甚至连窗台上摆放的盆栽,都是罕见的墨色兰花。
龙啸云走到门边,发现房门并未上锁,可当他踏出门槛,却见走廊两侧站满了身着劲装的护卫,他们抱拳行礼,却寸步不让。
“在下龙啸云,恳请面见贵主人。”他对着为首的护卫拱手。
护卫面无表情:“主子有令,公子安心休养,暂不宜见客。”
接下来的几日,龙啸云尝试过各种方法。他借口散步窥探院落布局,却发现这是座九曲回廊的巨大宅院,每处转角都有护卫把守;他向侍女打听,得到的永远是“奴婢不知”;甚至半夜试图翻墙,却被院墙上的细网电得手臂发麻——那竟是用银丝混合了某种导电矿石编织的。
他被软禁了。
这个认知让龙啸云背脊发凉。救他的白衣少女下落不明,追杀他的血月谷爪牙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而此刻他身处这华美如囚笼的宅院,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第五日清晨,龙啸云在铜镜前整理衣襟,却突然发现后颈的旧伤处,那道被神荼扯断的青黑色纹路竟又隐约浮现了一丝痕迹。
他撩起中衣查看,胸口原本淡去的血色图腾,此刻也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轻轻脉动。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少年负手而立,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眼尾天然上挑,唇边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腰间悬挂的玉佩——正是与龙啸云怀中残片能拼合的另一半。
“龙公子可还住得习惯?”少年声音清越,带着一丝戏谑,“在下绝情谷主,让你久等了。”
龙啸云瞳孔骤缩,猛地按住怀中玉佩。残玉与少年腰间玉佩同时发出微不可察的共鸣,他后颈的纹路突然灼痛起来,眼前竟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血月谷的祭坛、无名狰狞的笑脸、少女面具下的红色印记……
绝情谷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反应,踱步走近,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后颈的纹路:“看来,你体内的‘东西’,快要醒了。”
龙啸云猛地后退,撞在桌角,茶盏摔碎在地:“你到底是谁?三年前为何将我丢在戈壁?血月谷的人为何追我?”
少年闻言笑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刺骨的寒意:“你想知道的真相,或许会让你恨不得从未醒来。”他抬手打了个响指,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的托盘上,赫然放着一套崭新的墨色劲装,以及——那柄在大漠中断裂的银枪,此刻竟被修复如新,枪头的龙纹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换上吧,”绝情谷主转身走向门口,留下最后一句,“你的‘三年之期’,不过是另一场交易的开始。而现在,游戏该进入下一章了。”
门被轻轻合上,龙啸云盯着那套劲装和银枪,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绝情谷主腰间玉佩的光泽,与他后颈纹路的灼痛,还有这处处透着诡异的豪华宅院……
所有线索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他,早已是网中挣扎的猎物。
窗外传来隐约的风雷之声,乌云不知何时已笼罩了整座宅院,廊下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护卫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宛如无数手持兵器的鬼魅,无声地注视着这座华丽的囚笼……
12. 报恩
龙啸云盯着地上摔碎的茶盏,突然咧开嘴笑了——
当然,是在绝情谷主关上门之后。
这一笑扯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他直抽冷气,但嘴角就是停不下来——
事实证明——人在极度无语和愤怒之下,会整个人的表情会失控:
“好啊,合着我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现在还成游戏的一员了,怎么这一个个的专挑我一个人欺负?”
龙啸云心中泛起大大的不服气,他本就因为多番的事情心烦,如今更是烈火烹油,整个人都要炸了。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然后弯腰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藏进袖中。
龙啸云想着——既然明着逃不出去,那就玩阴的。
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和你们拼了!!!
不过,龙啸云还是冷静下来,就算是死,也不能死的毫无意义,至少——
要尝试逃出去,如果不行,那就——
同归于尽!!!
接下来的日子,龙啸云彻底化身“三好囚徒”,不仅乖乖换上绝情谷主送的墨色劲装,还每天端着架子在院子里“散步”,时不时对着假山吟诵两句酸诗,把那些护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张小哥,这兰花养得可真好啊!”龙啸云凑到廊下的护卫身边,满脸堆笑,“能不能教教我怎么侍弄?”
护卫张小哥被夸得不好意思,刚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板着脸道:“公子请回房。”龙啸云也不恼,慢悠悠晃回去,心里却把整个院子的布防摸了个大概。
夜里,他躺在床上装睡,等侍女一走,立刻摸出藏在枕头下的碎瓷片,对着窗户上的蚕丝结界轻轻划去。
这结界看着薄如蝉翼,实际上坚韧得很,划了半天才弄出个小口子。“好家伙,比我丫头姐姐的渔网还结实。”
龙啸云小声嘀咕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赶紧往床上一躺,被子一蒙,装出睡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就这样折腾了四五天,护卫们看他的眼神明显松懈了。
龙啸云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决定今晚动手。他特意让侍女准备了一大桌酒菜,喝得满脸通红,走路都打晃,嘴里还嘟囔着:“谷主大人真是豪爽,这酒……嗝!比我爹的洗脚水都带劲!”
众人看着龙啸云醉成了这个样子,也就不把龙啸云放下心上。
有些人就开始偷懒,而其他人看到有人偷懒,心思也活泛起来。
等所有人都退下,龙啸云“嗖”地从床上弹起来,一点醉意都没了。
他摸出藏在床底的银枪,又用银枪从墙上抠下几块青砖,用布条缠成“板砖流星锤”。“哼,这次就算遇到十个疤痕男,我也……先跑为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龙啸云悄悄摸到院子角落,对着白天看好的围墙助跑起跳。结果刚扒住墙头,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响,手臂瞬间麻得没了知觉——
好家伙,这墙居然还升级了,墙上有一种奇怪的虫子,龙啸云的手一放上去,虫子就噼里啪啦的咬上去,一双好手瞬间见了血。
好家伙,得比血月谷的蚀骨沙还带劲!
龙啸云惨叫着摔下来,好在提前在地上铺了干草,没摔个狗啃泥。
但是他立即用满是鲜血的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弄出来的动静惊醒这院子里的人。
确定自己没有惊动任何人之后,龙啸云喘了几口气,从地上站起来……
“再来!”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很厚兽皮,他把兽皮绑在手上,阻止了虫子的撕咬,这次总算是顺利翻了出去。
可还没等龙啸云喘口气,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打斗声。
火把照亮夜空,喊杀声此起彼伏,居然有两拨人在火拼!
龙啸云眼睛一亮:“天赐良机啊!”他抄起银枪,猫着腰往大门口摸去。
快到门口时,突然一道黑影闪过。龙啸云想都没想,抡起“板砖流星锤”就砸:“吃我一招!”
结果对方轻松躲开,反手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龙啸云眼前一黑,在晕倒前的瞬间,还不忘在心里呐喊:“我去!怎么又是这招?能不能有点创意?怎么总是在背后偷袭?能不能讲点武德!”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啸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他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椅子上,面前站着个黑衣女子,面纱下露出的眼睛冷得像冰锥。
女子一把拉出龙啸云嘴里的破布,龙啸云立即干咳起来:“咳咳咳……咳咳咳……你……你是谁?”
“我是谁?”女子开口,声音比绝情谷主的笑还让人发毛,“我是谁还轮不到你问,龙啸云,血月谷的祭品,绝情谷的贵客,你倒是好福气!”
龙啸云被女子的话一呛,原本的怒火烧的更加旺了——
“好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吗?”
女子被龙啸云的话噎了一下。她不自在的咳嗽两声,然后伸手捏住龙啸云的下巴,“伶牙利嘴,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争抢你,不过可惜,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逃跑。”
女子应该是怕龙啸云继续语出惊人,她又把破布塞到了龙啸云的嘴里。
龙啸云:“???”
龙啸云呜呜呜地想说点什么,比如“大姐手下留情”或者“我就是出来透透气”,再或者“你有什么话直接直说,大家不要打哑谜了”等等,但龙啸云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
女子冷哼一声,抬手又是一掌。
又是熟悉的后脑勺。
龙啸云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心里疯狂咆哮:“救命啊!这女人是不是有病,自己上次晕倒晕了三年,这次醒了不会直接进棺材吧?!”
等他再次醒来,龙啸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潮湿阴冷的地窖里。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的头顶的小窗透进一丝月光。
龙啸云晃了晃还有点晕乎的脑袋,欲哭无泪:“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老子这是摆不脱这种循环了?
话说,怎么待遇越来越差了?”
地窖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龙啸云立刻屏住呼吸。他暗暗发誓,如果这次还被敲晕,一定要在对方下手前先咬他一口——就算咬到的是鞋帮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龙啸云绷紧全身肌肉,准备来个“饿虎扑食”。
门“吱呀”一声开了,月光瞬间涌进来,照亮了来人的脸。
龙啸云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月光倾泻而入时,戴着黑纱的女子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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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站在龙啸云面前时,竟缓缓摘下了面纱,露出的面容让他如遭雷击。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街头闲逛时,忽然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循声望去,只见三个恶霸正围着一个红衣少女,少女裙摆上金线绣的火焰纹被扯得凌乱,脚踝上的银铃也歪歪斜斜。
他想都没想就抄起银枪冲了上去,凭借着平日里练的几招,把恶霸们打得落荒而逃。
少女从地上爬起来时,红发间的铃铛还在叮当作响。她眼神亮晶晶地望着龙啸云,问清龙啸云名字之后,忽然脸色一变,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后,惊恐地后退几步:“你是龙啸云?你就是恶毒反派?你注定会成为祸乱江湖的大魔头!”
龙啸云与这少女不欢而散,就此,再无见过。
此刻,当年那个红衣少女就站在面前。她褪去了稚气,一袭黑衣更衬得眉眼艳丽,可发间的银铃、裙摆若隐若现的火焰纹,都在无声诉说着少女身份今非昔比。
龙啸云喉咙发紧:“是你?你把我绑来,是要杀我灭口,永除后患?”
少女噗嗤一笑,上前几步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恩公,好久不见。我怎么会害你呢?这次是专程来报恩的。”
她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两人只是久未谋面的老友,可龙啸云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打量着潮湿阴冷的地窖:“报恩?有把人绑到这种地方报恩的?”
少女也不恼,伸手理了理鬓边碎发:“我知道恩公不信我。但你现在确实卷入了天大的麻烦。还记得当年我说你是恶毒反派的事吗?我没胡说。”
女人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我从......唉,总之我懂些特殊本事,能窥见一些未来。恩公,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和李寻欢产生任何联系,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悲惨命运。”
“李寻欢?那是谁?”龙啸云皱起眉头,满心疑惑。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有某个身影一闪而过。
少女的身影突然开始变得虚幻,声音也飘飘忽忽:“别问那么多,记住我的话就行。”
少女说完就离开了。
龙啸云急得向前扑,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喂!你把话说清楚!”
可少女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地窖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扶着墙站起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眼皮像是被灌了铅,怎么都睁不开。在彻底晕过去前,他脑海里还在疯狂吐槽:“什么情况?说一半就跑?我这是遇上江湖骗子还是预言家了?”
等龙啸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荒郊野外。
身上的绳子早已不见,只有衣兜里多了张字条,上面字迹潦草:“恩公保重,千万记住我的话!”
他捏着字条,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荒诞至极。可少女说的那些话,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时不时冒出来挠得他心痒痒。
“李寻欢......”龙啸云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握紧了腰间的银枪。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得小心。
毕竟现在的他,已经被血月谷、绝情谷这些麻烦缠上了,实在不想再招惹新的是非。
可他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正裹挟着“李寻欢”这个名字,朝着他呼啸而来……
13. 押镖
龙啸云捏着那张字条,只觉得荒诞感像这西北的风沙一样糊了他一脸。
报恩?
预言?
恶毒反派?
李寻欢?
这到底是玩笑还是真实?
“啧!”龙啸云烦躁地把字条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又觉得不妥,掏出来展开,仔细叠好,再塞回去。
龙啸云想着……
不管怎么说,这姑娘神出鬼没的,留个“证据”总比没有强。
他环顾四周,除了枯黄的草茎和远处光秃秃的山丘,便是茫茫一片。肚子适时地“咕噜”一声,提醒他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回中原的路费在哪?
身无分文,衣衫在绝情谷虽换了新的墨色劲装,却也沾满了草屑泥土,狼狈不堪。回中原?靠两条腿走回去,估计半路就得饿成风干肉。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饿其体肤,劳其筋骨……”龙啸云一边念叨着给自己打气,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可能有城镇的方向走去,“古人诚不欺我,但我这‘大任’是不是有点忒多了点?”
运气似乎终于眷顾了龙啸云一次。跋涉了大半日,远远看见一座边陲小镇的轮廓。
镇子不大,却透着一股粗犷的生气。最显眼的,是镇口插着一面绣着“威远”二字的镖旗,旗下围着一群人,喧闹异常。
龙啸云眼睛一亮:镖局!押镖!这不就是现成的赚钱路子?凭他这身功夫(虽然最近总挨揍),当个趟子手总没问题吧?
龙啸云整了整衣冠,努力压下嘴角那点因为“三好囚徒”生涯而残留的虚假笑意,换上一种“我很有实力但也很需要工作”的诚恳表情,挤进了人群。
一个络腮胡、面膛黝黑、穿着镖师劲装的大汉正唾沫横飞地嚷嚷:“……去中原!这趟镖油水足,风险也大!大漠里不太平,马匪‘一阵风’那帮崽子最近闹得凶!是爷们的,不怕死的,有力气的,站出来!钱,管够!酒肉,管饱!”
人群里嗡嗡议论,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缩了脖子。大漠马匪的凶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去!”龙啸云声音清朗,一步踏出。他身姿挺拔,虽然脸上还带着点逃亡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龙啸云腰间那杆用布条缠裹、但依旧能看出不凡轮廓的银枪,更是无声地宣告着“不好惹”。
络腮胡镖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银枪上停留片刻:“小子,看着面生啊?哪条道上的?手上功夫硬不硬?”
龙啸云抱拳,努力回忆着江湖客套话:“在下龙啸云,初来乍到,只想赚点回乡的盘缠。手上功夫……尚可,对付几个毛贼不成问题。”
龙啸云顿了顿,补充道,“保证听指挥,让干啥干啥!”
镖头又审视了他几眼,大概是看他眼神还算正,不像奸猾之徒,加上确实缺人手,便大手一挥:“行!算你一个!老张,带他去领身行头,吃点东西,明儿一早就出发!记住喽,路上机灵点,耳朵竖起来,眼睛瞪圆了!大漠里的沙子底下,可不止有蝎子!”
龙啸云心中一定:“多谢镖头!”终于,有饭吃了,有活儿干了,离回家又近了一步!至于什么马匪“一阵风”?他龙啸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血月谷祭品、绝情谷“贵客”都当过了,还怕几个骑马的土匪?他乐观地想:说不定这趟镖还能平平顺顺呢。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一支由二十几辆大车组成的镖队,在“威远镖局”的旗帜引领下,缓缓驶出了小镇,一头扎进了浩瀚无垠的大漠。
车轮碾过黄沙,发出沉闷的声响。龙啸云换上了统一的趟子手服饰,混在队伍中段,手里握着一杆制式长枪,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黄沙连天,天地苍茫,龙啸云初时的新鲜感很快被单调的行程和灼热的日头消磨殆尽。
“我说龙小子,”旁边一个姓张的老趟子手,叼着个旱烟锅子,眯着眼看他,“看你年纪不大,身手倒利落,咋想起来干这刀头舔血的买卖?”
龙啸云苦笑一声:“张老哥,身无分文,归乡心切呗。谁不想安安稳稳回家呢?”
“嘿,回家好哇。”老张咂咂嘴,“这趟要是能囫囵个儿回去,老哥请你喝镇东头王寡妇家的烧刀子,那叫一个够劲!”
龙啸云笑着应承,心里却莫名想起那个黑衣少女的话——“千万不要和李寻欢产生任何联系”。李寻欢……这名字像个魔咒,时不时就冒出来挠他一下。
龙啸云摇摇头,试图把这荒谬的预言甩出脑海:大漠黄沙,上哪遇见什么李寻欢去?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可能出现的马匪实际点。
然而,大漠的“不太平”从来不会让人等太久。
就在镖队深入大漠腹地的第三天下午,变故陡生!
先是极远处的地平线上,腾起了一线烟尘,如同一条黄色的巨蟒在沙地上翻滚游动。
经验丰富的老镖师脸色瞬间变了:“是马队!速度极快!不好!抄家伙!结圆阵!是‘一阵风’!”
尖锐的哨音撕裂了空气!整个镖队瞬间像炸了窝的蚂蚁,却又在惊恐中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车夫们奋力将大车首尾相连,围成一个简易的防御圈。
镖师和趟子手们纷纷抽出兵刃,弓箭手爬上大车,张弓搭箭,紧张地盯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烟尘。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出汗,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憋屈找到了宣泄口的兴奋。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枪——这枪在绝情谷被搜走,又在逃亡前被他用碎瓷片抠墙抠出来的“板砖流星锤”砸开锁柜偷了回来——冰冷的触感让他迅速冷静下来。
“来了!”老张一声低吼,烟锅子早就不知扔哪去了,手里换上了一把厚背砍刀。
轰隆隆!
马蹄声如同闷雷,滚滚而来,瞬间清晰可闻!
烟尘散开,露出了上百名彪悍凶恶的骑手!他们裹着头巾,穿着杂乱的皮袄,手中挥舞着弯刀、长矛、狼牙棒,脸上带着嗜血的狞笑,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哨怪叫,像一股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沙暴,朝着镖队猛扑过来!
“放箭!”镖头声嘶力竭地大吼。
嗡!一片箭雨泼洒出去,顿时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马匪惨叫着栽下马背。
但这丝毫不能阻挡马匪的冲锋势头,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杀啊!抢光他们!”马匪头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挥舞着巨大的狼牙棒,一马当先。
“稳住!守住阵线!”镖头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中显得异常渺小。
轰!马匪的洪流狠狠撞上了车阵!
刹那间,金属撞击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兵刃入肉的闷响、沙砾被践踏扬起的呼啸……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身前的车板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一个马匪试图跃过车阵,被他眼疾手快,一枪捅穿了马腹!
黑马悲鸣着倒下,将马匪甩飞出去。另一个马匪挥舞弯刀砍来,龙啸云侧身闪过,银枪顺势一个回旋,枪杆狠狠抽在那马匪的腰肋上,将其抽落马下。
龙啸云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压抑许久后爆发的狠劲。
“好小子!够劲儿!”旁边一个镖师砍翻一个敌人,抽空吼了一声。
龙啸云没空回应,他像一只在风暴中搏击的鹰隼,银枪在他手中化作了择人而噬的毒蛇,点、扎、扫、挑,凭借着过人的反应速度和扎实的功底,在乱军中左冲右突。
龙啸云专挑那些试图突破薄弱环节的马匪下手。
他一边打,心里一边疯狂吐槽:“奶奶的!‘一阵风’?这哪是风,这是要命的沙尘暴!血月谷的虫子咬手,绝情谷的巴掌拍后脑勺,现在又来个马匪砍脖子!我龙啸云是捅了倒霉窝吗?”
战斗异常惨烈。
马匪人数占优,又悍不畏死,镖队这边虽然结阵防御,但伤亡也在迅速增加。
老张的左臂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衣袖,但他依旧咬着牙挥刀。镖头更是浑身浴血,在车阵前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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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龙啸云刚把一个试图爬上车的马匪踹下去,准备喘口气时,异变再生!
天色,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而是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按进了黄沙里!
狂风毫无预兆地平地卷起,发出凄厉恐怖的尖啸!
刚才还只是灼热的空气,瞬间变得狂暴无比,裹挟着无数沙砾、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视线在眨眼间变得模糊不清,几步之外便难以视物。巨大的沙丘仿佛活了过来,在狂风的驱赶下开始移动、崩塌!
“沙暴!是沙暴!快!躲到车底下!抓紧!”镖头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在狂风的嘶吼中几乎被彻底淹没。
什么马匪?什么镖银?在天地之威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他掀飞!
他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车辕,整个人像狂风中的一片枯叶,被狠狠地抛起、摔落!
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疯狂地抽打着他的脸颊和裸露的皮肤,灌进他的口鼻耳朵!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旋转、咆哮、吞噬一切的昏黄!
“咳咳……呸!呸!”龙啸云吐出满嘴的沙子,感觉肺里火辣辣的疼。
耳中除了风的怒吼,什么也听不见。他死死抱住一根深深插入沙地的车轴,感觉身体随时会被这狂暴的沙龙卷走撕碎。
世界仿佛末日降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风势终于开始减弱。那令人窒息的昏黄渐渐沉淀下来。
龙啸云挣扎着从几乎将他掩埋的沙堆里爬出来,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一样。
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更多的沙子,耳朵里嗡嗡作响。环顾四周,心瞬间凉了半截。
刚才还激烈搏杀的战场,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狼藉。几辆大车被彻底掀翻、掩埋,甚至撕裂。
货物散落一地,很快又被流动的沙丘覆盖。人和马的尸体东倒西歪,大多半埋在沙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幸存的镖师和趟子手们零星地从沙堆里爬出来,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茫然地看着这面目全非的天地。
马匪呢?似乎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中溃散了,只留下几匹无主的惊马在远处徘徊嘶鸣。
“镖头!老张!”龙啸云哑着嗓子呼喊,在沙丘间跌跌撞撞地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找到了老张,老头被埋在沙里,只剩个头露在外面,正大口喘气。龙啸云赶紧把他刨了出来。
“咳咳……龙小子……还活着呢?”老张喘着粗气,脸色煞白,“老天爷……比马匪还狠啊……镖头……看到镖头了吗?”
龙啸云摇摇头,心头沉重。他帮着老张和其他几个幸存者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清点人数,二十多个镖师趟子手,加上车夫,活下来的不足十人,个个带伤。镖头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货物损失惨重,马匹也跑散了大半。
“完了……全完了……”一个年轻的趟子手看着惨状,忍不住哭出声来。
龙啸云也是满嘴苦涩。路费没赚到,差点把命搭进去。他看着茫茫沙海,归家的路似乎更加遥远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失散的人,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龙啸云强打精神,对老张等人说:“张老哥,你们先聚在一起,找个背风的地方缓缓,清点下还能用的东西。
我去周围看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兄弟,或者……镖头。” 他把“或者镖头”几个字说得很轻。
老张点点头,眼神黯淡:“小心点,龙小子……这鬼地方,邪门得很。”
龙啸云点点头,紧了紧腰带,握着银枪,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一座较高的沙丘,举目四望。黄沙漫漫,天地苍茫,除了他们这一小撮人,似乎再无活物。
就在他准备放弃,返回老张他们那边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沙丘的背阴面,似乎有动静!
他立刻伏低身子,凝神望去……
14. 完了
龙啸云曾经无数次的后悔——
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
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凑这个热闹?
只要自己不好奇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李寻欢这个冤家?
可惜,无论龙啸云怎么后悔都没有用,这个世界是存在后悔药的。
龙啸云抬头看去,只见七八个身着统一黑色劲装、蒙着面的人影,正围着一个白衣少年!
那些黑衣人动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绝非刚才那些乌合之众的马匪可比。
而被围在中间的白衣少年,身形飘逸,在围攻中竟显得游刃有余!
龙啸云离得有些远,看不清少年面容,但能清晰地看到少年每一次闪转腾挪,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更让龙啸云瞳孔微缩的是,那少年手中,似乎并无长兵刃!
每一次黑衣人凶险的扑击,少年只是手腕一翻,便有一道细微却凌厉的银光一闪而逝!
噗!
噗!
噗!
距离龙啸云最近的两个黑衣人,几乎是同时捂着咽喉,难以置信地栽倒在地,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液。那银光快得匪夷所思,例不虚发!
“飞刀?!”龙啸云心中一惊。
这手法,这准头,简直神乎其技!
一个少年能有这样的身法,真是——
英雄出少年!!!
龙啸云这边感叹少年的身手,而这边,那少年如同闲庭信步,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飞刀出手,必有一名黑衣人倒下。
剩下的黑衣人攻势明显一滞,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好俊的功夫!”龙啸云忍不住在心里喝彩,同时也升起一股寒意。
这少年是谁?
这些黑衣人又是谁?
这些人看起来比“一阵风”马匪和绝情谷的护卫都难缠得多!
龙啸云下意识地又往沙丘后缩了缩身子,打定主意: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看戏就好,千万别掺和!
老子刚从沙暴里捡条命,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卷进这要命的厮杀里。
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话本里的英雄!他龙啸云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家!
龙啸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像一只沙漠蜥蜴般伏在沙丘顶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边的战局。
龙啸云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打完赶紧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老天似乎就是不想放过龙啸云!
这个时候,飞刀少年那边形势突变!
在刚才,那白衣少年显然也察觉到了龙啸云这边的窥视,少年流畅的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一直隐在同伴身后、身形瘦小的黑衣人猛地扬手!
“小心!”龙啸云差点脱口而出,但理智死死压住了他的喉咙。
因为太过紧张,龙啸云甚至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开制止跳的过快的心跳。
龙啸云看到那瘦小的黑衣人扬出的并非暗器,而是一大把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借着风势,如同烟雾般瞬间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了白衣少年所在的位置!
龙啸云看到这一场景,顿时瞪大眼睛——
“石灰粉?!”龙啸云心头一沉,暗骂那黑衣人实在是太卑鄙!
还下作!
技不如人就算了,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
欠教训!!!
白衣少年和龙啸云一样,显然也没料到对方如此下作,猝不及防,被那石灰粉兜头盖脸扑了个正着!
少年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机会!”领头的黑衣人眼中凶光爆射,厉喝一声:“动手!”
领头的黑衣人话音未落,他本人已如同离弦之箭般蹂身而上,手中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狭长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辣无比地捅向白衣少年的腹部!
时机、角度、力量,都刁钻到了极致,显然是蓄谋已久的致命一击!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在风沙渐息的旷野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白衣少年身体剧震,猛地弓起,捂着眼睛的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捂住了鲜血迅速洇染开来的腹部,指缝间一片刺目的猩红!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沙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显然这一刀伤得极重!
“成了!”领头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提刀上前,准备彻底结果了这可怕的对手。
“要糟!”龙啸云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少年完了!
马上要完了!
龙啸云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里。
快走!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身体已经微微弓起,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然而,就在他身体刚有动作的瞬间——
那个刚刚掷出石灰粉、立下“大功”的瘦小黑衣人,大概是太过兴奋,或者是想确认战果,竟然下意识地朝着龙啸云藏身的沙丘方向瞥了一眼!
四目相对!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和风沙,但龙啸云清楚地看到,那黑衣人蒙面巾上方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愕、警惕,然后化为冰冷的杀意!
“那边还有人!”瘦小黑衣人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短暂的死寂!
唰!唰!唰!
所有黑衣人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锁定在了龙啸云藏身的沙丘顶上!
包括那个正准备给白衣少年最后一击的领头者!
龙啸云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在了原地。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我艹!!!!!!!!”
完了!完了!吃瓜看戏看到自己头上来了!什么叫无妄之灾?
什么叫人在沙丘趴,祸从天上来?这他娘的比绝情谷的虫子咬手还冤!比被那黑衣女子拍后脑勺还冤一万倍!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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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奇心重!让你看热闹!
领头黑衣人看着单膝跪地、暂时失去威胁的白衣少年,又看了看沙丘上那个呆若木鸡、穿着趟子手服饰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决断。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任何目击者,都必须死!
“老五,老七,解决他!”领头者冰冷地吐出命令,自己则提刀继续逼近白衣少年。
两个黑衣人立刻如同鬼魅般脱离战圈,手持滴血的兵刃,杀气腾腾地朝着龙啸云藏身的沙丘疾扑而来!速度之快,远超刚才的马匪!
跑?来不及了!对方是高手,而且是杀红了眼的高手!
龙啸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戾,混合着“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的冲天怨气,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他妈的!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子是病猫啊?!”
龙啸云猛地从沙丘后弹了起来,手中那杆缠着布条、刚从沙里刨出来的银枪,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沸腾的战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扑来的两个黑衣人,咬牙切齿地咆哮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憋屈而微微变调:
“是你们逼我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银枪如毒龙出洞,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悍然迎向那两道致命的黑色身影!
沙丘之上,一场新的、更加凶险的厮杀,瞬间爆发!
而就在他枪尖刺出的刹那,那个单膝跪地、捂着流血腹部的白衣少年,似乎强忍着剧痛,微微侧过头,沾满石灰和血污的脸上,一双即使在这种境况下依旧难掩风流的眼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朝着龙啸云的方向“望”了过来。
领头黑衣人已走到少年面前,弯刀高高举起,声音冰冷而清晰地宣告着死亡:
“李寻欢,上路吧!”
“李寻欢”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正与两个黑衣人缠斗的龙啸云脑海之中!
轰——!!!
龙啸云的动作猛地一滞,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劈向他脖颈的刀光,后背惊出一层白毛汗!
他难以置信地扭过头,看向那个血染白衣、濒临绝境的少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李……李寻欢?!他就是李寻欢?!!!”
那个预言!那个黑衣少女声嘶力竭的警告——“千万不要和李寻欢产生任何联系”!言犹在耳!振聋发聩!
可现在呢?他不仅“产生联系”了,还他娘的被迫卷入了围攻李寻欢的厮杀!甚至可能马上就要跟李寻欢一起,被这帮下手黑得要命的黑衣人送去见阎王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加强烈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龙啸云。他看着李寻欢苍白染血的脸,看着那高高举起的淬毒弯刀,再看看眼前两个步步紧逼、招招夺命的黑衣人……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他娘的要完犊子了!!!”
15. 麻烦
“李寻欢?!他就是李寻欢?!!!”
龙啸云脑子里像是有一千只蜜蜂在开大会,嗡嗡作响,震得他手脚发麻。
那个黑衣少女的警告——“千万不要和李寻欢产生任何联系”——如同魔音灌耳,席卷了他的大脑,瞬间盖过了兵刃破空的风声和黑衣人凶狠的呼喝。
黑衣人看到龙啸云发呆,立即提刀砍过来。
好在龙啸云关键时刻回过神,他险之又险地偏头躲过一道直劈脖颈的刀光,冰冷的刀锋擦着皮肤掠过,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龙啸云后背的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里衣,风吹在背后,凉飕飕的。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完犊子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强烈的恐惧如同冰水混合物,兜头浇下,让龙啸云从头凉到脚底板。
龙啸云心里叫苦:
天啊,预言应验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烈!
我龙啸云真的不应该多管闲事!
现在倒好了,他不仅“联系”上了李寻欢,还正为了这个“联系”在跟一群煞星玩命!
更要命的是,那个预言的核心人物李寻欢,眼看就要被一刀捅死了!
天要亡我!!!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就在领头黑衣人那淬着幽蓝寒光的弯刀即将落下,终结李寻欢性命的千钧一发之际!
龙啸云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再次爆发!
去他娘的预言!去他娘的倒霉!现在不拼命,下一秒死的就是他!
“老子跟你拼了!” 龙啸云发出一声怒吼,面对再次扑来的两个黑衣人,不退反进!
手中银枪化身为一头狂暴的狮子,左突右进,不再防守,一个劲儿的猛攻!
此刻的龙啸云根本不管什么章法套路,也顾不上自身防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冲过去!拦住那把要命的刀!
拼了!!!
“给我滚开!”
龙啸云将全身力气和那股子“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的冲天怨气,统统灌注在银枪之上,对着当先冲来的黑衣人就是一记力劈华山的横扫千军!
这一枪,凝聚了他从血月谷到绝情谷,再到刚才沙暴马匪的所有憋屈,势大力沉,风声呜咽!
这个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像普通趟子手的家伙,突然爆发出如此凶悍蛮横的打法,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他的虎口瞬间崩裂,手臂酸麻,整个人竟被龙啸云这股蛮力硬生生砸得向后踉跄数步!
龙啸云自己也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发麻,银枪差点脱手,但他根本顾不上!
借着这股冲势,他看也不看被他砸退的黑衣人,也完全无视了另一个黑衣人,刺向他肋下的阴狠一剑!
他眼中只有那个举刀的黑衣人头领,以及刀下那个单膝跪地、生死一线的白衣少年!
“住手!!!”
龙啸云嘶吼着,整个人如风一般朝着黑衣人头领撞了过去!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这突如其来的、不要命的冲撞,大大出乎了黑衣人头领的预料。
他本已志在必得,刀尖几乎触到了李寻欢的衣衫,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和尘土沙砾,如同失控的狮子般猛撞过来!
那股气势,竟让他心头莫名一悸,动作不由自主地迟滞了半分!
就这电光火石的迟滞,救了李寻欢的命!
噗嗤!
一声轻响,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但并非黑衣人头领的弯刀刺入李寻欢的腹部,而是龙啸云为了撞开对方,硬生生用左肩胛骨迎上了另一个黑衣人首领刺来的长剑!
长剑透肩而过,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啊!” 龙啸云痛得眼前一黑,但他咬碎了牙,借着这股剧痛带来的最后爆发力,右手的银枪如同毒龙甩尾,狠狠砸向黑衣人头领握着弯刀的手腕!
黑衣人头领手腕剧痛,弯刀脱手飞出,插在不远处的沙地里。
同时,龙啸云的身体也狠狠撞在了黑衣人头领身上!两人如同滚地葫芦般,在沙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扬起大片沙尘!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龙啸云暴起砸退老五,到硬扛一剑撞飞头领,不过呼吸之间!
剩下的黑衣人都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料到,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竟如此悍不畏死,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硬生生打断了头领的必杀一击!
而那个濒死的白衣少年李寻欢,在弯刀即将落下的瞬间,只感到一股劲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尘土味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身体被撞击的力道带得向旁边歪倒。
他模糊的视野里,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个浑身浴血、面目狰狞、仿佛从地狱爬出的身影,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如同天神降世般,蛮横地撞开了那个持刀的恶魔!
那身影在弥漫的沙尘和夕阳的余晖中,竟显得无比高大和……悲壮……
李寻欢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这个模糊而震撼的印象,是他陷入彻底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他无力地倒在了沙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头儿!” 一个黑衣人惊呼一声,就要冲过去扶起头领。
“杀了他!先杀了这个搅局的杂种!” 被撞得七荤八素、灰头土脸的头领挣扎着爬起来,指着同样摔倒在地、左肩还插着剑、痛得龇牙咧嘴的龙啸云,歇斯底里地咆哮!
奇耻大辱!竟被一个无名小卒撞翻在地!
几个黑衣人立刻目露凶光,纷纷调转矛头,杀气腾腾地扑向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龙啸云!
龙啸云躺在地上,左肩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看着扑来的黑衣人,心里只剩下绝望:“咳咳……还是没逃掉……这预言也太准了吧?刚沾上边就要送命?老子……” 他甚至有点想哭。
就在这危急关头!
“呜——呜——呜——”
一阵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突然从远处传来!穿透了风沙!
紧接着,隐隐约约的呼喊声和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人数不少!
正准备结果龙啸云的黑衣人们动作猛地一滞!
领头者脸色剧变,侧耳倾听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和忌惮。
“是那些人追来了?该死!这么快就找来了?还是……别的势力?” 头领恨恨地看了一眼昏迷的李寻欢,又瞪了一眼躺在地上、只剩半条命的龙啸云,“算你们命大!撤!”
他果断下令,甚至来不及去捡回自己的弯刀。几个黑衣人迅速扶起受伤的同伴,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只留下几滩暗红的血迹和弥漫的沙尘……
马蹄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龙啸云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浑身发软。
左肩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的疯狂。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向旁边同样昏迷不醒、白衣染血、如同破碎白玉般的李寻欢。
“李寻欢……李寻欢……” 龙啸云嘴里泛着苦味,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比吃了黄连还苦,“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大麻烦’!”
远处,老张嘶哑的呼喊声已经清晰可闻:“龙小子!龙小子你在哪儿?撑住啊!”
龙啸云看着李寻欢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俊逸、此刻却苍白如纸的脸,再看看他腹部洇染开的大片血迹……
“唉!” 他重重地、无比憋屈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闭上了眼,随即又猛地睁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道:“张老哥!这边!快过来!救人啊!两个都要救!!” 喊完这句,他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片刻之后,幸存下来的威远镖局残部,在老张等人的带领下,终于循着血迹和打斗痕迹找到了这片修罗场。
老张一眼就看到龙啸云肩插长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旁边还倒着一个同样重伤昏迷、身份不明的白衣少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龙小子!你……” 老张扑过来,看着龙啸云的惨状,声音都抖了。
“死……死不了……” 龙啸云有气无力,眼皮沉重,“先……先看看他……还有气没……”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李寻欢。
一个略懂医术的趟子手赶紧上前检查李寻欢的伤势,片刻后松了口气:“还有气!腹部刀伤很深,失血过多,又中了毒!还有眼睛被石灰灼伤……情况很危险,但还吊着一口气!”
“快!快救人!” 老张吼道,“找东西做担架!把能用的伤药都拿出来!水!清水冲洗眼睛!”
众人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处理龙啸云的伤势相对简单粗暴,拔剑、上金疮药、包扎。
轮到李寻欢就麻烦多了,清洗眼睛的石灰粉、处理腹部可怕的刀伤、还要想办法延缓毒性。
可惜大家都只会粗浅的处理一些外伤,对于毒药,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只能用酒清洗一下伤口。
一番折腾下来,李寻欢被裹成了半个木乃伊,气息微弱但总算稳定了一些。龙啸云也简单包扎了肩膀,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好歹能自己走动了。
“龙小子,这……这位少侠是?” 老张看着昏迷的李寻欢,又看看龙啸云,一脸困惑加后怕。
龙啸云嘴角抽搐,看着担架上昏迷的李寻欢,心里那个悔啊,肠子都青了!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趴在沙丘上看热闹的那一刻,然后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看!让你看!
“他……他……” 龙啸云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路上捡的……被仇家追杀的倒霉蛋……” 这解释苍白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老张等人面面相觑,但看龙啸云一副“别问,问就是老子更倒霉”的憋屈表情,也不好再追问。
这大漠里,谁还没点秘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于是,这支更加残破、还多了一个重伤昏迷拖油瓶的镖队残部,在清点了所剩无几的物资后,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互相搀扶着,朝着最近可能有城镇的方向,开始了更加艰难的跋涉。
龙啸云拒绝了让他躺担架的好意,主要有一个只有出气没进气的李寻欢,他不想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龙啸云摆摆手,说自己没事,然后忍着肩膀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里。
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担架上那个昏迷的身影,内心天人交战:
“李寻欢!李寻欢啊!那个预言里碰都不能碰的煞星!我龙啸云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你给捡回来了?!”
“当时就该把你扔那儿!让沙狼叼走!一了百了!”
“不行不行!见死不救非好汉!我龙啸云虽然倒霉,但还没那么下作!”
“可这预言……万一应验了呢?我会不会真的变成什么大魔头?或者被他克死?”
“呸呸呸!封建迷信要不得!老子命硬得很!”
“可这接二连三的倒霉事儿……好像就是从沾上他开始的?”
“算了算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等到了前面有人的地方,找个医馆把他一扔,留点银子,老子立刻拍屁股走人!从此江湖路远,永不相见!对!就这么办!”
打定了“卸货跑路”的主意,龙啸云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他甚至还“好心”地帮昏迷的李寻欢掖了掖盖着的破毯子,心里默念:“李少侠啊李少侠,你可千万撑住,别死在我手上,不然我这霉运怕是要突破天际了!”
时间匆匆而过,三天后,队伍来到了黄沙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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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残破的镖队终于看到这座矗立在戈壁边缘、用黄土夯成的简陋小镇轮廓时,所有人都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小镇不大,土黄色的房屋低矮杂乱,街道上尘土飞扬,行人稀少且大多面有菜色,透着一股边陲之地的荒凉与彪悍。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劣质酒水和烤馕的混合气味。
龙啸云精神一振:“张老哥,快!找个医馆!把他扔……咳,安顿好!” 他指着担架上的李寻欢。
很快,他们在镇子西头找到了一家挂着破旧“悬壶济世”幌子的医馆。
坐堂的是个胡子拉碴、眼珠浑浊的老郎中,看着就不太靠谱。但此刻也没得挑。
老郎中检查了李寻欢的伤势,尤其是腹部伤口和眼睛,又搭了搭脉,眉头皱成了疙瘩:
“刀伤入腑,毒已攻心,石灰灼目……啧,能撑到现在,也是命硬!治是能治,就是费钱!诊金、药费,加上他这身子骨需要上好补药吊着命……至少这个数!” 老郎中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
“三十两?” 老张试探着问。
“三百两!” 老郎中白眼一翻。
“三百两?!” 幸存下来的镖师趟子手们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这趟镖血本无归,自己都差点要饭回去,哪还有三百两?
龙啸云也肉疼得要命。他身上倒是还有点从绝情谷顺出来的散碎银子和几件不起眼的小首饰,加起来顶天也就七八十两。
“老丈,能不能便宜点?你看我们这……” 老张陪着笑。
“没得商量!” 老郎中态度强硬,“没钱?那就把人抬走!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龙啸云看着昏迷中眉头紧蹙、脸色惨白的李寻欢,又看看老郎中那副市侩嘴脸,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
天杀的!人是他拼了命救回来的,现在要因为没钱被扔出去等死?那他这顿打挨得也太冤了!肩上的伤口似乎更疼了。
“等等!” 龙啸云一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个贴身藏着的、绣着火焰纹的旧荷包,这是当初从家里拿出来的,为的是绝境中有点救命钱,龙啸云之前自己舍不得用,但是现在——
算了,人命一条,比钱重要!
旧荷包里面装着几块碎银子和一只成色尚可的玉扳指。
龙啸云把荷包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拍在老郎中面前的破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这些!够不够先稳住伤势?剩下的……老子去想办法!” 龙啸云瞪着老郎中,眼神凶狠,配上他肩头渗血的绷带和灰头土脸的样子,倒有几分煞气。
老郎中被他唬得一愣,拿起玉扳指对着光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碎银子,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勉强点头:“……马马虎虎够几天的药钱。人先搁这儿,你们赶紧去弄剩下的!记住,三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安顿好李寻欢,老张他们决定在镇上打点零工,看能不能凑点路费。
龙啸云则打着“想办法搞钱”的旗号,开始在镇上转悠,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就去赌坊碰碰运气,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活儿。
他刚走到镇子中心一个稍微热闹点的十字路口,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哭喊声和嚣张的呵斥声传来。
“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她还小啊!”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个穿着绸缎短褂、满脸横肉的家丁的腿。
那家丁身后,还站着三四个同样打扮、一脸凶相的打手。
打手中间,一个穿着锦袍、脸色虚浮、眼袋发青的年轻公子哥,正用折扇轻佻地抬起一个少女的下巴。
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吓得浑身发抖,泪流满面,却不敢反抗。
“老东西!滚开!” 家丁不耐烦地一脚踹开老妇人,“我家少爷看上你闺女,是你们家祖坟冒青烟!带回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你这穷鬼饿死强?”
“就是!在这黄沙镇,我们王员外家就是天!” 另一个打手嚣张地附和道。
周围有些镇民远远围观,脸上带着愤怒和恐惧,却无人敢上前。
龙啸云脚步一顿,眉头皱了起来。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黄沙镇的风气,比大漠里的沙子还糙!
他本能地握紧了拳头,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他少管闲事。他现在麻烦够多了,李寻欢那三百两诊金还没着落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那少女惊恐绝望的眼神,那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像针一样扎在龙啸云心上……
“天杀的!” 龙啸云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那恶少,还是在骂自己那该死的、总在关键时刻冒出来的侠义心肠。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上前,看看能不能“讲讲道理”,或者展现一下拳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群打手的身后!
龙啸云瞳孔猛地一缩!那身影……那身白衣……虽然沾满了尘土和暗褐色的血迹,脸色也苍白得吓人,但那挺拔的身姿,那即使重伤也难掩的风流气度……
不是李寻欢是谁?!
他怎么醒了?!他怎么跑出来了?!他的伤……
龙啸云心中顿时一百个问号。
只见此刻的李寻欢眼神还有些迷离,似乎刚从昏迷中强行清醒,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但他那双被石灰灼伤、此刻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锐利!
李寻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如同看着一群死物般,盯着那个正调戏少女的王家恶少和他那群爪牙。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预感缠上了他,此刻,龙啸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麻烦自己长腿追来了!还是带伤追来的!!!”
16. 多谢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发麻!
他看着那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打手身后的白衣身影,脑子里“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李寻欢,你可真是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不行?!伤成那样你跑出来干嘛?!还嫌麻烦不够大吗?!!!
如今,李寻欢的状态肉眼可见的糟糕。
那身原本飘逸的白衣此刻沾满了干涸暗褐的血迹和沙土,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身形微微晃动,似乎连站立都有些勉强,扶着旁边一个卖陶罐的破旧摊子才稳住身体。
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睛,被石灰灼伤后显然并未痊愈,此刻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眼白布满了血丝,看东西必定模糊不清。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重伤濒死、视线模糊的人,站在那里,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锐气!
那锐气并非刻意释放,更像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经历过无数生死磨砺后的沉淀,如同深渊寒潭,平静之下暗藏致命漩涡。
他没有看龙啸云,也没有看那些哭喊的妇人少女,他那勉强睁开的、布满血丝的视线,如同两柄无形的飞刀,精准而冰冷地锁定了那个穿着锦袍、正调戏少女的王家恶少!
被李寻欢盯上的王家恶少王元霸,正沉浸在欺凌弱小的快感中,折扇轻佻地抬起少女的下巴,享受着对方的恐惧和周围镇民的敢怒不敢言。
他正得意洋洋地准备说点什么更下作的话,却忽然觉得后脖颈一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蔓延全身,仿佛被一条阴冷的毒蛇缠住了脖子!
他脸上的□□瞬间僵住,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猛地回头!
这一回头,正好对上李寻欢那双勉强睁开、布满血丝却冰冷刺骨的眼睛!
王元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头皮瞬间炸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那双眼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看死物般的漠然!仿佛他王元霸在他眼中,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你是什么人?!” 王元霸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地吼道。
他身边的几个打手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转过身,看到李寻欢那副鬼气森森、重伤濒死却又气势骇人的模样,心里也直打鼓,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棍棒。
龙啸云在一旁看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太清楚李寻欢的状态了!
腹部刀伤深可见骨,毒未全解,眼睛几乎半瞎,能站着都算奇迹!
这要是动起手来,别说打不打得过这几个打手,光是剧烈动作导致伤口崩裂大出血,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李寻欢他有所耳闻,听说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这么一个大人物要是在自己手里折了,到时候,他龙啸云这“救人不力”的锅背定了不说,那三百两诊金更是打了水漂!
最关键的是,这“李寻欢”三个字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
“不能动手!绝对不能动手!” 龙啸云内心疯狂呐喊,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龙啸云必须阻止李寻欢动手!
必须把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灾难掐灭在萌芽状态!
就在王元霸被李寻欢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打手们紧张地举起棍棒,气氛紧绷到极点,眼看就要一触即发之际——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点强行提气的虚张声势)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十字路口!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寻欢那冰冷刺骨的视线,都瞬间被这声怒吼吸引了过去!
只见龙啸云一个箭步冲上前,硬着头皮挡在了李寻欢和王元霸那群人之间!
他挺直腰板,努力忽略肩膀的剧痛,用尽所有努力做出“我很不好惹”的表情,先是狠狠瞪了王元霸那群人一眼,然后猛地转身,面向李寻欢!
他的动作幅度之大,甚至带起了一阵风,差点把重伤虚弱的李寻欢给带倒。
“弟弟!我的亲弟弟啊!” 龙啸云的声音带着一种夸张到近乎谄媚的焦急和关切,他一把扶住李寻欢微微晃动的胳膊。
龙啸云不敢用力,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下那胳膊冰凉瘦削,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骨头的硌人,龙啸云都担心自己稍稍用力就把对方捏碎了。
龙啸云声音拔高八度,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
“你怎么跑出来了?!郎中不是说了让你好好躺着吗?!你这伤!这毒!这眼睛!哪一样不要命?!你这一动,万一伤口崩开了,毒气攻心了,眼睛彻底瞎了可怎么办啊?!弟妹在家等你回去呢!她要是知道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还不得哭死?!”
龙啸云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李寻欢使眼色。
可惜李寻欢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可怜龙啸云媚眼抛给瞎子看。
此刻龙啸云脸上那表情,三分焦急,三分关切,三分恨铁不成钢,还有一分……痛心疾首?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这一通抢白,信息量巨大!
“弟弟?”
“亲弟弟?”
“重伤中毒眼瞎?”
“弟妹等在家?”
不仅王元霸和那群打手愣住了,连地上哭喊的老妇人和瑟瑟发抖的少女都忘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周围远远围观的镇民更是伸长了脖子,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李寻欢被龙啸云扶着,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透过勉强睁开的缝隙,似乎极其缓慢地聚焦在龙啸云那张因为焦急(和用力表演)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
龙啸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位爷一个不爽,直接亮飞刀把他给钉墙上。
他赶紧继续“加戏”,声音带着哭腔(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怕的):“弟弟!算我求你了!咱别管闲事了行不?咱自己都顾不过来了!快跟我回去!郎中说了,你再乱动,神仙也救不了你!”
龙啸云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半拉半拽地就想把李寻欢往回拖。
李寻欢依旧沉默。
他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龙啸云脸上停留了数息之后,又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向了那个被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的少女,以及她身边哭得快要晕厥的老母亲。
那眼神,依旧冰冷。
但龙啸云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层之下,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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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怜悯?
是无奈?
还是对自己此刻无力状态的嘲弄?
就在龙啸云以为李寻欢会固执地甩开他的手,或者干脆给他一飞刀的时候——
李寻欢那紧绷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松弛了一点点。
他任由龙啸云半扶半拽地拉着他的胳膊,没有再试图挣脱,也没有再看王元霸那边,只是微微偏过头,似乎想要更“清晰”地看看龙啸云,又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龙啸云心中狂喜!有门!这位爷终于听劝了!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对着王元霸那边努力挤出一个“抱歉打扰了”的僵硬笑容:“王……王少爷是吧?对不住对不住!家里兄弟他……他这里有点不清醒!”
龙啸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表情沉痛,“之前遇到马匪,受了重伤,中了毒,脑子也……唉!看到漂亮姑娘就容易犯病,总想‘保护’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个伤糊涂的人计较!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边说,一边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地把李寻欢往医馆的方向拉,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着:“弟弟!听话!咱回去吃药!吃了药就好了!弟妹还等着你呢!……”
王元霸看着被龙啸云“拖走”的那个白衣人,对方那副重伤垂死、眼神涣散的样子,再想起刚才那瞬间让他如坠冰窟的寒意,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难道真是个脑子被打坏的疯子?
刚才那感觉……是错觉?
再看看龙啸云那副着急忙慌、唯唯诺诺的“哥哥”模样,他心中的忌惮和恐惧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被搅了兴致的恼怒。
“妈的!晦气!碰上个疯子!” 王元霸骂骂咧咧,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老妇人和少女,“算你们走运!今天少爷我心情不好,改天再来‘请’你闺女!”
他呸了一口,带着几个心有余悸的打手,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围观的镇民也松了口气,窃窃私语着散开,看向龙啸云和李寻欢背影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好奇——一个重伤疯癫的弟弟,一个苦命的哥哥,唉,真惨。
龙啸云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李寻欢“架”回那间破旧的医馆。
一进门,他立刻反手把门闩插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比跟马匪打一架还累!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老郎中正打着盹,被关门声惊醒,看到被龙啸云半拖进来的李寻欢,以及他腹部纱布上又隐隐渗出的血迹,顿时跳了起来:“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把他弄出去了?!这伤口又裂了!要命啊!银子!银子呢?!”
龙啸云没空搭理老郎中的聒噪,他小心翼翼地把李寻欢扶到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板床上躺下。
李寻欢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刚才的强行站立和走动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甚至牵动了伤口。
“喂!李……那个谁!你没事吧?” 龙啸云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他可不想三百两银子就这么打水漂。
李寻欢没有睁眼,只是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气音。
龙啸云赶紧把耳朵凑近了些。
“……多……谢……”
17. 疑惑
“……多……谢……”
两个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字,如同羽毛般拂过龙啸云的耳畔。
龙啸云愣住了。
他直起身,看着床上这个苍白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谢他?
谢他什么?
谢他把他从黑衣人刀下“捡”回来?还是谢他刚才强行把他从十字路口“拖”走,避免了他伤上加伤甚至送命?
他救他,最初是心善和侠义心肠作祟,后来是骑虎难下,再后来纯粹是心疼那三百两银子……从来没想过要对方一句谢。
可现在,这句轻飘飘的“多谢”,从这样一个重伤濒死、刚刚还展现出恐怖气势的人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份量,砸得龙啸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谢个屁!你给我好好活着,别死在这儿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那三百两诊金还没着落呢!”
他故意把话说得粗鲁,掩饰自己那一瞬间的不自在。
老郎中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检查李寻欢的伤口,嘴里不停地抱怨着:“裂开了!果然裂开了!作死啊!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性命!这药钱又得加……”
龙啸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三百两!像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他烦躁地在狭小的医馆里踱步,目光扫过李寻欢那身染血的白衣,扫过他腰间挂着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旧皮囊(里面应该就是他那神乎其技的飞刀),扫过他苍白却依旧难掩俊逸的侧脸……
“李寻欢……李寻欢……” 龙啸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那个预言再次浮现。
救了他,到底是对是错?
刚才在十字路口,他那股冰冷的气势,绝非寻常江湖客所有。
他到底是惹了什么事?那些黑衣人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就在这时,医馆那扇破旧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拍响了!
嘭!嘭!嘭!
声音又急又重,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头,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开门!快开门!里面的人听着!王员外府上办事!速速开门!” 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龙啸云心里“咯噔”一下!王员外府?那个王元霸?!他们怎么找上门来了?难道刚才那出戏没演好,被识破了?
老郎中也被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向龙啸云。
“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的李寻欢似乎也被这粗暴的敲门声惊动,极其困难地微微睁开了眼睛,声音沙哑地问道。
龙啸云脸色难看,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对老郎中说:“开门。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已经在飞速盘算:是跑?还是打?带着这个重伤员,跑肯定是跑不掉……打?对方肯定不止这几个人……
妈/的!
刚送走一拨麻烦,又来一拨!这黄沙镇是跟他龙啸云八字犯冲吗?!
老郎中战战兢兢地挪过去,刚拔开门闩,木门就被“砰”地一声从外面大力推开!
五六个穿着王员外府家丁服饰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
那管家三角眼,山羊胡,眼神精明而刻薄,一进来就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狭小的医馆,最后定格在躺在床上的李寻欢和站在旁边的龙啸云身上。
他的目光在李寻欢那身染血的白衣和苍白的面容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谁是刚才在十字路口,冲撞了我家少爷的那个疯子?” 管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尖细,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龙啸云心头一沉,果然是冲着刚才的事来的!
他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这位管家老爷,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家兄弟他……”
他指了指李寻欢,“他这里不太清醒,” 又指了指脑袋,“重伤未愈,又中了毒,脑子糊涂了,看到人多就犯病,绝对不是有意冲撞王少爷的!我代家兄给王少爷和您赔不是了!” 说着,他作势就要躬身行礼。
“哼!” 管家冷哼一声,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误会?脑子糊涂了?我看不见得吧!”
管家猛地抬手,指向躺在床上的李寻欢,“他刚才看我家少爷的眼神,可不像是个疯子!倒像是个……索命的阎王!”
此言一出,医馆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这管家好毒的眼睛!刚才李寻欢那瞬间的气势,竟然被他捕捉到了!
管家踱步上前,走到李寻欢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位……壮士?好重的煞气啊!我家少爷回府之后,惊悸不安,到现在还浑身发冷!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李寻欢闭着眼睛,似乎根本没听见管家的话,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龙啸云赶紧上前挡住管家的视线,陪着笑脸:“管家老爷息怒!家兄他现在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赔钱!倾家荡产也赔!只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两个可怜人吧!”
他故意把姿态放得极低,试图用钱来解决问题。虽然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赔钱?” 管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三角眼里满是轻蔑,“就凭你们这两个穷酸样,能赔几个子儿?我家少爷金枝玉叶,受的惊吓岂是几个臭钱能打发的?”
他话音一转,眼神变得更加阴冷:“不过嘛……我家老爷向来慈悲为怀。给你们指条明路。”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般在龙啸云和李寻欢身上扫过,“我家少爷说了,看在那小娘子的份上,可以饶你们一命。条件就是——他!”
管家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躺在床上的李寻欢!
“把这个不知死活、吓到少爷的罪魁祸首,交给我们!带回府去,听候少爷发落!至于你……” 管家轻蔑地瞥了一眼龙啸云,“可以滚了!”
轰——!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交人?
听候发落?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把重伤的李寻欢交到那个王元霸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恐怕比落到那些黑衣人手里死得还难看!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瞬间席卷了龙啸云!他妈的!欺人太甚!强抢民女不成,现在又想来抢人?!真当他龙啸云是泥捏的?!
他猛地抬起头,刚才那副唯唯诺诺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如同被激怒的孤狼,凶狠地盯住那个管家!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肩膀的伤口因为愤怒而隐隐作痛,却更添了几分戾气!
“放你娘的屁!” 龙啸云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想要人?除非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唰”地一下,从旁边抄起了靠在墙边的那杆缠着布条的银枪!虽然肩膀有伤,动作有些滞涩,但那枪尖瞬间迸发出的寒光,却让整个医馆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管家和他身后的打手显然没料到这个刚才还点头哈腰的“哥哥”,突然变得如此凶狠强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气惊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干什么?!反了你了!” 管家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给我上!拿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连那个半死不活的一起带走!”
几个打手回过神来,仗着人多,纷纷抽出腰间的短刀棍棒,狞笑着朝龙啸云扑了过来!
“找死!” 龙啸云眼中戾气大盛!他憋了一路的火气——从血月谷的祭品,到绝情谷的“贵客”,到马匪沙暴,再到李寻欢这个天大的麻烦,最后是这狗屁王家仗势欺人——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他不再顾忌肩伤,银枪一抖,如同狂龙出海,带着一股惨烈的气势,悍然迎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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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打手!
“叮叮当当!”
狭小的医馆内,瞬间金铁交鸣,怒吼连连!
龙啸云枪法大开大阖,完全是以伤换伤、以命搏命的打法!
他肩膀有伤,动作不如平时灵活,但他那股子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弥补了一切!
一个打手挥刀砍来,他竟不闪不避,硬生生用左臂格挡,右手银枪如毒蛇吐信,“噗嗤”一声直接捅穿了对方的肩膀!那打手惨叫着倒地!
另一个打手从侧面偷袭,棍棒砸向他后脑。龙啸云仿佛背后长眼,猛地一矮身,银枪向后一个毒辣的回马枪,枪杆狠狠抽在对方的小腿上!
清脆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
老郎中吓得抱着头钻到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管家看着自己带来的打手瞬间被放倒两个,又惊又怒:“废物!都是废物!一起上!弄死他!”
剩下的三个打手也被龙啸云的凶悍吓住了,一时有些畏缩不前。
就在这混乱僵持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李寻欢,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他那一直垂在身侧、被宽大衣袖掩盖的右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一下。
他的指尖,似乎极其艰难地,触碰到了腰间那个毫不起眼的旧皮囊……
“住手!”
一声威严的断喝,如同闷雷般在医馆门口炸响!
这声音蕴含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医馆内的打斗和喧嚣!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深紫色锦袍、身材高大、面容威严、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男人,在一群气息更为沉凝、眼神锐利的护卫簇拥下,负手而立,站在医馆门口。
他眼神如电,扫过狼藉的医馆,受伤的打手,一脸凶悍持枪而立的龙啸云,最后落在床上昏迷的李寻欢身上。
管家看到来人,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变了调:“老……老爷!”
来人,正是黄沙镇真正的土皇帝,王员外,王元霸他爹!
龙啸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小的刚打发走,老的亲自来了!
看这架势,这排场,比那个草包儿子难对付一百倍!他握紧了银枪,手心里全是冷汗,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今天,怕是真要栽在这黄沙镇了!
王员外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管家,他的目光在李寻欢那苍白染血的面容上停留了许久,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敬畏?
良久,他才缓缓移开目光,看向持枪而立、如同炸毛刺猬般的龙啸云,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位少侠,还有……床上那位公子。惊扰之处,老夫代犬子赔罪了。此事就此作罢。来人,把地上这些丢人现眼的废物拖走,不得再来打扰!”
说完,他竟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便走。那群护卫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受伤的打手和瘫软的管家拖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转眼间医馆门口就清静了,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老郎中和一脸懵逼的龙啸云。
龙啸云:“???”
他持着银枪,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僵在原地,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这就……完了?
赔罪?
作罢?
这王员外吃错药了?
还是……他认出了李寻欢?!
他猛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李寻欢。李寻欢依旧闭着眼睛,仿佛刚才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是,他那触碰皮囊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极其自然地垂落回身侧,仿佛从未动过。
只有龙啸云注意到,在李寻欢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指尖,似乎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
铁锈般的暗红色印记……
18. 苏樱
王家的人来去匆匆,龙啸云感觉对方就像是大风划来划去。
医馆的门被最后关上的“哐当”声,如同敲在龙啸云的心口上。他持着银枪,保持着那个凶狠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尊被风沙侵蚀的石像,脑子里的问号多得能填满整个大漠。
“赔罪?作罢?这王老头……脑子也进水了?”
龙啸云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他狐疑地回头看向床上的李寻欢。
李寻欢依旧闭目躺着,呼吸微弱,仿佛刚才外面那场差点要了他俩小命的冲突,以及那位王员外莫名其妙的“赔罪”,都只是龙啸云自己累到极点产生的幻觉。
只有李寻欢指尖那几乎看不见的、铁锈般的暗红印记,像一根刺,扎在龙啸云的视线里,无声地提醒着他,刚才那瞬间绝非错觉。
李寻欢在昏迷中,或者说,在某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下,似乎……本能地做了什么?或者准备做什么?
“邪门!太邪门了!” 龙啸云甩甩头,试图把这些惊悚的念头甩出去。管他呢!反正麻烦暂时走了!当务之急,是床上这位祖宗!
他赶紧把银枪往墙边一靠,扑到床边,急切地对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惊魂未定的老郎中说:“老丈!快!快看看他!刚才被那些王八蛋一吓,伤口好像又裂开了!还有毒!还有他的眼睛!”
老郎中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惊魂未定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揭开李寻欢腹部染血的纱布。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果然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黄绿色的脓液缓缓渗出,散发着一股不祥的甜腥味。
老郎中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李寻欢的还要白,手指搭上李寻欢的手腕,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时间一点点过去,医馆里只剩下李寻欢微弱痛苦的呼吸声和老郎中越来越沉重的叹息声。
龙啸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像坠入了无底的冰窟窿。“老丈……怎么样?” 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郎中收回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沉重和无奈。他重重叹了口气,对着龙啸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摇了摇头。
“小老儿……尽力了。” 老郎中的声音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疲惫,“刀伤入腑,本就凶险万分。那毒……唉,刁钻阴狠,早已侵入心脉,盘踞不去。如今伤口反复崩裂,失血过多,五脏六腑皆被毒气侵蚀……油尽灯枯之相啊!”
轰隆!
老郎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炸雷劈在龙啸云头顶!
油尽灯枯?!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都凝固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苍白得几乎透明的人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拼了命把他从黑衣人刀下抢回来,忍着痛把他从沙暴里拖出来,甚至为了他差点跟王家打手拼命,还搭上了自己最后的银子……结果,就换来一句“油尽灯枯”?!
“不!不可能!” 龙啸云猛地抓住老郎中的胳膊,力道之大,捏得老郎中痛呼出声,“老丈!你再想想办法!用最好的药!人参!灵芝!不管多贵!银子……银子我去想办法!我一定有办法,求你了!救救他!”
龙啸云实在不想这样一个年轻人死在自己面前,多年来的“日行一善”让龙啸云有了思维惯性,他不愿看见生命的流逝在,尤其是——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的时候……
老郎中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挣脱开,揉着生疼的胳膊,苦着脸道:“少侠!不是银子的事!
是命!
阎王爷要收的人,神仙也难留!
他这身子,已是强弩之末,神仙难救!别说小老儿这破地方没那些仙药,就算有,也吊不住他这口气了!顶多……顶多就是拖时间,多受些苦罢了!”
“拖时间……多受些苦……” 龙啸云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看着李寻欢那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头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
难道自己救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多受几天苦,然后凄惨地死在这个破医馆里?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瞬间淹没了他。预言?
克星?
他现在只觉得,李寻欢要是真死在这儿,他龙啸云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龙啸云的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
老郎中看着龙啸云那副失魂落魄、濒临绝望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他压低声音,凑近龙啸云,语速极快:“少侠!听小老儿一句劝!这人……这人他活不成了!趁着他现在还有口气,赶紧……赶紧把他抬走!抬得远远的!
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千万别让他死在我这店里!我这小本经营,可经不起死人晦气!更别说……他这身份,恐怕不简单,万一再招来什么煞星……”
老郎中的话如同最后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龙啸云心中那点残存的火星。
抬走?
让他自生自灭?
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某个荒无人烟的角落?
龙啸云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他看着老郎中那写满“别连累我”的脸,再看看床上气若游丝的李寻欢,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好……好……” 他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
龙啸云不再看老郎中,默默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银枪,然后回到床边,动作有些僵硬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李寻欢那轻飘飘、冰冷的身躯背了起来。
李寻欢很轻,轻得让龙啸云心头更加沉重。那点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带着死亡的气息。
“对不住了……” 龙啸云低低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对李寻欢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他背着李寻欢,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医馆门口。老郎中在后面如释重负,忙不迭地打开了门,仿佛在送走两个瘟神。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黄沙镇满是尘土的街道上。
龙啸云背着昏迷的李寻欢,漫无目的地走着。小镇的居民远远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龙啸云背上那个裹着染血纱布、气息奄奄的人,都如同避瘟疫般躲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就是那两个得罪王家的……”
“背上的那个快不行了吧?”
“晦气!真是晦气!”
“快走快走,离他们远点……”
那些目光和议论,像冰冷的针,刺在龙啸云背上。
龙啸云低着头,咬着牙,肩膀的伤口因为负重而阵阵剧痛,但这点痛,比起心头的茫然和沉重,根本不值一提。
去哪里?
能去哪里?
难道真找个乱葬岗把他放下?
龙啸云看着天边那轮血色的残阳,只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他龙啸云,怎么就混到了这一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镇子边缘,一处荒废的土墙根下。
这里远离人烟,只有几丛枯黄的骆驼刺在风中瑟瑟发抖。
龙啸云再也支撑不住,小心地将李寻欢放下来,让他靠坐在土墙上。
李寻欢的头无力地垂着,脸色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纸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龙啸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堵得难受。他伸出手,想探探李寻欢的鼻息,指尖却颤抖得厉害。
“喂……李寻欢?醒醒?别睡啊……” 龙啸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你死了……那个预言……那个疯女人……” 他语无伦次,脑子里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土墙的另一侧传来。
龙啸云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抓起银枪,警惕地转身低喝:“谁?!”
土墙的阴影里,缓缓转出一个身影。
来人是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极其鲜艳的红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这灰黄死寂的边陲小镇边缘,红得刺眼,红得惊心动魄。
女子的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灵动,仿佛蕴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气质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她就那样俏生生地站在风沙里,红裙飘拂,与周围破败荒凉的景象格格不入,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龙啸云看得一愣,心中警铃却大作!
这荒郊野岭,突然冒出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非妖即怪!最起码也是别有用心,他握紧了银枪,警惕地盯着她:“你是谁?想干什么?”
红衣女子似乎完全没感受到龙啸云的戒备,她的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龙啸云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身后靠墙昏迷的李寻欢身上。
女子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探究光芒,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呀,” 她轻轻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玉珠落盘,“好重的伤,好刁钻的毒呢。”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在点评一件有趣的玩具,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你懂医?”
红衣女子没有直接回答,她莲步轻移,无视了龙啸云横在身前的银枪,径直走向李寻欢。
龙啸云下意识地想阻拦,却不知为何,被那女子身上某种奇特的气场所慑,动作慢了一拍。
女子蹲下身,伸出两根春葱般白皙纤细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搭在了李寻欢的手腕上。她的动作优雅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片刻后,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即又舒展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有意思,” 她收回手,看向一脸紧张和狐疑的龙啸云,“他中的是‘蚀骨牵机散’,西域奇毒,混合了七种毒虫毒草炼制,一旦毒入心脉,神仙难救。按理说,他早该死了。”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沉:“那……”
“不过嘛,” 红衣女子话锋一转,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极其辛辣刺鼻、又带着点奇异甜香的味道弥漫开来。“算他命不该绝,遇到了我苏樱。”
“苏樱?” 龙啸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自称苏樱的女子没理会龙啸云的疑惑,她玉指一弹,从玉瓶里倒出一点点碧绿色的粉末,那粉末细如尘埃,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她将粉末置于掌心,对着李寻欢的鼻端轻轻一吹。
碧绿色的粉末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缕轻烟,钻入了李寻欢的鼻孔。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李寻欢原本微弱急促、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竟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下来!
李寻欢紧锁的眉头也微微舒展,脸上那层濒死的金纸色似乎褪去了一丝,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那么骇人。
龙啸云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苏樱满意地收回玉瓶,拍了拍手,站起身,对着龙啸云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得晃眼:“暂时吊住他一口真气,十二个时辰内,死不了啦。”
“多谢姑娘!多谢苏樱姑娘救命之恩!” 龙啸云又惊又喜,激动得差点要给苏樱跪下。
峰回路转!
绝处逢生!
这简直是天降救星!
龙啸云之前还觉得这女人非妖即怪,现在怎么看怎么像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别谢得太早,” 苏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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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我这‘碧磷烟’只能暂时压制毒性,护住他心脉不被毒气彻底侵蚀。要想真正解毒,救他性命……”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需要一味主药。”
“什么药?姑娘请说!刀山火海,我也去弄来!” 龙啸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只要能把李寻欢这烫手山芋救活然后送走,让他去掏马蜂窝他都干!
苏樱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如同珠落玉盘,却让龙啸云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
“沙晶参。”
“沙晶参?” 龙啸云一脸茫然,“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只生长在大漠最深处、流沙漩涡边缘的奇参,” 苏樱解释道,眼神望向西边那浩瀚无垠、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沙海,“形如水晶,通体剔透,蕴含着至纯至阳的地脉精华,是化解‘蚀骨牵机散’这类阴寒剧毒的圣品。”
龙啸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漠深处?
流沙漩涡边缘?
光是听名字就知道这地方九死一生!
这沙晶参,恐怕比那三百两银子还难搞百倍!
“这东西……好找吗?” 龙啸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苏樱给了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笑眯眯地补充道:“而且,沙晶参极为罕见,只在特定的月圆之夜,才会从流沙中显露出形迹,采摘时机稍纵即逝。更重要的是……” 她指了指李寻欢,“他的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过了时辰,我这‘碧磷烟’也压不住毒性,大罗金仙也难救。”
十二个时辰!
大漠深处!
流沙漩涡!
月圆之夜!
此刻的龙啸云抬头看了看天,一弯圆月已经挂在天边。
龙啸云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他看看靠墙昏迷、气息平稳了些但依旧命悬一线的李寻欢,再看看眼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笑容却有点小恶魔味道的苏樱,一股悲愤之情直冲脑门!
“老天爷!你对我怎么这么残忍?!” 龙啸云仰天悲呼,“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救个人而已,要不要这么一波三折,九九八十一难啊?!!”
苏樱被他这夸张的反应逗乐了,掩着红唇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铃,在荒凉的土墙根下回荡:“怎么样?这位……看起来很讲义气的大哥?是准备带着你的‘朋友’找个风水宝地躺平等死呢?还是……跟我去大漠深处,赌一把运气,找那沙晶参?”
龙啸云喘着粗气,瞪着苏樱那张明媚的笑脸,再看看李寻欢苍白的侧脸,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肩膀上渗血的绷带。
赌了!
不就是大漠深处吗?
不就是流沙漩涡吗?
血月谷的虫子咬过,绝情谷的巴掌挨过,马匪的刀砍过,王家的打手揍过,他龙啸云不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这儿?命硬得很!
“去!” 龙啸云一咬牙,一跺脚,吼得气壮山河,仿佛要去踏平的不是流沙漩涡,而是自家后院,“不就是沙晶参吗?老子挖定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警惕地盯着苏樱,“苏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们?那沙晶参……不会是你自己想要吧?”
苏樱眨了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纯良:“哎呀,这位大哥把人家想成什么人了?人家只是……医者仁心,见不得有人受苦嘛!
再说了,” 她狡黠地一笑,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我对这位公子身上的毒很感兴趣。能撑到现在,还引动了某种奇特的力量护住心脉……很有意思呢!”
奇特的力量?
龙啸云心头一跳,又想起了李寻欢指尖那抹暗红和王员外诡异的退走。
这李寻欢,果然是个行走的大麻烦!
“行!苏姑娘,我信你!” 龙啸云也懒得深究了,当务之急是救命,“怎么去?你有办法找到那流沙漩涡?”
“当然。” 苏樱自信地扬了扬小巧的下巴,变戏法似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罗盘。
“跟着它走。不过嘛……” 她目光扫过龙啸云和他身后的李寻欢,笑容甜美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路途凶险,这位公子需要人背着。我看大哥你身手不错,又重情重义,这背人的重任,就交给你啦!”
龙啸云:“……” 他看着苏樱那理所当然的笑容,再看看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心里泪流成河。
他认命地再次弯下腰,将依旧昏迷的李寻欢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
“走吧!” 苏樱一甩红袖,黄金罗盘在她掌心发出微弱的荧光,指向大漠深处,“时间可不等人哦!”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龙啸云背着李寻欢,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一抹跳跃的、如同沙漠火焰般的红裙之后,一头扎进了被暮色笼罩、更加神秘莫测的浩瀚沙海。
风沙渐起,吹拂着龙啸云额前的碎发。他感受着背上李寻欢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看着前面苏樱那在风沙中依旧挺直的、显得有些神秘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李寻欢啊李寻欢,老子这趟要是真把你救活了,你可得好好报答老子!至少……得把诊金付了!” 龙啸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他抬头望向那轮逐渐清晰的月亮,只盼着它能快点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背上,那一直昏迷不醒的李寻欢,在苏樱的“碧磷烟”作用下,似乎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奇特的假寐状态。
他的意识如同沉在温暖的水底,外界的声音模糊不清,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背着自己的那副肩膀,宽厚、坚实,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在风沙中一步步地前行,即使那步伐因为伤痛而有些踉跄。
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悄然在他冰冷死寂的心湖深处,探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绿意……
19. 蛇海
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彻底笼罩了浩瀚沙海。
白日里灼人的热浪被冰冷的夜风取代,卷起细碎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此刻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苏樱手中那个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罗盘,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有生命的淡绿色荧光,固执地指向西方。
龙啸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那一抹跳跃的红裙之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陷在无形的流沙里。
他肩膀的伤口在颠簸和负重下,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里衣,被夜风一吹,更是透心凉。
雪上加霜的是——
龙啸云感觉背上李寻欢的重量似乎越来越沉,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像是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责任。
“苏姑娘……还有多远?”
龙啸云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地问。
他们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除了起伏的沙丘和呼啸的风声,看不到任何流沙漩涡的迹象。
十二个时辰的倒计时,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苏樱停下脚步,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低头看了看罗盘,又抬头望向西边深邃的黑暗,眉头微蹙:
“罗盘显示就在这片区域……但流沙漩涡并非固定不动,它会随着地脉气息游移。我们需要等,等它显露出形迹。”
苏樱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宽大的袖袍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皮水囊,递给龙啸云,“喝点水。保存体力。”
龙啸云也不客气,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些许疲惫和焦躁。
他把水囊递还给苏樱,目光落在她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上,忍不住再次试探:
“苏姑娘,你对这大漠深处……似乎很熟悉?连这种传说中的沙晶参都知道在哪里找?”
苏樱接过水囊,随手系回腰间,动作优雅自然。
她歪着头,红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怀疑我别有用心?”
她那双眸子在罗盘幽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深邃,“我嘛……从小就对各种奇花异草、疑难杂症感兴趣,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沙晶参,也是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的记载。至于熟悉嘛……”
苏樱顿了顿,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龙啸云背上昏迷的李寻欢,“大概是因为……有些人身上的‘味道’,天生就吸引着这些奇物靠近吧?”
“味道?” 龙啸云一愣,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只闻到风沙的味道和李寻欢身上淡淡的血腥与草药混合的气息。
“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苏樱没有深说,她走到一处背风的沙窝,指了指地面,“就在这儿等吧。保存体力,接下来可能……不会太轻松。”
三人(苏樱,龙啸云带着昏迷的李寻欢)在沙窝里坐下。龙啸云小心翼翼地将李寻欢放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苏樱则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那黄金罗盘就放在她膝前,幽幽的绿光映着她精致的侧脸,显得神秘而静谧。
夜,愈发深沉。
风声似乎也小了些,只剩下细沙流动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生命在窃窃私语。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龙啸云眼皮沉重,几乎要支撑不住睡去。
就在这时!
