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照明堂》 第1章 第 1 章 莘兰殿坐落在大郢皇宫最西边,原是并不受宠的兰嫔和九公主所住,自兰嫔因病去世后,只剩九公主靳灵星和贴身宫女太监三人,这处不大的宫殿显得越发落寞和荒凉。 一个月前,九公主不慎掉入御花园的水池中,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就换了芯子。 灵星前世是过劳死的,没料到灵魂还能在陌生世界苏醒,对此,她用了许多时日来适应。 今日是十五,该去给皇后请安了,灵星整理好衣服,朝未央宫走去。 未央宫内,正殿主位上坐着一个头戴华丽金冠的女人,气质端庄,嘴角扬着轻微的弧度。 灵星照例上前行礼,“灵星参见母后” “起来吧”,皇后温和地回道。 “谢母后” 皇后淡声道:“你也及笄了,平日里总是闷在屋里闭门不出,传出去别人可得说本宫对你疏于管教,三日后,卫贵妃要在梅园举办宴会替二皇子选妃,你也去露个脸,改改你这怯懦的性子”。 灵星低眉顺眼,“是” 回到莘兰殿,灵星整理思绪,靳帝的儿女中,大皇子是林贵妃所生,二皇子是卫贵妃所生,三皇子先天夭折。 四公主靳灵阳早已出嫁,五公主靳灵月是皇后独女,已有婚约,六皇子体弱,乃是一位昭仪所出,七皇子和八皇子是双生子,封了齐王和安王搬到宫外了,十公主靳灵玉比她小一岁也是卫贵妃所生。 年纪更小的,灵星没什么印象。 一道人影走进,侍女兰若端上午膳,依旧是五个菜,两双筷子,她一双用来夹菜,一双用来吃饭,一刻钟后,她放下筷子,把剩了许多的膳食熟练地赐给了兰若和莘兰殿的小太监。 兰若只有十三四岁,太监小平子长得瘦瘦巴巴,两人谢恩退下。 灵星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一角,见两小孩在外面吃得正香。 三日后,灵星用完早膳,穿衣打扮一番,带着兰若去往梅园,小平子留下看家。 梅园园如其名,种满了梅花树,灵星进去时,入目都是鲜妍靓丽的妙龄少女,三三两两的分散在园中各处,令人眼花缭乱。 灵星今日只穿了一件淡紫色简单花纹的衣裙,她进来时园中女眷们的目光聚过来,很快又移开,她谁也不认识,只得找了角落里无人的一个凉亭坐下。 过了不久,园外有人通报:“皇后驾到,卫贵妃驾到” 一席金色锦华宫装的皇后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五公主靳灵月。 卫贵妃紧随其后,她身穿烟粉色绣有大朵娇艳海棠的衣裙,明艳夺目,身侧也跟着一位青绿色碎花衣裙的少女,梳着双丫髻,两侧对称簪着珍珠的步摇,是十公主靳灵玉。 众人皆惊,纷纷起身到园中花圃前行礼,皇后目光淡淡扫过众人,“都起来吧,今日宴会都随意些不必拘束”。 “是”,众人起身。 灵星慢腾腾地走到人群侧面,给皇后行了礼:“灵星参见母后,贵妃娘娘” 皇后不喜灵星素净的打扮,却也没有当众斥责。 “起来吧” 她下令让大家随意赏园,人群便慢慢散开。 卫贵妃神色高傲,“九公主,你怎么穿的如此寒酸,一个公主气度竟比不上在场的贵女们,可真给我们皇家丢脸面”。 “儿臣大病初愈,不宜太过张扬,所以今日穿得素了些,下次断不会再如此”。 皇后发话:“我们也别站在这里,都去园子里逛逛吧” 卫贵妃嘴角撇了撇,也跟着向前走去,经过灵星身前时,她身旁的少女冲灵星龇牙扮了个鬼脸,灵星有些无言。 不多时,二皇子靳启安来了,他长得还算周正,只是气质阴郁桀骜。 主角已到,大家落座品茶,灵星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拿起手边的小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突然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向她射来,她放下茶壶,抬起眼皮往正中上首望去。 皇后正展露着微笑轻轻朝她开口,“小九,你过来” 灵星顶着众人揶揄的目光起身缓缓走到皇后身侧,侍女立马将她的桌案搬到了靳灵月旁边,皇后抬了抬手,“你这孩子常年体弱,不怎么出来走动,今日怕是不习惯吧” 灵星低头不语,皇后笑了笑,“坐到你姐姐身边去,月儿,照顾好你皇妹” “是,母后”,靳灵月神色淡淡。 灵星走过去在桌案后坐下,皇后身边的嬷嬷走过来跪在她身后,低着声音,“九殿下一言一行当以五公主为准” 她无奈地点了点头,心里只盼着这宴会感觉结束,她学着靳灵月的样子端坐好,低眉顺眼。 皇后移开落在灵星身上的目光,对着下首众人笑道:“这品茶也是有些无趣,不若让诸位贵女们展现一下才艺助助兴,卫贵妃觉得如何?” “皇后娘娘说的是”,卫贵妃笑道,她眼神在现场扫视一圈,落在角落的黄衣女子身上,“素闻王侍郎之女弹得一手好琴,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耳闻呢?” 角落的黄衣女子立马站起身向皇后和卫贵妃行礼,“臣女惶恐,不敢在两位娘娘面前托大,若是两位娘娘想听,臣女自当献丑” 卫贵妃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命宫人搬了一把琴放在正中央,黄衣女子莲步轻移来到琴后坐下。 灵星注意到女子唇抿得紧紧的,眉心轻皱,貌似有些紧张。 随着丝丝入耳的琴音响起,她的思绪不禁飘远,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穿过,像一根根丝线汇聚缠绕,搅得她的脑子和心绪沉甸甸。 一曲尾音落下,那些丝线又骤然间散开,竞向消散在脑海,带有余温的泪珠滴在手背,灵星才惊醒,她抬手抹了抹眼角。 黄衣女子站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皇后笑着点头,“不愧是闻名都城的才女,赏!” “谢娘娘”,黄衣女子跪地谢恩。 卫贵妃笑道:“可不是嘛,这一曲如歌如诉把九公主都感动得落泪了呢” 灵星面上不动如山,心里却不禁嘀咕,原主似乎没有得罪过卫贵妃母女。 皇后轻轻抬眼,知道卫贵妃不满自己赏了一个她看不上的女子,眼角闪过一丝嘲讽。 “小九常年居于宫中养病,琴棋书画学习有碍精进,不若就让王侍郎之女与你点拨一二” 灵星她不禁头疼,二皇子选妃扯她干什么,她望向那中央跪着谢恩的黄衣女子,夏日炎炎,她要是不应,那姑娘怕是起不来了。 她站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儿臣多谢母后体恤” 皇后随即看向那跪着的女子,“王姑娘可愿意做小九的老师?” “臣女愿意”,女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起来吧” 皇后朝随身侍女吩咐,“晚香,把上个月西域进贡的那套蓝宝石头面拿过来赐给王小姐” 晚香不足片刻就端了一个精美的盒子过来,当着众人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澄澈的蓝宝石晃花了众人的眼睛,连卫贵妃眼中都闪过一丝流连。 皇后不动神色地昂了昂脖子,晚香立马将盒子递给王姑娘,王姑娘已是满头大汗,她恭敬地接过盒子,又再向皇后行了大礼,才缓步退回位置上。 “还有谁想上来献艺?”,卫贵妃轻飘飘地抛出一句,眼神扫过众位贵女。 有了王侍郎之女刚刚那一遭,在场其他贵女纷纷卯足了劲,一时间十八般武艺齐上阵,诗词歌赋,倩影飞扬,倒是把灵星看得眼花缭乱,这竞争也太激烈了。 但看那二皇子,依旧嘴角噙着假笑,一副对每个姑娘都很满意的样子。 时间流逝,席上的茶水和点心换了几轮,各位贵女都展现了一番才艺,唯有坐在最上首的两位女子不动如山。 穿着青衣的女子长得像烟雨江南的水墨画,灵星忍不住盯着她瞧,连一直漫不经心的二皇子眼神也时不时驻留在她身上。 青衣女子端庄地走上前,对着皇后和卫贵妃行礼道:“臣女不善歌舞,唯有丹青还算有些心得,特为皇后娘娘献上画作一副,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晚香在皇后示意下接过女子的画轴,一副百色牡丹图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笔墨轻点在白纸上,水墨漾开牡丹的形廓,或红或黄或粉的彩墨点缀花瓣和吐蕾,明艳不失恬淡,鲜妍不脱清雅。 “好一副牡丹图,梁大姑娘不愧是先太傅的侄女” 梁清萝谦虚回道:“娘娘谬赞,小女技艺不及伯父万分之一,献丑罢了” 皇后鼓了鼓掌,一时间在场众人也跟着鼓掌,连卫贵妃也夸赞了句,“梁家不愧是书香世家” 卫贵妃面上说着,心里却掠过一丝恼恨,她望着前方站着的气质清贵的女子,眼神往旁边的粉衣女子身上闪了闪,见对方点头,才重新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皇后收了画,却并未奖赏,只是让梁清萝坐回去,反观那梁清萝,面上亦无不满之色。 