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 第1章 开篇 北风萧瑟,几粒碎雪被料峭的寒风推落到窗边。 屋内,形如枯槁的老人颤巍巍的坐在太师椅上,抚摸着蹲在他身侧少年毛绒绒的头发。 老人一句三咳,强撑着精神把想说的话说尽:“乖孙儿,你父母走得早,我这身子骨……咳咳!……” “我这身子骨怕是也活不到你及冠那天了,今儿我就提前为你取好表字……” 曲花间眼睛酸涩,虽然才穿过来半年多,但前世亲缘淡薄的他早已把这个待他极好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亲爷爷,他顿了顿,整理好语气接过老人的话。 “大过年的,祖父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我的身体我清楚……”老人佯装生气瞪他一眼。 瞪完了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曲花间的发顶,眼含不舍地长叹一声,“花间啊……” “咱们曲家人丁单薄,你祖母和父母都走得早……等我一去……这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祖父。”曲花间趴在老人腿上,头埋进手臂间,掩住自己难过的表情,静静听着老人沙哑的声音。 “祖父不求你大富大贵,或是飞黄腾达,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度过此生,你的表字,我给你取为长安,如何?” 老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曲花间只沉默着点头,前世爷爷奶奶在他记事前就不在了,父母和他虽然形同陌路,但都身体健康。 曲花间是第一次经历死别。 这个对他极好的老人,其实在经历了丧子之痛后就有些糊涂了,所以曲花间穿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亲孙子换了芯,依旧对他视如珠宝。 只可惜他快走了。 年前一场风寒拖垮了他的身体,纵使曲家家底殷实,请了数个大夫,汤药吃了无数也不见好。 前几日突然高烧不退,请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曲花间用了好几种方法替他降温也不管用,烧了三日,气若游丝的老人突然清醒过来,还吃了不少平日里吃不下的好菜。 曲花间心里隐隐预感不好,果然,大夫一看便说是回光返照,直接让他准备后事,连药方都不开,匆匆结账走人了。 大抵是放心不下唯一的孙子,老人说了很久,把想说的话说尽,才渐渐安静下来,闭眼的时候表情平静且安详。 屋外稀稀疏疏的雪终于停了,这场十年难遇的冷冬也随着老人的去世终于结束。 丧事办的不算隆重,一来曲家人丁单薄,前来吊唁的除了少数几个远亲,就是原身父亲从前的生意伙伴。 原身父亲也去世一年多了,人走茶凉,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二来这个冬天连续下了四个月大雪,整个县城压垮不少房子,死了无数人,房子侥幸没压垮的,也冻死饿死不少人,家有余钱的人,多少都会为逝者办场简单的丧事。 城里的丧葬店生意火爆,香蜡纸钱供不应求,棺材更是买都买不着。 好在原身父亲在世时为祖父请了寿棺,才勉强让老人躺进棺材下了葬。 曲花间没头没绪的忙完了丧礼,家里却还有一堆事等着他。 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买粮。 曲家世代经商,家中有良田千亩,县城里商铺十几间,府里仆役二十人,按理说哪怕家主过世,无人挣钱也不至于挨饿。 可他们所在的青岱县去年遭遇大旱,整个上半年一场雨没下,横贯青岱的大河清江水位下降了十几米,全县庄稼近乎颗粒无收。 曲家的几个田庄都挨着清江,靠人力挑水浇地勉强保住了两百多亩的收成,其他不靠江的庄子几乎绝收。 秋收之前曲老见势不对便遣散了三十多个活契的仆役,只留下了二十个家生子。 曲家的田庄是租给佃农打理的,佃租是十取四,平时刨去交给官府的三成田税,剩下的粮食供全府上下吃用,还能卖出去许多。 去年年景不好,曲老便让几个庄子的佃农集中伺候一个庄子的田,总算收了差不多五万斤粮食。 好在遭逢大灾,平时不做人的朝廷虽没有赈灾,但好歹减了税,三成粮税改为一成。 但这一成粮税是按丰收年的产量来算,曲家这千亩地,只保住两百多亩的产量,却要交千亩的税。 邻河的良田丰年亩产二百三十斤左右,去年亩产堪堪两百斤,光税就要交掉一半的收成。 曲家平时对佃农十分和善,别家佃租都是十取五,曲家只取四,所以交上来的租子不够交税,佃农们自发凑了三千多斤粮食送到曲家补够了税。 