靠在他身上的李寻欢,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龙啸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低头看去,只见李寻欢依旧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蹙起,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又像是在做一个极其挣扎的梦。
龙啸云看到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龙啸云赶紧凑近了些,屏息凝听。
“……不……别去……危险……”
“……快走……”
声音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如同呓语。
龙啸云心头一紧!
李寻欢在昏迷中还在担心危险?
让他快走?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这家伙,自己都这样了……
然而,就在龙啸云心中感慨之际,他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细节!
李寻欢那只原本无力垂在身侧、靠近苏樱方向的右手,食指指尖,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在冰冷的沙地上……叩击了三下!
嗒……嗒……嗒……
动作极其隐蔽,幅度小到如果不是龙啸云凑得极近,又恰好角度合适,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绝不是无意识的抽搐!这是一种……信号?!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苏樱。
苏樱依旧闭目养神,仿佛毫无所觉。
但就在李寻欢指尖叩击声落下的瞬间,她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似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龙啸云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猛地收回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怎么回事?!
李寻欢没昏迷透?
他在给苏樱传递信号?
他们认识?!
苏樱之前说的“奇特的气息”、“吸引奇物”……难道指的就是李寻欢本身?!
那她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
为什么要帮他找沙晶参?
那毒……真的是无解的吗?
无数个疑问如同沸腾的开水,在龙啸云脑子里翻滚!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迷雾里!李寻欢的伤,苏樱的出现,沙晶参的寻找……这一切,难道都是算计好的?!
他死死盯着靠在自己身上、依旧“昏迷不醒”的李寻欢,看着他苍白脆弱的面容,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这一切,难道都是装的?!
如果是装的,那这演技也太可怕了!他拼死拼活,肩膀还挨了一剑,到底是为了什么?!
愤怒、委屈、被欺骗的感觉如同毒藤般缠绕住龙啸云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立刻质问的冲动。
不能打草惊蛇!
龙啸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时间在诡异而压抑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无垠的沙海上,镀上一层银霜。
突然!
苏樱膝前的黄金罗盘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碧绿光芒!
指针疯狂地左右摇摆,最终死死指向沙窝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平坦沙地!
“来了!” 苏樱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精光四射,再无半分慵懒。
几乎同时,龙啸云也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心悸的震动!
如同沉睡的巨兽在翻身!
“快退!” 苏樱娇叱一声,身形如同轻灵的燕子般向后飘退数丈。
龙啸云也顾不得多想,一把抄起地上的李寻欢,连滚带爬地向后疾退!
轰隆隆——!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的沙窝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沙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猛地向下塌陷!
一个直径足有数丈的巨大漩涡凭空出现!
流沙如同沸腾的泥浆,疯狂地旋转、下陷,发出低沉恐怖的轰鸣,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漩涡中心,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水晶般的光泽!
“沙晶参!” 苏樱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就在漩涡中心!必须在它完全沉入流沙前采到!”
龙啸云看着那恐怖的流沙漩涡,头皮发麻!
这玩意儿别说进去采参,靠近一点都会被瞬间吞噬!
“怎么采?!” 他吼道,声音被漩涡的轰鸣声淹没大半。
“看到中心那点晶光了吗?” 苏樱指着漩涡中心那点微弱却清晰的水晶光泽,“那就是沙晶参露出的参须!它扎根在流沙之下的岩层上!
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拔出来!记住,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或者被流沙缠住,神仙难救!”
龙啸云看着那飞速旋转、吞噬一切的流沙,又看看背上“昏迷”的李寻欢,最后看向苏樱那张在幽光下显得无比认真的脸。
赌不赌?万一……万一李寻欢的伤是真的呢?万一沙晶参真能救命呢?
“妈的!拼了!” 龙啸云一咬牙,将李寻欢小心地放到远离漩涡的安全地带,“你看着他!” 他对苏樱吼了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狠厉的光芒!
他不再犹豫,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腿,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那恐怖的流沙漩涡边缘猛冲过去!
他计算着流沙旋转的轨迹,寻找着那稍纵即逝的、相对“平静”的切入时机!
近了!更近了!
流沙旋转带起的劲风如同刀子般刮在脸上,脚下沙地松软下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点水晶般的光泽就在漩涡中心,触手可及!
就是现在!
龙啸云看准一个漩涡旋转力道稍缓的瞬间,猛地一个蹬地,身体如同大鹏展翅般向前扑出,右手闪电般探向那点晶光!
他的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那冰凉坚硬的参须!
异变陡生!
嘶嘶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潮水般的嘶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响起!
声音密集、冰冷,充满了嗜血的恶意!
借着月光和罗盘的幽光,龙啸云惊恐地看到,在流沙漩涡周围的沙地上,无数条细长的、如同枯枝般的影子正从沙层下钻出!
它们通体覆盖着黄褐色的鳞片,与沙地融为一体,三角脑袋高高昂起,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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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分叉的信子吞吐着,赫然是无数条沙漠毒蛇!
它们似乎被流沙的震动和某种气息所吸引,此刻如同潮水般汇聚而来,形成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蛇海!
其中几条格外粗壮、头上生有肉瘤的蛇王,更是死死盯住了扑向漩涡中心的龙啸云!
“小心蛇群!” 苏樱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龙啸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前有吞噬一切的流沙漩涡,后有潮水般的致命蛇群!他被夹在了中间!
一条离得最近的毒蛇,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而起,张开毒牙森森的口,直噬龙啸云探出的手腕!
龙啸云瞳孔骤缩!他此刻身在空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处借力闪避!眼看那毒牙就要咬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极其细微、却快得超越人眼捕捉极限的银光,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带着刺耳的破空厉啸,从龙啸云身后——
李寻欢倒地的方向——
飞速而至!
噗嗤!
一声轻响!
那道银光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条飞噬而来的毒蛇七寸!
毒蛇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跌落沙地!
飞刀?!
龙啸云心头剧震!他猛地回头!
只见原本“昏迷”在地的李寻欢,不知何时已经半坐了起来!
他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显然强行出手牵动了可怕的伤势,让他痛苦不堪。
他那双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电,死死锁定着蛇群!
他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稳定、却微微颤抖的姿态抬起,指尖,赫然夹着另一柄薄如柳叶、寒光四射的飞刀!
他根本没有昏迷透!或者说,他一直都在伪装!他在关键时刻出手了!
“李寻欢!你……” 龙啸云又惊又怒,刚想质问。
“现在。采参!” 李寻欢的声音沙哑虚弱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看都没看龙啸云,目光死死锁定着几条蠢蠢欲动的蛇王,手腕一抖!
嗖!嗖!嗖!
又是三道细微的银光撕裂空气!
三条刚刚昂起头的蛇王瞬间被钉穿了脑袋!
动作干脆利落,精准得令人发指!
苏樱也动了!
她不知何时手中多了几个颜色各异的小纸包,手腕一扬,纸包在空中爆开,洒下大片大片色彩斑斓的粉末!
那些粉末似乎对蛇群有极强的刺激性,蛇群接触到粉末的区域顿时一片混乱,互相撕咬翻滚,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
“快!” 苏樱对着龙啸云大喊!
龙啸云瞬间回神!
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借着李寻欢飞刀和苏樱毒粉制造的短暂混乱,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将所有的惊疑和愤怒都化作了力量!
他猛地收回探向蛇群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漩涡中心那点水晶光泽!
“给我——出来!” 龙啸云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身体如同陨石般狠狠砸向漩涡边缘,借着下坠的冲力,手臂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五指如钩,猛地抓住了那冰凉坚硬的参须!
入手的感觉,如同抓住了一块万年寒冰!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双脚在松软的流沙边缘猛地一蹬,借着抓住参须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弹簧般向后倒/射/而出!
同时手上用尽全力一拔!
嗤啦!
一声仿佛根系断裂的轻响!
一株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水晶雕琢而成、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人参,被龙啸云硬生生从流沙漩涡的中心拔了出来!
人参的根须还在微微颤动,散发出浓郁的生命气息!
就在龙啸云拔出沙晶参的瞬间,失去了目标的流沙漩涡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吞噬力猛增!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吸力从脚下传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漩涡中心滑去!
“小心!” 苏樱和李寻欢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李寻欢强撑着想要再次抬手发射飞刀,但剧烈的动作让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苏樱的毒粉似乎也消耗殆尽,蛇群从混乱中恢复,更加疯狂地涌来!
龙啸云一手死死抓着沙晶参,一手拼命地刨着身下的沙地,试图阻止下陷!但流沙的吸力太强了!
他的身体一点点被拖向那死亡的深渊!
绝望,如同冰冷的流沙,瞬间淹没了龙啸云!他妈的!采到了参,却要死在这里?!
这他娘的什么狗屁运气?!
20. 武功
冰冷的流沙如同无数只贪婪的手,死死缠绕住龙啸云的双腿,疯狂地将他向下拖拽!
那恐怖的吸力远超龙啸云的想象,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徒劳地加速下陷!
漩涡中心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大口,喷吐着死亡的气息,沙晶参那冰凉的触感和柔和的白光,此刻在他手中却像一块烫手的烙铁!
“龙啸云!” 苏樱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她双手急挥,袖中飞出的不再是药粉,而是一蓬蓬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毒针!
毒针如雨般射向涌来的蛇群,瞬间放倒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腥甜。
然而蛇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无穷无尽的黄褐色浪潮,前仆后继,毒针的阻隔只是杯水车薪!
几条格外粗壮的蛇王,鳞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三角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幽光,已然突破了毒针的封锁,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向流沙边缘挣扎的龙啸云!
李寻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撕裂般的剧痛,染血的右手再次抬起,指尖夹着的飞刀因为手臂剧烈的颤抖而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死死锁定那几条致命的蛇王,眼神锐利如刀,试图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发射时机。
但他知道,自己重伤之躯,内力几近枯竭,这一刀,未必能救下龙啸云,更可能连他自己都要彻底崩溃!
“啊——!” 龙啸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眼看着一条蛇王张开毒牙森森的大口,带着腥风噬向他的咽喉!
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毒牙尖端渗出的、闪烁着幽绿光泽的毒液!
另一条则闪电般咬向他握着沙晶参的手腕!
完了!
死定了!
采到参却要葬身蛇腹,这他娘的算什么英雄?!
龙啸云心中充满了不甘和荒谬的愤怒!他不怕死,可这种死法,太憋屈了!
就在那冰冷的蛇吻即将触及他咽喉皮肤的刹那!
就在那淬毒的獠牙即将刺穿他手腕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灼热洪流,毫无征兆地、狂暴无比地从他丹田深处轰然炸/开!
那感觉,仿佛沉寂万年的地心熔岩被瞬间点燃!
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原本孱弱的经脉,如同决堤的洪水,奔腾咆哮着涌向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陌生,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仿佛它本就沉睡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只是在生死存亡的绝境下,被彻底唤醒!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龙啸云眼中的世界骤然变了模样!
那飞扑而来的蛇王,动作在他眼中变得如同蜗牛爬行般缓慢,每一片鳞片的翕动,毒牙上毒液的滴落轨迹,都清晰得毫发毕现!
脚下流沙的旋转、吞噬,也变成了可以清晰捕捉的、如同慢镜头般的画面!
甚至连远处苏樱焦急挥舞的手臂、李寻欢颤抖的指尖、飞刀破空的细微轨迹,都变得无比缓慢而清晰!
龙啸云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
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在奔腾咆哮,却又如非常服帖,前所未有的充盈感充斥全身!
“这是……什么?” 龙啸云心中惊骇万分,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疑惑!
面对那慢动作般噬来的蛇吻,他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轻巧地微微一侧头!
动作流畅自然,妙到毫巅,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毒牙擦着他的颈侧皮肤掠过,带起的冰冷气流清晰可感!
同时,他握着沙晶参的右手手腕一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闪电般反手一扣!
龙啸云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捏住了另一条咬向他手腕的蛇王七寸!那狂暴的力量透过指尖爆发!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那条粗壮的蛇王连嘶鸣都来不及发出,整个蛇头连同半截蛇身,竟被龙啸云硬生生捏得粉碎!
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骨肉瞬间爆开!
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万钧的反击,让周围汹涌的蛇群都为之一滞!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震慑!
龙啸云自己也被这恐怖的力量和掌控感惊呆了!
但他没有时间思考!
脚下的吸力依旧恐怖,但此刻在他眼中,那飞速旋转的流沙轨迹变得无比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股浩瀚的内里瞬间灌注双腿!
“给我——起!”
一声暴喝,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充满了力量的咆哮!
他双脚在流沙漩涡那看似无处着力的边缘猛地一蹬!
没有踏在实处的感觉,但他体内那股澎湃的力量却如同实质般轰然爆/发,仿佛踩碎了脚下的空气!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以他双脚为中心,周围的流沙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炸开,形成一个直径数尺的坑!
借着这股爆/炸性的反冲力,龙啸云的身体带着一道残影,猛地向上、向后弹射而起!
他轻巧地、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在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越过了下方那一片毒牙毕露的蛇群!
衣袂破空,猎猎作响!
他稳稳地落在了远离流沙漩涡和蛇群的安全沙地上,距离李寻欢和苏樱只有几步之遥。
落地时,他甚至感觉不到丝毫震动,轻飘飘如同羽毛。
手中,那株晶莹剔透的沙晶参,依旧散发着柔和的生命光泽,完好无损。
整个动作,从侧头避蛇、捏碎蛇王、蹬沙借力、腾空飞跃、到安然落地,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
在苏樱和李寻欢的眼中,几乎只看到龙啸云在流沙中身影一晃,下一刻,他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安全地带,手中还握着沙晶参!
死寂!
只有流沙漩涡不甘的咆哮和蛇群混乱的嘶鸣在夜空中回荡。
苏樱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从容,瞪得溜圆,小嘴微张,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她手中的毒针都忘了继续发射。
李寻欢更是浑身剧震!
他强行抬起的、夹着飞刀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那双勉强睁开的眼睛死死盯着龙啸云,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绝不是他认知中那个武功平平、甚至有些狼狈的龙啸云能做出的动作!那股瞬间爆发出的恐怖气息……
虽然一闪即逝,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那是什么力量?!
龙啸云自己,也如同石化般僵在原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内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肩膀伤口传来的、被忽略已久的剧痛。
刚才那一切,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我……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刚才那种掌控一切、力量澎湃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但现在,他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三流武功、处处倒霉的龙啸云。
丹田空空如也,经脉隐隐作痛,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是一场幻觉。
他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恐惧,后怕,还有……巨大的迷茫!
“刚才……那是什么?” 龙啸云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喃喃自语。
那不是他!
绝对不是他龙啸云能拥有的力量!
可那感觉又是如此的真实,仿佛……仿佛那力量本就属于他,只是被遗忘了?
遗忘……
他猛地想起了那空白的三年!
那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失去记忆?
那三年里,他究竟是谁?
做了什么?
这股恐怖的力量,是否就来自那遗失的岁月?
为什么会在生死关头突然爆发?
为什么……又消失得如此彻底?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
难道自己,也藏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巨大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可能比李寻欢和苏樱的更加诡异,更加……危险?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苏樱和李寻欢。
苏樱眼中的惊愕已经迅速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玩味的探究,仿佛在欣赏一件极其有趣的、超出预期的藏品。
她的红唇微微勾起,却没有说话。
李寻欢的目光则更加复杂。
震惊、疑惑、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龙啸云看不懂的、极其隐晦的……了然?
仿佛龙啸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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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突然爆/发的异常,虽然震撼,却并未完全超出他的某种预料?
李寻欢也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剧痛的腹部,脸色在月光下更加惨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锁在龙啸云身上。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
流沙漩涡的轰鸣渐渐平息,蛇群失去了目标,在沙地上游弋片刻,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在沙层之下。
沙漠恢复了死寂,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谁也没有说话。
龙啸云跪在沙地上,喘息未定,心中翻江倒海,惊疑不定。
苏樱静静站着,红裙在夜风中轻摆,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李寻欢半靠在沙丘上,闭目调息,但紧抿的唇角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他内心的波澜绝不平静。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龙啸云那匪夷所思的爆发,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滔天巨浪,却又诡异地迅速归于平静。
三个人都心知肚明,彼此身上都藏着巨大的秘密,但此刻,谁也没有点破的意图。
“咳……” 最终还是苏樱打破了沉默,她走到龙啸云面前,蹲下身,伸出手,脸上又挂起了那明媚却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沙晶参给我。再耽搁,这位公子的十二个时辰可就要到了哦。”
苏樱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龙啸云看着苏樱伸出的手,又看了看手中那株散发着柔和白光、救命的沙晶参,再看看不远处闭目不语的李寻欢。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一个重伤垂死却疑似装晕、关键时刻飞刀救场的神秘高手。
一个来历不明、手段诡异、对剧毒和奇物了如指掌的漂亮女人。
还有一个……身怀恐怖力量却自己都不知道、记忆缺失了三年的倒霉蛋自己!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简直比沙漠里的流沙漩涡还要诡异莫测!
龙啸云苦笑一声,认命般地将沙晶参递给了苏樱。他现在只想赶紧救活李寻欢,然后离这两个麻烦精越远越好!
至于自己身上的秘密……他用力甩甩头,暂时不敢深想。
苏樱接过沙晶参,入手冰凉,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从袖中取出几样小巧的玉瓶和药碾,就在这荒凉的沙地上,动作娴熟地开始处理药材。
月光下,她专注的侧脸显得格外圣洁,与之前的神秘狡黠判若两人。
李寻欢依旧闭目调息,但龙啸云敏锐地感觉到,当苏樱开始处理沙晶参时,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加沉凝了一分。
龙啸云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李寻欢身边不远处坐下,默默处理自己肩膀上再次崩裂的伤口。
他撕开被血浸透的绷带,看着那狰狞的剑伤,疼得龇牙咧嘴。刚才爆发时完全没感觉,现在痛感加倍回来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李寻欢,又瞄了一眼专心制药的苏樱。
这两人之间,绝对有联系!
而且,他们似乎对自己刚才的异常表现……并不惊奇?
至少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震惊和追问。这太不正常了!
龙啸云的心沉甸甸的。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了巨大蛛网的飞蛾,周围全是谜团和看不见的丝线。
李寻欢的秘密,苏樱的秘密,还有自己那遗失三年可能蕴藏的最大秘密……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深不见底的网。
“管他呢!” 龙啸云在心里恶狠狠地想,“先把这烫手山芋救活了再说!等到了下个小镇,拿到诊金……不,不要诊金了!老子直接跑路!这浑水,打死也不蹚了!”
他打定了主意,不再看那两人,仰头望着沙漠上空那轮清冷的银月,试图放空自己。
但那失落的三年记忆,那瞬间爆/发的恐怖力量,还有那首仿佛在耳边低语的诡异童谣……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血色月光……冰冷的锁链……铁锈的味道……还有……那首不成调的、让人心头发毛的童谣……
龙啸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月光下,三人的影子在沙地上沉默地交织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再开口。
只有苏樱捣药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沙漠深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在无垠的夜色中回荡……
21. 热情
天光破晓,沙漠边缘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去,清冷的晨光勾勒出沙丘起伏的轮廓。篝火的余烬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
苏樱将几颗散发着奇异清香、如同碧玉雕琢的药丸递到龙啸云手中:
“喏,用晨露送服,每日一颗。沙晶参的药力霸道,需徐徐化开,配合我的独门手法,三日内可拔除他体内‘蚀骨牵机散’的根毒。
外伤和眼睛,还需静养些时日。”
龙啸云接过药丸,入手温润,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草木清气。
他看了一眼靠在沙丘旁闭目调息的李寻欢。
一夜过去,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层浓郁的死气已然消散,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气的微弱。
苏樱的手段,确实神鬼莫测。
“多谢苏姑娘。” 龙啸云真心实意地道谢。不管这女人和李寻欢之间有什么猫腻,至少她拿出了救命的药。
苏樱摆摆手,红唇微扬,笑容明媚依旧,眼神却深邃难测:“不必谢我。救他,也是救我的‘兴趣’。”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李寻欢,又扫过龙啸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某些隐藏的东西。
“此地不宜久留,回黄沙镇吧。”
龙啸云默默点头,上前准备再次背起李寻欢。
这一次,他的手刚碰到李寻欢的肩膀,对方那双紧闭的眼睛便缓缓睁开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的状态,虽然依旧布满血丝,显得有些疲惫,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如同被水洗过的寒星,深邃、锐利,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感。
李寻欢看向龙啸云,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温和、甚至称得上……热情的笑容。
“龙兄弟。” 李寻欢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气若游丝,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辛苦你了。救命之恩,寻欢……没齿难忘。”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龙兄弟”的称呼,让龙啸云浑身不自在,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龙啸云僵在原地,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昨天还半死不活、疑似装晕传递信号,今天就能睁眼说话了?
还笑得这么……真诚?
这变脸速度,比大漠的天气还快!
“呃……李……李公子言重了。” 龙啸云干巴巴地回道,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能醒来就好。”
“举手之劳?” 李寻欢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龙啸云下意识地扶了一把。
李寻欢顺势抓住龙啸云的手臂,那手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冰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若非龙兄弟你拼死相护,在绝境之中将我从鬼门关拉回,又甘冒奇险深入流沙漩涡采得灵药,寻欢早已是枯骨一堆!此等恩情,岂是‘举手之劳’四字可以轻描淡写?”
他的眼神灼灼,充满了真挚的感激,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李寻欢目光在龙啸云脸上逡巡,仿佛要将他看穿。
龙啸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手臂被抓着,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只能尬笑:“呵呵……李公子言重了,真的言重了……那个,苏姑娘的药,你先服下。”
他赶紧把苏樱给的药丸塞到李寻欢另一只手里,试图转移话题。
李寻欢从善如流,接过药丸,就着龙啸云递过来的水囊服下。
动作间,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龙啸云,那温和的笑容也未曾褪去。
回黄沙镇的路上,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苏樱依旧走在前面带路,红裙在晨光中跳跃,如同一团明艳的火焰。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仿佛心情极好,对身后两人的“互动”视若无睹,偶尔回头,眼神在龙啸云和李寻欢之间流转,带着一种看戏般的玩味。
而李寻欢,仿佛变了个人。
他拒绝了龙啸云背他的提议,坚持自己拄着一根临时削的木棍,缓慢行走。
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艰难,脸色也因牵动伤口而微微发白,但他却始终与龙啸云并肩而行,甚至刻意放慢了脚步。
一路上,李寻欢的话变得异常多。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寡言(主要是之前他都昏迷不醒),而是主动与龙啸云攀谈。
“龙兄弟是哪里人氏?”
“家中还有何人?”
“这一身好武艺,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昨日在流沙漩涡边,龙兄弟那惊世一拔,当真是神勇非凡!寻欢当时虽意识模糊,却也感佩万分!”
李寻欢的问题看似随意,语气也极其温和,如同老友叙旧。
但龙啸云却听得心惊肉跳!每一个问题都像试探!
尤其最后那句关于“流沙漩涡惊世一拔”的感叹,更是让龙啸云背脊发凉!他当时明明“昏迷”了!他看见了?还是……苏樱告诉他的?他们果然是一伙的!
龙啸云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回答得滴水不漏,却又真假难辨。
“江南小地方,不值一提。”
“家中……已无亲人。”
“武艺?瞎练的庄稼把式,不入流。”
“李公子过奖了,当时是急了眼,运气好罢了。”
他一边敷衍,一边心里疯狂吐槽:这家伙到底想干嘛?!昨天还一副要死不活、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今天就跟换了魂似的,热情得让人发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让龙啸云头皮炸裂的还在后面!
当黄沙镇那低矮破败的土城墙遥遥在望时,李寻欢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龙啸云,神情庄重而恳切。
“龙兄弟!” 他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眉头微蹙,却依旧坚持着礼数,“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寻欢身无长物,唯有这满腔赤诚。若龙兄弟不弃,寻欢愿与龙兄弟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福祸同当,生死与共!不知龙兄弟意下如何?”
轰隆!
龙啸云只觉得一道天雷直劈天灵盖!
结拜?!
跟李寻欢结拜?!
那个预言里碰都不能碰的煞星?!
那个身上藏着天大秘密、引来黑衣杀手的神秘高手?!
还要生死与共?!
真拜了还不是要英年早逝的节奏?
龙啸云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连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李公子万万不可!折煞在下了!
龙某何德何能,岂敢高攀!
救命之事,李公子不必再提!
咱们就此别过,江湖路远,后会有期……不,最好是后会无期!” 他语无伦次,只想立刻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龙兄弟这是嫌弃寻欢?” 李寻欢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伤和不解,眼神真诚得让人无法直视,“寻欢虽不才,却也知恩图报。龙兄弟如此推拒,莫非是觉得寻欢不配与你结义?”
“不是不是!绝对没有!” 龙啸云急得汗都下来了,感觉比面对马匪围攻还累,“李公子人中龙凤,龙某……龙某就是个粗鄙的镖师,实在是不敢高攀!结拜之事,太过隆重,龙某承受不起!此事休要再提!休要再提!” 他一边说,一边求助似的看向苏樱。
苏樱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见龙啸云看过来,立刻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甜美笑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只是个看热闹的。
李寻欢见龙啸云态度坚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又化作温和的无奈:
“唉……看来是寻欢唐突了。既然龙兄弟暂时不愿,那此事……容后再议。”
龙啸云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李寻欢再度开口:“不过,这份恩情,寻欢记下了。”
李寻欢一副不再强求的样子,但看龙啸云的眼神,却更加“热切”了。
龙啸云长舒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他打定主意,一进镇就找老张,立刻启程跑路!
这李寻欢,太邪性了!
之后,龙啸云为了不让李寻欢再荼毒自己的精神,自告奋勇走在最前边,美其名曰为大家挡风沙,实则是避开了所有交谈(尤其是李寻欢的交谈)。
一路无话,三人回到黄沙镇那间破旧的“威远镖局”临时落脚点——
老张和几个幸存的镖师正在唉声叹气地围着几辆破破烂烂、勉强拼凑起来的镖车发愁。
看到龙啸云回来,还带着李寻欢和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红衣姑娘,老张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看到了救星,扑了过来。
“龙小子!你可算回来了!急死老哥了!”
老张拉着龙啸云,一脸愁苦,“你看这车!昨天王家人闹腾,把车轴又弄坏了几根!
东家那边传信催命似的,说押送江南江家的那批药材,期限只剩两个月了!
可咱们这破车,别说去江南,能走出这百里黄沙都是祖坟冒青烟!”
老张指着那些修补痕迹明显、甚至用麻绳勉强捆扎固定的车轴:“这些破烂货,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
路上非散了架不可!
可重新置办……咱们哪还有钱啊!” 其他几个镖师也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龙啸云的心也沉了下去。两个月期限?
江南江家?
这趟镖本就是血本无归,如今连车都成了这样,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仅剩的几块碎银子,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龙啸云身后、仿佛只是背景板的李寻欢,不易察觉地微微侧过身,对着门外某个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龙啸云正和老张对着破车轴发愁,并未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没过多久,镖局那破败的大门就被敲响了。进来的是王员外府上那个昨天还趾高气扬、今天却一脸谄媚的管家!
管家身后跟着十几个精壮的工匠,还抬着崭新的上好木料和精铁打造的配件。
“龙爷!张爷!” 管家点头哈腰,笑容堆满了脸,“我家老爷听闻贵镖局车驾有所损坏,特命小的送来些物料和工匠,务必帮诸位把车修得结结实实!
这些木料都是上好的铁梨木,车轴是百炼精钢,保证坚固耐用!”
他一挥手,工匠们立刻上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拆卸坏掉的车轴,更换新的。
老张和镖师们都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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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昨天还要打要杀抢人,今天就来送钱送物?
管家又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恭恭敬敬地递给龙啸云:“龙爷,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权当给诸位壮士添些路上的盘缠。
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盒,盒盖打开,里面是几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褐色药丸,“这是上好的‘九花玉露丸’,对内伤外伤均有奇效,老爷特意吩咐送给龙爷您,聊表心意。”
龙啸云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和药香扑鼻的白玉盒,整个人都懵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正靠在一根柱子上,微微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阳光透过破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他唇角一抹极其微弱的、仿佛掌控一切的从容笑意。那笑意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苏樱则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工匠忙碌,又看看懵圈的龙啸云和闭目养神的李寻欢,红唇微抿,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洞察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老张反应过来,激动地拉着龙啸云的手:“龙小子!你……你真是咱们的福星啊!连王员外都对你另眼相看!这下好了!车有了!钱也有了!咱们能按时交差了!”
龙啸云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锦袋和药盒,再看看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李寻欢,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钱,这药,这修车的工匠……真的是冲他龙啸云来的?
狗屁!
绝对是冲着李寻欢来的!
王员外昨天那诡异的退走,管家今天这谄媚的嘴脸……这一切,都因为李寻欢!
李寻欢到底是什么身份?!
能让黄沙镇的土皇帝如此忌惮甚至巴结?
他昨天那个点头……
龙啸云越想越心惊!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
“龙兄弟?” 李寻欢似乎察觉到龙啸云的目光,缓缓睁开眼,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带着感激的笑容,“怎么了?王员外一片好意,龙兄弟就收下吧。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多些盘缠总是好的。这药……”
李寻欢目光落在白玉盒上,笑容加深,“对龙兄弟的伤势也大有裨益。”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只是关心龙啸云的伤势和行程。
龙啸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深不可测的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胸腔里翻腾。
他捏紧了锦袋和药盒,指节发白。
“呵……是啊,多谢王员外,也……多谢李公子了。” 龙啸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张不明所以,只当龙啸云是高兴傻了,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规划着行程:
“龙小子,车一修好,咱们明儿一早就能启程!走官道,过河西走廊,入玉门关……两个月,紧是紧了点,但加把劲,应该能赶到江南!”
李寻欢闻言,温和地接口道:“张老哥说的是。龙兄弟此行责任重大,寻欢伤势未愈,不便同行拖累,就在此祝龙兄弟一路顺风,早日抵达江南。”
他顿了顿,看向龙啸云,眼神深邃,“待寻欢伤愈,定当亲赴江南,拜谢龙兄弟救命大恩。” 那“拜谢”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龙啸云心里咯噔一下!亲赴江南?!这煞星还要追过去?!
他只想立刻、马上、现在就启程,离李寻欢和苏樱越远越好!但看着老张那充满希望的脸,再看看那些正在更换的精钢车轴……
“好……明早启程。” 龙啸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龙啸云不再看李寻欢和苏樱,转身走向那辆正在被精心修缮的镖车。
他抚摸着冰凉的、崭新的精钢车轴,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压下他心头的烦躁和不安。
钱袋沉甸甸地坠在腰间,白玉药盒在怀里散发着温润的凉意,仿佛两块烙铁,烫得他浑身难受。
老张还在兴奋地和工匠讨论细节。
李寻欢重新闭目养神,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苏樱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望着外面小镇的尘土飞扬,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
镖局里充斥着工匠敲打的叮当声、老张的吆喝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然而在这表面的忙碌和“柳暗花明”之下,一股无形的暗流在三人之间汹涌激荡。
龙啸云知道,李寻欢在看着他。
苏樱也知道。
而他们彼此之间,也都心知肚明。
秘密如同深埋的炸/弹,引信已经点燃,却谁也不去触碰,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必然的轰鸣。
龙啸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江南……但愿到了江南,能摆脱这一切。
但他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告诉他:这趟镖,恐怕不会太平了。那个预言,那个遗失的三年,还有身边这两个深不可测的“同伴”……都如同跗骨之蛆,甩不脱,逃不掉。
他抬起头,看向镖局门外那方被尘土笼罩的、狭窄的天空,只觉得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22. 别鹤
在龙啸云等人风尘仆仆风雨兼程下,江南的烟雨,终于取代了大漠的狂沙。
湿润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看得龙啸云这个离家三年的浪子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一路南下,虽说车轴是崭新的精钢打造,镖车也沉甸甸,但他心里那根弦却始终绷着。
原因无他,只因身后缀了个甩不掉的“尾巴”——苏樱。
那日告别李寻欢,龙啸云几乎是带着逃出生天的狂喜,和老张等人押着焕然一新的镖车,踏上了前往江南的官道。
他幻想着到了江南,交了镖,拿了钱,立刻快马加鞭奔回老家,查清父亲死因的真相,再和好兄弟陈文定喝个酩酊大醉,把这三年的憋屈全倒出来!
美梦还没做热乎,官道旁的茶寮里,那抹熟悉的、如同沙漠火焰般的红裙就施施然出现了。
苏樱笑靥如花,对着目瞪口呆的龙啸云挥了挥手:“好巧呀,龙大哥!我也要去江南找人,顺路,搭个便车不介意吧?”
龙啸云当时脸都绿了!他指着镖车,试图挣扎:“苏姑娘,我们这是押镖,不是游山玩水!而且车上都是药材,味道冲……”
“没关系,我带了香囊,味道好闻得很。” 苏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香囊晃了晃,一股清雅的异香顿时压过了药材的苦辛。
她不等龙啸云再拒绝,径直走向镖车,对着老张甜甜一笑:“张大叔,挤一挤,我身子小,不占地方的。”
老张哪见过这么漂亮又嘴甜的姑娘,骨头都酥了半截,连声说:“不挤不挤!苏姑娘请便!” 其他镖师也纷纷挪位置,生怕怠慢了这位天仙似的“搭车客”。
龙啸云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差点喷出来!他看着苏樱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钻进车厢,对着他投来一个“承让了”的狡黠眼神,心里只剩下悲鸣:“李寻欢!我日你大爷!这姑奶奶是不是你派来监视我的?!”
一路上,苏樱的存在感不高,却也无处不在。
苏樱大部分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车厢角落,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偶尔在野外露宿时,她会拿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粉撒在营地周围,那些扰人的蚊虫毒蛇果然销声匿迹。
她对龙啸云的态度始终是不冷不热,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惹人厌烦,也绝不远离,仿佛龙啸云身上拴着一根无形的线,线的另一端就捏在她手里。
龙啸云尝试过几次“不经意”地走散。一次是在热闹的市集,他借口买点干粮,一头扎进人堆,七拐八绕,自以为甩掉了,结果刚在巷子口喘口气,就看见苏樱正倚着墙,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龙大哥,迷路了?江南的巷子可比大漠的流沙还绕呢。”
另一次是在渡口,龙啸云故意磨蹭到最后上船,想等船开了苏樱就追不上,结果船刚离岸,他就看见苏樱站在岸边,手里抛着几枚铜钱,对着他做了个“祝你好运”的口型。
等船靠了下一个码头,苏樱已经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手里还多了串糖葫芦!
“姑奶奶!你到底想怎样?!” 龙啸云终于忍不住,在一次露宿时低声咆哮。
苏樱坐在火堆旁,慢悠悠地烤着一只野兔,火光映着她精致的侧脸:“找人呀,不是告诉你了?至于找谁……”
她撕下一块烤得金黄的兔肉,递到龙啸云面前,笑容甜美无害,“无可奉告。”
龙啸云看着那香气扑鼻的兔肉,再看看苏樱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这女人,比李寻欢还难缠!至少李寻欢还讲点“兄弟情谊”的虚伪客套,这位直接就是“别问,问就是无可奉告”,还附赠美食堵你的嘴!
打又打不过(主要是忌惮她那身神鬼莫测的毒术),甩又甩不掉,龙啸云只能认命。
他把所有的憋屈和归心似箭都化作了对工钱的渴望——拿到钱,立刻跑!苏樱总不能跟着他回家吧?
终于,历经风霜,镖队抵达了江南,巍峨气派的江府大门出现在眼前。
高墙朱门,石狮威严,门楣上“仁义无双”的金字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彰显着主人江南首富兼第一大侠的身份。
龙啸云看着那四个大字,心里嗤笑一声:“仁义无双?呵,这年头,牌匾越大,水分越多。” 他只想赶紧交差拿钱走人。
通报之后,一行人被引入前厅。
厅堂开阔,布置奢华却不失雅致。主位上端坐一人,正是名震江南的“仁义无双”江别鹤江大侠。
江别鹤约莫五十许年纪,保养得宜,面如冠玉,三缕长须飘洒胸前,一身锦缎常服,端的是气度雍容,一派宗师风范。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目光扫过风尘仆仆的镖队众人,语气温和亲切:
“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江某感念于心。威远镖局的信誉,江某向来是信得过的。此番押送药材,解我江家药铺燃眉之急,更是功德一件。张镖头,龙镖师,还有诸位兄弟,快请坐,上茶!”
他话说得漂亮,滴水不漏,让人如沐春风。老张和镖师们受宠若惊,连声道谢,只觉得这趟苦没白吃,能得江大侠如此礼遇,值了!
然而,龙啸云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对劲。
这江别鹤,姿态摆得太足了。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这位“仁义无双”的大侠,屁股就没离开过那张铺着锦垫的太师椅!
嘴上说着“辛苦”、“请坐”,却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连虚扶一下的动作都欠奉。
江别鹤那笑容虽然温和,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审视?仿佛在打量一群完成任务的工具。
更让龙啸云心头警铃微响的是,江别鹤的目光在掠过他时,似乎……停顿了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
那眼神很奇怪!
不是对陌生镖师的打量,也不是对“完成任务者”的赞许,而是一种……混合着探究、疑惑,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了然?
仿佛龙啸云这张脸,或者他这个人,触动了江别鹤记忆深处的某根弦!
虽然那目光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旁边的人毫无察觉,江别鹤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和煦亲切的笑容,但龙啸云身为习武之人,哪怕武功不济,对气机的感知也异常敏锐,他捕捉到了!
龙啸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学着老张的样子,抱拳躬身:“江大侠谬赞了,分内之事,不敢言功。”
他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老狐狸看我干嘛?认识我?不可能啊!老子在江南可没这么大名声!难道是……李寻欢?!这伪君子跟李寻欢有交情?还是有过节?”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李寻欢那深不可测的背景,能让黄沙镇土皇帝俯首帖耳,那么让江南首富多看一眼,似乎也……说得通?
妈的!
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煞星的阴影!
江别鹤似乎并未在意龙啸云那一瞬间的僵硬,他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姿态优雅从容:“药材入库,自有管事清点。张镖头,一路辛苦,酬金方面,江某绝不会亏待诸位。管家,带张镖头和诸位兄弟下去休息,好生款待,酬金加倍奉上!”
“谢江大侠!” 老张和镖师们喜出望外,连声道谢,跟着管家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龙啸云也要跟着去,却被江别鹤拦了下来。
前厅里,瞬间只剩下龙啸云和苏樱,以及主位上的江别鹤。
龙啸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都走了?
就剩我了?
钱呢?
说好的酬金加倍呢?
老张那傻大个儿光顾着高兴,把他给忘了?!
他焦急地看着江别鹤,就等着这位“仁义无双”的大侠赶紧把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说完,然后掏出真金白银把他打发了。
他归心似箭,家里还有血仇要查,还有个阴魂不散的苏樱要甩,实在没工夫在这儿欣赏老狐狸演戏!
江别鹤放下茶杯,目光再次落到龙啸云身上。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加复杂,甚至可以说意味深长的笑意。
“龙啸云……” 江别鹤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让龙啸云背脊的寒毛瞬间炸起!
他直呼其名了!不再是“龙镖师”!
“江某观龙镖师气宇轩昂,身手不凡,在黄沙镇力挽狂澜,保得药材不失,实乃少年英雄。” 江别鹤慢悠悠地说着,眼神如同实质般在龙啸云脸上扫过,“尤其是……听闻龙镖师在绝境之中,曾爆发出惊世之力,力拔沙晶参,更是令人惊叹。”
龙啸云脑子“嗡”的一声!
沙晶参?!
他怎么知道?!
这件事只有他、李寻欢、苏樱知道!李寻欢告诉他的?还是……苏樱?!
他猛地看向角落里的苏樱,苏樱依旧低眉顺眼,仿佛没听见。
江别鹤仿佛没看到龙啸云骤变的脸色,继续说道:“如此人才,埋没于江湖走镖,实在可惜。江某向来爱才,不知龙镖师可愿屈就,留在江府?江某必以上宾之礼相待。无论是金银财帛,还是武功秘籍,只要江府有的,龙镖师尽可开口。”
招揽?!
龙啸云彻底懵了!
这弯拐得也太急了!从发工钱直接跳到招揽人才?
这老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真是看中了他那“惊世之力”?可那力量他自己都搞不清是什么玩意儿,时灵时不灵!
呃……准确的说就是从上次开始就没灵过。
“江大侠抬爱了!” 龙啸云赶紧抱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龙某粗鄙之人,只会几手庄稼把式,当不得大侠如此盛赞。
这次走镖纯属侥幸,当不得真。龙某离家三载,归心似箭,家中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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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未了之事,实在不敢叨扰大侠。”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只想拿钱走人。
江别鹤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依旧保持着风度。他深深地看了龙啸云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皮囊,看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他缓缓道:“哦?归心似箭……是回……龙府吗?”
龙府!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龙啸云心头!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死死盯住江别鹤!他怎么知道龙府?!他调查我?!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父亲龙正天的死,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疑团和伤痛!
父亲生前为人正直,却在三年前突然暴毙,死因蹊跷,隐约有传闻与当时势力如日中天的“天下会”有关!他这次回来,首要目标就是查清真相!江别鹤突然提起“龙府”,是巧合?
还是……意有所指?!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压下翻腾的杀意和质问的冲动,声音干涩地问道:“江大侠……认识家父?”
江别鹤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避开了龙啸云锐利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江南一带,做生意的人哪个不知道令尊,令尊龙老板为人豪爽,救危济困,可惜……天妒英才啊。” 他叹息一声,放下茶杯,话锋一转,“龙贤侄既然执意要走,江某也不便强留。管家!”
刚才离去的管家应声而入,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和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狭长木盒。
“这是龙镖师此行的酬劳,双倍。” 江别鹤指了指锦袋,又指向那个木盒,“另外,此物……算是江某的一点心意,赠与故人之子,或许……对贤侄有些用处。”
故人之子?!
龙啸云的心跳得更快了!他强忍着立刻打开木盒的冲动,接过锦袋和木盒。
锦袋入手极沉,里面显然是分量十足的金银。而那木盒……入手冰凉沉重,不知里面是何物。
“多谢江大侠。” 龙啸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抱拳行礼,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去吧。” 江别鹤挥了挥手,脸上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在龙啸云眼中,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虚伪和算计。
龙啸云不再多言,转身就走。经过苏樱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低声道:“钱拿到了,我要回家。你也要找人,我们不同路……你自便。” 他这次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苏樱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主位上闭目养神的江别鹤,红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龙啸云如蒙大赦,抱着钱袋和木盒,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江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
门外,江南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龙啸云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
江别鹤最后那几句话,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心头。“龙府”、“故人之子”、“天妒英才”……还有那个神秘的木盒!
他低头看着怀中用红布包裹的木盒,心头疑云密布。
这老狐狸到底什么意思?
示好?
还是……警告?
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打开木盒的冲动。
此地不宜久留!
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他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一丝回家的喜悦终于冲淡了些许阴霾。
有钱了!可以风风光光回家了!先去钱庄兑些散碎银子,买匹好马……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却熟悉得让他浑身一颤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龙兄弟,拿到钱了?看来江大侠很是大方嘛。不知……可否请在下喝杯水酒?叙叙旧?”
龙啸云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过身。
只见江府大门斜对面的柳树下,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身影正斜倚着树干,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李寻欢手中把玩着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阳光透过柳叶缝隙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唇角那抹温和却让龙啸云头皮发麻的笑容。
不是李寻欢,又是谁?!
他……他竟然真的追来了江南!而且这么快就找到了江府门口!
龙啸云看着李寻欢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再看看怀里沉甸甸的钱袋和那个神秘的红布木盒,最后想起江府里那个道貌岸然的江别鹤和阴魂不散的苏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老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的绝望感,如同钱塘江大潮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李!寻!欢!你他娘的……能不能放过我啊?!!”
23. 木盒
“李!寻!欢!你他娘的……能不能放过我啊?!!”
龙啸云那声低沉的咆哮,在江南温润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好奇地看着这个抱着钱袋木盒、对着柳树下俊美公子哥儿龇牙咧嘴的年轻镖师。
李寻欢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甚至更温和了几分。
他随手将指间的飞刀收回袖中,姿态优雅地站直身体,掸了掸月白长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龙啸云那声悲愤的控诉只是朋友间的玩闹。
“龙兄弟此言未免太伤人心。” 李寻欢缓步走近,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依旧清晰悦耳,“为兄伤势稍愈,便星夜兼程赶来江南,一是担心龙兄弟路上安危,二是……”
李寻欢顿了顿,目光落在龙啸云怀中的红布木盒上,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挂念龙兄弟归家之事。龙府……有些事,为兄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帮忙?
龙府?!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沉!
李寻欢怎么知道他要去龙府?还知道龙府有事?!是苏樱告诉他的?还是……他一直在调查自己?!
一股寒意比江南的湿气更刺骨地钻进龙啸云的骨髓。他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李寻欢的“关心”,此刻在他听来,充满了虚伪和算计!
“不必了!” 龙啸云几乎是吼出来的,下意识地将怀里的木盒抱得更紧,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屏障,“李公子好意心领!我龙啸云贱命一条,不敢劳烦您挂心!更不敢让您帮忙!咱们就此别过,江湖不见!” 他说完,转身就想跑,脚步却像灌了铅。
“龙大哥,等等我呀!” 清脆的声音响起,如同魔音贯耳。苏樱不知何时也出了江府,俏生生地站在台阶上,红裙在微风中轻摆,脸上挂着那副看戏般的甜美笑容。
“你要回家?正好,我要找的人,好像也在你家附近呢。顺路,一起呗?”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下台阶,径直站到了李寻欢身边,仿佛他们才是同路人。
龙啸云看着眼前这一白一红、如同索命无常般的组合,只觉得眼前发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几乎将他击垮。
甩不掉!根本甩不掉!
这两个人,一个温言软语如同附骨之疽,一个笑语盈盈如同跗骨之蛆,彻底堵死了他独自回家的路!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憋屈和愤怒都排出去。
肩膀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龙啸云现实的残酷。打?打不过李寻欢那神鬼莫测的飞刀,更惹不起苏樱那身毒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跑?试过了,没用。
行!你们狠!老子认栽!
龙啸云在心中悲愤地咆哮。
他猛地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李、苏二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一起走!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了龙府,你们爱找谁找谁!找到人立刻给老子滚蛋!谁也不许打扰我办正事!否则……否则老子跟你们拼了!” 他晃了晃拳头,威胁得毫无底气。
李寻欢脸上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微微颔首:“龙兄弟放心,寻欢自有分寸。”
苏樱则歪着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龙大哥的家事,我们怎么会打扰呢?只是顺路,顺路而已啦!”
龙啸云看着这两人,只觉得心累无比。他不再废话,抱着钱袋和木盒,闷头就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步伐沉重,背影萧索,如同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
他先去钱庄兑了散碎银子和银票,又去马市挑了三匹脚力不错的健马。
老张和镖局的人还在江府安排的客栈里休整,听闻龙啸云要先行回家,都有些不舍。老张拍着龙啸云的肩膀:“龙小子,这次多亏了你!回去好好安顿,要是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老哥!咱们威远镖局的门,永远为你开着!”
龙啸云看着老张真诚的脸,心中微暖,抱拳道:“张老哥,诸位兄弟,保重!后会有期!” 他翻身上马,不再看身后那两尊“瘟神”,一夹马腹,率先冲出了城门。
李寻欢和苏樱对视一眼,也各自上马,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江南官道,烟雨蒙蒙。
龙啸云归心似箭,策马疾驰,只想快点回到阔别三年的龙府,见到好兄弟陈文定,弄清父亲死因的真相。
他刻意与后面两人拉开距离,但李寻欢和苏樱总能恰到好处地跟上,不远不近,如同两个甩不掉的影子。
李寻欢偶尔会策马上前,与他并辔而行,温言询问他肩伤是否还痛,江南风物是否依旧熟悉,言语间透着真诚的关切。
苏樱则更多时候落在后面,好奇地打量着沿途风景,哼着小曲,仿佛真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种“关心”和“自在”,却让龙啸云更加烦躁。他宁愿这两人像在沙漠里那样神秘莫测,甚至直接亮出刀子和毒药,也好过现在这种温水煮青蛙般的“陪伴”!
他总觉得李寻欢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苏樱那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令人不安的探究。
“龙兄弟,可是在担心家中之事?” 李寻欢又一次策马靠近,声音温和。龙啸云正心烦意乱,没好气地回道:“不劳李公子费心!管好你自己就行!”
李寻欢也不恼,只是笑了笑,目光扫过龙啸云鞍袋里那个用红布包裹的木盒:“江别鹤……倒是大方。那木盒之中,不知是何物?龙兄弟可曾打开看过?”
来了!果然是为了这个盒子!
龙啸云心头警铃大作,冷冷道:“江大侠给的盘缠而已!李公子这么关心,莫非也想要?”
李寻欢轻轻摇头:“寻欢岂敢觊觎他人之物。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江别鹤此人,心思深沉。他送的东西,龙兄弟还是小心为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让龙啸云心头疑云更重。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鞍袋里的木盒,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三人三骑,离开江府地界不过半日,行至一处名为“落雁坡”的地方。
此地地形颇为奇特,官道穿行于两片不算高、却林木茂密的山丘之间,坡下还有一片不小的芦苇荡,水汽氤氲,视野受到很大限制。
龙啸云急于赶路,并未多想,打马就要冲过这段官道。
就在他即将进入两山夹道之时!
“吁——!” 李寻欢突然勒住马缰,发出一声清叱!他脸色微变,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寂静的山林和随风摇曳的芦苇荡!
“怎么了?” 龙啸云下意识地也勒住马,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杀气!” 李寻欢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咻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唿哨,骤然从两侧的山林和前方的芦苇荡中响起!
无数点寒星撕裂空气,铺天盖地般朝着三人攒射而来!劲弩!而且是威力极强的军用劲弩!
“小心!” 龙啸云头皮瞬间炸/开,怒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从马背上翻滚而下!
他刚滚落在地,就听见坐骑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被数支强劲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李寻欢的动作更快!
他在勒马示警的同时,身体已经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般飘离了马背!
人在空中,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数道细微却快得不可思议的银光从他袖中激射而出!
叮叮叮叮!
一阵密集如雨的清脆撞击声响起!射向他和苏樱方位的弩箭,竟被那几道后发先至的飞刀精准无比地凌空击落!火星四溅!
苏樱的反应同样惊人!她没有闪避,反而迎着弩箭的方向,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挥洒!
数个颜色各异的粉末从她袖中爆开,瞬间弥漫在身前!
那些射入粉末范围的弩箭,箭头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变黑,势头大减,无力地坠落在地!
然而,弩箭的覆盖实在太密集了!
李寻欢的飞刀和苏樱的毒粉护住了他们自身和附近区域,但龙啸云翻滚落地的位置相对靠前,且刚刚失去坐骑,正是防御的空档!
噗!噗!
两支角度刁钻的弩箭,穿透了苏樱毒粉的边缘,带着凄厉的呼啸,一支射向龙啸云的左肩的旧伤位置,另一支直取他的后心!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龙啸云!
龙啸云瞳孔骤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旋转着逼近的冰冷箭头!完了!躲不开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龙兄弟!” 李寻欢发出一声带着焦急的厉喝!他人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手腕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猛地一抖!
嗖!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柄都要快、都要亮的银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后发先至!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那道银光精准无比地撞上了射向龙啸云后心的那支弩箭,将其撞得粉碎!
碎裂的箭杆和箭头四散飞溅!
然而,李寻欢强行扭转身体发出这救命的飞刀,也让他自身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一支隐藏在芦苇荡深处的弩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出,瞬间洞穿了他的左肩胛!位置几乎和龙啸云之前的剑伤一模一样!
“呃!” 李寻欢闷哼一声,身体在空中猛地一颤,血花迸现!他如同折翼的鸟儿,重重地摔落在龙啸云身边不远处的泥泞官道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射向龙啸云左肩的那支箭,则被他下意识地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擦着肩头飞过,带起一溜血珠,但并未造成致命伤。
“李寻欢!” 龙啸云看到这一幕,心头剧震!
他没想到李寻欢竟然会为了救他,不惜自己中箭!那一瞬间的焦急和奋不顾身,绝不似作伪!
“别分心!” 苏樱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已从马上跃下,挡在两人身前,双手连挥,又是几蓬毒粉洒出,暂时逼退了第二轮稀疏了些的弩箭攒射。
她看了一眼摔落在地、肩头染血的李寻欢,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弩箭的攻击暂时停歇,但两侧山林和芦苇荡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名黑衣蒙面的身影!
他们手持钢刀,眼神冰冷,动作迅捷,如同鬼魅般围拢上来,封死了所有退路!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是江别鹤的人!” 苏樱冷冷道,语气笃定,“弩箭淬了‘软筋散’,中者内力迟滞,筋骨酸软!李寻欢,你感觉如何?”
李寻欢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左肩的伤口剧痛,更有一股酸麻无力的感觉迅速蔓延至半边身体,让他提不起丝毫内力!他脸色难看,苦笑道:
“好厉害的江别鹤……果然……名不虚传……” 他看向龙啸云,眼神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龙兄弟……快走!他们……目标是……”
“走?往哪里走?”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黑衣人后方响起。只见一个身材中等、蒙着面、只露出一双三角眼的黑衣人首领缓步走出,
黑衣男人眼神如同毒蛇般在龙啸云和他鞍袋里的红布木盒上扫过,“把东西交出来,江大侠或许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果然是冲着木盒来的!
龙啸云心头怒火腾起!江别鹤这个伪君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龙啸云猛地拔出腰间的银枪,护在暂时失去战斗力的李寻欢身前,对着那黑衣首领怒吼:“放你娘的屁!想要东西?问过老子手里的枪没有!”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龙啸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苏樱也悄然移步,与龙啸云并肩而立,红裙在肃杀的风中飘荡,手中扣着几枚闪烁着诡异蓝芒的细针,声音冰冷:“想要东西,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拿。”
黑衣首领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缓缓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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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知死活!杀!除了拿盒子的,格杀勿论!”
数十名黑衣人如同得到指令的恶狼,齐声低吼,挥舞着钢刀,从四面八方如同潮水般扑杀而来!刀光闪烁,杀气冲天!
龙啸云握紧了银枪,手心全是冷汗。他看着身边重伤的李寻欢,又看看严阵以待却独木难支的苏樱,再看看那潮水般涌来的黑衣人……一股巨大的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今天,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父亲的血仇未报,家里的兄弟未见,甚至……连那遗失三年的秘密都没弄明白……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愤怒,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胸中疯狂积聚!
“啊——!” 龙啸云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赤红!
他不再去看那恐怖的刀光,不再去想绝望的处境,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到了一点——保护身后的人,杀出去!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被逼入绝境的刹那!
嗡——!
那股沉寂了许久的、源自丹田深处的灼热洪流,再次毫无征兆地、狂暴无比地轰然爆/发!比上次在流沙漩涡边更加汹涌,更加磅礴!
轰隆!
仿佛有无形的气浪以龙啸云为中心炸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迎面撞来,如同被狂奔的野牛顶飞,惨叫着倒飞出去!
时间,再次在龙啸云眼中变得缓慢!
黑衣人狰狞的面孔、挥舞的钢刀轨迹、苏樱焦急的眼神、李寻欢苍白的脸……一切都如同慢放的皮影戏!
体内的力量奔腾咆哮,如同决堤的江河!龙啸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骨骼肌肉在力量冲刷下发出的细微呻/吟!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几乎要撑爆他的身体!剧痛伴随着力量的充盈感,让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
“滚开!!!”
他手中的银枪不再是凡铁,仿佛化作了一条咆哮的银色怒龙!
枪身因为灌注了难以想象的力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他不再讲究什么招式章法,只是凭借着本能和那股狂暴的力量,将银枪横扫而出!
呜——!
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罡风随着枪身横扫而爆/发!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肉碎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黑衣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稻草人,连人带刀被那恐怖的罡风扫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就喷出大蓬血雾,筋骨寸断,眼看是不活了!
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剩下的黑衣人被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恐怖一击彻底震慑,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看向龙啸云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这还是人吗?!
苏樱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李寻欢强忍着伤痛和药力,看向龙啸云的背影,瞳孔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那眼神,是震惊,是探究,更有一丝……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
“杀了他!快!用毒箭!他撑不了多久!” 黑衣首领也被这恐怖的一幕吓住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他看出龙啸云状态不对,身体在剧烈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几名躲在后面的黑衣人立刻举起□□,对准了状若疯魔的龙啸云!
“找死!” 苏樱娇叱一声,玉手连扬!数枚蓝汪汪的细针如同毒蜂般射向那些弩手!
细针速度奇快,精准地射入他们的手腕!
中针者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弩箭脱手掉落!
龙啸云一击之后,只觉得浑身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那股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强烈的虚脱感瞬间袭来!
他一个踉跄,用银枪拄地才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如雨下。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连抬手指都困难。
“快!他不行了!上!” 黑衣首领见状,再次厉声催促。
剩下的黑衣人虽然惊惧,但首领的命令不敢违抗,再次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
“龙大哥,接住!” 苏樱的声音响起。龙啸云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入手是两颗碧绿色的药丸,散发着浓郁的草木清香,正是之前苏樱给李寻欢压制毒性的那种。
“快服下!能恢复点力气!” 苏樱急促道。
龙啸云毫不犹豫地将药丸塞入口中,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虚脱感,力气恢复了一两成。
他感激地看了苏樱一眼,再次握紧了银枪,眼神凶狠地盯着逼近的黑衣人。
就在这时!
“咳咳……” 李寻欢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脸色惨白,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眼神却异常冷静。他看向龙啸云,声音虚弱却清晰:“龙兄弟……木盒……打开它!”
木盒?
龙啸云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鞍袋里那个红布包裹的木盒。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盒子?
“快!” 李寻欢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里面有……破局的关键!相信我!”
看着李寻欢那焦急而笃定的眼神,又看看步步紧逼、眼神凶戾的黑衣人,龙啸云一咬牙!
死马当活马医!
他猛地伸手,扯开鞍袋,一把抓出那个红布包裹的木盒!
嗤啦!
红布被粗暴地撕开,露出里面一个古朴的紫檀木长盒!盒子上没有任何锁扣!
龙啸云心中焦急,也顾不上什么小心,双手抓住盒盖,用力一掀!
盒盖应声而开!
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也没有暗器毒烟。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看到那东西的瞬间,龙啸云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愤怒!
那赫然是——
24. 重逢
龙啸云听到李寻欢的话,不再犹豫。
他手指一翻,盒盖掀开。
盒盖掀开的刹那,一股陈年的血腥气混合着檀木的冷香扑面而来。
龙啸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盒中之物——
那是一截已经干枯发黑的断指!
断指上套着一枚青铜扳指,扳指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中央嵌着一颗黯淡无光的黑曜石。
断指的指节粗大,骨节突出,显然属于一个常年习武之人。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生生扯断的,干涸的血迹在木盒底部凝成一片暗褐色的污渍。
"这......"龙啸云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喉咙发紧,发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脊背窜上来,像是有人用冰水浇透了他的五脏六腑。
尽管龙啸云并非没有见过断肢残臂,哪怕是尸体,这一路押镖过来,也没有少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到这节断指的时候,龙啸云觉得自己的心都在颤抖。
断指给龙啸云的感觉固然奇异,但更诡异的是,断指旁边还静静躺着一个巴掌大的乌木盒子。
这个乌木盒子通体漆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纹饰,只在侧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凹槽。
"暴雨梨花针!"李寻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他不知何时已经挣扎着爬到了龙啸云身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李寻欢急切的开口:"龙兄弟,快!用那个暗器!对准他们按下凹槽!"
龙啸云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抓起那个乌木盒子。
龙啸云感觉这乌木盒子冰凉沉重,自己握着它像是握着一块寒铁。
"杀!一个不留!"黑衣首领的厉喝声惊醒了龙啸云。
剩余的二十多名黑衣人听到黑衣首领的话,立即再次挥舞钢刀扑来,他们武器的刀光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形势危急,龙啸云不再犹豫,拇指猛地按下盒子侧面的凹槽!
"咔嗒"一声轻响。
刹那间,天地仿佛为之一静。
紧接着——
"咻咻咻咻咻!!!"
无数道细如牛毛的银光从盒子的六个面同时爆发!如同暴雨倾盆,梨花纷飞!
每一根银针都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更可怕的是,这些银针并非直线飞行,而是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从不同角度覆盖了前方所有空间!
"噗噗噗噗——"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入肉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黑衣人瞬间被射成了筛子!
他们的身体诡异地僵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狰狞的表情,却已经失去了生机。银针上显然淬了剧毒,中针者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青紫色,七窍流出黑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轰然倒地!
"是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快撤!"黑衣首领惊恐的尖叫划破长空。
他反应极快,在龙啸云按下机关的瞬间就扑倒在地,侥幸躲过了第一波针雨。
但剩下的黑衣人就没这么幸运了,第二波、第三波银针接踵而至,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短短几个呼吸间,官道上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
侥幸逃过一劫的黑衣人丢盔弃甲,如同丧家之犬般四散奔逃,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龙啸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中的乌木盒子还在微微发烫。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暗器,一瞬间就夺走了十几条人命!
这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暴雨梨花针"?江别鹤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他?
"龙兄弟,别发愣!"李寻欢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们很快会带援兵回来......我们得立刻离开......"
龙啸云这才发现李寻欢的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左肩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将月白色的长衫染红了一大片。
苏樱也受了轻伤,手臂上一道刀痕正在流血,但她似乎毫不在意,正快速收集着地上散落的暗器和毒药。
"上马!"龙啸云咬牙将木盒塞进怀里,一把扶起李寻欢。他这才注意到李寻欢的身体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能撑住吗?"
李寻欢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死不了......"
三人抢了黑衣人留下的两匹健马,龙啸云和李寻欢共乘一骑,苏樱独自一骑,朝着远离官道的方向疾驰而去。
身后,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声和马蹄声,但很快就被抛在了远处。
天色渐暗,乌云密布。
一场暴雨即将来临。龙啸云焦急地环顾四周,终于在荒野中看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庙门早已腐朽倒塌,院墙残缺不全,但好歹能遮风挡雨。
"去那里!"他指向破庙,三人立刻调转马头。
刚进庙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顷刻间形成倾盆大雨。
雨水打在残破的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上天在为今日的血战怒吼。
龙啸云小心翼翼地将李寻欢扶到一处还算干燥的角落。苏樱已经麻利地生起了一堆小火,火光映照着她精致的侧脸,显得格外沉静。
"我来处理伤口。"她不知从哪里变出几个小瓷瓶,动作娴熟地帮李寻欢清理肩上的箭伤。
龙啸云这才看清,那支弩箭还留在李寻欢体内,箭头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忍着点。"苏樱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她一手按住李寻欢的肩膀,另一手猛地拔出弩箭!
"呃!"李寻欢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硬是没叫出声来。苏樱迅速将一种黑色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血液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缕缕白烟。
李寻欢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
"毒解了,但失血过多,需要休息。"苏樱收起药瓶,转向龙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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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伤?"
龙啸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左肩的旧伤也崩裂了,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但他此刻顾不上这些,一把掏出那个紫檀木盒,声音沙哑:"谁能告诉我,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指死死捏着那截断指,青铜扳指在火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这是谁的指头?江别鹤为什么给我这个?还有这见鬼的暗器!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
庙内一时寂静,只有雨声如注。
苏樱看了看那截断指,又看了看龙啸云,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平静。"我说过,我只是来找人的。"她的声音很轻,"至于找谁......与你无关。"
"放屁!"龙啸云气得浑身发抖,"这一路上你像影子一样跟着我,现在说与我无关?苏姑娘,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苏樱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整理着她的药瓶,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龙啸云又将目光转向李寻欢。后者靠在墙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见龙啸云看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龙兄弟,有些事......"
"别他妈再叫我龙兄弟!"龙啸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从沙漠到江南,你们一个个神神秘秘,把我当猴耍!李寻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些黑衣人看到暴雨梨花针会喊''唐门''?
你和唐门有什么关系?
江别鹤又为什么会有唐门暗器?
这截手指......"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一种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李寻欢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最终,他只是轻声道:"现在告诉你,只会害了你。"
"哈!"龙啸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又是这句话!你们每个人都这么说!那个预言我命运的黑衣女人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我他妈的到底卷进了什么漩涡?!"
他的咆哮在破庙中回荡,却无人应答。雨水从屋顶的破洞中漏下来,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三人扭曲的影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微弱的呻吟声突然从庙宇深处传来!
三人同时警觉起来。龙啸云一把抄起银枪,苏樱手中多了几枚蓝汪汪的细针,连虚弱的李寻欢都强撑着坐直了身体,指间夹着一柄飞刀。
"谁在那里?"龙啸云厉声喝道。
没有回答,只有断断续续的、痛苦的喘息声。
龙啸云示意苏樱照顾李寻欢,自己握着银枪,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处走去。
破庙的后殿更加阴暗潮湿,角落里堆满了腐朽的杂物和枯枝败叶。
借着微弱的光线,龙啸云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神龛下方,浑身是血,气息奄奄。
"救......救命......"那人听到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血污的脸。
龙啸云倒吸一口冷气,银枪差点脱手而出!
"陈文定?!"
25. 拦路
"陈文定?!"
龙啸云的声音在破庙中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银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扶起那个血人,借着漏进来的天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确实是陈文定!
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龙府最忠心的护卫,自己最好的朋友!
三年不见,陈文定原本方正刚毅的脸庞消瘦得颧骨高耸,右眼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
此刻他浑身是伤,胸腹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在渗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
"少......少爷......"陈文定的嘴唇干裂发白,艰难地蠕动着,声音细若蚊蝇。他浑浊的视线费力地聚焦在龙啸云脸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涌出泪水。"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龙啸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眼眶瞬间红了。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陈文定的头,生怕加重他的伤势。"是我!我回来了!文定,谁把你伤成这样?龙府出了什么事?师父他——"
"苏姑娘!快来!"龙啸云转头嘶吼,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
苏樱已经闻声赶来,看到陈文定的伤势,秀眉立刻紧蹙。
她二话不说跪在陈文定身旁,纤细的手指迅速检查着他的伤势,动作轻柔却精准。随着检查的深入,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三处刀伤,最严重的是胸腹这一刀,已经伤及内脏。左臂骨折,右腿有箭伤,箭头上淬了毒。"苏樱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更麻烦的是,他失血过多,又受了内伤,五脏六腑都有损伤。"
"能救吗?"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陈文定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他的生命。
苏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动作麻利地处理起陈文定的伤口。
她先是用一种淡绿色的药粉撒在刀伤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陈文定浑身痉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随即又陷入昏迷。
"文定!"龙啸云心如刀绞。
"别吵,他昏过去反而好受些。"苏樱头也不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她将陈文定骨折的左臂固定,又用一种深紫色的药膏涂抹在箭伤周围,最后取出一枚碧绿色的药丸,捏开陈文定的嘴,将药丸塞入他舌下。
做完这一切,苏樱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耗费了不少精力。
她抬头看向龙啸云,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罕见的严肃:"我的药只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最多保他三日性命。"
"三日?"龙啸云如坠冰窟,"然后呢?"
"然后......"苏樱抿了抿嘴唇,"除非能找到''玉麒麟''。"
"玉麒麟?"
"唐家堡的镇堡之宝,传说能解百毒、续经脉、活死人的奇物。"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寻欢不知何时也挣扎着来到了后殿,靠在门框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形如麒麟,通体碧绿,触手生温,是唐门先祖从西域带回的奇珍。"
龙啸云猛地转头看向李寻欢:"你怎么知道?"
李寻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步走到陈文定身边,蹲下身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他中的是唐门秘制的''断魂散'',毒性已经侵入心脉。寻常解药根本无效,唯有玉麒麟能吸出毒素,保住性命。"
"唐家堡......"龙啸云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涌起一股寒意。唐门是江湖上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用毒世家,分支遍布各地,而唐家堡正是江南一带唐门势力的大本营。
传说那里机关重重,毒物遍地,外人进入九死一生。
"我去。"龙啸云突然说道,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告诉我唐家堡的位置,我现在就出发。"
"你一个人去?"李寻欢挑了挑眉,"你知道唐家堡有多危险吗?他们从不与外人来往,更不可能轻易借出镇堡之宝。"
"那又如何?"龙啸云的眼神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文定是我兄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李寻欢静静地看了龙啸云一会儿,突然笑了:"果然是你......"他的声音很轻,龙啸云没听清后面的话。
"什么?"
"没什么。"李寻欢摇摇头,随即正色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龙啸云皱眉看着李寻欢肩上的伤,"你自己都半死不活的,别拖我后腿。"
李寻欢不以为忤,反而笑得更加温和:"龙兄弟,论武功,我或许不及你爆发时的威力。但论对唐门的了解......"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敢说整个江南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底细。带上我,成功率至少提高五成。"
龙啸云狐疑地盯着李寻欢,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陈文定的性命危在旦夕,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少爷......"昏迷中的陈文定突然发出微弱的呢喃,"小心......天下会......江......江......"话未说完,又陷入更深的昏迷。
"天下会?江?"龙啸云心头一震,"江别鹤?!"
李寻欢和苏樱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时间不多了。"苏樱打破沉默,"从这里到唐家堡快马加鞭也要一天路程,来回就是两天。你们必须在第三天日落前赶回来,否则......"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龙啸云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去。苏姑娘,文定就拜托你了。"
苏樱轻轻"嗯"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奇异花纹的香囊递给龙啸云:"带着这个,能避百毒。唐家堡周围毒虫瘴气遍布,没有防备,你们连大门都进不去。"
龙啸云接过香囊,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清凉的药香。他深深看了苏樱一眼,虽然这女子来历不明,但此刻他别无选择。"多谢。"
"别急着谢我。"苏樱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复杂,"记住,玉麒麟只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才会被请出密室,供唐门弟子朝拜。今天是十三,你们必须在十五之前赶到,才有机会接触到它。"
李寻欢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龙啸云不再耽搁,立即和李寻欢匆匆离开破庙,朝着最近的集市赶去。
龙啸云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拿了出来,买了两匹上好的快马和一些干粮。钱袋几乎见底,但他毫不在意——只要能救陈文定,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你对唐家堡很熟悉?"上路后,龙啸云终于忍不住问道。两匹马并辔而行,溅起一路泥水。
李寻欢的伤口显然还在疼痛,脸色苍白如纸,但他骑马的姿势依然优雅从容,仿佛伤痛不存在一般。"算是吧。"
李寻欢模棱两可地回答,"唐家堡现任堡主唐无影是个怪人,喜怒无常,但极重信诺。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未必不能借到玉麒麟。"
"什么方法?"
"这个嘛......"李寻欢微微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龙啸云冷哼一声,不再追问。他算是看明白了,李寻欢这人就是个闷葫芦,不想说的怎么撬都撬不开。
但不知为何,尽管满腹疑虑,他内心深处却对李寻欢有种莫名的信任——或许是因为他在弩箭下救了自己一命,又或许是因为他看向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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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时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关切。
两人一路快马加鞭,只在必要时稍作休息。龙啸云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飞到唐家堡。
每当他想再加快速度时,就会看到李寻欢强忍伤痛却始终不吭一声的样子,心中又不由一软,稍稍放慢脚步等他一等。
此时第二天傍晚,距离唐家堡还有不到百里……
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峦如同蛰伏的巨兽,在暮色中显得格外阴森。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涩气味,像是某种草药的味道。
"快到唐家地界了。"李寻欢低声道,"从这里开始,处处是毒。别碰任何花草树木,别喝未经检验的水,连呼吸都要尽量放轻。"
龙啸云点点头,握紧了苏樱给的香囊。那清凉的药香似乎更浓了些,让他头脑为之一清。
就在两人准备继续赶路时,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倒在路中央,衣衫褴褛,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小心!"李寻欢一把拉住龙啸云的缰绳,"可能是陷阱!"
龙啸云勒住马,皱眉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那是个小男孩,瘦得皮包骨头,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奇怪的紫色斑点,嘴角还带着白沫。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伪装的。
"他中毒了!"龙啸云翻身下马,不顾李寻欢的阻拦,快步走到孩子身边。他小心地检查着孩子的状况,发现那些紫色斑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这是什么毒?能救吗?"
李寻欢也下马走了过来,神情凝重:"是唐门的''紫煞散'',中毒者会全身溃烂而死,极为痛苦。"他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苏姑娘的药应该能暂时压制毒性。"
龙啸云接过药丸,小心地喂入孩子口中。药丸入口即化,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紫色斑点的扩散只是减缓,并未停止。
"必须尽快解毒。"李寻欢沉声道,"最近的镇子还有二十里,那里应该有大夫——"
"来不及了。"龙啸云打断他,看着孩子痛苦的表情,心如刀绞。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李寻欢:"唐家堡!他们肯定有解药!"
李寻欢的瞳孔微微一缩:"你疯了?带着一个中毒的孩子去唐家堡?我们连自己能不能进去都是问题!"
"那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吗?"龙啸云的声音陡然提高,"他和文定一样,都是无辜的生命!"
"龙啸云!"李寻欢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严厉,"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文定还在等玉麒麟救命!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要耽误救你兄弟的时机吗?"
龙啸云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孩子,又想起破庙里奄奄一息的陈文定,心如刀绞。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得可怕:"我两个都要救。"
不等李寻欢回应,他已经抱起孩子翻身上马:"去唐家堡!既然他们有毒药,就一定有解药!大不了......"他咬了咬牙,"我用暴雨梨花针跟他们换!"
李寻欢怔怔地看着龙啸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最终,他长叹一声:"罢了......我就知道拦不住你。"他也翻身上马,"走吧,我知道一条近路,能在天亮前赶到唐家堡。但是......"
他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看了龙啸云一眼:"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龙啸云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怀中的孩子,催马向前。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今天他见死不救,余生都将活在悔恨之中。
两匹马一前一后,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
路旁的树丛里,一双阴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26. 机关
暮色四合,山间的雾气渐渐浓重起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龙啸云怀中的孩子呼吸越来越微弱,紫色斑点已经蔓延到了脖颈。
李寻欢所说的"近路"实际上是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羊肠小道,崎岖难行,两旁的树木扭曲怪异,枝叶间不时闪过一些色彩斑斓的小蛇和蜘蛛,看得人头皮发麻。
"前面就是唐家堡。"李寻欢勒住马,指向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一座黑色建筑群。
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庞大庄园,高墙深垒,黑瓦飞檐,在暮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阴森危险的气息。
龙啸云眯起眼睛,隐约看到堡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铁铸匾额,上书"唐家堡"三个血红大字,笔锋凌厉如刀,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堡门紧闭,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两只石雕的毒蟾蜍蹲在两侧,眼睛镶嵌着诡异的绿宝石,在暮色中泛着幽幽冷光。
"看着就不像欢迎客人的样子。"龙啸云低声嘟囔,小心地将孩子交给李寻欢,"你在这等着,我去叫门。"
"等等!"李寻欢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唐家堡规矩森严,外人贸然靠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让我来。"
不等龙啸云回应,李寻欢已经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块黑铁令牌,缓步走向堡门。龙啸云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特,每一步都踩在特定的位置,避开地面上那些看似普通的石板。
"他在躲机关?"龙啸云心头一凛,这才注意到堡门前的地面上隐约有一些排列规则的方形痕迹,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李寻欢走到距离堡门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举起令牌,高声道:"蜀中故人求见唐堡主,烦请通传!"
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却无人应答。
李寻欢又喊了两遍,堡内依旧一片死寂,只有几只乌鸦被惊起,"嘎嘎"叫着飞过堡墙。
"看来不欢迎我们。"李寻欢退回龙啸云身边,脸色凝重,"令牌失效了。"
龙啸云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孩子,又想起破庙里等死的陈文定,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摆架子!"他一夹马腹就要冲上前。
"站住!"李寻欢厉声喝止,"你想死吗?唐家堡外三百步内遍布机关暗器,贸然闯入,顷刻间就能让你变成刺猬!"
龙啸云勒住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你说怎么办?干等着?文定和孩子都等不起!"
李寻欢沉默片刻,突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龙啸云:"这里面有三颗''闭气丹'',能让你在半个时辰内气息全无,避开毒瘴和机关兽的感知。还有一张唐家堡的简图,标明了机关分布和玉麒麟可能存放的位置。"
龙啸云接过锦囊,狐疑地看着李寻欢:"你......早就准备好了?"
李寻欢避开了他的目光:"我本打算自己去的。但现在......"他看了一眼昏迷的孩子,"需要有人照顾他。你拿着这个,按图索骥,或许能......"
"不行!"龙啸云断然拒绝,"你伤势未愈,又带着个中毒的孩子,太危险了!我去!"
"你根本不懂唐门机关!"李寻欢难得地提高了声音,"那些机关环环相扣,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你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闯过去?"