终于轮到那粉衣女子出场,她亦拿了一画幅上前,“臣女卫馨宁向二殿下献上丹青一副” 灵星眨了眨眼,眼神在梁清萝和卫馨宁之间转了个来回,颇有兴致的撑着脑袋看戏,腰部突然传来刺痛,身后的嬷嬷拧了她一下,她轻轻吸了口气,坐直身体。 “哦,什么画作,卫小姐打开看看”,皇后淡淡地说着。 卫馨宁解开绑画幅的绳子,灵星头往前伸了伸,正要看画的什么,却突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陛下驾到!” 第2章 第 2 章 众人连忙行礼,灵星跟着起身,她躲在靳灵月身后,并不打眼。 “平身吧” 有些混杂的男声响起,灵星抬眼只看到明黄色的衣摆。 话音刚落,卫贵妃就笑着迎上去,“陛下怎得空闲来?” 皇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随后走向主位,皇后立即将位置让出来,待皇帝坐下,皇后才在一旁的位置落座。 灵星顺势被挤到一旁,她干脆就站在靳灵月身后,一个可以将现场尽收眼底却又不容易被上首几人发现的位置。 卫贵妃抱着皇帝的胳膊,神色亲昵道:“陛下来得正好,我侄女馨宁正要献画,不如请陛下点评一番?” 皇帝眼神落在下方站着的粉衣女子身上,他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就呈上来看看” 太监总管立马上前接过画,仔细检查过后才呈到皇帝面前,灵星用眼角余光扫了扫,那画上是一副简简单单的民耕图,画中心一个男子正在插秧。 论画工,这画远不及刚刚那副牡丹图,灵星正这样想着,却听见一旁皇帝大笑,“哈哈,不错不错” “你这丫头胆子不小啊,竟然敢把朕画成这般模样” 卫馨宁抖着身体跪地,“陛下恕罪,臣女不善舞文弄墨,只是去岁农时,臣女有幸得见陛下体恤子民,亲自农作。臣女家农庄的奴仆听闻此事,纷纷感激陛下爱民却不得见天子威仪,缠着臣女询问当时情景,臣女一时斗胆才将当时情形画下来,谁知今早出门前侍女拿错了画作,这才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好经意的马屁,灵星眼神不禁转向首位的皇帝,只见皇帝表情严肃,片刻后却笑道:“哼,这画工技甚拙,朕没收了,省的传出去给你爹卫相丢脸” “谢陛下” 皇帝表情收了收,他看向下首站着的二皇子,“朕今日夺了你的礼物,你说这该如何啊” 二皇子上前赔笑,“儿臣惶恐,本就是表妹粗心之过,父皇惩罚得对” 卫贵妃适时地接过话,“陛下,馨宁这丫头性格冒失,臣妾等会儿定好好教训教训她,您就宽宏大量饶了她这一回吧” 皇帝笑了笑,“倒是朕的不是,不如,就让卫家丫头现场作一幅画再送启安?” 卫贵妃兴奋地对卫馨宁道:“还不快谢恩?” “臣女谢陛下,只是臣女画艺不精,不敢当众献丑,不若臣女给表哥弹一曲,臣女近日找师傅学了一首新曲子,日夜勤学苦练” “什么曲子?让朕也听听” 卫馨宁抬头看向二皇子,害羞道:“凤求凰” 皇帝调侃卫贵妃,“这丫头的性格还真是跟你这个姑姑如出一辙” “陛下,大庭广众怎可笑话臣妾” 皇后端坐一旁,嘴角抽了抽。 皇帝睥睨全场,目光在梁清萝身上停留片刻,卫贵妃见状打趣道:“陛下,梁大姑娘方才也向皇后娘娘献了一副牡丹图” 皇帝瞥向身侧的皇后,皇后立即让侍女将画展开给皇帝看,皇帝眯了眯眼睛,笑意未达眼底,“好啊,妙笔生花” 他看向梁清萝,“梁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啊,朕也许久未见过老师了” 梁清萝福了一礼,“启禀陛下,伯父现下在锦州小住,已有一段时间未回都城了” 皇帝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朕记得,老师老家是青州,为何去了锦州啊?” “回陛下,萧师兄现任锦州下属的县令,伯父是去监督师兄去了” 没人注意到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暗芒,“萧言祁惊才艳艳,又是老师的得意弟子,当个小县令着实是屈才了” 二皇子给卫贵妃递了个眼神,卫贵妃提议道:“陛下,今日是梅园宴,扯旁人做什么?” 皇帝回神,清了清嗓子,“启安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我看这卫家丫头古灵精怪,正好配启安这古板的性子” 一锤定音,二皇子妃的人选是彻底定下来,皇帝又指了两个长相不差的给二皇子做侧妃,随后带着卫贵妃离开。 皇后留下一句“散了吧”后也施施然而去,宴会终于散了。 灵星和兰若回莘兰殿,两人路经过御花园时,灵星瞄到花池里飘着一截蓝色的衣裙,走近一看,竟是个女子在水里快要溺亡 此时四下无人,灵星赶紧脱了鞋子和披帛,对兰若说了句“快叫人”,随即纵身一跃往女子游去。 岸上的兰若则被她突然的行为吓得尖叫:“殿下,来人呐,快来人呐!”。 灵星奋力游到女子身边,托住她的身体正要把她往回带,却发现女子的脚被花茎缠住,她游到水下将花茎折断,带着人游到岸边。 兰若见状冲了过来:“殿下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搭把手把她拉上去”。 兰若拉着女子的双手,灵星则抬着女子的脚使力,总算把女子弄上岸,她自己也爬上去。 灵星此时已是力竭,不远处跑来不少侍卫和宫女,灵星被兰若扶起,她看着救上来的女子,伸手探了探鼻息,很微弱。 侍卫已经赶到,为首的人半跪:“殿下,属下救驾来迟”。 “我没事,可有医官,快看看这个姑娘”。 侍卫见躺着的女子衣着打扮不像宫女,说道:“殿下,这里没有医官,可令人速速送这位姑娘去偏殿,同时传医官来诊治”。 这一来二去人都要耽搁没了,灵星顾不上其他,用急救法挤压出了女子体内的积水,又做了人工呼吸。 只听闻周围一片吸气声,灵星无暇去顾,人工呼吸反复几次后,女子总算清醒了些,心口的起伏也比之前强了不少。 灵星松了口气,看向兰若和侍卫,眼前乌泱泱的十几号人,都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灵星咳了一声:“立马将此女子送去偏殿,再派人传医官来诊治” “是”,侍卫反应过来,让两名宫女将女子抬走了,灵星抬手让其他人散了,太监宫女离去却又纷纷回头偷偷看她。 兰若则一把抱住她,“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吓死我了” 灵星拍了拍她的背,“我没事了,快扶我回莘兰殿” 回到莘兰殿,小平子被两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传御医啊?” 灵星有气无力的说:“不必,去烧点水,我要洗澡”,她身上一股土腥味。 “是”,小平子赶紧去烧水了。 一个时辰后,灵星收拾干净,兰若也换了身衣服,刚坐下连口茶都未来得及喝,就有太监来传话: “殿下,皇后传您去未央宫”。 是为了刚才救人的事还是今天早上她穿太素的事? “知道了,这就去”。 灵星跟着太监马不停蹄地赶到未央宫,皇后面色不悦的坐在主位,见她进来直接呵斥了一声:“跪下!”。 灵星愣住,她犯什么事了? 她不习惯“跪下”这个动作,见皇后脸色愈发难看,而且人在屋檐下,她还是跪下来。 皇后面浮怒色,“你可知你今日做了何错事?” “儿臣不知” 皇后怒拍桌子,“你今日下午在御花园干了什么?” “我下午路经过御花园,见一女子在水里挣扎,就跳下去救她上来”,灵星如实道。 “救人之事自有侍卫宫人来做,你一个公主只身跳下水救人,成何体统” “当时四下无人,我见那女子气息微弱,所以才急着救人”。 “好,你救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可你折了御花园的金莲,你可知那是太后给陛下祈福的!”。 灵星不禁回想,那株荷花跟普通的荷花区别不大,就是花苞更大些。 她感觉大事不妙,虽然她觉得金莲祈福很迷信,但是看皇后的反应,她应该是有麻烦了。 不到一刻钟,两个气势汹汹的嬷嬷将她从未央宫带走,关进了一间屋子里,太后罚她在慈宁宫佛堂跪着抄经。 屋内供着一尊佛像,点着烛火,但是并不暖和,佛前小案上面放着纸墨笔砚和经书,灵星拿起一本翻了翻,内容很多,白天接连不断地抄也要抄四五天。 她拖了个蒲团盘腿坐着,认命地开始抄经。 抄完几页后,她放下笔活动手腕,正想站起来走动走动,听到外面有靠近脚步声,连忙把蒲团往前放,跪在上面。 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宫女端着膳食放在她面前,是一份素斋和一壶茶,灵星吃完后就把餐盘放到门口地上,又抄了一页经,睡意袭来,她在烛火较暗的地方用几个蒲团铺了个简陋的床,睡下了。 