"那也比你强!"龙啸云针锋相对,"你看看你自己,站都站不稳,怎么闯机关?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危险,我们两个都折在里面,孩子和文定怎么办?"
李寻欢一时语塞,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剑拔弩张。最终,李寻欢长叹一声:"罢了......你去可以,但必须按我说的做。第一,服下闭气丹;第二,严格按照地图路线走,一步都不能错;第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唐家堡的幻术独步天下,能让人产生最恐惧的幻觉。"
龙啸云重重点头,打开锦囊,里面果然有三颗珍珠般的白色药丸和一张泛黄的羊皮纸。
他吞下一颗闭气丹,顿时觉得一股凉意从喉咙直下丹田,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连心跳都似乎减弱了许多。
"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李寻欢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间一到,立刻撤退,不要犹豫!"
龙啸云将剩下的药丸和地图收好,最后看了一眼孩子青紫的小脸,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李寻欢突然叫住他,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递过来,"带上这个。剑鞘里藏有三根''破罡针'',专破护体真气,危急时刻或许能救命。"
龙啸云接过短剑,入手沉甸甸的,剑鞘上刻着繁复的云纹,剑柄处镶嵌着一颗黯淡的黑曜石——和那截断指上的扳指材质一模一样!他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李寻欢。
李寻欢却已经背过身去,抱着孩子走向一处隐蔽的岩石后方:"快去吧,时间不多了。"
龙啸云压下满腹疑问,将短剑别在腰间,转身朝着唐家堡潜行而去。
随着距离拉近,他越发感觉到这座堡垒的诡异——
墙上爬满了颜色艳丽的藤蔓,每一片叶子都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墙角蹲着无数石雕毒物,蟾蜍、蜈蚣、蝎子,栩栩如生;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气,闻多了让人头晕目眩。
幸好有闭气丹,这些毒瘴对他毫无影响。龙啸云按照地图所示,避开正门,绕到堡墙东北角一处看似严实实则暗藏玄机的地方。
这里墙上的藤蔓比其他地方稀疏一些,隐约能看到几块颜色略深的砖石排列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就是这里......"龙啸云对照地图,确认无误后,伸手按向其中一块砖石。
"咔嗒"一声轻响,砖石竟然凹陷进去!紧接着,旁边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龙啸云心头一喜,刚要进入,突然想起李寻欢的警告——"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侧身挤了进去。
缝隙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龙啸云眼前是一条幽暗的甬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嵌着一颗发着幽绿色荧光的石头,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闻之欲呕。
龙啸云屏息凝神,按照地图指示,贴着左侧墙壁前行,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特定的位置。甬道曲折蜿蜒,时而向上,时而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途中,他数次看到地面上散落着白骨,有些还穿着衣服,显然是不幸闯入者的遗骸。
"第三十七步,左转......"龙啸云在心中默数,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圆形的石室出现在面前,中央是一个水池,池水漆黑如墨,水面上漂浮着几朵妖艳的红花。
"毒水......"龙啸云额头渗出冷汗。地图上标注,必须从水池边缘一块特定的石板跃过,才能到达对面的通道。而那块石板,就藏在水下!
他蹲下身,仔细寻找着水边的记号。终于,在水池右侧边缘,发现了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莲花刻痕。龙啸云伸手按向刻痕——
"轰隆!"一声闷响,水池中央突然升起一块方形石台,正好够一个人落脚!
龙啸云不敢耽搁,纵身一跃,稳稳落在石台上。就在他脚尖触及石台的瞬间,身后传来"嗖嗖"的破空声!数支淬毒的短箭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射过,钉在墙上,箭尾嗡嗡颤动!
"好险......"龙啸云后怕不已,若不是及时跳上石台,此刻他已经成了刺猬。
石台缓缓下沉,带着他来到水池对面的一条通道前。这里的墙壁上布满了细密的小孔,隐约能看到寒光闪烁。
"暴雨针阵......"龙啸云吞了口唾沫,从怀中取出苏樱给的香囊,紧紧攥在手中。
香囊散发出的清凉气息似乎让那些小孔中的机关迟疑了一瞬,他抓住这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嗤嗤嗤!"身后传来无数细针射入墙壁的声音,但奇迹般地,没有一支射中他!
穿过针阵,前方是一段向上的石阶,尽头是一扇雕刻着狰狞鬼面的铁门。龙啸云对照地图,确认这就是存放玉麒麟的"百毒阁"入口!
胜利在望,龙啸云却越发谨慎。他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台阶的每一寸。果然,在第三、第七和第十二级台阶上,发现了几乎不可察觉的色差——那是机关触发的标志!
龙啸云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台阶,终于来到铁门前。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手掌形的凹槽,旁边刻着一行小字:"以血为钥,以命为凭。"
"血?"龙啸云皱眉,犹豫片刻,咬牙用短剑在掌心划了一道,将血手按在凹槽上。
"咔咔咔......"一阵机括运转的声音响起,铁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龙啸云打了个寒战,定睛看去,门内是一个冰窖般的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盒,盒中隐约可见一个碧绿色的物体,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玉麒麟!"龙啸云心头狂喜,刚要上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猛地回头,只见甬道尽头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因为背光看不清面目,但那轮廓,那姿态——
"李寻欢?!"龙啸云失声叫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那身影突然抬手,一道寒光激射而来!龙啸云本能地侧身闪避,却还是被划破了肩膀,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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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涌出!
"你不是李寻欢!"龙啸云厉喝一声,拔出短剑。那人影发出阴森的笑声,缓步走近,面容渐渐清晰——竟然是江别鹤!
但又不完全是,那张脸扭曲变形,眼睛泛着诡异的绿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幻觉......这是幻觉......"龙啸云强自镇定,想起李寻欢的警告。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再次睁开——
眼前哪有什么江别鹤,只有空荡荡的甬道。但肩膀的伤口却是真实的,鲜血顺着胳膊滴落在地。
"该死......"龙啸云不敢耽搁,转身冲向石台。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及玉盒的瞬间,整个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天花板上落下簌簌灰尘,四周墙壁上的石块开始移位,露出后面黑洞洞的孔洞!
"机关启动了!"龙啸云心头大骇,一把抓起玉盒塞入怀中,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嗖嗖"的破空声,无数暗器从墙壁孔洞中射出,擦着他的衣角钉在地上!
龙啸云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当他冲过毒水池时,石台已经沉入水底,他不得不冒险一跃而过,险些跌入那漆黑的毒水中!
穿过暴雨针阵时,香囊的药效似乎减弱了,几根毒针擦破了他的衣袖,在皮肤上留下灼热的刺痛感。
当龙啸云终于冲出密道,回到堡外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
闭气丹的效果正在消退,他大口喘息着,肺部火辣辣的痛。月亮已经升到中天,他不知道自己进去了多久,但肯定已经接近半个时辰的极限。
"李寻欢!"龙啸云压低声音呼唤,朝着约定好的隐蔽处跑去。岩石后面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用石子摆出的一个箭头,指向山林深处。
"出事了......"龙啸云心头一沉,顺着箭头方向追去。没走多远,他就听到了打斗声和孩子的哭声!
穿过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龙啸云血液凝固——
李寻欢半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护着那个孩子,他的月白长衫已经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却依然用身体为孩子挡着攻击。在他们周围,五六个黑衣人手持利刃,步步紧逼。更远处,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负手而立,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放开他们!"龙啸云怒吼一声,拔出短剑冲了过去!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会从背后出现,一时乱了阵脚。龙啸云抓住机会,一剑刺穿最近一人的喉咙!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但他顾不上擦拭,转身又攻向第二人!
"龙兄弟......快走......"李寻欢虚弱的声音传来,"他们是......"
话音未落,那个戴面具的高大身影突然动了!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了龙啸云面前,一掌拍向他胸口!
龙啸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袭来,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不自量力。"面具人的声音冰冷刺骨,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他缓步走向龙啸云,伸出一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把玉麒麟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龙啸云死死按住怀中的玉盒,咬牙道:"休想!"
"那就别怪我了。"面具人抬手,铁手套上突然弹出三根锋利的钢爪,寒光闪闪,"杀了你,一样能拿到东西。"
钢爪朝着龙啸云的咽喉划来,死亡近在咫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一道银光从侧面激射而来,精准地击中面具人的手腕!钢爪轨迹一偏,擦着龙啸云的脖子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谁?!"面具人厉声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破空声!数道银光从树林深处射来,每一道都精准地瞄准他的要害!面具人不得不放弃龙啸云,闪身躲避。
借着这个机会,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在龙啸云身边——是苏樱!她红裙飘飘,手中扣着几枚蓝汪汪的细针,眼神冰冷如刀。
"带他们走!"苏樱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我来断后!"
龙啸云这才注意到,树林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十几个黑衣人,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苏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那人一袭黑衣,面容冷峻,手中握着一柄形状怪异的长剑,剑身漆黑如墨,只有刃口一线寒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小指处空空如也——那是一截断指!
"是你......"龙啸云喃喃道,脑海中闪过那个装着断指的木盒,还有那枚黑曜石扳指......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了龙啸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27. 疑惑
那黑衣人的眼神像两把淬了毒的匕首,剜在龙啸云脸上。
龙啸云从未见过如此刻骨的恨意——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仿佛自己曾杀了他全家,又鞭尸百回似的。
可诡异的是,黑衣人明明恨得浑身发抖,却硬是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只缺了小指的右手死死攥着漆黑长剑,用力到手指苍白。
"你......"龙啸云刚想开口,黑衣人却猛地转身,一剑劈向扑来的敌人!
剑光如墨,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两名黑衣杀手拦腰斩断!
鲜血喷溅在黑衣人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走!"苏樱厉喝一声,红袖翻飞间洒出漫天毒针,逼退了另一侧的敌人。她一把拽起龙啸云的胳膊,"发什么呆!等死吗?"
龙啸云这才如梦初醒,踉跄着冲向李寻欢和孩子。李寻欢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却仍用身体护着那孩子,月白长衫被血浸透了大半。
孩子的情况更糟,脸上紫斑已经蔓延到脖颈,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龙啸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好兄弟——陈文定。
"文定......"龙啸云喉头发紧,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玉盒。盒盖掀开的瞬间,碧绿的光芒照亮了他满是血污的脸——
玉麒麟约莫巴掌大,通体晶莹剔透,形如蜷卧的小兽,触手生温,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怎么用?"龙啸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放......孩子胸口......"李寻欢气若游丝地说道,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丝鲜血,"玉麒麟会......自行吸毒......"
龙啸云赶紧将玉麒麟轻轻放在孩子心口。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玉麒麟接触皮肤的瞬间,那些狰狞的紫斑如同活物般开始向中心聚拢,被一点点吸入碧玉之中!
孩子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青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有用!"龙啸云心头一喜,转头看向李寻欢,"你的伤......"
"先救孩子......"李寻欢虚弱地摇头,"我......撑得住......"
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龙啸云回头看去,只见苏樱和那黑衣人背靠背站着,周围已经倒了七八个杀手。
黑衣人的剑法诡谲狠辣,每一剑都带着不死不休的决绝;苏樱则如同穿花蝴蝶般灵巧,红裙翻飞间毒针四射,配合得天衣无缝。但敌人实在太多,两人渐渐落入下风。
"得帮他们......"龙啸云刚要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肩不知何时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诡异的青灰色——是唐家堡的毒!
方才生死关头竟没察觉,现在毒性发作,眼前一阵阵发黑。
"龙啸云!"苏樱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黑衣人突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厉啸,漆黑长剑上腾起诡异的黑雾,一剑横扫,三名杀手瞬间身首异处!
借着这个空隙,苏樱甩出几枚烟雾弹,"嘭"的一声炸开漫天紫烟。
"走!"苏樱冲过来,一把架起龙啸云,黑衣人则扛起李寻欢,另一手抱着孩子,几人迅速撤入密林深处。身后传来杀手们的咳嗽声和怒骂声,但很快就被甩开了。
不知跑了多久,众人停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安全了......"苏樱气喘吁吁地放下龙啸云,自己也瘫坐在地。她的红裙被划破了好几处,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却顾不上处理,先查看起孩子的状况。
玉麒麟已经变成了深紫色,但孩子的呼吸平稳,脸上恢复了血色,正沉沉睡着。苏樱小心地将玉麒麟取下,又赶紧去看李寻欢的伤势。
黑衣人将李寻欢平放在地,动作出奇地轻柔。龙啸云强撑着爬过去,看到李寻欢的伤势,心头一紧——左肩的箭伤崩裂,腹部又添了一道刀伤,失血过多让他的嘴唇呈现出不祥的灰白色。
"玉麒麟......给他......"龙啸云挣扎着将玉麒麟递过去。
"不行。"黑衣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未说话,"玉麒麟吸满剧毒,需......净化三日才能再用。"这是龙啸云第一次听他说话,那语调怪异而生硬,像是很久没与人交流了。
"那怎么办?!"龙啸云急得眼眶发红,"他会死的!"
黑衣人沉默地看了龙啸云一眼,那眼神依旧充满恨意,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朱红色的药丸。
"九转......还魂丹。"黑衣人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能吊住他......三日性命。"
龙啸云愣住了。这黑衣人明明恨他入骨,为何又要救李寻欢?
不等他反应,苏樱已经接过药丸,熟练地喂入李寻欢口中。药丸入口即化,李寻欢的呼吸很快平稳了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惨白。
"多谢......"龙啸云艰难地抱拳,却见黑衣人已经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
"陈文定......"龙啸云突然想起破庙中的兄弟,心头一紧,"苏姑娘,文定他——"
"放心。"苏樱打断他,正用撕下的裙摆包扎自己手臂的伤口,"我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有我朋友照顾。"
"朋友?"龙啸云眯起眼睛,"什么朋友?在哪里?"
苏樱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不信我。"
这不是疑问句。龙啸云没有否认,只是死死盯着她:"我要见文定。现在,立刻。"
山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黑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但龙啸云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绷紧了。
"你现在这样子,走不出十里就会毒发身亡。"苏樱冷笑一声,指了指他肩上的伤口,"唐门的''腐心散'',没有解药,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龙啸云这才注意到伤口周围的青灰色已经蔓延到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肺叶。但他只是扯了扯嘴角:"那又如何?文定是我兄弟,就算爬,我也要爬到他身边!"
"你——"苏樱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黑衣人突然转身,一把掐住龙啸云的脖子!
"呃!"龙啸云猝不及防,被按倒在地。黑衣人那只缺了小指的手如同铁钳,掐得他眼前发黑。那张布满疤痕的脸近在咫尺,龙啸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血腥和草药的气味。
"你......干什么......"龙啸云艰难地挣扎,却使不上力气。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他肩头的衣衫,露出那片青灰色的伤口。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低头,将嘴唇贴在龙啸云的伤口上,用力一吸!
"啊!"龙啸云发出一声痛呼,感觉伤口处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是麻木。黑衣人口中发出"咕嘟"的吞咽声,然后猛地抬头,吐出一口发黑的毒血!
"你......"龙啸云震惊地看着他。
黑衣人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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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冰冷,但那股恨意似乎淡了些:"暂时......压住毒性。别动。"他命令道,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种晒干的草药。
他嚼碎草药,敷在龙啸云的伤口上,然后用布条紧紧包扎。
整个过程中,龙啸云能感觉到黑衣人的手在微微发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当包扎完毕,黑衣人立刻退开,像是触碰龙啸云让他难以忍受。
"为什么......救我?"龙啸云艰难地坐起来,感觉伤口的灼痛确实减轻了些。
黑衣人背对着他,声音沙哑:"不是为你......是为他。"他指了指昏迷的李寻欢。
龙啸云更加困惑了。这黑衣人和李寻欢是什么关系?
为何对他如此维护?
又为何对自己恨之入骨?
"现在能说了吗?"龙啸云看向苏樱,"文定到底在哪?"
苏樱叹了口气,刚要开口,黑衣人突然抬手示意噤声!他敏锐地转向洞口,漆黑长剑已经出鞘三分。
"有人来了......"苏樱也察觉到了异样,手中多了几枚毒针。
龙啸云强撑着站起来,握紧了李寻欢给他的短剑。虽然毒性暂时被压制,但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尽快找到陈文定。
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而是有些凌乱的步伐。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少爷?是您在里面吗?"
龙啸云浑身一震!
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陈文定!但怎么可能?
他不是重伤垂危吗?
"文定?"龙啸云试探着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洞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那人步履蹒跚地走进来,赫然是陈文定!
但他此刻的状态极其诡异——脸色惨白如纸,眼睛布满血丝,胸前的绷带还渗着血,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更可怕的是,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与龙啸云记忆中那个刚正不阿的兄弟判若两人!
"少爷......我终于找到您了......"陈文定的声音轻柔得可怕,"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您呢......"
龙啸云后退一步,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文定,你怎么......"
话未说完,黑衣人突然暴起,漆黑长剑直指陈文定咽喉:"你不是他!你是谁?!"
陈文定——或者说,那个占据陈文定身体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大笑:"我当然是他!只不过......换了个更好的主子!"
话音未落,他的双手突然扭曲变形,指甲暴长,如同利爪般抓向黑衣人!
黑衣人挥剑格挡,金铁交鸣声中,陈文定的指甲竟然毫发无损!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转眼间就在黑衣人胸前留下三道血痕!
"傀儡术!"苏樱惊呼,"他被控制了!"
龙啸云如遭雷击,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变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但更让他恐惧的是陈文定接下来说的话:
"少爷,您不知道,您父亲死之前,我可是一直在身边的。您父亲死前......可是念叨着您的名字呢......"陈文定歪着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想知道我又没有参与其中吗?跟我回去......我带您去看他的......尸体......"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龙啸云强撑的理智。
龙啸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不顾肩上的剧毒,撑着身体冲向陈文定!
28. 唐独
"拔掉后脑的针!"苏樱的尖叫声在龙啸云耳边炸响。
龙啸云冲向陈文定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右手成爪,直取对方后脑——不是攻击,而是救援!
陈文定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的灰白色,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了人类极限。
见龙啸云扑来,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指甲暴长的右手如毒蛇般探出,直掏龙啸云心窝!
"少爷小心!"黑衣人的警告与剑光同时而至!
漆黑长剑横亘在龙啸云胸前,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陈文定的指甲与剑刃相撞,迸溅出一串火星!
龙啸云趁机矮身闪过,绕到陈文定背后。果然,在后脑发际线处,隐约可见一点银光闪烁——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几乎全部没入皮肉,只露出针尾一点寒芒!
"文定,忍着点!"龙啸云咬牙伸手去拔,指尖刚触及针尾,一阵剧痛突然从肩头炸开!
毒性在情绪激动下加速蔓延,右臂顿时失去了知觉。
他一个踉跄,手指擦着银针滑开,只扯下几根头发。
"少……爷……”陈文定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灰白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挣扎,仿佛真正的意识正在与傀儡术抗争。
但这清醒只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他的头颅以不可能的角度扭转过来,正对龙啸云,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你救不了他!"
龙啸云还未来得及后退,陈文定的左手已经如铁钳般掐住了他的喉咙!
窒息感瞬间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龙啸云拼命踢打,但陈文定的手臂纹丝不动,反而越收越紧。
"放……开……他!"黑衣人怒吼一声,漆黑长剑带着凌厉风声斩向陈文定手臂!
这一剑若是斩实,陈文定的手必然不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影闪过!
苏樱不知何时绕到陈文定身后,手中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精准地缠住了那根银针针尾!
"别伤他!"苏樱对黑衣人大喊,同时手腕猛地一抖!
"嗤——"一声轻响,银针被金线带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
陈文定的身体瞬间僵直,掐着龙啸云的手松开了。他踉跄后退几步,灰白的眼珠剧烈颤动,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
"少……爷?"陈文定的声音虚弱而困惑,看了看自己狰狞变形的双手,又看了看满身血污的龙啸云,突然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我做了什么?!"
龙啸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喉咙火辣辣的痛,却还是挣扎着爬向陈文定:"文定……没事了……不是你的错……"
陈文定抬起头,眼中泪水混着血丝滚落:"少爷……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您……"话未说完,他身体一软,昏死过去。
黑衣人迅速上前检查,沉声道:"傀儡术已解,但元气大伤,需静养。"
龙啸云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这一松,肩上剧毒立刻如潮水般反扑!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龙啸云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没有形体,没有重量。
突然,一丝光亮刺破黑暗,逐渐扩大,化作一幅幅鲜活画面——
他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年纪,正趴在一位面色苍白的妇人床前哭泣。
妇人艰难地抬手抚摸他的脸:"云儿……以后要听爹爹的话……"话音未落,手已垂下。
画面一转,小男孩长大了些,穿着更加华贵,被一群仆从簇拥着。
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是龙啸云记忆中的父亲——对他百依百顺,他要习武便请最好的师父,他要玩耍便清空整条街道的父亲。
在这个梦里,没有陈文定父子,没有严厉的教习,只有溺爱和纵容。
转眼间少年长成青年,武功稀松平常,却自视甚高。
某日父亲突然暴毙,尸身发黑,明显是中毒而亡。
一群从未见过的叔伯突然出现,拿着盖有龙正天手印的契书,声称龙府产业早已抵押。青年龙啸云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画面飞速流转,青年龙啸云流落大漠,饥渴交加时遇到一队人马。
为首的是个面容俊朗、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见他可怜,给了水和干粮。交谈中得知,此人竟是当朝探花郎李寻欢,因厌倦官场勾心斗角,辞官云游。
龙啸云记住了他,过了几天之后,龙啸云看到李寻欢被一群黑衣人追杀,阴差阳错救了人。
至此以后,李寻欢和龙啸云形影不离?
"龙兄弟若不嫌弃,可随我回李园小住。"梦中的李寻欢笑容温润,一副谦谦君子。
接下来是结拜的场景。桃花树下,两人焚香盟誓:"李寻欢、龙啸云结为异姓兄弟,生死与共,福祸同当!"
画面再转,李园精致的回廊里,龙啸云第一次见到那位名叫林诗音的姑娘。她穿着淡紫色衣裙,正在抚琴,抬头微笑的瞬间,仿佛满园春花都为之失色。
"这位是......"龙啸云听见梦中的自己问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悸动。
李寻欢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这是...舍表妹林诗音。"
龙啸云以为林诗音只是李寻欢表妹,有心求娶,但是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便害了相思病。
李寻欢看着缠绵病榻的龙啸云,心中不忍告知龙啸云——林诗音其实是自己未婚妻。
于是李寻欢开始流连青楼,以自污的方式逼着林诗音离开自己嫁给龙啸云。
龙啸云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林诗音和李寻欢的关系,但是出于内心深处的妒忌和贪恋,再加上林诗音已经对着他伸出橄榄枝。
龙啸云决定——将错就错。
自此以后,步步皆错。
错误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看见这一切发生时,自己内心真实的念头——不是出于真爱,而是出于嫉妒与不甘!
嫉妒李寻欢的才华与气度,不甘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下!
娶林诗音,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李寻欢差!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场婚礼上。红烛高照,宾客满堂。
龙啸云穿着大红喜袍,牵着林诗音的手,接受众人祝贺。而李寻欢,穿着一身素白,站在角落静静看着,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与决绝。
"不......"龙啸云在梦中挣扎,"这不是我......不会的......"
"这就是你。"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龙啸云惊恐地发现,梦中的"自己"突然转头看向虚空,仿佛能透过梦境与他对视!
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如果没有那三年的历练,没有陈文定的相伴,没有救下那个预言少女......你就会变成我——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不!!!"龙啸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猛地坐起身来!
眼前是陌生的床帐,身下是柔软的锦被。
龙啸云浑身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如风箱。梦中的画面仍历历在目,那种刻骨铭心的悔恨与羞愧真实得可怕。
"做噩梦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龙啸云转头,看到苏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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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从陈文定脑后拔出的那根。她看上去疲惫不堪,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许久未眠。
"我……昏迷了多久?"龙啸云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咙被陈文定掐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三天。"苏樱倒了杯水递给他,"你中的毒很麻烦,要不是......"她欲言又止。
龙啸云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滋润了灼痛的喉咙:"文定呢?李寻欢呢?那个黑衣人是谁?"问题如连珠炮般抛出。
苏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龙啸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精致的小院,窗外是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远处青山如黛。
"陈文定在隔壁养伤,已经脱离危险。李寻欢的伤势较重,但用了玉麒麟后也无大碍。"苏樱背对着他,红裙在晨光中如同一团火焰,"至于那个黑衣人......"
她突然转身,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真的不记得他了?"
龙啸云茫然摇头:"从未见过。"
苏樱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最后她轻叹一声:"他叫唐独,是唐门弃徒,也是......"话未说完,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进来。
是李寻欢!
他依旧一袭月白长衫,但脸色比衣衫还要苍白,左肩包扎的绷带隐约可见。看到龙啸云醒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走到床前:"龙兄弟,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龙啸云怔怔地看着李寻欢关切的眼神,梦中那个被自己背叛的李寻欢与眼前之人重叠在一起,让他胸口一阵刺痛。
"我……没事。"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多谢……李兄关心。"
李寻欢似乎察觉到他情绪异常,微微蹙眉:"做噩梦了?"
龙啸云苦笑一声,何止是噩梦,那简直是地狱般的景象。
他刚想说什么,院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陈文定。他右眼上的伤疤还结着血痂,走路一瘸一拐,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少爷!"看到龙啸云醒来,陈文定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踉跄着扑到床前跪下,"属下罪该万死!竟然对您出手......"
龙啸云赶紧扶住他:"胡说什么!那不是你的错!"触碰到陈文定手臂的瞬间,梦中的画面再次闪现——那个没有陈文定约束、堕落成卑鄙小人的自己。他眼眶一热,声音哽咽:"是我……没保护好你......"
陈文定愕然抬头,显然不习惯自家少爷如此感性的一面。
李寻欢和苏樱交换了一个眼神,悄然退到一旁,给这对主仆留出空间。
"少爷,您昏迷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陈文定压低声音,"那个戴面具的......"
"唐独在哪?"龙啸云突然问道。
陈文定一愣:"您……知道他的名字?"
龙啸云摇摇头:"苏姑娘刚才提到的。他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么恨我?"
陈文定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他看了看门口,确认无人偷听,才凑到龙啸云耳边,说出了一个令他如遭雷击的秘密:
"他是您三年前的贴身护卫,也是......您失踪那三年的见证者。他恨您,是因为您亲手砍下了他的小指,还害死了他的未婚妻......"
龙啸云如坠冰窟,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三年前......那段空白的记忆,到底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真相?!
等等!
龙啸云忽然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陈文定——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
29. 婆婆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龙啸云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惊得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龙啸云看着陈文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右眼上的伤疤微微抽动。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嘴唇颤抖着:"少、少爷,我......"
"说!"龙啸云一把抓住陈文定的衣襟,伤口被牵动也浑然不觉。
梦中的背叛感与现实中的疑云交织,让龙啸云胸口如压了块千斤巨石。
陈文定看着眼前龙啸云的脸,喉结上下滚动,一万句话堵在他的喉咙,他的眼神飘向门口。
龙啸云坚持要陈文定说出一个所以然。
陈文定的心理防线也很快就要崩溃,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接着是苏樱的厉喝:"什么人!"
有人闯进来了!!!
龙啸云只能松开陈文定,一个翻身滚下床榻,抄起挂在床头的银枪。虽然龙啸云的右臂还使不上力,但武器在手,多少有了些底气。
"少爷小心!"陈文定抢先一步挡在门前,"您的伤......"
"让开!"龙啸云用肩膀撞开陈文定,踉跄着冲出房门。院中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看到李寻欢和苏樱背对背站在院子中央,四周却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龙啸云握紧银枪,警惕地环视四周。小院静得出奇,连风声都消失了。
李寻欢没有回头,声音紧绷如弦:"有人触动了我在院外布下的丝线,但没看到人影。"
苏樱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捏起一撮泥土在指尖搓了搓:"是迷踪香。有人想掩盖自己的足迹。"
龙啸云正要上前,眼角余光却瞥见西厢房的窗户微微晃动——那是安置受伤小男孩的房间。他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猛地推开房门。
床榻上空空如也,只有凌乱的被褥显示这里曾有人躺过。地上散落着几块蜜饯,那是苏樱昨日给那孩子买的。
"孩子不见了!"龙啸云转身大喊,却见院中三人同时变了脸色。
李寻欢身形一闪,已经掠至东厢房门前——那是唐独养伤的地方。门板被他掌风震开,里面同样空无一人,只有床榻上凌乱的绷带和一碗未喝完的药汤。
"唐独也不见了。"李寻欢的声音低沉如闷雷。
苏樱快步走到两间房中间的位置,从袖中抖出一根金线,在空中划出几道弧线。金线突然在某处绷直,发出细微的嗡鸣。
"同一个人带走的,"她眯起眼睛,"气味轨迹完全一致。"
龙啸云只觉得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门框才稳住身形。太多疑问在脑海中翻腾:唐独为何与那孩子同时失踪?
陈文定又为何知道三年前的秘密?
那个噩梦究竟是警示还是......
"沙沙......"一阵诡异的摩擦声从院墙外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四人同时转头,只见墙头缓缓冒出一团银白色的东西——那竟是一个人的头顶!
银发如雪,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接着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
那老婆婆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却灵活得像只猴子,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墙头,蹲在那里咯咯直笑。
"小娃娃们,找什么呢?"她的声音尖细刺耳,像是用指甲刮擦瓷盘。
苏樱手腕一翻,三枚银针已经夹在指间:"阁下何人?"
老婆婆不答,反而把目光投向龙啸云,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龙家小子,三年不见,怎么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龙啸云浑身一震:"你认识我?"
"何止认识......"老婆婆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相间的牙齿,"你那身''寒梅傲雪''的轻功,还是老身点拨的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进龙啸云脑海。
“寒梅傲雪?!”莫非是从流沙坑逃生的轻功?
龙啸云上次用过之后,也进行过几次尝试,但他再也没有施展出来,也始终记不起从何处学来。难道这老婆婆真与他的过去有关?
李寻欢突然踏前一步,抱拳道:"前辈既然与龙兄有旧,何不下来一叙?鬼鬼祟祟躲在墙头,怕是有失身份。"
老婆婆怪笑一声:"小李探花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可惜啊可惜......"她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猛地掷向院中,"老身今日不是来叙旧的!"
竹筒在空中爆开,一团黑雾瞬间弥漫开来。龙啸云只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立刻屏住呼吸:"闭气!有毒!"
黑雾中传来苏樱的娇叱和衣袂破空之声。
龙啸云凭着记忆向老婆婆所在的位置扑去,却扑了个空。
待黑雾稍散,墙头上早已没了人影,只有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追!"李寻欢第一个冲出院子,白影一闪便消失在巷口。苏樱紧随其后,红裙如火焰般掠过青石板路。
龙啸云刚要跟上,却被陈文定一把拉住:"少爷别去!那老婆子使的是''百毒门''的伎俩,专门引我们分散!"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龙啸云猛地转身,眼中怒火燃烧,"陈文定,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陈文定的独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刚要开口,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是李寻欢的声音!
龙啸云再也顾不得追问,甩开陈文定的手就向声源处奔去。转过两个弯,他看到李寻欢跪坐在一处水洼边,左肩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浸透。
"李兄!"龙啸云冲过去扶住他,"怎么回事?"
李寻欢脸色惨白,指着前方一条狭窄的巷道:"那老婆婆……假装跌倒……我上前扶她……中了暗算......"他喘息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她……故意落下这个……”
龙啸云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一朵精致的梅花,背面是一个"霜"字。这玉佩的纹路莫名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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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姑娘呢?"龙啸云环顾四周,不见那道红色身影。
李寻欢摇头:"追另一个方向去了……那老婆婆有同伙……"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是苏樱的求救信号!
龙啸云和李寻欢同时变色。
"我去救苏姑娘!"陈文定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不等龙啸云回应就朝哨声方向奔去。
"等等!"龙啸云刚要阻拦,李寻欢却按住他的手:"龙兄弟……那老婆婆……专为你而来……小心......"说完便昏了过去。
龙啸云将李寻欢安置在墙边,握紧银枪,警惕地环视四周。
此刻的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龙啸云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
玉佩在龙啸云掌心散发着冰冷的触感,那朵梅花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龙家小子......"老婆婆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龙啸云猛地抬头,看到那银发老妪蹲在屋檐上,像只蓄势待发的蜘蛛。
"你到底想要什么?"龙啸云银枪指向上方,手腕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肩上的毒伤又开始发作。
老婆婆咯咯笑着,从屋檐轻盈落下,小脚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要你想起该记得的事,忘记不该记得的事。"
她向前一步,龙啸云就后退一步。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退到一处死胡同里。
"三年前,你在梅花山庄发过誓。"老婆婆的眼睛在阴影中泛着绿光,"现在该履行诺言了。"
梅花山庄?龙啸云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雪地、梅花、鲜血……还有一个女子的哭声……但更具体的画面却怎么也无法浮现。
"我不记得什么梅花山庄。"龙啸云咬牙道,"如果你真认识我,就告诉我真相!"
老婆婆叹了口气,突然从袖中抖出一条红绳:"那老婆子就帮你一把!!!"
红绳如灵蛇般向龙啸云袭来,他举银枪格挡,却见那绳子在空中突然转弯,缠住了他的手腕。
“啊!!!”
一股刺痛传来,龙啸云惊愕地发现红绳上竟然缀满了细如牛毛的小刺!
"这是''忆魂索'',"老婆婆阴森地笑道,"能帮你找回丢失的记忆......当然,如果承受不住,可能会变成疯子......"
龙啸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爆炸开来:雪地里的厮杀、唐独愤怒的脸、一个女子坠崖时的尖叫......最清晰的是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她回头对他说:"龙哥哥,记住我们的约定......"
"啊!"龙啸云抱住头跪倒在地,长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老婆婆趁机上前,枯瘦的手指拂过他的后颈:"睡吧,孩子。等你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龙啸云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老婆婆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朵小小的梅花刺青——和他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30. 恶鬼
黑暗——
深不见底的黑暗——
龙啸云在这样的黑暗里感觉到了绝望——
他想要呐喊,想要用尽全力去挣脱——
但无济于事。
他的意识不受控制的下沉……
下沉——
下沉……
就在龙啸云绝望的认识到自己坠入无底洞的时候,无边的黑暗忽然如潮水般退去,龙啸云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里。
房间中央的檀木案几上摊开着漕运图,朱砂笔圈出的码头像一串血珠。他低头看见自己手指上戴着翡翠扳指,袖口金线绣着麒麟纹——这不是他的衣服。
"东家,唐门的人到码头了。"陈文定推门而入,眼里闪着精光。
这个陈文定穿着锦缎劲装,腰间悬着鎏金算盘,哪还有半点教习的朴实。
龙啸云听见自己发出陌生的冷笑:"带两箱掺了沙的官盐去,让他们验货。"声音里透着刀锋般的寒意,"等他们盖完章,再把真货调包。"
这不是我!龙啸云在意识里呐喊,却控制不了这个身体的行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从暗格取出一枚虎符,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篆字。
虎符?!!!
如朕亲临!!!
皇家?!!!
龙啸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荒唐透顶,却没有办法阻止。
下一瞬间,场景忽然变幻——
眼前从华丽的宫殿变成白雪皑皑,寒风沉沉的荒野。
寒风裹着雪粒子抽打龙啸云脸颊,龙啸云蹲在盐场外的乱葬岗。
三天前那个冻死的盐工尸体已经开始发青,龙啸云“看着”他自己面无表情地掰开死者手指,取出半块硬如石头的窝头。
"东家,都准备好了。"陈文定从阴影里钻出来,眼里跳动着野狼般的幽光。他们身后跟着三十多个面黄肌瘦的流民,眼睛却亮得吓人——龙啸云许诺事成后每人能吃饱三天。
子时梆子响过第三声,盐场西北角的草料堆突然窜起丈高火苗。趁守卫去救火时,龙啸云带人从排水沟爬进去。当第一个发现他们的盐丁刚要喊叫,龙啸云的铁钩已经剜进那人喉管,鲜血喷在雪白盐堆上像打翻的胭脂盒。
"记住。"龙啸云踩着盐运使的胸口,将烧红的铁钎抵在他眼球上,"明天你去报官,就说遭了流寇。"铁钎压下时滋滋作响,焦臭味混着惨叫声在盐仓回荡,"要是敢提半个龙字……"
他突然扯开盐运使的衣襟,把整袋粗盐倒在那血淋淋的眼眶里。
场面血腥残忍的让龙啸云根本无法看下去,但是作为亲临者,他没有办法闭起双眼,这真的是我吗?龙啸云发出疑问——
我真的能够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吗?
龙啸云不相信这是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这梦境却没有放过他……
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
运河边的芦苇荡里,龙啸云正在磨刀。月光把□□照得发蓝,刀身上"饮血"两个铭文像在蠕动。陈文定蹲在旁边熬药,锅里翻滚的绿色黏液散发苦杏仁味。
"都说是千日醉,其实该叫断肠散。"龙啸云舀起一勺毒药淋在酒坛封口处,液体渗过红纸时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漕帮十二堂主,今晚要变十二具浮尸。"
宴席摆在最大的漕船上。龙啸云举杯时袖口金线闪烁,谁也没注意到他指甲里藏着的粉末。三更时分,当第一个堂主开始吐血,龙啸云已经站在船头。他吹响骨哨,埋伏在水里的死士纷纷跃出,砍瓜切菜般屠杀着毒发挣扎的帮众。
有个年轻帮众临死前死死抱住他的腿。龙啸云笑着蹲下,用金簪慢慢挑断那人手筋:"知道我为什么留你全尸吗?"他突然掰开帮众的嘴,将滚烫的烙铁塞进去,"总得有人去报信说是官府下的毒。"
滚烫的烙铁烫在生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鲜血和惨叫声一起发出来,场景可怕的像是人间炼狱。
龙啸云想要喊停,可是却不由他做主。
如今眼前的场景再度变幻,到了聚贤庄的地窖。
聚贤庄的地窖里血腥味经年不散。龙啸云抚摸着刚挖出来的黑匣子,突然反手一刀捅进献宝人的肚子。"东家!为什么……"那人跪倒在地,肠子流了一地。
"传国玉玺也敢偷?"龙啸云踩着那人头颅碾进血泊,从匣底夹出片带血的指甲——这根本不是真品。陈文定立刻带人抄了献宝者全家,在婴儿襁褓里搜出真玺时,龙啸云正用匕首在孩子的啼哭声中,慢慢刮去玉玺底部那个致命的缺口痕迹。
龙啸云似乎是被血腥场面刺激到麻木了,又或者他的灵魂已经放空。
眼前的场景不知不觉的来到唐独断指的那一天——
唐独被铁链吊在地牢里,左手的断指处还在滴血。龙啸云握着烧红的匕首走近,刀尖慢慢划过唐独胸口旧伤:"这一箭本该要你的命,是我把你推开的……"他突然将匕首插进伤口搅动,"现在该你还了!"
唐独的惨叫声中,龙啸云发现他腰间露出半幅刺绣。扯出来看时,上面歪歪扭扭绣着朵梅花,针脚里还沾着血迹。恍惚间有个女声在耳边说:"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好的,我将为您扩写这段关键情节,通过细腻的描写营造悬疑氛围。这段场景将揭示龙啸云与神秘女子之间不为人知的隐秘关系,请您看看以下内容是否符合您的预期。
龙啸云没有注意到场景是什么时候再度变换的——
烛火突然"啪"地爆开一朵灯花,声音让龙啸云的心都颤了一下。
烛火映得满室猩红,龙啸云只觉得遍地是血。
此刻——“龙啸云”正在擦拭剑上的血,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丝绸摩擦的窸窣声。那扇紫檀木屏风上绣着百鬼夜行图,此刻那些鬼魅的眼睛在烛光里明明灭灭,仿佛活过来般盯着他。
"谁?"龙啸云的剑尖挑起半幅纱帐,寒芒划过处,几缕青丝缓缓飘落。
屏风后转出的女子戴着鎏金梅花簪,十二瓣金梅在烛火中颤动如真花。轻纱遮住她下半张脸,却遮不住那双含着秋水的眼睛——右眼角有颗泪痣,像溅上去的墨点。龙啸云握剑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剑穗上系着的铜铃无风自动。
"你答应过不用那本《莲花宝鉴》的......"女子开口时,轻纱下渗出暗红血迹。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回音,"尤其是第七重的''血梅引''......"
龙啸云瞳孔骤缩。他今早确实用了这招,剑尖点破七个死士眉心时,溅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了梅花形状。但这事绝不该有第三人知道——除非......
女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溢出的血线顺着银镯滴落。最诡异的是那些血珠落地后竟不散开,而是像活物般滚动着聚成一朵红梅。龙啸云衣襟上被溅到的地方,血迹也在慢慢变形,最终化作与他剑招一模一样的血梅花纹。
"每用一次,你就离阎王殿近一步......"女子踉跄着扶住案几,打翻的砚台里墨汁漫过她苍白的手指。墨色中浮起细小的银丝,仔细看竟是会游动的蛊虫,"而我......"
她突然扯下面纱。龙啸云倒吸一口冷气——那张本该姣好的脸上布满蛛网般的红纹,每条纹路里都有东西在蠕动。最骇人的是她的嘴唇,从中间裂开两道血口,像被人用刀划出了个"爻"字。
"会替你承受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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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话时裂口一张一合,露出里面漆黑的舌尖,"三年前在梅花冢立誓时,你明明知道的......"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照亮她脖颈处的刺青——不是梅花,而是一朵含苞的青莲。龙啸云突然头痛欲裂,破碎的记忆里闪过冰棺、血符、还有自己亲手将金簪插入某人心口的画面。
女子突然扑到窗前,此时此刻,暴雨中传来银铃声响,她回头时脸上的红纹全部暴凸起来,像有无数虫子要破皮而出。
"她来了!"女子猛地将龙啸云推向密室机关,“云,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龙啸云被女子推进了机关。
龙啸云想要抓住女的手,想要把这个女子一起带上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但是他做不到。
无论他怎么努力——
他都做不到,只能看着自己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能丢下这个女人!
龙啸云越想挣扎,却越快速的堕入黑暗……
不!!!
龙啸云感觉自己在做梦,又感觉自己是清醒的……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着眼皮。
龙啸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球在急速转动,却怎么也掀不开那沉重的帷幕。有冰冷的液体正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分不清是血还是冷汗。
他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终于撬开一线光明。
模糊的视野里,银发婆婆佝偻的背影正在调配某种药剂。她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青玉杵,在玛瑙钵里研磨着会发光的紫色粉末。
每研磨一圈,钵中就浮起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尖叫。
龙啸云想移动手臂,却发现连小指都动弹不得——他的身体仿佛被无数蛛丝缠住,每根丝线都勒进皮肉。
"快了……”老婆婆突然转头,皱纹里嵌着的金粉在暗处幽幽发亮。她嘴角咧开的弧度超出常人,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快了……”
就在她侧身的刹那,龙啸云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
霎时间全身血液都冻结了——那分明是另一个自己!
同样的剑眉星目,同样的薄唇微抿,只是眼角多了一颗朱砂痣。那人穿着玄色锦袍,领口绣着的血色梅花,看上去贵气非常,却隐隐透着杀气!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神。当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相撞时,龙啸云感到有冰冷的刀刃沿着脊椎刮过。那个"自己"的瞳孔深处闪烁着妖异的紫芒,目光既像毒蛇盯住猎物般犀利,又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柔情,仿佛屠夫注视待宰的羔羊。
"他……是谁……”龙啸云的喉结艰难滚动,挤出几个气音。
他想抬起手指向那个身影,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抽搐——五根手指正以违背人体结构的方式自行弯曲,在空中画着诡异的符咒。
银发婆婆突然用长指甲划破龙啸云手腕,黑血滴入药钵的瞬间,整个房间亮起幽蓝的鬼火。
"婆婆,他会认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吗?"那个"龙啸云"开口了,声音像两把砂纸互相摩擦。说话时他的脸皮突然脱落一块,露出下面青灰色的肌肤。
龙啸云的心脏狂跳起来,震得胸腔生疼。他拼命想闭眼逃避这可怕的画面,但眼皮已经不受控制。
在彻底堕入黑暗前,他听到银发婆婆的轻笑:"当然,就像三年前他以为自己杀了唐独的未婚妻……”
最后的意识里,那个"自己"突然伸手按在他额头上。
触碰的瞬间,无数陌生记忆如毒虫般钻入脑海——他看见"自己"拿着剑站在尸山血海之中,仰天狂笑,“父亲,我要让欺辱你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31. 崩溃
龙啸云猛地睁眼,喉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冷汗浸透的里衣黏在龙啸云的背上,像无数冰凉的手在抚摸。
他颤抖着摸向枕边的银枪,指尖刚触到枪柄上的缠藤纹,突然触电般缩回——
那把饮血的□□、剜人喉管的铁钩、还有烙铁烫进活人口腔的焦糊味,在脑海中翻涌。
"少爷?"陈文定推门而入,看见龙啸云蜷缩在床角,握着银枪的手青筋暴起,"您的脸色......"
"别过来!"龙啸云将银枪横在身前,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他盯着陈文定腰间的鎏金算盘,想起梦里对方眼中野狼般的幽光,想起掺沙的官盐、毒酒里的断肠散,"你说......那些年我们做的事,都是真的?"
陈文定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动了动却没出声。
晨光斜照在他脸上,将那道新添的伤疤映得狰狞可怖。
龙啸云突然发现,这个从小跟着自己的教习,此刻的站姿竟与梦里那个运筹帷幄的"东家"分毫不差。
"我......"龙啸云的声音破碎成喘息,"我怎么会变成那样?"
记忆如毒蛇啃噬心脏。
龙啸云看见自己踩着盐运使的胸口,看着铁钎烫进活人眼眶时,竟觉得那惨叫悦耳;看见漕船上十二堂主吐血抽搐,自己却悠闲地擦拭金簪;看见婴儿啼哭着被夺走玉玺,匕首刮擦玉印的声音,竟让他想起儿时磨墨的声响。
银枪"当啷"坠地。龙啸云抱住头蜷缩起来,指缝间渗出鲜血。
那些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得让他怀疑此刻的清醒才是梦境。
他想起银发婆婆研磨的紫色粉末,想起另一个"自己"眼中的妖异紫芒,突然浑身发冷——那些残忍暴戾的行径,真的是自己所为?还是......
"少爷!"陈文定扑过来抓住他颤抖的肩膀,"您中了蛊毒!那些都是幻象!"
"幻象?"龙啸云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
他掰开陈文定的手,踉跄着撞向铜镜。镜中人眼神恍惚,额角的疤痕泛着新伤的红,虎口的老茧触感真实。
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梦里那个杀伐果断的"东家"。
龙啸云猛然抓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对着掌心狠狠刺下。
剧痛让眼前炸开白光,却驱不散脑海中的血腥画面。血珠滴在青砖上,蜿蜒成记忆里的血梅花纹。
"如果是假的......"龙啸云将染血的剪刀抵在喉间,声音沙哑如破锣,"为什么这里......"他捶打着心口,"为什么这里会痛?!"
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卷起的黄沙拍打着窗棂。龙啸云恍惚看见暴雨中,那个右眼角有泪痣的女子正隔着雨幕凝视自己。
她脖颈处的青莲刺青,与记忆里银发婆婆药钵中浮现的人脸重叠,化作无数张扭曲的嘴,齐声说着:"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银枪在角落里泛着冷光,龙啸云却再不敢触碰。
他害怕握住枪柄的瞬间,会唤醒记忆里那个嗜血的魔头;害怕自己一转身,就会看见满地尸骸,而自己正站在血泊中央,像梦里那样仰天狂笑。
"我......是谁?"龙啸云瘫倒在地,望着头顶晃动的帐幔喃喃自语。
陈文定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他的意识再次沉入黑暗,这一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
龙啸云再次睁眼时,窗纸已被夕阳染成血色。药碗的苦涩气息混着陈文定身上熟悉的艾草味扑面而来,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发现掌心缠着的绷带渗着新鲜血迹——是自己用剪刀自残留下的伤口。
"少爷!"陈文定搁下手中的药罐,铜勺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您又在说胡话,方才高热时竟把自己的手......"
"我问你。"龙啸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绷带下的伤口扯得生疼,"你为何会在这?如何找到我的?李寻欢和苏樱呢?"
陈文定的瞳孔猛地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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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结上下滚动。他想要抽回手,却被龙啸云攥得更紧。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龙啸云这才发现,这个从小跟随自己的教习眼下乌青浓重,眼角新添了几道细纹,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那日破庙混战......"陈文定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您中了迷魂香,属下背着您杀出重围......"
"从城西破庙到这里至少要三日脚程。"龙啸云盯着他躲闪的眼神,"而你身上没有半点长途奔波的痕迹,衣服上连灰尘都没有。"他突然扯开陈文定的衣襟,露出里面崭新的绸缎内衬,"告诉我,这到底是哪?"
陈文定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倒了一旁的药架。
瓷碗碎裂声中,龙啸云瞥见他腰间缠着的鎏金算盘——与梦中那个运筹帷幄的"东家"腰间饰物一模一样。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他看见自己将烧红的铁钎按进盐运使眼眶,听见漕帮堂主们吐血时的惨嚎,还有婴儿啼哭着被夺走玉玺的画面。
但这些画面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他发现自己在那些记忆里,始终握着刀或剑,从未用过那杆陪伴自己多年的银枪。
那个杀人如麻的"东家"挥刀时的利落,与自己使枪时的刚猛截然不同,就像......就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回答我!"龙啸云抄起床头的银枪,枪尖抵住陈文定咽喉,"我到底怎么到的这里?"
陈文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少爷,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三年前您坠崖失踪,是属下在梅花冢找到您的。您醒来后便说要重振龙家,那些......那些都是您亲手谋划的啊!"
"梅花冢?"龙啸云的手微微颤抖。记忆深处闪过冰棺、血符,还有那个右眼角有泪痣的女子。她脖颈处的青莲刺青,与银发婆婆药钵中浮现的人脸重叠,化作无数张扭曲的嘴,齐声说着:"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你会遭报应的……”
32. 喝药
银枪的冷硬触感透过绷带渗入龙啸云的掌心,枪尖稳稳抵着陈文定喉间跳动的脉搏,那微弱的搏动,此刻却如同战鼓擂在他心上。
陈文定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嘴角肌肉不受控地抽搐,那句“三年前坠崖”、“梅花冢”、“您亲手谋划”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龙啸云混乱不堪的记忆壁垒。
“梅花冢……”龙啸云低语,这三个字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
冰棺刺骨的寒意突然漫过全身,他分明看见自己蜷缩在狭小的冰窟里,石壁上扭曲蠕动的血色符文泛着妖异的光。
还有那个右眼角缀着泪痣的女子,她苍白的脸贴在冰棺外,血泪顺着棺椁缝隙渗入,脖颈上那朵妖异绽放的青莲刺青,随着她的挣扎愈发鲜红。
银发婆婆药钵中浮沉哀嚎的人脸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与女子的面容重重叠合,无数重叠的、嘶哑的诅咒再次在颅内炸响:
“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声音层层叠叠,如同潮水将他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
抵住陈文定的枪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在对方脖颈处划出一道细微血痕。
陈文定抓住这瞬间的松动,突然扑跪在地,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少爷!您看看我!我是文定啊!从小跟着您习武、读书的文定!”
陈文定猛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您坠崖那天,我发了疯似的在乱葬岗刨了三天三夜,指甲缝里全是血!在梅花冢的冰窟里找到您时,您浑身发紫,连气儿都快没了!”
他突然抓住龙啸云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滚烫的泪水滴在对方手腕,“您醒来后性情大变,说要拿回龙家失去的一切,那些手段……是您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属下……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他猛地指向窗外,夕阳的残血正泼洒在庭院里。
几株晚开的紫藤花在暮色中垂着沉甸甸的花穗,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黑紫色。“您不信?您看看这‘忘忧别苑’!亭台楼阁的图纸是您亲手画的,连每块地砖的纹路都要亲自过目!您说这里清静,能涤荡血腥气……”
龙啸云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碎片突然如利箭穿透脑海——同样的紫藤,同样的位置,只是那时花架下躺着一具喉咙被割开的尸体,血浸透了紫藤垂落的阴影。
浓烈的血腥味仿佛穿透时空,混着紫藤花香涌入鼻腔。
“呕……”一阵剧烈的恶心翻涌上来,龙啸云猛地弯腰干呕,指节死死抠住床沿,青筋暴起。银枪“哐当”一声脱手落地,在青砖上砸出刺耳的回响。
他看见记忆中自己蹲下身,用染血的剑尖挑起死者的下颌,对方惊恐凝固的眼神与陈文定此刻的表情重叠,喉间伤口翻卷的皮肉随着夜风轻轻颤动。
陈文定立刻上前搀扶,动作熟稔得可怕,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少爷,您看,您又难受了!”他从袖中掏出绣着龙纹的帕子,轻柔地擦拭龙啸云嘴角的秽物,“都是那该死的蛊毒作祟!那些都是毒发时产生的幻痛幻象!快,先把药喝了定定神!”
他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药碗,黑褐色的药汁表面浮着细密油花,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气息,却隐隐混着一丝甜腻,像腐肉上的蜜。
龙啸云盯着那碗药,又看看陈文定焦急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脸。对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动作被龙啸云捕捉得一清二楚。
坠崖?
梅花冢?
性情大变?
亲手督造的别苑?
这些解释像精心编织的锦缎,却在边缘处露出参差不齐的线头。为何他对“李寻欢”和“苏樱”的名字避而不谈?
为何他的衣饰、他的算盘、他下意识挺直的脊背,都与记忆中那个阴鸷的“东家”严丝合缝?
“我……我自己来。”龙啸云哑声道,强忍着胃里的翻涌接过药碗。碗壁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想起冰棺的寒意,药气熏得他眼前发黑。
龙啸云凑近碗沿,作势要喝,余光却死死盯着陈文定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他看见对方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期待?或者说,是松了一口气?
龙啸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屏住呼吸,假意啜饮了一小口,极苦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几乎让他立刻吐出来。
他强忍着,将碗放回小几,虚弱地躺下,闭目喘息:“太苦了……容我缓缓。”
“良药苦口啊少爷,您得趁热喝才有效。”陈文定劝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极其自然地替龙啸云擦拭额角的冷汗,指尖若有若无地按压着太阳穴。
龙啸云突然浑身发冷——这个按压的力度和位置,与记忆中那个“东家”给中毒下属解毒时的手法,分毫不差。
接下来的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陈文定寸步不离,无微不至。煎药、喂食、换药、掖被角……他像一个最忠诚、最尽心的老仆,将龙啸云的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当当。
庭院依旧静谧,紫藤花落尽了,换上了葱茏的绿叶,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鸟鸣清脆。表面看来,这是一个绝佳的养伤之所,远离尘嚣,岁月静好。
然而,龙啸云心中的风暴从未停歇。那些血腥的记忆片段,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模糊,反而在他反复的“咀嚼”中越发清晰、立体,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真实感。
深夜,他总能听见盐运使被烧红的铁钎按入眼眶时发出的非人惨叫,那皮肉焦糊的恶臭混着艾草熏香钻进鼻腔;漕帮十二堂主在酒宴上毒发,七窍流血,身体扭曲如蛆虫般在地上抽搐翻滚,而记忆中的“自己”,就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擦拭着一支金簪的尖端,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般的笑意;婴儿被强行从母亲怀中夺走时撕心裂肺的啼哭,玉玺被匕首刮擦发出的刺耳声响,竟真的与他幼时在书房里磨墨的沙沙声诡异地交织在一起……
每一次回忆,都像一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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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自我厌弃几乎将他撕裂。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望着黑暗中帐幔的轮廓,无声地流泪。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边的药碗上,黑褐色的药汁表面结了一层油皮,倒映着他扭曲的脸。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用□□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精神酷刑。
而陈文定,永远是第一时间出现,温言安抚,递上那碗永远温热的药。
正是这碗药,成了平静水面下最汹涌的暗流。
龙啸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他发现陈文定对煎药有着近乎偏执的专注。药炉设在隔壁的小耳房,陈文定必定亲自守着,从药材的称量、清洗到下锅,再到火候的掌控,绝不假手他人。
每次煎药时,他都会谨慎地关上耳房的门,还会在门缝处挂上浸过药水的布条。
龙啸云曾借口透气,拖着虚弱的身体靠近过那扇门,隔着门缝,他闻到的不仅仅是浓烈的草药味,似乎还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甜腻气息,混杂其中,转瞬即逝。
更让龙啸云心惊的是自己的身体变化。按照陈文定的说法,这药是解毒安神、固本培元的。
起初几碗下去,确实让他因噩梦和回忆而狂躁的心绪暂时平复了一些,有种昏昏沉沉的麻木感。
但连续服用多日后,他非但没有感到丝毫力气恢复,反而觉得身体内部像被无形的丝线层层缠绕、掏空。
四肢越发沉重,头脑时常昏沉,连下床走几步都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这绝不是康复的迹象,倒像是……慢性中毒!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冰冷地缠上了龙啸云的心:陈文定不是在救他,而是在用这碗药,一点点地磨灭他,禁锢他!
那些看似安抚的“蛊毒幻象”说辞,是否正是为了掩盖这碗药的真正目的?
让他沉溺于自我怀疑的痛苦深渊,同时用药物摧毁他的身体和意志,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无力反抗、只能依赖陈文定并相信他所有说辞的傀儡?
怀疑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龙啸云再看陈文定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只觉得那温和的笑容下,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
深夜,当他假装熟睡,能听见陈文定在门外与某人低语,声音压得极低,偶尔飘进的“时机未到”、“蛊毒反噬”几个字,像锋利的刀片刮擦着他的神经。
每当他试图追问过去的细节,陈文定就会巧妙地转移话题,或是用“等您康复再说”、“先养好身体要紧”搪塞,这些敷衍的话语,都像是在这怀疑的土壤上浇灌毒液。
第七日深夜,龙啸云在药碗中发现了异样。摇曳的烛光下,他看见药汁表面漂浮着几颗细小的颗粒,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如同某种活物的眼睛。
陈文定一如既往地端着药碗靠近,温柔催促:“少爷,该喝药了。”龙啸云盯着对方眼底闪烁的寒光,突然笑了,这笑声惊飞了檐下的夜枭,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惊起一片寒意……
33. 东家
不能再喝这药了!必须自救!
龙啸云下定决心!
机会出现在一个暴雨将至的午后。
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滚动,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陈文定照例去耳房煎药。
龙啸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轻微水沸声和药材翻滚的咕嘟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他屏住呼吸,强撑着虚软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
足尖触到冰凉的地砖,一阵眩晕袭来,他扶住床柱稳了稳。掌心的伤口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这痛楚反而给了他一丝清醒。
他像一抹游魂,无声地靠近窗边。窗外,狂风开始肆虐,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扑打着窗纸,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他微弱的脚步声。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窗缝,目光投向耳房的方向。耳房的小窗紧闭着,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药煎好了。
陈文定端着那碗墨汁般的药汤,穿过被狂风吹得呜咽作响的回廊,推门进来。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恰到好处的担忧:“少爷,要变天了,您得赶紧喝了药,别着了风寒。”
龙啸云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做出一副虚弱不堪、神思倦怠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陈文定将药碗递到他唇边。
就在药碗即将碰到嘴唇的刹那,龙啸云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身体剧烈地前倾,手肘“无意”地狠狠撞在陈文定端碗的手腕上!
“哐啷——哗啦!”
药碗脱手飞出,滚烫的药汁泼洒而出,大部分溅在床榻前的地面上,一小部分泼在了陈文定的袖口和前襟上,顿时洇开一片深褐色的污渍。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四溅。
“少爷!”陈文定惊呼,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自己被烫到的衣襟,而是扑上来查看龙啸云是否被烫伤,脸上是真切的惊慌,“您怎么样?烫着没有?” 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去擦龙啸云溅上零星药汁的手背。
龙啸云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肺都要咳出来,断断续续地说:“没……没事……咳咳咳……手滑了……咳咳……对不住……文定……你的衣服……”
“一件衣服算什么!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文定连声说着,眼神飞快地扫过地上狼藉的药汁和碎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快的心疼和……焦虑?
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您快躺好,我再去煎一碗,很快就好!”
陈文定匆匆将龙啸云安顿回床上,盖好被子,然后迅速蹲下身,手脚麻利地收拾起地上的碎片,用布巾反复擦拭着泼洒的药渍,动作近乎神经质,仿佛生怕留下一点痕迹。
他甚至小心地用布巾边缘,蘸取了少许渗入青砖缝隙的药汁。
“别……别麻烦了……咳咳……”龙啸云虚弱地阻止,“我……我实在没胃口……浑身难受……晚些再喝吧……”
陈文定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龙啸云痛苦喘息的样子,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安抚:“也好,您现在气血翻涌,强喝下去反而不好。您先歇着,等这阵雷雨过了,您舒坦些了,属下再给您煎。”
他将沾满药渍的布巾和碎片仔细收拢,端着托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龙啸云剧烈起伏的胸膛才稍稍平复。
冷汗已经浸透了龙啸云的里衣。方才的爆发用尽了他积攒的力气,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但心底,却有一簇冰冷的火苗在燃烧——
陈文定对那碗打翻的药,反应太大了!
那种心疼和焦虑,绝不仅仅是对一碗普通药物的珍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目光死死盯住地面。方才泼洒的药汁大部分已被陈文定擦拭干净,但在靠近墙角、光线稍暗的青砖缝隙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深色的湿痕。
龙啸云艰难地挪下床,几乎是爬到墙角,用手指蘸取了一点那残留的、微凉粘稠的液体,凑到鼻尖。
浓重的苦涩之下,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在药汁冷却后,反而更加清晰地钻入鼻腔!
不仅如此,他还在地上散落的碎片旁边,发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未被完全清理干净的深紫色花瓣残骸!
它那么小,混在青砖的纹理里,若非他刻意寻找,根本无从发现。
这花瓣的颜色……
龙啸云从未在陈文定拿来的药材中见过!它像极了记忆深处,银发婆婆研磨的那些紫色粉末!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轰然落下,仿佛就在屋顶炸开。
暴雨倾盆而至,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屋顶和窗棂,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瞬间淹没了世间一切杂音。
借着这天地震怒的掩护,龙啸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死死攥着那点染着药渍的手指,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甜腻的气味,诡异的花瓣……这药果然有问题!
陈文定!
不,这绝不是我兄弟!!!
那他到底是谁?
他给自己喝的是什么?
那些血腥的记忆,究竟是被唤醒的真相,还是……被这药物催生扭曲的噩梦?
就在这时,惊雷的余音未绝,龙啸云的眼角余光,透过被狂风吹得剧烈晃动的窗棂缝隙,猛地捕捉到耳房那边一闪而过的景象!
一道刺目的闪电再次照亮天地!
在那一瞬间的、惨白的光亮下,他清晰地看到,耳房紧闭的窗户缝隙里,透出来的不是寻常煎药时的昏黄火光,而是一种……幽幽的、极其不祥的深紫色光芒!
那光芒妖异而冰冷,如同鬼火,在暴雨的狂乱中一闪即逝!
深紫色的光?!
龙啸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银发婆婆药钵中翻腾的紫色烟雾,陈文定此刻耳房里透出的紫光……还有那些被诅咒的、带着紫芒的“自己”的双眼!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被这惊鸿一瞥的诡异紫光,粗暴地串联在了一起!
不是蛊毒!
至少不全是!
这碗药,这紫色的光,陈文定……他们是一体的!他们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操控他的记忆,侵蚀他的身体,将他拖向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压过了身体的虚弱。
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电,射向墙角——那里,静静倚立着他几乎不敢触碰的银枪!枪尖在窗外闪电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挣扎着,几乎是爬了过去。
冰冷的枪杆入手,熟悉的重量和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沉甸甸。他颤抖的手指抚过枪柄上缠绕的藤纹,这一次,没有那噩梦般的“触电”感,反而有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他握紧了,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目光落在枪柄靠近护手处,那里有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像是经年累月沁入木纹的血渍。
这是他自己的血?
还是……别人的?
这杆枪,是否也曾饮血?
它究竟是属于那个“东家”的凶器,还是属于他龙啸云、属于那个或许并未完全泯灭的自己的武器?
暴雨如注,疯狂冲刷着这座被遗忘在深山中的“忘忧别苑”。
屋内,龙啸云拄着银枪,如同风中残烛般站立,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
门外的回廊上,传来陈文定刻意放轻、却依旧被风雨声泄露的脚步声——他正端着新的东西走来。
药碗碎裂的声响,墙角的药渍,还有那惊雷闪电下窥见的紫色幽光……
这些碎片在龙啸云混乱的脑海中剧烈碰撞。陈文定那张看似忠厚的脸,在闪电的惨白光芒中,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运筹帷幄的“东家”的森然轮廓。
龙啸云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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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记忆里的,还是掌心伤口崩裂渗出的?他
分不清了。他只知道,那碗药不能再碰。门外的人,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大的威胁。
脚步声停在门外,短暂的寂静,只有风雨的咆哮充斥耳膜。龙啸云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指腹下的藤纹仿佛活了过来,硌着他掌心的伤,疼痛尖锐,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凝聚了一瞬。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陈文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端着一个新的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瓷盅。
陈文定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担忧:“少爷,风雨太大,怕您惊着。属下熬了点安神的参汤,您多少喝一点,压压惊……”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龙啸云拄枪而立的身影,扫过他苍白脸上那双燃烧着异样火焰的眼睛,最后落在他紧握枪柄、指缝间隐隐透出新鲜血色的手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参汤?”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他扯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目光却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风雨声,钉在陈文定脸上,“文定,你辛苦了。这忘忧别苑……真是个好地方。清静得……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刻意加重了“鬼影”二字,枪尖微微抬起,指向陈文定的方向,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就像梅花冢一样清静,是不是?”
陈文定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托盘上的瓷盅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脸上那层担忧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的弧度变得僵硬:“少爷……您又说胡话了。梅花冢阴气重,哪能和这精心修葺的别苑比?您快躺下……”
“躺下?”龙啸云向前踉跄一步,银枪的枪尖离陈文定的心口又近了一寸。冰冷的金属反光映在陈文定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躺下,然后喝下你的‘参汤’,继续做那些血淋淋的梦?或者……永远也醒不过来?”
他逼视着陈文定,一字一句,“我掌心的伤口在疼,文定。每一次心跳,它都在提醒我,有些痛,忘不掉!告诉我,那婴儿的玉玺,最后刮出的声音……像不像我小时候在龙家书房里,磨墨的声音?嗯?”
陈文定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端着托盘的手指捏得死白,指节凸起。
他眼中的温和关切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阴鸷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似乎没料到龙啸云会如此直白地撕破那层薄薄的伪装,更没料到他竟然能将婴儿玉玺与幼时磨墨联系起来!
“少爷!您被蛊毒侵蚀得太深了!”陈文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利的急促,“那些都是假的!是有人在害您!属下是在救您啊!” 他试图上前一步。
“站住!”龙啸云厉喝,枪尖猛地前刺,冰冷的锋刃几乎抵住了陈文定的衣襟。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燃烧的决绝取代,“救我?用那碗甜腻的毒药?用耳房里那盏紫色的鬼火?陈文定……或者,我该叫你——‘东家’?”
“东家”二字如同惊雷,在小小的房间里炸开。陈文定浑身剧震,端着托盘的手再也无法保持稳定。
瓷盅“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滚烫的参汤泼洒开来,溅湿了他的鞋袜和裤脚,浓郁的参味混合着一种更加奇特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腥甜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陈文定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龙啸云从未见过的眼神——冰冷、锐利、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掌控一切的漠然和一丝被猎物反咬一口的恼怒。
他缓缓地、缓缓地直起腰,脸上所有伪装的卑微和关切如同面具般剥落殆尽,露出了底下那张真正属于“东家”的脸。
他不再掩饰那挺直如标枪的站姿,腰间的鎏金算盘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光泽。
“龙啸云……”陈文定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平滑,再无一丝慌乱,如同毒蛇吐信,“你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点。”
34. 抗争
“龙啸云……”那声音,低沉平滑,如同淬毒的丝绸滑过冰面,再无一丝陈文定惯有的温厚与谦卑。
腰间的鎏金算盘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冰冷而精准的光泽。“你比我想象的……要麻烦一点。”
龙啸云拄着银枪,身体因虚弱和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但枪尖却稳如磐石,直指对方心口。
陈文定,不,应该说是东家,他这声呼唤,这姿态,这眼神,彻底撕碎了最后一点伪装。
“麻烦?”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带着血腥气,“把那个忠心耿耿的陈文定还给我!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他几乎是在咆哮,积压的怀疑、恐惧和被愚弄的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陈文定?”东家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居高临下的嘲弄,“那个替你挡刀、为你奔波、最后被你‘东家’的野心榨干了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蠢货?”
他向前一步,无视那近在咫尺的枪尖,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龙啸云的灵魂,“他早就死在梅花冢的冰窟里了!为了背出你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少爷’,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冻僵在离出口三步的地方!是我,在他咽气前,接管了这具还算趁手的皮囊!”
龙啸云如遭重锤,眼前阵阵发黑。梅花冢冰窟……陈文定冻僵的身影……那模糊而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清晰、刺骨!
一股巨大的悲痛和无法言喻的负罪感攫住了他,几乎让他握不住枪杆。“你……你杀了他?!” 声音破碎不堪。
“杀他?不。”东家轻轻摇头,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与陈文定平日的谨小慎微截然不同。
“我只是……接收了他未了的心愿。
他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少爷’。他求我,求我帮你,帮你重振龙家,拿回你应得的一切!”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有嘲讽,有怜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血脉相连的审视。
“龙啸云,你以为我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为何要忍受你这副优柔寡断、沉溺于无谓愧疚的废物模样?因为我和你,血脉相连!这具身体流着陈家的血,骨子里刻着对你龙家的忠诚!而我……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活成你该有的样子!而不是现在这个……被李寻欢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迷了心窍的可怜虫!”
“血脉相连?”龙啸云瞳孔骤缩,这匪夷所思的说法如同惊雷炸响。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陈文定的轮廓,却嵌着东家那冷酷无情的灵魂。“你到底是谁?!” 他厉声喝问,枪尖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东家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龙啸云一眼。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蕴含着无尽沧桑、无法言说的秘密,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这一眼,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让龙啸云心头巨震,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无法抗拒的宿命感瞬间攫住了他。
龙啸云感到眩晕,仿佛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窥见了某个被尘封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东家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暴雨的喧嚣中几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啸云,”他换了称呼,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如同最亲近的长辈在谆谆教诲,“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摆脱过去的阴影,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人前,让你本该风光无限的一生,回归正轨。”
他无视抵在胸前的枪尖,又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你本该是翱翔九天的龙!而不是……不是像现在这样,被那个恶心的、对你图谋不轨的男人纠缠、拖累,变成一条困在泥沼里的虫!”
“图谋不轨?纠缠?谁?!”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被他死死压住,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来。
“还能有谁?”东家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刻薄,眼中燃起刻骨的怨毒,那“温柔”的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恨意。
“李寻欢!那个天底下最道貌岸然、最虚伪无耻的伪君子!
他仗着那张脸,那点可笑的才情,装出一副重情重义、超凡脱俗的模样,骗了多少人?
他接近你,对你好,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不过是需要你作为他的衬托!他像条毒蛇一样缠着你,用他那套所谓的‘友情’麻痹你,让你对他言听计从,让你心甘情愿为他铺路!他才是那个处心积虑要毁了你的人!”
“住口!” 龙啸云厉声打断,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本能的维护冲口而出,甚至压过了身体的虚弱和对眼前之人的恐惧,“你懂什么?!李寻欢他……他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梦中中那个疏朗磊落的身影瞬间清晰起来,高山流水般的琴音,雪中送炭的情谊,那双总是带着理解和包容的眼睛……这些温暖的碎片,此刻成了他在血海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从未图谋过我什么!他待我……”
“他待你如何?!”东家猛地咆哮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眼中那妖异的紫芒再次疯狂闪烁,甚至盖过了烛光!他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一步冲到龙啸云面前,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冰冷如铁钳般的手,猝不及防地狠狠扼住了龙啸云的咽喉!
“呃——!” 窒息感瞬间剥夺了龙啸云所有的声音和力气。银枪“哐当”一声脱手坠地。他双脚离地,被东家单手扼住脖子,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
龙啸云后脑勺重重撞在坚硬的砖石上,眼前金星乱冒。他徒劳地挣扎,双手拼命去掰那只铁钳般的手,指甲在那手臂上划出血痕,却撼动不了分毫。
东家的脸近在咫尺,因狂怒而扭曲变形,眼中紫芒吞吐,如同地狱恶鬼。“你为他辩护?你到现在还为他辩护?!”
东家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让你连血海深仇都抛在脑后?!让你甘愿做他脚边的一条狗?!”
他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龙啸云的意识开始模糊,肺部火烧火燎,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只能看到对方眼中那疯狂燃烧的、带着无尽恨意的紫色火焰。
就在龙啸云以为自己即将窒息而亡的瞬间,扼住他喉咙的手却猛地松开了!
“咳咳咳……呕……” 龙啸云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干呕,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眼前一片昏花。
龙啸云大口喘息,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尘土和雨腥味的空气,喉咙火辣辣地疼,脖子上清晰的指痕迅速浮现出骇人的青紫色。
东家站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紫芒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重新被一种冰冷的、深不可测的平静取代。
他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龙啸云,眼神复杂,愤怒未消,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失望。
“废物……”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疲惫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冰冷。
他不再看龙啸云,转身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崭新的药碗。碗里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浓烈苦涩和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喝了它。” 东家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没有起伏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龙啸云的耳膜。
他将药碗端到龙啸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喝了,忘记那些不该记起的东西,忘记那个虚伪的李寻欢。你只需要记住,我是为你好。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东家’。”
龙啸云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咳嗽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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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虚弱而不住颤抖。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碗近在咫尺的药。碗中黑沉的液/体,如同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
那甜腻的气息此刻闻起来,更像是腐烂的花朵混合着血腥的味道。
陈文定冻僵的身影、耳房的紫光、婴儿的啼哭、李寻欢疏朗的笑容……无数画面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撕扯。
他知道了。
这碗药,是枷锁,是毒药,是抹杀他龙啸云存在、将“东家”彻底植入他灵魂的工具!陈文定或许真的死了,被眼前这个占据了他身体的怪物榨干了最后的价值。而李寻欢……东家对李寻欢那刻骨铭心的恨意,绝非空穴来风。
这恨意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喉间的剧痛提醒着方才濒死的绝望。
力量悬殊,反抗是徒劳。但喝下这药,就等于彻底屈服,任由那个嗜血的魔头主宰自己的躯壳和灵魂,任由他污蔑、甚至可能去伤害李寻欢!
不!绝不!
龙啸云停止了咳嗽和颤抖。他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抬起沾满冷汗和灰尘的脸,迎上东家那双深不见底、蕴含着无尽威压的眼睛。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熊熊燃烧的、绝不屈服的意志。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伤痕累累,布满了新旧交叠的绷带和凝固的血迹,因脱力而微微颤抖。他伸向东家端着的药碗。
东家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放松,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掌控的轨道。
然而,就在龙啸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沿的瞬间,那只手却猛地改变了方向!它没有去接碗,而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向上一挥!
“啪嚓——!”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那只盛满了黑色药汁的瓷碗,被龙啸云的手背狠狠击中,从东家的手中飞脱出去,撞在旁边的青砖墙壁上,瞬间粉身碎骨!
浓黑粘稠的药汁如同污秽的血液,泼溅开来,在斑驳的墙面上留下狰狞的痕迹,又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蜿蜒流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苦涩和甜腥气息。
几块锋利的碎瓷片迸射开来,其中一片擦过龙啸云的手背,带出一道新的血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东家保持着端碗的姿势,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又缓缓看向墙上、地上那一片狼藉的药渍和碎片,脸上那层冰冷的平静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
惊愕、难以置信、被彻底忤逆的暴怒,以及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狂躁,如同风暴般在他眼中疯狂汇聚!那深紫色的幽光再次不受控制地在他瞳孔深处剧烈闪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龙啸云做完这一切,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软软地倒回冰冷的地面。
他侧着脸,脸颊贴着沾满药渍和灰尘的青砖,急促地喘息着。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东家那双即将喷出火来的、紫芒吞吐的恐怖眼睛!
他没有说一个字。但那无声的对抗,那决绝的眼神,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比任何咆哮和怒骂都更加清晰,更加有力!
他在用这破碎的药碗和流淌的药汁宣告:他龙啸云,绝不屈服!
空气死寂,只有窗外依旧狂暴的风雨声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碎裂的药碗残骸在烛光下泛着冷光,泼洒的药汁如同一条条黑色的毒蛇,在地面缓缓蠕动。
东家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惨白。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虚弱不堪却眼神倔强的身影,眼中的紫芒明灭不定,如同即将爆发的雷霆……
“龙啸云,你好样的!”