第二日清早,灵星还在睡着,被人拍醒,只见一个年龄较大的嬷嬷正板着脸看她。 “九公主,太后罚你跪在佛堂抄经,你为何睡在此处,此时已是辰时三刻了” 灵星不欲再生事端,没回嬷嬷的话,只是跪到书案前,执笔抄经,嬷嬷站着旁边看了一阵后就出去了,灵星则松了口气。 这晚灵星靠着在了门缝处睡,这样有人靠近时她可以立马醒来。 第二天,嬷嬷来开门时,灵星已经跪在案前抄经了,三天后,经文抄完了八成,灵星的身体摇摇欲坠,眼下都是青影,身形瘦削脸色发白。 这晚,灵星打算熬个夜把剩下的经文都抄了,明早交差后就可以出去,当下晚间气温有些凉,她隐隐有了发热的症状,这佛堂里空气还不流通,她不停的掐自己大腿防止睡过去,天将将亮时,总算抄完了经文。 灵星咬着牙等了一会儿,嬷嬷来了,她将经书递过去,“嬷嬷,我都抄完了”。 嬷嬷翻了翻经文,带出去交差,又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嬷嬷进来道:“公主可以出去了,另外太后有令,莘兰殿所有人半个月内不得出莘兰殿半步”。 慈宁宫一个宫女将灵星送回了莘兰殿,小平子垮着脸,兰若则一脸要哭的样子,灵星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栽了下去。 “殿下,殿下”,两人急道。 灵星发了高热,兰若急得团团转,她想去请太医,可是她刚打开殿门,门口的宫人就拦着她,她说公主病了也无人搭理。 小平子找了殿内一些治风寒的药熬好给灵星灌下去,也没见好,又过了一日,眼见公主烧得越发厉害,兰若已经哭肿了眼,小平子想起公主往日对他的好,决定铤而走险。 子时,小平子趁着夜色从后院的墙翻出去,后院无人值守,他一路躲躲藏藏来到太医院,找到了值守的医官,连忙道:“大人,救救我家殿下,她发了高热快不行了” 太医院年轻的御医江渺正在殿内值守,听了他说的情况,立即提了药箱让他带路,小瓶子来到莘兰殿后门,打算爬墙,江渺面露不解。 突然,两名守门的宫人如鬼魅般出现在身后,扑过去按住了小平子。 “太后有令,莘兰殿所有人半月内不得踏出殿门半步,你竟敢抗旨不遵”。 这莘兰殿竟是被下了禁令,江渺皱了皱眉头,小平子哭求着 :“公主发了高热快不行了,我才去请了医官过来”。 守门的两个宫人听言,看了看江渺,心想虽然他们只是奉命守住殿门,但若是里面的主子出了什么事,他们也逃不了罪责,没再拦着。 江渺见状,跟着小平子走进殿门内。 来到莘兰殿内室,江渺见床上的女子脸色发白,乌发汗湿,他放下药箱,上前给给灵星把了脉,望闻问切一番,取出药箱施以针灸,又喂人吃了他自己研制的退热的药丸。 三人守了一个时辰,灵星的高热总算退了些,江渺留下一瓶药丸嘱咐兰若按时给灵星服用,他明日午时再过来诊脉。 眼见公主好转,兰若和小平子还没来得及高兴,辰时刚过,两个宫人进来将小平子拖走,兰若吓得直哭,灵星迷糊间只听到有人在哭,觉得头很疼。 午时,江渺又来了莘兰殿给灵星诊脉,此时灵星已经清醒,只是喉咙冒火头也很昏,江渺给她看过之后,嘱咐兰若按医嘱照料,两日后便可完全退热了。 江渺注意到昨晚那个小太监不见了,想起昨夜的事,他大概知道了缘由,心里叹气。 灵星待江渺走后,顶着沙哑的嗓子问兰若小平子的下落,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但还是想确认, 兰若哭着说小平子昨晚偷溜出去找御医,今早被人带走了。 灵星心下冰凉,她折了个荷花,身为公主都被罚了禁闭和禁足,小平子违背太后命令,恐怕是凶多吉少。 她来到这个世界并不久,但这些天与这两个小孩朝夕相处,若是小平子因她丢了性命,恐怕她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她下了床,让兰若扶着走到了殿门口,一名宫人伸手拦住了他,“殿下还在禁足,不可出殿门” “我的小太监被抓去了哪里?” “这个奴才不知” “你去通报慈宁宫,小平子是因为为我找御医才违背禁令,是我下的令,皇祖母要罚就罚我” 宫人应了声“是”就走了,留下另一人看守。 灵星没想到的是,一个时辰后,宫人带回来的不是小平子,而是小平子违背太后旨意被处死的消息。 灵星听言从头到脚泛起冷意,头皮发麻,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么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还是她害的,想象小平子浑身是血的画面,她心脏紧的厉害,随后更是开始忍不住呕吐起来。 第3章 第 3 章 灵星吐光了胃里的东西,爬到床上蒙进了被子里,兰若看被子一颤一颤的,关了寝卧的门,躲在平日跟小平子吃饭的门房里哭。 晚上,兰若端着在殿门口领的膳食,推开寝卧的门,见公主坐在室内桌案前,穿了一身白衣,兰若有些鼻酸, “殿下,该用膳了,等会还要吃药”。 灵星扫了眼饭菜,将兰若拉到身旁坐下,“你跟我一起吃,现在莘兰殿就剩我们两人,我们都要把身体养好”。 她拿起碗筷,食之无味也不停下。 喝过药后,灵星问兰若知不知道处死的宫人尸体会运往哪里,兰若摇头说不知。 灵星在妆台拿了一只玉簪,来到殿门口,一名宫人照例伸手拦住她,她将玉簪递给他,“处死的太监宫女尸体会被如何处理?”。 宫人左右看了看,小声回道: “丢在城外北边的乱葬岗,死后的第二天就会被运过去”。 灵星点了点头,“拿着吧,希望公公勿要多言”。 对方笑着接过来,“奴才谨记”。 “我又有些身体不适,你明日去请江御医过来”。 “是”。 次日,江渺走进莘兰殿时,只觉得此处弥漫着悲伤之气,兰若领着他进了寝卧。 灵星端坐于案前,身形有些憔悴,看到他,抬手示意,“江御医,请坐”。 江渺觉得事情不是看病这么简单,他沉默了一会儿,依言坐下。 “感谢江御医漏夜前来为我诊治”。 “这是臣分内之事”。 “今日请江御医,乃是有一事相求”。 灵星递出一只金簪放在江渺前面桌上, “江御医见过我莘兰殿的那个小太监,我想替他置办一副棺木,然后将他安葬,可我出不去宫外,所以想请江御医帮忙,他的尸体明日会在城北的乱葬岗” 灵星说完,又递出一块玉佩,玉质青翠通透,“这是谢礼”。 江渺没说话,眼前女子面上是淡然的,但是眼睛里却似含着悲伤,痛苦和一丝祈求。 沉默半晌,江渺收起那块玉,却将金簪递了回去, “女子发簪乃私物,殿下勿要轻易给男子”。 他起身走到灵星身侧,“臣为殿下请脉” 灵星闻言伸出手,江渺把完脉说道:“高热已退,但还需好好调养身体,忌风寒,忌忧思” “多谢江御医” 江渺没忍住宽慰,“人各有命,当日无论如何选择,他的命运都只有一条”。 灵心抬头看向他,她明白他的意思,当日小平子无论救不救她,最终结局都是难逃一死。 江渺站起身行了个礼,“殿下今日所求,臣会尽心” 翌日,江渺带着随从将小平子的尸身从运尸车上截了下来,打发了运车的人一点钱,他买了一副上好的棺木,将小平子葬在城郊一处树木丰盛之地。 江渺的随从不解地问:“大人何故做此事,还倒贴钱” 江渺想了想,“为了成全一片心意吧” 那块玉佩被江渺收到了随身的荷包里,藏在药箱的暗匣中,未曾示人。 半个月转眼便过去,莘兰殿的禁足令也解了,内务府派了两名太监和几名宫女补充了莘兰殿的人手,灵星让这些人只负责莘兰殿日常事务,不让他们靠近寝卧也不让随身伺候。 这半个月里灵星总是反思,她并不后悔救了溺水的女子,但是小平子的死确实是她的责任,这是个阶级分明的世界,宫里更甚,底层人的生命贱如蝼蚁。 她本就惹恼了太后,小平子违反禁令是在挑战太后的权威,太后不会杀她,却用小平子的死来震慑她,她现在只能努力保护自己和兰若。 平静日子还没过几天,皇后又派人来传话让她去未央宫,她惴惴不安来到未央宫之时,只听见里面欢声笑语,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今日应该不是让她来听训话的。 灵星走近主殿内,皇后见她来了脸色很和善,灵星上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笑着冲灵星招手,“起来吧,快过来,坐到前面来” 灵星心下疑惑,走到皇后下首的位置坐下,看见对面坐着卫贵妃和靳灵玉,殿内还有几位穿着贵气的女人。 皇后指向下侧的两人,“这是昌安公夫人和昌安公世子夫人” 两人朝灵星行李,灵星也点头示意,皇后没有再介绍其他人,灵星见卫贵妃和昌安公夫人聊得笑容满面,心里大概有了谱。 靳灵玉乖巧地坐在卫贵妃身边,跟之前目中无人的样子大相径庭,看来卫贵妃是要和昌安公府结亲,但把她叫过来是何意。 灵星表情一顿,她比靳灵玉还大一岁,顿觉糟糕。 心绪浮动了一会儿重新变得平静,她这个身份终究逃不过包办婚姻,有了小平子的教训,她不会做出拒婚不嫁这种以卵击石的事。 都城东边的庆林候府萧家,庆林候夫人张氏刚从宫中回来,萧三小姐萧静茹就迎了上来。 “娘,您回来了”。 两人走进屋子,萧静茹着急地问:“怎么样,卫贵妃愿跟咱家定亲吗?” 张氏摆了摆手,“今天去的还有昌安公夫人,卫贵妃待她甚是热情,根本没看我一眼,这门亲事你三哥是攀不上了” “攀不上就攀不上把,不是还有赵家吗,赵御史家也不差”,萧静茹无所谓的道。 “这倒是,我明日就去找赵夫人再说说,唉,卫家位高权重,二皇子又是储君人选,可惜了”。 刚说完,下人来禀报:“夫人,宫里来人了” 两人连忙起身去迎,来的人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张氏恭敬的问道:“敢问姑姑,可是皇后娘娘有事吩咐?”。 侍女回道:“今日候夫人与几位世家夫人来未央宫小聚,皇后娘娘对贵府甚是满意,天家欲与贵府结亲,想给九公主指一位驸马,不知贵府意下如何?” 九公主?那个刚被太后罚了的九公主! 张氏刚想回绝,但若直接拒绝,那岂不是不给皇后娘娘颜面。 张氏躬了躬身:“能与天家结亲乃是侯府莫大的荣耀,只是此事我一人无法做主,待我与侯爷商议好再回复姑姑”。 “那是自然,等商议有了结果夫人可自行去未央宫回话” “是” 侍女走后,萧静茹迫不及待地问:“三哥还是要做驸马了吗?” “不行!”,张氏不悦道。 “这九公主就是个不受宠的,生母也早就没了,又没有外家背景,娶了她一点助力都没有还会断了你三哥的前程,绝对不行!” “可三哥现在也没个一官半职,当了驸马就是五品官” “我不同意” 公主的婆婆不好当,这要是十公主也就罢了,张氏可以忍气吞声忍一忍,九公主就空有一张脸,娶了也没什么用。 “那怎么办,二哥你还想让他袭爵呢也不行,可若是拒绝这门亲事怕是会得罪天家”。 张氏脸色难看,冷声道:“那就只有他了,可别怪我” 她找到庆林候告知了此事。 庆林候听她说完,沉默了片刻问道:“那这回复给皇后的人选?” “景烨已经有了妾室,肯定是不行的,至于景程,赵御史夫人前几日跟我说,赵家有意和我侯府结亲,这赵御史可是深受皇上器重呐” 庆林候侧身看着张氏,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心中衡量了下,说道:“长幼有序,言祁一直未娶妻也没有妾室,就他吧” 张氏闻言神色一松,声色轻快,“那我明日就回复未央宫” 一匹快马赶在锦州裕昌县城门落锁前飞驰而过,半刻钟后停在县知府大门,送信人下马径直进了府衙,跟县令的贴身侍从张青迎面遇上。 张青皱了皱眉头,“张虎,何事这么急?” 张虎回道:“郢都给萧大人的急信” 张青接过信,“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府衙书房,屋内萧言祁和他的老师梁咏和正在对弈,萧言祁见张青神色,放下棋子,“何事?” 张青走近两人,“公子,张虎送来急信” 萧言祁侧身看向一旁坐着的人,拱手道:“老师” 梁咏和眼睛盯着棋盘,摆摆手,“去处理完了再过来” 萧言祁带着张青张虎两人来到隔间,他拆开信看了半晌,眼中有一丝诧异,淡定地放下信纸,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张青在一旁不禁疑问:“公子,好事还是坏事?” 萧言祁直接将信纸递给他,他一目十行看完,惊讶之余没控制好嗓门,“公子,你要成亲了!” 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重重的落子声,梁咏和推门而入,瞪着眼睛,“谁要成亲了?谁!” 还不等几人回话,张青手中的书信就被梁咏和一把夺了去,梁咏和看完信,生气地吹了吹胡子,萧言祁笑了笑,“老师往日总催我娶妻,现下要如愿了” 梁咏和甩袖,“我这就帮你回绝掉” “老师,此事已是板上钉钉,老师就莫费心了” 梁咏和见他毫不惊慌,反倒自己急得像个傻子,气不打一处来,瞥了张青和张虎一眼,“你们先退下” 张青见萧言祁点头同意,立即带着张虎走出去,关好门。 萧言祁给梁咏和沏了杯茶,“老师莫急” 梁咏和坐下来喝了口茶,认真道:“你可有应对之法?” “无,皇恩浩荡,容不得我拒绝” 梁咏和恨恨道:“尚公主你的前程就没了” 萧言祁还是那副淡然地模样,“九品县令到五品驸马,连升四品,徒儿一步登天,少了许多弯路啊,老师应该高兴才是” “你少给我装傻!”,梁咏和站起身指着萧言祁的鼻子骂,“以你之才,来日官拜丞相未必不可能,你还要去当个什么鬼驸马,让媳妇儿骑在你头上,你…” 梁咏和扶了扶激动地胸口,萧言祁又给他倒了杯茶,“老师知我志不在此” “胸无大志的逆徒”,梁咏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顺了顺气,他又忍不住念叨,“清萝对你的情谊梁府谁人不知,如今被别人截了去,她怕是要伤心了” 萧言祁抿唇,“我对清萝师妹并无男女之情” 梁咏和叹气,翻开书信又看了两眼,两道眉拧成一股,“九公主,九公主,九公主”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我昔日在国子监学堂见过一次,长得瘦不拉几,母妃也早就死了” 他说着又不满道:“皇帝嫁女儿也不给你挑个好的” 萧言祁对此不甚在意。 “老师,夜深了,不若早点歇息” 梁咏和正要说话,破空之声划过耳畔,回过神来时他正被萧言祁护在身后,一只羽箭插在桌上,方才若是没闪开,这只箭怕是已经射穿他的心脏。 “这是怎么回事?”,小老头吓了个激灵。 话音刚落,张青破门而入,“公子,梁大人,你们没事吧” 萧言祁冷着脸,“张青,带老师去厢房,派府上全部兵力保护” “是”,张青领命,上前扶住梁咏和,“梁大人跟我来” 待两人离开,萧言祁拨出那只箭,仔细观察箭头,是未曾见过的样式,这厢张青已经回来,他神色紧张,“公子,刚刚那个刺客被我用袖箭打中腿部,应该跑不远,我这就去追?” 萧言祁望向窗外,“不用,刺客还在府中,是冲我来的” 张青一惊,“我这就让人搜府” 萧言祁点头,从书房墙上抽屉里取出一把剑,和张青对了个眼神,张青会意,立马跑出门,边喊道:“大人有令,搜查府中刺客” 待张青走远,萧言祁走到庭中石桌旁坐下,气定神闲,“来人,看茶!” 片刻后,一阵凌乱的脚步渐近,“大人,茶来了” 侍女低着头倒茶,却突然眼神一变,藏于袖中的匕首直冲冲向萧言祁刺去。 第4章 第 4 章 月下冷兵器的反光掠过萧言祁的眼角,他反手拧住侍女的手腕,手中的短剑出鞘,“铮”的一声,剑刃已经划破侍女颈间的皮肤。 隐在暗处的张青飞出一粒小石子打在侍女膝弯,侍女嘴中溢出一声痛吟,萧言祁收了剑,侍女当即栽倒在地,张青跑过来制住她不让其动弹。 与此同时,张虎带着府里的护卫赶到,“大人,人抓住了,就在这侍女的屋子里” 萧言祁扬手,“关到牢里,明日再审” “是” 萧言祁说罢就往外走,来到梁咏和住的厢房,安抚好老师,便回到卧房睡下了。 第二日忙完公务,萧言祁刚回府,府内管家就迎上来,“大人,那两个刺客可要现在提审?” “明日再说”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明日复明日,萧言祁始终只有一句:“明日再说” 直到第七日,萧言祁亲自送梁咏和到城门口,马车停在官道上,梁咏和屏退随从,让他们在远处保护,对着萧言祁语重心长道:“我这一去青州,少不了要待上一些时日,怕是赶不上喝你的喜酒,你回京后万事小心” “老师且宽心” “哼”,梁咏和板着脸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个东西丢到萧言祁手里,嘴里却烦道:“快走,看到你为师就来气” 萧言祁握住手心的东西,下马车后行了一礼,“老师保重” 他目送车队走远,这才低头看着手心莹润如月的白玉佩,张青凑过来嬉笑道:“好玉啊,公子,不过,这玉佩样式像是女子佩戴的” 张青刚说完自己就明白过来了,面露调侃之色,“公子,咱什么时候启程回郢都,也不知道你那未来媳妇长啥样?” 他摘了根草叼在嘴里,边走边嘟囔,“你连梁姑娘都不喜欢,那九公主怕得是个天仙才能让你满意了” 萧言祁收好玉佩,兀自上马,没管前方还在自言自语的张青,骑马扬尘而去。 张青回头,囔道:“公子等等我” 两人刚回府,管家就急冲冲跑上来,面露难色,“大人,那两个刺客跑了” 萧言祁面不改色,像是早有预料,他淡淡地俯视着管家,管家顿时皮一紧,试探道:“大人?” “跑了就去找回来” “这..往哪个方向找啊?” “就往东面,原刺史大人府上,你看如何?” 管家双眼瞪圆,抬腿就要往外冲,张青一个擒拿手拎着他的脖子横放在马上,夹马腹直奔东面刺史府而去。 