35. 遇贼
破碎的药碗如同龙啸云碎裂的希望,泼洒的黑色药汁在青砖地上蜿蜒,散发着绝望的甜腥。
东家站在那里,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眼中的光如同失控的野火,每一次明灭都映照出墙上那片狼藉的污渍和他脸上冰封的杀意。
龙啸云瘫倒在冰冷的地上,侧脸贴着沾染药汁和灰尘的砖石,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牵扯着咽喉处那圈青紫的指痕,带来火辣辣的剧痛。
刚才的龙啸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抗,此刻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地、毫不退缩地迎视着那双即将喷出地狱之火的紫色瞳孔。无声的宣言在死寂中回荡:
宁死,不屈!
时间仿佛凝固了许久。
窗外暴雨的喧嚣是唯一的背景音,衬托着屋内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终于,东家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线条也微微松弛。
但那并非妥协,而是一种更令人心寒的、带着绝对掌控的轻蔑。
他眼中的光并未完全熄灭,只是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
东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气息奄奄的龙啸云,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很好……”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之前的咆哮更让人毛骨悚然,“龙啸云,你很有骨气。”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优雅得如同准备享用猎物的猛兽,冰冷的手指拂过龙啸云汗湿的鬓角,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
“骨气,是需要代价的。”
东家猛地收回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用一方雪白的丝帕仔细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然后,他站起身,再不看龙啸云一眼,转身,踩着地上粘稠的药渍和锋利的碎瓷片,如同踏过无物,径直走向房门。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冷酷,如同敲响了囚笼的丧钟。
脚步声在回廊上远去,最终消失在风雨声中。
龙啸云知道,惩罚开始了。
黑暗,饥饿,还有无休止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将龙啸云彻底吞噬。
第一天,胃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火烧火燎的痛感从腹腔深处蔓延到四肢百骸。
龙啸云的每一次吞咽干涩的唾液,都如同吞下砂砾,摩擦着干渴的喉咙。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试图用睡眠麻痹痛苦,但腹中的轰鸣和身体的空虚感如同无数根细针,反复刺戳着他的神经,让他根本无法入眠。
此刻的龙啸云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他只能一遍遍舔舐着嘴唇上干裂的伤口,汲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血腥味带来的微弱刺激。
第二天,痛苦升级。
胃部的灼烧感变成了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绞痛,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
力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龙啸云连支撑自己坐起来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频繁,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晃动。
他尝试爬到门边,用尽全身力气拍打那扇厚重的木门,嘶哑地呼喊:“水……给我水……”
龙啸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瞬间就被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他的心脏。
他开始出现幻觉,仿佛看到陈文定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来,但一眨眼,那幻影又变成了东家冰冷嘲讽的脸。
第三天,龙啸云感觉自己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饥饿感不再仅仅是疼痛,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和麻木。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从指尖一点点溜走;
模糊时,光怪陆离的噩梦碎片纷至沓来——婴儿的啼哭、盐运使的惨叫、李寻欢模糊的呼唤……还有东家那双无处不在的、燃烧着紫光的眼睛。
龙啸云甚至闻到了自己身体散发出的、一种类似枯草衰败的微弱气味。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等死,不是他龙啸云的路!
哪怕只剩一口气,他也必须逃出去!
求生的意志在濒死的边缘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寸寸地挪向窗边。
窗外,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
龙啸云需要观察,需要等待一个渺茫的机会。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破碎的风箱。
此刻,龙啸云的视线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庭院里紫藤花架的轮廓。
就在他意识又一次开始涣散,几乎要陷入昏迷时——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轻响,从庭院的高墙外传来!
龙啸云猛地一个激灵,强行凝聚起涣散的神智,心脏在干瘪的胸腔里微弱地、却异常沉重地跳动了一下。
龙啸云屏住呼吸,努力睁大眼睛,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如同夜色里最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头!
那身影在墙头只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观察院内动静,动作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紧接着,黑影如同壁虎般贴着墙壁滑下,落地时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带起几片湿漉漉的落叶。
那个身影弓着腰,脚步快得像一阵风,却又异常谨慎,每一步都踏在阴影里,避开月光可能洒落的地方。
他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迅捷而无声地在庭院里穿梭,目标明确地朝着……龙啸云所在的这间主屋摸来!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贼?
还是……东家的试探?
无论是哪一种,这都是他唯一的机会!
那黑影极其熟练地靠近窗户,动作老练得令人心惊。
那黑影没有直接破窗,而是用一根细小的、闪着寒光的工具,极其灵巧地拨弄着窗栓。
龙啸云甚至能听到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不过几个呼吸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窗栓被拨开了!
黑影谨慎地将窗户推开一条仅容身体通过的缝隙,像一尾滑溜的泥鳅,“滋溜”一下就钻了进来!
这个黑影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他落地后立刻伏低身体,警惕地环顾四周,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如同两点跳动的鬼火,瞬间就锁定了墙角蜷缩着的龙啸云。
“谁?!”黑影压低声音喝问,带着一丝惊疑。他似乎没料到屋里还有人,而且状态如此糟糕。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龙啸云勉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是个极其瘦小的男人,穿着一身紧窄的、便于行动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透着市侩与机警的小眼睛。
男人身形佝偻,动作间带着一种猴般的灵巧和猥琐,腰后似乎别着些零碎的工具。
“……”龙啸云张了张嘴,喉咙干裂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那瘦小男人看清龙啸云虚弱不堪、面无人色的样子,又迅速扫视了一圈屋内打翻的药碗、碎裂的瓷片和墙上泼洒的药渍,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不屑。
他显然把龙啸云当成了这别苑里一个病弱无力的主人或是囚徒。
“呸!晦气!”瘦小男人低声啐了一口,声音尖细,“陆小凤这个王八蛋!又耍老子!说什么这里有他藏的宝贝,结果是个快断气的病秧子!浪费老子功夫!”
他骂骂咧咧,转身就要从窗户原路溜走,动作干脆利落,显然不想在此地多留一秒。
陆小凤?!
这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击中了龙啸云混沌的意识!
虽然龙啸云根本不知道陆小凤是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瘦猴般的男人是谁。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等……等等!”龙啸云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嘶哑地喊了出来,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迫。
他挣扎着想要爬过去,身体却因脱力而重重摔在地上。
瘦小男人闻声停下动作,警惕地回头,那双小眼睛在龙啸云身上扫视,充满了不耐烦:“怎么?病痨鬼,还想留大爷吃饭不成?大爷忙着呢!没空陪你玩!”
“带我……走……”龙啸云艰难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绝望的恳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钱……很多钱……” 他试图去摸索身上,才发现自己衣衫褴褛,身无长物,连证明身份的玉佩都不知所踪。
“钱?”瘦小男人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上下打量着龙啸云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就你?骨头都榨不出二两油!带着你?拖油瓶吗?老子司空摘星是来发财的,不是来做善堂的!”
这个男人报出名号,似乎带着一丝自傲,但更多的是对龙啸云的不屑。他不再废话,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窗台。
司空摘星!
龙啸云脑中飞快闪过这个在江湖上以神偷和轻功闻名的名号。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
龙啸云必须抓住这根稻草!
思来想去,刚才司空摘星闯进来时,口口声声喊着“陆小凤”,骂他骗了自己……陆小凤!龙啸云脑中灵光一闪,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陆小凤!”龙啸云拼尽全力,嘶哑地喊出这个名字,“我知道……我知道陆小凤在哪!”
已经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司空摘星,动作猛地僵住了!
司空摘星像被施了定身法,倏地扭回头,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死死盯住龙啸云,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狂热的急切!
“你说什么?!”
司空摘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刻警觉地压低,他像一阵风般窜回龙啸云身边,蹲下身,急切地追问,“你认识陆小鸡?你知道他在哪?!快说!敢耍老子,老子让你现在就下去见阎王!” 他语气凶狠,但眼中那份迫切却做不了假。
成了!龙啸云心中狂跳,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叫司空摘星的神偷,真的在疯狂寻找那个叫陆小凤的人!
“带我走……离开这里……”龙啸云喘息着,眼神死死盯着司空摘星,“我保证……带你找到陆小凤……否则……天打雷劈……”
龙啸云发下毒誓,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虽然龙啸云现在根本不知道陆小凤是谁,更不知道他在哪,但只要能离开这魔窟,离开东家的掌控,他就有机会!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司空摘星那双小眼睛在龙啸云苍白如纸的脸上和那双燃烧着求生火焰的眼睛之间飞快地扫视了几个来回。
司空摘星在权衡:带着这个半死不活的累赘,风险极大;但陆小凤的消息……对他而言,诱惑力更大!
他太了解陆小凤了,这家伙神出鬼没,线索难寻。
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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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虽然看着快死了,但眼神里的那股狠劲和绝望,不像是装的。
或许……他真的知道点什么?
“妈的!算老子倒霉!”司空摘星猛地一跺脚,低骂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肉痛和决断,“记住你的话!敢骗老子,老子有一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司空摘星不再犹豫,一把将龙啸云像拎小鸡一样从地上拽了起来。
龙啸云浑身软绵绵的,几乎站不住,全靠司空摘星瘦小的胳膊支撑着。
“抱紧我脖子!别出声!掉下去摔死老子可不管!”
司空摘星低声命令,语气急促。
他将龙啸云的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自己则用一条坚韧的布带迅速将龙啸云捆在自己背上。
司空摘星动作麻利得令人咋舌,显然干惯了这种“负重”的勾当。
龙啸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司空摘星身上带着一股汗味、尘土味和一种奇特的、类似油脂的味道。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抱紧司空摘星瘦骨嶙峋的脖子。
“走!”司空摘星低喝一声,背着龙啸云,像一只背着沉重猎物的猿猴,敏捷地窜到窗边。他先谨慎地探头观察了一下庭院,确认没有异常,然后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发力!
如同离弦之箭,司空摘星背着一个人,竟也异常迅捷地翻出了窗户,落地时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隐入墙角的阴影里。
龙啸云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五脏六腑都仿佛被颠得移位,喉头一甜,差点呕出来,被他死死压住。
逃亡,正式开始!
司空摘星显然是个中老手。他背着龙啸云,在庭院复杂的假山、花木和回廊的阴影中快速穿行,动作如同鬼魅。
司空摘星的脚步极轻,落地无声,每一次停顿、转向都恰到好处地避开月光和可能存在的视线死角。
龙啸云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那份高度紧张下的专注。
然而,带着一个虚弱不堪的累赘,再高明的轻功也打了折扣。
司空摘星的速度明显比来时慢了许多,呼吸也沉重起来。
好几次在翻越矮墙或假山时,龙啸云都能感觉到他身体明显的下沉和瞬间的吃力,全靠一股韧劲硬撑过去。
“呼……呼……妈的……你看着不重……怎么跟背了袋石头似的……”司空摘星低声喘息着抱怨,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顺着蒙面巾的边缘滴落。
龙啸云无法回答,只能更紧地抱住他的脖子,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他知道自己此刻就是最大的累赘。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来时翻越的那堵高墙时,意外陡生!
一队提着灯笼、穿着统一劲装的护卫,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的回廊转了出来!
灯光划破了黑暗,也照亮了他们行进的方向,恰好指向司空摘星和龙啸云藏身的假山石后!
司空摘星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满弓!
司空摘星猛地缩回阴影深处,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龙啸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司空摘星背上瞬间渗出的冷汗。
护卫们似乎只是例行巡逻,脚步声不疾不徐,灯笼的光晕在他们藏身的假山石上晃过。领头的一个护卫似乎朝这边随意地扫了一眼。
龙啸云紧张得几乎窒息,他甚至能看清护卫脸上漠然的表情。
只要对方再往前走几步,或者灯笼的角度再偏一点,他们必然暴露!
千钧一发之际,司空摘星动了!
不是逃跑,而是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龙啸云的身体更严实地藏在自己瘦小的身躯和假山的凹陷之后。
他整个人如同融入了岩石的阴影里,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
那护卫的目光扫过假山,并未停留,似乎并未发现异常。护卫队继续前行,脚步声和灯光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回廊尽头。
“呼……”直到护卫彻底走远,司空摘星才长长地、极其轻微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已经完全湿透。龙啸云也感觉浑身虚脱,冷汗浸透了里衣。
“他娘的……吓死老子了……”司空摘星低骂一句,不敢再耽搁,背着龙啸云,如同壁虎般迅速攀上那堵高大的围墙。
这一次,司空摘星的动作明显更加吃力,攀爬的速度慢了许多,有好几次龙啸云都感觉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脚下打滑,碎石簌簌落下,发出细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每一次声响都让龙啸云的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引来守卫。
终于,司空摘星咬着牙,用尽最后一股力气,翻过了墙头!
落地时一个踉跄,差点带着龙啸云一起摔倒,但他硬是稳住了身形,迅速隐入墙外茂密的树林之中。
冰冷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夜风瞬间灌入龙啸云的口鼻,他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尽管前途未卜,但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几乎要冲破胸膛!他逃出来了!
他真的逃出了那座名为“忘忧”的魔窟!
然而,就在龙啸云他们身影没入黑暗树林的瞬间,忘忧别苑主屋那扇紧闭的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隙。
东家静静地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幽深的目光穿透雨后的夜幕,准确地投向龙啸云和司空摘星消失的方向。
东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最深处,一丝极其诡谲、冰冷到极致的紫色幽芒,如同潜伏在深渊的毒蛇之眼,悄然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
36. 同行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草木的湿气,贪婪地涌入龙啸云干裂的肺腑。
自由!
龙啸云几乎要溺毙在这劫后余生的狂喜里,尽管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一滩烂泥,牢牢贴在司空摘星瘦骨嶙峋却异常坚韧的背上。
司空摘星背着他在密林中疾驰,如同受惊的狡兔,每一次落点都精准地踩在枯叶覆盖的软土或裸露的树根上,尽可能减少声响。
司空摘星的速度比在别苑里快了许多,但呼吸也沉重如风箱,汗水浸透了蒙面巾,顺着脖颈流下,滴落在龙啸云环抱他脖子的手臂上。
“呼……呼……小子,撑住!再往前五里……有个……废弃的山神庙……”
司空摘星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疲惫,“到了那儿……你再给老子……好好说道说道……那陆小鸡……到底在哪个犄角旮旯快活!”
他语气不善,显然背着个大活人亡命奔逃消耗巨大,耐心也快耗尽了。
龙啸云心中警铃大作!!!
老天爷啊!他根本不知道陆小凤在哪!
刚才情急之下喊出那个名字,不过是为了活命。
一旦停下来,谎言被戳穿,后果不堪设想。
龙啸云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将脸更深地埋进司空摘星汗湿的后背,盘算着如何圆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司空摘星所说的山神庙。
庙宇破败不堪,神像坍塌,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司空摘星背着龙啸云,像卸货一样将他小心地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稻草上。
“哎哟……我的老腰……”司空摘星龇牙咧嘴地直起身,捶打着酸痛的腰背,一边利落地解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精瘦、刻薄、透着市侩和机警的脸,小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精光闪烁。
司空摘星先警惕地检查了庙门和四周,确认安全,才走到龙啸云身边,蹲下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着他。
“好了,病秧子大爷,”司空摘星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急切,“地方到了,人也给你背出来了。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陆小鸡,陆小凤!他在哪?是躲进了江南的销金窟,还是钻进了大漠的土匪窝?赶紧说!老子时间宝贵得很!”
龙啸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着,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脑中飞速运转,试图编造一个看似合理的说辞:“陆……陆小凤……他……他去了关外……”
“关外?”司空摘星眉头一拧,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狐疑地盯着龙啸云,“具体点!关外大了去了!是辽东?还是西域?他去干什么?找谁?”
“是……是去辽东……”龙啸云硬着头皮,只能顺着刚才的话往下编,声音虚弱却努力维持镇定,“听说是……是去找一件……前朝的宝物……” 他搜刮着脑中关于江湖的零星传闻,试图增加可信度。
“前朝宝物?”司空摘星嗤笑一声,脸上嘲讽更浓,“陆小鸡什么时候对死人的东西感兴趣了?他最爱的是活色生香的美人和喝不完的好酒!少给老子打马虎眼!”
司空摘星猛地凑近,一把揪住龙啸云的前襟,力道之大几乎将他从稻草堆上提溜起来!那双小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说!你是不是在耍老子?!你根本不知道陆小凤在哪?!”
龙啸云被他勒得几乎窒息,伤口被牵扯,剧痛传来,眼前阵阵发黑。谎言在对方犀利的逼问下摇摇欲坠。他挣扎着,嘶声道:“我……我没骗你……他真的……”
“放屁!”司空摘星猛地将他推向稻草堆,气得在原地跳脚,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眼睫毛都能看出你说没说谎的!
你他妈眼神闪烁,说话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关外?宝物?你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吗?!浪费老子时间!浪费老子力气!”
司空摘星指着龙啸云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龙啸云脸上,“老子现在就把你送回那个鬼地方!让那个掐你脖子的凶神好好‘伺候’你!妈的!”
他说干就干,弯腰就要再次把龙啸云扛起来!
龙啸云心中大骇!
回去?
重新落入东家手中,那比死还可怕!
强烈的求生欲再次爆发!
电光火石间,另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这是龙啸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正的救命稻草!
“李寻欢!”龙啸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在破庙里回荡,“我认识李寻欢!当今探花李寻欢!我是他的好兄弟!生死之交!”
司空摘星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像被施了定身咒,弯下的腰停在半空,扭过头,那双小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极度的惊愕,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谁?你说谁?”司空摘星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李寻欢?!那个……那个‘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李寻欢?!”
“是!就是他!”龙啸云看到了一丝转机,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急声道,“我与他相交莫逆!只要你带我去找他,我一定能说服他!李寻欢交友广阔,人脉通天!他一定有办法帮你找到陆小凤!我以性命担保!” 他急切地抛出承诺,眼神死死盯着司空摘星。
破庙里陷入一片死寂。
一时之间,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外面呼啸的风声。
司空摘星直起身,不再去碰龙啸云,而是抱着胳膊,在破庙狭窄的空间里焦躁地踱起步来。他眉头紧锁,小眼睛滴溜溜乱转,嘴里念念有词:
“李寻欢……李探花……他确实和陆小鸡有点交情……听说早年一起喝过酒……那家伙虽然是个酸书生,但飞刀确实厉害,朋友也多……这小子认识李寻欢?
看着不像啊……一身伤,半死不活,还被人关着……不过李寻欢那家伙,确实喜欢结交些奇奇怪怪的人……”
司空摘星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电射向龙啸云,“你真是李寻欢的兄弟?怎么证明?你要是敢再耍老子一次……”
“我现在身无长物,如何证明?”龙啸云苦笑,摊开自己伤痕累累、空空如也的手,“但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当面一问便知!若我有半句虚言,到时你要杀要剐,我龙啸云绝无怨言!总好过……被你送回那个魔窟!” 龙啸云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恐惧和后怕。
司空摘星死死盯着龙啸云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半晌,司空摘星猛地啐了一口:“呸!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你这么个瘟神!”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眼神在龙啸云和李寻欢这条线索之间挣扎,最终,对陆小凤下落的渴望压倒了其他。
“行!老子再信你一次!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恶狠狠地指着龙啸云,“这一路上,你他妈就是老子的包袱!吃喝拉撒都得听老子的!敢给老子惹麻烦,拖老子后腿,老子立马把你丢进山沟里喂狼!找到李寻欢,他要是说不认识你,或者找不到陆小鸡……” 他眼中凶光一闪,“老子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听清楚没?!”
“清楚!多谢……司空兄!”龙啸云心中巨石落地,连忙应承,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哼!少套近乎!叫老子偷王!”司空摘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在破庙角落翻找起来。他像变戏法似的,从神像底座下一个隐蔽的破洞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龙啸云看着司空摘星的动作,看着司空摘星打开包袱,发现包袱里面是几块硬邦邦、黑乎乎的粗粮饼子和一个瘪瘪的水囊。
“喏!算你走运,老子藏的应急口粮!”司空摘星一脸肉痛地掰了小半块饼子,又吝啬地倒了一小口水囊里浑浊的水,没好气地塞给龙啸云,“省着点吃!水就这么多!老子还得伺候你这个大爷!”
那饼子硬得像石头,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水也浑浊不堪。
但对饥肠辘辘、濒临死亡的龙啸云来说,无异于珍馐美馔。
他顾不上许多,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艰难地吞咽着浑浊的水,干涸的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尽管滋味糟糕,却让他冰冷的四肢百骸重新感受到一丝暖意和力量。
司空摘星则背对着他,小口啃着自己那份饼子,警惕地注意着庙外的动静。
稍事休息,天色微明。司空摘星将水囊小心地藏回原处,重新蒙上面巾,走到龙啸云面前,语气依旧恶劣:“还能动不?能动就赶紧起来!这破地方不能久留!”
龙啸云挣扎着起身,双腿依旧发软,但比起之前的濒死状态已好了许多。
他拄着一根司空摘星从庙里捡来的破木棍,艰难地跟在身形灵巧的偷王身后,再次踏入茫茫山林。
逃亡之路,向着李寻欢可能存在的方向,正式启程。
然而,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条路,绝不会平坦。
司空摘星果然说到做到,没少为难龙啸云。
他专挑难走的山路、荆棘丛生的野径,美其名曰“避开官道眼线”。
龙啸云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步履蹒跚。
荆棘划破了他本就褴褛的衣衫,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崎岖的山路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点体力,每一次抬腿都像灌了铅,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喂!病秧子!磨蹭什么呢!属乌龟的吗?”司空摘星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他身形轻快,在山石间跳跃如履平地,时不时停下来,抱着胳膊,一脸嫌弃地看着龙啸云狼狈不堪地攀爬一块巨石,或者艰难地趟过一条小溪。
“就你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走到李寻欢老家?老子真是倒了血霉!” 他嘴里抱怨不停,却也没有真的丢下他。
龙啸云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流下,刺痛着眼睛。他一声不吭,只是用尽全身力气跟上。
他知道,没有司空摘星,他寸步难行。这份刻薄的“照顾”,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倚仗。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两人在一处背阴的山涧旁停下休息。司空摘星从怀里掏出早上剩下的半块饼子,自己掰了一小半,把更小的一块丢给龙啸云。
“省着点!就这点口粮了!前面有没有村镇还不知道呢!”司空摘星一边啃着干硬的饼子,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的耳朵微微动着,像警觉的兔子。
龙啸云小口地啃着饼子,珍惜地咀嚼着每一口。胃里有了点食物,精神也稍微振作。他靠在冰凉的岩石上,看着清澈的山涧流水,忍不住道:“司空……偷王,能……能给我点水吗?”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司空摘星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解下腰间瘪瘪的水囊,吝啬地倒了浅浅一口在龙啸云手心:“就这么多!自己舔!”
龙啸云无奈,只能珍惜地用舌头舔舐着手心那点可怜的清水,滋润着冒烟的喉咙。
就在这时,司空摘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扑过来,一把捂住龙啸云的嘴,将他死死按在岩石后面!
“嘘——!”司空摘星的眼神锐利如鹰,示意他噤声。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司空摘星示意的方向,透过岩石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山涧对面的密林中,几道穿着灰褐色劲装、动作迅捷的身影正在快速移动!他们分散开来,呈扇形搜索前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灌木丛,动作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和冰冷的杀伐之气。
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面容,但那种气息……龙啸云太熟悉了!与忘忧别苑里那些护卫如出一辙!是东家的人!他们追上来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龙啸云,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东家的势力,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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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如此庞大,追捕如此之快!司空摘星也面色凝重,低骂道:“他娘的!阴魂不散!看来你那‘东家’,是真舍得下本钱找你啊!”
两人屏住呼吸,如同两尊石像,紧紧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一动不敢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搜索者的脚步声、拨开枝叶的沙沙声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龙啸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万幸,搜索者并未发现山涧这边岩石后的异常。他们似乎更关注对岸的密林,搜索了一阵,没有发现,便打着手势,迅速向另一个方向撤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林海中。
直到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司空摘星才缓缓松开捂着龙啸云嘴的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好险……这帮孙子,鼻子比狗还灵!”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龙啸云,眼神复杂,“小子,你到底惹了个什么煞星?这追杀阵仗,可不像普通仇家。”
龙啸云脸色惨白,靠在岩石上大口喘息,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浑身发软。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他抓住,比死还可怕。” 东家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如同巨大的谜团,压得他喘不过气。
司空摘星看着他惨淡的模样,难得地没有再刻薄嘲讽。他沉默地收起水囊和剩下的饼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地方不能待了。起来,我们得换个方向走!他娘的,去保定的路怕是走不通了,得绕远路!”
接下来的路途更加艰难。为了躲避追兵,司空摘星专挑更加荒僻、人迹罕至的野路。
他们翻越陡峭的山梁,趟过冰冷的溪流,在密不透风的原始丛林里穿行。
毒虫叮咬,荆棘划伤,饥饿和疲惫如影随形。司空摘星虽然嘴上骂骂咧咧,抱怨龙啸云是个“赔钱货”、“累赘”,但行动上却始终没有丢下他。他会用自己丰富的野外经验寻找一些勉强能入口的野果、菌类,会在龙啸云实在走不动时,骂骂咧咧地背他一段,会在夜晚寻找相对安全的避风处露宿,司空摘星则几乎不睡,警惕地守夜。
龙啸云的身体在极限的压榨和简陋的食物下恢复得极其缓慢,但他心中的信念却越来越坚定——找到李寻欢!
那是他洗刷冤屈、弄清真相、摆脱东家魔爪的唯一希望!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一次次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爬起来,跟上司空摘星那看似永不停歇的脚步。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他们终于靠近了一个相对繁华的小镇边缘。远远望去,镇口飘扬着酒旗,隐约传来人声。
“看到没?前面是‘青石镇’,”司空摘星指着远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精光,“老子得进去弄点像样的吃的,再搞两身干净衣服。你这身行头,跟叫花子似的,太扎眼!”
龙啸云看着自己褴褛染血的衣衫,点了点头。他也急需食物和休息来恢复体力。
“你,”司空摘星指着旁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给老子乖乖躲在这里!一步都不准动!老子去去就回!要是敢乱跑或者被发现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意味十足。
龙啸云依言藏进灌木丛深处。看着司空摘星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向小镇,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刻薄、贪婪、满嘴脏话的偷王,虽然一路上没少刁难他,却也实实在在地救了他的命,带着他躲过了数次致命的追捕。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暗,小镇方向亮起了点点灯火。
龙啸云蜷缩在潮湿的灌木丛中,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和腹中的饥饿,焦急地等待着。就在他担心司空摘星是否出了意外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窜了回来。
司空摘星脸色有些难看,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包和一个鼓囊囊的水囊,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半新不旧的粗布衣裳。
“妈的!晦气!”他一回来就低声骂开了,“这镇子不大,风声却紧得很!到处都贴着……呃……”他瞥了龙啸云一眼,含糊地带过,“反正不太平!老子差点栽了!快!换上!” 他把一套同样半旧的粗布衣服塞给龙啸云,又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热腾腾、散发着诱人肉香的大肉包子!
龙啸云顾不上许多,飞快地换掉破烂的血衣,抓起包子狼吞虎咽起来。
久违的肉香和麦香在口中化开,几乎让他落下泪来。温热的水囊里是甘甜的清水,滋润着他火烧火燎的喉咙。
“慢点吃!噎死你老子可不管!”司空摘星自己也抓了一个包子啃着,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地方不能久留。
老子打听到,往北五十里有个‘三河渡’,是水路码头,南来北往的船多。我们想办法混上一条船,走水路,比陆路快,也安全点!”
水路?龙啸云心中一动,这或许是个好办法。他快速吃完包子,恢复了些力气。
“走!”司空摘星收拾好东西,再次背上必要的行囊,带着龙啸云,借着暮色的掩护,避开大路,沿着荒野小径向北方摸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青石镇范围不久,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短打、农夫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地从镇口的茶棚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龙啸云和司空摘星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他从怀里掏出一枚不起眼的、形似鸟哨的东西,放在唇边。
“呜——”
一声极其轻微、频率奇特的鸟鸣声响起,瞬间融入苍茫暮色之中,仿佛只是晚风吹过枯枝。
与此同时,在三河渡码头附近一片密林的阴影里,另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这双眼睛的瞳孔深处,一抹深沉的、妖异的紫色幽光,如同潜伏的毒蛇,在昏暗中悄然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
37. 赶路
渡口的风带着潮湿的水腥气和隐约的喧嚣。
司空摘星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带着龙啸云在堆积如山的货箱、嘈杂的苦力与慵懒的水手间穿行。
他那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迅速锁定了一艘即将启航、驶往北方的中型货船。
“看见没?那艘!”司空摘星压低声音,用下巴示意,“船老大是个贪财的,老子用两颗从青石镇‘顺’来的成色不错的玛瑙珠子,外加半吊钱,就买通了底舱一个堆杂物的角落位置。
够挤,够脏,但胜在便宜,而且……没人查!” 他脸上露出一丝市侩的得意。
龙啸云看着那艘吃水颇深、船身斑驳的货船,心中五味杂陈。
水路虽快,但底舱的阴暗潮湿,对他尚未恢复的身体无疑是雪上加霜。
然而,想到那些如影随形的追兵,想到东家那双深不可测、燃着紫芒的眼睛,他别无选择。
“走!”司空摘星扯了龙啸云一把,动作麻利地混入登船的人流。
在船老大心照不宣的默许下,两人像两片不起眼的落叶,被塞进了底舱最深处。
这里堆满了散发霉味的麻袋、锈蚀的铁器和不知名的杂物,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只有船舱壁上一个巴掌大的破洞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带着鱼腥味的风。
接下来的水路旅程,对龙啸云而言,是一场缓慢的酷刑。
货船在波涛中起伏,底舱如同一个巨大的、摇晃的闷罐。
潮湿阴冷的空气无孔不入,钻进他尚未愈合的伤口和脆弱的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司空摘星弄来的干粮很快发硬发霉,浑浊的饮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龙啸云蜷缩在冰冷的麻袋上,高烧与低寒交替侵袭,意识在混沌与清醒的边缘挣扎。
龙啸云耳边是船舱外单调而巨大的浪涛声响,是老鼠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啃噬声,是司空摘星因晕船而断断续续的低声咒骂。
“妈的……这破船……晃得老子……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喂!病秧子!你还没死吧?”司空摘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他一贯的刻薄,却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龙啸云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龙啸云的胸腔,每一次都仿佛要将内脏咳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弃在阴暗角落的破布,正在这无尽的潮湿、颠簸和病痛中迅速腐朽。
司空摘星骂骂咧咧地爬过来,黑暗中摸索着将一个冰冷的水囊塞到他嘴边:“喝点!别真死在这儿!老子还指望你找李寻欢呢!” 语气恶劣,动作却带着点粗鲁的关切。
不知熬过了多少个日夜颠倒、昏天黑地的时辰,“顺风号”终于在一个名为“临河集”的码头靠岸。
当舱门打开,久违的阳光刺入眼帘时,龙啸云几乎被晃得晕过去。他被司空摘星半拖半架地弄下船,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竟有种不真实的虚浮感。
阳光照在他惨白如纸、眼窝深陷的脸上,活脱脱一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活死人。
“妈的!总算到了!”司空摘星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带着泥土和炊烟气息的空气,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仿佛要将船舱里的霉运都拍掉。
他回头看向摇摇欲坠、全靠自己支撑才勉强站立的龙啸云,眉头拧成了疙瘩。“喂!姓龙的!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儿还有多远?叫什么来着?‘清水塘’?”
龙啸云艰难地点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手指了指北方。
清水塘,那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与李寻欢见面的地方,一个靠近官道、民风淳朴的小村落。
李寻欢曾说,那里有他一位故交隐居,可以暂时躲避唐家堡的追兵。
龙啸云只能赌李寻欢若在附近,或会落脚于此。
“行!再信你一回!”司空摘星啐了一口,眼神在码头逡巡,很快锁定了一个租售马匹的简陋马棚。
“老子租匹马!靠你这腿脚,走到猴年马月去!” 他动作麻利地过去交涉,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铜板加上一点“手艺活”,换来了一匹瘦骨嶙峋、鬃毛杂乱的老马。
这匹马显然年岁已高,耐力有限。
司空摘星先将虚弱不堪的龙啸云连拖带抱地弄上马背,自己再翻身坐到后面,用身体顶住龙啸云,防止他摔下去。
司空摘星一手控缰,一手还得时不时扶住龙啸云软绵绵的身体,嘴里骂声不断:“坐稳了!掉下去摔死老子可不捡!妈的,这马瘦得硌屁股!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老马驮着两人,沿着尘土飞扬的官道,向着清水塘的方向,开始了最后的、也是最艰难的一段跋涉。
马匹的颠簸对龙啸云虚弱的身体是极大的折磨,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司空摘星既要控马,又要防止龙啸云坠马,还要忍受他因痛苦而发出的压抑呻/吟,烦躁得如同困兽,脏话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
“闭嘴!省点力气!再哼哼老子把你丢下去!”
“骨头硌死老子了!你他妈是铁打的吗?”
“快点走!你这该死的畜生!没吃饭吗?信不信老子把你卖了换驴肉火烧!”
骂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成了这段旅程唯一的背景音。
日落月升,两人一马在暮色中艰难前行。
渴了,就在路边浑浊的溪流里捧水喝;饿了,司空摘星就去路边的田里“顺”点尚未成熟的瓜果充饥,苦涩难咽。夜晚露宿荒野,司空摘星燃起一小堆篝火,警惕地守夜,龙啸云则蜷缩在火堆旁,在寒冷和病痛中瑟瑟发抖,偶尔被剧烈的咳嗽惊醒。
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一座笼罩在淡淡炊烟中的小村落出现在视野尽头。
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柳树下,立着一块斑驳的石碑,依稀可见“清水塘”三个字。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龙啸云几乎熄灭的心底重新燃起。他强打起精神,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司空摘星也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但随即又被急切取代:“到了!快!指路!李寻欢在哪个犄角旮旯?”
龙啸云凭着模糊的记忆,指引着司空摘星穿过宁静的村中小路。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偶尔有村民投来好奇的目光。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处相对宽敞、带着个小院的青瓦房前。院门虚掩着,院子里晾晒着一些草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就是这里……”龙啸云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期待。
司空摘星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几步就窜到院门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李寻欢!陆小鸡!老子司空摘星来了!快出来接……”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院子里,只有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
女子背对着院门,正弯腰在一个小泥炉前扇火,炉上药罐咕嘟作响,氤氲着热气。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身形纤细,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白皙的颈侧。
听到动静,她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眉眼如画,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落在破门而入的司空摘星和他身后马背上形容枯槁的龙啸云身上。
“你们找谁?”她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天然的冷意。
司空摘星愣住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气质非凡的女子,眼中充满了疑惑和失望:“李寻欢呢?陆小凤呢?这里不是李寻欢落脚的地方吗?你又是谁?”
这女子就是苏樱,她脱下了那张扬的红裙,换成了清冷的装扮。
此刻的苏樱,目光越过急躁的司空摘星,直接落在了马背上那个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鬼的男人身上。
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如同寒潭中投入了一颗石子。
“李寻欢不在这里。”苏樱的声音依旧平静,“至于我是谁,我叫苏樱。此地主人是我一位长辈的故交,我暂居于此。”
“李寻欢不在?!”司空摘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连日来的疲惫、担忧、憋屈和此刻巨大的失望瞬间化作滔天的怒火!“龙啸云!!”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老马旁,一把将虚弱无力的龙啸云狠狠地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噗通!”龙啸云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你他妈又耍老子?!”司空摘星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狮子,他蹲下身,一把揪住龙啸云的衣襟,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龙啸云脸上——
“从陆路到水路!从李寻欢到陆小凤!老子千辛万苦把你从鬼门关拉出来,一路当祖宗一样供着!
结果呢?!
人呢?!
李寻欢呢?!
你他妈嘴里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老子现在就把你掐死!”
司空摘星说着,另一只手真的就朝着龙啸云的脖子狠狠掐去!手指如铁钳般收紧!
龙啸云本就虚弱至极,此刻被掐住要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地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脸色迅速由白转青。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冰锥刺破空气!
同时,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银光,带着刺骨的寒意,闪电般射向司空摘星掐住龙啸云脖子的手腕!
司空摘星毕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神偷,反应快得惊人!
他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针扎般的锐痛和刺骨的寒意,心头警兆大生,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松开了掐着龙啸云的手,同时身体向后疾退!
“叮!”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一枚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蓝寒芒的银针,钉在了司空摘星刚才所在位置后面的青石板上,入石三分!针尾兀自轻轻颤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司空摘星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枚毒针,又惊又怒地抬头看向苏樱:“你!你竟敢暗算老子?!”
苏樱已经挡在了龙啸云身前。
她依旧站在那里,月白的衣裙在暮色晚风中微微飘动,美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此刻冰冷彻骨,牢牢锁定着司空摘星。
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非金非玉的盒子,盒盖微微开启,里面隐约可见排列整齐的、闪烁着各种诡异光芒的细针。
“暗算?”苏樱的声音比冰还冷,“对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病人下死手,你司空摘星的名号,就是靠欺负病弱得来的?”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着、剧烈咳嗽喘息、脖子上带着骇人指痕的龙啸云,眼神更冷了几分,“他现在是我的病人。在我治好他之前,谁也不准动他一根手指头。”
苏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强大的自信。
“你的病人?”司空摘星气极反笑,指着狼狈不堪的龙啸云,“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一路骗老子……”
“他叫龙啸云。”苏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是李寻欢的朋友。李寻欢离开前,特意拜托我留在此地等他。”
她顿了顿,看着司空摘星惊愕的表情,继续说道,“李探花本欲在此等候,奈何皇命难违,陛下急招他回京,无法耽搁。他知龙啸云若有难,必会来此寻他,故请我代为等候照应。”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司空摘星耳边炸/响!
李寻欢!
真的是李寻欢!
龙啸云没有说谎!
他真的是李寻欢的兄弟!
自己一路骂骂咧咧、辛苦护送的,竟然真的是条“大鱼”!
巨大的错愕和一丝被事实打脸的尴尬,让司空摘星脸上的愤怒瞬间僵住,随即化作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他……他真是李寻欢的……”司空摘星指着龙啸云,有点语无伦次。
苏樱没有理会他,而是蹲下身,动作轻柔而迅速地检查龙啸云的情况。
苏樱纤细的手指搭上龙啸云冰冷的手腕,片刻后,眉头蹙得更紧。她又查看了他脖子上的指痕、掌心的伤口以及浑身滚烫的温度,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风寒入骨,旧伤崩裂,高热不退,脏腑皆损,加之长期饥饿劳顿,心力交瘁。”苏樱的声音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病例,“再晚半日,神仙难救。”
她抬起头,看向脸色变幻不定的司空摘星,语气不容置疑:“他需要立刻救治,静养。今晚必须留在这里。你若想找李寻欢,想找陆小凤,就给我安静地待着,别妨碍我救人。否则,”她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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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扫过地上那枚幽蓝的毒针,“我不介意让你试试‘冰魄噬心’的滋味。”
司空摘星被苏樱那冰冷的目光和话语中的杀意激得打了个寒颤。
他看着地上气息奄奄、却因苏樱证实了与李寻欢关系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光芒的龙啸云,再看看眼前这个气质清冷、手段却狠辣莫测的医者,满腔的怒火和不甘最终化作了一声憋屈的冷哼:
“哼!算他命大!老子……老子就在外面守着!你最好把他弄活!不然……不然老子找李寻欢告你的状!”
说完,司空摘星悻悻地转身,走到院门口蹲下,抱着胳膊生闷气,但眼神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还是担心追兵。
苏樱不再理会他,动作利落地将龙啸云扶起,半搀半抱地将他弄进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却异常整洁,弥漫着更浓郁的草药清香。她将龙啸云安置在一张铺着干净被褥的竹榻上。
“忍着点。”苏樱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动作却异常专注和轻柔。
她先是用温水小心地清理龙啸云脖子上的淤痕和掌心的伤口,敷上清凉止血的药膏。
接着,她取出一套细长的金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龙啸云周身几处大穴。
随着金针的捻动,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缓缓注入龙啸云冰寒刺骨的四肢百骸,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也暂时压制了他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灼热的高烧。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舒适感蔓延开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沉沉的睡意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失去意识前,他模糊地看到苏樱清冷的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竟透出一种圣洁的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龙啸云被一阵诱人的米香唤醒。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竹榻上,身上盖着柔软温暖的薄被。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苏樱正坐在一旁的小凳上,守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小砂锅。锅里是熬得浓稠软烂的白粥,散发着纯粹的米香。她看到龙啸云醒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
“喝掉。”依旧是命令式的语气,却少了昨夜的冰冷。
龙啸云挣扎着坐起,接过温热的粥碗。粥的温度恰到好处,入口软糯香甜,仿佛带着生命的力量,缓缓温暖着他冰冷的肠胃。
龙啸云耐着性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久违的食物带来的慰藉。
这时,司空摘星顶着一双黑眼圈,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显然一夜没怎么睡好。
他看到龙啸云在喝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刻薄嘴脸:“哟!病秧子大爷醒了?命挺硬啊!喝饱了没?喝饱了赶紧上路!去找李寻欢!”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京城。
“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苏樱头也不抬,冷冷道,“至少需要静养三日。”
“三日?!”司空摘星像被踩了尾巴,跳了起来,“三天黄花菜都凉了!谁知道陆小鸡又跑哪个耗子洞去了!”
“那就凉着。”苏樱舀起一勺粥,语气平淡无波,“或者,你自己去京城找李寻欢,把他留在这里。我保证他死不了。”
“你!”司空摘星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怎么可能把龙啸云这个“活路引”单独留下?万一这冷冰冰的女人反悔,或者龙啸云又跑了怎么办?
“半天!”司空摘星咬牙切齿地讨价还价,“最多再休息半天!下午必须走!老子去弄辆马车!总行了吧?”
苏樱终于抬眼,清冷的目光在司空摘星焦躁的脸上和龙啸云依旧苍白虚弱的脸上扫过,沉默了片刻。
她看到了龙啸云眼中那份无法掩饰的急切——对真相的渴望,对李寻欢的期盼,以及对摆脱噩梦的迫切。
“好。”苏樱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但补充道,“马车我来找。你,去弄些干净的水和路上吃的干粮。” 她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接过了主导权。
司空摘星愣了一下,看着苏樱那平静却带着强大气场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行!算你狠!” 他悻悻地转身出去准备了。
屋内只剩下苏樱和龙啸云。
“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龙啸云放下空碗,声音依旧沙哑,但已清晰了许多。
“不必。”苏樱收拾着碗勺,动作优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探花于我有交情。”
她顿了顿,看向龙啸云,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探究,“你的脉象很乱,不止是风寒劳顿。心脉郁结,神思惊悸,体内似有一股极阴寒邪之气盘踞不去,却又被某种霸道外力强行压制……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龙啸云心中剧震。苏樱的医术果然超凡!
她竟然能诊出他体内的异常!
关于东家,关于那些血腥的记忆,关于那诡异的紫芒和药碗……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能苦涩地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待见到李兄,或许……或许能说清楚。”
苏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准备一下吧。下午出发。”她端起砂锅,走了出去。
午后,一辆由两匹健壮骡子拉着的、带有简陋车篷的马车停在了小院门口。
车厢里铺着干净的稻草和一张薄褥,虽然简陋,却比骑马或步行强太多了。这显然是苏樱的手笔。
司空摘星也弄来了几个装满清水的大葫芦和一大包耐放的烙饼、咸菜,虽然粗糙,但足够路上食用。
龙啸云在苏樱的搀扶下,艰难地上了马车。他靠在车壁上,身体依旧虚弱,但精神比起昨日好了许多。
苏樱也提着一个不大的药箱,利落地坐进了车厢。司空摘星则坐到了车辕上,充当起了车夫的角色,虽然依旧一脸不情愿。
“驾!”随着司空摘星一声吆喝,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马车缓缓启动,沿着蜿蜒的土路,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龙啸云感受着马车平稳的晃动,看着对面闭目养神、气质清冷的苏樱,又看看车辕上司空摘星瘦小却挺直的背影。
前路依旧渺茫,危机四伏,但身边多了这位医术通神、立场不明的苏樱,以及那个虽然刻薄暴躁、却似乎还有几分道义的偷王,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
车轮辘辘,碾过尘土,也碾向未知的风暴中心。而风暴的核心——
京城。
以及那位牵动着所有人命运的小李探花,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38. 童子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坑洼,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响。
马车每一次颠簸都像钝刀子割在龙啸云脆弱不堪的身体上。
车篷简陋,挡不住正午炽烈的阳光,闷热的空气混杂着尘土和马的汗腥味,令人窒息。龙啸云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忍受着。
苏樱调配的汤药和针灸暂时压制了最凶险的高热,但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脏腑间隐隐的钝痛,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离去。
车辕上,司空摘星一手控缰,一手烦躁地扇着风,嘴里依旧骂骂咧咧:“这鬼天气!热死老子了!这破路!颠得老子骨头都要散架了!姓龙的!你要是敢死在车上,老子就把你丢出去喂野狗!” 他的抱怨成了旅途唯一的背景音。
车厢内,苏樱闭目养神,但她的手指一直搭在龙啸云的腕脉上,细腻的指尖感受着那微弱而紊乱的搏动。
苏樱清冷的眉宇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疑云。
龙啸云的脉象太古怪了,绝非寻常的风寒劳顿或内伤。
突然,龙啸云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妖异的潮红!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鬓角涌出,浸湿了衣襟。
龙啸云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薄褥,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龙啸云牙关紧咬,咯咯作响。
“呃……热……好热……”龙啸云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置身于熊熊烈焰之中。
然而,当苏樱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正从骨髓深处向外蔓延!
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煎熬,让他神智迅速模糊,眼前幻影重重——
血色的梅花纹在青砖上蔓延,婴儿啼哭着被夺走玉玺,东家眼中那妖异的紫芒如同毒蛇之眼,死死锁定着他……
“怎么回事?!”车辕上的司空摘星被车厢里的动静惊动,猛地掀开车帘,看到龙啸云痛苦挣扎的模样,也吓了一跳,“喂!病秧子!你又怎么了?!”
苏樱面色凝重如水,她迅速拨开龙啸云紧抓衣襟的手,解开他领口的扣子。
只见龙啸云的心口位置,皮肤下竟隐隐透出一种极其不祥的、深沉的紫色!
那紫色并非淤青,而像是活物般,随着他微弱的心跳,微微搏动、蔓延!
更诡异的是,在他颈侧和手臂的几处大穴附近,皮肤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东西在蠕动,如同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钻行!
苏樱的指尖飞快地在龙啸云几处关键穴位拂过,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透出一丝从未有过的苍白。
苏樱猛地收回手,清冷的眸子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不是病……也不是寻常的毒……”苏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向急切的司空摘星,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他中蛊了。而且是……极厉害的活蛊!”
“蛊?!”司空摘星倒吸一口凉气,小眼睛瞪得溜圆,江湖经验丰富的他自然知道“蛊”意味着什么!
那是最神秘、最阴毒、也最难缠的邪术!
“他妈的!他怎么会中蛊?!谁干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荒凉的道路,仿佛那下蛊的凶人随时会从地底钻出来。
苏樱没有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龙啸云身上。
她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一排细如牛毛、闪烁着不同光泽的金针。
苏樱的手法快得惊人,如同穿花蝴蝶,精准地将金针刺入龙啸云心口、头顶、四肢几处要穴!
针尾微微颤动,发出极轻微的嗡鸣,试图锁住那在龙啸云体内疯狂肆虐的阴寒邪气,压制那活蛊的躁动。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龙啸云的体温依旧在冰火之间疯狂摇摆,皮肤下的紫色蔓延得更快,那些细微的蠕动感也越发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他的精血!
龙啸云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痛苦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沫!
“不行!”苏樱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焦灼,“这蛊……太霸道!它在吞噬他的生机,与某种外力呼应……我的针……只能延缓,无法根除!必须找到下蛊之人,或者……” 她的话音未落。
“吁——!” 车辕上的司空摘星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勒马声!
拉车的马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马车猛地一顿,差点将车厢里的两人掀翻!
“他娘的!谁家的小兔崽子不要命了?!”司空摘星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传来。
苏樱稳住身形,一手护住因颠簸而痛苦加剧的龙啸云,一手迅速拨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狭窄的土路中央,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身形矮小得如同七八岁的孩童,穿着一身花花绿绿、缀满各种诡异金属片和兽骨装饰的短褂,赤着一双沾满泥污的小脚。
这个人背对着马车,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边缘垂下五色流苏的斗笠,遮住了面容。他手里似乎还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不断蠕动的布袋。
荒山野岭,一个如此诡异的“孩童”拦在路中央,绝非善类!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混合着泥土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花香,随着微风飘散过来。苏樱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屏住呼吸!有毒!”
司空摘星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撕下衣襟捂住口鼻,同时警惕地握住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厉声喝问:“前面的!是人是鬼?给老子滚开!”
那“孩童”缓缓转过身来。
斗笠下露出的,并非一张天真稚嫩的脸,而是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
一双浑浊发黄、却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狡黠光芒的眼睛,镶嵌在那张孩童般矮小的身体上,显得无比诡异和惊悚!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黑色牙齿,发出如同夜枭般尖锐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人?鬼?都是要死的!奉东家之命,特来取车上三位贵客的性命!”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与孩童身形形成强烈反差。
“五毒童子?!”司空摘星失声叫道,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行走江湖,自然听过这老怪物的恶名!以孩童身形行走,精通天下奇毒,杀人于无形,手段极其狠辣阴损!
“桀桀……偷王司空摘星,眼力不错嘛。”五毒童子怪笑着,浑浊的目光扫过司空摘星,又落在掀开车帘的苏樱脸上,最后定格在车厢内痛苦挣扎的龙啸云身上?
五毒童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和残忍,“还有这位……冷月仙子苏樱?啧啧,东家真是好大的手笔,让老夫一次送三位上路,倒也省事!”
“放屁!”司空摘星怒骂,匕首横在身前,“老毒物!想取老子性命,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事?”五毒童子尖声大笑,笑声如同铁片刮擦,“老夫的本事,都在下毒!毒死你们,比捏死几只蚂蚁还容易!” 他话音未落,猛地将手中那个蠕动的黑色布袋向空中一抛!
“噗!”
布袋在半空中炸开!一股浓稠如墨、带着刺鼻腥臭的黑色粉末如同烟雾般瞬间扩散开来!
粉末中,无数细如发丝、色彩斑斓的毒虫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地朝着马车笼罩而下!
毒虫振翅的嗡鸣声、爬行的沙沙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小心!”苏樱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
她一把将车帘扯下,同时手腕一翻,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莹白的蜡丸被她捏碎!
一股极其清凉、带着浓郁薄荷和药草混合气息的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在车厢狭小的空间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些扑到车帘和车厢壁上的毒虫,一接触到这白色粉末,立刻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如同遇到克星般纷纷掉落、蜷缩、死亡!
然而,毒粉烟雾依旧无孔不入!
司空摘星虽及时闭气后退,但裸露的手背和脸颊还是沾染了一些。
瞬间,被沾染的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泛起骇人的黑紫色水泡,剧痛钻心!
“啊!”司空摘星痛呼一声,动作却丝毫不慢!他知道绝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五毒童子施毒的间隙,他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车辕上窜出!
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直刺五毒童子的咽喉!攻敌所必救!
“桀桀!找死!”五毒童子怪笑一声,身形看似笨拙,却异常灵活地向后一滑,如同鬼魅般避开了致命一击。
同时,他宽大的袖袍一甩,几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细小物件如同毒蜂般射向司空摘星的面门!
司空摘星早有防备,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根毒针,同时匕首变刺为扫,削向五毒童子的下盘!
司空摘星和五毒童子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司空摘星身法鬼魅,匕首刁钻狠辣,专攻要害;五毒童子则身形滑溜,袖袍挥舞间,毒粉、毒针、毒虫层出不穷,招招阴毒致命!
车厢内,苏樱一边维持着药粉屏障,一边还要压制龙啸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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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因外界刺激而更加狂暴的蛊毒!
龙啸云此刻已陷入半昏迷状态,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心口处的搏动感越发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龙啸云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龙啸云!撑住!”苏樱清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她迅速用这滴血,混合着药箱里几种极其珍贵的药粉,在龙啸云剧烈起伏的心口处,飞快地画下一个极其繁复、透着古老气息的符文!
“嗡!”
血符完成的瞬间,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一道微弱的、带着神圣气息的金红色光芒在符文中一闪而逝!龙啸云体内那狂暴的蛊毒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暂时镇压,躁动感明显减弱,蔓延的紫色纹路也停滞了一瞬。
但苏樱的脸色也随之苍白了几分,显然这血符对她消耗极大!
就在这时,车外的战局突变!
司空摘星毕竟中了毒,动作开始滞涩,一个不慎,被五毒童子袖中甩出的一条赤红色、如同活鞭般的毒蛇缠住了手腕!毒蛇三角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张口咬下!
“啊!”司空摘星痛哼一声,只觉一股麻痹感瞬间顺着手臂蔓延!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细微的银光从车厢□□出,精准地钉在毒蛇的七寸之上!
毒蛇身体一僵,瞬间松脱掉落,在地上扭曲几下便不动了。
苏樱出手了!
五毒童子见毒蛇被杀,又见司空摘星中毒麻痹,怪笑一声,正要趁机下杀手。
苏樱冰冷的声音如同利剑般刺来:“五毒童子!你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将这‘七绝化血散’撒入风中!方圆百丈,人畜无存!你想同归于尽吗?!”
语毕,苏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玉瓶,瓶口开启,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腐蚀灵魂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
五毒童子前冲的身形猛地顿住!
他那张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忌惮之色!
他死死盯着苏樱手中的玉瓶,浑浊的眼中阴晴不定。
七绝化血散!那可是传说中沾之即死的剧毒!这冷月仙子苏樱,果然名不虚传,竟有此等凶物!
“哈哈哈……好!好一个冷月仙子!够狠!”五毒童子怪笑着,缓缓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
他目光阴毒地在痛苦挣扎的龙啸云、中毒麻痹的司空摘星以及手持凶器的苏樱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龙啸云心口那道尚未完全消散的金红色血符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老夫的本事,确实都在下毒。”五毒童子尖声道,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游戏意味,“既然你们能撑过老夫这第一轮‘开胃小菜’,又拿出这等凶物……也罢!老夫今日就立个规矩!”
他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指,指向京城的方向:“以此地为界,到京城城门为止!若老夫不能在你们入京之前,用毒送你们三个上路……”他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老夫便放过你们!从此不再找你们麻烦!如何?敢不敢赌?”
这分明是猫戏老鼠!他有绝对的自信,在接下来的路程中,用层出不穷的毒术将三人慢慢折磨致死!
苏樱眼神冰冷,毫无惧色:“有何不敢!”
司空摘星虽然半边身子麻痹,剧痛钻心,也强撑着骂道:“老毒物!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进了城,第一个找陆小鸡弄死你!”
“桀桀桀……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祝三位……旅途‘愉快’!”五毒童子发出刺耳的大笑,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几个闪烁,便消失在路旁的密林深处,只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荒野中回荡,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腥甜毒气。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恐怖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
苏樱迅速收起玉瓶,先给司空摘星喂下解毒丹,又用金针封住他手臂的穴道,延缓毒素蔓延。
“快!离开这里!”苏樱语气急促,她感觉到龙啸云心口的血符力量正在迅速减弱,那活蛊的躁动感再次传来!
司空摘星强忍剧痛和麻痹,挣扎着爬上马车,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驾!快跑!”
”马车再次启动,带着一车伤患,在弥漫着死亡威胁的土路上,向着京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车厢内,龙啸云在蛊毒和剧痛的双重折磨下,意识沉入一片粘稠的、充满血腥和紫芒的黑暗深渊。
此刻,众人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五毒童子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尖笑和毒誓。前路,每一步都可能是黄泉……
39. 下毒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亡命狂奔,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司空摘星半边身子麻痹,只能单手控缰,额角冷汗涔涔,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中毒的手臂,带来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麻痹感。
司空摘星咬紧牙关,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道路两旁茂密的丛林和起伏的山丘,仿佛每一处阴影里都潜藏着那个矮小恶毒的身影。
苏樱则全神贯注于龙啸云。
她心口那道以精血绘制的金红色符文光芒已经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龙啸云蜷缩在薄褥上,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皮肤下那妖异的紫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蔓延,颜色变得更深沉、更粘稠,仿佛要破体而出。
此刻的龙啸云紧闭双眼,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痛苦的呜咽,嘴角不断溢出暗红色的血沫,混合着一种诡异的、带着淡淡甜腥的紫色涎液。
龙啸云的体温在冰寒刺骨与灼热滚烫之间疯狂摇摆,生命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撑住!龙啸云!”苏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纤细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飞快地捻动插在龙啸云周身大穴上的金针,试图重新激发那几近枯竭的生机,压制狂暴的蛊毒。药箱里最珍贵的保命丹药如同不要钱般塞入龙啸云口中,却如泥牛入海,效果微乎其微。
五毒童子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彻底引爆了龙啸云体内本就濒临失控的活蛊!
“妈的!那老毒物到底躲在哪里?!”司空摘星烦躁地低吼,声音因中毒而有些嘶哑,“再这样下去,不用他下毒,姓龙的自己就先交代了!”
就在此时,前方的道路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口。
一条是继续沿着官道延伸的主路,另一条则是通向一片低洼农田的泥泞小路。在小路的路口,一个身影正佝偻着腰,对着路边一个积满浑浊雨水的泥坑长吁短叹。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的老农。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高高挽起,露出沾满泥巴、青筋虬结的小腿。
他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棍,背着一个破旧的竹筐,里面似乎装着些刚挖出来的、沾着新鲜泥土的红薯。
他看着泥坑里漂浮的几片菜叶和一只淹死的雏鸡尸体,浑浊的老眼里满是痛惜和不忍,不住地摇头叹息:“造孽啊……老天爷不开眼……好端端的菜苗……可怜的小鸡崽儿……”
他叹息的声音不高,却恰好能传入马车里。那声音苍老、沙哑,充满了底层农人面对天灾时的无奈和悲悯,听起来毫无破绽。
司空摘星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在这种荒僻之地突然出现一个老农,本身就透着蹊跷!
他勒住缰绳,让马车速度放缓,小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老农的一举一动。
老农似乎这才注意到马车,他抬起布满皱纹的脸,浑浊的眼睛看向司空摘星和苏樱,又瞥了一眼因为颠簸而掀开的车帘,车厢内痛苦挣扎的龙啸云露了出来。
看到龙啸云痛苦的样子,老农脸上立刻露出极其不忍和同情的表情。
“哎呀呀……这位……这位小哥是咋了?病得这么重?”老农颤巍巍地走上前几步,声音充满了关切。
“这脸色……这模样……看着可太遭罪了!这荒郊野外的,可咋整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沾满泥巴的手去擦眼角,仿佛在抹去同情的泪水。
随着他擦眼的动作,几点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粉尘,从他粗糙的手指缝里悄然飘落,混入路面上被马车带起的尘土中,无声无息。
“站住!别过来!”司空摘星厉声喝道,匕首已经指向老农。
苏樱也立刻警觉,一手护住龙啸云,另一手悄然扣住了几枚银针。
她敏锐地嗅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淡薄的、不同于泥土腥气的甜腻气息,虽然微弱,却让她心头警铃大作!
老农被司空摘星的喝斥吓得一哆嗦,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惊恐和委屈:“哎哟!小哥……老汉……老汉就是看着那位小哥可怜……没……没别的意思……”
他畏畏缩缩地解释着,目光却飞快地扫过龙啸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浑浊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得意一闪而逝。
“滚开!”司空摘星毫不客气地骂道,他不想多生事端,尤其在这种时候。他一抖缰绳,就要驱车绕过老农,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与老农擦肩而过的瞬间,那老农似乎因为惊慌脚下不稳,一个趔趄,身体猛地向马车倾倒!
他背上的破竹筐脱手飞出,里面的红薯滚落一地,而他枯瘦的手,则“无意”地扶向车厢壁,正好按在了靠近龙啸云头部的位置!
“哎呀!”老农发出一声惊慌的呼喊。
苏樱眼神一凛!
就在老农手掌即将触碰到车厢壁的刹那,她手中扣着的三枚银针如同闪电般射出!两枚精准地钉在老农那只“扶”向车厢的手腕上,另一枚则直取其咽喉要害!
老农的反应却快得惊人!
他看似笨拙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射向咽喉的银针,手腕一抖,竟硬生生震开了钉在手腕上的两枚银针!
同时,他借着后仰的力道,身体如同泥鳅般滑溜地滚向路边,避开了车轮。
“桀桀桀……好敏锐的女娃子!”伪装成老农的五毒童子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声音已然变回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苍老尖锐!
他佝偻的身体瞬间挺直了一些,虽然依旧维持着老农的伪装,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阴毒和戏谑,“可惜啊,还是慢了一步!老夫的沾衣腐,沾衣即透!桀桀桀……”
随着他的怪笑,苏樱和司空摘星骇然看到,刚才老农手掌“扶”过的车厢壁外侧木板上,赫然留下了几个淡淡的、带着粘稠感的黑色指印!
指印周围的木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腐朽,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而车厢内,龙啸云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猛地蜷缩成一团,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和脖颈,仿佛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噬他的内脏!
皮肤下那深紫色的纹路瞬间爆发出妖异的紫光,如同燃烧的鬼火!
他张口喷出一大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紫色污血,血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如同米粒般的黑色虫卵!
“龙啸云!”苏樱失声惊呼,立刻扑上去按住他自残的双手。
触手之处,龙啸云的皮肤滚烫得吓人,却又透着一股死寂的阴寒!
蛊毒与“腐心尘”的剧毒在他体内激烈冲突、相互吞噬,如同引爆了一座火山!他的生命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流逝!
“老毒物!老子跟你拼了!”司空摘星目眦欲裂,不顾中毒麻痹的手臂,抓起鞭子就要跳下车拼命!
“别过去!”苏樱厉声阻止,她一边用尽全力压制龙啸云的挣扎,一边快速检查他的情况,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
“龙啸云体内的活蛊被剧毒刺激,彻底狂暴了!腐心尘的毒正在侵蚀他的脏腑!蛊毒也在疯狂反扑……两股剧毒在他体内厮杀……他……他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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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不住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纵使她医术通神,面对这内外交攻、蛊毒与剧毒相互激化的绝境,也感到束手无策!
五毒童子站在路边,看着车厢内龙啸云惨绝人寰的模样和司空摘星、苏樱焦急绝望的神情,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极其满足和残忍的笑容。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伪装用的泥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快意。
“啧啧啧……看着真让人……于心不忍啊。”五毒童子假惺惺地摇头叹息,语气却充满了恶毒,“可惜,东家要你们的命,老夫也只能狠下心肠了。这‘沾衣腐’’的滋味如何?是不是觉得心肝脾肺肾都像被蚂蚁一点点啃掉?桀桀桀……别急,这才刚开始呢!”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因龙啸云垂危而心神大乱的苏樱和司空摘星,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算计。
语罢,他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如同一个真正的、步履蹒跚的老农,拄着木棍,沿着那条通向农田的泥泞小路,一步三晃地慢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低矮的田埂和茂盛的庄稼之后。
空气中,只留下他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随风飘来:
“前面的‘歇脚亭’……有好茶……等着三位贵客呢……桀桀桀……”
司空摘星看着五毒童子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车厢内气息奄奄、浑身被黑紫色污血浸透、皮肤下紫光妖异闪烁的龙啸云,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狠狠一拳砸在车辕上,木屑纷飞!
“歇脚亭?茶?”苏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清理龙啸云口鼻的污血,又喂他服下几颗能暂时护住心脉的珍贵丹药,声音冰冷如铁:
“这是阳谋。他知道我们必须停下来救治龙啸云,也知道我们不敢轻易喝路边的茶水。但他就是要让我们疑神疑鬼,心力交瘁!”
“那怎么办?姓龙的这样……还能撑多久?”司空摘星看着龙啸云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声音干涩。
苏樱的手指再次搭上龙啸云的腕脉,感受着那微弱、混乱、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搏动,以及脉象中那股疯狂肆虐的蛊毒与剧毒相互纠缠的毁灭性气息。
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然:“撑不了多久了。
蛊毒与沾衣腐的毒在他体内形成了恶性循环,彼此滋养,破坏力倍增。
必须尽快找到解蛊或压制蛊毒的根本之法,否则……神仙难救。”
她抬头看向前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山峦,投向那座象征着希望和更大风暴的城池。
“去歇脚亭!但不是喝茶!是救人!我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施针用药!同时……那里,也可能是老毒物下一个陷阱所在!”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了龙啸云一线渺茫的生机,他们别无选择!
司空摘星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眼中凶光闪烁:“妈的!那就闯一闯!老子倒要看看,那老毒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司空摘星再次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骡车带着一往无前、却又悲壮无比的气势,沿着官道,向着五毒童子口中的“歇脚亭”,向着那注定布满荆棘和剧毒的下一站,疾驰而去!
车厢内,龙啸云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黑暗的深渊中沉浮。
蛊虫啃噬骨髓的麻痒、腐心尘侵蚀脏腑的灼痛、血液被毒化的粘稠窒息感……
种种非人的折磨如同潮水般将龙啸云淹没。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到了东家那双燃烧着紫芒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而李寻欢疏朗磊落的身影,则在血海与紫芒的尽头,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40.绝境
歇脚亭,如同一个孤寂的哨点,突兀地伫立在官道旁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
虽然叫做亭子,但实际上,歇脚亭只是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木棚,四根柱子支撑着茅草顶盖,四面透风,里面摆着几张粗糙的木桌和条凳。
棚外竖着一杆褪色的酒旗,在燥热的风中有气无力地飘荡着。
马车带着一路烟尘,在距离歇脚亭数十丈的地方缓缓停下。
司空摘星强忍着半边身子的麻痹和剧痛,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亭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粗陶茶壶和几个倒扣的茶碗。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草木的气息,似乎并无异常。
但正是这过分的“正常”,反而让气氛更加压抑。五毒童子那句“有好茶等着”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小心……可能有诈。”司空摘星嘶哑着声音提醒,他感觉中毒的手臂麻痹感似乎有蔓延的趋势,心头沉甸甸的。
苏樱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她先仔细检查了龙啸云的情况。
龙啸云心口那道血符早已消失无踪,皮肤下的深紫色纹路如同蛛网般爬满了他的胸膛和脖颈,颜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污血,并且伴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而有力的搏动。
此刻的龙啸云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体不再抽搐,却呈现出一种死寂般的僵硬,只有偶尔从喉间溢出的、带着浓烈甜腥气的黑紫色血沫,证明他还活着。
蛊毒与腐心尘剧毒的肆虐,似乎达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点,但这平衡点之下,是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的死寂。
“必须立刻施救,否则……”苏樱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这歇脚亭,是他们唯一能暂时停下、争取时间的地方,明知是陷阱,也必须闯!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几乎失去知觉的龙啸云抬下马车,放在亭内一张相对干净的条凳上。
苏樱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金针、药瓶,准备进行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尝试——用金针强行激发龙啸云残余的生机,辅以猛药,试图暂时压制那狂暴的活蛊,再设法驱除部分龙啸云体内的剧毒。
司空摘星则强打精神,手持匕首,背靠着一根亭柱,警惕地监视着官道两端和亭子周围的动静,充当护卫。他半边身子麻木,冷汗浸透衣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视线也有些模糊,全凭一股狠劲支撑。
就在苏樱全神贯注,第一根金针即将刺入龙啸云头顶百会穴的关键时刻!
“呜……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如同游丝般从亭子后面茂密的灌木丛中飘了出来。
那哭声压抑、悲切,充满了无助和绝望,像是一个濒死之人的哀鸣。
司空摘星和苏樱的动作同时一僵!
哭声?!在这种地方?!
司空摘星握紧了匕首,眼神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苏樱手中的金针也悬停在半空,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救……救命……救救……我的孩子……”那哭声陡然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哀求,充满了母性的悲怆。
紧接着,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几乎是爬着滚了出来,摔倒在亭子外的空地上!
那是一个女子。她衣衫褴褛,沾满泥污和血迹,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身形消瘦,腹部却高高隆起,显然身怀六甲!
这女子一只手死死捂着剧烈起伏的肚子,另一只手无力地向前伸着,朝着亭子的方向,发出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哭泣:
“求求……好心人……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我要生了……好痛……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蜷缩起来,□□竟真的洇开了一片刺目的、新鲜的血迹!
这景象太过真实,太过惨烈!
一个临盆在即的孕妇,倒在血泊中痛苦挣扎,哀求救命!任何人见了,都难以不动恻隐之心。
司空摘星瞳孔猛地一缩!
司空摘星虽然疑心重,但眼前这血淋淋的场景和孕妇凄厉的哭喊,还是让他心神剧震!
五毒童子再阴毒,会用一个临盆孕妇来做陷阱吗?这代价也太大了!
苏樱的眉头紧紧蹙起,作为医者,救死扶伤是天职。她看着那孕妇身下迅速扩大的血泊和因剧痛而扭曲的身体,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挣扎。
救?
还是不救?
这会不会就是五毒童子精心设计的、利用人性弱点的终极毒计?
“啊——!好痛!孩子……我的孩子!”孕妇的惨叫声更加凄厉,她在地上翻滚着,沾满血污的手胡乱地抓着地面,指甲在泥土中划出深深的痕迹,充满了原始的、对生命的渴望和濒死的恐惧。
“妈的!”司空摘星低骂一声,他看了一眼苏樱,又看了一眼地上垂死的孕妇,一咬牙,“苏姑娘!你看着姓龙的!老子去看看!”
他终究无法坐视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如此惨死眼前。他拖着麻痹的身体,一步步谨慎地向那孕妇靠近,匕首横在身前,保持着最高警惕。
“小心!”苏樱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
就在司空摘星距离那翻滚的孕妇还有三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那原本在地上痛苦哀嚎、翻滚的孕妇,身体猛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弹了起来!
速度快得如同鬼魅!孕妇凌乱的长发甩开,露出的并非一张痛苦扭曲的脸,而是五毒童子那张布满皱纹、带着残忍狞笑的橘皮老脸!
“桀桀桀!蠢货!给老夫死吧!”
五毒童子怪笑声中,他那双沾满“鲜血”和泥污的手猛地向空中一扬!
一大片闪烁着七彩磷光、带着浓烈甜腻花香的粉末如同天女散花般,劈头盖脸地朝着司空摘星和亭子内的苏樱、龙啸云笼罩而下!
这粉末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美丽却致命!
“闭气!”苏樱厉喝,反应快到了极致!她几乎在五毒童子弹起的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她猛地扑向条凳上的龙啸云,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他,同时左手袖袍奋力挥出,一股强劲的罡风卷向那袭来的毒粉!右手则闪电般将几枚金针刺入龙啸云几处护心大穴!
司空摘星也怒吼一声,不顾麻痹的身体,猛地向后翻滚!
但他距离太近,动作又因中毒而滞涩,终究慢了一步!
尽管司空摘星屏住了呼吸,闭紧了眼睛,但那七彩的粉末还是有不少沾到了他裸露的皮肤上,甚至有一些钻入了他的口鼻!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皮肉上!
司空摘星沾到粉末的皮肤瞬间传来钻心蚀骨的剧痛!
司空摘星清晰地感觉到皮肤在迅速溃烂、溶解!
一股霸道无比的麻痹感和灼热感顺着毛孔、口鼻疯狂涌入体内,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血管里穿刺!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重重摔倒在地,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不断涌出带着七彩泡沫的黑血!
亭子内,苏樱挥出的罡风虽然卷走了大部分毒粉,但仍有少量穿透了风力屏障,如同跗骨之蛆般附着在她护着龙啸云的背部和手臂的衣物上!
那七彩粉末一接触到布料,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青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焦糊味!
苏樱闷哼一声,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显然这毒粉的腐蚀力极强,已经透过衣物灼伤了她的皮肤!
更可怕的是,被她护在身下的龙啸云,身体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痉挛!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竟然是骇人的、完全扩散的深紫色!
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疯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皮肤下那深紫色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蟒般疯狂扭动、膨胀!
龙啸云的心口处更是高高隆起,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里面一个拳头大小、不断搏动的深紫色肉瘤清晰可见!
仿佛那被压制已久的活蛊,在受到这猛烈剧毒的刺激后,终于要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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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出!
“噗——!”
龙啸云张口喷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一大股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甜腥和腐臭气味的深紫色液/体!
液体中还夹杂着无数细微的、如同蛆虫般蠕动的黑色颗粒!
“七情蚀骨散!桀桀桀……”五毒童子站在不远处,看着亭内外的惨状,发出得意忘形的狂笑,那张老脸因兴奋而扭曲变形,“沾之蚀骨烂肉,闻之销魂蚀魄!再配上这小子体内被彻底激发的‘噬心紫魇蛊’!神仙也难救!东家交代的任务,老夫总算可以交差了!三位,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桀桀桀桀!”
五毒童子狂笑着,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官道旁的密林之中,只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空旷的歇脚亭上空回荡,如同死亡的丧钟。
亭内亭外,一片死寂般的绝望。
司空摘星倒在亭外的血泊中,浑身抽搐,皮肤大面积溃烂流脓,七彩的毒纹如同蛛网般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蔓延,口中不断涌出带着七彩泡沫的黑血,眼神涣散,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抽气声。七情蚀骨散的剧毒正在疯狂侵蚀他的血肉和神经。
亭内,苏樱艰难地撑起身体。她的背部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被毒粉灼伤的皮肤正在迅速坏死。但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低头看向身下的龙啸云。
龙啸云的状态更加恐怖!
此刻的他身体僵硬地躺在条凳上,双目圆睁,深紫色的瞳孔空洞无神,皮肤完全变成了死寂的青紫色,上面布满了疯狂搏动、如同活蛇般的深紫色血管。
龙啸云心口那个巨大的、搏动着的肉瘤几乎要破体而出,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他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
他的口鼻、耳朵,甚至眼角,都不断渗出粘稠的深紫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臭。
那噬心紫魇蛊,已然完全失控,正在疯狂吞噬他最后一点生机,并将其转化为恐怖的蛊毒!
苏樱的手指颤抖着搭上龙啸云的腕脉。
脉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邪异搏动!
那是活蛊在他体内肆虐的律动!
苏樱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彻底的、无法掩饰的绝望。金针散落在旁,药箱里的瓶瓶罐罐在刚才的扑救中倾倒一地,珍贵的药丸药粉混入尘土。
纵使她医术通神,面对这内外交攻、蛊毒与剧毒彻底融合爆发、生机断绝的绝境,也已回天乏术!
司空摘星在外濒死,龙啸云在内化蛊,她自己身中剧毒,伤势不轻。而五毒童子早已遁去,留下这如同地狱般的歇脚亭。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
苏樱无力地跌坐在龙啸云身旁冰冷的泥地上,背部的灼痛阵阵袭来,体内也似乎有一股阴寒的麻痹感在悄然蔓延。
她看着条凳上那具正在被蛊毒改造、逐渐失去人形的躯体,又看向亭外在七彩毒纹折磨下痛苦抽搐、气息奄奄的司空摘星。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五毒童子最后的毒计,并非简单的下毒,而是利用人性、利用环境、利用他们急于救人的心理,布下了一个环环相扣、无法破解的死亡陷阱!
易容成孕妇的惨状引发恻隐,临盆的血腥场景制造混乱和靠近的机会,最后用那霸道无比的“七情蚀骨散”作为引子,彻底引爆龙啸云体内早已濒临崩溃的噬心紫魇蛊!内外夹击,万劫不复!
阳光透过茅草顶棚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亭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甜腻的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寂静中,只有司空摘星微弱的抽气声和龙啸云心口那巨大肉瘤搏动时发出的、沉闷而诡异的“噗通……噗通……”声。
苏樱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绝望的阴影。
一滴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沾染了龙啸云紫色毒液和泥土的冰冷地面上。
进京之路,似乎就在眼前,却又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而他们,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41.反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歇脚亭内外每一寸空气。
亭外,司空摘星倒在血泊与尘土之中,身体因剧痛和毒素的侵蚀而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七彩的毒纹如同活物般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蔓延、蠕动,所过之处,皮肉迅速溃烂、溶解,露出森森白骨,脓血混合着七彩的泡沫从他口鼻中不断涌出,在地上汇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粘稠污迹。
司空摘星的视线早已模糊,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沉浮,只剩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抽气声,每一次都伴随着血沫的喷溅。
他能感觉到生命正被那七彩的毒火疯狂吞噬,冰冷和灼热交替撕扯着他的神经,死亡的气息浓重得令人窒息。
司空摘星想动,想拿起掉落在不远处的匕首,哪怕是同归于尽,但麻痹和剧痛早已剥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腐烂的终点。
亭内,苏樱无力地跌坐在冰冷泥地上。背部被“七情蚀骨散”灼伤的地方传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更可怕的是,一股阴寒的麻痹感正顺着伤口悄然侵入她的经脉,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却坚定地蚕食着她的力量。
苏樱清冷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因剧毒和失血而苍白如纸。她挣扎着,试图再次凝聚力量,哪怕只是给龙啸云一个最后的安抚,但手指颤抖得厉害,连一根金针都无法捻稳。
她的目光落在条凳上那个曾经是龙啸云的存在上。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
龙啸云僵直地躺着,皮肤完全变成了死寂、粘稠的青紫色,如同沼泽深处腐败的淤泥。
皮肤下,深紫色的血管如同疯狂扭动的毒蟒,虬结盘绕,搏动不休,每一次搏动都带起身体一阵无意识的、诡异的痉挛。
最恐怖的是他心口——那个高高隆起的、拳头大小的深紫色肉瘤!
此刻那个肉瘤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频率疯狂搏动着,“噗通!噗通!”
沉闷而诡异的声音在死寂的亭内如同催命的鼓点。肉瘤表面的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近乎透明,下面那活物般蠕动的轮廓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就要破体而出!
龙啸云的口鼻、眼角、耳孔……所有窍穴都在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甜腥与浓烈腐臭的深紫色液体,如同融化的蜡油。
他的双目圆睁,瞳孔已经完全扩散,被一种毫无生机的、纯粹的深紫色所占据,空洞地望着茅草顶棚,没有焦距,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疯狂凝固其中。
属于“龙啸云”的气息,已然彻底断绝。剩下的,只是一具被“噬心紫魇蛊”彻底占据、正在向某种非人怪物转化的恐怖躯壳!
五毒童子那夜枭般的怪笑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但死亡的阴影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这方寸之地。
阳光依旧毒辣,穿过茅草顶棚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斑,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将这血腥、腐臭、绝望的地狱景象映照得更加清晰刺目。
无能为力!
真正的无能为力!
苏樱闭上了眼睛,一滴冰冷的泪珠滑落,砸在沾染了紫色毒液的地面上,瞬间消失无踪。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生命随着剧毒蔓延而流逝的声音。
进京?
李寻欢?
一切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幻梦。
就在这万念俱灰、生机彻底断绝的刹那——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破裂声,突兀地从龙啸云的心口传来!
那疯狂搏动的深紫色肉瘤,顶端猛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股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深紫色浆液从中缓缓渗出!
苏樱的心猛地一沉,最后的时刻……到了吗?那蛊虫要破体而出了!
然而,预想中蛊虫破体、疯狂肆虐的场景并未发生!
异变陡生!
那裂开的肉瘤缝隙中,没有钻出任何虫子,反而猛地爆发出两道刺目欲盲、如同实质般的深紫色厉芒!
那光芒冰冷、妖异、充满了无上的威严和毁灭性的力量!
那股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歇脚亭,甚至将亭外的阳光都压了下去!
“唔……”苏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只感觉一股冰冷、霸道、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恐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充满了暴戾、嗜血、以及一种掌控一切的绝对意志,与之前龙啸云的虚弱、痛苦、迷茫截然不同!
甚至……与那噬心紫魇蛊的邪异气息也迥然相异!
与此同时,亭外濒死的司空摘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和强光刺激得回光返照般,艰难地、极其微弱地掀开了一丝眼皮。
只见条凳上,那个浑身散发着恐怖紫芒的“躯壳”,猛地坐了起来!
动作快如鬼魅!僵硬?痉挛?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冷酷韵律的流畅!
他,或者说“它”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心口那裂开缝隙、流淌着紫色浆液的肉瘤,那双深紫色的、空洞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厌恶和冰冷杀意!
仿佛在看一件极其肮脏、碍事的垃圾!
“哼!废物!”一个低沉、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声音,从那“躯壳”的喉咙里发出。这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无上的威严和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冷酷!
话音未落,他那布满深紫色毒纹、僵硬如爪的手,猛地抬起!五指如钩,指尖萦绕着刺目的紫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朝着自己心口那搏动不休的肉瘤抓去!
“噗——!”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捏碎熟透浆果的闷响!
那疯狂搏动、蕴含了恐怖蛊毒的肉瘤,竟被他自己的手,如同摘取一颗碍眼的毒瘤般,硬生生地、极其粗暴地从胸腔里挖了出来!
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深紫色浆液和破碎的组织四溅飞射!
肉瘤在他紫芒萦绕的掌心中,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扭动、挣扎,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嘶鸣!但他只是冷漠地看着,五指猛地收紧!
“啵!”
一声轻响,那蕴含着恐怖蛊毒的肉瘤,竟被他生生捏/爆!
化为一滩粘稠恶臭的紫色污秽,从他指缝间滴落!
随着肉瘤的爆裂,龙啸云心口那个巨大的血洞中,并没有喷涌出预想中的鲜血,反而被一股浓郁的、如同实质的深紫色雾气所填满!
那雾气翻滚着,迅速修复着狰狞的伤口,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合拢,只留下一道深紫色的、如同蜈蚣般的狰狞疤痕!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紫色的眼眸扫过亭内亭外,目光落在因剧痛和震惊而呆滞的苏樱身上,又瞥了一眼亭外血泊中濒死的司空摘星。
“龙啸云”眼神冰冷,毫无波澜,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着蝼蚁,没有关切,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碍事的东西。”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沙哑,目光锁定在司空摘星身上那蔓延的七彩毒纹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亭外司空摘星的身边!速度快得超出了苏樱的视觉捕捉!
只见“他”伸出那只刚刚捏爆了蛊虫、还沾满紫色污秽的手,五指萦绕着更加浓郁的紫芒,凌空对着司空摘星身上溃烂最严重、七彩毒纹最密集的胸口位置,虚虚一按!
“嗤——!”
一股更加刺鼻的焦糊味传来!司空摘星胸口那片溃烂流脓的皮肉,在紫芒的笼罩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般迅速消融、蒸发!
七彩的毒纹发出“滋滋”的哀鸣,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扭曲、退缩!一股浓郁的黑气混合着七彩的毒雾,被硬生生地从司空摘星的伤口处逼了出来!
“呃啊——!” 司空摘星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这强行拔毒的过程比中毒本身痛苦百倍!
但他溃烂的皮肉却停止了蔓延,七彩毒纹虽然依旧存在,颜色却黯淡了许多,那股疯狂侵蚀生命的霸道毒性,竟然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他”收回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甚至嫌弃地甩了甩手上沾染的脓血和毒气。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密林深处——五毒童子消失的方向。
“不知死活的老鼠。” 冰冷的话语带着一丝不耐。只见“他”并指如剑,指尖紫芒吞吐,对着那个方向,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深紫色光线,如同穿越了空间般,瞬间没入密林之中!
“啊——!!!”
密林深处,猛地传来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恐惧的惨嚎!
那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厉鬼被投入了油锅,瞬间划破了荒野的死寂!
紧接着,是一连串树木倒塌、枝叶爆裂的巨响,以及某种重物狠狠砸落在地的声音!
惨嚎声戛然而止!密林深处,只留下一片诡异的死寂,仿佛刚才那声惨叫只是一个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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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紫色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眸,再次落在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浑身僵硬的苏樱身上。
苏樱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前的“龙啸云”,气息、眼神、动作、语气……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冷酷、强大、视人命如草芥、弹指间便能镇压蛊毒、逼退剧毒、隔空重创五毒童子的恐怖存在!
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龙啸云!
这分明是……东家!那个在龙啸云噩梦中出现、掌控一切、视他如棋子的“东家”!
“他”看着苏樱,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绝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对猎物反应的漠然嘲讽。
紧接着,“他”眼中的深紫色光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身体晃了晃,脸上那冷酷漠然的表情瞬间被极致的虚弱和痛苦所取代。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他”口中溢出,眼中的紫色彻底消失,恢复成一片涣散的死灰色。
龙啸云的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倾倒,“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苏樱面前冰冷的泥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他心口那道深紫色的狰狞疤痕,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亭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司空摘星微弱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龙啸云昏迷中无意识的、因巨大痛苦而发出的细微呻吟。
阳光依旧斑驳,空气中浓重的血腥、腐臭和焦糊味并未散去。
苏樱瘫坐在原地,背部的剧痛和体内的麻痹感提醒着她自身的伤势。
她看着倒在自己脚边、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却不再有蛊毒爆发迹象的龙啸云,又看看亭外虽然依旧中毒极深、痛苦不堪但七彩毒纹被压制、性命暂时无碍的司空摘星。
最后,她的目光投向密林深处那声惨嚎传来的方向,心头的震撼和恐惧如同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息。
东家……他醒了?
还是说……他一直都在?
刚才那弹指间镇压蛊毒、逼退剧毒、隔空重创五毒童子的恐怖力量……就是“东家”真正的实力?
他为什么救龙啸云?
是为了继续利用?
还是……仅仅因为司空摘星碍了他的眼?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苏樱。她看着昏迷的龙啸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具身体里,到底住着怎样一个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亭外传来司空摘星微弱而嘶哑的声音:“苏……苏姑娘……那……那怪物……走了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
苏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知道,现在不是探究真相的时候。
龙啸云昏迷不醒,司空摘星重伤中毒,她自己伤势不轻,五毒童子虽然被重创,但生死未知,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她挣扎着起身,先给司空摘星喂下几颗强效解毒丹和镇痛药,又仔细检查了龙啸云的情况。
龙啸云心口的疤痕依旧狰狞,体内那股狂暴的蛊毒似乎被一种更霸道的力量强行镇压了下去,暂时蛰伏,但并未根除。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如同被彻底掏空。
“他……暂时昏过去了。”苏樱的声音有些干涩,没有提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司空摘星看着昏迷的龙啸云,眼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和恐惧,刚才那深紫色的眼眸和冰冷的气息,如同噩梦烙印在他脑海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点点头。
他比谁都清楚,没有刚才“东家”的出手,他现在已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了。虽然恐惧,但活下去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两人强撑着伤势,将昏迷的龙啸云再次艰难地抬上那辆破旧的马车。司空摘星拖着半边麻痹剧痛的身体,再次坐上了车辕。
苏樱也坐进车厢,警惕地守在龙啸云身边,金针扣在指间,既是防备可能的追兵,也是防备……身边这具躯壳里随时可能再次苏醒的恐怖存在。
“驾!”司空摘星嘶哑地吆喝一声,鞭子无力地落在马子身上。
马车再次启动,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带着一车伤患、满心的恐惧和未解的谜团,在夕阳的余晖中,继续着这趟充满死亡阴影的旅程。
车轮辘辘,碾过尘土,也碾过绝望与恐惧。
前路,京城依旧遥远,而身边沉睡的,究竟是龙啸云,还是那弹指间便能带来毁灭的……东家?
谁也不知道……
42.心事
破旧的马车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踽踽独行。
马车车轮碾过被秋阳晒得发白的硬土,发出单调而疲惫的吱呀声,如同垂暮老者最后的叹息。车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胶质。
龙啸云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闭目假寐。他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内部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龙啸云心口那道被“自己”粗暴挖出蛊虫后留下的深紫色疤痕,依旧狰狞刺目,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隐约的抽痛。
然而,这痛楚之外,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仅仅三天!
三天前,龙啸云还是一具被蛊毒和剧毒侵蚀得濒临崩溃、几乎不成人形的躯壳。
可如今,虽然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脏腑被啃噬的剧痛,竟已消散了大半!
龙啸云被荆棘划破的伤口、被五毒童子剧毒波及的皮肤灼伤,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带着淡淡紫色的光泽。
最不可思议的是,龙啸云能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正从丹田深处滋生,缓缓流淌过干涸的经脉。
这绝非苏樱那些珍贵丹药和金针的功劳!那些手段只能吊命,无法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鬼门关爬回,甚至恢复些许力气。
这速度……快得诡异!
快得让他心惊肉跳!
龙啸云几乎可以肯定,这“恢复”的力量源泉,就来自心口那道紫色疤痕,来自那个在绝境中苏醒、弹指间镇压一切又迅速消失的恐怖存在——“东家”!
是“他”残留的力量在修复这具躯壳,如同修补一件尚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龙啸云的心脏。
每一次龙啸云感受到身体的“好转”,都像是在提醒他,体内沉睡着一个何等可怕的怪物。
他不敢深想,只能死死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呼吸平稳,装出沉睡中自然恢复的样子。
他害怕一旦睁开眼,就会泄露出心底那滔天的恐惧和疑问,打破眼下这岌岌可危的、用沉默维持的脆弱平衡。
车厢另一侧,苏樱同样闭目调息。
她背部的灼伤在特制的药膏下已开始收敛,但体内那股阴寒的麻痹感却如同附骨之疽,驱之不散,时刻消耗着她的精力。她看似平静,心神却高度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龙啸云那“不可思议”的恢复速度,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头。
作为医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龙啸云之前的伤势有多重!
那是生机断绝、神仙难救的绝境!
可如今……这恢复速度,违背了所有医理!
她不止一次暗中探查过龙啸云的脉象。
龙啸云的脉象依旧虚弱,但那股盘踞的、属于“噬心紫魇蛊”的狂暴邪气,却被一股更冰冷、更霸道、更晦涩难明的力量死死压制着,如同沉睡的火山。
这股力量……让她感到发自灵魂的颤栗。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东家”残留的气息!
他到底是谁?
他留在龙啸云体内的力量,是福是祸?他何时会再次苏醒?
苏樱没有答案,只有深深的忌惮和忧虑。她只能装作不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压制自己体内的余毒和警惕外部可能随时降临的杀机上。
车辕上,司空摘星的状态最差。半边身子的麻痹感虽然被“东家”强行压制了七彩蚀骨散的剧毒蔓延,并未继续恶化,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酸麻刺痛和溃烂伤口传来的阵阵恶臭,时刻折磨着他的神经。
司空摘星脸色蜡黄,眼窝深陷,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只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他的小眼睛,不时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旁。歇脚亭那地狱般的景象和“东家”苏醒时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子里。
他对龙啸云的恐惧,远超过对五毒童子的恨意。他甚至不敢多看车厢内一眼,生怕惊醒了那个沉睡的恶魔。
如今,他只想快点赶到京城,找到陆小凤或者李寻欢,然后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至于龙啸云那诡异的恢复?
司空摘星根本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他现在只求活着离开这趟死亡之旅。
三个人,同在一辆车上,心思各异,却默契地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
没有人提起歇脚亭那惊悚的一幕,没有人询问龙啸云的恢复,甚至彼此间的对话都少得可怜。只有车轮单调的滚动声和司空摘星偶尔因疼痛发出的细微抽气声,提醒着他们还在前进。
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五毒童子吃了那么大的亏,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那老毒物睚眦必报,手段阴狠毒辣,诡计多端。上次易容孕妇的毒计被“东家”以绝对力量粉碎,他必然怀恨在心。
如今京城将近,这最后一段路,必然是他倾尽全力的疯狂反扑!
他会在哪里动手?
用什么方式?
谁也不知道。
这种等待致命一击降临的煎熬,比直面刀锋更让人心力交瘁。
第三天下午,官道逐渐变得宽阔平坦,路上的行人和车马也明显多了起来。
路旁开始出现零星的茶棚、简陋的客栈,甚至能看到远处京畿卫戍部队巡逻骑兵扬起的淡淡烟尘。京城的轮廓,已经隐约在地平线的薄暮中显现出巍峨的线条。
希望似乎就在眼前,但三人心头的阴霾却更加浓重。越是接近终点,越是危险!
“前面……有个岔路口,有个……‘平安客栈’。”司空摘星嘶哑着嗓子,指着前方,“歇……歇歇脚吧?马……马也撑不住了。”
司空摘星半边身子几乎麻木,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已到了极限。那匹老骡子也口吐白沫,步履蹒跚。
苏樱掀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痛苦的龙啸云——此刻龙啸云心口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在苏醒——”
苏樱点了点头:“好,就在前面歇脚。补充些清水干粮,让马也缓缓。”
平安客栈坐落在岔路口,规模不大,却因地利而显得颇为热闹。
简陋的木楼前挂着褪色的酒旗,门前搭着凉棚,摆放着几张油腻的桌子。此刻,凉棚下坐着几桌风尘仆仆的客人,有行商,有镖师,也有几个看起来像江湖客的汉子,正大声谈笑,划拳喝酒,显得喧闹而充满烟火气。
这种喧嚣,反而让苏樱和司空摘星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人多眼杂,五毒童子就算要动手,也得有所顾忌吧?
司空摘星将骡车停在客栈旁的马厩附近,苏樱搀扶着依旧“虚弱”的龙啸云下了车。三人选了凉棚角落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
“店家!三碗素面!一壶凉茶!再给我们的牲口喂点水和草料!”司空摘星哑着嗓子喊道,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闹中。
一个身材微胖、满脸堆笑、围着油腻围裙的店小二小跑过来:“好嘞!三位客官稍等!素面凉茶马上就来!” 他手脚麻利地擦了擦桌子,目光在龙啸云苍白的脸上和苏樱清冷的气质上不着痕迹地扫过,随即又热情地去招呼其他客人。
龙啸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桌面。心口的悸动越来越明显,那道紫色疤痕如同活物般微微发烫。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东家”的冰冷力量似乎被这喧嚣的环境刺激,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他拼命压制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樱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她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气息。那些行商的抱怨、镖师的粗话、江湖客的吹嘘……似乎都很正常。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胖掌柜的笑容,似乎……过于热情了?
热情得有些刻意?
还有那个穿梭在几桌客人之间、动作麻利的店小二,他的脚步似乎……太过轻快无声了?
“面来咯!三位客官慢用!”店小二端着一个大木托盘,上面放着三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的素面,还有一壶粗陶茶壶。
面条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葱油味,在这奔波劳累后显得格外诱人。司空摘星早已饥肠辘辘,又渴又累,看着那清汤寡水的面条也觉得是珍馐美味,端起碗就要吃。
“慢着!”苏樱突然出声,声音清冷。她伸出纤纤玉指,在司空摘星端起的碗沿上轻轻一点,指甲缝里一点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无声无息地落入汤中。
同时,她自己的指尖也沾了一点,悄悄弹入自己和龙啸云面前的碗里。
司空摘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差点忘了五毒童子的手段!下毒,可是那老怪物的看家本领!
司空摘星感激地看了苏樱一眼,动作却不停,只是放慢了速度,假装吹着热气,眼睛却死死盯着碗里的汤面。
苏樱也端起碗,用筷子随意拨弄着面条,看似在挑拣葱花,实则暗中观察汤面的变化和气味。她的指甲里藏的是最灵敏的试毒粉“玉蟾涎”,遇毒即变色。
汤面清澈,热气腾腾,散发着正常的面香和葱油味。玉蟾涎落入碗中,汤色并无异样。苏樱心中稍定,但仍不敢大意,只挑了一根面条,极其缓慢地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感受着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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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正常。就是一碗普通的、甚至有些寡淡的素面。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五毒童子放弃了?还是他的毒,已经高明到连玉蟾涎都试不出来了?
就在苏樱心中疑窦未消,司空摘星也准备开动,龙啸云强忍着心口不适拿起筷子的瞬间——
变故,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地方爆发!
“噗——!”
“噗——!”
“噗——!”
凉棚下,那几桌原本喧闹谈笑的客人——行商、镖师、甚至那几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江湖客——几乎是同时,毫无征兆地、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甜腥味的黑紫色污血!
污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开来,淋在油腻的桌面上、滚烫的面碗里、甚至旁边人的身上!
紧接着,这些人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从条凳上滑落,瘫倒在地!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肿胀,皮肤下鼓起一个个核桃大小的、疯狂蠕动的脓包!
脓包迅速破裂,流出黄绿色的恶臭脓液,脓液中混杂着无数细小的、色彩斑斓的毒虫!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最后抽气声,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整个凉棚,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刺鼻的腥臭味、脓液的恶臭、毒虫爬行的沙沙声……取代了之前的喧嚣!
“啊——!死人啦!”
“有毒!面里有毒!”
“快跑啊!”
仅存的几个未被波及的客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向客栈外逃去,场面瞬间大乱!
苏樱、司空摘星、龙啸云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们面前的素面还冒着热气,但看着周围瞬间暴毙、死状凄惨恐怖的众人,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不是面!毒不在面里!
苏樱猛地看向那个端着空托盘、站在不远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热情笑容的店小二!还有柜台后,那个胖掌柜,他脸上的笑容此刻显得无比诡异和阴森!
只见那店小二和胖掌柜,同时抬手,用力撕开了自己的脸皮!
“嗤啦!”
两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被撕下,露出了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店小二变成了一个脸色惨白、眼神阴鸷的瘦高男子!
而胖掌柜,则露出了五毒童子那张布满皱纹、带着残忍狞笑的橘皮老脸!
“桀桀桀桀!!”五毒童子发出夜枭般刺耳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怨毒和报复的快意,“冷月仙子!试毒的本事不错嘛!可惜啊可惜!老夫的‘千机引’,无色无味,遇热则发!根本不用下在你们的碗里!”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凉棚顶那些简陋的、用来遮阳的茅草和支撑的木梁!
“看到那些草了吗?看到那些木头了吗?三天前,老夫就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这秋阳一晒,药力蒸腾,融入这凉棚下的空气里!只要吸入足够的时间……嘿嘿嘿!”
五毒童子看着满地死状恐怖的尸体,浑浊的眼中满是得意,“你们以为人多就安全?以为老夫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笑话!这些人,不过是老夫送给你们的陪葬品!他们吸得最多,死得最快!至于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了脸色煞白的苏樱、惊怒交加的司空摘星,以及捂着心口、额头青筋暴跳、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痛苦的龙啸云!
“吸入的时间也不短了!‘千机引’混合了‘噬心紫魇蛊’的蛊毒气息,会引动你体内那只小宝贝彻底狂暴!龙啸云,感觉如何?心口是不是像有把火在烧?桀桀桀!”
五毒童子发出恶毒的诅咒,随即又看向苏樱和司空摘星,“至于你们两个,也好好享受这万蛊噬心、化骨融血的滋味吧!这次,看还有谁能救你们!”
随着他的话语,苏樱和司空摘星同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和灼热感,从肺部深处猛地爆发开来!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顺着他们的呼吸,疯狂地钻向四肢百骸!司空摘星更是感觉手臂上原本被压制的七彩毒纹,如同被浇了热油般,再次开始灼热、蔓延!
而龙啸云,心口那道紫色疤痕陡然爆发出刺目的紫芒!
一股狂暴、嗜血、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志,如同挣脱枷锁的凶兽,在他识海中轰然苏醒!
他的双眼,瞬间被深不见底的、纯粹的紫色所占据!
绝境!真正的十面埋伏,必死之局!
五毒童子以整座客栈凉棚为毒瓮,以无辜路人为饵,布下了这绝杀之阵!京城近在咫尺,却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天堑!
43.救援
五毒童子那怨毒刺耳的“桀桀”怪笑,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入龙啸云濒临崩溃的意识!
千机引的毒雾混合着噬心紫魇蛊的邪异气息,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经脉!
心口那道深紫色的疤痕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厉芒,一股冰冷、狂暴、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挣脱囚笼的远古凶兽,在他灵魂深处轰然咆哮!
“啊——!!!”
龙啸云猛地仰天嘶吼,声音已非人声,充满了撕裂般的痛苦与疯狂!他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颅,指甲深陷皮肉,留下道道血痕!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深紫,而是在妖异的紫芒与痛苦的血红之间疯狂闪烁、变幻!
苏樱看着龙啸云的样子,心道不好——
苍天啊,怎么会这样,龙啸云走火入魔了!
司空摘星整个人就像是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整个人动弹不得!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龙啸云此刻如同坠入地狱,烈火焚身!!!
龙啸云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扭曲、旋转!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不存在了,整个宇宙都开始崩塌。
然后渐渐的,有场景浮现在他的眼前……
是司空摘星!
龙啸云眼前的司空摘星浑身溃烂,七彩毒纹蔓延,在黑紫色血泊中痛苦抽搐,眼神涣散,口中涌出的不再是血,而是七彩的泡沫和碎裂的内脏!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濒死抽气,绝望地伸着手,仿佛在向龙啸云求救。
另一边,苏樱清冷的脸庞被剧毒腐蚀,半边脸颊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她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她倒在地上,身下是不断扩大的、粘稠的黑紫色毒液,手中紧握的金针早已折断。
五毒童子那张橘皮老脸在扭曲的光影中无限放大,狞笑着,枯爪般的手指直指他的心脏:“死吧!都去死吧!桀桀桀!”
“给我住手!”龙啸云。拼命的向前冲去,而眼前的场景却再度变幻……
……
冰冷的青砖地面,蜿蜒流淌的鲜血诡异地汇聚成一朵朵妖艳的血色梅花纹。他,龙啸云,或者说体内的第二人格手持烧红的铁钎,铁钎尖端滴落着熔化的皮肉油脂。
脚下,一个男人的眼眶变成一个焦黑的窟窿,发出非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刺耳,穿透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叫啊!再叫大声点!”一个冰冷、带着残忍愉悦感的声音在他自己口中响起,“这声音,多么悦耳!”
“不不不!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我绝对……”
画面陡然切换!清冷的月光下,梅林如雪。两个身影相对而立,举杯对饮。一人白衣胜雪,眉目疏朗,气质磊落,正是李寻欢!
另一人……赫然是他自己,龙啸云!
两人笑容真挚,豪气干云。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寻欢!”
“我龙啸云!”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誓言声犹在耳,画面却陡然破碎、染血!
还是那个白衣身影,但此刻却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李寻欢的胸口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那匕首的柄上,缠绕着熟悉的藤纹——是龙啸云的贴身短匕!
李寻欢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龙啸云,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大……大哥……为……为什么?”李寻欢的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而龙啸云,站在血泊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如同万年寒冰,只有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手中,还残留着握过匕首的温热感,以及……李寻欢鲜血的粘稠!
“不——!!!”
龙啸云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
歇脚亭的惨状、男人的哀嚎、李寻欢濒死的质问……
无数血腥、残酷、背叛的画面如同狂暴的潮水,疯狂冲击、撕裂着他的意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是那个被蛊毒折磨、寻求救赎的龙啸云?
还是那个视人命如草芥、背信弃义的东家?
亦或是……那个亲手将匕首刺入结义兄弟胸膛的凶手?!
“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如同两条狂暴的毒龙,在龙啸云识海中疯狂撕咬、碰撞!剧烈的痛苦超越了□□的极限,他的七窍开始渗出殷红的血丝,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起,呈现出深紫色的光泽,如同即将爆/裂!
那股属于“东家”的冰冷意志在毒雾和混乱记忆的刺激下越发狂暴,试图彻底吞噬他仅存的自我意识,将他彻底拖入杀戮与黑暗的深渊!
五毒童子看着龙啸云在凉棚下痛苦翻滚、嘶吼、七窍流血、状若疯魔的模样,脸上露出极度满足和残忍的笑容:
“桀桀桀!就是这样!崩溃吧!毁灭吧!让蛊毒彻底吞噬你!让仇恨和疯狂成为你最后的归宿!” 他枯瘦的手掌再次扬起,显然要趁此机会,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苏樱和司空摘星被眼前的剧变惊得魂飞魄散!
苏樱强忍着体内千机引带来的麻痒灼痛,手中扣紧了最后几枚保命的金针,却不知该射向疯狂的龙啸云还是阴毒的五毒童子!
司空摘星更是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只想远离那个随时可能化身真正恶魔的“龙啸云”!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深渊的时刻——
“唉……”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所有混乱与喧嚣的叹息,如同清泉滴落玉盘,突兀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紧接着,一抹鲜艳如血、炽烈如火的红色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静静地站在了凉棚的入口处。
正是她!那个曾经把龙啸云救出绝情谷的女人!!
她依旧穿着一身似火的红衣,身姿婀娜,面容绝美却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与疏离。此刻,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正落在凉棚下痛苦翻滚、濒临彻底疯狂的龙啸云身上,眼神复杂难辨,有失望,有痛惜,更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愠怒。
“废物。”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龙啸云的嘶吼和五毒童子的怪笑。
五毒童子看到这红衣女子,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极度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也最恐怖的事物!
五毒童子扬起的枯爪僵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声音,竟是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红衣女子看也没看五毒童子一眼,莲步轻移,无视那弥漫的毒雾和满地的狼藉,径直走向龙啸云。
她所过之处,空气中那甜腻的毒雾仿佛遇到了克星,悄无声息地消散退避!地面上疯狂蠕动的细小毒虫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蜷缩、焦黑、化为飞灰!
她走到龙啸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龙啸云那双在紫芒与血红间疯狂闪烁的眼睛,似乎捕捉到了这抹刺目的红色,混乱的识海中,暴雨之夜那双隔着雨幕凝视他的、带着泪痣的眼眸瞬间清晰!
“呃……”龙啸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鸣,混乱的思绪似乎被这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
红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清凉与生机的翠绿色光芒。她没有丝毫犹豫,对着龙啸云剧烈搏动、紫芒爆闪的眉心,轻轻一点!
“嗡——!”
一声如同古钟轻鸣的奇异声响在龙啸云识海中荡漾开来!
那缕翠绿的光芒如同最纯净的生命甘泉,瞬间注入他狂暴混乱、濒临破碎的识海!狂暴的紫芒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迅速退潮般缩回心口的疤痕深处!疯狂撕咬碰撞的两股记忆洪流,被一股柔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强行抚平、分隔!
歇脚亭的惨状、男人的哀嚎、李寻欢染血的质问……所有混乱恐怖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散去,迅速变得模糊、遥远……
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撕裂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被抽空的疲惫和虚脱。
龙啸云眼中的疯狂与血色迅速褪去,妖异的紫芒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身体一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红衣女子收回手指,指尖的翠绿光芒悄然隐没。她看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强撑着站立的苏樱和瘫软在地、吓得面无人色的司空摘星,目光最终停留在昏迷的龙啸云身上,停留在他心口那道狰狞的紫色疤痕上。
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带着浓浓的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为什么?”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带着质问,也带着不解,“我救你出绝情谷,告诫你远离李寻欢,远离这是非之地……你为何不听?为何还要……自投罗网,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的语气冰冷,却隐隐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凉棚内外,一片死寂。
五毒童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苏樱和司空摘星更是被这红衣女子举手投足间化解剧毒、镇压狂暴的恐怖手段所震慑,连呼吸都放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龙啸云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凉棚破旧的顶棚,还有……那抹刺目的红。
龙啸云挣扎着坐起,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心口的疤痕隐隐作痛,但那股撕裂灵魂的混乱和疯狂已经平息。
他看着红衣女子冰冷的侧脸,感受着她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质问,心中苦涩难当。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我……我也不想去……不想找他……”他艰难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痛苦,“可是……我身上……有太多的谜团……忘忧别苑……蛊毒……东家……那些血淋淋的梦……还有你……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警告我?”
他抬起头,直视着红衣女子深邃的眼眸,眼中是近乎哀求的困惑:“这一切……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死死缠住!而这张网的线头……似乎……似乎都连着李寻欢!我必须去找他……只有找到他……我才能知道……我是谁?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龙啸云的话语,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对真相的执着。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龙啸云,也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东家,只是一个被命运玩弄、被谜团缠绕、在痛苦深渊中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红衣女子静静地听着,绝美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
她看着龙啸云眼中那份无法作伪的困惑和痛苦,沉默了许久。最终,她再次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和一丝……宿命的无奈。
“命运……”她低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如同呢喃,却重得仿佛压塌了万古青天。
她移开目光,望向京城的方向,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大漠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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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
“李寻欢,”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清冷,“他接了皇帝密旨,三日前已离京,前往西北大漠深处,调查一桩关乎国本的秘案。你要找他……”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龙啸云脸上,带着最后的、冰冷的警告,“就去那黄沙漫天、白骨埋疆的绝地吧。”
“但是——”她的语气陡然加重,如同寒冰铸就的利剑,直指龙啸云的心脏,“龙啸云,记住我的话!离李寻欢远一点!越远越好!否则……”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冰冷杀机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宿命感,让龙啸云、苏樱和司空摘星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话音落下,红衣女子不再停留。她最后深深地、复杂地看了龙啸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刻入灵魂深处。
然后,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风中的一缕红烟,瞬间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随着她的消失,那股笼罩在凉棚内外的无形威压也骤然消散。
“噗通!”五毒童子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敬畏,再不敢看龙啸云等人一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入密林深处,瞬间不见了踪影。
凉棚下,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刺鼻的恶臭,以及劫后余生、面面相觑的三人。
苏樱和司空摘星这才如同解除了石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了后背。他们看向龙啸云,眼神充满了复杂。刚才那红衣女子展现的力量和话语中的信息量,太过惊人。
“她……她是谁?”司空摘星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声音依旧发颤,“那老毒物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太……太吓人了!”
龙啸云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看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她的话……可以相信。”
他回想起绝情谷的相救,暴雨之夜的凝视,以及刚才那将他从彻底疯狂边缘拉回的冰凉一指……虽然神秘,虽然警告冰冷,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女子,至少目前,并非敌人。
苏樱沉默着,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司空摘星的状况。
千机引的毒素随着红衣女子的出现似乎被驱散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残余不适,但已无大碍。司空摘星手臂上的七彩毒纹也再次被压制下去。
她又探了探龙啸云的脉象,混乱的脉象暂时平稳,心口那道疤痕中的狂暴力量也蛰伏了下去,只是他的身体和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
“大漠……”苏樱清冷的眸子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是黄沙与戈壁的疆域,“李探花去了大漠深处……红衣女子也指向那里……看来,我们必须改道了。”
司空摘星一听,脸都绿了:“大……大漠?!姑奶奶!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黄沙能埋人!太阳能烤干人!水比金子还贵!还有沙匪!毒蝎子!去了就是送死啊!” 他想起刚才的九死一生,再想想大漠的恐怖,头皮都在发麻。
龙啸云艰难地站起身,虽然虚弱,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向西北,仿佛能透过重重山峦看到那片无垠的黄沙。“是死路……也是唯一的生路。”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的谜团,东家的身份,蛊毒的来源……还有李寻欢……一切的答案,可能都在那片大漠里。我必须去。”
苏樱看着龙啸云眼中的决绝,又看了看满地无辜惨死的尸体和远处隐约可见的京城轮廓。京城虽近,却已布满杀机,李寻欢也已不在。
留在此地,只会成为五毒童子或者其他未知势力的靶子。大漠虽险,却也是暂时摆脱眼下困局、追寻真相的唯一方向。
她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收拾起散落的药箱,将仅存的几瓶珍贵丹药小心收好。“准备清水,干粮,御寒衣物,还有……解毒和防蛇虫的药物。”她简洁地吩咐道,语气平静,却已做出了决定,“此去大漠,九死一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妈的!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司空摘星哭丧着脸,狠狠捶了一下自己依旧酸麻疼痛的大腿,“摊上你这么个催命鬼!还有那个煞星姑奶奶!大漠……老子这身细皮嫩肉……”
他骂骂咧咧,但看着龙啸云苍白却坚定的脸,又看看苏樱平静的眼神,最终一咬牙,一跺脚,“……行!老子舍命陪君子!呸!陪你这个瘟神!不过说好了,找到李寻欢或者陆小鸡,拿到报酬,老子立马走人!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想多待!”
龙啸云看着虽然抱怨却最终同行的两人,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冲淡了心口的冰冷和沉重。他扯出一个极其疲惫却真诚的笑容:“多谢。”
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满地狼藉和尸骸之上,显得格外苍凉。他们不再看那如同地狱的景象,互相搀扶着,走向那辆破旧的马车。司空摘星骂骂咧咧地爬上车辕,苏樱扶着龙啸云坐进车厢。
马车调转方向,不再朝着近在咫尺却危机四伏的京城,而是沿着一条更加荒凉、通往西北风沙的岔路,缓缓驶去。车轮碾过黄土,扬起细细的烟尘。
前路,是吞噬一切的黄沙瀚海,是未知的凶险与深埋的真相。红衣女子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离李寻欢远一点!” 然而,命运的绳索,却已将他们牢牢地系在了通往大漠的道路上。
龙啸云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心口的疤痕在颠簸中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着他体内沉睡的凶兽。
而龙啸云的大脑中,那两股被强行分隔的记忆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暗礁,虽暂时平静,却随时可能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大漠,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
44.兄弟
马车碾过的不再是坚实的土路,而是松软滚烫的黄沙。
车轮深深陷入沙中,行进变得异常艰难,发出沉闷而吃力的摩擦声。
拉车的老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气,每一次迈步都显得无比吃力。
毒辣的太阳如同悬在头顶的熔炉,无情地炙烤着茫茫沙海,空气扭曲蒸腾,视野所及尽是单调刺目的金黄和令人绝望的荒凉。
车厢内如同蒸笼,闷热得让人窒息。干燥的热风卷着沙砾,无孔不入地钻进车内,粘在皮肤上,钻进喉咙里,带来刀刮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干渴。
水囊里的水成了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大家每一次小口啜饮都带着虔诚和珍惜。
如今,大家的喉咙里依旧如同塞着一块燃烧的炭。
龙啸云靠在车厢壁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
他心口那道深紫色的疤痕在闷热中隐隐作痛,仿佛沙漠的酷热也在唤醒蛰伏的凶兽。
他闭着眼睛,努力调息,压制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焦躁。
苏樱坐在对面,闭目养神,清冷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和沙尘,她需要保存每一分体力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蛊毒和未知的危险。
司空摘星则苦着脸坐在车辕,一边费力地驱赶着疲惫不堪的马子,一边用一块破布蒙住口鼻,抵挡风沙,嘴里不停地小声咒骂着这该死的鬼天气和该死的旅程。
“妈的……这鸟地方……连根草都没有……老子迟早要变成人干……”司空摘星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马车艰难地爬上一座高大的沙丘,放眼望去依旧是连绵无尽的金色沙海,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三人心头时——
“水……水……”
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如同游丝般从沙丘背风面的阴影处传来。
司空摘星精神一振,勒住马车,眯起眼睛向下望去。
只见沙窝里,蜷缩着两个身影!
他们穿着被风沙侵蚀得破破烂烂、但依稀能看出原本质地尚可的绸布衣裳,嘴唇干裂发黑,脸色灰败如同死人,身体因脱水和酷热而微微抽搐着。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正艰难地抬起手,朝着马车的方向无力地挥动着,眼神涣散,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下面有人!快不行了!”司空摘星喊道。
苏樱和龙啸云立刻探出头。苏樱秀眉微蹙,医者的本能让她无法见死不救,但在这诡谲的大漠中,任何陌生人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龙啸云看着那两人濒死的惨状,心中也泛起一丝不忍,尤其是看到那个年轻些的男子,年纪似乎比他还小,眼中那纯粹的求生欲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绝望。
“救……救救我们……水……”年长的男子看到车上的人,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光彩,声音如同破锣。
司空摘星看向苏樱和龙啸云。龙啸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苏樱也微微颔首,但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
三人费力地将马车赶下沙丘,停在沙窝旁。司空摘星和苏樱跳下车,小心翼翼地靠近。
苏樱先是仔细观察了两人裸露的皮肤和呼吸状况,确认没有明显的毒伤或瘟疫迹象,然后才拿出水囊,极其吝啬地给两人喂了几小口水。
清凉的水滴如同甘霖,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两人贪婪地吞咽着,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草,眼神迅速恢复了一丝神采。
“多……多谢恩公!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年长的男子挣扎着坐起来,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男人拉着旁边年轻男子的手,“小弟,快!快给恩公磕头!是这几位菩萨心肠的恩人救了咱们兄弟的命啊!”他说着就要拉着弟弟下拜。
年轻男子也连忙跟着做出要跪拜的样子,脸上充满了感激涕零:“多谢恩公!多谢姑娘!再造之恩,没齿难忘!”
“不必多礼。”苏樱清冷地阻止了他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你们是何人?为何会困在此地?”
年长的男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哀叹道:
“唉!在下欧阳丁,这是舍弟欧阳当。我们本是关外贩运皮货的小商人,这次带着一批上好的貂皮,想穿过大漠去西边寻个大主顾,多赚些辛苦钱。
谁曾想……谁曾想遇到了百年难遇的黑沙暴!驼队散了,货物丢了,向导也死了……就剩我们兄弟俩,靠着一点运气和毅力,支撑着走到这里……
若不是遇到几位恩公,我们兄弟今日就要葬身这沙海,成为孤魂野鬼了!呜呜……”说着,他又假惺惺地哭嚎起来。
弟弟欧阳当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跟着叹气,眼神却在不经意间飞快地扫过苏樱清丽的容颜、龙啸云虽然憔悴却难掩英挺的面容、以及马车后那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包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贪婪和算计。
龙啸云看着这兄弟俩情真意切的感激,心中那点警惕稍减,但苏樱的眉头却皱得更紧。这欧阳丁说话时眼神闪烁,语气虽然哀切,却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圆滑和世故。
那个欧阳当,看似憨厚,但观察马车包裹的眼神太过锐利,不像个单纯的落难商人。
“相逢即是有缘。”龙啸云沙哑着开口,“你们身体如何?可能行走?”
“能走!能走!”欧阳丁连忙道,挣扎着站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显然恢复了些力气,“只是……只是这茫茫沙海,若无方向,无水无粮……”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和绝望。
司空摘星撇撇嘴,没好气地说:“行了行了!别嚎了!算你们运气好,跟着我们吧!我们也要穿过这片沙漠!不过丑话说前头,水粮有限,你们自己省着点!敢打歪主意,老子第一个不客气!”他晃了晃藏在袖中的匕首,恶狠狠地警告。
“不敢不敢!恩公大恩,我们兄弟做牛做马报答都来不及,怎敢有非分之想!”欧阳丁连连摆手,一脸惶恐和真诚。欧阳当也在一旁使劲点头,显得无比恭顺。
于是,队伍从三人变成了五人。
马车的负担更重了,行进速度也更慢。欧阳兄弟表现得极为“懂事”,主动承担了推车、照料马的粗活,对龙啸云三人更是嘘寒问暖,极尽谄媚之能事。
欧阳丁口才极佳,一路上讲些关外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倒也稍稍缓解了旅途的枯燥和压抑。
欧阳当则显得沉默寡言,但手脚勤快,总能在苏樱需要时递上水囊或干净的布巾擦汗,眼神却总在苏樱和龙啸云身上若有若无地徘徊,尤其在龙啸云因酷热偶尔解开领口透气时,那目光停留的时间会稍长一些,带着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评估货物般的审视。
几天相处下来,司空摘星虽然依旧骂骂咧咧,但警惕性明显降低了不少,觉得这兄弟俩虽然油滑,但还算识相。
龙啸云也渐渐放松了戒备,只觉得是沙漠中难得的患难之交。
唯有苏樱,心中的疑虑始终未曾消散。
她发现欧阳丁在讲述某些江湖轶事时,对一些黑话切口极其熟稔,而欧阳当看似无意地触碰马车包裹时,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精准和试探。
更让她不安的是,她几次暗中探查,发现这对兄弟体内气血运行异常沉稳有力,绝非普通商人或濒死之人能拥有的底子!
他们,在伪装!
这日黄昏,就在众人水囊即将见底,绝望再次笼罩之际,走在前面探路的欧阳当突然惊喜地大喊起来:“哥!恩公!快看!绿洲!是绿洲!”
众人精神大振,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沙丘环绕之下,一片小小的、却无比珍贵的绿色奇迹般出现在视野尽头!
几棵顽强的胡杨树矗立着,围绕着一汪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清澈水潭!
希望如同甘泉注入干涸的心田!连疲惫不堪的马子都兴奋地嘶鸣了一声。
“太好了!天不绝人之路啊!”欧阳丁激动地拍着大腿,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与弟弟欧阳当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众人加快脚步,拖着沉重的马车,朝着那救命的绿洲奔去。越是靠近,那水潭的清澈和胡杨的绿意就越发清晰诱人,空气中似乎也弥漫开一丝湿润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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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抵达绿洲边缘。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一振。
水潭不大,但水质清澈见底,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几棵胡杨树投下斑驳的树荫,如同沙漠中的天堂。
“水!是水!”司空摘星欢呼一声,第一个扑到水潭边,恨不得马上痛饮一番!
“等等!”苏樱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浇头!
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司空摘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潭周围。水潭清澈,但潭边的沙地上,却散落着一些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粉末!
粉末的形状……像是某种鸟类的爪印被刻意掩盖后残留的痕迹!
而且,空气中那股淡淡的湿润凉意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这气息……让她体内的余毒都隐隐有些躁动!
“这水……有问题!”苏樱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冰冷地看向一旁的欧阳兄弟!
就在苏樱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表现得无比恭顺、站在龙啸云身边似乎也在观察水潭的欧阳当,脸上那憨厚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狠毒的狞笑!
他藏在破旧袖袍中的手闪电般探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淬着幽蓝寒芒的短匕,狠辣无比地朝着龙啸云的后腰刺去!
欧阳当出手的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显然是蓄谋已久!
“小心!”苏樱厉喝,手中扣着的金针瞬间射出,直取欧阳当持刀的手腕!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喋喋不休、满脸感激的欧阳丁,也如同变脸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扑向站在水潭边、因苏樱警告而分神的司空摘星!
欧阳丁一双肉掌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带着腥风,狠狠拍向司空摘星的后心!赫然是极其歹毒的“黑煞掌”!
“桀桀!晚了!”欧阳丁发出刺耳的怪笑,“这‘销魂潭’的水,配上我兄弟的‘七步追魂散’,神仙来了也难救!至于你们……身上的钱财和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正好献给萧夫人当见面礼!”
电光火石之间,生死一线!
龙啸云虽然因苏樱的警告而有所警觉,但欧阳当的偷袭太过突然和狠辣!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后腰,想要闪避,但连日的疲惫和体内的虚弱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
但受伤的不是龙啸云!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龙啸云后腰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猛地从侧面撞开了龙啸云!
是司空摘星!
他虽被欧阳丁偷袭分神,但神偷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感知让他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他用自己的肩膀,硬生生替龙啸云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啊!”司空摘星发出一声痛哼,幽蓝的匕首深深扎入他的左肩,剧痛和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间蔓延!
同时,欧阳丁那歹毒的黑煞掌也重重印在了他的后背上!
“噗——!”司空摘星狂喷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扑倒,重重摔在水潭边的沙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他脸色瞬间变得乌黑,肩头伤口流出的血也变成了诡异的蓝色,显然匕首和掌力都带有剧毒!
“司空!”龙啸云目眦欲裂!看着为自己挡刀的司空摘星瞬间重伤濒死,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自责如同火山般在胸中爆/发!
龙啸云心口那道深紫色的疤痕猛地灼热起来,一股冰冷暴戾的意念蠢蠢欲动!
而苏樱射向欧阳当的金针,却被对方一个诡异的扭身险险避开!
欧阳当一击未能毙命龙啸云,眼中凶光更盛,舍弃倒地的司空摘星,匕首一转,再次凶狠地扑向龙啸云!
“小子!受死!”
欧阳丁也狞笑着,舍弃了重伤的司空摘星,与弟弟形成夹击之势,漆黑的双掌带着腥风,封死了龙啸云所有的退路!
绿洲天堂,瞬间化为修罗杀场!
45.眯眯
龙啸云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司空摘星,听着苏樱急促的呼吸和欧阳兄弟狰狞的狞笑,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如同岩浆般从心口的疤痕处喷涌而出!
他眼中瞬间蒙上一层猩红,原本苍白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干裂的嘴唇咧开一个近乎野兽般的弧度。
“找死!”
一声低沉沙哑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仿佛不是人声。
他没有闪避欧阳当刺来的匕首,反而猛地向前一步,用左肩硬生生撞向对方的胸口!这一步毫无章法,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
“砰!”
欧阳当没想到龙啸云如此悍不畏死,被撞得气血翻涌,手中的匕首也偏了方向,只在龙啸云的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袖,却丝毫没有减缓龙啸云的动作!
龙啸云借着撞击的力道,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欧阳当持刀的手腕!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如同铁钳般死死钳住,任凭欧阳当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啊!”欧阳当痛得惨叫,手腕传来骨头欲裂的剧痛!他另一只手成拳,狠狠砸向龙啸云的面门!
龙啸云不闪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鼻血瞬间涌出,顺着下巴滴落,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与左臂的鲜血融为一体。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凶狠,抓住欧阳当手腕的手猛地发力——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绿洲上空响起!
“啊——!!!”欧阳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短匕“哐当”落地,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就在此时,欧阳丁那淬满剧毒的黑煞掌已经拍至龙啸云后心!掌风带着刺鼻的腥甜,距离龙啸云的衣衫只有一寸!
“龙啸云!”苏樱睚眦欲裂,手中仅剩的几枚金针脱手飞出,直取欧阳丁的双目!
她知道自己的金针未必能伤到对方,只求能为龙啸云争取一线生机!
欧阳丁果然不敢硬接,只能侧身闪避!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滞,给了龙啸云喘息之机!
龙啸云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左手猛地向后一捞,竟精准无比地抓住了欧阳丁的手腕!
他猛地转身,眼中猩红翻涌,将欧阳当的断臂当成武器,狠狠砸向欧阳丁的面门!
“砰!”
兄弟二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欧阳丁被撞得头晕眼花,鼻子鲜血直流;欧阳当本就断臂剧痛,此刻更是痛上加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龙啸云没有丝毫停顿,左手抓着欧阳丁的手腕不放,右手成拳,带着劲风,狠狠砸在欧阳丁的胸口!
“噗——!”欧阳丁狂喷一口黑血,胸前的衣衫瞬间塌陷下去!他脸上的狰狞凝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个看起来虚弱不堪、随时会倒下的年轻人,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龙啸云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惨叫,也没有看到他喷溅的黑血。他心中那股暴戾的意念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吞噬着理智。
他只知道,这些人想杀他,想杀他的同伴,他们该死!
他一把甩开欧阳丁,转身看向倒在地上、抱着断臂痛苦呻吟的欧阳当。
龙啸云眼中的猩红越来越浓,心口的疤痕灼热得如同烙铁。
他一步步走向欧阳当,每一步都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
“不……不要……”欧阳当看着龙啸云那双毫无感情、只有杀戮欲望的眼睛,终于感到了恐惧,身体不停地向后缩去,“我们是十大恶人!你杀了我们,萧夫人,其他人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
龙啸云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他俯身,一把抓住欧阳当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砸向水潭边的岩石!
“砰!”
欧阳当的惨叫戛然而止,眼中的恐惧凝固了。
欧阳当脑袋破了洞,鲜血直流,整个人软倒在地上,只有出气没进气。
解决了欧阳当,龙啸云缓缓转过身,看向捂着胸口、挣扎着想爬起来的欧阳丁。
他的左臂还在流血,脸上混杂着鼻血和沙尘,眼神中的猩红如同地狱的业火,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和杀气。
“你……你……”欧阳丁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饶……饶命……我知道萧眯眯的秘密……大侠,你……你不是再找李寻欢吗?我……我知道李寻欢被关在哪里……我告诉你……求你……”
龙啸云一步步逼近,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那股来自“东家”的冰冷意志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杀了他!杀了所有阻碍你的人!用他们的血,洗刷你的软弱!
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欧阳丁的喉咙,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对方的脖子!
“龙啸云!住手!”
苏樱急促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耳边!
龙啸云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转过头,看到苏樱正吃力地扶着奄奄一息的司空摘星,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充满了焦急和担忧,正死死地盯着他。
“司空……司空还等着救治……”苏樱的声音带着颤抖,“别……别被仇恨控制……”
司空摘星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龙啸云身上的血腥和那双几乎失去理智的眼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龙……龙啸云……别……别为了这两个杂碎……脏了你的手……”
看着两人担忧的眼神,感受着他们话语中的关切,龙啸云脑海中那股狂暴的杀意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消退了不少。
此刻他心口的灼热感也渐渐平息,眼中的猩红缓缓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后怕。
他猛地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一棵胡杨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左臂的伤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浴血奋战并非幻觉。
“呼……呼……”他看着地上欧阳当的尸体和瑟瑟发抖的欧阳丁,心中五味杂陈。
刚才那一瞬间,龙啸云几乎要彻底沉沦,变成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东家”。
苏樱松了口气,连忙将注意力转回司空摘星身上。她迅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脸色越发凝重:“匕首上的毒很霸道,黑煞掌的掌力也侵入了心脉……必须立刻排毒!”
她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小心翼翼地刺入司空摘星身上的几处大穴,暂时封住毒血蔓延,然后对龙啸云道:“帮我把他扶到树荫下,我需要干净的水和火折子。”
龙啸云点点头,强忍着疲惫和伤痛,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司空摘星,将他放到胡杨树的树荫下。然后他转身看向缩在地上的欧阳丁,眼神冰冷:“水潭里的毒……怎么解?”
欧阳丁被他看得一哆嗦,连忙道:“是……是‘七步追魂散’,但只是掺了一点点在水边的沙子里,用来迷晕猎物的……水潭里的水没毒!真的没毒!”
龙啸云半信半疑,走到水潭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水质,又闻了闻,确实没有闻到异常的气味。他用匕首舀了一点水,倒在地上,也没有看到什么反应。
“苏樱,水应该没问题。”他喊道。
苏樱点点头,开始准备为司空摘星排毒。龙啸云则找了些枯枝,用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升起一小堆火。
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沙漠的夜晚来得很快,气温骤降。篝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三人疲惫的脸庞和地上的不知死活的欧阳当,气氛凝重而压抑。
苏樱正在全神贯注地为司空摘星施针排毒,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司空摘星已经陷入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脸色的乌黑也淡了些许。
龙啸云靠在树干上,处理着自己左臂的伤口。伤口很深,虽然已经不再大量流血,但依旧疼痛难忍。他看着苏樱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在这残酷的江湖中,能有这样的同伴,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如同丝绸摩擦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
龙啸云的警觉瞬间提到了极致!
他猛地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水潭对面的沙丘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一身火红色纱裙、身姿婀娜、容貌绝美的女人。她的皮肤白皙得如同羊脂玉,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带着无尽的媚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沙漠的夜色融为一体,又仿佛是沙漠中最妖异的罂粟。
虽然没有见过,但是龙啸云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迷死人不偿命……萧眯眯?”龙啸云的声音带着警惕和冰冷,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萧眯眯掩嘴轻笑,声音如同黄莺出谷,悦耳动听,却让人头皮发麻:“咯咯咯……没想到龙公子不仅人长得俊,见识也这么广。不错,正是小女子。”
她缓缓迈步,赤着双脚踩在微凉的沙地上,如同闲庭信步。红色的纱裙在夜风中轻轻飘动,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每一步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你想干什么?”龙啸云站起身,挡在苏樱和司空摘星身前,眼神冰冷地盯着萧眯眯。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看似妩媚,实则比欧阳兄弟危险百倍!
“干什么?”萧眯眯眨了眨那双勾魂的桃花眼,目光在龙啸云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如同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自然是来看看,能让欧阳那两个废物栽跟头的,究竟是何方神圣。啧啧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比我想象中还要俊呢。”
她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调戏和占有欲,让龙啸云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
“李寻欢在哪里?”龙啸云冷声问道,紧握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李寻欢?”萧眯眯娇笑一声,“急什么?等小女子好好‘招待’完龙公子,再告诉你也不迟呀。”她说着,脚步加快,瞬间就来到了龙啸云面前三步之遥!
速度快得惊人!
龙啸云心中大骇,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他毫不犹豫,匕首出鞘!
“呛啷!”
剑光如同秋水,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刺萧眯眯的心口!
萧眯眯却不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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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只是媚笑着,伸出纤纤玉指,看似随意地在匕首身上轻轻一点。
“叮!”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柔中带刚的诡异力道从匕首尖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他心中大惊,连忙变招,横剑削向萧眯眯的脖颈!
萧眯眯依旧轻笑,身形如同柳絮般向后飘出,恰好避开了这一攻击。
同时,她袖中突然飞出两条红色的绸带,如同两条灵活的赤练蛇,带着凌厉的风声,缠向龙啸云的手腕!
龙啸云连忙回身格挡,但绸带柔软无比,却又坚韧异常,如同有生命般,绕过他的剑锋,继续缠来!
两人瞬间交手数招!龙啸云身法凌厉,招招致命;萧眯眯身法诡异,招式阴柔,看似妩媚的动作中,却暗藏杀机!
龙啸云越打越心惊!
他发现自己的剑法虽然刚猛,却始终无法真正伤到萧眯眯!
对方的身法太过诡异,如同鬼魅,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他的攻击,同时还能从容地反击!而且,萧眯眯的内力也远比他深厚,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手臂发麻!
“咯咯咯……龙公子,别挣扎了,你不是我的对手。”萧眯眯娇笑着,攻势却越来越猛!红色的绸带如同两条毒蛇,招招不离龙啸云的要害!
龙啸云咬紧牙关,强忍着左臂伤口的剧痛和内力消耗带来的疲惫,拼命支撑着。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一旦倒下,苏樱和司空摘星就危险了!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
萧眯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她猛地一个旋身,避开龙啸云的攻击,同时左手屈指一弹!
三枚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如同流星般射出,目标却不是龙啸云,而是他身后的苏樱和司空摘星!
“小心!”龙啸云睚眦欲裂,想回防却已经来不及!
苏樱也察觉到了危险,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挡在司空摘星身前!
但已经晚了!
细针速度太快,瞬间就到了近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缩在地上装死的欧阳丁,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看到细针射向苏樱,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算计!
他猛地扑过去,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把司空摘星和苏樱推出去!
“噗噗噗!”
三枚细针尽数射入了欧阳丁的后背!
欧阳丁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渗出的幽蓝血迹,然后缓缓倒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樱。
苏樱凶狠的看向萧眯眯,并且提醒龙啸云小心。
龙啸云因为这一声分了神。
就在这短暂的愣神之际!
萧眯眯抓住了机会!她右手的绸带猛地一甩,缠住了龙啸云的匕首!
萧眯眯左手则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抓向龙啸云的肩膀!
龙啸云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已经迟了!
“噗!”
萧眯眯的指尖没入了龙啸云的肩膀!她的指力惊人,竟硬生生抓出了五道血痕!
剧痛传来,龙啸云闷哼一声,匕首再也握不住,脱手飞出,插在了远处的沙地上。
萧眯眯娇笑一声,右手绸带再一用力,将龙啸云狠狠拽向自己!
同时,她左手一扬,一道白色的粉末撒出,笼罩了龙啸云的口鼻!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奇异的甜香钻入鼻腔,大脑瞬间一阵眩晕,浑身的力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你……”他愤怒地看着萧眯眯,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咯咯咯……这‘销魂散’的滋味,还不错吧?”萧眯眯笑得花枝乱颤,伸出手指,轻轻划过龙啸云苍白俊美的脸颊,带着一丝迷恋和残忍,“龙公子,乖乖听话,小女子会好好疼你的。”
龙啸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萧眯眯对着沙丘阴影处招了招手。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迅速上前,将昏迷的苏樱和司空摘星抬了起来。
“把这两个……先关起来。”萧眯眯指了指苏樱和司空摘星,语气带着一丝不耐,仿佛他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的龙啸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把他……带到地牢,好好‘招待’。”
黑衣人领命,熟练地将龙啸云也抬了起来,消失在沙丘的阴影中。
萧眯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转过身,看向水潭边昏迷不醒的欧阳当和地上的血迹,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真是废物。”她轻哼一声,然后赤着脚,一步步走向沙漠深处,红色的纱裙在夜色中渐渐远去,只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娇笑声,在寂静的沙漠中回荡。
绿洲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篝火还在噼啪作响,映照着地上的血迹和狼藉,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危机。
而龙啸云等人的命运,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卷入了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
46.封后
龙啸云是被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先是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钝痛,随即是四肢百骸的酸软——那是“销魂散”残留的药力。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沙漠的星空,而是潮湿斑驳的石壁,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
他正躺在一块冰冷的石床上,身上的伤口已经被草草包扎过,但左臂的割裂伤和肩头的爪痕依旧在隐隐作痛。
龙啸云的手腕和脚踝上都锁着粗重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石壁的铁环上,每动一下,就会发出“哗啦”的刺耳声响。
“这是……地牢?”龙啸云皱紧眉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只能勉强撑起上半身。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狭小的石室,除了石床和墙角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再无他物。
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墙壁上一个狭小的气窗,透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他的心猛地一沉——苏樱和司空摘星呢?他们也被关在这里吗?还是……
不敢再想下去,龙啸云用力拽了拽手腕上的铁链。铁链纹丝不动,反而磨得手腕生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找到苏樱和司空摘星,还有……李寻欢。
欧阳丁之前说过,李寻欢被萧眯眯关在这附近,看来这地宫就是关押他们的地方。萧眯眯抓他的目的显然不单纯,从她之前的言行来看,那女人对他的“姿色”有着变态的执念,这或许能成为他暂时保命的筹码。
就在他思索对策时,石室门外传来一阵“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是高跟鞋踩在石板上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慵懒,却让龙啸云瞬间警惕起来——是萧眯眯!
脚步声停在牢门外,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铁栏外。萧眯眯依旧穿着那身火红色的纱裙,只是此刻裙摆上沾染了些许尘土,更添了几分野性的妖媚。
她手里把玩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正透过铁栏打量着牢里的龙啸云。
“龙公子醒了?”萧眯眯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如同打量笼中鸟般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看来这地牢的滋味,不如绿洲的月光舒服吧?”
龙啸云靠在石壁上,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眼底的厌恶毫不掩饰。
萧眯眯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反而笑得更欢了:“啧啧啧,看看这眼神,又凶又烈,像只被惹毛的小豹子,真是让人喜欢。”她伸出手指,隔着铁栏轻轻划过龙啸云的脸颊,“你说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学人家打打杀杀,多不值当。”
龙啸云猛地偏头躲开她的触碰,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放了我同伴。”
“同伴?”萧眯眯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你说那个冷冰冰的小丫头和那个油嘴滑舌的小偷?放心,我没杀他们,只是把他们关在了别的地方,暂时……很安全。”
她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他们能安全多久,就得看龙公子你乖不乖了。”
龙啸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用苏樱和司空摘星来要挟他。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萧眯眯收起折扇,用扇尖轻轻点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变得悠远而狂热,“我想当女王。”
龙啸云愣住了,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以为我抓李寻欢只是为了好玩吗?”萧眯眯嗤笑一声,走到石室中央,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他手里握着前朝的藏宝图,那是足以颠覆天下的财富!有了那些财宝,我就能招兵买马,建立一个只属于我的王国!到时候,我就是这大漠的女王,所有人都要臣服于我!”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与之前那副妩媚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你,”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龙啸云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龙公子,你生得这般俊朗,若是穿上华服,站在我身边,定是一道绝美的风景。我看你这姿色,当我的男妃正好,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比跟着李寻欢那个浪子强?”
“无耻!”龙啸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因愤怒而涨红,“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也配谈称王?简直是痴人说梦!”
“痴人说梦?”萧眯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中的媚意被冰冷取代,“等我拿到藏宝图,统一大漠,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痴人说梦了!”她走到铁栏前,一把抓住龙啸云的衣领,语气狠戾——
“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龙啸云,现在你的命捏在我手里,你的同伴的命也捏在我手里!你乖乖听话,我还能让你少吃点苦头,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但眼中的威胁显而易见。
龙啸云直视着她的眼睛,毫不畏惧:“你休想!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屈从于你这种人!”
“好!很好!”萧眯眯被彻底激怒了,她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厉声喝道,“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厉害!”
她转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
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守卫立刻走了进来,躬身待命:“夫人。”
“把他给我拖出去,好好‘伺候’一下!”萧眯眯的声音冰冷,“让他知道,嘴硬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
守卫应了一声,上前打开牢门,粗暴地抓住龙啸云的胳膊,就要把他拖下床。
龙啸云挣扎着反抗,但“销魂散”的药力未散,加上铁链的束缚,他根本不是两个守卫的对手。他被硬生生拖下床,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萧眯眯!你这个毒妇!我不会放过你的!”龙啸云怒视着萧眯眯,眼中燃烧着怒火。
萧眯眯看着他被拖出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不放过我?等你求饶的时候再说吧。”
她转身走出石室,牢门“哐当”一声关上,将龙啸云的怒吼和铁链声隔绝在里面。
接下来的时间,对龙啸云来说是一场酷刑。
他被拖到地牢的刑房,两个守卫毫不留情地对他拳打脚踢。他咬紧牙关,硬是没发出一声求饶,只是死死地盯着守卫,眼神中的恨意如同实质。
守卫见他不肯屈服,下手更重,直到他浑身是伤,意识模糊,才被拖回石室,扔回石床上。
鲜血浸透了草草包扎的伤口,也染红了石床。龙啸云趴在石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一般,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逃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过劲来,开始默默地运功调息。他知道,硬拼是不行的,必须等待时机。
果然,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二天中午,一个守卫端着一碗馊掉的米粥走进石室,把碗重重地放在石床旁的地上,态度恶劣:“吃!”
龙啸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个守卫看起来年纪不大,身材也比较瘦小,而且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是昨晚没睡好。
他没有立刻动,只是有气无力地看着那碗米粥,仿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守卫见他不动,不耐烦地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拽他:“磨蹭什么?赶紧吃!”
就在守卫的手碰到他胳膊的瞬间,龙啸云眼中寒光一闪!
他一直积蓄的力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猛地翻身,用尽全力一脚踹在守卫的小腹上!
“啊!”
守卫猝不及防,被踹得向后倒去,撞在石壁上,手中的空碗摔得粉碎。
龙啸云没有停顿,趁着守卫吃痛弯腰的瞬间,他扑过去,一把夺过守卫腰间的钥匙,同时用手肘狠狠砸在守卫的后颈上!
“咚!”
守卫闷哼一声,软倒在地,晕了过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瞬息之间。
龙啸云迅速捡起钥匙,打开了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重获自由的瞬间,他差点因为脱力而倒下,连忙扶住石壁稳住身形。
他喘了几口气,迅速扒下守卫身上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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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装套在自己满是伤痕的身上,又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藏在腰间,然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守卫,转身冲出了石室。
地牢里光线昏暗,通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挂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味。
龙啸云放轻脚步,贴着墙壁快速移动。他不知道苏樱和司空摘星被关在哪里,只能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一边寻找可能的线索。
通道里偶尔会遇到巡逻的守卫,龙啸云凭借着从“东家”记忆碎片里残留的潜行技巧,总能提前躲进旁边的阴影或空置的牢房,有惊无险地避开。
他在地牢里转了半个多时辰,走过一条又一条通道,却始终没有找到苏樱和司空摘星的踪迹,也没有看到李寻欢。反而越来越深入地牢,通道两旁的牢房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紧闭的石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龙啸云皱紧眉头,心中有些不安。萧眯眯的地牢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
他来到一扇看起来比较厚重的石门前,隐约听到门后传来一些模糊的声响。他屏住呼吸,凑到门边仔细倾听。
里面传来的似乎是……丝竹声?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龙啸云心中疑惑,这地牢深处怎么会有丝竹声?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向里望去。
这一看,他瞬间愣住了。
门后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牢房,而是一个极其华丽的大堂!
大堂的顶部悬挂着无数盏琉璃灯,将整个大堂照得如同白昼。
墙壁上挂着精美的织锦,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大堂中央摆放着一张铺着红色绸缎的高台,高台周围站着数十个穿着华丽服饰的人,男女都有,看起来像是萧眯眯的手下。
大堂里果然有人在奏乐,几个乐师坐在角落,吹奏着欢快的乐曲。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严肃。
而最让龙啸云震惊的,是高台上的景象。
高台上,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子被牢牢地绑在一根金色的柱子上,嘴里塞着布团,说不出话来。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和愤怒,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透着一股不屈的气质。
尽管隔着一段距离,尽管对方穿着喜服,龙啸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不是别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李寻欢!
龙啸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愤怒、疑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激动。
他终于找到李寻欢了!
但他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还穿着喜服?
就在这时,大堂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龙啸云连忙缩回门缝后,屏住呼吸。
只见萧眯眯穿着一身更加华丽的凤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大堂。她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走到高台前,转身面对众人。
一个看起来像是司仪的老者上前一步,高声喊道:“吉时到!请女王陛下……封后!”
封后?龙啸云心中更加疑惑。萧眯眯不是要当女王吗?封后是什么意思?难道……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高台上被绑的李寻欢身上,看着他身上的大红喜服,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涌上心头——
萧眯眯所谓的“封后”,根本不是册封皇后,而是……要让李寻欢当她的“后”?!
这个念头让龙啸云一阵恶寒,同时也怒火中烧。这个萧眯眯,简直是疯了!
他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救李寻欢!只有救了他,才能知道苏樱和司空摘星的下落,才能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观察大堂的环境,寻找潜入和救人的机会。
大堂里守卫众多,而且萧眯眯就在高台上,硬闯显然是不行的。必须等待时机,一击得手!
龙啸云的目光在大堂里快速扫视,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乐师身上。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47.衣柜
龙啸云盯着角落里的乐师,心跳骤然加速。那些乐师穿着统一的灰布长衫,低着头专注于演奏,没人留意入口处的动静。
他迅速脱下身上的灰色劲装,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内衬,又从昏迷守卫身上扯下一块灰布,胡乱缠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深吸一口气,他猫着腰溜进大堂侧门,借着波斯地毯的厚重脚步声,悄无声息地摸到乐师身后。
最边缘的鼓手正好抬手敲鼓,龙啸云瞅准空隙,一记手刀砍在他后颈。
鼓手闷哼一声栽倒,龙啸云立刻接住鼓槌,学着模样敲了起来。
“咚——咚——”鼓声混在乐曲里,竟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龙啸云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高台,李寻欢的喜服被汗水浸得发皱,手腕上的绳索已勒出血痕,却依旧挺直脊背,像株宁折不弯的青松。
萧眯眯正拿着一支凤钗,轻佻地挑起李寻欢的下巴,笑得妖冶:“李探花,别硬撑了。从了我,这大漠江山分你一半,不比做那劳什子探花自在?”
李寻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怒声,猛地偏头甩开凤钗,主拆划出的血痕溅在萧眯眯脸上。
萧眯眯脸色骤变,扬手就想打。
龙啸云看得心头火起,故意将鼓点敲错半拍。
“谁在乱敲?”司仪老者厉声喝问。
龙啸云趁机将鼓槌掷向高台!
鼓槌带着劲风擦过萧眯眯耳畔,“当啷”砸在金柱上!
“有刺客!”守卫们瞬间拔刀,齐刷刷看向乐师队伍。
龙啸云趁机掀翻面前的琴案,琴弦崩断的脆响中,他抄起断裂的琴柱,像支离弦的箭扑向高台!
“拦住他!”萧眯眯又惊又怒,指着龙啸云尖叫。
两名守卫举刀砍来,龙啸云矮身躲过,琴柱横扫,正中一人膝盖。那人惨叫着跪下,他顺势踩上对方后背,借力跃起,手中琴柱狠狠砸向捆绑李寻欢的绳索!
“咔嚓!”麻绳应声而断!
李寻欢猛地吐出布团,声音嘶哑却带着锋芒:“龙啸云?!”
“先别认亲!”龙啸云扯断他身上最后一根绳索,“走!”
李寻欢踉跄着站稳,刚要道谢,就见萧眯眯的绸带如毒蛇般缠来!他反手抽出龙啸云腰间的匕首,精准地斩断绸带,沉声道:“左边有密道!”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李寻欢虽重伤在身,身法依旧迅捷,率先冲向左侧石壁。龙啸云紧随其后,挥拳逼退追来的守卫。
“轰隆!”李寻欢按下石壁暗格,一道石门应声而开,露出黑漆漆的通道。
“进去!”李寻欢推了龙啸云一把,自己转身掷出匕首,逼退追兵。
匕首擦着萧眯眯脸颊飞过,钉在她身后的梁柱上,颤颤作响。
“追!给我往死里追!”萧眯眯捂着流血的脸颊,状若疯魔。
龙啸云拽着李寻欢冲进密道,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追兵的怒吼隔绝在外。通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人急促的喘息和脚步声。
“你的伤……”龙啸云摸到李寻欢后背一片湿黏,借着从石门缝隙透进的微光,看清那是鲜血。
“旧伤,不碍事。”李寻欢咳出一口血沫,脚步却没停,“这条道通往后山,快!他们很快会找到机关!”
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石门再次开启的声响,夹杂着萧眯眯的尖叫:“放箭!射死他们!”
箭矢破空声瞬间逼近!龙啸云猛地将李寻欢扑倒在地,箭矢擦着两人头顶钉在前方石壁上,箭羽嗡嗡作响。
“走!”他拽起李寻欢,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狂奔。李寻欢的伤口显然裂开了,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几次踉跄着差点摔倒,都被龙啸云死死拽住。
“放开我……你先走……”李寻欢喘着粗气,想挣开他的手。
“闭嘴!”龙啸云低吼,“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死!”
李寻欢一怔,看着龙啸云坚毅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龙大哥,你还是这么……倔脾气……”
龙啸云没理他,只顾着拉着李寻欢埋头狂奔。
龙啸云一路跑一路拽,只恨自己少生了几条腿。
就在龙啸云感觉自己快要跑死的时候,通道尽头终于出现微光。
龙啸云心中泛起希望,腿上也有了力气,他拉起李寻欢,朝着前方快速奔去。
龙啸云和李寻欢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去,本以为自己如同笼中鸟,马上就要飞出笼子,却没有料到——
这道路的尽头竟是一间堆满杂物的石室。石室角落里立着几个巨大的衣柜,看起来像是存放衣物的地方。
“躲进去!”李寻欢指向最大的那个衣柜。
两人刚钻进衣柜,就听到通道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搜!仔细搜!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
衣柜门被龙啸云从里面悄悄合上,只留下一条细缝透气。
黑暗中,两人背靠着彼此,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你怎么会被抓?”龙啸云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
李寻欢苦笑一声:“萧眯眯设了局,在我的毕竟之路上拦住了我,她假冒我表妹的密友,说我表妹诗音她出事了……我一时心急,中了她的‘化功散’。”
龙啸云心头一震:“你的表妹?”
龙啸云想起自己的梦,然后开口:“难道不是未婚妻吗?”
李寻欢听到这话,忽然无比诧异的看向龙啸云。
龙啸云自觉失言,有些无措的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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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衣柜里瞬间陷入沉默。外面传来守卫翻找杂物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别出声。”李寻欢按住他的肩膀,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龙啸云浑身一僵,却没再挣扎。他能感觉到李寻欢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后背的血已经浸透了自己的衣衫,黏腻而滚烫。
“你伤得很重。”他低声说,语气缓和了些。
“死不了。”李寻欢咳了两声,“萧眯眯要利用我找藏宝图,暂时不会杀我。倒是你,苏樱和司空摘星……”
“还没找到。”龙啸云的心沉了下去,“萧眯眯把他们分开关押了。”
“她狡猾得很,地牢里有很多暗门,寻常守卫都不知道。”李寻欢喘着气,“等躲过这阵,我带你去找……”
话音未落,衣柜外传来脚步声,停在了柜门前。
“这里搜过了吗?”一个守卫问。
“没……这衣柜太大了,要不要打开看看?”另一个声音犹豫着。
龙啸云和李寻欢瞬间屏住呼吸,握紧了藏在身上的武器。
“费那事干什么?”第三个声音响起,带着不耐烦,“萧夫人说了,重点搜后山!他们肯定跑出去了!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衣柜里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后背都被冷汗浸湿。
“好险。”龙啸云低声说。
李寻欢没说话,黑暗中,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龙啸云察觉到不对,伸手摸向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喂!你撑住!”
“没事……”李寻欢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让我靠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身体渐渐滑下去,龙啸云连忙伸手扶住他,将他半抱在怀里。黑暗中,他能闻到李寻欢身上淡淡的酒气和血腥味,还有一种……让他莫名熟悉的气息。
衣柜外的动静渐渐平息,守卫们似乎已经离开了。但龙啸云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抱着李寻欢,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他不知道苏樱和司空摘星是否安全,不知道萧眯眯会不会再次搜查,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但他能感觉到怀里李寻欢微弱的呼吸,能听到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
至少,他找到了李寻欢。
至少,他们还活着。
龙啸云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柜壁上。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但此刻,他心中却奇异地生出一丝平静。
无论前路有多危险,无论真相有多残酷,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苏樱和司空摘星,为了李寻欢,也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衣柜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石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衣柜内,黑暗依旧,只有两颗紧紧依靠的心跳,在寂静中等待着未知的结局……
48.逃生
龙啸云没有想到——
那些搜人的守卫竟然去而复返!!!
那些守卫粗鲁的翻找声如同沉重的磨盘,在狭小的石室里来回碾压。
沉重的木箱被掀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倾倒在地上,灰尘在从高处狭窄石窗透进的微弱光柱里呛人地飞舞。
每一次翻箱倒柜的钝响,每一次皮靴重重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都像冰冷的针尖,狠狠扎在龙啸云紧绷的神经上。
他屏住呼吸,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石,只有胸膛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外面那催命般的声响。
怀里的人,体温正在一点点流逝。李寻欢的头无力地靠在他的颈窝,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阵阵麻痒,却更清晰地映衬出那份生命的脆弱。
李寻欢后背的伤口渗出的温热血液,浸透了龙啸云本就潮湿的内衬,黏腻、温热,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龙啸云的手臂环得更紧了些,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捂暖那具渐渐失温的身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不能让他死在这里!绝不能!