一个时辰后,张青回来复命,“公子,人我扔进原府了” 萧言祁翻着手上的书,“过会儿人就会上门了” 不出他所言,一个半时辰后,一辆无任何标识的华丽马车停在府门口,锦州刺史原伯清下了马车,先打量了县令府大门,正要派人去敲门,却见门从里打开,一个青衣劲装男子笑嘻嘻地说道:“原大人,请进,我家大人恭候多时了” 原伯清眼皮直跳,贮立片刻后,方才抬脚往里走去,身后十个随从带着刀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架势宛若来抄家。 张青心底‘呸’了一声,小跑着上前带路,一行人来到正厅门前,原伯清入眼看去,便是一袭素衫男子闲适坐于明堂上,手执书卷,旁若无人,仿佛在另一方天地。 原伯清不是第一次见萧言祁,此人生的一副文人书生像,光凭外表就可蛊惑人心,可他知道,此人是个狠角色,就连他这个高两阶的刺史,这一年多也未曾从此人身上讨到任何好处。 本来他当他的刺史,萧言祁当他的县令,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这萧言祁大有来头,本事还不小,不到半年,锦州百姓口口相传裕昌来了个清廉的好官,竟惹得其他县的百姓也特地到裕昌来报官伸冤。 月前,原伯清的侄子在庄子上打死了两个佃户,那佃户的家人告到刺史府,他让人将此事压了下去,岂料那佃户家人转头逃到裕昌县来伸冤,还在大街上囔囔闹得百姓皆知。 他那侄儿第二日就被抓到裕昌县来问罪,不知萧言祁用了什么手段,不到一天,他侄儿就招供了,下了牢狱。 他赶来施压营救,却被萧言祁当场驳了回来,恰逢先太傅梁大人就在府上,他一身官威被压得死死的,无从发作,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他这厢还在想办法周旋,他的老母亲和弟弟却已经按捺不住,竟然派刺客潜入萧言祁府上,没得手就算了,人还被扣押了。 不过两个刺客都有家人为质,又事先安排好话术,就说是前阵子被剿灭的那帮土匪家人来寻仇的。 可等了四五日,萧言祁都只是将人关着,也不审问,吊着原家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收到梁太傅要离开锦州的消息后,他当即让人给县府衙的管家传了信,这管家早已被他收买,趁萧言祁不在府上,偷偷将两名刺客放了。 原家派人接应,把两名刺客藏于原府内,本想不知不觉销毁人证,就当刺杀之事从未发生,可偏偏萧言祁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原伯清怕他还有后手,这才匆匆前来善后。 “大人,原刺史来了”,张青敲了敲门扉。 萧言祁放下手中的书,跟个没事人似得站起身,平静道:“是原大人啊,快请进来” 原伯清令随从守在门口,独自缓步走进屋内,萧言祁抬了抬手,“原大人请坐吧” “张青,去上壶茶来” 见张青领命走远,萧言祁又笑道:“我府上的丫鬟犯了事逃跑了,现下人手不足,怠慢原大人了” 原伯清眼皮抽了抽,这是在点他呢。 他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弯腰向萧言祁拱手,“萧大人,还请手下留情” 萧言祁未接话,过了片刻才起身将原伯清扶起,似笑非笑,“原大人,萧某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不过先太傅乃天子亲师,这要是在原大人的地盘上遭人刺杀,你说陛下会不会降罪于你” 原伯清脸色沉了沉,又听得萧言祁道:“若陛下派钦差来查此事,知道刺客出自原府…” “萧大人慎言!”,原伯清忍不住打断,他疾言厉色,“萧大人,你开个条件,就让此事过去” 萧言祁眯了眯眼,“原大人要贿赂我?” “独木难支的道理萧大人不会不懂,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 萧言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只要原大人答应我一个条件,行刺之事我就不计较了” “什么条件?” 萧言祁从袖中掏出一本折子,“只要原大人在这折子上签字盖印” 原伯清接过折子面色郁郁的翻看,越看眉心拧的越紧,这折子竟是一封请罪书。 锦州刺史原伯清之侄草菅人命,犯下滔天过错,但血脉亲情血浓于水,下官原伯清自认无法公正审理此案,特上请刑部派钦差前来秉公审理,下官自请管束不力之罪,并愿赔偿佃户家人田地财产,以慰亡灵。 原伯清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萧言祁,对方却一派闲适的坐下来,开始研墨。 “原大人可坐下来仔细考虑” 原伯清盯着萧言祁修长的手指拿着墨石在砚台里缓缓打圈,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恶念,想将那手指折了,血肉模糊才好看。 萧言祁感受到杀意,研墨的手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掉落下去。 屋内的气氛压抑凝滞了半晌,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一名小厮急冲冲来报,“大人!圣旨,郢都派人来宣圣旨了” 不大的院子里跪满了人,归咎于原伯清带来的十几个护卫,空间还显得有些挤,宣旨太监扫视一圈,对着人群中姿色最上乘的素衣男子说道:“萧言祁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赐庆林候府大公子,裕昌县县令萧言祁尚九公主,当为驸马,迁大理寺丞,官拜五品” 原伯清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官拜五品,那岂不是和他打平,驸马还是皇亲国戚,堪堪压他一头了。 “臣领旨”,萧言祁冷静的接过圣旨,将赏银递给宣旨太监,“公公辛苦” 太监笑着接过银子,“萧大人言重了,陛下可是一直惦记着萧大人呢,萧大人可早些上京谢恩吧,婚期就在两个月后,可别误了时辰” “下官谨记公公教诲” 宣旨队伍走后,原伯清从地上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眩晕,萧言祁趁机问道,“原大人考虑得如何?” 萧言祁手上圣旨明晃晃的刺眼,原伯清咬牙,“我签” 萧言祁把笔墨砚台往原伯清面前推,待原伯清签字完又落了官印,萧言祁立马将张虎叫来,吩咐道:“快马加鞭送去郢都上呈刑部,方才来宣旨的公公刚走不久,你就追上去与他们一道回郢都吧” 原伯清闻言冷笑,“萧大人想得可真周到啊” “那是自然,跟天子信使结伴,想必折子必会平安到达郢都” 原伯清拂袖,“既如此,本官就不叨扰了,祝贺萧大人喜得升迁,告辞!” 他转身往外走,正撞上张青拎着茶壶过来,“原大人,茶烧好了,不喝口茶再走啊?” “哼” 原伯清带着十几名随从乌泱泱的离开。 第5章 第 5 章 莘兰殿接到圣旨,灵星谢恩过后,将圣旨随手放在桌上,叫了兰若跟她一起清点莘兰殿的财物。 两人翻箱倒柜把所有珠宝玉器找了出来,多的是价值一般的珠花,金饰和玉器就只有几样,成色最好的那块玉佩已经给了江渺。 灵星不清楚大郢都城的物价,但公主出嫁都会赐公主府,每月还有俸禄,再加上皇室的嫁妆,只要生活不是太奢侈,不雇佣太多劳力,应该也够她生活得不错。 只是这个未知的庆林候的长子是个变数,她想着这几日天气有点燥,执笔写了个冰糖雪梨的方子,直奔皇后的未央宫。 到了未央宫却被告知皇后逛园子去了,灵星将方子交给未央宫的嬷嬷,她不想去御花园找皇后,也暂时不想回莘兰殿,和兰若在宫里慢悠悠的逛着,看到一个名为藏书阁的地方,她走进去,门口的侍卫也没有阻拦。 她在藏书阁转了几圈,找到了一些记录大郢律法,官职介绍和皇室宗族记录的书,翻了翻律法,跟她预期的差不多,大郢对平民的法律约束严格,阶级越往上就越宽松,不过在盐铁这方面,对贵族和平民的律法都很严,一旦违背皆是杀头重罪。 灵星又看了看另外两本,一本只简单介绍了官职品阶,她粗略翻了翻就放下了,另一本记录皇室宗族的记得比较详细,她重点关注皇室女子品阶和婚丧嫁娶那部分,心中大概有了个底。 她看得投入,没注意到她看书时书阁内的几个小太监对她探头探脑,她将书都放回原位,估摸着皇后应该回未央宫了,打算再去未央宫试试。 来到未央宫时,已有侍女在宫门口等她,说皇后请她入内。 进了未央宫主殿,皇后见了她夸她写的甜品方子不错,她只说是兰嫔交给她的方子,观近日天气燥热说以献给皇后解解燥火。 皇后笑了笑,靳灵星趁机说明来意,“母后,儿臣想知道庆林候的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皇后轻抬双眼,心觉这些年确实是忽略了这个九公主,为人低调却丝毫不卑怯,对她说话时眼神不闪不避,被太后罚了也不哭诉,前几天见她时神情也对她没有埋怨,是个不简单的。 今日对她有所求,给了甜品的方子来讨好她,这是很谨慎聪明的做法,她清了清嗓子,“萧家大公子的生平我已让人写下来,晚香,拿给公主”。 皇后贴身的宫女递给她一本文册,靳灵星接过,“多谢母后,那儿臣先告退了”。 “去吧” 回莘兰殿后,灵星看了萧言祁生平的记录,萧言祁一岁时母亲因病去世,幼年时在郢都隔壁的锦州外祖家度过。 庆林候在元配死后第二年就娶了续弦张氏,张氏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而萧言祁在八岁时才被接回了庆林候府。 按大郢的律例,驸马只是五品官,世家贵族子弟一旦尙公主,无法继承爵位。 靳灵星心沉了沉,这个萧言祁若是当了驸马,不仅没有爵位,以后官位的进阶也有限,以他的出身却走科举,应当是个富有野心之人。 本来爵位可以争一争,金科状元也前途无限,娶了公主后两条路都堵了,这位萧大公子现在怕是要气疯了吧。 灵星思考良久,想到了一个或许能两全其美的方法,让兰若备了笔墨写下一纸文书。 日子又安静的过了些天这日来到了太后的寿宴,所有皇室子女都要出席,灵星经过小平子的事情,对太后的主观印象很差,但人在屋檐下,她也不打算再惹到太后,只求今晚能相安无事的度过。 寿宴是在御花园旁的落鹭台举办,落鹭台呈四星对称之式,周围花团景簇,九曲回廊石山流水,男女分席,中间用花圃隔开。 她在人群中看到靳灵月和靳灵玉,走过去在她们身侧找了个位置坐下,左侧的靳灵玉打量了下她,神色有些不悦。 右侧的靳灵月看了靳灵星一眼后,没说话只是撇过了头去。 坐了不久,太后来了,身后跟着穿着龙袍的皇帝还有皇后,太后是个气度慈祥的老太太,头上带着珍珠和玉制的凤冠,手上还拿着一串佛珠。 灵星垂下了眼睫,这看似慈祥的太后却是个心狠的,太后三人在主位坐下后,就不断有人上去祝寿,先是皇帝皇后,卫贵妃、林妃和其他妃子,再是各位皇子,大公主,靳灵月。 下一个就该轮到灵星,靳灵星起身行了个礼,学着前面的人说:“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照旧让她坐下,靳灵星默默松了口气,看来今晚能相安无事度过。 等皇室子女王孙贵族祝寿完,卫丞相携夫人上前,“臣祝太后万寿无疆” 太后笑着颔首,卫相夫人满脸堆笑,“太后,臣妇近日得了一株雪莲,特献与太后,盼太后福寿绵延” 雪莲是一味珍稀药材,就连皇室也难获得,太后挺满意,“卫夫人有心了” 在场其他官员艳羡的目光从卫家人身上划过,卫贵妃高傲地昂了昂头,皇后抓了抓手里的手串,笑着开口道:“母后,前些日子,二皇子刚成了亲,过些日子,几位公主也要出嫁了,您还没有见过几位孙婿吧” 太后和皇后同为本家,于是顺着皇后的意,随口说道:“可不是嘛,不知我那几位未来孙婿今日可有到场?”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落座在左侧靠前位置的一位男子站起身,走到中央向太后行了大礼,“臣陈寒拜见太后,陛下,娘娘,祝太后福满乾坤” “母后,这是月儿定下婚约的夫婿” “好好好”,太后慈祥地笑笑。 “臣有一物要献与太后”,陈寒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 太后往下望了望,“这是何物啊?” 皇后示意宫人,“还不呈上来” 随侍的太监小跑下去接过檀木盒,呈给皇后,皇后先打开检查了一番,才递给太后,“母后请看” 太后眯着老花眼往盒子里仔细瞧了瞧,随即喜笑颜开,“好啊,好啊,竟是无尘法师开光的东珠” 她看向下面的陈寒,“好孩子,你有心了” 陈寒神色不卑不亢,“臣知道太后仁慈礼佛,有听闻前些日子太后为痛失佛莲忧心,遂臣特向元佛寺的无尘大师求来一颗东珠,只愿太后宽心一些,身体康健” 坐在花圃另一侧发呆的靳灵星感觉莫名被踢了一脚。 靳灵月冷淡的眉眼拧了拧,陈寒之言影射的有些刻意了,画蛇添足。 待察觉到太后看过来之时,她还是展开笑颜,“皇祖母” “月儿的夫婿不错,赏” 陈寒连忙谢恩。 靳灵玉眼看五公主的未婚夫出了风头,顿时眼神赤剌剌地看向昌安公一家,昌安公二公子李显接收到暗示,硬着头皮起身上前,“臣李显祝太后松鹤长春,日月昌明” 太后疑问道:“这位是?” 卫贵妃接话,“太后,这是玉儿未来夫婿” “嗯,一表人才啊” 李显今日是随父母来的,未曾预料到要单独上前贺寿,根本没准备寿礼,他摸了摸鼻子,拱手道:“太后,陛下,娘娘,臣欲舞剑助兴” 耳边响起茶杯重鎚之声,靳灵星闻声转过头去,就看得靳灵玉气的脸鼓鼓的,脚边的茶杯滚得老远。 哈哈,靳灵星在心里默默笑了两声。 宴席上一时有些静默,昌安公夫妇头顶冒汗,昌安公瞪着不远处的不孝子,欲起身解围,却听得上首皇帝说道: “那就舞剑吧,母后觉得如何?” 太后看向皇帝,母子间有微妙的暗流涌动,罢了,还是得给皇帝一些颜面,她笑道:“也可” 宫人递上一把剑,李显走到落鹭台百步远的一处湖心台上,表演了一段观赏性极高的舞剑,靳灵星伸着脖子看,边看还边点头。 “喂,你看什么看!” 靳灵玉怒瞪着靳灵星,靳灵星回头,“舞剑挺好看啊” “你在挑衅我?” 靳灵星无奈投降,“我没有,我错了,我不看了” 说着就低头吃糕点。 靳灵玉一身怨气,碍于场合又不能发作,气的脑子都要冒烟,靳灵月将此情形净收眼底,不经意地扬了扬唇。 那厢李显舞剑完毕,交还了剑之后又上前对着高堂上几位行了一礼。 “不错”,太后微微点头。 皇后掠过话题,“母后,让百官继续贺寿吧” “等等”,卫贵妃出言打断。 皇后冷脸道:“卫贵妃有何指教!” 卫贵妃这番行为当属僭越,她笑着赔罪,“皇后娘娘,臣妾刚刚一时心急,还请皇后恕罪” 皇后未接话,卫贵妃又看向太后,“太后,九公主也定了驸马,还未上来给您贺寿呢” 太后老神在在,“是定的是哪位公子啊?” “是庆林候府的大公子,就是去岁的金科状元” “是嘛,快上来让哀家看看” 等待许久,都未有人上前,太后一副慈祥面仿佛入了定,宴席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的眼神瞥向左侧靠后位置,庆林候板着脸上前请罪,“启禀太后,陛下,娘娘,犬子曾任锦州下属县令,还未赶回郢都,待他回京,臣定携犬子亲自向太后谢罪” 女眷这边,靳灵星瞬时成为目光焦点,靳灵玉眼神轻蔑,重新变成高傲的孔雀,仿佛刚刚被气到爆炸的人不是她。 靳灵星脸上带着前世面见甲方时的职业微笑,不动如山的喝水,战术喝水,心里却把卫贵妃这个搅屎棍从头到脚骂了一遍,什么叫衬托,什么叫拉踩,卫贵妃这一天玩得挺溜啊。 好生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庆林候跪了良久,皇帝眼见差不多了,正要开口放过,贴身的內侍太监突然来报,“启禀太后,陛下,宫门守卫传信,萧言祁萧大人正在宫门候着,说是来给太后祝寿” 席上气氛微变,皇帝向太后请示,“母后,可要让他进来?” 皇帝这番动作让太后得了面子,太后半推半就,“那就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这位萧大人有何妙处” 第6章 第 6 章 半盏茶后,引路的小太监手执宫灯踏进落鹭台,他侧了侧身,“萧大人请” 萧言祁一只脚刚踏入落鹭台的地板,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他看来,他垂了垂眼,面不改色,目不斜视的走向正中央。 前方还跪着一人,他往旁边站了站,跪下行礼,“臣萧言祁拜见太后,陛下,娘娘,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呵,祝词没什么特别的嘛,他不是状元嘛”,靳灵玉小声嘲笑道,声音又偏偏让女眷这边都能听见。 灵星无语扶额,好无聊,她想回去睡觉。 太后还未说话,皇帝先呵斥道: “萧言祁,今日是太后寿宴,你即将成为太后的孙婿,竟然在宴席上迟到,该当何罪!” 庆林候的头跪得更低了些,在场众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女眷这边也停止说小话,个个安静端坐着。 灵星望望皇帝那边,透过花圃又看向那中央跪着的男子,眼底透出同情,脑子却疯狂运转,想着补救之法。 萧言祁察觉右侧投来一道目光,他微微偏头抬眼追过去,穿过花叶的间隙,他看到了一双澄澈的眼睛,两人对望片刻,对方先挪开了眼,他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灵星无意中跟萧言祁对视了片刻,她莫名地放下心来,这个人眼神里并不惊慌。 她抬眼再看过去,却听见对方温润明晰的声音。 “陛下,臣知罪” 萧言祁微微抬头,双手抱拳,“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陛下允许呈上先太傅给太后的寿礼” 太后闻言也眼神变了变,赶在皇帝开口前说道:“那快呈上来吧” 皇帝神情似笑非笑,先太傅啊。 