“头儿,这破衣柜够大,藏两个人绰绰有余!”一个守卫粗嘎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像砂纸摩擦着神经。
“费那事干什么?萧夫人说了,重点搜后山!他们肯定跑出去了!走!”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不耐烦地反驳,脚步声似乎有了移动的迹象。
龙啸云刚提起来的心稍微往下落了半分,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冒出芽尖。
“等等!”先前那个粗嘎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固执,“来都来了,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这么大的柜子,不搜搜,回头夫人问起来,吃挂落的可是咱们!”
龙啸云听着脚步声陡然加重,直直地朝着他们藏身的巨大衣柜逼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龙啸云的心尖上。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如同丧钟敲响。
龙啸云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刹那间退得干干净净,一片冰凉。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抱着李寻欢的手臂,另一只手悄然摸向插在后腰的断琴柱——
那粗糙冰冷的断口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关于反抗的实感。
龙啸云无声地咬紧牙关,牙根几乎要渗出血来。完了……这次恐怕真的……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李寻欢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上。
一种巨大的悲怆和决绝猛地攫住了他。拼了!哪怕只能多挡一刀,也要护住他!
沉重的脚步声在柜门外停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透过门缝投了进来,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刺耳的“嘎吱——”声响起,沉重的柜门被一股蛮力从外面猛地拉开了一道缝隙!
冰冷浑浊的空气裹挟着灰尘和血腥味猛地灌了进来!龙啸云瞳孔骤缩,握紧断琴柱的手指关节瞬间绷得惨白,全身肌肉贲张,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就要不顾一切地扑出去搏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哗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猛地从石室另一头炸开!紧接着是陶器瓦罐稀里哗啦碎裂的可怕声响,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在封闭的石室里产生了恐怖的共鸣,震得人耳膜生疼,连整个衣柜都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哎哟!我的眼睛!!”正准备强行拉开衣柜门的守卫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声音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痛苦和极度的惊恐。
“什么东西?!”
“有埋伏!小心!”
“我的脸!啊——!”
门外瞬间炸开了锅!原本逼近衣柜的沉重脚步声瞬间变成了惊恐混乱的奔逃和碰撞。
守卫们惊惶失措的呼喝、痛叫、武器胡乱挥舞带起的风声、以及身体撞在杂物上的闷响,乱糟糟地搅成一团,充满了末日降临般的恐慌。
刚才那种步步紧逼、掌控一切的肃杀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粉碎。
龙啸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重新奔流,冲击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盯着那条透进混乱光影的门缝,身体依旧僵硬,但握着断琴柱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极度的紧张,还是因为这从天而降的、无法理解的转机。
外面的混乱持续了十几息,脚步声、叫骂声、呻吟声由近及远,最终随着一声“快出去看看!”的厉吼,杂乱的脚步迅速朝着石室唯一的出口涌去,声音很快消失在通道深处。
石室里骤然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灰尘还在微弱的光柱里缓慢沉浮。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龙啸云浑身脱力,他靠在冰冷的柜壁上,大口喘息着,冷汗早已浸透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身上。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李寻欢,对方依旧昏迷,但微弱的呼吸还在继续。龙啸云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疑惑:刚才那是什么?
是谁?
是敌是友?
“吱呀——”
衣柜门被一只沾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手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龙啸云下意识地眯起眼。逆着光,他看到一个身影。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短打,沾满了泥灰和干涸的暗色污迹。
乱糟糟的头发像一丛顽强的野草,胡乱支棱着,脸上更是黑一道灰一道,糊得几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在污秽的遮掩下闪烁着一种近乎野性的、充满好奇与狡黠的光芒。
他就那样站在衣柜外,一只脚还踩在刚才被石灰粉迷了眼睛、此刻正捂着流血不止的脖子痛苦抽搐的守卫身上。
那守卫的颈侧,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冒着血泡,显然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瞬间割开了喉咙。少年对此却视若无睹,仿佛脚下踩着的不过是一块碍事的石头。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在脏污脸庞衬托下显得异常洁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得没心没肺,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痞气,目光在龙啸云和他怀中昏迷的李寻欢身上好奇地溜了一圈。
“嘿,两位,”少年开口了,声音清亮,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沙哑,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缩在这儿孵蛋呢?动静可真不小!”
龙啸云浑身肌肉瞬间再次绷紧,警惕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敌友难辨的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断琴柱,没有回应。
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戒备,大大咧咧地朝地上的守卫努了努嘴,笑容不变:“别紧张,这蠢货刚才差点坏了事,小爷我顺手帮你们料理了。
他死不了,就是得在床上哼哼唧唧躺几个月。”
这个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龙啸云沾满李寻欢鲜血的前襟和手臂上,又扫过李寻欢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带着隐忍痛苦的俊脸,眼中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多了几分认真的打量。
“我叫小鱼儿,”他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鼻尖,语气坦然,“也是被那个疯婆子萧眯眯拐来的倒霉蛋。本想趁乱自己溜号,”他耸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过嘛……”
小鱼儿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龙啸云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又难得的宝贝。
“看你刚才那副拼了老命也要护住这病秧子的样子,”他朝李寻欢抬了抬下巴,“你这人有点意思,够义气!小爷我瞧着顺眼,这闲事,管了!”
龙啸云紧绷的心弦猛地一颤。江小鱼……被拐来的……他盯着少年那双在污垢下依旧清澈坦荡的眼睛,里面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直率和一种混不吝的江湖气。
那份在绝境中突然降临的援手,那份对他“够义气”的评价,像一道微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心头的阴霾。
龙啸云紧绷的身体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意涌上喉咙。
“多谢!”龙啸云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背上昏迷的李寻欢托得更稳些。
李寻欢的头无力地垂在他颈侧,微弱的呼吸拂过皮肤,冰凉一片,让龙啸云的心又揪了起来。
小鱼儿摆摆手,动作利落地踢开脚边碍事的守卫,探头警惕地朝石室门口张望了一下,确认外面没有动静,才压低声音道:
“谢啥,看对眼了呗!
这鬼地方我摸了好些天,那些蠢守卫巡逻的路线、换班的空档,门儿清!
你们要找的那俩朋友,苏樱和那个猴精似的司空摘星,我知道大概被关在哪儿!”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跟我来,动作轻点!”
他猫着腰,像一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到石室靠内的一角。那里堆满了废弃的桌椅板凳,蒙着厚厚的灰尘。
小鱼儿手脚麻利地扒拉开几张破烂椅子,露出后面紧贴石壁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他蹲下身,手指在几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粗糙石砖上快速而熟练地摸索按压了几下。
“咔哒……嘎吱吱……”
一阵轻微得几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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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察觉的机括摩擦声响起。就在那堆杂物遮掩的石壁下方,一块三尺见方的石板竟然无声无息地向下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勉强钻入的方形洞口!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土腥气的阴冷气流从洞内扑面而出。
“快!”小鱼儿回头催促,率先侧身钻了进去,身影迅速被洞口深处的黑暗吞没。
龙啸云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背上昏迷的李寻欢又往上托了托,尽量让他靠得更稳,然后屈身,小心翼翼地先将双脚探入洞口,再侧着身体,艰难地往下挪动。
洞口狭窄低矮,边缘粗糙的石棱刮蹭着他的衣衫,背着一个成年男子更是加倍艰难。
龙啸云咬着牙,额角青筋微微跳动,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李寻欢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一声压抑的闷哼从紧贴他颈后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叹息,却让龙啸云的心猛地一抽。
“撑住……”龙啸云低语,更像是在对自己说。他调整呼吸,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终于完全没入了洞口下方的黑暗。
石板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石室最后一丝光线。通道内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在绝对的黑暗中回响。
“这边,贴着墙根走,小心脚下。”小鱼儿的声音在很近的前方响起,压得极低。他显然对这条暗道非常熟悉,脚步声轻得像狸猫踩过落叶。
龙啸云一手紧紧揽着背上李寻欢的腿弯,另一只手摸索着冰冷潮湿的石壁,指尖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石,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压迫着感官,只有背上李寻欢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呼吸和心跳,以及前方小鱼儿那细微却坚定的指引,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锚点。
不知在黑暗中摸索了多久,前方的小鱼儿忽然停下脚步,发出一个极轻的“嘘”声。龙啸云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嗒……嗒……嗒……”
沉稳而规律的皮靴踏地声从通道前方隐约传来,伴随着金属甲片轻微碰撞的细响——是巡逻的守卫!
而且不止一人!
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条岔道口走来!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在这狭窄低矮、无处藏身的通道里,一旦撞上,就是瓮中捉鳖!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紧贴在冰凉的石壁上,恨不得将自己和李寻欢都嵌进石头里。
背上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骤然而至的危机,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后颈。
小鱼儿一动不动地站在前方几步远的黑暗中,像一块融入岩石的影子。那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如同鼓点敲在耳膜上,守卫交谈的只言片语也清晰可闻。
“……换班了没?这破地方真他娘的闷……”
“……快了,再巡完这一圈……”
“……听说夫人抓回来那个姓李的小白脸又跑了?还搭进去好几个兄弟?”
“……嘘!小点声!想死啊?夫人正在气头上……”
声音近在咫尺!龙啸云甚至能感觉到守卫走动带起的微弱气流拂过面颊。完了!他绝望地想,手指死死抠进石壁的缝隙里,指节泛白。这一次,恐怕插翅难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千钧一发之际——
“咕咕——咕咕咕——咕——!”
一阵惟妙惟肖、带着几分慵懒倦意的猫头鹰叫声,突兀地在通道前方不远处的另一个岔路口响了起来!
那叫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异常清晰,瞬间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力。
“嗯?什么声音?”一个守卫警觉地停下脚步。
“像是夜猫子?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玩意儿?”另一个声音充满疑惑。
“过去看看!别是那俩逃犯搞的鬼!”领头的守卫立刻下令,脚步声迅速转向,朝着猫头鹰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沉重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迅速远离,很快消失在另一条通道的深处。
通道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龙啸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贴在石壁上的身体这才敢稍稍放松,心脏兀自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看向前方小鱼儿模糊的轮廓。
“雕虫小技,”黑暗中传来小鱼儿带着一丝得意的轻笑声,显然刚才那以假乱真的猫头鹰叫声正是出自他口,“走吧,前面不远应该就到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小鱼儿机变的佩服交织在一起。龙啸云不再多言,默默跟上……
49.重逢
又拐过几个弯,前方的通道似乎开阔了些许,隐约有微弱的光源从侧壁的缝隙透入。
小鱼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那里有一堆散落的、沾满湿泥的麻袋和破木板。
他示意龙啸云将李寻欢轻轻放下。
李寻欢被平放在冰冷的泥地上,龙啸云立刻半跪在他身边。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龙啸云看到李寻欢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紧锁着。
他伸手探向李寻欢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掌心。
李寻欢后背的伤口在刚才的颠簸中似乎又裂开了,暗红的血渍在浅色的里衣上洇开更大的一片。
“他烧得厉害,”龙啸云的声音带着焦灼,“伤口怕是恶化了。”
龙啸云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角,想为李寻欢擦拭额头的冷汗,动作却有些笨拙。
小鱼儿蹲在一旁,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借着微光仔细打量着李寻欢的面容和伤势。
他那双总是带着戏谑光芒的眼睛里,此刻沉淀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凝重和审视,还有一丝……
羡慕。
片刻,他才从自己同样破烂的衣襟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黑色瓷瓶。瓶身光滑,没有任何花纹,透着一股低调的神秘感。
“喏,”小鱼儿将瓷瓶递到龙啸云面前,“别问哪来的,反正不是偷萧眯眯的。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还有点退热的药粉,混在一起用。给他伤口敷上,剩下的药粉用水化开,想法子灌下去,能顶一阵。”
龙啸云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接了过来。拔开塞子,一股混合着清苦草木气息的浓郁药味扑鼻而来。
他龙啸云小心翼翼地解开李寻欢后背被血浸透的衣衫,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边缘红肿,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龙啸云咬咬牙,将瓶中淡黄色的药粉仔细地倾洒在伤口上。
药粉触及伤口的瞬间,昏迷中的李寻欢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痛苦的闷哼,额头瞬间渗出更多冷汗。
龙啸云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迅速将药粉涂抹均匀。
就在这时,李寻欢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那双曾如寒星般清亮的眸子,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李寻欢眼神涣散、茫然,如同蒙着一层浓雾,失焦地对着上方黑暗的岩顶,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转动,最终模糊地落在近在咫尺的龙啸云脸上。
“……龙……大哥?”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带着高烧特有的干哑和撕裂感,几乎难以分辨。
“我在!”龙啸云立刻俯下身,声音低沉而急切,“别说话,省点力气。我们暂时安全了。”
李寻欢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剧痛和虚弱让他连发出一个清晰音节的力气都欠奉。
李寻欢的目光费力地越过龙啸云的肩膀,落在旁边那个模糊的、脏兮兮的少年身影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警惕。
“他……”李寻欢的指尖微微动了一下,想指向小鱼儿,却连抬起手指都做不到。
“他叫小鱼儿,自己人,刚救了我们。”龙啸云言简意赅地解释。
小鱼儿凑近了些,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李探花是吧?久仰大名!放心,小爷我现在跟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寻欢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极其缓慢地移动,似乎是在艰难地理解和消化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境况。高烧消耗着他仅存的意志,那点清明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不定。
就在龙啸云以为他又要陷入昏迷时,李寻欢的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被某个极其重要的念头刺中了神经。
“……苏……樱……”他极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烧红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摘星……在……东南……角……”
他的气息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密室……有……机关……小心……暗哨……”
话未说完,他头一偏,再次彻底陷入深沉的昏迷之中。
“东南角密室!”小鱼儿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对上了!我就说那地方守卫格外多,鬼鬼祟祟的!原来关着他们!”
小鱼儿看向龙啸云,眼中闪烁着兴奋和紧迫的光芒,“他撑不了多久了,必须尽快找到药!还有你另外两个朋友,迟了怕生变!”
龙啸云看着李寻欢毫无生气的脸,心中焦急如焚。他迅速将剩下的药粉倒进自己水囊仅存的一点清水里,小心地掰开李寻欢的嘴,一点点将苦涩的药液灌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走!去东南角!”
小鱼儿点点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向,指着通道更深处的黑暗:“跟我来,我知道有条近路,能绕过大部分守卫。”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那地方靠近萧眯眯那疯婆子住的地方,风险很大,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李寻欢重新背起,用撕下的布条尽可能固定好。
那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像一团烧灼的炭火,也像一份沉重的责任。他看向小鱼儿,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然:“带路!”
小鱼儿不再废话,转身再次没入前方的黑暗。龙啸云背着李寻欢,紧随其后。
通道依旧狭窄、阴冷、危机四伏,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刀刃上。但这一次,目标无比清晰——东南角密室,苏樱,司空摘星,还有救命的药!
黑暗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肠道,曲折蜿蜒,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铁锈气息。小鱼儿在前面带路,身形灵巧得像一条游鱼,脚步轻得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龙啸云背着李寻欢,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谨慎,汗水混着李寻欢伤口渗出的温热液体,浸湿了他的后背。
李寻欢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停顿都让龙啸云的心跳漏掉一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小鱼儿突然停下,无声地打出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他侧耳贴在冰冷的石壁上,屏息凝听。
龙啸云立刻顿住脚步,将身体紧贴在通道壁上,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通道前方传来极其细微的、金属甲片摩擦的声响,还有压得极低的交谈声,显然有守卫就在拐角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站岗或巡逻。
小鱼儿缩回身体,对龙啸云做了个“两个守卫”的手势,又指了指头顶上方,示意他们就在上方通道的出口附近。
他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很快,一抹狡黠的笑意浮现。他凑到龙啸云耳边,用气声飞快地说:“引开他们,你找机会上去,出口右边第三个石灯座,用力按下去就是暗门开关。我去弄点动静!”
不等龙啸云回应,小鱼儿便像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向通道另一侧更深的黑暗。他瘦小的身影很快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龙啸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小鱼儿要去冒险引开守卫,而自己必须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李寻欢的位置,确保对方不会滑落,同时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前方的动静,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哐当!!哗啦——!”
一阵巨大的、如同摔碎了一整排陶罐的可怕噪音,猛地从通道深处、远离出口的方向爆发开来!紧接着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般的尖利嘶鸣!
“咯咯咯——咯哒!咯咯哒——!!”
这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通道里骤然炸响,效果不亚于平地惊雷!
“什么声音?!”
“谁?!”
“快!过去看看!好像在那头!”
上方通道出口附近立刻传来守卫惊疑不定的低喝和杂乱的脚步声,迅速朝着噪音和鸡叫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就是现在!
龙啸云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离弦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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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着李寻欢猛地从藏身处冲出!
通道出口就在眼前,几级向上的粗糙石阶通向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石阶,目光如电般扫过平台右侧的石壁。那里果然嵌着几个样式古朴的石灯座。
“一、二、三!”
他心中默数,冲到右边第三个灯座前,毫不犹豫地将全身力气灌注于右手,狠狠地朝着灯座上端一个不起眼的莲花纹饰按了下去!
“咔哒…嘎吱吱…”
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石壁上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巨大石板向内翻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
一股更加阴冷、混杂着浓重药味和淡淡血腥的气息从门内扑面涌出。
龙啸云心中一凛,背着李寻欢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
身后的石板在他进入后迅速无声地合拢,将外面通道的声响彻底隔绝。
门内是一条极短的甬道,尽头隐约透出昏黄跳动的火光。龙啸云贴着冰冷的石壁,一步一步,屏息凝神地向前挪动。甬道尽头是一个直角转弯。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眼睛,向里面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瞬间一窒!
这里确实是一间密室,比之前那个堆放杂物的石室要宽敞不少,但依旧简陋。墙壁上插着几支火把,昏黄的光线摇曳不定,将室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异跳动的阴影。
最显眼的是密室中央一根粗大的石柱,上面拴着两条沉重的铁链,一直延伸到角落。
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正背对着入口方向,半跪在石柱旁。她身形纤细,动作却异常专注。
她正用一根磨得尖锐的发簪,极其小心而迅速地拨弄着石柱底部一块石砖边缘的缝隙!
龙啸云一眼就认出,那是苏樱!
而在苏樱旁边不远处的阴影里,司空摘星正蜷缩在地上,背对着入口,身体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极其痛苦压抑的呻/吟:
“呃……啊……疼……好疼……” 他的声音微弱而沙哑,充满了真实的痛苦,听起来凄惨无比。
一个守卫正站在他旁边,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正弯腰凑近了查看他的情况。
“妈的,这小子搞什么鬼?刚才还好好的……”守卫不耐烦地嘟囔着,警惕性明显被司空摘星逼真的表演分散了。
就在那守卫弯腰凑近司空摘星,伸手想去探他额头或脉搏的瞬间——
司空摘星蜷缩的身体猛地如同弹簧般弹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小截磨尖的、闪着寒光的碎瓷片!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物刺入皮肉的闷响!
那弯腰查看的守卫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呃”声,眼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死亡的恐惧。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无声无息地软倒在地,脖子上一道细小的伤口正迅速涌出暗红的血液。
司空摘星飞快地从守卫腰带上扯下钥匙串,一个翻滚就到了苏樱身边,动作麻利地开始尝试开锁。
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痛苦之色,只有一种专注到极致的冷静和一丝成功的兴奋。
苏樱听到动静,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看到倒地的守卫和正在开锁的司空摘星,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龙啸云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看着同伴们绝境中的默契与机变,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不再隐藏,背着李寻欢一步从拐角处跨出!
“苏樱!司空兄!”他压低声音,带着劫后重逢的激动。
苏樱和司空摘星同时猛地抬头!
火光跳跃,映照着苏樱瞬间睁大的、写满震惊和狂喜的明眸,也照亮了司空摘星那张猴子般精明的脸上骤然绽放的、难以置信的激动光彩!
“龙大哥?!”
“龙老弟?!李探花?!”
惊喜的低呼几乎同时响起……
50.绝境
“龙大哥?!”“龙老弟?!李探花?!”
苏樱和司空摘星那两声压抑着狂喜的低呼,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石,瞬间点燃了这间阴暗密室里的生机。
然而,这生机只短暂地燃烧了一瞬,便被更沉重的阴霾压了下去。
龙啸云背上的李寻欢,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浓重的血腥味在狭窄空间里弥漫开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李大哥!”苏樱脸上的惊喜瞬间冻结,化为惊痛。她几乎是扑了过来,冰凉的手指迅速搭上李寻欢的腕脉,只一触,她的脸色就变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脉象浮滑散乱,高烧不退,伤口……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他撑不了多久了!”
司空摘星也迅速收敛了脸上的激动,猴子般精明的眼睛扫过李寻欢的后背,又警惕地望向密室的入口方向,语速飞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守卫随时会换班!快走!”
小鱼儿早已机警地闪到密室唯一的铁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闻言立刻回头催促:“跟我来!有条暗道通往下层,守卫少些!快!”
龙啸云只觉得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李寻欢的生命力正随着那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逝。他咬紧牙关,将人往上托了托,沉声道:“走!”
小鱼儿熟门熟路地在密室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石壁凹陷处摸索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石板滑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向下的阶梯。
浓重的霉味和更深沉的寒意扑面而来。小鱼儿当先钻入,苏樱紧随其后,司空摘星则迅速将地上那具守卫的尸体拖到角落阴影处,用破麻袋匆匆掩盖了一下血迹,才最后一个钻入暗道,并反手将石板小心复位。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阶梯陡峭湿滑,冰冷刺骨的石壁紧贴着身体。
龙啸云背着李寻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他的后背,沉重的喘息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苏樱摸索着点燃了一小截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摇曳的火光只能照亮眼前方寸之地,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凝重如铁的神情。
李寻欢滚烫的额头抵着龙啸云的颈侧,那灼人的温度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小心脚下,前面有岔路,往右!”小鱼儿的声音在黑暗中指引方向。这条位于地牢更深层的通道更加古老,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腐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味。
墙壁湿漉漉的,脚下不时踩到滑腻的苔藓。
刚走过一个转弯,最前面的小鱼儿突然猛地停下脚步,鼻子用力嗅了嗅,脸色骤变:“不好!是‘醉阎罗’!快闭气!”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颜色可疑的布片捂住了口鼻。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色烟雾,如同有生命的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前方通道的缝隙和地面蒸腾弥漫开来!
烟雾扩散的速度极快,瞬间就笼罩了众人前方丈许范围,还在不断蔓延!
苏樱反应极快,立刻屏住呼吸,同时反手从随身的小布囊里飞快地抓出几味药材——干枯的艾草、颜色深褐的不知名根茎、还有一小撮白色的粉末。
她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将药材在掌心迅速揉搓混合,另一只手从水囊里倒出仅存的一点清水,飞快地将混合的药粉调成一小团湿泥状物。
“捂住口鼻!药力不够,只能暂时压制!”苏樱的声音透过捂住的布巾传出,带着急促的喘息,她迅速将药泥分成几小团塞给离得最近的司空摘星和小鱼儿。
那粉色甜香烟雾已然逼近,离得最近的龙啸云只觉得头脑微微一沉,一股强烈的眩晕感伴随着恶心涌了上来,背上的李寻欢似乎也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龙啸云接过苏樱递来的药泥,一股辛辣刺鼻的怪异气味直冲脑门,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毫不犹豫地将药泥捂在自己口鼻上,又将剩下的一点胡乱抹在李寻欢的口鼻附近。
辛辣的气息刺激着呼吸道,勉强抵御着那甜香的侵袭。众人不敢停留,顶着药泥的刺鼻气味,屏住呼吸,在越来越浓的粉雾中艰难穿行。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眩晕感如影随形。短短十几丈的距离,走得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
终于冲出了毒雾范围,众人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喘息、咳嗽,肺部火辣辣地疼。苏樱脸色苍白,迅速检查了一下李寻欢的状况,眉头锁得更紧:“毒气加重了他的伤势,必须尽快找到干净水源和草药清洗伤口!”
“前面不远有个废弃的蓄水池,水应该没毒!”小鱼儿喘着粗气指向前方。通道在这里变得宽阔了一些,但两侧石壁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头顶的岩层也显得异常松动,不时有细小的碎石和沙土簌簌落下。
龙啸云刚想迈步,脚下猛地一震!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底闷雷,从头顶传来!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通道顶端,一块足有磨盘大小、棱角狰狞的巨石,带着无数崩落的碎石和沙土,如同地狱的闸刀,轰然朝着走在最中间的龙啸云和李寻欢当头砸落!
那恐怖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小心!”司空摘星和小鱼儿同时惊骇大吼!
生死关头,龙啸云瞳孔缩成针尖!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护住背上之人的强烈意志瞬间爆/发!
他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强行向侧面扭转,同时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右臂,迎着那呼啸砸落的巨石,悍然向上格挡!
砰——!!!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重撞击!
巨石狠狠砸在龙啸云格挡的右臂臂骨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的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剧痛如同电流瞬间席卷全身!
龙啸云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狂喷而出!他脚下的石板寸寸碎裂,双膝被砸得重重跪倒在地,膝盖骨几乎碎裂!
但他那条剧痛欲折的右臂,竟真的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地顶住了那块恐怖的巨石!
巨石悬停在他头顶不足半尺之处!无数碎石和沙土如同暴雨般砸落在他和李寻欢的身上。
龙啸云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钻心的剧痛和麻木,鲜血顺着手臂小溪般流淌下来。他死死咬着牙,牙龈都渗出血来,全身肌肉疯狂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在额头和脖颈上暴起,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支撑着那万钧重压!
背上的李寻欢被震得又咳出一口黑血。
“龙大哥!”苏樱失声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帮忙。
“别过来!!”龙啸云嘶哑地怒吼,声音因为剧痛和发力而完全变了调,“快!带他走!我撑不了多久!!”
小鱼儿和司空摘星眼都红了。司空摘星闪电般冲上前,一把将昏迷的李寻欢从龙啸云背上拖开。
小鱼儿则像泥鳅一样滑到巨石下方,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死死顶住巨石边缘一个相对稳定的受力点,试图分担哪怕一丝重量。他瘦小的身体瞬间被压得弓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快!推过去!”小鱼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苏樱和司空摘星立刻反应过来,两人合力,将昏迷的李寻欢飞快地拖离巨石笼罩的范围。几乎在他们将李寻欢拖开的瞬间——
咔嚓!
龙啸云右臂支撑点的一块岩石终于彻底碎裂!巨石猛地向下一沉!
“啊——!”小鱼儿发出一声痛呼,肩膀瞬间被压得变形!
“撒手!”龙啸云双目赤红,对着小鱼儿狂吼,同时用尽最后力气将左臂也猛地顶了上去!双膝深陷在碎石泥土中,如同钉入大地的钉子!
小鱼儿被龙啸云那声嘶吼震得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向侧面一个狼狈的翻滚!
轰——!!!
巨石失去了支撑点,轰然砸落在地!整个通道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烟尘弥漫!
落点距离龙啸云跪倒的地方,仅仅只有半尺之遥!激起的碎石如同瀑布般飞溅。
龙啸云脱力地向前扑倒在地,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落,显然也受了重创。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嘴里全是血腥味,冷汗混着血水浸透了全身。
“龙大哥!”苏樱冲过来,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检查他的伤势。
“别管我……看……看他……”龙啸云艰难地偏过头,目光死死锁定在角落昏迷不醒的李寻欢身上。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深处,隐隐传来水流的声音!
“有水声!快!”小鱼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半边肩膀明显塌陷了下去,疼得龇牙咧嘴,但眼中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他指着前方一个更幽深的岔口:“那边!废弃的蓄水池!”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足以驱散绝望。苏樱和司空摘星合力,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李寻欢。
龙啸云用仅存的左臂撑着冰冷的石壁,咬着牙,拖着剧痛的双腿和几乎废掉的右臂,一步一挪地跟在后面。
龙啸云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刃上,但他不敢停下。
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前方出现了一个较大的天然溶洞空间,洞壁一侧有个半坍塌的石砌水池,池底沉淀着浑浊的泥水,但上方岩缝中正有清澈的水流涓涓滴落,在池边形成一小片相对干净的水洼。
“太好了!”苏樱立刻将李寻欢平放在水洼边相对干净的石块上。她迅速检查伤口,果然已经红肿溃烂,边缘甚至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她毫不犹豫地撕开李寻欢后背的衣物,用布巾蘸着冰冷的岩缝水滴,开始小心翼翼地清洗那狰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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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
苏樱的每一下触碰,昏迷中的李寻欢身体都会痛苦地抽搐。
龙啸云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喘息,看着苏樱专注而焦急的侧脸,看着李寻欢苍白如死的面容,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右臂和左臂的剧痛还在不断提醒着他刚才的惊险,双腿的麻木感也并未消退。
小鱼儿忍着肩痛,在溶洞里快速搜索着,希望能找到些有用的草药。司空摘星则警惕地守在唯一的入口处,耳朵竖得像兔子,倾听着任何风吹草动。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滴答的水声中缓慢流逝。苏樱清洗完伤口,又将自己身上仅存的一些止血生肌的药粉仔细敷上,撕下相对干净的衣料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比李寻欢好不了多少。
“暂时只能这样了……没有对症的解毒药,只能压制……”苏樱的声音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龙啸云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小鱼儿突然从溶洞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跑了回来,手里捏着一小片湿漉漉、边缘有些焦糊的深褐色皮革碎片,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快看!我在那边石缝里发现的!”
龙啸云、苏樱和司空摘星立刻围拢过去。借着苏樱重新点燃的火折子微光,只见那皮革碎片边缘似乎用某种极细的金线绣着极其繁复精美的花纹一角,还粘着一点干涸的、颜色深沉的泥土。
“这是……舆图的材质!”司空摘星作为神偷,对各种珍奇材料极其敏感,一眼就认了出来,眼中精光爆射,“而且这泥土……带着硝/石和硫/磺的味道!是火雷爆/炸后留下的痕迹!有人带着图从这里经过,被爆/炸波及,图被炸/碎了!”
“火/雷……爆/炸……”龙啸云喃喃重复,脑中瞬间闪过萧眯眯那妖冶疯狂的脸。
是她!她为了逼问藏宝图的下落,对李寻欢用了酷刑,甚至动用了火/雷!
“这花纹……这金线的绣法……”苏樱仔细辨认着碎片边缘那繁复的花纹,秀眉紧蹙,似乎在极力回忆什么,“我好像……在师父的藏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这是前朝皇室秘藏的标记!
这图……难道就是传说中记载着‘天机秘藏’所在的前朝藏宝图?!”
“天机秘藏?!”司空摘星和小鱼儿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贪婪的光芒。
传说那秘藏中不仅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更有失传的绝世武学和神兵利器!
龙啸云的心猛地一跳。前朝藏宝图?李寻欢……萧眯眯……酷刑……火雷……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萧眯眯囚禁折磨李寻欢,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大漠江山,而是为了这张足以颠覆天下的藏宝图!
而李寻欢,正是这张图的线索,甚至……拥有者?!
他猛地看向昏迷中的李寻欢,心中翻江倒海。
“快看这里!”小鱼儿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震惊。他指着碎片边缘一处极其细微、几乎被烧焦的刻痕,“这像不像是……半个字?或者……一个标记?”
众人凑近细看,那刻痕极浅,形状怪异,像半个扭曲的符号,又像是某种古文字的残笔。
“像是……‘离’字的一部分?”苏樱不太确定地猜测。
“‘离’?”龙啸云皱眉思索。
“管它是什么!”小鱼儿兴奋地搓着手,“有线索就好!这碎片是在那边发现的,”他指向溶洞深处一个坍塌了大半、仅容一人勉强爬过的狭窄石缝,“爆/炸痕迹也是从那边延伸过来!出口肯定在那边!我们……”
他话音未落,司空摘星突然脸色一变,猛地竖起手指贴在唇上:“嘘——!!”
死寂瞬间降临。滴答的水声被无限放大。
嗒……嗒……嗒……
极其轻微,但绝对清晰的脚步声,正从溶洞入口通道的方向传来!
由远及近,不疾不徐,目标明确!而且不止一个人!
所有人瞬间汗毛倒竖!
刚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追兵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快!进石缝!”龙啸云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决绝。他挣扎着想站起,剧痛却让他一个趔趄。
司空摘星和小鱼儿立刻抬起李寻欢,苏樱搀扶住龙啸云。五人如同惊弓之鸟,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仓惶地钻进那狭窄得令人窒息的石缝。
石缝里布满了尖锐的棱角,刮蹭着身体,火辣辣地疼。
小鱼儿打头,苏樱扶着龙啸云在中间,司空摘星背着李寻欢断后。
他们刚艰难地挤进石缝深处,脚步声就已清晰地停在了溶洞的蓄水池边!
“血迹到这里就乱了。”一个冰冷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同铁片刮擦。
“分头搜!他们肯定还在附近!”另一个声音更显急躁,带着浓重的杀意……
51.玉郎
石缝内,五个人紧紧挤在一起,连呼吸都彻底屏住。
苏樱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龙啸云能感觉到旁边小鱼儿紧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司空摘星将李寻欢护在最里面,自己则侧着身,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枚锋利的碎瓷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死死盯着石缝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光影。
皮靴踏地的声音在溶洞里散开,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仔细搜索着每一个角落。脚步声几次在石缝入口附近徘徊,守卫粗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甚至能听到他们刀鞘摩擦石壁的轻微刮擦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是煎熬。
冷汗顺着众人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却没人敢动一下。
龙啸云感觉自己的伤口在剧烈疼痛下突突直跳,几乎要晕厥过去,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咸腥的血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息,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搜索的脚步声似乎渐渐远去,交谈声也变得模糊。
“……没有……”
“……难道真跑了?”
“……去别处看看……”
声音最终消失在通道深处。
石缝里的五人依旧不敢动弹,又屏息凝神地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敢缓缓地、无声地松一口气。
“走!快!”小鱼儿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急迫,率先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
石缝越往前越狭窄低矮,众人几乎是匍匐前进,身体在尖锐的岩石上摩擦拖行,留下道道血痕。
就在大家都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隐约的风声。
出口!
希望再次点燃!众人精神一振,加快速度。
当小鱼儿第一个从狭窄的石缝中艰难地探出头时,他愣住了。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山谷或荒野或者沙漠,而是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阴森的地下空间。
无数巨大的、布满孔洞的嶙峋怪石如同狰狞的巨兽獠牙,杂乱无章地矗立在昏暗的光线中。
地面不再是坚实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如同细沙般的物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空间顶部极高,有微弱的天光从几处极其高远的岩缝中透下,形成几道光柱,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更衬得这方空间鬼影幢幢,死寂得可怕。
“小心脚下!”小鱼儿刚出声提醒走在第二个的苏樱。
“啊!”苏樱的惊呼声已然响起!
她一脚踏出石缝,踩在那看似平坦的灰白沙地上,脚踝却瞬间陷了下去!那看似细沙的地面,竟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
“流沙!”司空摘星在后面看得真切,骇然变色!
苏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半个身子都陷入了那诡异的灰白沙地中!
那流沙如同饥饿的沼泽,迅速吞噬着她!
“苏姑娘!”龙啸云目眦欲裂,不顾剧痛,伸出还能动的左手,猛地向前抓去,险险抓住了苏樱的手臂!但他自己也因为用力而重心不稳,一只脚也陷入了流沙边缘!
“抓住我!”小鱼儿反应极快,立刻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龙啸云的肩膀!
“别乱动!越挣扎陷得越快!”司空摘星急得大叫,他背着李寻欢,根本不敢上前,只能焦急地在石缝口寻找支撑点。
流沙的吸力大得惊人!
苏樱的身体还在不断下沉,灰白的沙粒已经淹没了她的腰际!
龙啸云半个身子也被拖了下去,左手死死拽着苏樱,右手臂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全靠小鱼儿在后面拼命拖拽才勉强维持。
“放开我!龙大哥!不然我们都会死!”苏樱看着龙啸云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和不断下陷的身体,泪流满面地嘶喊。
“闭嘴!”龙啸云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臂上青筋暴起,如同铁箍般死死抓住她。
小鱼儿在他身后,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双脚死死蹬着石缝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脸憋成了酱紫色,肩膀的伤处再次渗出血来。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司空摘星猛地看到了什么!
他指着流沙边缘不远处一块相对颜色较深、上面散落着几块碎石的地面:“那边!那块地颜色深,还有石头!可能是硬地!龙老弟!往那边甩!用巧劲!”
龙啸云瞬间会意!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双臂和身体的剧痛,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量,借着流沙涌动的力道,猛地将苏樱的手臂向斜前方那片深色区域甩去!
“起!”
苏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身体被猛地抛离了流沙中心!
她惊叫着,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摔在那片深色的硬地上,虽然摔得七荤八素,但总算脱离了流沙的吞噬!
龙啸云也因为这一甩的反作用力,身体再次下沉,灰白的沙粒瞬间淹到了胸口!巨大的压力让他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龙大哥!”刚脱险的苏樱惊恐地看着他。
“抓住!”小鱼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拼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后一拽!
借着这股力量和龙啸云自己求生的本能蹬踏,他的身体终于从流沙中挣脱出来,狼狈不堪地滚到了硬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沙尘,浑身沾满了粘稠冰冷的灰白沙粒。
司空摘星也背着李寻欢,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壁边缘,踩着散落的碎石,艰难地绕过了这片致命的流沙区,与众人汇合。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看那里!”小鱼儿喘息稍定,指着这片巨大空间尽头,一处被几块巨大怪石半遮掩的岩壁。
岩壁上,赫然刻着一个巨大的、线条古朴的符号!那符号的形状,竟与他们在皮革碎片上看到的那个残损刻痕——
那半个“离”字,或者说那个扭曲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完整、清晰!
“是出口的标记!”苏樱眼中重新燃起光芒,“那符号下面,肯定有机关!”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再次照亮前路。众人互相搀扶着,避开地面上颜色可疑的灰白区域,踩着相对坚实的碎石地面,朝着那巨大符号的方向艰难前进。
每一步都异常小心,刚才的流沙陷阱让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面刻着巨大符号的岩壁之下。符号下方,果然有一个凹陷的石槽,形状奇特,似乎需要放入特定的钥匙或物品。
“就是这里了!”司空摘星仔细打量着石槽,又看了看手中的藏宝图碎片,眼中闪烁着兴奋,“这机关……似乎需要……”
他话未说完,一个清朗悦耳,甚至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慵懒磁性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布满孔洞的怪石阴影里传来:
“需要前朝皇室嫡系血脉的指尖血,滴入石槽中心的凹孔,方能开启这‘离位’生门。”
这声音如同鬼魅,在死寂的空间里骤然响起!
所有人如同被惊雷劈中,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猛地回头!
只见从那布满孔洞的狰狞怪石后面,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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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年纪,身量修长挺拔,穿着一身虽然陈旧破损、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华贵质地的月白色锦袍,只是此刻沾满了灰尘和暗色的污迹。最令人震撼的是他的脸。
那是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容颜。
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却细腻如玉,毫无瑕疵。眉如墨画,斜飞入鬓,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其少见的浅褐色,如同最上等的琥珀,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幽深光泽。
鼻梁高挺,唇色淡粉,唇角天生微微上扬,即使此刻面无表情,也仿佛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站在那里,身姿优雅,气度沉静,与这阴森恐怖的地底牢笼格格不入。若非他衣袍上的污损和略显凌乱的发丝,简直让人以为是哪家误入险境的王孙公子。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惊骇欲绝的众人,目光在昏迷的李寻欢和龙啸云等人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那岩壁的符号和石槽上,眼神深邃难测。
“你是谁?!”小鱼儿最先反应过来,厉声喝问,眼中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敌意。他下意识地挡在了众人前面,虽然肩膀塌陷,姿势狼狈,气势却丝毫不弱。
司空摘星的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碎瓷片上。苏樱则警惕地将李寻欢护在身后。
龙啸云强撑着剧痛的身体,死死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美得不像话的少年,心中警铃大作。
少年闻言,缓缓勾起唇角。那笑容极其俊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凉薄和玩味。他轻轻抬起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如同在品鉴一件艺术品。
“在下江玉郎。”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如同珠玉落盘,说出的内容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被萧夫人‘请’来此地做客,已有……唔,记不清多少时日了。”
他微微歪了歪头,那神情竟有几分天真的无辜,但琥珀色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象征着生路的石槽,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诸位看来找到了离开的路?真是可喜可贺。”
他顿了顿,那双浅褐色的、如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缓缓扫过龙啸云、小鱼儿、苏樱、司空摘星,最后定格在昏迷的李寻欢身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只是……”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想离开?可以。带上我。”
他微微前倾身体,俊美无俦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否则,我只需轻轻喊一声——外面那些正在四处搜索的守卫,立刻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涌进来。你们猜,是你们打开机关快,还是他们的刀快?”
空气瞬间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致命威胁的冰冷要求,无情地扑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绝望。
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美如妖孽却心如蛇蝎的江玉郎?这无异于在身边安放了一条随时会反噬的毒蛇!
可是,不带他?
龙啸云的目光扫过重伤昏迷、气息奄奄的李寻欢,扫过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苏樱,扫过肩膀塌陷、强忍剧痛的小鱼儿,扫过满眼警惕却难掩疲惫的司空摘星……再看看自己几乎废掉的双臂和剧痛的身体。
没有选择。
一丝苦涩和决绝在龙啸云眼底深处凝聚。他缓缓抬起头,迎向江玉郎那双带着戏谑和掌控意味的琥珀色眼眸,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
52.花吐
石槽中心的凹孔,如同深渊凝视着众人。
江玉郎的话像冰锥刺穿最后一点侥幸,溶洞里死寂得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带着这个妖异,突然出现的可能心怀不轨的少年?
谁都知道这是下下策。
但——
龙啸云的目光扫过李寻欢惨白的脸,扫过苏樱惊惧的眼,扫过小鱼儿塌陷的肩膀——没有选择。
“好。”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岩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江玉郎唇角勾起,那笑意在昏暗光线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明智。”
他施施然走上前,步履优雅,仿佛不是走向机关,而是登临王座。
江玉郎伸出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用尖锐的指甲在指腹一划。
一滴色泽异常深浓、近乎暗红的血珠沁出,精准地滴落在那石槽中心的微小凹孔里。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整个岩壁内部传来沉闷的机括运转声,沉重、古老、带着地底深处的回响。
刻着巨大“离”字符号的岩壁,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旋开,露出一条仅容两人并肩的幽深通道。
一股比之前任何地方都更加阴冷潮湿、混杂着浓重水腥和铁锈腐朽的气流扑面而来,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冰冷滑腻的呼吸。
众人都愣住了。
“走!”小鱼儿反应过来,他强忍肩痛,当先钻入。
通道狭窄湿滑,脚下是黏腻的苔藓和冰冷的积水。
众人鱼贯而入,龙啸云和苏樱护着李寻欢在中间,司空摘星断后,江玉郎则不动声色地跟在龙啸云身侧,琥珀色的眸子在绝对的黑暗中,竟似乎能捕捉到微弱的光影流转,平静得可怕。
通道一路向下倾斜,坡度陡峭。
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水声也越来越清晰,从滴答声渐渐汇聚成哗哗的流淌声。
前方出现微弱的光源,通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呈现在眼前。湖水幽深漆黑,望不见底,湖面漂浮着大片大片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绿色浮萍,如同无数诡异的眼睛。
湖中心,一座由巨大黑色礁石构成的天然石桥,如同巨兽的脊骨,歪歪扭扭地通向对岸。
对岸,是陡峭的岩壁,一道仅容一人攀爬的、湿漉漉的铁索软梯,笔直地向上延伸,消失在头顶高不可及的黑暗里。
一线极其微弱的天光,如同神启般,从软梯尽头极高处的某个缝隙中透下——
那是唯一的出口!
希望,从未如此接近,也从未如此飘渺。
“过桥!上软梯!”小鱼儿低喝,声音在空旷的水面上激起轻微的回音。他率先踏上那滑腻的黑色礁石桥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磷光浮萍在脚下微微荡漾,映得人脸发绿。
众人依次跟上。石桥湿滑异常,布满青苔。龙啸云背着李寻欢,重心不稳,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剧痛的手臂几乎失去知觉。
苏樱紧跟在侧,紧张地虚扶着。江玉郎紧随龙啸云身后,步履轻捷,仿佛闲庭信步。
就在龙啸云背着李寻欢,堪堪走到石桥中段最狭窄、下方湖水最幽深之处时——
变故陡生!
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江玉郎,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骤然掠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
他毫无征兆地闪电般出手!
目标并非龙啸云,而是他背上昏迷不醒的李寻欢!五指成爪,狠辣无比地抓向李寻欢后背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这一下若是抓实,伤口崩裂,剧痛之下李寻欢必然坠入深不见底的幽暗湖中!
“你敢!”龙啸云目眦欲裂!他虽重伤,但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反应还在!
在江玉郎指尖即将触及李寻欢后背的刹那,他猛地向侧面拧身,用自己剧痛的左肩狠狠撞向江玉郎的肋下!
砰!
沉闷的撞击声!龙啸云只觉得左肩一阵钻心剧痛,仿佛骨头再次碎裂。
江玉郎显然没料到龙啸云在如此状态下还能反击,被撞得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趔趄,向桥边滑去!
然而,江玉郎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顺势一个旋身,不仅卸去了大部分力道,那只抓空的手竟中途变向,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探入了龙啸云因为拧身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内侧!
江玉郎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正是那片记载着藏宝图线索的焦糊皮革碎片!
“拿来吧!”江玉郎眼中贪婪与狠厉交织,猛地发力一扯!
刺啦!
布帛撕裂声响起!碎片被江玉郎硬生生拽出!
“藏宝图!”司空摘星在后面看得真切,惊怒交加,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拦住他!”江玉郎厉喝一声,同时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竟是要直接跳下石桥,遁入那幽深的湖水!他脸上带着得逞的、近乎妖异的狞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哪里走!”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响!
一直看似强弩之末、捂着肩膀的小鱼儿,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
他距离江玉郎最近,在江玉郎后退的瞬间,他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不顾塌陷的肩膀,整个人合身扑上!不是攻击江玉郎,而是精准无比地扑向江玉郎那只抓着碎片的手腕!
快!狠!准!
小鱼儿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了江玉郎的手腕脉门!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两人一同向石桥边缘冲去!
“放手!”江玉郎又惊又怒,俊美的脸瞬间扭曲,另一只手凝聚掌力,狠辣地劈向小鱼儿的太阳穴!
小鱼儿不闪不避,眼中只有那块被江玉郎紧紧攥在手心的碎片!他拼着硬受这一掌,借着江玉郎劈掌的力道,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拧一拽!
“撒手!”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布帛被最锋利的刀刃划开的破空声,在混乱的打斗声中几乎被淹没!
江玉郎只觉得手腕一凉,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刺痛瞬间传来!他那只抓着碎片的手,竟被一股无形的、极其锋锐的力量齐腕切断!断口平滑如镜!
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啊——!我的手!”江玉郎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和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那只断手连同紧握的藏宝图碎片,随着他身体的失衡,一同向漆黑冰冷的湖水中坠落!
而小鱼儿,在完成这搏命一击的同时,身体也被江玉郎那含恨一掌狠狠劈中!
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口中喷出一道刺目的血箭,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打得离地飞起,直直朝着幽暗的湖心坠去!
“小鱼儿!”龙啸云和苏樱同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就在小鱼儿即将没入湖水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冲出!是司空摘星!他展现了神偷冠绝天下的轻功和反应,在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几乎贴着水面掠过,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小鱼儿的一只脚踝!
哗啦!
水花四溅!司空摘星用尽全力,将浑身是血、已然昏迷的小鱼儿拖回了湿滑的礁石桥面!
“走!快走!”司空摘星嘶吼着,背起气息微弱的小鱼儿,看也不看捂着断腕在血泊中翻滚哀嚎的江玉郎,朝着对岸的铁索软梯亡命狂奔!
龙啸云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双臂的剧痛,背起李寻欢,和苏樱紧随其后。
身后,江玉郎怨毒凄厉的惨嚎在空旷的湖面上回荡,如同厉鬼索命。
攀爬湿滑冰冷的铁索软梯,是最后的炼狱。每一寸都耗尽全力。
龙啸云的双臂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骨裂般的剧痛,汗水、血水和冰冷的湖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下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追兵已至湖岸!
终于——当龙啸云的手指触摸到软梯顶端那带着泥土芬芳和冰凉露水的边缘时,他几乎虚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背上的李寻欢托了上去,自己也狼狈不堪地翻出洞口。
清冷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
头顶,是久违的、缀满繁星的墨蓝色苍穹!远处,连绵的沙丘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曲线。
他们出来了!终于逃出了那地狱般的地牢!
然而,还来不及喘息,身后软梯下方就传来守卫攀爬的声响和叫骂!
“走!”司空摘星背着昏迷的小鱼儿,指向不远处一片稀疏的胡杨林。
众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向树林的掩护。一直奔出数里,确认暂时甩开了追兵,才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瘫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人。龙啸云瘫坐在沙地上,双臂软软垂落,剧痛和脱力让他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苏樱立刻扑到李寻欢身边,检查他的伤势,脸色依旧凝重。司空摘星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鱼儿放平。
“小鱼儿!小鱼儿!”司空摘星拍打着小鱼儿沾满血污和沙尘的脸颊。
小鱼儿毫无反应,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刺目的血迹,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他伤得太重了!那一掌……”苏樱立刻过来,手指搭上小鱼儿的腕脉,秀眉紧锁。她迅速解开小鱼儿破烂的衣衫,查看伤势。
小鱼儿塌陷的左肩一片青紫淤肿,胸口中掌处更是留下一个清晰的、深紫色的掌印,触目惊心。
然而,除了这些外伤和内力震荡造成的内腑损伤,苏樱并未发现其他明显的中毒迹象。
“奇怪……”苏樱喃喃自语,仔细检查小鱼儿的眼睑、口舌,“脉象虽然虚弱紊乱,但并未有常见剧毒入侵的沉滞或亢烈之象……似乎……只是重伤昏迷?”
龙啸云也挣扎着挪过来,看着小鱼儿毫无生气的脸,想起他最后那搏命的一扑和替大家夺回碎片的决绝,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担忧:“苏姑娘,务必救他!”
“我知道!”苏樱声音带着疲惫的哽咽,她迅速拿出仅存的伤药,小心翼翼地处理小鱼儿肩膀的塌陷和胸口的淤伤,又将自己所剩无几的、吊命用的参片含化,一点点渡入小鱼儿口中。
夜风在沙丘间呜咽。疲惫到极点的众人轮流守夜。李寻欢在苏樱的照料下,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了些。龙啸云靠着沙丘,强忍着双臂的剧痛和困倦,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昏迷的小鱼儿。
后半夜,万籁俱寂。守夜的龙啸云忽然听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呻/吟。
他猛地转头看向小鱼儿。只见一直昏迷的小鱼儿,身体开始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起来。
小鱼儿的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小鱼儿?”龙啸云心中一紧,立刻低声呼唤。
小鱼儿没有回应,抽搐却越来越剧烈。他紧闭的嘴唇开始无意识地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声音。
“苏樱!司空兄!快醒醒!”龙啸云急声呼唤。
苏樱和司空摘星立刻惊醒,扑到小鱼儿身边。
“怎么会这样?”苏樱脸色煞白,再次搭上小鱼儿的脉搏。这一次,她的手指猛地一颤!“脉象……变了!浮滑躁急,寸关尺三部皆乱,如同沸水翻腾!这……这绝不是普通内伤!”
就在这时,小鱼儿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头痛苦地向后仰起,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
“呕——!”
伴随着剧烈的干呕,几片东西从小鱼儿口中喷了出来,落在冰冷的沙地上。
龙啸云、苏樱、司空摘星的目光瞬间凝固!
那不是血块,也不是胃液。
那是几片……花瓣。
娇嫩、柔美、呈现出一种诡异而妖艳的深紫色。花瓣边缘还带着湿润的唾液,在清冷的月光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幽香。
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死寂笼罩着小小的沙丘背风处,只有夜风穿过胡杨枯枝的呜咽,如同亡魂的叹息。
龙啸云死死盯着沙地上那几片深紫色的花瓣,瞳孔收缩到了极致。
花瓣柔嫩得仿佛刚从枝头摘下,却带着一种死寂的妖艳,那幽冷的香气钻入鼻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直冲脑髓,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寒意。
他猛地抬头看向小鱼儿,那张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青白色的脸,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花汁的痕迹。
“花……花瓣?”司空摘星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他指着小鱼儿,手指都在哆嗦,“他……他吐出来的是花瓣?!”
苏樱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比月光下的沙砾还要苍白。
她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身体晃了晃,踉跄着扑到小鱼儿身边,冰凉的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用力扣住小鱼儿的手腕。
这一次,她的指尖深深陷入皮肉,仿佛要将那混乱狂躁的脉搏攥住。
“是毒……是毒!”苏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绝望的确认,“‘刹那芳华’!是萧眯眯的‘刹那芳华’!”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看向小鱼儿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庞。
“是那根针!在石桥上,江玉郎劈向小鱼儿太阳穴那一掌……掌风中藏着毒针!萧眯眯的独门剧毒!”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石桥上那电光火石的一幕在脑中轰然回放:江玉郎狰狞劈下的手掌,小鱼儿决绝扑出的身影,那几乎被忽略的、一丝细微到极致的破空声……原来那不是错觉!
“刹那芳华……”司空摘星咀嚼着这个名字,猴子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深切的恐惧,“这……这毒会怎样?”
“‘刹那芳华’,刹那芳华……”苏樱的声音带着一种梦魇般的低语,她松开小鱼儿的手腕,颓然地坐倒在冰冷的沙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几片妖异的花瓣。
“此毒……无药可解。中毒者初时只如重伤昏迷,毫无异状。待十二个时辰之后,体内生机……会开始不可逆转地……转化为……花……”
她的话语艰涩,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五脏六腑,如同沃土……血肉精气,如同养料……毒发之时,中毒者……会不断呕出……凝聚了其生命精粹的……剧毒花瓣……直到……直到整个身体……从内而外……被这妖异之花……彻底吞噬……化作……一捧……花泥……”
“花……花泥……”司空摘星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汗毛倒竖,看向小鱼儿的眼神充满了惊悚的怜悯。
龙啸云只觉得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心脏深处炸开!他猛地扑到小鱼儿身边,双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因剧痛而无力抬起,只能嘶哑地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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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不可能!苏樱!你是神医!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救他!他是因为救我们才……”
小鱼儿的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比之前更加猛烈。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的声音,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
“呕——咳咳……”
这一次,吐出的不再是零星的几片花瓣。
一大捧深紫色的、带着湿滑粘液的花瓣,混杂着暗红的血丝,如同被强行从体内撕扯出的内脏碎片,猛地从小鱼儿口中喷涌而出!
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诡异花香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沙漠夜晚的清冷空气。
花瓣落在沙地上,迅速被沙粒吸收着汁液,那深紫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幽暗、更加不祥。
“小鱼儿!”龙啸云目眦欲裂,不顾双臂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想要去扶住他。
苏樱动作更快,她一把抱住小鱼儿剧烈痉挛的上身,防止他窒息。
她的手指迅速捻起一根金针,闪电般刺入小鱼儿颈后的风府穴,试图强行压制那诡异的痉挛。
然而,金针刺入,小鱼儿的身体只是猛地一挺,随即更加剧烈地抽搐起来,口中涌出的花瓣更多了,带着更多的血丝!
“没用的……”苏樱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金针在她指间颤抖,“‘刹那芳华’……一旦开始吐花……生机化花的进程就……就无法阻止了……强行压制……只会加速……”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看着他……”司空摘星双目赤红,暴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沙地上,激起一片沙尘。
他看着小鱼儿痛苦扭曲的脸,看着那不断涌出的、象征生命流逝的妖异花瓣,一股无能为力的巨大愤怒和悲怆几乎将他撕裂。
李寻欢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虚弱地靠在沙丘上。他看到了小鱼儿吐花的骇人景象,听到了苏樱绝望的话语。
他那双即使在重伤中也依旧沉静如寒潭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深切的震动和……痛楚。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后背的伤口,渗出暗红的血迹,但他挣扎着,试图向小鱼儿的方向挪动。
“李大哥!你别动!”苏樱分神喊道,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滴在小鱼儿沾满血污和花瓣的脸上。
沙丘背风处,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
只有小鱼儿痛苦压抑的干呕声、花瓣落地的细微声响,以及那越来越浓郁的、令人心头发冷的诡异花香。
月光冰冷地洒在每一个人身上,也洒在那堆不断增多的深紫色花瓣上,如同为一场无声的葬礼铺就的地毯。
龙啸云看着苏樱怀中那个不断痉挛、生命正以最诡异最残酷的方式流逝的少年,看着他嘴角沾染的花汁和血丝,看着他塌陷肩膀处渗出的、与花瓣同色的暗红血迹……
石桥上那奋不顾身的一扑,那为了夺回碎片硬受江玉郎一掌的决绝,那平日里狡黠灵动的眼神……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血红。他挣扎着,用那条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支撑着身体,一寸寸挪到小鱼儿身边。
龙啸云伸出颤抖的、沾满自己血污的手,极其小心地、轻柔地拂去小鱼儿脸上粘着的沙粒和一片深紫色的花瓣。指尖触碰到那滚烫却正在飞速流逝生机的皮肤,如同被烙铁烫伤。
“小鱼儿……”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磨出来的,“撑住……我们……一定有办法……”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小鱼儿剧烈抽搐的身体猛地一顿。
小鱼儿那双一直紧闭的眼睛,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瞳孔是涣散的,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灵动,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的薄雾。
但在那涣散的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艰难地移动着,掠过苏樱满是泪痕的脸,掠过司空摘星赤红暴怒的眼,掠过李寻欢苍白沉痛的面容,最后,极其微弱地,定格在龙啸云那张近在咫尺、充满了血丝和刻骨痛楚的脸上。
小鱼儿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龙啸云看懂了那个口型。
那是……
“……图……保……住……”
随即,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如同燃尽的烛火,在小鱼儿眼中彻底熄灭了。
他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更深沉、更接近死亡的昏迷之中。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和偶尔身体无意识的抽搐,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有一丝残存的生命力在抵抗着那妖异的剧毒之花。
“小鱼儿——!”苏樱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失声痛哭起来。
司空摘星猛地站起身,像一头暴怒的困兽,在沙丘后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恶妇!萧眯眯!老子跟你拼了!我去抢解药!”他说着就要朝来路冲去。
“站住!”李寻欢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虽然微弱,却清晰地穿透了苏樱的哭声和司空摘星的怒吼。
他强撑着身体,后背的伤口因为激动而再次渗血,染红了简陋的包扎。“你现在回去……是送死……咳咳……更是……辜负小鱼儿的命……”
“那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里看着他死?!”司空摘星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像要吃人。
龙啸云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冰冷的火焰。
他的目光扫过苏樱怀中昏迷吐花的小鱼儿,扫过沙地上那堆刺目的深紫花瓣,最后,死死地落在了自己衣襟内侧——那里,还藏着另外半片焦糊的、带着硝烟味道的藏宝图碎片!
“图……”龙啸云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天机秘藏’……传说中……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更有……化解天下万毒的‘净世莲台’!”
他猛地看向李寻欢,眼神锐利如刀:“李寻欢!那图……是不是真的指向秘藏?是不是真的有‘净世莲台’?!”
李寻欢迎着他疯狂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月光下,他那张失血过多的脸显得格外清癯和深邃。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肯定:
“……是。秘藏之中……确有‘净世莲台’……乃前朝国师……以万载玄冰……辅以百种奇花异草……炼制而成……可解……天下奇毒……”
希望!一线比月光更微茫、却比烈日更灼热的希望!
“它在哪?!”龙啸云追问,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前倾,剧痛的双臂似乎都暂时被遗忘。
李寻欢的目光投向东方,越过连绵起伏的黑暗沙丘,投向那遥远的地平线。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
“……大漠深处……‘楼兰鬼眼’……”他缓缓吐出六个字,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楼兰鬼眼!传说中吞噬了无数旅人、埋葬了古老王朝的绝地!
龙啸云没有丝毫犹豫。他挣扎着,用那条剧痛的左臂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布满血污和沙尘的脸在月光下如同修罗,但那眼神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绝望的火焰。
“我们去‘楼兰鬼眼’!”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找‘净世莲台’!救小鱼儿!”
53.烬途
“楼兰鬼眼!”
龙啸云的声音斩断绝望,像一把淬火的刀劈开浓稠的夜色。沙丘背风处,死寂被这决绝的宣告撕裂。
苏樱抱着气息奄奄、嘴角仍沾着深紫色花瓣残汁的小鱼儿,泪水无声滑落。
司空摘星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指甲深陷掌心。
李寻欢靠在冰冷的沙壁上,失血过多的脸庞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听到“净世莲台”四字时,燃起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光。
“走!”龙啸云用那条剧痛未消的左臂猛地撑起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但龙啸云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腥,硬生生稳住身形。
他看向苏樱怀中那不断流逝生机的少年,看向李寻欢苍白却坚定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与疯狂压在他的肩头,比那地牢中的万钧巨石更甚。
没有时间哀伤,没有时间犹豫。
每一息,都是小鱼儿生命流逝的刻度。
司空摘星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背起小鱼儿。少年轻飘飘的身体像一片枯叶,每一次微弱的抽搐都牵扯着众人的心弦。
苏樱迅速将仅剩的伤药分发给众人,又撕下干净的衣料,重新为李寻欢后背崩裂的伤口做了最简陋的包扎。
龙啸云强忍着双臂钻心的疼痛,用牙齿配合着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笨拙地将那半片焦糊的藏宝图碎片塞进贴身的衣袋深处。
冰冷的皮革触感,如同握住了一线生机的凭证,也握住了一座压顶的泰山。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片带来短暂喘息、却又留下无尽绝望的沙丘。目标:
东方!
大漠深处,那吞噬了无数传说与生命的绝地——楼兰鬼眼。
大漠的黎明,冷酷而壮美。
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天际先是泛起一抹冰冷的鱼肚白,旋即被炽热的金红浸染,一轮巨大无比、仿佛触手可及的赤红火球,毫无遮拦地跃出地平线。
万丈金光瞬间泼洒下来,将连绵起伏的沙丘镀上一层流动的、滚烫的金箔。
然而,这辉煌的景象下,是足以蒸干血液的酷热。脚下的沙砾迅速升温,隔着破烂的鞋底,灼人的热力直透脚心。
空气干燥得如同火炉,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沙尘,灼烧着喉咙。
龙啸云拖着几乎废掉的双臂,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贪婪的沙漠瞬间舔舐干净,只在皮肤上留下刺痒的盐渍。
龙啸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前方司空摘星背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每一次看到小鱼儿身体细微的抽动,他的心都跟着揪紧。
龙啸云告诫自己要专心,然而,眼角余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捕捉到另一个身影——李寻欢。
李寻欢走在他的斜前方,步伐缓慢却异常稳定。那身被血和汗浸透、皱巴巴的喜服,此刻裹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在浩瀚无垠的金色沙海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孤绝。
李寻欢挺直的脊背像一杆标枪,仿佛要将这压顶的烈日和绝望的命运都刺穿。但龙啸云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李寻欢的右手,始终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实则每一次迈步,那手臂都绷紧着,肌肉线条在破烂的衣袖下若隐若现,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他的目光,并非完全专注于前路,而是带着一种鹰隼般的警觉,不断扫视着队伍的两侧和后方,尤其是龙啸云所在的方向。
每当龙啸云因为剧痛或沙地松软而脚下不稳,出现一个微小的趔趄时,李寻欢垂在身侧的右手便会极其细微地动一下,指尖微微蜷曲,仿佛随时准备出手。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龙啸云心中滋生。
那不是刻意的关照,更像是一种融入骨髓的本能,一种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特定目标的守护姿态。
为什么?
仅仅因为自己是来救他的?
还是……那场离奇的梦境深处,埋藏着连他自己都遗忘的羁绊?
正午的太阳如同悬在头顶的熔炉,无情地炙烤着一切。
沙丘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空气在热浪中扭曲变形。
众人的体力飞速流逝,嘴唇干裂出血口,水囊早已空空如也。
小鱼儿的情况更加糟糕,虽然不再剧烈呕吐花瓣,但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体温却高得烫手。苏樱不时用早已挤不出水,只能靠唾液濡湿的布片擦拭他的额头和嘴唇,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疲惫。
就在众人被酷热和疲惫折磨得头晕目眩,脚步越来越沉重时,前方的沙地陡然下陷!
一片巨大的流沙区毫无征兆地横亘眼前!灰白色的沙面在阳光下泛着死寂的光泽,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
走在最前面的司空摘星一脚踏空,半个小腿瞬间陷了进去!他背上还驮着小鱼儿,巨大的重量让他下沉的速度更快!
“流沙!”司空摘星骇然惊呼,身体拼命后仰,试图将重心拉回。
“别动!”李寻欢和龙啸云同时厉喝。
李寻欢的反应快到了极致!
在司空摘星惊呼的同时,他已闪电般出手!
不是去拉司空摘星,而是猛地掷出一物!
嗤——!
一道细微却凌厉到极致的银光撕裂灼热的空气!
是半截断裂的飞刀!
刀身早已扭曲变形,失去了往日小李飞刀例不虚发的绝世锋芒,但在李寻欢手中,依旧精准得令人心寒!
银光的目标,是司空摘星侧后方沙地上半掩着的一块风蚀岩!飞刀并非击打岩石,而是擦着岩石的边缘,狠狠钉入下方相对坚实的沙土中!
这个位置极其刁钻!就在司空摘星身体因后仰而重心偏移、即将彻底失衡的刹那,那半截飞刀钉入的位置,恰好成为他唯一可以借力蹬踏的点!
司空摘星不愧是神偷,身法反应冠绝天下。生死关头,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脚尖精准无比地在那半截露出的飞刀柄上猛地一点!
借力!
脱困!
他背着昏迷的小鱼儿,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借着那一点微弱的反弹之力,硬生生从流沙的吞噬边缘拔了出来,一个狼狈却安全的翻滚,落在了流沙区的边缘硬地上!
灰白的沙粒如同活物般在他刚才陷落的地方缓缓蠕动,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险!”司空摘星瘫在滚烫的沙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龙啸云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李寻欢身上。就在李寻欢掷出飞刀的瞬间,他那刚刚被苏樱重新包扎好的后背,猛地绷紧!
那身破烂的喜服肩胛骨位置,瞬间洇开一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暗红!鲜血如同墨汁滴入宣纸,晕染开来,触目惊心!
李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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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炽烈的阳光下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脚下的灰白沙砾。
他迅速垂下掷出飞刀的右手,宽大的袖袍遮掩了手臂细微的颤抖,但紧抿的唇角和额角瞬间渗出的冷汗,却暴露了强行发力带来的巨大痛苦。
为了救司空摘星和小鱼儿,为了那一线借力点,他撕裂了自己重伤的脊背!
而他掷刀的方向和选择的角度……龙啸云心脏猛地一缩——那位置,也同时封死了自己可能因为试图救援而误入流沙区的路径!
一种混合着震撼、酸涩和巨大疑惑的情绪,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龙啸云胸中翻涌。这绝非巧合!
李寻欢……在保护他!
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李大哥!”苏樱惊呼着扑过去。
李寻欢只是微微摆手,声音嘶哑低沉:“……无妨。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他强撑着挺直脊背,率先迈步,绕过那片死亡的灰白区域,每一步踏在沙地上,都留下一个带着淡淡血痕的脚印。
黄昏降临,沙漠展现出它诡谲的另一面。白日的酷热迅速退去,刺骨的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水,从沙丘的阴影里蔓延开来。
巨大的温差让众人裸露的皮肤如同针扎。
天边堆积起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翻滚着,如同酝酿着风暴的巨兽。
“要起风了。”司空摘星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紧了紧背着小鱼儿的布带。
话音未落,一阵带着砂砾的狂风便呼啸而至!
起初只是呜咽,很快便演变成震耳欲聋的咆哮!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天地瞬间变色!
目之所及,尽是翻滚的、昏黄的沙幕,能见度不足十步。
沙粒如同密集的弹雨,疯狂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呼吸变得极其困难,一张口,便是满嘴的沙尘。
“低头!抓紧!”李寻欢的声音在风沙的怒吼中断断续续传来。
众人立刻俯低身体,互相抓紧臂膀,在能吞噬一切的沙暴中艰难挪动。
风沙如同巨兽的舌头,舔舐着每一寸空间。
龙啸云感到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无力垂落的右臂。
是李寻欢!
那只手在剧烈的风沙中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拉得更近,用自己半个身体挡在了龙啸云的上风位置!
狂暴的风沙狠狠抽打在李寻欢的后背,那早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猎猎作响。
龙啸云甚至能感觉到李寻欢身体每一次被风沙冲击时的震动。他试图挣脱,想说自己还能走,但李寻欢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透过模糊的风沙,龙啸云只能看到李寻欢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线,和那双在昏黄沙幕中依旧沉静、如同指引航船的星辰般的眼眸。
就在这举步维艰之际,前方的风沙中,竟隐约出现了一片模糊的深色轮廓!
“绿洲?!”司空摘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那深色轮廓在风沙中若隐若现,像是一片低矮的树林,甚至能隐约看到一点水光的反光。
这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景象,瞬间点燃了众人濒临熄灭的希望之火!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风沙的恐怖,众人朝着那深色轮廓的方向,拼尽全力地移动。
风沙渐歇,当最后一片沙幕被甩在身后,眼前的景象让众人愕然……
54.狼群
龙啸云的希望落空了——
那耀眼的绿色,并非生机勃勃的绿洲。
这是一片死寂的洼地。
几株早已枯死不知多少年月的巨大胡杨树,扭曲着干枯黝黑的枝干,如同垂死挣扎的巨人,无声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
树皮剥落,露出里面惨白的木质。洼地中心,有一小片浑浊发黑的水潭,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暗绿色的厚厚浮垢,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腥气。
水潭边缘,散落着一些惨白的、像是某种大型动物风化后的骸骨碎片。
这是一片被死亡笼罩的遗迹。
然而,在这片死寂之中,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生机。
在水潭边一块相对平坦的黑色沙地上,几簇极其顽强的、颜色灰绿的低矮荆棘,紧紧贴着地面生长着。
荆棘的叶片小而厚实,边缘带着尖刺,顶端开着几朵同样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淡黄色小花。在这片死亡之地,这微弱的生命显得如此突兀而又……珍贵。
“是‘沙棘’!”苏樱疲惫的眼中陡然爆发出光彩,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它的根茎汁液……有微弱的解毒镇痛之效!虽然……虽然对‘刹那芳华’来说杯水车薪……但……但至少能帮小鱼儿和李大哥……稍微缓解一点痛苦!争取一点时间!”
希望,哪怕再渺茫,也是支撑人走下去的唯一光亮。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司空摘星小心地将小鱼儿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背风处。
苏樱拔出匕首,不顾荆棘的尖刺,跪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挖掘那几株沙棘的根茎。
龙啸云拖着剧痛的身体,想帮忙取水清洗根茎,李寻欢却已无声地走到了那散发着恶臭的水潭边。
他解下自己早已空瘪的水囊,用一块破布简单过滤掉最上层的浮垢和杂质,勉强灌了小半囊浑浊的黑水。
他的动作牵动后背的伤,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就在苏樱费力地挤出沙棘根茎里那一点点苦涩粘稠的汁液,准备喂给小鱼儿时,一直沉默地观察着这片死地的李寻欢,忽然蹲下身,拂开了水潭边一片被风吹来的枯叶。
枯叶下,露出一小片异常平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沙粒。李寻欢的手指在沙粒上轻轻拂过。
一个图案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线条古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韵律的刻痕。它并非文字,更像是一个抽象的符号,由几个相互勾连的圆弧和锐利的折线构成,透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
李寻欢的指尖停留在那个符号上,久久不动。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如同穿透了石板,看到了某种深埋于时光长河中的印记。
龙啸云也看到了那个符号。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击中了他。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贴身藏匿藏宝图碎片的位置——那焦糊皮革边缘的残损刻痕!虽然石板上的符号更加完整,但那独特的韵律和某种核心的构架,隐隐呼应!
“这是……”龙啸云的声音干涩。
李寻欢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这片死寂的洼地,投向风沙暂歇后、东方那更加幽深黑暗、仿佛巨兽蛰伏的无垠沙海深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勘破迷雾的凝重:
“‘离’位生门已过……‘坎’水死关在前……”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板上的古老符号,“这片‘死水’,不是终点……是标记。通往‘楼兰鬼眼’的路标……就在这‘死水’的尽头,真正的‘坎’位……才刚刚开始。”
死寂的洼地,腐败的腥气混杂着沙棘苦涩的汁液味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李寻欢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冰冷的漩涡。
路标?
死水尽头?
坎位死关?
每一个词都裹挟着更深的凶险。
苏樱小心翼翼地将挤出的最后一点沙棘汁液,用干净的布角蘸着,一点点涂抹在小鱼儿干裂出血的嘴唇上,又撬开他紧闭的牙关,艰难地滴入几滴。
少年毫无反应,唯有滚烫的体温和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证明着生命还在与那诡异的毒花做着绝望的拉锯。
她又将剩下的汁液递给李寻欢,看着他沉默地喝下,眼中充满了忧虑。
龙啸云的目光死死钉在石板那个古朴的符号上。那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沉的天光下扭曲变幻,与藏宝图碎片上的残痕在他脑海中反复重叠、印证。
李寻欢那句“坎水死关在前”,如同冰锥刺入骨髓。他下意识地看向东方,那片被风沙短暂涤荡后、显得更加深邃幽暗的沙海,仿佛一只巨兽张开的口器,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走!”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蛮横。他率先迈步,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臂,走向洼地的另一侧,走向李寻欢所指的“死水尽头”。
众人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带着湿气的黑色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随即又被风悄然抹平。
离开洼地,重新踏上起伏的沙丘。夜色如同浓墨,彻底泼洒下来。
白日里吞噬一切的酷热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严寒。沙漠的温差像巨大的铡刀,切割着众人残存的体力。
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冰冷的月光偶尔穿透云隙,在沙丘上投下惨白而短暂的亮斑,勾勒出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怪兽。
沉默地跋涉。
仿佛没有尽头……
仿佛行尸走肉……
死寂中,只有沉重的喘息、沙粒摩擦的簌簌声,以及小鱼儿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像钝刀切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龙啸云走在队伍中段,大部分心神系在司空摘星背上那个无声的身影,以及前方那个在月色下显得异常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李寻欢。
李寻欢依旧走在斜前方,步伐缓慢却稳定,如同沙漠中一株历经风霜的胡杨。
然而,龙啸云那如同野兽般敏锐的直觉却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李寻欢的右手,不再仅仅是垂在身侧。它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微微抬起,手掌虚握,指尖朝着他们前进方向的左侧沙丘。
那姿态,龙啸云在地牢血战中见过——是小李飞刀蓄势待发的前兆!
几乎在李寻欢手势变化的瞬间,龙啸云也捕捉到了异动!
左侧一座高大沙丘的阴影里,几点幽绿的光芒无声地亮起!如同地狱飘来的鬼火,冰冷、残忍、充满饥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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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婪!
“狼!”司空摘星嘶哑的声音带着惊骇响起,打破了死寂!
不是一头!
是十几双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次第亮起,如同索命的星辰,迅速从三面包抄过来!
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咽声在寒风中弥漫,带着浓烈的腥臊气息!
饥肠辘辘的沙漠狼群!被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濒死的气息吸引而来!
“围拢!”李寻欢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猛地踏前一步,将受伤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狼群可能的扑击方向,身体微微下沉,重心前移,虚握的右手瞬间绷紧如铁石!
一股无形的、凌厉至极的杀气骤然从他身上迸发!
杀气如同实质的寒风,竟让最前面几头逼近的恶狼动作猛地一滞,发出不安的低吼!
龙啸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李寻欢这个姿势——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将整个后背的要害暴露给狼群,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地阻挡狼群扑向他和小鱼儿所在位置的路线!
那崩裂的伤口,在月光下洇出的暗红血迹,刺得龙啸云眼睛生疼!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夜空!
一头体型格外壮硕的头狼,似乎被李寻欢的杀气激怒,率先发起了冲锋!
它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从侧翼猛地扑向……队伍中背着小鱼儿、行动相对迟缓的司空摘星!
快!太快了!
腥风扑面!森白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司空摘星骇然失色,背着一个人根本来不及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细微到极致、却又凌厉到割裂空气的尖啸声响起!
李寻欢出手了!依旧是那半截扭曲的断刃!银光在月色下一闪而逝,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它不是射向扑来的头狼,而是射向头狼扑击路线上、侧前方沙地上一块凸起的风蚀岩!
“当!”
一声脆响!火星迸溅!
断刃精准无比地撞击在岩石的棱角上!巨大的撞击力让断刃瞬间改变了方向,化作一道更加诡异刁钻的折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的毒蛇,狠狠射向头狼扑击时必然经过的、唯一一处无法闪避的腰腹软肋!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
“嗷——!”头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半截断刃深深没入它柔软的侧腹!