太监从萧言祁手中取过一卷画幅,皇帝命令道:“打开” 太监听令将画竖着展开,画上乃是一副神女像,眉眼之间可瞧见太后的影子,惟妙惟肖,对上神女的眼眸时,仿佛年轻时的太后从画中走了出来。 太后眼中隐隐有水光,皇帝看到画像也恍惚了一下,皇后最先回神,笑道:“母后,这画真乃神技” 皇后接着又拍了马屁,“母后年轻时真是风华绝代” 没有女人不喜欢被夸赞容貌,特别是年华消逝后,还能被人钦慕昔日的美丽,太后喜不自禁,“好,重赏!” 此话一出,萧言祁迟到之过自然揭去了,皇帝瞧眼神复杂地看向下方跪着的年轻人,片刻后,开口道:“两位爱卿请起” 早就跪麻了的庆林候磕了磕头,“谢陛下” 萧言祁也谢恩,“谢陛下,谢太后” 大庭广众之下,庆林候颤颤巍巍地要起身,萧言祁见状本想扶一把,却听太后道:“萧大人,你上前来,站近一点,让哀家看看” 萧言祁只能收回手往前走,庆林候嘴角抽了抽,强撑着力气站起身回到座位坐下。 太后仔细打量着下首的年轻人,因着赶路,他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太后向皇帝埋怨,“萧大人这样貌,该封做探花郎才是” 皇帝挤出一丝笑,“母后说的是” 紧张的气氛消散,又因着太后的话,女眷这边开始骚动,世家小姐们纷纷探头张望,想一睹萧大人的风采,可惜他站得离高堂太近,大部分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和侧影。 太后坐在高台上,自是将女眷这边的动静注意到了,不禁打趣道:“你看看,姑娘们都坐不住了吧,萧大人相貌出众,怕是要迷倒一片芳心,萧大人可曾婚配,是否有心仪的女子啊?” 瞬间全场静默,然后哗然,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解释道:“母后,您记错了,萧大人是您未来孙婿啊” 太后晃了晃神,“哦,是哀家记错了” 她又问,“萧大人是哪位公主的驸马?” “启禀母后,是九公主,灵星” 太后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瞬间清明,过了两秒才叹道:“是小九啊” 这一声叹息传达的信息过多,无数猜测在宴席众人脑子里出现,又结合前阵子九公主被太后关禁闭的传闻,大家心中纷纷有了计量。 皇帝抬眼向萧言祁看去,见他神色未动,似乎完全没受太后这句话的影响,顿觉无趣,他摆了摆手,“你退下吧” 萧言祁依言退到一边,內侍太监给他搬来一张席面,因为来得晚,席面放到了最末尾,他也不在意,兀自走过去坐下。 太后似有些困乏,随口道:“开席吧” 女眷这边,靳灵玉见灵星还神态自若的吃饭,忍不住嗤笑,“真是个傻子” 灵星充耳不闻,她不是听不出太后那句叹息的意思,只是,她又能怎么办呢,权利是一把锋利的刀,顷刻间就能断人生死,她还想好好活着。 寿宴的菜种类繁多菜色丰富,味道也好,灵星吃了不少,离席时还顺了两块糕点,打算带回去给兰若这小孩尝尝。 宴席结束,灵星正欲回莘兰殿,却被一女子叫住,灵星看了看她,觉得有些眼熟。 女子恭敬地说道:“殿下,我是王侍郎之女王盈儿,前些日子梅园宴上,皇后命我陪侍殿下学琴,殿下可还记得” 灵星回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她当天就被关禁闭了,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王姑娘,我这些日子事情多把这事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王盈儿有些惊讶,她瞪圆了眼睛,慌忙道:“殿下不必如此” 灵星想了想,“王姑娘,你知我如今处境,还是不要跟我多来往的好,学琴之事就算了吧”,她根本不会弹。 王盈儿一听,面露难色,“殿下,这是皇后娘娘交于我的任务,若是臣女不能完成,臣女恐怕皇后娘娘怪罪” 这姑娘有些胆小,灵星觉得头疼,她思考片刻,说道;“王姑娘,学琴都是在哪里学?” 王盈儿环顾四周,宴席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凑上前低声道;“皇子公主们都是在国子监学堂学琴棋书画和六艺,不过殿下的年纪已经不能再去国子监了” “那怎么办?” “不若殿下向皇后请一道旨意,让殿下去雅苑学习” “雅苑是什么地方”,灵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王盈儿。 王盈儿见状笑了笑,“就是王孙世家学习琴棋地方,里面的师傅都是郢都最厉害的” 灵星不太想去,一想到前世小时候被迫学钢琴的日子,她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可眼前的姑娘还在等她答复,她回道:“行,就按你说的办,我明日就去找皇后娘娘” “好,我等殿下消息” 灵星笑着目王盈儿她走远,随即脸一垮,她明日就去找皇后收回成命,她才不要学琴。 宴席散后,百官都朝宫门口走去,庆林候沉着脸走在前面,张氏亦步亦趋地跟着,萧言祁则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出了宫门,庆林候让张氏先上了侯府的马车,自己挪远了几步站定,萧言祁缓缓上前,庆林候开口就教训:“赐婚圣旨早已下达,你磨磨蹭蹭不回京还在太后寿宴上迟到,你是不是存心丢侯府的脸?” “只是公事上耽搁了,父亲不必动怒” “既然回了郢都,以后还是懂规矩些,可别像去年那般自负”,庆林候拂袖而去。 萧言祁眼底露出一丝嘲讽,他顶着月色朝前走,张青牵着马候在不远处,见到他当即迎上来,“公子,情况可还好?” 萧言祁点头,翻身上马,两人骑着马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张青问道:“公子是回侯府,还是回城外的别院?” “回别院吧,这两个月都不用上值,可以清闲一阵” “可不嘛,锦州刺史那件事,咱们前前后后善后累死累活,这下可以好好歇歇” 萧言祁命人将原清伯的折子送到了刑部尚书那儿,刺史毕竟不是个小官,刑部尚书收到折子后进宫呈给了皇帝。 皇帝派了禁军去裕昌县将原清伯的侄子押至刑部大牢,又逢新的裕昌县令上任,萧言祁怕这事出变故,硬生生在裕昌县等到刑部将案子审理完出结果。 原清伯的侄儿判了刑,要蹲三十年牢狱,但好歹保住了命,这一切都得益于原清伯主动请罪,上头才网开一面,而原清伯也保住了他的乌纱帽。 离开裕昌县那日,原清伯意料之外地来给他送行,问道:“萧大人莫不是一早就算准了?” “原大人多虑了” 原清伯望着远去的身影,心中不忿渐渐平息。 萧言祁担心原家对佃户家人打击报复,派人帮佃户家人卖掉田产,换成银钱然后迁往青州,这事才算完。 一来二去就耽搁了些时间,恰逢太后寿辰,快马加鞭也还是迟了,不过因为先太傅的贺礼,这才在寿宴上让他全身而退。 两人的马出了城门,张青问道:“公子,你这一趟,见到九公主了吗?” 萧言祁回想起那双眼睛,摇头,“未知全貌” 张青斟酌了会儿,说道;“公子,我方才在宫外等你时,跟旁边其他官员的家丁聊了会儿天,据说九公主前阵子还惹得太后震怒,被关了禁闭” 萧言祁想起方才在宴席上,太后对九公主的态度,心下了然,罢了,左右不过是个小姑娘,惹不出什么大祸来,只要她不是性格过分跋扈,他日后会与她相敬如宾。 第7章 第 7 章 翌日一早,灵星睡得半醒未醒,兰若就急匆匆进来拉开了她的床帘,说皇后派了教习嬷嬷来教她礼仪,她支起身还未反应过来,一个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站在她面前,嬷嬷脸色严肃:“奴遵从皇后娘娘凤令,来教习殿下身为皇室公主的规矩”。 灵星爬下了床,孙嬷嬷见状不满地训道:“殿下下床的姿势怎可如此粗鲁” 灵星:“.....” 从起床到洗漱,孙嬷嬷已经挑了她十几条毛病。 吃早饭时,孙嬷嬷也要插嘴:“吃饭要优雅,速度不可太快,尤其在宴席上不可丢皇室脸面” 灵星算是知道今日为何招来这尊大佛,她用餐礼仪挺好的,速度也不快,只是这宫里的人实在太装。 一整天灵星都在学礼仪,让她仿佛回到了高中军训的时候,孙嬷嬷还在旁边不停的念经,简直是身与心的双重折磨,兰若也被孙嬷嬷带来的两个人折腾得不行。 晚饭时灵星见孙嬷嬷出了莘兰殿,以为终于结束了,把寝卧的门一关,主仆两人打算好好吃个饭。 灵星刚夹了块鱼放到兰若的瓷碗里,不料孙嬷嬷却突然去而复返,看到兰若和她同桌吃饭的画面怒不可遏,大声呵斥兰若没有规矩,还要拉她去打板子,兰若吓得求饶。 灵星折腾一天,见状也来了火气,她冲上去要扯开抓着兰若的两个宫女,孙嬷嬷在一旁大喊:“殿下这成何体统!”。 灵星双拳难敌四手,四个人倒成一团,灵星实在没办法,踢了那两个宫女各一脚,才把兰若拉了出来。 孙嬷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灵星语气强硬:“孙嬷嬷,这莘兰殿我是主子,所有人都要听我差遣,若有不从那就是不服从主子命令,可有问题?”。 “殿下说的没有问题,但是..”。 灵星打断她:“我用饭时,习惯有人随桌服侍,兰若只是听令罢了,至于她碗里的饭菜,那是我让他挑鱼刺的”。 孙嬷嬷看了眼先前兰若执的碗,里面确实有块鱼,她明知事情不是如此,但又没有充足的理由再处罚这个侍女,只能憋闷地走了。 待几人都走了,灵星命人关了莘兰殿的大门,安抚了吓到的兰若,也没心情吃饭了,随便扒了几口就洗洗睡了。 睡着之前,灵星总觉得她好像忘了什么事没做,可还不等她想起来,就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接连几日,孙嬷嬷都像个教导主任似的训她,让她不胜其烦,好在尙衣局派人来量喜服尺寸时,孙嬷嬷终于放过了她,之后也没再来过,让她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城外南面三十里开外的一处山脚下,有一处环境清幽的宅院,名为晓园,萧言祁坐在庭院树下看书,小厮来报:“主子,有位梁姑娘求见,就在大门外” 萧言祁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请她进来,准备看茶” “是”,小厮领命而去。 梁清萝踏进院子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抹思念已久的身影,她今日不请自来,未事先打招呼,也是存着出其不意,让萧言祁避无可避的心思。 她与萧言祁从小一起在伯父那儿接受教导,萧言祁容貌才学样样出众,她不可免俗的对他芳心暗许,可惜她多次明理暗里向他表达过爱慕之情,对方却一直不为所动。 她只当他有鸿鹄之志未完成,所以暂不考虑娶妻,遂一直默默地等待,她长相出众,素有才名,父亲是翰林院之首,伯父曾是天子亲师,无论家世条件还是她本身,整个郢都欲求娶之人数不胜数,可她从未将别人放在眼里。 得知陛下欲给萧言祁赐婚的消息时,宛如一道惊雷劈断了她的念想,急火攻心竟是生生病了一场,她给伯父去了书信,她不信伯父和萧言祁二人加起来会没有解决之法,谁知伯父的回信里却只是让她放下。 可她怎么能甘心呢。 前几日太后寿宴,她借病未去,事后却听说萧言祁出现在太后寿宴,顿时悔恨不已,按捺了几日,终究是决定亲自来问个究竟。 “萧师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梁清萝端得是世家贵女的风度,那双平日里清冷的双眸此刻却微微泛红,如泣如诉。 坐在房顶晒太阳的张青一见此情景,立马悄悄翻墙远离,还嘱咐宅院里其他下人不准去打扰主子他们。 萧言祁拱手,“多谢师妹挂念,我一切安好,师妹请坐” 梁清萝依言坐下,见萧言祁如往日般给她沏茶,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师兄当真娶公主吗?” 萧言祁将茶杯推到梁清萝眼前,“是” “为什么,师兄明知我心意” “师妹,我曾说过,我非良人,况且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梁清萝掌心指甲掐进肉里,“难道师兄对九公主有男女之情?” “亦无,只是皇命难违” 梁清萝站起身,眼睛满含执拗,“既然都没有,师兄当初为何不选我,你可知,九公主言行无状、举止粗辱,胸无点墨,我哪里比不上她!” 萧言祁拧了拧眉心,冷声道:“师妹慎言!” 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议论九公主的不好,既然已决定尚公主,那就没有听人当面编排他未来妻子而不制止的道理。 梁清萝被他冷声呵斥,心里更加委屈,后退一步,浑身卸力瘫坐在椅子上。 萧言祁见状叹了口气,“师妹样貌才学过人,只是一叶障目,只要师妹愿多往别处看看,自是桃花遍地,前途光明” “多谢师兄教诲”,梁清萝恢复了清冷的模样,站起身,“叨扰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未多看萧言祁一眼,径直走向门外,萧言祁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弯处,喊道:“张青,护送她回梁府” 张青从角落里探出一颗头,“是,属下领命” 随着婚期渐近,灵星去找了皇后,说想见萧言祁一面,皇后应了她。 会面地点在宫门口的汀兰水榭,水榭居于湖心,视野开阔,正好便于单独谈话。 灵星来到水榭时,萧言祁已经到了,她见到萧言祁的第一眼,着实是有些意外,好俊的男人,身形气质也出众。 对方见她来了,行了个拘礼:“萧言祁参见殿下” 灵星微微抬手手,“不用多礼,请坐吧” 她绕着桌子坐在了靠湖的位置,萧言祁见状坐在了她对面。 灵星吩咐附近的宫人站远些,目光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不同寿宴那晚透过花丛朦胧间的窥探,她近距离地打量着他。 两人眼神撞了撞,灵星当即回神,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道:“不知萧公子如何看待你我这桩婚事” 萧言祁闻言神色未变,平静道:“能做驸马,是在下的荣幸”。 灵星闻言笑了笑 ,“公子是真心的?” 她直视着萧言祁的眼睛,她的声音清亮,却又似带着蛊惑,“尙公主既不能继承侯府爵位,官路前程也有限,而我在宫里是个不受宠的,也没有母族背景,能带给公子的益处很少,公子可是金科状元啊,前程似锦,公子难道甘心?” 萧言祁觉得眼前的女子倒是挺有自知自明,他面上无异样, “殿下言重了,金科状元也只是九品官而已,此番是在下高攀了” 萧言祁心里从容淡定,这门婚事一开始皇后是看中了他三弟萧景程,可他继母和萧景程想攀上的是卫贵妃和十公主,但是争不过昌安公府。 得知皇后想在庆林候府给九公主选一位驸马后,庆林候夫人不想大儿子失去袭爵的资格,又嫌九公主不能为侯府带来好处,她还想为二儿子寻一个高门贵女,这门婚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世家大族里一荣俱荣,但他与侯府从小就不亲厚,他生母还在世时外祖家文安候府与庆林侯府还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生母过世那年他的舅舅因办砸了皇上交代的差事惹得皇帝大怒,被连降两级,文安侯府也瞬间落魄了。 庆林候府恐受牵连,将他送去了外祖家,一去就是七八年,那几年他度过了寄人篱下的童年。 他八岁时才被接回侯府,回来之后,庆林候平日里对他除了偶尔问下功课,其他都毫不关心,当继母提出让他去尙公主时,庆林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圣旨下来时他也坦然接受,今日奉命来宫中见九公主,他虽对这桩婚事并无什么欣喜,但也知皇室公主的婚姻也向来身不由己,他对这位未婚妻子并无怨怼,只求日后能相敬如宾。 大郢男女大防不重,他今日来时心中多番揣测,想着如何应对这位未婚妻子,他等了片刻,就见远处长廊一走来一白紫衣裙的女子,待她走近,发现竟是个容色出众的美人。 灵星见萧言祁说话滴水不漏,不再与他打太极,直言道:“我有几个问题,还请萧公子诚实解答” “殿下请讲” “萧公子有心上人吗?可有桃花债?平日里逛青楼吗?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萧言祁漆黑的眼眸颤了一下,面前的女子神色认真,不像是在玩笑戏弄他,他沉静的心湖宛若一颗巨石投下,巨大的怪诞感迸发出来,竟是让他忍不住失笑。 “在下并无龙阳之好,其他几问皆否” 灵星微微颔首,这萧大公子还挺洁身自好,不过他这条件至今未娶妻,难道是那方面不行? 萧言祁见灵星神情似有未尽之意,“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灵星眨了眨眼:“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萧言祁:“洗耳恭听” 灵星清了清嗓子,起身坐到萧言祁身侧,萧言祁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花草香,耳边触不及防传来温热的气息,他心口突生一股灼热。 灵星放低了声音,“公子可有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