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让它扑击的动作瞬间变形,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猛地一扭,重重砸在司空摘星脚边的沙地上,激起一片沙尘!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伤口涌出!
头狼的惨嚎如同进攻的号角被掐断!狼群出现了瞬间的骚动和迟疑!
“走!快走!”李寻欢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急促!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拦阻的姿势,但龙啸云清晰地看到,在掷出飞刀的瞬间,李寻欢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后背喜服上那片暗红的范围,如同泼墨般瞬间扩大了一倍!
鲜血顺着他的脊背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沙地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李寻欢用自己的伤,换取了这一线生机!
55.符号
“愣着做什么,快跑!!!”
龙啸云的吼声淹没在风里。
司空摘星听到声音才如梦初醒,背着小鱼儿,连滚爬爬地向前冲去。
苏樱紧随其后。
龙啸云双目赤红,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狼群环伺下、如同礁石般屹立的背影,一咬牙,转身跟上。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不让他人,或者自己成为李寻欢的拖累!
狼群的骚动只持续了一瞬。头狼的受伤彻底激怒了它们!
更多的幽绿兽瞳在黑暗中亮起,低吼声汇聚成一片嗜血的浪潮,再次汹涌扑来!
李寻欢见此场景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牵动了全身的伤痛,让他眉头紧锁。
他猛地从破烂的衣襟里又摸出几枚东西——并非飞刀,只是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李寻欢看也不看扑来的狼群,手腕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急速抖动!
嗤嗤嗤嗤嗤嗤嗤——!!!
数道细微的破空声连成一片!
李寻欢手中发出来的碎石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并非射向狼群,而是射向众人撤退路径两侧的沙丘坡面!
噗噗噗!
碎石精准地嵌入松软的沙坡!看似毫无杀伤力,但就在狼群即将扑至的刹那——
轰隆隆——!
被碎石击中的沙坡位置,突然发生了小范围的塌陷!
大量的流沙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在众人撤退的路径两侧,形成了两道短暂的、高达数尺的流动沙墙!
虽然无法完全阻挡狼群,却极大地迟滞了它们的扑击速度和路线!
几头冲在最前面的恶狼猝不及防,一头撞进流沙之中,瞬间被半掩埋,发出惊恐愤怒的嚎叫!
趁着这短暂制造的混乱,李寻欢不再恋战,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几个起落,便追上了前方的队伍。
他的动作依旧迅捷,但龙啸云分明看到,在越过最后一道沙梁时,李寻欢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旁边的岩石,留下一个模糊的血手印,随即又被他用袖袍迅速擦去。
“你……”龙啸云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沙子堵住。
“无碍。”李寻欢的声音平淡无波,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快走,狼群很快会追上来。”
后半夜,众人拖着残躯,在筋疲力尽中终于暂时甩脱了狼群的纠缠。
他们躲进一处巨大的风蚀岩洞。
岩洞深邃,入口狭窄,易守难攻。洞内冰冷刺骨,岩石缝隙里渗出带着硝石味的寒气。
篝火艰难地燃起,微弱的火光驱散不了多少寒意,却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沉重。
苏樱再次检查小鱼儿和李寻欢的伤势。小鱼儿依旧昏迷,体温高得吓人,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虽然暂时没有新的花瓣呕出,但那诡异的深紫色似乎正从他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如同根须在蔓延。
李寻欢的后背伤口彻底崩裂,血肉模糊,苏樱用尽最后的伤药和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但鲜血依旧不断渗出,染红了布条。
龙啸云靠着冰冷的岩壁,双臂的剧痛和内心的煎熬让他无法合眼。
他看着李寻欢靠在对面岩壁上闭目调息,火光在那张清癯失血的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疲惫的阴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为什么总是李寻欢?
为什么总是李寻欢在承受?
那无声的保护,那强撑的脊梁,如同沉重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梦境中模糊的片段——
那个在暴雨中背着另一个身影奔逃、发出野兽般绝望嘶吼的自己——
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与眼前李寻欢染血的背影重叠。
这莫名的牵绊,到底是什么?
洞外,风声呜咽,如同鬼哭。
天将破晓,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沙漠。众人被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惊醒。那声音不是风,更像是无数细小的东西在沙地上密集地爬行、摩擦。
“什么声音?”司空摘星警惕地握紧了匕首。
苏樱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是……是沙蝎!很多!朝着我们来了!这气味……它们是被血腥味引来的!”
沙漠中最恐怖的掠食者之一,群居,剧毒,嗜血如命!
“熄火!堵住洞口!”李寻欢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
众人手忙脚乱地扑灭篝火,用岩石和沙袋死死堵住狭小的洞口。
洞内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死亡的潮水拍打着岩壁!
无数细小的节肢刮擦岩石的声音密密麻麻,听得人牙齿发酸。
黑暗中,龙啸云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
他感到身旁的李寻欢身体紧绷如弓,右手再次虚握,几块锋利的石片悄然滑入掌心。他在准备,准备在沙蝎突破缝隙的瞬间,做最后的搏杀。
龙啸云甚至能感觉到李寻欢刻意调整了呼吸和位置,将自己和苏樱、小鱼儿护在了岩洞更深处相对安全的角落。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沙沙”声,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声中。
劫后余生。
众人瘫坐在冰冷的黑暗中,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冷汗浸透了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当第一缕惨淡的灰白光线艰难地穿透岩洞入口的缝隙,众人挣扎着移开堵门的石块。
洞外,晨曦微露,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崩塌。
他们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征程。
他们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小鱼儿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李寻欢的脸色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龙啸云的双臂依旧剧痛难忍。
前方,沙地的颜色再次发生变化。不再是纯粹的金黄,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浅不一的暗褐色条纹,如同巨兽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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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斑纹。
空气变得更加沉闷,带着一种硫磺和金属混合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司空摘星脚下一软!
“小心!”他惊呼出声。
众人脚下的沙地毫无征兆地塌陷下去!
不是流沙,却比流沙更恐怖!
那暗褐色的沙层下面,竟然是空的!如同一个巨大的、被浮沙掩盖的陷阱!
司空摘星背着小鱼儿,连同脚下的沙砾,瞬间向下坠落!
“抓住!”龙啸云和李寻欢同时扑出!
龙啸云用尽全身力气,左臂狠狠抓向司空摘星的衣襟!李寻欢则闪电般探手,抓向昏迷中小鱼儿的手臂!
哗啦——!
沙石崩塌!烟尘弥漫!
龙啸云只觉得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死死抓住,用身体作为锚点,硬生生拖住了下坠的司空摘星和小鱼儿!
李寻欢也牢牢抓住了小鱼儿的手臂,两人合力,将司空摘星和小鱼儿从塌陷的边缘拖了上来!
塌陷处,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口边缘犬牙交错,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龙啸云瘫倒在沙地上,左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能旧伤再次撕裂。
龙啸云喘息着,看向同样狼狈的李寻欢。
就在刚才合力拖拽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李寻欢为了抓住小鱼儿,整个上半身几乎探入了塌陷口,后背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下!
那一刻,李寻欢眼中只有小鱼儿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考虑自身的平衡和下方可能存在的二次塌陷!
李寻欢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靠在沙坑边缘,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苏樱立刻扑过去,检查他的情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龙啸云挣扎着坐起,目光扫过塌陷的洞口边缘。在那被掀开的暗褐色沙层下,洞壁的岩石上,似乎刻着什么。
他强忍着左臂的剧痛,挪到坑边,拂开浮沙。
又是符号!
依旧是那种古朴苍劲的线条,但比洼地石板上的更加复杂,更加巨大!
它被深深地镌刻在坚硬的黑色岩壁上,线条粗犷而凌厉,透着一股原始而蛮荒的力量感。
符号的核心,赫然是一个放大了数倍、形态更加清晰的“离”字变体!
围绕着它,是几道扭曲盘绕、如同锁链又如同水波的纹路。
“坎……”李寻欢虚弱的声音传来,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那巨大的符号,眼中是勘破迷障的锐利和一丝深重的疲惫,“坎水死关……我们……就在它的入口了……”
他喘息着,目光投向黑洞洞的塌陷深处,那下面并非完全黑暗,隐隐有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幽绿色光芒在闪烁,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诡异回响。
“下面……才是……通往‘鬼眼’的……真正路径……”李寻欢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踏上末路的决然,“也是……‘坎’位死关……的开始……”
56.干尸
"坎位死关......"
李寻欢的声音在幽暗的洞穴中回荡,带着一种勘破生死的平静。
龙啸云盯着那个巨大的古老符号,左臂传来的剧痛仿佛在提醒他:这绝非虚言。
符号刻在塌陷洞穴边缘的黑色玄武岩上,线条粗粝深刻,像是被某种巨力硬生生凿出来的。
那扭曲的"离"字变体周围环绕着如同锁链般的纹路,在微弱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泽,仿佛浸透了无数闯入者的鲜血。
"下面是空的?"司空摘星背着昏迷的小鱼儿,探头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洞穴。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洞穴中激起细微的回音,很快被下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金属摩擦声吞噬。
龙啸云强撑着站起身,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黑色的岩石上。他看向李寻欢,后者正艰难地调整呼吸,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牵动着后背狰狞的伤口。
李寻欢的目光却异常清明,如同寒夜中的星辰,静静注视着洞穴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幽绿色光芒。
"有风。"李寻欢突然说道,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抬起手,指尖一片枯叶无声落下,在洞口边缘打着旋,最终被一股看不见的气流拽入黑暗之中。"下面是通的......通往''楼兰鬼眼''。"
苏樱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怀中抱着的小鱼儿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溢出几片深紫色的花瓣,那妖艳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不祥。"他......撑不了多久了......"
苏樱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轻轻拂去小鱼儿脸上的花瓣,却怎么也擦不净那渗入皮肤的诡异紫色。
龙啸云的心猛地揪紧。他看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洞穴,又看向李寻欢苍白如纸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在胸中燃烧起来。"下。"他简短地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绳索,没有火把,只有绝境中的孤注一掷。司空摘星解下腰带,将小鱼儿牢牢绑在背上;苏樱撕下衣角,为每个人简单包扎了最严重的伤口;李寻欢默默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石,塞进袖中;龙啸云则用牙齿和左手配合,将破烂的衣襟扎紧,防止在攀爬时被岩石勾住。
洞穴边缘的岩石异常湿滑,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金属腥味的苔藓。龙啸云第一个下去,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抓住凸起的岩棱,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
每下降一寸,光线就减弱一分,温度也随之骤降。很快,他的指尖就冻得发麻,只能靠意志力死死扣住岩缝。
上方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是李寻欢开始下降了。龙啸云抬头,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正以惊人的精准度寻找每一个落脚点,动作轻盈得如同一片落叶。
但龙啸云敏锐地注意到,李寻欢的右手始终保持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指尖微微蜷曲——那是小李飞刀出手前的准备动作。
他在防备什么?
龙啸云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猜测——
"当心!"李寻欢的警告声突然从上方传来,几乎同时,龙啸云感到左手抓握的岩棱猛地一松!
咔嚓——
岩石碎裂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格外刺耳。龙啸云的身体瞬间失去支撑,向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条布带如灵蛇般从上方甩下,精准地缠住了他的手腕!
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龙啸云整个人悬在了半空,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龙啸云抬头看去,李寻欢单膝跪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右手死死拽着那条用破烂衣料临时拧成的布绳,左手则扣着一枚锋利的石片,警惕地指向洞穴深处。
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危险中,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脊背流下,在冰冷的岩壁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有东西......"李寻欢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如炬地盯着下方的黑暗。
龙啸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浑身发冷。
在洞穴深处那幽绿色的微光中,无数细小的黑影正沿着岩壁迅速爬升!那些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却有着异常修长的节肢和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壳,移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
"铁甲蝎......"司空摘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它们的螯针能刺穿铁甲......毒性能让一头骆驼在十息内化为血水......"
那些黑影越来越近,龙啸云甚至能看清它们尾部高高翘起的、泛着幽蓝寒芒的毒针。他被悬在半空,完全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死亡逼近。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李寻欢出手了!
他手中的石片化作一道银光,精准地射向领头那只铁甲蝎!石片在岩壁上反弹了三次,每一次都带走一只毒蝎的生命,最终深深嵌入岩缝,激起一串火花!
这一击如同信号,更多的铁甲蝎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似乎被激怒了,移动速度骤然加快,甲壳摩擦的声音汇成一片死亡的浪潮!
"跳!"李寻欢厉喝一声,同时猛地一拽布绳!
龙啸云借着这股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下方一处突出的岩石平台跃去!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李寻欢也从上方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他身旁,右手一挥,又是三枚石片激射而出,将最近的三只毒蝎钉死在岩壁上!
"这边!"苏樱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她和司空摘星已经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岩缝,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司空摘星背着小鱼儿,艰难地挤了进去;苏樱则守在入口,手中握着几根浸了药粉的金针,随时准备投掷。
龙啸云和李寻欢且战且退,不断用碎石和随身物品阻挡毒蝎的进攻。就在他们即将退到岩缝入口时,李寻欢的脚步突然一顿——一只体型格外巨大的铁甲蝎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高高扬起的毒针直指李寻欢的后心!
龙啸云想都没想,用尽全力扑了过去!他的左臂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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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撞向那只毒蝎,同时身体挡在了李寻欢与毒针之间!
"龙啸云!"李寻欢的惊呼声在耳边炸响。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千钧一发之际,李寻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拧身,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那只毒蝎的尾针!
毒针距离龙啸云的咽喉不足一寸,幽蓝的寒芒映照着他惊愕的脸。
李寻欢的手指微微用力,"咔嚓"一声轻响,毒针应声而断!那只铁甲蝎发出刺耳的嘶叫,被他随手甩进了黑暗深处。
"走!"李寻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一把拽住龙啸云的手臂,将他推向岩缝入口。龙啸云踉跄着挤进狭窄的通道,回头时,看到李寻欢站在入口处,背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从袖中掏出最后几枚石片,手腕一抖,石片化作银光,将追得最近的几只毒蝎钉死在岩壁上。随即,他迅速侧身挤入岩缝,用一块突出的岩石卡住了入口,暂时阻挡了蝎群的追击。
岩缝内狭窄得令人窒息,众人只能侧着身子,一寸寸向前挪动。冰冷的岩壁紧贴着身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金属腥味。小鱼儿被司空摘星护在胸前,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嘴角不断溢出细小的花瓣,那些花瓣一接触到空气就迅速枯萎,化作灰烬飘散。
"他......他在枯萎......"苏樱的声音颤抖着,手指轻轻拂过小鱼儿的脸颊,却带下一片干枯的皮肤碎屑,如同秋日凋零的树叶。
龙啸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向前方的黑暗,岩缝似乎永无止境,而小鱼儿的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就在这时,李寻欢突然停下了脚步。
"听。"他轻声说。
众人屏息凝神。在岩缝深处,传来一种奇特的、如同流水般的声响,却又带着金属的共鸣。那声音时断时续,仿佛某种巨大机械的运转。
"是机关......"李寻欢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坎''位死关的核心。"
继续向前,岩缝逐渐变得宽敞,最终豁然开朗。众人跌跌撞撞地走出狭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高得隐没在黑暗中,无数幽绿色的萤石镶嵌在岩壁上,散发出微弱的冷光,照亮了中央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构造:
七根粗大的青铜柱呈环形排列,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繁复的符文和狰狞的兽面。柱子之间由锈迹斑斑的铁链相连,形成一个诡异的牢笼。牢笼中央,是一口深不见底的竖井,井口边缘刻满了与洞外相同的古老符号。那些铁链一直延伸到井中,不知连接着什么。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七根青铜柱的基座处,各有一具盘坐的干尸。
那些尸体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却奇迹般地没有完全腐朽,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骨骼,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中央的竖井,仿佛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警告闯入者……
57.莲台
“这是——”
司空摘星睁大眼睛,他的嘴巴也睁得大大的,仿佛可以活生生的吞下一颗鸡蛋。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瞬间仿佛被冰雪冻住,大家一动不动,就像是——
害怕这些干尸突然“活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李寻欢最先回过神来——
"七煞锁魂阵......"李寻欢轻声念出一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前朝国师用来镇压''天机秘藏''入口的禁制。"
龙啸云走近一根青铜柱,上面的符文在幽绿的光线下仿佛在缓缓蠕动。他注意到柱子上有几个可以旋转的环状结构,上面刻着更加细密的刻度。"这是......"
"机关锁。"李寻欢走到他身旁,仔细查看着那些刻度,"需要按照特定顺序旋转,才能打开通往竖井的路。错一步......"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干尸,"就会步他们的后尘。"
苏樱将小鱼儿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快步走到柱子前研究那些符文。"这是古梵文......"她皱起眉头,"讲述了一个关于''离火''与''坎水''相生相克的故事......"她的手指轻轻描摹着那些古老的文字,"似乎......需要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来转动这些机关......"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司空摘星喃喃自语,猴子般的脸上满是凝重,"但这里有七根柱子......"
"加上日、月。"李寻欢指向两根格外粗壮的青铜柱,上面的兽面雕刻与其他五根略有不同,"七政四余的变体。"
就在众人全神贯注研究机关时,岩缝入口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堵住入口的岩石被撞开了!紧接着是密集的"咔嗒"声,铁甲蝎群追来了!
"没时间了!"司空摘星急得直跳脚,"随便转吧!"
"不行!"李寻欢厉声喝止,"错一步,我们都得死!"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七根柱子,突然定格在中央竖井边缘的一圈刻痕上——那是一个残缺的图案,与他们携带的藏宝图碎片边缘的刻痕完美对应!
"龙啸云,图!"李寻欢伸出手。
龙啸云立刻从贴身处取出那半片焦糊的皮革。李寻欢将它与井口的刻痕对齐,缺失的部分立刻清晰起来——那是一个完整的"离"字变体,周围环绕着七个星点,每个星点都延伸出一条细线,指向不同的方向。
"七星引路......"李寻欢的眼中精光爆射,"我明白了!"
他迅速走向第一根青铜柱,双手握住上面的环状机关,用力旋转到一个特定刻度。柱子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一根铁链猛地绷紧,带动中央竖井中传来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司空,左三,转两格半!"
"苏姑娘,右二,逆时针到底!"
"龙啸云,正中,推入再左旋!"
在李寻欢的指挥下,众人分头行动。随着一根根青铜柱的机关被触发,溶洞中回荡着越来越响亮的机械运转声。中央竖井的铁链剧烈抖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井底苏醒。
最后一道机关就位时,整个溶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七根青铜柱同时亮起幽绿色的光芒,那些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铁链哗啦啦地收紧,将中央竖井的盖子缓缓拉开!
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流从井中冲天而起,带着浓重的金属腥味和某种古老腐朽的气息。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只有李寻欢稳稳立在井边,衣袍猎猎作响,目光如炬地盯着井底。
震动渐渐平息,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沿着井壁螺旋向下的狭窄阶梯,不知通向何方。阶梯湿滑异常,覆盖着一层泛着幽蓝色微光的苔藓,每一级都刻着细小的符文。
"这就是......通往''楼兰鬼眼''的路?"司空摘星的声音带着敬畏。
李寻欢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井壁上某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一行极其细小的刻字,隐藏在苔藓之下,若非他眼力惊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刻字用的是前朝密文,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净世莲台,花开见佛,佛即是劫」
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但李寻欢没有声张。他转身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小鱼儿身上,眼神坚定如铁。
"下。"他简短地说,率先踏上了那条幽光闪烁的阶梯。
龙啸云紧随其后,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从地牢逃生开始,李寻欢对他的态度就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那种无声的保护,那种近乎本能的回护,那种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的牺牲......这绝非寻常的感激或友情能够解释。梦境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浮现:暴雨中的嘶吼,染血的双手,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那到底是谁?
和李寻欢有什么关系?
阶梯螺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幽蓝色的苔藓提供了微弱的光亮,却也让周围的空气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随着深入,温度越来越低,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晶。墙壁上开始出现奇怪的凸起,仔细看去,竟是无数镶嵌在岩壁中的金属碎片——
刀剑的残骸、盔甲的碎片、甚至还有完全锈蚀的机关零件,仿佛整口井是一个巨大的兵器冢。
"小心脚下。"李寻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阶梯上有......"
警告还未说完,龙啸云就感到右脚踩踏的阶梯突然下陷了半寸!
咔嚓——
机括触发的声音在寂静的井中格外刺耳!
紧接着,两侧的岩壁猛地弹出数十根尖锐的铁刺,如同巨兽的獠牙,狠狠咬向通道中央!
"趴下!"李寻欢的吼声与他的动作同步,他猛地回身,一把将龙啸云按倒在阶梯上!
铁刺擦着他们的后背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皮肤生疼。一根铁刺甚至划破了李寻欢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龙啸云被压在冰冷的阶梯上,李寻欢的身体如同一道屏障,将他完全护住。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到李寻欢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痛苦的复杂情绪,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中心脏剧烈的跳动——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深沉、更激烈的情感。
"为什么......"龙啸云下意识地问出声。
李寻欢迅速起身,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他拉起,继续向下走去。但龙啸云分明看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机关被触发后,井中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那些镶嵌在墙上的金属碎片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仿佛在警告闯入者。阶梯的坡度越来越陡,几乎垂直向下,众人不得不贴着墙壁,手脚并用地下行。
突然,走在最后的司空摘星发出一声惊呼!
他背上的小鱼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充满狡黠灵动的眸子此刻一片空洞,泛着与苔藓相似的幽蓝色光芒!更可怕的是,小鱼儿的皮肤下,那些诡异的紫色纹路正在迅速蔓延,如同植物的根须,在他脸上织出一张恐怖的网!
"他......他在变异!"苏樱惊恐地捂住嘴。
小鱼儿的嘴唇机械地开合,发出一种不属于他的、沙哑破碎的声音:「入鬼眼者......弃肉身......得永生......」
随着这诡异的话语,整个竖井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无数金属碎片从墙壁上脱落,在空中汇聚成一股致命的旋风!阶梯开始崩塌,大块的岩石从头顶坠落!
"跑!"李寻欢厉喝一声,一把拽住龙啸云的手腕,拖着他向下狂奔!司空摘星和苏樱紧随其后,前者死死抱住不断挣扎、发出非人嘶吼的小鱼儿。
崩塌的阶梯在身后不断坠落,金属碎片如同暴雨般袭来。李寻欢右手挥舞,仅存的几枚石片化作银光,击飞了最危险的几块碎片。
一块锋利的金属残片划过他的脸颊,带出一道血线,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抓着龙啸云的手,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亮光——阶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呈现在众人眼前,洞顶垂落着无数晶莹的钟乳石,地面则是一个平静得诡异的黑色湖泊。湖面没有一丝波纹,如同一块巨大的黑曜石,倒映着洞顶那些散发着微光的矿物。
最令人震撼的是,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巧的玉石平台,平台上,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正在缓缓绽放。莲花的每一片花瓣都如同最纯净的水晶雕琢而成,内部流淌着七彩的光晕,美得令人窒息。
"净世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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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樱喃喃道,眼中涌出泪水。
希望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因为在他们与湖泊之间,横亘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宽度足有数丈,没有任何桥梁或道路可以通过。更可怕的是,身后的阶梯已经完全崩塌,他们被困在了这处突出的平台上,进退维谷。
小鱼儿的状况更加糟糕了。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皮肤呈现出一种干枯的灰紫色,无数细小的花瓣从他的七窍中涌出,在空中飘舞,随即化为灰烬。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口中不断重复着那句诡异的话语:「入鬼眼者......弃肉身......得永生......」
"没路了......"司空摘星绝望地看着那道裂缝。
李寻欢却走向平台边缘,仔细观察着裂缝两侧的岩壁。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某个几乎不可见的凸起上——那是一个小小的、与周围岩石颜色完全一致的按钮,若非他眼力惊人,根本不可能发现。
"还有路。"他轻声说,伸手按下了那个按钮。
轰隆隆——
整个洞穴再次震动!湖面依然平静如镜,但裂缝两侧的岩壁却开始缓缓移动,露出隐藏在其中的——七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横跨裂缝,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不可见。
"七情丝......"李寻欢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前朝国师用来考验求药者的最后一道关卡。只有放下一切执念的人,才能踏丝而过。"
龙啸云看着那些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属线,又看向湖中央那朵散发着希望光芒的莲花,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在胸中燃起。"我去。"他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李寻欢的反应激烈得反常,他一把抓住龙啸云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丝线......会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你......"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
"我什么?"龙啸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什么?"
李寻欢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松开了手,轻声道:"......小心。"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根金属丝。出乎意料的是,那看似纤细的丝线竟然稳如磐石,完全能够承受他的重量。但随着每一步前进,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他看到了暴雨,看到了染血的双手,看到了怀中逐渐冰冷的身体......那个人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是李寻欢!年轻的、奄奄一息的李寻欢,在他怀中吐出最后一口气,而自己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嘶吼......
幻象突然切换,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一座桥上,对面是持刀的李寻欢。两人之间,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林诗音!李寻欢的未婚妻!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李寻欢的眼神如此痛苦?为什么林诗音在哭泣?
每一步,都有新的幻象涌现,每一幕都撕扯着他的心脏。龙啸云浑身颤抖,却固执地向前迈进,因为他知道,只有拿到"净世莲台",才能救小鱼儿,才能解开这一切谜团。
走到中途时,最可怕的幻象出现了——他看到自己手持利刃,刺入李寻欢的后心!而李寻欢没有反抗,只是用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看着他,轻声说:"大哥,这是我欠你的......"
"不——!"龙啸云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几乎要从丝线上跌落。
"龙啸云!"李寻欢的声音突然穿透幻象,将他拉回现实,"那是假的!不要被它迷惑!"
龙啸云浑身冷汗淋漓,回头看去,李寻欢站在平台边缘,脸上的担忧如此真实,如此鲜活。那不是幻象,那是......什么?
咬紧牙关,龙啸云继续前进。终于,他踏上了湖中央的玉石平台。那朵"净世莲台"近在咫尺,七彩的光晕映照着他汗湿的脸庞。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花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洞穴突然剧烈震动!湖面依然平静,但洞顶的钟乳石开始断裂坠落!最可怕的是,小鱼儿的身体突然飘浮起来,无数幽蓝色的光点从他体内涌出,在空中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擅动莲台者......死......」
那个由光点组成的人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洞穴在这声浪中摇摇欲坠!
58.舍命
龙啸云的指尖距离"净世莲台"仅剩半寸,七彩光晕在他指节上流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整个地下空洞突然剧烈震颤!洞顶垂挂的钟乳石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巨大的石锥如雨坠落,砸在漆黑的湖面上,却诡异地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擅动莲台者……死……」
那个由幽蓝光点汇聚而成的人形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在封闭的空间内反复震荡,几乎要撕裂耳膜。
龙啸云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掀翻,重重摔在玉石平台上,胸口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晶莹的莲台底座上洒下刺目的猩红。
"龙啸云!"李寻欢的惊呼声从裂缝对面传来。龙啸云艰难抬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李寻欢已经踏上了那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身形如一片落叶般轻盈而迅疾地向他飘来。
李寻欢的后背伤口完全崩裂,鲜血在身后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龙啸云倒下的身影。
"别过来!"龙啸云嘶吼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那口吐出的鲜血竟如同活物,在莲台底座上蜿蜒流动,勾勒出一个与洞穴入口处一模一样的古老符号——扭曲的"离"字被锁链般的纹路环绕。
幽蓝人形悬浮在湖面上空,光点不断从小鱼儿干瘪的躯体中抽离。
苏樱和司空摘星拼命按住抽搐的小鱼儿,却无法阻止生命力的流逝。每一缕光点离体,小鱼儿的皮肤就多出一道龟裂,仿佛正在由内而外碎成齑粉。
"七情劫……"李寻欢的声音突然在龙啸云耳边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穿过险象环生的金属丝,跪倒在龙啸云身旁,染血的手指轻轻拂过莲台底座上那个由鲜血构成的符号。
"这是前朝国师设下的最后考验……唯有以真心血破之……"
话音未落,幽蓝人形突然分裂成七道流光,如同锁链般朝两人缠绕而来!
李寻欢猛地将龙啸云推开,自己却被七道流光同时贯穿!
他的身体剧烈震颤,却硬生生挺直脊背,右手不知何时已夹住三枚碎石——那是他在攀爬途中从岩壁上抠下的最后武器。
嗤嗤嗤!
三声破空轻响,碎石分别射向湖面三个方位,精准击中漂浮的三片莲花花瓣。
晶莹的花瓣应声碎裂,七彩光晕骤然暗淡。幽蓝人形发出痛苦的嘶吼,流光锁链稍稍松动。
"莲台……需以真心血唤醒……"李寻欢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声音却异常清晰,"龙啸云……用你的血……滴在莲心……"
龙啸云挣扎着爬向莲台,每移动一寸都仿佛有千钧重压。
身后传来李寻欢压抑的闷哼——又有三道流光锁链缠上了他的身体,如同毒蛇般勒进皮肉。
龙啸云不敢回头,他怕看到李寻欢痛苦的样子会让自己崩溃。
终于,他的手指碰到了莲台边缘。那触感冰冷刺骨,瞬间冻僵了他的指尖。
龙啸云咬牙将手掌按在莲瓣尖锐的棱角上,用力一划!
鲜血涌出,滴落在莲心处那枚珍珠大小的金色花蕊上。
血珠接触花蕊的刹那,整个莲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光芒所到之处,幽蓝流光如遇骄阳的冰雪般消融。湖面终于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露出水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无数森森白骨堆砌成山,每一具骸骨的天灵盖上都有一个整齐的圆孔,仿佛被某种力量抽干了脑髓。
"快摘莲心!"李寻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它只能维持三息!"
龙啸云毫不犹豫地伸手探入金光之中,抓住那枚金色花蕊。
就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顺着胳膊窜遍全身!
那感觉就像有人将烧红的铁水注入他的血管,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撕裂、重组。
龙啸云的视野被金光充斥,耳中充斥着远古的梵唱与凄厉的哀嚎。
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拽离莲台。李寻欢的脸在金光中时隐时现,眉心的那道血痕格外刺目。
龙啸云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灼伤,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唯有掌心中那枚滚烫的莲心提醒着他必须坚持。
"抓紧我!"李寻欢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龙啸云感到自己被背了起来,李寻欢瘦削的脊背硌着他的胸口,那身早已破烂的喜服被血浸透,黏腻地贴在他的脸上。
七根金属丝在金光中剧烈颤动,随时可能断裂。李寻欢却如履平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丝线最坚韧的点上。
龙啸云勉强睁开眼,看到裂缝对面的苏樱和司空摘星正拼命按住已经不成人形的小鱼儿——
少年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无数深紫色的花瓣从龟裂的皮肤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团妖艳的紫雾。
"接住!"李寻欢在距离对岸还有三丈时猛地将龙啸云抛出!这一掷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后背伤口鲜血狂喷。
龙啸云的身体划过一道弧线,被司空摘星险险接住。而那枚金色莲心,则被他用最后的意识牢牢护在掌心。
李寻欢却没有跟上。最后一道幽蓝流光如同毒鞭,狠狠抽在他的脚踝上!
金属丝应声而断,他的身体向万丈深渊坠去!
"李寻欢——!"龙啸云撕心裂肺的吼声在洞穴中回荡。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斜刺里扑出,死死抓住了李寻欢的手腕!
是小鱼儿!不知哪来的力气,这个本该油尽灯枯的少年竟挣脱了苏樱的搀扶,半边身子探出悬崖,干枯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拉……拉他上来……"小鱼儿的声音如同两张砂纸摩擦,每吐一个字都有花瓣从口中溢出,"快……"
司空摘星立刻扑上前,抓住小鱼儿的腰带。苏樱则按住小鱼儿不断抽搐的肩膀。三人合力,终于将李寻欢拉回平台。
而就在李寻欢脱险的瞬间,小鱼儿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整个人瘫软下去,皮肤上的龟裂迅速蔓延,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瓷偶。
"莲心……给他……"李寻欢虚弱地指向小鱼儿,自己则因失血过多而面色惨白,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龙啸云颤抖着掰开小鱼儿已经僵硬的手指,将金色莲心放入他掌心。
奇迹发生了——莲心接触皮肤的刹那,那些深紫色的花瓣突然停止涌出,转而化作一缕缕紫烟被莲心吸收。
小鱼儿皮肤上的龟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青紫色的面色也逐渐恢复血色。
然而,这治愈并非没有代价。
随着莲心光芒的减弱,洞穴开始全面崩塌!
巨大的岩块从顶部坠落,砸在湖面上激起诡异的黑色水花。那些堆砌在水底的白骨突然活动起来,指骨抓挠着岩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
"走!"李寻欢强撑着站起身,指向洞穴另一侧突然出现的一条狭窄缝隙——那是被莲台金光震开的逃生通道,"快!"
司空摘星背起仍在昏迷但呼吸已经平稳的小鱼儿,苏樱搀扶着龙啸云,李寻欢则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掷出碎石击落坠向众人的岩块。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脚步越来越沉,却始终保持着那道无形的屏障,将危险隔绝在身后。
通道狭窄曲折,不断有碎石从头顶砸落。龙啸云的双臂依旧剧痛难忍,却固执地要求自己行走。
他频频回头,确保李寻欢没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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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目光交汇,李寻欢都会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但那惨白的脸色和不断滴落的鲜血却出卖了他真实的状况。
"前面有光!"苏樱突然喊道。
果然,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光斑,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扩大。
清新的空气涌入通道,冲淡了地底腐朽的恶臭。希望如同强心剂,让众人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就在距离出口还有十几丈时,最可怕的变故发生了。通道顶部突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数以吨计的岩石轰然砸下!
李寻欢反应极快,猛地扑向前方,用身体撞开龙啸云和苏樱,自己却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后脑,当场跪倒在地!
"李寻欢!"龙啸云肝胆俱裂,想要冲回去,却被苏樱死死拽住。
"通道要塌了!来不及了!"苏樱哭喊着。
烟尘弥漫中,李寻欢的身影若隐若现。他艰难地抬起头,额角的鲜血模糊了半边脸庞,却对龙啸云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李寻欢的嘴唇轻轻开合,说了句什么,声音完全被崩塌的轰鸣淹没。但龙啸云读懂了唇形——
「活下去」
下一刻,一块巨大的岩石彻底阻隔了视线。龙啸云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挣扎着想要挖开石块,却被司空摘星和苏樱强行拖向出口。
最后的意识里,他仿佛看到岩石缝隙中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指尖微微蜷曲,如同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最后的告别……
刺目的阳光如利剑般劈开意识。龙啸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漠边缘的一小片绿洲中。
头顶是湛蓝到不真实的天空,耳边是苏樱压抑的抽泣声。
他艰难地支起身体,看到小鱼儿躺在不远处,呼吸平稳,皮肤上的紫色纹路已经褪去,只是仍未醒来。
"他呢?"龙啸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人声。
苏樱的眼泪夺眶而出,摇了摇头。
龙啸云的目光扫过绿洲,突然定格在水塘边的一块岩石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他踉跄着走过去,发现是半截断裂的飞刀,刀身上刻着一个细小的"李"字。刀旁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延伸向沙漠深处。
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李寻欢可能没死!
那最后看到的染血的手,或许不是幻觉!
他可能被埋在了通道的其他位置,可能正在某处流血、等待救援!
龙啸云抓起断刃,不顾苏樱的劝阻,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向沙漠冲去。
阳光炙烤着裸露的皮肤,沙粒灌进破烂的靴子,磨出血泡。
但龙啸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燃烧: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沙丘起伏,热浪扭曲着视线。龙啸云像着了魔一般,循着偶尔出现的血迹和脚印前进。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就在即将力竭倒下的瞬间,远处一座沙丘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修长挺拔,逆光而立,衣袂飘飘。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个轮廓,龙啸云死都不会认错——是李寻欢!
"李寻欢!"龙啸云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却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人影似乎听到了呼唤,微微转头。就在龙啸云即将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一阵热浪卷过,人影如同海市蜃楼般消散无踪。
龙啸云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断刃深深插入沙中。汗水混合着血水从下巴滴落,在沙粒上砸出一个个小坑。
是幻觉吗?
还是真实的李寻欢?
他无从判断,只知道一件事:无论生死,他都要找到那个人,解开那些梦境与现实的纠葛,问清楚那个未出口的问题——
为什么你愿意为我死?
59.血途
烈日炙烤着龙啸云的脊背,断刃在沙地上投下一道颤抖的阴影。
他死死盯着那座沙丘——李寻欢的身影已经消散,但沙面上残留着几滴新鲜的血迹,在滚烫的沙粒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蒸腾起细小的血色雾气。
不是幻觉。
龙啸云猛地拔出断刃,干裂的嘴唇迸出一声嘶吼:"李寻欢!"声音在空旷的沙漠中回荡,却被热浪吞噬得干干净净。他踉跄着向前奔去,双腿如同灌了铅,每迈一步都牵动全身伤口。
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那些梦境中的碎片、李寻欢无声的保护、还有那个未解的谜团,全都化作燃料,点燃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沙丘顶端,脚印凌乱地延伸向东北方。龙啸云蹲下身,指尖触碰沙粒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他抬头望向那个方向,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片扭曲的黑色轮廓,像是一座废弃的古城遗迹。
"龙大哥!"苏樱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搀扶着刚刚苏醒的小鱼儿,与司空摘星一同追了上来。小鱼儿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已经恢复了神采,只是走路时还需要人扶持。
"他......还活着......"龙啸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手中的断刃指向那片黑色轮廓,"去了那里。"
苏樱顺着他的指向望去,脸色骤变:"那是''黑石城''!沙漠旅人的禁地!传说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
"我去。"龙啸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们带着小鱼儿回绿洲等。"
"放屁!"小鱼儿突然挣开苏樱的搀扶,踉跄着上前两步。虽然虚弱,眼中的倔强却丝毫不减,"小爷我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现在想撇下我?"他指向自己胸口,"那朵破莲花还在我这儿呢!没有它,就算找到李探花也......"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淡紫色的液体。
龙啸云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小鱼儿,触手的温度高得吓人。他猛地撕开小鱼儿胸前的衣襟——那枚金色莲心竟然嵌在了少年的胸口,与皮肉融为一体,周围蔓延出蛛网般的紫色纹路!
"它......在吸我的血......"小鱼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过没关系......我能感觉到它在净化那些毒......就是有点疼......"
苏樱迅速检查了小鱼儿的状况,脸色凝重:"''净世莲台''正在与''刹那芳华''对抗,这个过程不能中断......"她看向龙啸云,眼中是医者的决断,"我们必须带着他一起走,莲心离体,他会立刻毒发身亡。"
龙啸云的目光扫过三人——重伤未愈的小鱼儿,医术精湛却武力平平的苏樱,轻功卓绝但正抱着脱臼左臂龇牙咧嘴的司空摘星。带着他们闯"黑石城",无异于送死。但不带他们,小鱼儿必死无疑。
"跟紧我。"最终,龙啸云只吐出这三个字。他转身走向那片黑色轮廓,背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凶刃,锋芒毕露。
沙漠的黄昏来得突然。前一秒还是烈日当空,转眼间夕阳已经将整片沙海染成血色。
温度骤降,寒风卷着细沙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那座黑色城池的轮廓在暮色中越发清晰——高耸的城墙全部由一种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巨石垒成,城门口两尊残缺的兽首雕像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吞噬一切闯入者。
"小心脚下......"走在最前面的龙啸云突然抬手示意。他的目光锁定在沙地上几处不自然的凹陷——是陷阱!就在他出声警告的瞬间,沙地突然塌陷,露出一个直径丈余的深坑!坑底密密麻麻竖立着淬毒的金属刺,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
"后退!"龙啸云厉喝一声,同时身形暴起,左手成爪猛地扣住司空摘星的腰带,右手则拽住苏樱的衣领,以惊人的爆发力将两人连带小鱼儿一同甩向安全区域!他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向后腾空翻跃,堪堪避过塌陷的边缘!
这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力量与精准度都远超他平日表现。龙啸云自己都愣住了——他的双臂明明应该剧痛难忍,却在危急关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仿佛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唤醒了。
"龙大哥......你......"苏樱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龙啸云没有解释,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那些梦境中的画面再次浮现——暴雨中背着人狂奔的自己、染血的双手、撕心裂肺的吼叫......每一个片段都伴随着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能量在血管中奔涌。
"有人不想我们进城。"司空摘星啐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深坑,"这陷阱是新挖的,沙粒颜色都不一样。"
龙啸云眯起眼睛,突然拔出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掷向右侧十步外的一处沙丘!
"啊!"一声惨叫响起,一个浑身裹着灰布的身影从沙丘后滚了出来,肩膀插着那截断刃。那人见行踪暴露,立刻拔腿就跑,动作快得不像人类,转眼间就窜出十几丈!
龙啸云想都没想,双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射了出去!沙漠松软的沙地本不适合奔跑,但他的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相对坚实的点上,速度竟比那灰衣人还快上三分!两者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眼看就要追上——
灰衣人突然回身,袖中寒光一闪!三枚淬毒的梭镖呈品字形射向龙啸云面门!
电光火石间,龙啸云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他右手在腰间一摸,竟从破烂的衣襟里抽出一条布带——那是之前李寻欢用来救他的布绳!布带在他手中化作一条灵蛇,精准地卷住最左侧的梭镖,随即手腕一抖,梭镖改变方向,与另外两枚在空中相撞,溅起一串火花!
灰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手,愣神的刹那,龙啸云已经欺身而上,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颈侧!灰衣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龙啸云一把扯下他的面罩,露出一张布满诡异刺青的脸——右颊上赫然纹着一个与洞穴中相同的"离"字符号!
"萧眯眯的人......"赶来的司空摘星倒吸一口凉气,"这刺青是她的''离魂奴''标记!"
龙啸云掐住那人的脖子,声音冷得像冰:"李寻欢在哪?"
刺青脸狞笑着,嘴角溢出黑血——他咬碎了藏在牙中的毒囊!临死前,他含混地吐出几个字:"主人......在城里......等他......"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消失的瞬间,黑石城内突然亮起无数幽绿色的灯火,如同鬼眼般一眨一眨。城门处传来沉重的"吱呀"声,那两尊兽首雕像的眼睛竟也亮了起来,血红色的光芒直射众人!
"装神弄鬼......"小鱼儿虚弱地啐了一口,却因牵动伤口而龇牙咧嘴。
龙啸云捡回断刃,目光坚定如铁:"进城。"
城门大敞,仿佛在欢迎他们自投罗网。踏入城门的一刻,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沙漠的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城内街道纵横,建筑全部由那种黑色巨石砌成,表面布满奇怪的凹槽,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爪痕。幽绿的灯火漂浮在空中,没有灯台,没有灯油,就那么违反常理地悬浮着,照亮了街道上凌乱的血迹——新鲜的血迹。
龙啸云蹲下身,指尖轻触血迹。还是温的。他顺着血迹看去,它们断断续续地延伸向城市中心一座高耸的金字塔状建筑。
"那是祭坛......"苏樱的声音发颤,"前朝活祭用的......"
话音未落,四周的黑暗中突然亮起无数双血红的眼睛!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龙啸云将三人护在身后,断刃横在胸前,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
"嗷——!"一声非人的嚎叫响起,数十个与刚才那个刺青脸同样装扮的灰衣人从阴影中扑出!他们手持奇形兵刃,眼中没有眼白,只有一片血红,嘴角滴落着恶臭的黏液,动作快得不似人类!
"退后!"龙啸云一声暴喝,身体先于意识行动起来。断刃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光,精准地刺入最先扑来的灰衣人咽喉!鲜血喷溅的刹那,他旋身一记鞭腿,将另一名敌人踢得胸骨塌陷!每一招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完全不像他平日里的武功路数,倒像是......小李飞刀的近战招数!
苏樱和司空摘星护着小鱼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龙啸云如同虎入羊群,所到之处血肉横飞。那些凶残的"离魂奴"在他面前竟如孩童般不堪一击!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凌厉,仿佛某种尘封的记忆正在苏醒。
"那不是龙大哥的武功......"小鱼儿虚弱地说道,眼中闪烁着惊疑,"那是......李探花的招式......"
最后一个灰衣人倒下时,龙啸云浑身浴血,持刃的手却稳如磐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同样震惊——这些夺命的招式仿佛烙印在肌肉记忆中,不需要思考就能使出。而更可怕的是,他竟从中感受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走。"龙啸云没有多言,带头向中央祭坛走去。血迹越来越新鲜,他的心也越跳越快。转过一个街角,祭坛的全貌终于展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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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七层黑色金字塔,每一层都刻满了与洞穴中相同的符文。塔顶平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被铁链锁在石柱上,低垂着头,生死不明。
李寻欢!
龙啸云的呼吸瞬间停滞。他刚要冲上前,小鱼儿却一把拉住他:"等等!看地面!"
祭坛基座周围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放射状的凹槽,全部通向中央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些凹槽中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是血槽!而李寻欢所在的位置,正位于整个献祭系统的中心!
"是陷阱......"司空摘星咽了口唾沫,"只要我们踏上祭坛范围,机关就会启动......"
龙啸云的目光扫过祭坛四周,果然发现了几处不自然的反光——是金属丝!它们纵横交错,隐藏在石缝中,一旦触碰,恐怕立刻会引发致命机关。而李寻欢所在的石柱下方,隐约可见一个复杂的齿轮装置,连接着那些血槽。
"必须切断机关......"苏樱紧张地观察着,"看那里!"她指向祭坛第三层的一个小型平台,上面有一个突出的黑色石钮,"那是控制枢纽!"
龙啸云估算了一下距离——从地面到第三层,至少有十五丈高,墙面光滑如镜,几乎没有着力点。即使以司空摘星的轻功,也不可能在不触发机关的情况下攀上去。
"我去。"龙啸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脱下破烂的外袍,撕成布条,将断刃牢牢绑在右手上。然后,在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后退几步,突然加速冲向祭坛基座!
就在即将撞上石壁的刹那,龙啸云纵身一跃,竟然跳起了近两丈高!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扭转,绑着断刃的右手狠狠刺向石壁!
锵!
断刃与黑石碰撞,竟溅起一串火花!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壁,被断刃划出了一道寸许深的刻痕!龙啸云借着这一撑之力,身体再次拔高,左手指尖精准地抠住石壁上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缝隙,整个人如同壁虎般贴在了垂直的墙面上!
"这不可能......"司空摘星喃喃道,"那黑石......比精铁还硬......"
龙啸云自己也被这种力量震惊了,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他如法炮制,用断刃在石壁上凿出一个个微小的支点,配合指尖的力量,一点一点向第三层攀去。肌肉在尖叫,伤口在崩裂,但他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近的石钮,和塔顶那个生死未卜的身影。
终于,他的手指碰到了第三层平台的边缘。一个翻滚,他稳稳落在平台上。那个黑色石钮就在眼前,上面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离"字锁链纹。
龙啸云毫不犹豫地按下石钮。
咔嗒——咔嗒——咔嗒——
一连串机括运转的声音从祭坛内部传来。塔顶,锁着李寻欢的铁链突然松动!但也就在同一时刻,整个祭坛开始剧烈震动,基座周围的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更多的血槽暴露出来!这不是关闭机关,而是提前启动了献祭程序!
"龙啸云!快上去!"小鱼儿在下面嘶吼,"他要掉下去了!"
龙啸云抬头,只见李寻欢的身体正从石柱上缓缓滑落,下方就是那个深不见底的血槽黑洞!没有时间思考,龙啸云双腿猛然发力,从第三层直接跃向塔顶!这一跳几乎违背了人体极限,他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右手前伸,拼命去够李寻欢下坠的身影。
指尖相触的刹那,龙啸云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李寻欢皮肤传来——那根本不像是活人的温度!但此刻他已无暇多想,五指死死扣住李寻欢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抓住了石柱边缘突出的浮雕。
两人悬在了黑洞边缘,龙啸云的手臂承受着全部重量,肌肉纤维一根根撕裂般的疼痛。他咬牙向上拉,却发现李寻欢的身体沉重得不可思议,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拽着他。
"龙......大哥......"李寻欢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放手......这是个......圈套......"
龙啸云的回答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闭嘴!"
就在这时,祭坛底部传来小鱼儿等人的惊呼!龙啸云艰难地扭头看去,只见无数灰衣人从四面八方涌来,而领头的是一个身着红衣、体态妖娆的女子——萧眯眯!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诡异的弯刀,刀尖正指着悬在黑洞上方的两人,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
"龙啸云!"萧眯眯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60.深渊
“放手……这是个……圈套……”
李寻欢的声音微弱如游丝,手腕冰冷得不像活人。
龙啸云的五指却如同烧红的铁钳,死死扣住那截冰凉的手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嵌进对方的骨头里。
龙啸云整个人悬在祭坛塔顶边缘,左手死死抠着石柱浮雕的棱角,粗糙的石棱割破掌心,鲜血顺着小臂蜿蜒流下,滴落在下方深不见底的血槽黑洞中,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闭嘴!”龙啸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角青筋暴跳。他腰腹猛地发力,试图将李寻欢往上提拽。
然而,李寻欢的身体沉重得诡异,仿佛下方黑洞中伸出了无形的鬼手,正疯狂地将他往下拖拽!
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正顺着相扣的手腕,源源不断地侵入龙啸云的手臂,所过之处,肌肉僵硬,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哈哈哈——!”萧眯眯癫狂的笑声从下方炸响,如同夜枭嘶鸣,在空旷的祭坛空间内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
她站在祭坛基座边缘,一袭红衣在幽绿灯火下如同燃烧的妖火,手中那把造型诡异、通体赤红的弯刀“赤练”正散发着不祥的暗芒。
刀尖直指悬在空中的两人,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残忍。
“龙啸云!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萧眯眯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快意,“看看你手里抓的是什么?是李寻欢的躯壳?还是一具早就该腐烂的活尸?
他体内的生机,十年前就该被‘离魂蛊’吸干了!我留他到现在,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用他这身凝聚了‘离火’精粹的残躯,打开‘天机秘藏’最后的门户——‘坎水玄关’!”
她猛地张开双臂,状若疯魔:
“这黑石城,这七煞祭坛,这血槽深渊,都是为这一刻准备的!李寻欢的血肉是引子!而你们——”
她猩红的目光扫过被离魂奴包围的苏樱、小鱼儿和司空摘星,“就是最好的祭品!用你们的恐惧、绝望和生命力,浇灌这古老的机关,助哀家推开那永生之门!”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被龙啸云扣住手腕的“李寻欢”突然抬起头!
那张清瘦的脸上,眼神空洞死寂,嘴角却勾起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弧度!
一股更加强大的吸力猛地传来,几乎要将龙啸云的手臂生生扯断!
同时,下方黑洞深处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整个祭坛随之震颤!
“龙大哥!小心!”小鱼儿嘶哑的吼声传来。他被苏樱和司空摘星护在中间,胸口嵌着的莲心正散发出微弱的七彩光晕,勉强抵挡着周围离魂奴疯狂的扑击。
一个离魂奴悍不畏死地冲破莲心的光晕,枯爪直抓小鱼儿胸口的莲心!
“滚开!”司空摘星独臂如电,一枚磨尖的骨刺精准地钉入那离魂奴的眼窝!
污血飞溅……
苏樱则甩出数枚金针,刺入另一名离魂奴的关节要穴,使其动作瞬间僵直。
但离魂奴的数量太多了!
他们如同没有痛觉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涌来。莲心的光芒在无数血爪的撕扯下剧烈闪烁,岌岌可危!
悬在塔顶的龙啸云目眦欲裂!
下方同伴的险境,手中“李寻欢”诡异的吸力,萧眯眯疯狂的叫嚣,还有那来自深渊的恐怖心跳……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撕裂般的剧痛,在他脑中轰然炸开!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龙啸云喉咙深处爆发!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暴戾和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凶煞之气!
就在这嘶吼声中,一股灼热到极致的洪流,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侵入手臂的冰寒气息,沿着奇经八脉疯狂奔涌!
剧痛——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被烈焰灼烧、被巨锤锻打!
但伴随着这非人的痛苦,一种难以想象的、毁灭性的力量也在他四肢百骸中疯狂滋生!
龙啸云的双眼瞬间被血丝填满,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岩在流淌!
被冻僵的右臂恢复了知觉,甚至变得更加强大!他不再试图拽起“李寻欢”,反而借着那股吸力,腰腹猛地一拧,身体如同陀螺般在空中强行旋转半周……
借着这股旋转之力,他抠着浮雕的左手悍然发力,整个人带着“李寻欢”的身体,如同炮弹般向上方更高处的祭坛塔尖平台射去!
“拦住他!”萧眯眯厉声尖叫,手中赤练弯刀凌空一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赤红色刀罡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直斩龙啸云的后心!
刀罡未至,那灼热锋锐的气息已让龙啸云后背的肌肤如被针扎!
生死关头,龙啸云的身体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他头也不回,反手将绑着断刃的右手向后猛地一挥!
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祭坛!
那截普通的断刃,此刻竟爆发出刺目的银芒,硬生生斩碎了萧眯眯那道凌厉的刀罡!狂暴的气劲炸开,将塔顶的碎石激射得四处飞溅!
龙啸云借力,抱着“李寻欢”稳稳落在塔尖平台上。
平台不大,中央矗立着一根更加粗大的黑色石柱,上面缠绕着碗口粗、布满倒刺的暗红锁链,锁链的尽头深入平台地面一个布满符文的凹槽。
“把他……锁上去!”萧眯眯的声音带着一丝惊疑不定,更多的是疯狂的命令。她显然被龙啸云刚才爆发出的力量震惊了。
那些围攻苏樱等人的离魂奴立刻分出一半,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沿着祭坛陡峭的石壁攀爬而上,动作迅捷如壁虎!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将“李寻欢”锁上那根最后的石柱!
“休想!”龙啸云将怀中冰冷的躯体挡在身后,断刃斜指下方。血红的双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沸腾的杀意!他体内的那股洪流在咆哮,在渴望宣泄!
第一个离魂奴攀上平台,枯爪带着腥风直抓龙啸云面门!龙啸云不闪不避,断刃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反撩而上!
嗤啦!
如同热刀切过牛油——那离魂奴的手臂连同半边肩膀被齐刷刷斩断!
污血狂喷!
龙啸云顺势一脚踹出,如同攻城巨锤,将断臂的离魂奴整个胸膛踹得塌陷下去,尸体如同破麻袋般飞下高塔!
第二个、第三个离魂奴同时扑至!
龙啸云身形如同鬼魅般晃动,断刃化作一片银色的死亡光网!
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暴力的劈砍、直刺、横扫!
每一击都灌注着那狂暴的力量,断刃所过之处,离魂奴坚逾精铁的身躯如同纸糊般被撕裂!
断肢残骸混合着污血如同雨点般从塔顶坠落……
“这……这是什么武功?!”下方的司空摘星看得目瞪口呆。
龙啸云此刻展现出的力量和杀伐之气,简直如同换了个人!那断刃在他手中,竟比神兵利器还要恐怖!
“不是武功……”苏樱一边用金针逼退扑来的离魂奴,一边骇然地看着塔顶那道浴血的身影,“是……是某种被强行唤醒的……本源之力!他在燃烧自己!”
塔顶平台,龙啸云如同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将冲上来的离魂奴一一斩杀。
他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那狂暴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带来无匹战力的同时,也在疯狂透支着他的生命。
每一次挥刃,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一阵阵眩晕。但他不能停!
因为龙啸云身后是李寻欢的“躯壳”,也是萧眯眯阴谋的关键!
“一群废物!”萧眯眯怒极,脸上的妖媚尽数化为狰狞。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赤练”弯刀上!
赤练刀身瞬间红光大盛,如同烧红的烙铁!刀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给我滚开!”萧眯眯厉啸一声,赤练弯刀脱手飞出!刀身在空中急速旋转,化作一轮燃烧的血色满月,带着撕裂灵魂般的尖啸,朝着塔顶平台悍然斩去!
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这一击的威势,远超之前的刀罡!血色刀轮未至,恐怖的威压已让塔顶平台上的碎石簌簌滚落!
龙啸云瞳孔骤缩!他能感觉到这一刀蕴含的毁灭力量!硬接必死!躲?他身后就是那根石柱!
千钧一发之际,龙啸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将一直护在身后的“李寻欢”推向那根布满倒刺锁链的石柱方向,同时自己则迎着那轮血色刀轮,不退反进,断刃高举过头顶,全身的力量、意志、乃至燃烧的生命力,都疯狂地灌注于那截残破的刀身!
“给我——破!!!”
吼声如雷!断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银芒,仿佛一颗微型的太阳在塔顶升起!龙啸云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轮斩来的血色刀轮,狠狠劈下!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仿佛天穹炸裂,银芒与血光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足以刺瞎人眼的光爆!
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
整个黑石城都在剧烈颤抖!
祭坛塔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黑色巨石崩落。
下方围攻苏樱等人的离魂奴被冲击波扫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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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瞬间被撕扯成碎片!
噗——!
龙啸云如遭万钧重锤轰击,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口中鲜血狂喷!
他手中的断刃寸寸碎裂,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那轮血色刀轮也被这搏命一击斩得倒飞而回,光芒黯淡了不少,被萧眯眯惊怒交加地收回手中。
龙啸云重重摔在塔顶平台边缘,距离那深不见底的血槽黑洞仅有一步之遥!
全身骨骼仿佛都碎了,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焚烧、被寒冰冻裂,眼前阵阵发黑,鲜血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那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油尽灯枯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而被他推向石柱方向的“李寻欢”,此刻正好被那股冲击波的气浪卷到了那根粗大石柱旁。
缠绕在石柱上的暗红锁链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毒蛇,瞬间活了过来!
碗口粗的锁链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拥有生命般,闪电般缠绕而上!
“不——!”龙啸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布满倒刺的暗红锁链,如同巨蟒缠身,将“李寻欢”的四肢、腰身死死捆缚在冰冷的石柱上!
倒刺深深扎入皮肉,诡异的是,预想中的鲜血并未大量涌出,只有一些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从锁链与皮肤的接触处缓缓渗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李寻欢”空洞的双眼,此刻竟亮起两点微弱的、幽绿色的光芒!
“成了!哈哈哈!终于成了!”塔下传来萧眯眯狂喜到极点的尖笑。她无视了祭坛的震动和崩落的巨石,眼中只有那根被锁链捆缚的石柱。“坎水玄关!给我开!”
随着她癫狂的呼喊,祭坛底部传来更加沉闷、更加剧烈的“咚咚”声!
那声音如同大地的心跳,震得所有人气血翻腾!捆绑着“李寻欢”的石柱剧烈震颤起来,柱身上那些古老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幽暗的红光!
缠绕其上的锁链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变得滚烫赤红!倒刺深深陷入“李寻欢”的躯体,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呃……”石柱上,“李寻欢”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却又空洞无比的呻/吟。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仿佛生命力正被那滚烫的锁链疯狂抽取!
相反的是在他眼中那两点幽绿的光芒却越来越亮,投射向下方深渊的中心!
深渊底部,那如同心跳般的“咚咚”声骤然停止!
紧接着,一片无法形容的、深邃到极致的幽蓝色光芒,缓缓从黑洞深处弥漫上来!光芒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在扭曲、塌陷!
一股古老、浩瀚、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祭坛空间!
“玄关……开了!永生之门!哀家的永生之门!”萧眯眯状若疯魔,张开双臂就要扑向那幽蓝光芒的源头!
“咳咳……”龙啸云挣扎着撑起半边身体,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
他看着石柱上正被锁链疯狂抽取生机的“李寻欢”,看着那空洞眼中越来越盛的幽绿光芒,看着下方升腾而起、充满不祥的幽蓝光晕……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混乱的意识!
这不是李寻欢!
或者说,这具躯壳里残留的,根本不是李寻欢的意识!那幽绿的光芒,那冰冷的触感,那诡异的吸力……这是萧眯眯种下的“离魂蛊”!
她要用这具凝聚了李寻欢毕生修为和“离火”精粹的躯壳作为燃料和钥匙,强行打开秘藏的最后门户!
而真正的李寻欢……他的意识……他的魂魄……在哪里?!
就在这绝望的念头升起的瞬间,龙啸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祭坛的轰鸣、穿透了锁链的灼烧声、穿透了深渊的冰冷气息……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星火,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下方那片正在升腾的幽蓝光芒深处!
“他在下面……”龙啸云沾满血污的脸上,那双血红的眼睛骤然亮起,如同濒死的野兽看到了最后的希望!“李寻欢……在下面!”
这念头如同最后的强心剂,支撑着他榨干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无视了狂喜扑向深渊的萧眯眯,无视了石柱上正被献祭的躯壳,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越来越盛的幽蓝光晕中心——
那里,仿佛有一个极其微弱的、不屈的意志,正在冰冷的深渊中挣扎!
龙啸云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向祭坛边缘,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幽蓝深渊。他手中,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刀柄……
61.异变
龙啸云站在祭坛边缘,脚下是翻涌着幽蓝光雾的深渊。
那光芒如同活物,冰冷地舔舐着他的脚踝,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诡异的吸力。
身后,是锁链灼烧躯壳的“滋滋”声、萧眯眯癫狂的笑声、以及下方苏樱等人拼死抵抗离魂奴的厮杀声。
但这些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有心脏深处那一丝微弱的悸动,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燃烧着,清晰地指向深渊之下。
李寻欢……在下面。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种,点燃了龙啸云油尽灯枯的身体里最后一点火星。
去救他!
你必须要去救他!
李寻欢……
绝对不能死!!!
龙啸云不再犹豫,纵身跃下!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龙啸云。
幽蓝色的光雾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没有急速下坠的呼啸风声,只有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光雾流转,映照出无数扭曲的幻象——破碎的飞刀、倾盆的暴雨、染血的喜服、还有林诗音哀伤欲绝的脸……
这些都是李寻欢生命中最深刻的烙印,此刻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幽蓝的深渊中闪烁、旋转。
冰冷!
刺骨的冰冷顺着毛孔疯狂钻入,仿佛连血液都要冻结。
龙啸云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股极寒迅速剥离、消磨。
他拼命集中精神,追寻着心底那一点微弱的悸动,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李……寻欢……”他试图呼喊,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连自己都听不见。
下坠,仿佛永无止境。
幽蓝的光雾越来越浓,幻象也越来越清晰。他看到年轻的李寻欢在暴雨中踉跄奔逃,看到自己染血的双手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看到一座石桥上,李寻欢痛苦的眼神,还有……
一把刺向李寻欢后心的匕首,握在自己手中!
“不——!”龙啸云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那匕首的幻象如此真实,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巨大的痛苦和疑惑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灵魂。这到底是什么?
是预言?
是警告?
还是……被遗忘的罪孽?
就在这时,前方幽蓝的雾海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温暖的金光,如同黑夜中的孤星,顽强地穿透了冰冷的死寂,映入龙啸云几乎冻结的瞳孔!
是李寻欢!
他被囚禁在一根巨大的、半透明的幽蓝色冰柱之中!
冰柱矗立在深渊底部一片虚无的平台上,无数条由幽蓝光芒凝结而成的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四肢和躯干,深深勒入他的魂体,汲取着那点微弱的金光。
李寻欢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仿佛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魂体的轮廓在锁链的束缚下显得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寻欢!”龙啸云的心在呐喊。他奋力挣扎,试图摆脱光雾的粘稠束缚,向那冰柱靠近。
“没用的,龙啸云。”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直接在龙啸云脑海中响起,如同万载玄冰摩擦,“这里是‘坎水玄关’,万魂沉沦之地。
他的‘离火’之魂,是开启玄关、接引‘净世莲台’真正力量的最后一把钥匙。你救不了他,只会和他一起,成为滋养这深渊的养分。”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根巨大的冰柱!
冰柱表面幽蓝光芒流转,隐约映照出萧眯眯那张妖冶而冰冷的脸孔,她的意识似乎已经与这深渊的核心融为一体!
龙啸云根本不理睬她的蛊惑。他眼中只有冰柱里那个痛苦的身影。
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冰柱的方向“游”去。每前进一寸,那刺骨的寒意就更深一分,意识被剥离的感觉就更强烈一分。
无数低沉的呓语、绝望的哀嚎、疯狂的诅咒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侵蚀他的心神。这些都是被“坎水玄关”吞噬的历代强者残魂,在永恒的冰冷中扭曲、嚎叫。
“滚开!”龙啸云在意识中怒吼,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凶悍戾气猛地爆发,竟暂时冲散了那些精神侵蚀!
龙啸云距离冰柱越来越近,已经能清晰看到李寻欢魂体上那些被锁链勒出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冰柱的刹那——
轰!
整个深渊空间剧烈震动!
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而冰冷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深渊最底部喷涌而出!
这股力量是如此纯粹、如此古老、如此冰冷,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寒寂本源!
它所过之处,连幽蓝的光雾都瞬间凝固、结晶!
龙啸云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万载冰山正面撞击,魂体瞬间变得无比沉重、无比僵硬。
意识更是如同被冻结的湖水,思维都变得极其缓慢——
更可怕的是,缠绕着李寻欢的那些幽蓝锁链骤然光芒大盛,汲取的速度暴增。
李寻欢魂体上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裂痕迅速扩大!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呻/吟,穿透冰柱,清晰地传入龙啸云的意识!
此刻,李寻欢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濒临破碎的虚弱,但当他看到冰柱外那个正奋力挣扎、试图靠近的身影时,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深深的恐惧!
“大……哥……”李寻欢的魂体在锁链的疯狂汲取下剧烈颤抖,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撕心裂肺的急切,“走……快走……这是……陷阱……她……要的是……莲台……和……你的……”
李寻欢的话没能说完,一股更加强大的冰冷意志猛地压下,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将他后面的话语硬生生掐断。
冰柱表面,萧眯眯那张虚幻的脸孔露出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净世莲台……终于完全降临了……”她的声音带着迷醉般的颤栗,响彻整个深渊,“李寻欢的‘离火’之魂为引,万魂深渊为基,再加上……你!”
萧眯眯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僵硬的龙啸云,“你体内那份被强行唤醒的、源自上古战魂的‘凶煞本源’,正是点燃莲台、让哀家彻底融合这‘坎水’本源,成就真正不朽的关键!
你们二人,注定是哀家登临绝巅的踏脚石!”
随着她的话语,深渊底部那股浩瀚的冰冷力量终于凝聚成形——一朵巨大无朋、完全由幽蓝色玄冰构成的莲花虚影,在深渊底部缓缓旋转、绽放!
莲心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光在跳动,正是“净世莲台”的核心力量!
而缠绕李寻欢的锁链,则如同输送能量的管道,将汲取自他魂体的“离火”精粹,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朵冰莲之中。
冰与火的力量在莲心处交汇、碰撞、融合,散发出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龙啸云这个时候看到了李寻欢魂体在锁链下越来越快的崩溃,看到了那朵冰莲贪婪地汲取着李寻欢的生命——而自己,正被那股恐怖的“坎水”本源力量死死压制,寸步难行,甚至连思维都快要冻结!
不!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屈的怒吼在龙啸云心中炸/响!
那被“坎水”本源压制的“凶煞”之力,仿佛受到了最强烈的刺激,猛地在他濒临冻结的魂体深处再次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杀意,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原始、仿佛要撕裂天地枷锁的蛮荒意志。
“啊——!”龙啸云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那被冻结的魂体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道暗红色的、如同岩浆流淌般的纹路。
这纹路所过之处,束缚他的“坎水”结晶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一股灼热到极致、仿佛能焚尽万物的气息,硬生生在他周围撑开了一小片领域,暂时抵御了那彻骨的冰寒!
能动!
虽然如同背负万钧山岳,举步维艰,但他能动!
龙啸云血红的双眼死死锁定冰柱中的李寻欢,拖着沉重无比的魂体,一步一步,如同开天辟地的巨人,朝着冰柱的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挪去!
他每一步踏在虚无的平台上,都留下一个燃烧着暗红火焰的脚印,灼烧得周围幽蓝的光雾滋滋作响!
“找死!”萧眯眯的意识发出惊怒的尖啸。深渊中的“坎水”本源力量被疯狂调动,化作无数根更加粗大、布满冰棱尖刺的锁链,如同狂蟒般从四面八方抽向龙啸云!
龙啸云不闪不避!他眼中只有冰柱里的那个人。
暗红色的纹路在他身体上狂闪,他猛地挥动双臂。
轰!轰!轰!
沉闷的巨响在深渊中回荡。
龙啸云的拳头被冰刺划破,身形剧震,但他一步不退!
龙啸云每轰碎一根锁链,他就向前艰难地挪动一步。每承受一次攻击,他魂体上的暗红纹路就更加炽亮一分。
冰柱中,李寻欢看着那个在万千冰刺锁链中浴血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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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步向自己挪来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悲伤。
他看到龙啸云不断增添的伤口,看到那暗红纹路燃烧时魂体随之黯淡的迹象。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加汹涌的“离火”精粹被锁链强行抽离,注入下方那朵越来越凝实的冰莲。
“大哥……停下……”李寻欢在意识中无声地呐喊,魂体剧烈波动,试图挣扎,却引来锁链更残酷的勒紧和汲取。
龙啸云听不见。他屏蔽了所有声音,屏蔽了所有痛苦,屏蔽了所有幻象。他的世界只剩下前方那根冰柱,和冰柱里那个正在迅速黯淡下去的身影。十步……五步……三步……
终于!他突破了重重锁链的封锁,浑身浴血。踉跄着扑到了巨大的幽蓝冰柱之前!
“寻欢……我来了……”龙啸云抬起手,燃烧着暗红火焰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冰柱表面,隔着一层坚冰,按在李寻欢魂体轮廓的胸口位置。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温暖触感,透过冰层和魂体的阻隔,传递到他的掌心。
冰柱中的李寻欢猛地一颤,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看向冰柱外那个伤痕累累、却眼神无比坚定的身影。巨大的痛苦、悲伤、还有一丝……释然,在他眼中交织。
李寻欢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对着龙啸云,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
就在这时!
深渊底部那朵巨大的冰莲虚影骤然爆发出刺破一切幽暗的璀璨光芒!
莲心处那点纯粹的金光彻底稳定下来,与幽蓝的莲瓣完美交融,形成一种冰冷而神圣的奇异光辉。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时空、又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浩瀚波动,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涟漪,瞬间席卷了整个深渊!
“成了!不朽!永恒!哀家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萧眯眯的意识发出狂喜到扭曲的尖啸,与那冰莲的波动融为一体,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贪婪和满足。
这股波动扫过龙啸云和李寻欢的瞬间,异变陡生!
龙啸云按在冰柱上的手掌,那燃烧的暗红火焰突然变得极不稳定,疯狂跳跃!
他魂体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刺目的光芒,一股更加狂暴、更加不受控制的凶煞之力在他体内左冲右突,仿佛要将他彻底撕裂!
而与此同时,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吸力,也猛地从冰莲方向传来,疯狂地撕扯着他的魂体。
“啊——!”龙啸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魂体剧烈扭曲,仿佛要被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扯成碎片!
冰柱中的李寻欢眼中瞬间充满了极度的惊恐!
李寻欢开口:
“大哥!你的力量……失控了!快离开!”李寻欢在意识中发出绝望的嘶吼,李寻欢不顾一切地撞击着冰柱内壁,试图引起龙啸云的注意。
但龙啸云此刻正承受着非人的痛苦。暴走的凶煞之力灼烧着他的意识,冰莲的吸力撕扯着他的灵魂,而萧冰冰那充满恶意的狂笑更是如同魔音贯脑。
龙啸云死死按着冰柱,抵抗着吸力,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李寻欢,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带你……走……”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那朵完美交融的冰莲中心,那点象征着“净世莲台”力量的金光,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干扰——紧接着,一道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裂痕,如同黑色的闪电,骤然出现在金光的核心!
“不——!怎么回事?!”萧冰冰狂喜的尖啸瞬间变成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那裂痕的出现,让原本稳定浩瀚的波动瞬间变得紊乱狂暴。
整个冰莲虚影剧烈震颤,幽蓝与金芒疯狂冲突、排斥!
这股剧烈的冲突和排斥引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毁灭性能量风暴,以冰莲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爆/发开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距离最近的龙啸云和李寻欢!
狂暴的能量瞬间将龙啸云卷了进去!
龙啸云按在冰柱上的手掌被狠狠震开,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抛飞?冰柱表面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李寻欢的魂体在锁链的束缚下痛苦地扭曲!
“噗——!”龙啸云感觉自己要被彻底撕碎了,灵魂疯狂逸散,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模糊的视线,透过肆虐的能量风暴,死死锁定在冰柱裂痕中李寻欢那双充满痛苦和担忧的眼睛上。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了他。
……
62.坠落
龙啸云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下泥潭的枯叶,打着旋,沉啊沉。
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带着一股陈年淤泥的腐朽腥气,沉沉地压下来,糊住口鼻,缠住四肢,拖拽着灵魂往更深的渊薮里坠。
绝望,这种感觉比黑暗更沉,更黏糊更加让人透不过气来。
它像煮得滚烫又放凉的琼脂,带着令人窒息的甜腥气,一层又一层地裹上来。
从脚踝开始,漫过膝盖,淹过腰腹,冰凉地、坚决地,要封住他的七窍,凝滞龙啸云的心跳,冻结他最后一点挣扎的念头。
难道……真要烂在这里了?
就在那黏糊糊的绝望几乎要彻底糊住他天灵盖的瞬间,脚底猛地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
不是淤泥,不是硬石,而是……沙?
柔软、细腻、温热的沙。
它们带着被白日骄阳晒透的暖意,熨帖地承托着他下沉的足跟。
龙啸云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感觉……太荒谬了!
前一瞬还在无底深渊里无休止的下坠,下一瞬就踩在了实地上?
这可能吗?
这难道就是一场梦吗?
龙啸云不确定——
龙啸云也不敢去猜测。
但是——
龙啸云也没有打算逃避现实。
龙啸云深吸一口气,然后试着,极其缓慢地,让意识蜷缩的脚趾在温暖的沙粒中轻轻蹭了蹭。
触感真实得可怕。
是梦吧?
一定是另一场更离奇、更折磨人的梦魇。
可眼下,管他娘的真是梦还是假是幻?
能喘口气,能感觉到脚踏实地的暖意,就是天大的恩典。
龙啸云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那被绝望琼脂糊住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预备迎接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腥气。
然而,没有。
一股极其干燥、滚烫,裹挟着无数细碎沙粒的空气,猛地灌进了他的喉咙!
“咳咳……咳!咳咳咳!”这口气吸得太猛太急,那燥热的风像无数把小锉刀,狠狠刮过干涸的喉管,直呛进肺里。
龙啸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沙漠式问候”噎得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下意识地紧闭着眼,可那强烈的、灼人的光线,竟穿透薄薄的眼皮,在视野里烙下大片跳跃的、血红色的光斑。
过了好一阵,那要命的咳嗽才勉强平息。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掀开沉重的眼皮。
光。
刺目的光。
世界白茫茫一片,短暂失明后,景象才如同显影般渐渐清晰。
无垠的沙海,一直铺展到天地相接的尽头。天空蓝得吓人,像一整块巨大而剔透的琉璃,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
一轮炽白的烈日高悬中天,毫不吝啬地将它的酷烈倾泻而下。
阳光照射在裸露的皮肤上,不再是温暖,而是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疯狂攒刺!
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
热浪如同实质的墙,带着黄沙特有的土腥味,一波波地拍打过来。喉咙里那把方才被呛得暂时熄灭的火,轰地一下复燃了,烧得更猛更旺,一路燎到五脏六腑。
干渴!
那是一种从骨髓深处钻出来的、吞噬一切的焦渴!
“糟了!”龙啸云心头警铃大作,这熟悉的炙烤感和喉咙里的焦灼感,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他的神经——中暑!
在这鬼地方,这几乎是阎王爷来收人的信号!
龙啸云知道他自己必须立刻动起来!
找到阴凉,找到水!
否则,这具身体很快就会被烤成一张人肉干饼!
念头刚起,一股凉气却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他的腿……自己动了!
不是他意念驱使的那种动,而是像两根独立自主的木桩子,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坚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滚烫的沙子里,拖着他的整个身体,朝着某个完全未知的方向……走去!
“停下!”龙啸云在意识深处狂吼,试图重新掌控这具背叛了自己的躯壳。
他集中全部精神,狠狠地去“想”那个停下的动作,想象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然而,毫无作用。
那双腿的主人,或者说,那个暂时霸占了他身体的“房客”,对他的指令置若罔闻。
龙啸云的双腿依旧迈着那种均匀的、带着点机械感的步伐,一步一步,执着地向前。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臂以一种怪异的、不协调的姿势微微摆动,活像一具刚学会走路的提线木偶,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感。
“他娘的!反了天了!”龙啸云气得在脑子里破口大骂,“那是老子的腿!老子让你停下!听见没有!”
龙啸云调动起平生所有的意志力,像在泥潭里拔河一样,拼命地、徒劳地想要夺回控制权。可那双腿如同生了根,或者说,像被一个更强大的意志死死焊在了这片沙地上,坚定不移地执行着它们既定的程序。
挣扎徒劳,龙啸云只能绝望地放弃。他被迫成了自己身体的囚徒,一个被绑在驾驶座上看戏的倒霉乘客,眼睁睁看着“自己”像个梦游者,在茫茫沙海中踽踽独行。
烈日无情地炙烤,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瞬间蒸发,只留下一层白花花的盐霜黏在皮肤上,又痒又痛。
龙啸云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火炭,喉咙干得快要黏在一起。
就在龙啸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内外交困的酷刑彻底蒸发时,他那“叛逆”的身体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沙包前停了下来。
沙包旁,倔强地挺立着一株植物——叶子扁扁的,灰扑扑的,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在烈日的淫威下蔫头耷脑,正是沙漠里常见的骆驼刺。
只见“龙啸云”蹲下身,伸出那双明显属于他、却又完全不听他使唤的手,直接插进骆驼刺根部滚烫的沙子里,开始……刨!
动作生涩而粗暴,十指没有任何保护地摩擦着粗糙的沙粒和可能隐藏在下面的尖锐碎石。
“嘶——!”龙啸云在意识里倒抽一口凉气,仿佛那十指连心的痛楚直接传递到了他的灵魂深处,“蠢货!找死啊!没水囊没工具,用手刨?这身体是铁打的还是脑子是沙做的?”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很快被磨得通红,指甲缝里塞满了沙子,甚至有几处划破了皮,渗出细小的血珠,混着沙粒黏在伤口上。
那身体却像毫无痛觉神经,依旧固执地、一下一下地挖着,动作甚至带着点……专注?
就在龙啸云几乎要绝望地认为这具身体打算把他自己活埋在这里的时候,那刨沙的动作突然停了。
指尖触及的沙粒,明显变得湿润、冰凉起来!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浑浊的水洼,在坑底显现出来。水不多,浅浅的一层,混着泥沙,颜色像稀释过的泥汤。但这在龙啸云眼中,不啻于瑶池仙露!
那双手毫不犹豫地捧起一捧浑浊的水,动作急切得近乎贪婪,完全不顾其中掺杂的泥沙,直接凑到了嘴边。
“等等!脏!有沙子!”龙啸云在意识里徒劳地呐喊。可那双手的主人置若罔闻。
温凉、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液体涌入口腔,粗糙的沙砾摩擦着舌头和上颚,带来一种极其怪异的触感。
但这丝毫不能阻挡那股久旱逢甘霖的狂喜!
水!
真的是水!
那清凉感顺着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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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快要冒烟的喉咙一路滑下,所过之处,如同焦土被甘霖浸润,那种从濒死边缘被硬生生拽回来的感觉,让龙啸云整个灵魂都为之颤栗。
然而,这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维持够三息,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骤然拉满的硬弓!
刚才还沉浸在“挖到宝”的专注状态瞬间切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野兽般的警觉。他甚至没给龙啸云任何反应的时间,身体已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向侧后方一块巨大的风化岩后面扑去,动作迅捷得与他刚才刨沙的笨拙判若两人。
“搞什么鬼?!”龙啸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作晃得“眼冒金星”,虽然他现在根本没有视觉器官,但他的灵魂却狼狈地“摔”在意识深处。
紧接着,风送来了隐约的声响。开始是模糊的,像是远处有人在争吵,很快变得清晰——是兵器激烈的碰撞声!刺耳的金铁交鸣!还有粗野、愤怒的吼叫,充满了嗜血的杀意!
“……姓李的!你跑不了!”
“……把东西交出来!留你全尸!”
“……围住他!别让他再溜了!”
“你们休想!!!”
在这片嘈乱刺耳的喊杀和兵刃撞击声中,一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龙啸云的意识上,让他瞬间灵魂出窍!
李!寻!欢!
那声音,即使隔着风沙,即使被喊杀声扭曲,也绝不会错!
是他!
绝对是李寻欢!
“寻欢!寻欢在那边!”龙啸云在意识里发出无声的呐喊,所有的念头瞬间被这个发现点燃、炸/开!
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确认那是不是他的幻觉!是不是这该死的沙漠给他最后的、最残酷的玩笑!
然而,就在他这意念升腾的刹那,他那“忠诚”的身体给出了截然相反的指令——跑!往相反的方向!跑得越远越好!远离那片是非之地!
这具身体猛地从岩石后弹起,甚至顾不上压低身形,以一种连滚带爬、狼狈至极的姿态,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打斗声的方向狂奔!
速度之快,姿态之丑,活像一只被滚水烫了屁股的猴子。
“停下!回去!王八蛋!你给我回去!”龙啸云在意识里咆哮、咒骂、用尽一切他能想到的污言秽语问候这具身体的祖宗十八代。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塞进失控马车里的乘客,眼睁睁看着车夫驾着车疯狂地冲向悬崖,而悬崖下,正站着对他最重要的人!
“那是寻欢!李寻欢!你听见没有!你他娘的聋了吗?回去!救人啊!”他徒劳地“捶打”着意识无形的墙壁,愤怒和恐惧像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也许是龙啸云内心滔天的悲愤太过强烈,竟短暂地撼动了身体的“自主权”。狂奔中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停滞瞬间,龙啸云奋力“扭头”,视线穿透风沙——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惊鸿掠影,正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左侧那片起伏的沙丘后面一闪而过,朝着更远的方向疾驰!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熟悉的背影,那飘逸的身法,不是李寻欢是谁?!
“寻欢!”龙啸云几乎要喜极而泣,拼命集中意念,想要让这具身体转向、追赶。
可惜,他高兴得太早了。
那身体只是短暂地、极其轻微地顿挫了那么一刹那,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混乱的指令,内部发生了极其短暂的线路冲突。紧接着,那个“逃跑”的指令以压倒性的优势重新占据了上风!
身体猛地一扭,不再看那白色身影消失的方向,而是继续朝着它最初选定的、那个“安全”的方位,更加卖力地、连滚带爬地狂奔!
仿佛后面追着的不是他龙啸云心心念念的兄弟,而是索命的无常!
63.疑惑
“啊啊啊啊!”龙啸云在意识里发出无声的、崩溃的嚎叫。
这感觉比被琼脂糊死还憋屈一万倍!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控制着他身体的“懦夫”!
更倒霉的是,就在龙啸云的身体埋头狂奔,自以为甩开了麻烦时,李寻欢身后那些如附骨之疽的追兵,也已经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紧咬着那道白影,旋风般卷了过来!
龙啸云这具慌不择路、在沙丘间狼狈鼠窜的身体,恰好横在了追兵和李寻欢之间!
他那身沾满沙尘、慌里慌张的样子,在追兵眼中,简直就是“同伙”最好的注解——
一个负责接应,或者干脆就是被吓破了胆想跑路的同党!
“这里还有一个!别放跑了!”一个满脸横肉、挥舞着九环鬼头刀的大汉厉声咆哮,刀光一闪,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兜头就朝龙啸云砍来!
刀势狠辣,角度刁钻,显然是个经验老道的悍匪。
“龙啸云”瞳孔骤缩!
身体的本能反应是惊恐地后退闪避。然而,这具身体此刻的协调性简直糟糕到了极点!
龙啸云的意识清晰地“看到”那刀劈来的轨迹,也“知道”该如何侧身、拧腰、踏步避开锋芒,甚至有机会反手给对方肋下来一下。
但实际发生的却是:他的左脚想往后撤,右脚却莫名其妙地想往左跨,上半身僵硬得像块门板,整个动作拧巴成一团,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在冰面上打滑的鸭子。
“噗嗤!”
刀锋几乎是贴着龙啸云的右臂外侧划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痛感瞬间传来。
“废物!废物!废物!”龙啸云在意识里疯狂地唾骂着自己这具不争气的皮囊,简直要气疯了。他何曾如此窝囊过?
两招!仅仅两招,就被砍得见了红!
那持鬼头刀的大汉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哈!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兄弟们,先剁了这个废物点心开开胃!”
他一声吆喝,旁边一个使分水刺的瘦子立刻怪笑一声,如同毒蛇般贴地窜来,手中一对蓝汪汪的短刺,阴毒无比地直刺龙啸云的下盘!
另一个手持链子锤的壮汉则狞笑着甩动沉重的锤头,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砸向龙啸云的后心!
竟是形成了前后夹击的必杀之局!
龙啸云意识里警铃狂响,冷汗瞬间浸透。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是狼狈地试图躲避,但那种强烈的、根植于肌肉记忆深处的僵硬和不协调感再次爆发!
面对下盘刺来的毒蛇般的分水刺,他的腿想跳起,腰却笨拙地往下沉;感到背后恶风袭来,他想前扑,身体重心却偏偏后仰!整个动作系统彻底乱套,如同一个醉汉在刀尖上跳舞。
眼看着分水刺就要扎进大腿,链子锤就要轰碎脊椎,龙啸云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极其细微、却又尖锐到足以刺穿所有嘈杂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叹息,骤然响起!
白光一闪!
“呃啊——!”
那手持分水刺的瘦子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喉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极其细小、却瞬间致命的小洞,鲜血喷涌而出!他双眼暴突,嗬嗬两声,软软地栽倒在滚烫的沙地上,溅起一片黄尘。
几乎同时,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折返而至!
李寻欢!
是李寻欢!!!
龙啸云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左肩处的白衣已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显然受伤不轻。
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如寒星,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冷静。
此刻,小李飞刀李寻欢右手一扬,一道寒光再次电射而出!
“叮!”
一声脆响!那枚小巧的飞刀精准无比地撞在砸向龙啸云后心的链子锤的锤头上!
火星四溅!
那沉重的锤头竟被这小小飞刀蕴含的恐怖劲力撞得微微一顿,轨迹瞬间偏斜,擦着龙啸云的后腰狠狠砸在旁边的沙地上,轰出一个深坑!
“这位兄弟!靠后!”李寻欢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却异常清晰。
“寻欢!”龙啸云在意识里狂喜地呐喊,一股绝处逢生的暖流瞬间冲散了之前的绝望和愤怒!
他真想扑上去狠狠拥抱这个兄弟!
虽然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李寻欢的断喝下,像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缩向一块岩石后面,动作依旧笨拙得让人捂脸。
有了李寻欢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李寻欢的飞刀神出鬼没,例无虚发,每一次银光闪现,都伴随着一声惨叫或兵刃的格挡脆响。
他身形飘忽,如同穿花蝴蝶,在刀光剑影中游走,虽因伤势动作稍显凝滞,却依旧牢牢吸引了大部分的火力。
龙啸云的身体躲在岩石后,似乎也受到了这强大盟友的鼓舞。
虽然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抓狂的僵硬和不协调,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手足无措。
他抓起地上散落的一柄刀,瞅准机会,对着一个背对着他、正全神贯注围攻李寻欢的持斧大汉的后腰,狠狠捅了过去!
这一刀,时机抓得极准!正是那大汉高举板斧,空门大露的瞬间!
噗!
腰刀毫无阻碍地刺入!
“嗷——!”大汉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巨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般轰然倒地!
“好!”龙啸云在意识里忍不住喝彩,虽然这一刀捅得毫无章法,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总算是开张了!
龙啸云感觉这具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打架”的感觉,动作虽然依旧别扭,但至少那股深入骨髓的僵硬感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李寻欢压力骤减,飞刀更是神乎其技。转眼间,又有两名悍匪捂着咽喉或手腕倒了下去。剩下的四五人明显胆寒,攻势为之一缓,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胜利的天平似乎在向他们倾斜。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异变陡生!
李寻欢在闪身避开一记斜劈的钢鞭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
李寻欢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溅在黄沙上,触目惊心!显然,之前的伤势在剧烈的搏杀中彻底爆发,内力已然不济!
围攻的敌人都是刀头舔血的凶徒,岂会放过这等良机?
“他不行了!上!宰了他们!”那个使鬼头刀的头目眼中凶光大盛,厉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合身扑上,刀光如匹练,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厉,直劈李寻欢面门!
其他几人见状,也如同打了鸡血,各种兵器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不同角度朝着力竭的李寻欢和躲在岩石后刚露头的龙啸云身体招呼过来!
生死一线!
龙啸云目眦欲裂!
“寻欢——!”
他灵魂深处的嘶吼几乎要撕裂无形的屏障!李寻欢那苍白染血的脸庞,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意识上!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喷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
一股身体深处涌上来的力量,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毫无征兆地从龙啸云身体的丹田深处轰然爆/发!
龙啸云只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外一甩!
“啊——!”
一声压抑着痛苦和狂暴的低吼从他自己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迸发出来!
龙啸云不知何时已紧紧握住了那杆斜插在沙地上的银枪!
枪身入手,仿佛瞬间与他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产生了共鸣,发出一阵低沉而兴奋的嗡鸣!
那鬼头刀头目脸上狰狞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骇!
他看到了那道快到无法形容的银光,感受到了那刺骨的死亡气息!
他想回刀格挡,想侧身闪避,但身体的动作在那道银光面前,慢得如同蜗牛!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利刃入肉声!
银枪的枪尖,精准无比地从鬼头刀头目的左肋下方刺入,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瞬间贯穿了坚韧的皮甲和血肉,自右肩后方透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头目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截从自己身体里透出的、染血的枪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眼中的凶光迅速黯淡、熄灭。
“老大……老大死了!”
“妖……妖怪啊!”
“跑!快跑!”
剩下的几个悍匪如同见了鬼,惊恐的尖叫划破了短暂的死寂。
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般,丢下兵器,朝着不同的方向连滚带爬地仓皇逃命,转眼间就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
现场,只剩下死寂。
黄沙被鲜血浸染,几具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烈日炙烤沙砾的焦糊味。
李寻欢捂着剧痛的左肩,靠着背后一块滚烫的岩石,才勉强没有倒下。
李寻欢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伤处,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看向那个背对着他、依旧保持着持枪贯体姿势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龙啸云的身体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将银枪从头目的尸体中拔出,然后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脚步略显虚浮,仿佛刚才那惊世一枪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目光终于在空中交汇。
龙啸云终于看清了李寻欢的脸。
心,猛地一沉。
不对!
这张脸……的确是李寻欢!
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挺直的鼻梁,那即使苍白染血也难掩的俊逸……但,不一样!
太年轻了!
这不是龙啸云记忆中那个二十出头,眼神却沉淀着世事沧桑的李寻欢!
此刻的李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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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却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模样!眉宇间虽然依旧英挺,却少了几分沉郁,多了几分尚未被世事彻底磨平的锐气和天真。
这怎么可能?!
龙啸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冰窟,又瞬间被扔进熔炉。
混乱、惊骇、荒谬……无数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灵魂里翻滚碰撞。
他死死地“盯”着李飞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伪装的痕迹,或者自己濒死幻觉的证据。
然而,没有。那真真切切,就是李寻欢,一个……年轻了至少十岁的李寻欢!
就在这时,李寻欢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气音,然后他的身体软软地顺着岩石滑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寻欢!”龙啸云在意识里惊呼。
而龙啸云的身体却“纹丝不动”。
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这具身体动了。
它先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到昏迷的李寻欢身边。
然后,它停住了。龙啸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冲突和挣扎。
一种本能般的抗拒在升腾——远离麻烦,远离危险,远离这个会带来无穷后患的人。
这抗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身体的手指都微微蜷缩起来,似乎随时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另一种更深沉、更顽固的东西,似乎也在这具躯壳的深处苏醒。它压过了那强烈的逃避本能。
好歹是一条生命,不能就这样……
两种意识激烈交锋。
一会儿过去,这具身体终于弯下了腰。
动作依旧带着那种龙啸云痛恨的僵硬和笨拙,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
它费力地将昏迷的李寻欢翻过身,避开左肩那可怕的伤口,然后,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显得有些滑稽的姿势——
像是扛着一袋会咬人的面粉——将李寻欢那失去知觉的身体,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驮到了自己疲惫不堪的背上。
李寻欢的头无力地垂在龙啸云的颈侧,滚烫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那年轻的侧脸,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更清晰地刺痛着龙啸云混乱的神经。
做完这一切,这具身体微微晃了晃,似乎承受着不轻的重量。
然后,它迈开了脚步。
一步,又一步。
背着昏迷的、年轻的李寻欢,踏着滚烫的黄沙,朝着那片灼热扭曲、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沙漠深处,沉默而坚定地走去。
沙地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脚印,旁边,还拖着那杆染血的银枪,在沙砾上划出一道断续的、长长的痕迹……
烈日依旧高悬,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土地。血腥味在热浪中缓缓升腾、飘散。龙啸云的意识被困在这具沉默前行的躯壳里,如同被困在一座移动的、布满谜团的牢笼之中。
身体为何失控?
那爆发的一枪从何而来?
李寻欢为何年轻如斯?
这该死的身体又要将他们带向何方?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只有背上那年轻躯体传来的微弱心跳和滚烫体温,是这片死寂沙海中唯一真实的锚点,提醒着他,这一切绝非梦境。
身体不知疲倦地走着,仿佛沙漠深处有一个它必须抵达的坐标。
沙丘连绵起伏,像凝固的金色波涛。前方,一座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赤红色岩山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在扭曲的热浪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山岩阴影的边缘时,龙啸云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它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又像是在感知着某种无形的存在。那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警觉。
龙啸云的意识也随之绷紧。他努力透过身体的感官去探查——除了风声,除了沙粒滑落的细微声响,似乎……并无异样?
然而,就在他刚刚松懈一丝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侧前方一块巨大风蚀岩的顶端!
一点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反光,如同毒蛇的鳞片在暗处一闪而逝!
那绝不是烈日照射沙砾或岩石的反光!那更像是……金属?
是谁?!
龙啸云的意识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抓住。
是那些逃走的悍匪去而复返?
还是……新的、更可怕的敌人?
亦或是……这诡异身体所奔向的目标?
他拼命想要示警,想要让身体躲藏,但一切都徒劳。
他的身体只是停顿了那么一瞬,仿佛确认了那点反光的存在,然后,它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或闪避,反而调整了一下背上昏迷的李寻欢的位置,确保他不会被轻易甩脱。
接着,它迈开脚步,继续朝着那片赤红山岩投下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深邃阴影,一步步,走了进去……
64.照顾
烈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摁在赤红岩山的脊背上。
空气被烤得滋滋作响,视线里的一切都在高温下扭曲、变形。
龙啸云看着自己的身体背着昏迷的李飞刀,一步一步,踩着滚烫的沙砾,沉默而固执地钻进那片由巨大山岩投下的、深邃而阴凉的阴影里。
刚踏入阴影,一股混合着岩石粉尘和陈年苔藓的阴湿气息扑面而来,与外面灼人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如果他现在还有身体的控制权的话,龙啸云肯定会打一个激灵。
龙啸云也感觉到——他背上的李寻欢似乎也在这温差的刺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痛苦的呻/吟。
龙啸云很想看看自己背上那个出气多进气少的李寻欢是否还能够撑下去,到他的身体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意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只是背着它的“货物”,朝着阴影更深处走去。
龙啸云的意识却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刚才那岩石顶端一闪而逝的、冰冷的反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他意识深处反复舔舐!
危险!
绝对有东西在埋伏!
敌人?
野兽?
龙啸云不确定。
“停下!找地方躲起来!蠢货!想当活靶子吗?”龙啸云在脑子里咆哮,恨不得夺过方向盘来个一百八十度甩尾漂移钻进石头缝。
可身体置若罔闻。
龙啸云的身体不仅没停,反而微微调整了一下背负李寻欢的姿势,让他的头更贴近自己的颈窝,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保护?
然后,它继续迈着那种均匀的、带着点机械感的步伐,沿着嶙峋的岩壁,朝着阴影深处行进。
那杆拖在地上的银枪,枪尖刮擦着岩石,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滋啦……滋啦……”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瘆人,简直就是在给暗处的敌人报信!
龙啸云绝望地“闭”上了“眼”。
完了,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的敌人指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哪么?
岩山的内部远比外面看到的更为复杂。
巨大的风蚀洞穴犬牙交错,狭窄的裂隙如同迷宫。
阳光被高耸的岩壁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无力地洒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就在龙啸云以为下一秒就会有冷箭或毒镖从某个刁钻的角度射出来时,他的身体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
它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被几块崩落巨石半掩着的狭窄缝隙前。
那缝隙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通过,里面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陈腐的土腥味。
身体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缝隙深处的声音,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龙啸云惊掉下巴的动作——
它竟然小心翼翼地将背上昏迷的李寻欢先放了下来,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岩石上,接着,自己率先侧过身,以一种极其别扭、几乎是贴着岩石蹭进去的姿势,挤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
“搞什么名堂?”龙啸云一头雾水。
这身体是属耗子的?
钻洞上瘾?
身体消失在缝隙里片刻。
就在龙啸云开始怀疑它是不是打算把李寻欢抛弃在这鬼地方时,缝隙深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像是搬动重物的“哐当”声。
过了一会儿,身体又从缝隙里蹭了出来。
它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昏迷的李寻欢再次背起,然后以一种比刚才更小心的姿态,侧身挤进了缝隙。
一进缝隙,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干草、尘土、动物粪便和某种草药味道的陈腐气息直冲鼻腔,呛得龙啸云意识里直咳嗽。
等身体的视觉稍微适应了昏暗,龙啸云才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缝隙内部,竟然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足够容纳两三个人的天然小洞穴。洞壁还算光滑,显然是经过长时间的风蚀。
最令人惊奇的是,洞穴深处,竟然歪歪斜斜地搭着一个……茅草棚子?
说是棚子都算抬举它了。
几根粗细不一、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头勉强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上面胡乱覆盖着厚厚一层枯黄的、带着沙土的不知名野草和棕榈叶。
棚子的一角已经塌陷,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地面。整个结构透着一股随时会散架的脆弱感,像一个被遗弃了不知多少年的鸟窝。
然而,这破败的茅草棚子,在眼下这绝境里,不啻于一座豪华宫殿。
至少,它能遮阳,能挡风,能提供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龙啸云的身体似乎对这里很“满意”。它背着李寻欢,径直走到草棚下相对干燥平整的一角,再次小心翼翼地将李寻欢放下,让他平躺在一层还算厚实的枯草垫上。
接着,它开始“干活”了。
那动作,笨拙得让龙啸云想捂脸。
它先是“哗啦”一下,极其粗暴地撕开了李寻欢左肩伤口附近粘连着血痂的破烂衣襟,那力道,活像在撕一张粘在墙上的旧年画。
“嘶——轻点!你当撕烧鸡呢?”龙啸云在意识里倒抽冷气,仿佛那痛感直接作用在自己身上。
撕开衣服,露出底下那个狰狞的伤口。刀伤很深,皮肉翻卷,边缘红肿发亮,有些地方甚至隐隐透着不祥的青黑色。
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和丝丝缕缕的血水,散发出淡淡的腥气。
身体明显顿住了。
那双手悬在伤口上方,手指微微蜷缩着,似乎有些无从下手,又像是被那可怕的伤口震慑住了。
过了好几息,它才像是下定了决心,笨拙地从自己同样破烂的衣摆上撕下几条相对干净的布条,然后,以一种近乎“擦桌子”的力道,开始去擦拭伤口周围的污血和沙粒!
动作又重又急,好几次粗糙的布条边缘直接刮蹭到翻开的皮肉上!
“嗷!”龙啸云在意识里惨叫出声,眼前的一切都太有冲击力,第一视角的龙啸云难免有些感同身受。
看着“自己”的动作越来越粗暴,龙啸云忍不住开口:“祖宗!那是肉!是肉啊!不是你家灶台!你轻点会死吗?!上药!先找水清理啊笨蛋!”
也许是龙啸云无声的咆哮起了作用,也许是身体自己意识到了更合理的方式。
它终于停止了那惨无人道的“擦拭”,转而开始在洞穴里翻找起来。
它在枯草堆里拱来拱去,在塌陷的棚子角落扒拉,甚至爬到洞口附近,仔细查看岩壁缝隙里生长的植物。
功夫不负“身体”心。
它还真找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几个藏在角落干草里、表皮皱巴巴、像小土豆一样的块茎,龙啸云尝试去辨认,但是最终尝试失败了。
除此之外,龙啸云的身体还找到了几株长在岩壁滴水处、叶子肥厚多汁的不知名小草,甚至在一个岩缝里,还抠出了一小撮灰白色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粉末状矿物。
身体把这些“收获”一股脑堆在李寻欢身边。
它拿起一个皱巴巴的块茎,放在鼻子底下使劲嗅了嗅,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龙啸云差点魂飞魄散的动作——
它直接用牙去咬那坚硬的块茎!
嘎嘣!
一声脆响。块茎没咬动,差点崩掉“龙啸云”的门牙。
“……”龙啸云在意识里彻底无语凝噎。
这身体的操作,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他的崩溃点上。
身体似乎也意识到用牙不行。
它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那杆银枪上。
它拿起银枪,用枪尖对着块茎一阵猛戳猛砸。砰砰乓乓一阵乱响,火星四溅,碎屑乱飞。
那场面,不像在制药,更像在打铁,或者谋杀那块可怜的根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几个块茎砸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和糊状物。
它又拿起那些肥厚的草叶,在手里粗暴地揉搓挤压,挤出一些黏糊糊的绿色汁液。最后,把那撮灰白色的矿物粉末也混了进去。
所有东西搅和在一起,形成了一碗颜色诡异、气味诡异、黏糊糊如同沼泽烂泥的……“药膏”?
龙啸云看着那碗冒着可疑气泡的“黑暗药膏”,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在颤抖。
这玩意儿……真的能吃?
不,是能敷?
确定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李寻欢现在这状况,再糊上这玩意儿,怕不是要直接原地去见佛祖?
身体可不管这些。
它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它再次拿起之前撕下的布条,蘸了一点那黏糊糊、绿中带灰、散发着可怕气味的药膏,然后,毫不犹豫地、厚厚地、糊在了李寻欢左肩那狰狞的伤口上!
动作依旧笨拙,像在给墙壁抹腻子,力道也没轻没重。
“呃……”昏迷中的李寻欢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眉头死死拧在一起,额头瞬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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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啸云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完了完了,寻欢怕不是要被活活疼死!
糊完药膏,身体又撕下几条布条,开始给李寻欢包扎。
那包扎技术更是惨不忍睹。
布条缠得松松垮垮,歪歪扭扭,活像给粽子捆了条破草绳,随时可能散架。
有些地方勒得太紧,有些地方又完全没裹住,绿色的药膏从缝隙里渗出来,黏在皮肤上,看起来更加凄惨。
做完这一切,身体似乎“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它不再折腾李寻欢,而是默默地坐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落满灰尘的石像。
只有那双眼睛,时不时地扫过李寻欢苍白的面容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在监控着什么。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
洞外的日头渐渐偏西,赤红的岩壁被染上更深的血色,洞内的光线愈发昏暗……
李寻欢的情况时好时坏——高烧如同潮水般反复侵袭,他的身体时而滚烫如火炭,时而又冰冷如寒玉。
李寻欢的意识始终在昏迷的边缘挣扎,偶尔会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有时是痛苦的呻吟,有时是急促的喘息。
每当这时,那尊“石像”就会动起来。
它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点点珍贵的清水。它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角蘸湿,然后,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去润湿李寻欢干裂起皮的嘴唇。
它的动作僵硬得像第一次拿针线的莽汉,水珠经常控制不好力道,顺着嘴角流到脖颈里,或者直接滴进鼻孔,呛得昏迷的李寻欢一阵猛咳。
“蠢……蠢货!抬高一点!对,就那样……哎哟又滴鼻子了!”
龙啸云在意识里急得跳脚,恨不得自己上手。
看着李寻欢被呛得难受的样子,他又是心疼又是憋屈。
当李寻欢烧得浑身滚烫时,身体会默默解开他那被汗水浸透、又被包扎得乱七八糟的上衣,然后用沾了凉水的布,一遍又一遍地去擦拭他的额头、脖颈、胸口和手臂,试图用物理方式降温。
那擦拭毫无章法,有时在同一个地方反复摩擦,擦得皮肤发红,有时又漏掉大片滚烫的区域。
当李寻欢陷入寒颤时,身体又会默默地把自己那件同样破旧的外衣脱下来,盖在李寻欢身上,然后尽可能靠近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
它甚至会把李寻欢冰冷的手脚捂在自己同样不算温暖的怀里,像个笨拙但固执的暖炉。
它仿佛不知疲倦,也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喂水、擦身、更换药膏、盖衣、取暖……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没有停歇。
这身体的动作永远是那么的生硬、粗糙、缺乏技巧,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执拗的笨拙。
有好几次,李寻欢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脸色灰败如同金纸。
龙啸云在意识里都快要绝望了,觉得这位年轻的飞刀客恐怕熬不过这个夜晚。
可那身体却依旧固执地重复着那些笨拙的照料动作,仿佛在跟阎王爷拔河,用最原始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人从鬼门关往回拖。
奇迹,或者说,是身体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力,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当最后一缕残阳透过洞穴缝隙,在破败的草棚上投下几道温暖的光柱时,李寻欢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睫,终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龙啸云的身体正端着一个破了一半的粗陶碗,里面盛着一点浑浊的、用砸碎的块茎熬煮的糊糊。它笨拙地用一根削尖的小木棍搅动着糊糊,试图让它凉得快一点。
就在这时,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搅动的动作猛地停住。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草垫上的人。
李寻欢的眼皮,又颤动了几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眼神起初是涣散的、茫然的,如同蒙着一层浓雾,没有焦点地扫过昏暗的洞穴顶棚,扫过那破败的茅草棚子。
过了好一会儿,那涣散的目光才艰难地聚焦,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移到了坐在他身边、端着破碗、一脸呆滞僵硬的身影上。
龙啸云的身体像是被那目光烫了一下,端着破碗的手极其轻微地抖了抖,碗里浑浊的糊糊荡起一圈涟漪。
它依旧维持着那副石雕般的僵硬姿态,只有那双眼睛,直勾勾地、一眨不眨地迎视着李寻欢的目光。
短暂的死寂。
李寻欢的嘴唇极其干涩地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水……”
65.梦幻
“水……”
李寻欢微弱的声音传出来,龙啸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活动起来——
它猛地放下破碗,动作快得差点把碗打翻。
它几乎是扑到旁边那个储水的、同样破旧的陶罐边,抓起一个边缘豁口的破碗,舀了半碗清水。
然后,它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带着惯常笨拙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碗凑到李寻欢唇边。
这一次,它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动作放轻缓了许多。
它用一只手极其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托起李寻欢的头,另一只手端着碗,一点一点地将水喂进去。
李寻欢贪婪地小口啜吸着。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重生的慰藉。
他喝得很慢,但很专注。每喝一小口,他眼中的神采就恢复一分,那层笼罩的迷雾渐渐散去。
一碗水见底。
李寻欢长长地、满足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重新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维持着托着他头的别扭姿势、显得有些滑稽的“龙啸云”。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涣散,也不再仅仅是需要水时的本能。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龙啸云”那张沾满沙尘、胡子拉碴、显得有些呆板的脸。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中翻涌、凝聚——
劫后余生的恍惚,重伤未愈的虚弱,以及……
一种如同春水破冰般,迅速蔓延开来的、纯粹的、厚重的感激!
“……兄……弟……”李寻欢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是你……救了我?”
身体没有回答。
它只是极其缓慢、极其笨拙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近乎木讷的诚实。
然后,它默默地收回托着李寻欢头的手,又端起了旁边那碗放凉了些的糊糊,用那根削尖的小木棍,舀起一勺,再次递到李寻欢唇边。
动作依旧生涩,眼神却固执地坚持着——吃。
李寻欢看着那勺颜色可疑、气味也绝对算不上好的糊糊,再看看眼前这张沉默、僵硬却写满了不容拒绝的脸。
李寻欢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又牵扯到了虚弱的身体。他没有丝毫犹豫,微微张开嘴,接受了这勺“诡异的营养餐”。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这破败的茅草棚下,以一种缓慢而奇异的节奏铺展开来。
李寻欢的身体底子终究是好的,加上年轻,在那具身体日复一日、笨拙却固执到极点的照料下,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高热退去,伤口开始结痂,虽然动作依旧牵扯着疼痛,但精神气色都好了许多。
而“龙啸云”的身体,则彻底化身成了李寻欢的专属大夫兼护卫。
它不知从哪里又搜刮来一些干草和相对柔软的藤蔓,笨手笨脚地、像筑巢的鸟一样,给李寻欢重新铺了个更厚实舒适的“床铺”,虽然铺得歪歪扭扭,中间还塌下去一块。
它每天雷打不动地出去“觅食”——有时是那些皱巴巴的块茎,有时是岩壁上那些肥厚多汁的草叶,偶尔运气好,还能抓到一两只倒霉的沙蜥或蝎子。
抓到活物后,它回来用那破陶罐熬煮,煮出一锅辨不清原料的肉汤,再一勺一勺、不容置疑地喂给李寻欢。
它甚至开始学着处理李寻欢换下来的、沾着药膏和血污的布条。
清洗的方式依旧粗暴——拿到洞口一处小小的渗水洼里,像捶打仇人一样用石头砸,水花四溅,布条洗没洗干净不知道,反正碎掉不少。
更多的时候,它只是默默地坐在李寻欢不远处,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
它手里拿着那杆银枪,用一块粗糙的石头,一下一下,极其缓慢而专注地打磨着枪尖。
那动作同样僵硬笨拙,有时角度不对,石头在枪杆上打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它乐此不疲,仿佛这是某种神圣的仪式。
而李寻欢,对这位救命恩人兼笨拙保姆,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和……依赖?
李寻欢在问清了龙啸云的年纪和姓名后,就开始唤龙啸云的身体为龙兄。
李寻欢的语调亲昵且自然,仿佛龙啸云真是他的兄长一般。
“龙兄,这草鞋……不是这样编的。”李寻欢靠坐在铺着厚厚干草的“床”上,手里拿着几根柔韧的草茎,正在尝试编织一双简易的草鞋。
他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拿起“龙啸云”刚刚编了半截、歪七扭八、活像一团乱麻的“鞋底”,耐心地拆开,“你看,这根要压过去,这根绕过来……对,就这样,慢一点,别太用力。”
龙啸云的身体盘腿坐在他对面,手里也抓着几根草茎,正试图模仿。
它的手指关节粗大,动作极其僵硬不协调,捏着细软的草茎就像捏着烧火棍,稍一用力就扯断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手里又报废的一团乱草,再看看李寻欢手里渐渐成型的、虽然粗糙但至少能看出是鞋底的东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也透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
还有一点点的……不服气?
它默默地从旁边草堆里又抽出几根草茎,更加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
那全神贯注、如临大敌的样子,配上那张属于龙啸云的、本该是豪迈粗犷的脸,形成一种强烈的、近乎荒诞的喜剧效果。
李寻欢看着它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朗而短促,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尚未被世事磨去棱角的活力,在这小小的洞穴里回荡,竟给这破败的环境增添了几分奇异的生机。
“无妨,无妨,龙兄,慢慢来。”李寻欢笑着摇头,眼神温和,甚至带着点纵容,像在看一个努力却笨拙的孩子,“熟能生巧。”
阳光透过缝隙,洒在李寻欢年轻俊朗的脸上,也洒在对面“龙啸云”那笨拙地跟草茎较劲的身影上。画面异常和谐,甚至……温馨?
龙啸云的意识漂浮在这和谐的画面之外,像一个冷眼旁观的幽灵。
他看着李寻欢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感激和亲近,看着“自己”那具身体笨拙却努力地回应着这份亲近,看着他们一个教得耐心,一个学得认真(虽然成果惨不忍睹),看着李寻欢偶尔被“龙啸云”笨拙的动作逗笑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一种极其强烈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
这场景……这氛围……
是了!
龙啸云猛地“惊醒”。
是上辈子!!!
不对,更加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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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说——
是龙啸云梦到的那些上辈子的记忆。
龙啸云没有来得及确认是否有上辈子。
也不知道自己是梦还是真的经历过那些。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很诡异,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事实,但是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并且还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但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又算什么?是幻觉?是梦境?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过,那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
自己失去的那三年记忆里到底有什么?
龙啸云毫无头绪。
而现在,他只能以一个看客的身份,沉溺在这似梦似幻的场景里——
他看着李寻欢拿起“龙啸云”编的又一个失败品,无奈地笑着摇头,伸手自然地拍了拍“龙啸云”的肩膀,动作亲昵而毫无芥蒂
:“龙兄啊龙兄,你这编草鞋的手艺,怕是连三岁娃娃都不如。罢了罢了,待我好了,我给你编一双结实的!”
“龙啸云”的身体被拍得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它似乎并不习惯这种亲昵的肢体接触,但也没有躲闪。
它只是抬起那张属于龙啸云的脸,用那双依旧没什么神采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李寻欢,
然后,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木讷的“理解”和“接受”。
李寻欢似乎被它这呆板的反应逗得更乐了,笑声更大了一些。
洞穴外,夕阳的余晖将赤红的岩山染成一片熔金。
洞穴内,破败的茅草棚下,一个年轻俊朗的飞刀客在笑,一个顶着豪侠面孔的“木偶”在笨拙地点头。画面依旧“和谐”。
龙啸云的意识却在这片“和谐”中,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荒谬。
日子,就在这诡异而“和谐”的平静中,一天天滑过。
李寻欢的伤势一天好似一天,已经能拄着根木棍在洞穴里慢慢走动了。“龙啸云”的身体依旧沉默寡言,笨拙地操持着一切。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龙啸云意识的焦躁与日俱增,他像个被囚禁在透明牢笼里的困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房客”顶着自己的皮囊,和李寻欢上演着这出荒诞的“兄弟情深”。
这天傍晚,“龙啸云”的身体又端来了它的“杰作”——
一碗颜色更加深沉、气味也更加难以言喻的糊糊,里面似乎还混杂了某种晒干的昆虫肢体?
它照例将碗递到李寻欢面前,眼神固执。
李寻欢看着那碗“加料”晚餐,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认命地接了过来。他刚拿起那根被磨得光滑了些的小木勺,准备开动。
突然!
一直如同石像般沉默坐在旁边的“龙啸云”,毫无征兆地猛地站了起来!
动作迅猛得带起一阵风!
它那双总是显得有些呆滞的眼睛,此刻却爆射出两道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死死盯住洞穴入口那条狭窄的缝隙!
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右手已经闪电般握住了斜靠在旁边的银枪枪杆!
一股冰冷、肃杀、带着浓重血腥气的危险气息,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小的洞穴!
66.僵住
看着眼前的男人,龙啸云的身体一反常态,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龙啸云”身体暴起的瞬间,那碗刚被李寻欢接过去的、还在冒着可疑热气的糊糊,“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黏糊糊的“加料”溅了一地。
洞内弥漫的草药味和土腥气,瞬间被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冲得七零八落!
李寻欢瞳孔骤然收缩!
他重伤初愈的身体反应稍慢半拍,但多年练武的本能已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李寻欢来不及思考“龙兄”为何突然如此,眼前的危机才是最主要的。
此时,龙啸云目光如电,顺着那具身体死死盯住的方向——
洞穴入口那条狭窄的缝隙!
晚了!
“桀桀桀……老子就说这耗子味不对!”
一个粗嘎、带着浓重塞外口音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破锣,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得意,猛地从缝隙外炸响!
龙啸云的意识虽然明白自己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但是还是急的不行。
他恨不得自己掌控这具身体,和这群不长眼的敌人,好好的斗上一斗!
紧接着,缝隙入口处光线一暗!
一个巨大的、肌肉虬结的身影,硬生生从那条狭窄的通道里挤了进来!
来人披着一件脏污不堪、沾满黑褐色血痂的皮袄,敞着怀,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一道从左额斜劈到右下颌、如同蜈蚣般狰狞扭曲的巨大刀疤!
最骇人的是他那只完好的独眼,此刻闪烁着贪婪、残忍和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如同毒蛇的竖瞳,死死锁定了洞内两人!
正是当初追杀李寻欢,又被龙啸云身体一枪挑了首领的那群悍匪中,侥幸逃脱的副头领——独眼狼!
他身后狭窄的缝隙里,影影绰绰,至少还有四五条凶悍的身影在奋力往里挤!
“李寻欢!还有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杂碎!”独眼狼咧开大嘴,露出焦黄的獠牙,狞笑着,手中那柄沉重的、带着九个狰狞铁环的鬼头刀猛地一振,“铛啷啷”一阵刺耳的金铁交鸣。
“阎王不收你们,老子亲自送你们上路!给老大偿命!”
最后一个“命”字还在喉咙里翻滚,独眼狼庞大的身躯已如一辆失控的攻城锤,裹挟着腥风和浓重的杀气,朝着距离洞口更近的“龙啸云”猛扑过来!
鬼头刀抡圆了,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化作一道乌沉沉的匹练,当头劈下!
刀势沉重狠辣,竟是要将“龙啸云”连同他身后不远处的李寻欢一起劈成两半!
“龙兄小心!”李寻欢厉喝出声,重伤未愈的虚弱在这一刻被强烈的危机感强行压下!
他身体尚未完全站直,右手已闪电般在腰间一抹!
嗤!嗤!嗤!
三道细微却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
寒光乍现!
三柄造型古朴、不过三寸七分长的飞刀,呈一个极其刁钻的品字形,撕裂了洞内昏暗的空气!
没有炫目的轨迹,没有花哨的光芒,只有快到极致的速度和无与伦比的精准!
一柄直取独眼狼那只完好的独眼,一柄射向他持刀的右手腕脉门,最后一柄,则阴险地划向他的咽喉下方!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纵然重伤,其锋锐依旧足以致命!
独眼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他那只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惊惧。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白脸,出手竟如此狠辣迅疾。
扑击的动作硬生生被这致命的威胁打断,他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了与体型不符的惊人柔韧和反应,猛地一个狼狈至极的侧身铁板桥,鬼头刀也下意识地回撤格挡!
“叮!”一声脆响!射向手腕的飞刀被刀面险之又险地磕飞,火星四溅!
“噗!”射向咽喉下方的飞刀,擦着他的锁骨下方掠过,带起一溜血珠,剧痛让独眼狼发出一声闷哼!
最致命的那柄射向眼睛的飞刀,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噌”地一声深深钉入了他身后的岩壁,直没至柄。
冰冷的刀锋甚至削掉了他几缕油腻的头发!
独眼狼惊出一身冷汗,攻势瞬间瓦解。
他身后的几个悍匪刚挤进半个身子,也被这神乎其技的飞刀吓得动作一滞!
就在这电光石火、李寻欢飞刀逼退独眼狼的刹那,“龙啸云”的身体动了!
它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去看那惊险的飞刀轨迹。
就在独眼狼因格挡和闪避飞刀而身形迟滞、空门大露的瞬间,那杆一直被它紧握在手的银枪,如同蛰伏已久的怒龙,骤然苏醒!
嗡——!
枪身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颤鸣。一道炫目的银光,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撕裂了昏暗的光线!
目标并非独眼狼,而是独眼狼侧后方,一个刚刚完全挤进洞穴、正挥舞着一柄弯刀、悄无声息扑向靠在草铺上、刚刚爆发完飞刀后气息明显紊乱的李寻欢的瘦高马匪。
这一枪,快!准!狠!
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那瘦高马匪所有注意力都在虚弱的李寻欢身上,旧力已发、新力未生之际!
“噗嗤!”
银枪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从瘦高马匪的左肋下刺入!
冰冷的枪尖瞬间贯穿了坚韧的皮甲和血肉,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将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狠狠钉在了旁边的岩壁上!
瘦高马匪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剧痛!他徒劳地挣扎了两下,口中涌出大量血沫,头一歪,当场毙命!
干净!
利落!
一击毙命!
这配合,天衣无缝!
飞刀逼退主敌,银枪瞬杀偷袭者!
没有言语交流,甚至没有眼神交汇,完全是战斗本能的完美契合。
李寻欢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身体借力一旋,已和“龙啸云”的身体形成了背靠背的防御姿态!
“好!好得很!”独眼狼捂着锁骨下的伤口,又惊又怒,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兄弟们!大家一起上!剁了他们!”
他看出李寻欢已是强弩之末,那个使枪的虽然枪法诡异,但动作僵硬,必有破绽!
剩下的四个马匪也被同伴的惨死激起了凶性,怪叫着,挥舞着弯刀、钢鞭、铁尺,从不同角度如同饿狼般扑了上来。
狭窄的洞穴内,瞬间刀光剑影,杀机四溢!
“龙兄,守左!”李寻欢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右手在腰间一抹,指缝间已夹住两柄小巧的飞刀,身形如同风中弱柳,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避,每一次看似惊险的晃动,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
同时指尖寒芒吞吐,飞刀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蜂,每一次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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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逼得敌人手忙脚乱,不得不回防自保,为“龙啸云”分担了巨大的压力。
“龙啸云”的身体则牢牢守住李寻欢的左侧。
那杆银枪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僵硬笨拙的感觉,而是带着一种古朴、厚重、大开大合的磅礴气势。
枪出如龙,横扫千军,时而如灵蛇出洞,点向敌人手腕要害;时而如泰山压顶,狠狠砸下,震得敌人虎口崩裂,兵器脱手;时而又化作一片银色的光幕,牢牢封死敌人进攻的路线!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如同疾风骤雨,在狭小的洞穴内疯狂炸/响!火星四溅,碎石纷飞!
空气被狂暴的气劲搅动,发出呜呜的尖啸。
一个手持铁尺的马匪觑准“龙啸云”回枪格挡钢鞭的瞬间,矮身一个滑步,铁尺带着阴风,毒蛇般直戳“龙啸云”毫无防备的右腿膝盖!
李寻欢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紧,指尖一抖,一柄飞刀疾射而出,直取那马匪的太阳穴,逼得对方不得不放弃攻势,狼狈翻滚躲避。
另一个使弯刀的马匪则趁李寻欢飞刀出手、气息转换的刹那,眼中凶光一闪,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抹向李寻欢的腰腹。
这一刀阴毒刁钻,角度极其狠辣!
“龙啸云”的身体仿佛背后长了眼睛。
它甚至没有回头,左脚猛地向后一撤,身体一个极其流畅的、与之前僵硬判若两人的半旋,右手的银枪如同长了眼睛般,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向后撩去!
“镗——!”
枪尖精准无比地撞在弯刀侧面最不受力的地方。
一股巨力传来,那马匪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震荡之力顺着手臂直冲自己的内脏,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弯刀险些脱手。
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脸上满是骇然!
龙啸云和李寻欢两个人背靠背,银枪与飞刀如同太极两仪,严丝合缝的守护对方和自己!!!
这两个人一个沉稳如山,枪势磅礴,守得滴水不漏;一个灵动如风,刀光诡谲,攻得神鬼莫测。
两人在这方寸之地,竟硬生生扛住了四名凶悍马匪的疯狂围攻,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
独眼狼看得又惊又怒,他捂着伤口,独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凶光。
他看出“龙啸云”的枪法虽然刚猛霸道,但似乎……后继乏力?
每一次出招之后,动作都会出现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他的眼珠一转——
机会!
就在“龙啸云”刚刚一枪荡开正面劈来的钢鞭,枪势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
独眼狼眼中出现一丝冷漠残忍的光芒——他猛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全身肌肉都收紧。
然后,他如同蛮牛般不顾一切地合身撞开挡在身前的一名手下,沉重的鬼头刀带着全身的力气和同归于尽的狠厉,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乌光,越过空间,直劈“龙啸云”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刀,凝聚了他毕生的凶戾和功力——快!狠!毒!
势要将这难缠的对手一刀两断!
“龙兄背后!”李寻欢惊骇不已,他想救援,但刚才为了逼退另一侧的敌人,飞刀已出,此刻根本来不及!
更让李寻欢魂飞魄散的是——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
“龙啸云”那具刚刚还枪出如龙、气势如虹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僵住了……
67.旧伤
龙啸云的身体动不了,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而龙啸云本身的意识更是惊吓的不得了——
尽管已经认定此时并非真实,但是第一视角下来带的惊恐让龙啸云忍不住惊吓不已。
龙啸云看着眼前自己的身体就像是突然被抽掉了所有的能量。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气势,所有的反应,在独眼狼那致命一刀劈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它保持着持枪前刺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那双刚刚还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茫然,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
只有那杆银枪,还死死握在手中,枪尖无力地垂向地面。
完了!
龙啸云在意识深处发出绝望的哀嚎!
这该死的身体!又“开始死”了!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
相比较于龙啸云的崩溃,独眼狼的脸上则是露出了狂喜的狞笑!
他的刀锋距离龙啸云那毫无防备的后心,已不足三尺!
独眼狼甚至能想象到刀锋入肉、骨断筋折的畅快声响!
独眼狼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不——!”李寻欢目眦欲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龙兄”为何突然不动。
一种比自己死亡更可怕的恐惧瞬间抓住了他,淹没了他。
李寻欢体内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丝潜力,重伤的身体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
他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朝着那道劈向“龙啸云”的武器撞了过去!
他李寻欢要用自己的身体,去为龙啸云挡下这一刀!
龙啸云的意识震惊了,他从未想到李寻欢会如此做,龙啸云下意识想要拉住李寻欢,却发现此刻的自己毫无能力。
“李寻欢,你给我停下!!!”
没有人能够听到龙啸云的声音,哪怕龙啸云自己的身体。
于是——
血腥恐怖的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噗嗤!
刀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撕裂感!
血花飞溅!
滚烫的液体,溅在了“龙啸云”僵硬的侧脸上,也溅在了李寻欢苍白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预料中劈开脊骨的惨烈声响。
李寻欢撞开了“龙啸云”僵硬的身体,但他终究慢了一丝。
鬼头刀锋利的刀尖,狠狠劈在了他仓促抬起格挡的左臂上。
霎时间,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李寻欢半边身体。
剧痛让李寻欢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倒。
独眼狼脸上的狞笑僵住了,随即化为更深的暴怒:“找死!”他手腕一翻,就要顺势一刀结果了碍事的李寻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冰冷、狂暴的恐怖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那具刚刚还如同死尸般僵硬的“龙啸云”身体内,轰然爆/发!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毁灭欲望的嘶吼,从“龙啸云”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沙哑、扭曲,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
龙啸云的身体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此刻竟变成了骇人的赤红色。
那双眼睛里面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一片纯粹的、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疯狂!
它甚至没有去看劈向李寻欢的刀,它只是凭着一种野兽般的本能,猛地拧腰旋身,那杆垂下的银枪,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和无穷的怒火。
银枪随着龙啸云的身体旋转,化作一道横扫一切的银色飓风!
呜——!
枪风撕裂空气,发出如同鬼哭神嚎般的凄厉尖啸,枪影重重,覆盖了身周近乎所有的范围!
速度之快,力量之猛,远超之前数倍。
独眼狼脸上的狞笑彻底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独眼狼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巨力迎面撞来。
他想要收刀格挡,想要后退,但一切都太晚了。
“嘭!嘭!嘭!嘭!”
四声沉闷得如同重锤擂鼓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
独眼狼首当其冲——他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狂奔的黄牛正面撞中,胸骨瞬间塌陷下去一大片。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血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洞穴岩壁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了。
另外三个扑得最近的马匪,也同样被这狂暴绝伦的一枪扫中。
一个被枪杆狠狠砸在腰侧,整个人如同麻袋般横飞出去,撞在石头上没了声息。
一个被枪尖划开了半边脖子,鲜血狂喷,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最后一个最是倒霉,直接被旋转的枪头扫中了面门,整张脸都塌陷了下去,哼都没哼一声就见了阎王!
仅仅一枪!
如同秋风扫落叶!
刚才还凶焰滔天的四名悍匪,连同那阴险狡诈的独眼狼,瞬间变成了一地扭曲的尸体!
洞穴内,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过后,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那具身体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那股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龙啸云”眼中的赤红瞬间消散,重新变得空洞茫然。
龙啸云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银枪“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地。
然后它自己也如同失去了支撑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血泊和尘土之中,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微起伏的后背,证明它还活着。
“龙兄!”李寻欢强忍着左臂钻心的剧痛,踉跄着扑到“龙啸云”身边。他顾不上自己血流如注的伤口,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沉重的身体翻转过来。
“龙啸云”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同金纸,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丝,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枪,耗尽了它所有的生命本源。
李寻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撕开“龙啸云”胸前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的破烂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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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想要检查伤势。
衣服撕开的瞬间,李寻欢的手,猛地僵住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凝固在“龙啸云”袒露出的胸膛上。
那里,除了沾染的沙尘和敌人的血污,并没有想象中的致命伤口。但是,李寻欢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牢牢地钉在了“龙啸云”心脏偏左一点的位置。
一道伤疤。
一道极其陈旧、颜色已经变得很淡、却依旧狰狞扭曲的伤疤!
看那形状和位置,分明是……刀伤?
而且是足以致命的贯穿伤留下的痕迹!
李寻欢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这道疤……这道疤的位置……这熟悉的形状……
一个几乎被他遗忘在记忆深处的、极其模糊却又无比惊悚的片段,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年多年前,一次同样惨烈的追杀之后……一个浑身浴血、几乎垂死的背影……一道几乎贯穿了心脏的恐怖刀伤……
难道……?!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昏迷不醒的“龙啸云”那张胡子拉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脸。
李寻欢此刻的眼神,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难以置信的惊骇、无法言喻的困惑、一种仿佛窥见地狱深渊般的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近乎悲悯的痛楚!
“怎么会……是你……”李寻欢的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带着一种灵魂都在颤抖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极其轻微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想要去触碰那道陈旧的伤疤。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穿透了洞穴厚重的岩壁,清晰地传了进来!
紧接着,是如同闷雷般滚过大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
轰隆隆!轰隆隆!
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洞顶的沙尘簌簌落下!
李寻欢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龙啸云”还要惨白!
追兵!更多的追兵!听这声势,绝非刚才那几个残兵败将可比!
他猛地收回手,眼中的惊骇和迷茫瞬间被冰冷的决绝取代。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用牙齿和右手配合,动作迅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飞快地、死死地扎紧了自己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暂时止住汹涌的流血。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具沉重而毫无知觉的“龙啸云”身体,艰难地拖拽起来,半背半扛在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踉跄着,背着那具沉重的“躯壳”,朝着洞穴深处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更加幽暗狭窄的缝隙,一头扎了进去!
身后,那如同死亡潮水般的马蹄声,已近在咫尺!
68.嫁衣
沉重的石门在李寻欢背着龙啸云的身体跌撞进去的瞬间,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死死落下!
激起的尘土呛得李寻欢猛咳,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左臂刚草草包扎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血迅速洇透了布条。
完了。
李寻欢的心沉到谷底。
唯一的生路被彻底堵死。他急促地喘息,强忍剧痛和眩晕,迅速扫视这方绝地。
巨大的墓室,空旷得瘆人。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陈腐气息,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的甜腥。
四壁是巨大的青黑色条石垒砌,上面刻满了模糊不清、线条诡异的古老图案,在仅有的、不知从何处渗入的惨淡微光下,如同盘踞的鬼影。
墓室中央,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上,赫然是一口足可容纳双人合葬的乌沉木巨棺!
最扎眼的,是那巨棺的棺盖,并未完全合拢,斜斜地挪开了一半。
就在那敞开的棺口内,一抹极其刺目的鲜红色,如同凝固的血液,撞入李寻欢的眼帘!
是一件嫁衣。
华贵得令人窒息。
大红的云锦底料,上面用金线和各色丝线绣满了繁复到极致的龙凤呈祥、百鸟朝凤图案。
无数圆润的珍珠、璀璨的各色宝石,密密麻麻地缀满了衣襟、袖口、裙摆,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折射出星星点点、冰冷而妖异的光芒。
一顶同样缀满珍珠宝石、垂着细密金流苏的凤冠,静静地摆放在嫁衣旁边。
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如同云雾般,轻柔地覆盖在这套华美得近乎邪异的嫁衣之上,隔绝了尘埃,也平添了几分朦胧和……死寂。
李寻欢只看了一眼,一股寒气就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绝不是安眠之地该有的东西!
诡异!
太诡异了!
他甚至能闻到那嫁衣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陈旧丝线和奇异熏香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然而,此刻他根本没心思深究这诡异的陪葬。
他迅速放下背上毫无知觉的龙啸云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腿边,强撑着剧痛的身体,扑向那扇沉重的石门。
他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去撞,肩膀顶在冰冷粗糙的石面上,伤口撕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石门纹丝不动。如同焊死在地底的山岳。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李寻欢的心脏。
李寻欢背靠着石门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混合着血水,从额角鬓边滚落。
左臂的伤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失血和连番恶战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难道真要葬身于此?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覆盖在鲜红嫁衣上的薄纱,竟毫无征兆地、轻轻飘动了一下!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极其温柔地拂过。
紧接着,那层薄纱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嫁衣上滑落,飘向一旁,静静地落在冰冷的石棺边缘。
薄纱褪去,嫁衣的真容再无遮掩!
那华美到极致的珍珠宝石,在幽暗的光线下骤然迸发出更加刺眼、更加冰冷的光晕!
龙凤的绣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影中扭动!整个墓室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妖异的“盛装”所点亮,却又被更深的死寂和阴冷所笼罩。
李寻欢瞳孔骤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感抓住了他。
李寻欢猛地握紧了腰间仅剩的两柄飞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墓室。这地方,邪门!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突然从李寻欢腿边传来!
李寻欢猛地低头!
只见靠在他腿边、一直如同尸体般毫无动静的“龙啸云”,此刻竟在微微颤抖。
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属于龙啸云的刚毅脸庞上,两道清晰的泪痕,正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污迹,蜿蜒而下。
更让李寻欢头皮发麻的是,“龙啸云”那双依旧紧闭的眼睛,眼皮却在剧烈地跳动。
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或者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
而他那双手的手指竟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指尖直直地指向石棺中央那件暴露在空气中、光华流转的鲜红嫁衣!
那姿态,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绝望……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李寻欢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龙大哥……他认识这件嫁衣?!
或者——他知道这里的秘密?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擂击心脏的巨响,猛地从厚重的石门外传来!整个墓室都随之狠狠一颤!头顶簌簌落下碎石尘土!
“砰!!砰!!!”
撞击一声紧似一声!
撞击如同狂暴的攻城锤,巨大的力量透过石门传递进来,震得李寻欢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
石门与门框的缝隙处,细密的石粉簌簌落下,门框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快!给老子砸开!他们就在里面!跑不了!”一个粗野狂暴的声音隐约穿透石门,带着嗜血的兴奋!
追兵到了,而且带了重家伙!
这石门撑不了多久!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前有诡异的嫁衣和失去神志的龙啸云,后有破门在即的凶残追兵!
李寻欢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整个墓室——除了那口巨大的棺材,四周皆是坚硬的石壁,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这是真正的绝境!
棺材!
李寻欢的目光猛地钉在那口半开的巨大乌木棺椁上。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掩体!
也是唯一的、可能存在的……变数?
“龙兄!得罪了!”李寻欢再无半分犹豫,他低吼一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抓住“龙啸云”的身体,连拖带拽,如同塞麻袋般,极其粗暴地将他沉重的身躯塞进了那口敞开的巨棺之中!
他的动作快得甚至顾不上是否会碰到那件刺目的嫁衣。
巨大的棺椁内部空间比想象的更深。
龙啸云成年男人的身体被塞进去,只占据了靠外侧的一小半空间。那件华美妖异的鲜红嫁衣和凤冠,就在他身体内侧,冰冷的光芒映着他沾满血污的脸,形成一种极端诡异恐怖的画面。
李寻欢自己则如同狸猫般,在石门再次被巨力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中,猛地一矮身,贴着冰冷的石台地面,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钻进了石台与巨大棺椁底部之间的狭窄缝隙!
那缝隙仅容一人勉强侧身,黑暗,冰冷,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朽木气息。
他刚把身体死死贴紧冰冷的地面,蜷缩进这棺材下的死角——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爆响!
石门,碎了!
巨大的石门变成碎石飞溅进来,砸在墓室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烟尘如同浓雾般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咳咳咳……”
“冲进去!抓活的!”
“小心点!别让那小白脸的飞刀阴了!”
纷乱的脚步声、呛咳声、凶狠的叫骂声,伴随着跳动的、橘红色的火把光芒,瞬间涌入这沉寂不知多少年的墓室。
至少十几条凶悍的身影,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和火把,如同饿狼般涌了进来!
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部分烟尘,也瞬间将整个墓室照得亮如白昼,清晰地映照出中央石台上那口半开的巨棺,以及棺内那抹无法忽视的、在火光下流淌着妖异血光的鲜红嫁衣!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诡异地戛然而止!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马匪,脸上的狰狞和嗜血瞬间凝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不受控制地钉在了那棺椁之内——那件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华丽到极致、也诡异到极致的鲜红嫁衣上!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粗重的喘息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李寻欢蜷缩在棺材底部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指尖夹着的飞刀蓄势待发!
冷汗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衫,伤口在每一次心跳中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上方棺材里“龙啸云”身体那微弱却存在的起伏。
马匪们似乎被那件嫁衣震慑住了。
领头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的彪形大汉,他死死盯着棺内的嫁衣,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眼中贪婪的光芒疯狂闪烁,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老……老大……这……这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一个马匪声音发颤,打破了死寂。
刀疤脸大汉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狞声道:“管他娘的!值钱!那上面的珠子、宝石……够咱们快活几辈子了!上!先宰了那两个杂碎,东西拿走!”
贪婪终究压倒了恐惧。
几个胆大的马匪在头目的催促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握紧弯刀,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着中央的石台和那口敞开的棺椁围拢过来。火把的光影在他们脸上跳跃,映照出扭曲的贪婪和紧张。
李寻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像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猎豹,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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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提升到极致,计算着每一个靠近石台边缘的脚步。只要有人探头看向棺内,或者试图绕到石台侧面……
就在最前面的一个马匪,一只脚已经踏上了石台边缘,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橘黄的光焰几乎要舔舐到棺椁边缘那件鲜红嫁衣的瞬间——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金玉碰撞声,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墓室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棺椁之内!
那件鲜红嫁衣上缀满的珍珠和宝石流苏,竟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没有任何风的情况下,自己轻轻摇曳、碰撞起来。
细碎、清脆、冰冷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音!
踏上石台的那个马匪,动作猛地僵住。
他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极致的惊恐取代,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死死盯着那件自己“动”起来的嫁衣!
“啊——!鬼!鬼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手中的火把脱手坠落!
就在火把坠落的刹那,借着那骤然明灭的火光,李寻欢蜷缩在棺底的阴影里,清晰地看到——
那个发出惨叫的马匪,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他脸上的惊恐凝固,眼珠瞬间充血暴凸,嘴巴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身体如同抽掉了骨头般,直挺挺地、僵硬地向前扑倒,“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石台上。
他的脑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棺椁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混合着脑浆,瞬间在石台上蔓延开来。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马匪,包括那个刀疤脸头目,全都如同被冻住了一般!
他们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们眼睁睁看着同伴以如此诡异恐怖的方式暴毙,那件鲜红的嫁衣在坠落的火把余光中,依旧散发着冰冷妖异的光泽,流苏还在微微晃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如同死神的嘲笑。
“妖……妖怪!是那件衣服!衣服是活的!”一个马匪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转身就向破碎的石门外疯狂逃窜!
“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剩下的马匪再也顾不上什么财宝、什么任务,一个个魂飞魄散,丢盔弃甲,争先恐后地朝着唯一的出口——
那破碎的石门涌去!互相推搡、踩踏,哭爹喊娘,如同炸了窝的耗子!
刀疤脸头目也被这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吓得肝胆俱裂,他最后惊恐地瞥了一眼石台上那口半开的棺材和里面那抹刺目的鲜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也连滚爬爬地跟着手下冲了出去。
纷乱的脚步声、惊恐的嚎叫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幽深的墓道里。
最后一丝橘红的火把光芒也消失在破碎的石门外。墓室重新陷入一片绝对的、浓墨般的黑暗和死寂。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和尘土味,证明着刚才的混乱。
李寻欢依旧死死地蜷缩在棺材底部的阴影里,一动不敢动。
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汗水早已浸透衣衫,粘腻而冰冷。左臂的伤口在剧痛中麻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感。
上方棺材里,“龙啸云”的身体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那件诡异的嫁衣,也再没发出任何声响。
但李寻欢的心,却沉得更深了。
马匪是被吓跑了,可他和龙啸云,依旧被困在这座邪门的古墓里!
唯一的出口被碎石堵住大半,马匪应该就守在外面,而那件能“杀人”的嫁衣就在咫尺之遥!
黑暗中,仿佛有无形的眼睛在窥伺,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般缠绕着每一寸空间。
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冰冷的物件——一个扁平的铜盒,里面是他最后的几根火折子。
这是最后的依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点亮,那光亮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无异于活靶子。
时间在死寂和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失血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李寻欢的意志。
李寻欢知道他必须保持清醒!必须找到出路!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逼疯的时候——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蓦然在死寂的墓室中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头顶!
李寻欢猛地抬头,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声音的方位——
正是那巨大乌木棺椁的底部,紧贴着他蜷缩位置的正上方……
69.朝英
“咔哒……”
那声机括转动声轻得如同幻觉,却像一道闪电劈入李寻欢几乎被黑暗和绝望吞噬的意识!
有机关!
生的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在他冰冷的心底点燃!
他顾不上左臂撕裂般的剧痛,也顾不上头顶棺材里那件诡异的嫁衣和昏迷的龙啸云是否会带来新的危险,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刚才声音传来的位置——棺椁底部,紧贴着他后背上方!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在冰冷的棺底缝隙中挪动身体,避开可能触发其他机关的碎石。
右手艰难地抬起,五指张开,在头顶那冰冷、粗糙的乌木棺底板上一点点摸索。
灰尘和蜘蛛网簌簌落下,粘在他的脸上、脖颈里,带来一阵阵麻痒。
没有……没有……都是平整的木板……刚才那声轻响,难道是错觉?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李寻欢的心……
就在他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
碰到了!
棺底正中央,一块大约巴掌大小的区域,触感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不再是粗糙的木头,而是一种冰冷、光滑、带着金属质感的凸起。
凸起的形状似乎是一个……倒扣的莲花座?
凸起的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缝隙!
就是它!
李寻欢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冰冷浑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机会只有一次!
天知道这机关触发后是生路还是更可怕的陷阱。
但无论如何,也比困死在这棺材底下,与那件邪门嫁衣为伍要强!
他不再犹豫——李寻欢的右手手掌猛地按在那冰冷的金属凸起上,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向下一压!
“咔嚓——嘎啦啦啦——”
一阵沉闷而刺耳的机括摩擦声猛地从身下传来——
根本不是来自头顶的棺椁,而是来自他紧贴着的、冰冷坚硬的石台地面!
李寻欢甚至来不及惊骇,就感觉身下猛地一空!
原本支撑着他身体的那块石板,毫无征兆地向下翻转!
“呃!”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整个人如同石头般向下坠落!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猛地灌满他的口鼻!
“龙兄!”在下坠的瞬间,李寻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上探出手,胡乱一抓!
万幸!
他抓住了!
抓住了一条僵硬冰冷的腿——是被他塞进棺材里的龙啸云!
“轰隆!”
头顶传来石板重新合拢的沉闷巨响——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切断,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紧接着——
“噗通!!噗通!!”
两声巨大的落水声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响。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扎进李寻欢的皮肤,灌入他的口鼻耳窍!
是水!一条隐藏在石台下的地下暗河!
巨大的冲击力和冰冷的刺激让李寻欢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但李寻欢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刺激着几乎涣散的神经。
不能松手!
绝对不能松手!
他一只手还死死抓着龙啸云那条僵硬的腿,另一只手疯狂地在水里划动,试图稳住身形。
水流比想象的要急得多,冰冷刺骨,而且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的腥气。
四周是绝对的黑暗,根本分辨不清方向。
龙啸云的身体沉重得像一块礁石,拖着他不断向下沉去。
李寻欢左臂的伤口一沾到水,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痛得他浑身痉挛。
“咳!咳咳!”李寻欢呛了好几口冰冷腥臭的河水,肺里火辣辣地疼。
他拼命蹬水,试图浮出水面换气,但拖着龙啸云,这一切都艰难无比。
绝望再次如同这冰冷的河水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力量飞速流失的时候,他的脚似乎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是河底?
不,感觉更像是……人工修砌的石岸?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的力量——李寻欢借着这一蹬之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龙啸云沉重的身体,拼命向上挣扎!
“哗啦——!”
他的头终于冲出了水面!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
他贪婪地呼吸着,虽然空气依旧浑浊冰冷,却如同甘霖。
四周依旧是一片绝对的黑暗。
水流声在耳边哗哗作响,他一只手死死抓着龙啸云,另一只手胡乱摸索,指尖终于触碰到了粗糙湿滑的石壁边缘。
是岸边!
李寻欢不敢怠慢,咬牙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左臂钻心的疼,连拖带拽,几乎是靠着意志力,将龙啸云完全失去知觉的身体艰难地拖上了岸。
他自己也筋疲力尽地爬上去,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手臂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休息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几十息,也可能是一刻钟。
失血、寒冷和疲惫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的意识。
但他知道不能睡过去,一旦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摸索着从怀里掏出那个防水油布包裹的火折子。
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而不听使唤地颤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嚓”一声,引燃了微弱的火苗。
橘黄色的光芒骤然亮起,驱散了小范围的浓墨黑暗,也刺痛了李寻欢适应了黑暗的眼睛。
他首先看向身边的龙啸云。
龙啸云依旧双目紧闭,脸色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浑身湿透,冰冷的河水从他破烂的衣服上不断滴落。
但那道致命的伤口似乎没有再大量流血。
李寻欢稍稍松了口气,这才举着火折子,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另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比上面那个墓室更加古老幽深。
墙壁是巨大的黑色岩石,打磨得相对平整,上面刻满了更加诡异、扭曲的壁画。壁画的内容不再是吉祥图案,而是一些从未见过的、形象狰狞可怖的神魔或者鬼怪,在进行着某种血腥而原始的祭祀场面,看得人头皮发麻。
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水汽和更浓重的、如同千年古墓深处散发出的陈腐气息。
甬道前方一片黑暗,不知通向何方。身后是他们爬出来的地下暗河,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根本不可能原路返回。
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向前。
李寻欢的心沉了下去。这地方,比上面那个放着嫁衣的墓室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安。但他别无选择。
他撕下自己身上还算干燥的衣襟,重新给龙啸云包扎了一下伤口,也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左臂崩裂的伤处。
然后,他再次背起龙啸云沉重冰冷的身体,一手举着微弱摇曳的火折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这条阴森恐怖的甬道,艰难地向前摸索。
火折子的光芒有限,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两侧墙壁上那些狰狞的壁画,在跳动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舞动,投下幢幢鬼影。
脚步声和喘息声在死寂的甬道里被无限放大,回荡着,更添几分阴森。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李寻欢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火折子也越来越短。
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更加空旷的空间。
他加快脚步,踉跄着冲出甬道。
火光所及,是一个比上面那个墓室更加宏伟、更加阴森的巨大石殿!
石殿的格局极其诡异,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四周墙壁不再是简单的壁画,而是雕刻着无数尊等人高的、形态各异、面目模糊扭曲的石像,它们如同沉默的鬼卒,层层叠叠地环绕着中央。
空气中那股陈腐的气息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更加冰冷的奇异香味。
而石殿的最中央,并非石台,而是一整块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寒冰般的白色玉石!
玉石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散发出幽幽的、冰冷的白光,勉强照亮了这方空间。
玉石之上,静静地躺着一道人影。
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式样古朴的白色衣裙,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她的面容在玉石散发的微光和火折子的照耀下,竟然清晰可见!
李寻欢的呼吸猛地一窒!
这女子……竟然面容如生!
肌肤白皙细腻,甚至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光泽,丝毫不见腐烂的迹象。
她的五官精致绝伦,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冰冷彻骨的哀怨和愤懑之色。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神态安详得近乎诡异,仿佛只是沉睡了过去。
但李寻欢清楚地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活人!
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绝非生者所能拥有!
这竟是一具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古尸!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女子交叠的双手上。她的右手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露出了一角泛黄的信纸。
鬼使神差地,李寻欢将龙啸云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举着即将熄灭的火折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中央的玉台。
越是靠近,那股冰冷的怨愤之感就越是强烈,仿佛能冻结人的灵魂。
他走到玉台边,屏住呼吸,仔细看去。
那女子左手压着一柄形式奇古、寒气逼人的短剑,而右手,果然紧紧攥着一封已经泛黄发脆的信笺。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甚至有些扭曲,仿佛临死前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李寻欢犹豫了一下。惊扰死者,尤其是如此诡异的死者,绝非他所愿。
但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封信,或许是解开这一切诡异的关键。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试图将那封信从女子冰冷僵硬的手中抽出来。
过程极其缓慢,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指尖传来的、顽固的阻力。
终于,信被完整地取了出来。信纸很脆,边缘已经有些破损。
李寻欢退后两步,借着火折子最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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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芒,展开信纸。
字迹映入眼帘,是极其娟秀却又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疯狂决绝意味的小楷,每一个笔画都仿佛用尽了书写者全部的生命和恨意!
“重阳吾‘爱’:”
开篇四个字,就让李寻欢心头猛地一跳!重阳?!难道是……?!
他压下惊骇,继续往下看。
“见字如晤?呵……想必你此生此世,永不愿再见我这张脸,再听我林朝英之名!”
林朝英?!古墓派祖师?!李寻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而上!这竟是她的墓穴?!
“字迹潦草,莫怪。玄冰玉床寒气已侵五脏,指尖僵冷,唯恨意灼心,支持残躯书此绝笔!”
“重阳,重阳!负心薄幸之徒!枉称英雄!你我相识于微末,相伴于江湖,曾许白首,曾诺山河!
终南山活死人墓,你我联手抗金,生死相托,情意何等炽烈!彼时你眼中星光,皆为我亮!我亦倾尽所有,助你成事,助你立派,助你博那‘中神通’之虚名!”
“然你功成名就之日,便是我林朝英成了你碍眼绊脚石之时!狗屁的‘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狗屁的‘大道无情,武道至高’!全是借口!托词!
你不过是厌了我这‘魔女’身份,厌了我这不肯伏低做小、不肯依附你全真教规的性子!厌了我这身不由己、却从未害过你的‘邪派’武功!”
“英雄大会上,你默许那些所谓正道逼我自废武功,与你划清界限之时,可曾记得终南山上,是谁替你挡下那致命一箭,险些香消玉殒?!”
“我负伤遁走,你可曾有过半分寻找?!可曾有过半分悔意?!”
“你没有!你只会忙着做你的武林泰斗,忙着光大你的全真门楣。忙着……与你那新收的、家世清白的女弟子,演那师徒情深!”
字迹到这里,变得越发狂乱,仿佛书写者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笔锋几乎要划破纸张,带着淋漓的恨意!
“王重阳!我林朝英在此古墓,以残生诅咒于你!诅咒你求仁得仁,大道独行,永失所爱!诅咒你全真教基业,终有一日,分崩离析,为你虚伪付出代价!诅咒你……生生世世,永受情孽煎熬,如同我此刻,寒毒噬心,恨火焚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身嫁衣,本是为你我而备……如今,留于此地,伴我这枯骨,嘲你我荒唐半生!”
“机关算尽,困我于此,亦困你心魔于此!王重阳,你休想解脱!”
“林朝英,绝笔。”
信看完了。
火折子也终于燃到了尽头,火光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噗”一声,彻底熄灭。
无尽的黑暗再次如同厚重的幕布,轰然落下,将一切都吞噬其中。
李寻欢僵立在冰冷的黑暗里,握着那封仿佛还残留着书写者无尽恨意和冰冷的信笺,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林朝英……王重阳……
这段江湖上早已尘封的、语焉不详的秘辛,竟以如此惨烈决绝的方式,赤裸裸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那字里行间倾泻而出的爱恨痴怨,如同最毒的诅咒,在这死寂千年的古墓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上面那件诡异华美的嫁衣……是林朝英为自己和王重阳准备的?而这具以玄冰玉床保存的尸身……就是因爱生恨、困死于此的林朝英本人?
那龙啸云的身体对嫁衣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交织成网,将李寻欢紧紧缠绕。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更加巨大、更加沉闷的巨响,猛地从他们进来的那条甬道方向传来——整个石殿都为之剧烈震动,头顶落下更多的灰尘碎石!
紧接着,是巨石摩擦碾压的、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
李寻欢猛地扭头看向甬道入口,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他们唯一的来路,正在被某种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彻底封死!
完了!
彻底的绝望,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李寻欢。
前无去路,后有……不,后路已断!被困死在这座布满怨恨诅咒的古墓最深处,与一具保存完好的古尸为伴!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玉台,缓缓滑坐在地。失血、寒冷、疲惫和这接踵而来的巨大精神冲击,几乎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
他侧过头,借着玉台本身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惨淡白光,看向身边地面上,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龙啸云。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龙兄啊龙兄……想不到你我兄弟,最终竟要在这前朝怨侣的合葬墓里,做个伴了……呵……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直如同死尸般毫无动静的龙啸云,身体猛地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在他那双紧闭的眼角,两道清晰的、暗红色的血泪,如同承受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悲恸,缓缓地、触目惊心地滑落下来,浸入鬓角灰白的发丝中。
李寻欢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