曲老感动不已,也向佃农们承诺,哪怕砸锅卖铁,他曲家的佃农也绝不能饿死一个。 可惜曲老托了不少人打听,这场大旱席卷冀、幽、并、司、兖、青六州,几乎覆盖半个周朝,旱情轻重不一,但无一例外,这些地方都买不到粮。 短短四个月过去,百姓家中余粮吃完,又遭逢冷冬,冻死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哀鸿遍野。 眼下的局势,便只能散尽家财,往南去徐豫两州,或是再往南,去扬州碰碰运气。 今年既然有雪,至少春耕是没有问题,只要买够足够撑到秋收的粮食,便算是度过了这场危机。 曲花间为祖父守灵七日,时至正月十四,天气迅速回暖,屋外冰天雪地隐隐有化冻的趋势。 曲老坟冢立好,他回家倒头便睡,睡到十五日头高挂,这才起身。 一直照顾他的小厮曲宝早早备下了清粥小菜,曲花间囫囵几口下了肚,便让管家曲福取来库房钥匙,带着曲宝一头钻了进去。 曲宝今年十六岁,比曲花间这具身子大了一岁,但身高却还比曲花间矮了一指头,长得还有点胖,看起来圆圆润润很是有几分可爱。 别看曲宝长得圆润,动作却灵活麻利得很。 得了曲花间的令,曲宝三下五除二把库房里的财物归置出来,两人一块数钱。 “少爷,我这边数好了,一共白银七千六百两,还有从前老爷带回来的珍珠项链五十串,老太爷的各类玉把件十四件!” 曲宝小心的将每个箱子重新盖好,往曲花间这边看。 曲花间也数得差不多了,“我这边白银四千两整,黄金五十两,还有一盒房契地契。” 这个朝代黄金购买力极高,一两黄金能换白银百两,这五十两黄金就是五千两白银。 至于房契地契这些不动产,目前也变不了现,曲花间便没去数,反正走在街上,哪些铺子是自家的,他记不全,曲宝都知道。 “曲宝,去把你爹叫到我院里,我有事问他。”曲花间把装房契地契的木盒抱在手中往自己住的平安苑走去,曲宝答了声好嘞便往前院而去。 老太爷丧礼刚完,家里的白布灵幡还没取完,他爹曲福肯定在前院支使下人干活呢,去那找他准没错。 曲花间前脚刚跨进平安苑,曲福父子后脚便到了。 曲福人瘦瘦高高的,今年四十多,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穿着青色布衣,看着精明能干,和儿子圆润蠢萌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着自家儿子白白胖胖的鬼样子,再对比少爷连熬了好几天夜,脸色苍白,形销骨立,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瞪了曲宝一眼,又用慈爱的眼神看着曲花间,行了个礼道:“少爷,您找我?” “福伯,家里粮食快没了吧?佃农们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是啊,提到这个,曲福面露忧愁,“听底下的人说,好些佃农家里都快断粮了,只是之前老太爷生病,现下又……” 说到老太爷,曲福摸了摸眼角,又义愤填膺的说:“这么大的灾,朝廷也不见赈灾,咱们老百姓这么些粮税交上去,都喂了狗!” 曲福越说越激动,骂完朝廷骂贪官,眼看就要骂到县太爷,被曲宝一手捂住了嘴,“爹!你不要命啦!谁你都敢骂,小心被人听了去。” “是是是,我失言了,少爷莫怪,老奴太着急了……” “我知道了,眼下这个形势,我也想骂,但光骂人也没用,指望朝廷赈灾是不现实的。” 大周王朝气数已尽,永恩皇帝上位十二年,只会寻欢作乐,毫无建树,北边鞑靼频频来犯,朝中贪官林立,地方灾祸频频,百姓怨声载道,他就像是瞎了眼,蒙了心,一概看不见。 为君的昏庸无道,为臣的又怎会做实事呢?即便是有那么几个为百姓考虑的清官,也被贪官士族们针对,自身难保。 曲福闻言,也收起心思,虚心询问,“依少爷的意思,咱们该怎么办呢?” 自家小少爷年前刚满过十五,年纪虽轻,但如今也是一家之主了,何况从家主过世后,少爷心思日渐成熟,如今愈发有主见了,曲福心下微定。 曲家几代主人都是十分有能力有担当的人,他相信小少爷一定能带全府走出困境的。 “我是想让你去打听打听,三五日内能不能弄到一批长刀匕首之类的防身兵器,我准备带一批家丁和佃农南下买粮,世道渐乱,带着大笔银子出门,恐怕不安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开篇 第2章 南下 “南下?少爷你要亲自南下!?”曲福一惊,“不可不可,且不说山高路远,一路得吃多少苦,就说现在外面这么乱,听人讲好多地方的农人过不下去,都落草为寇,这一路过去不知多危险呢!” 曲宝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少爷,太危险了!” 说完他灵机一动,“要么少爷信得过我爹他话,让他去好了,爹他当年跟着老爷南下去过扬州做生意呢!” 曲福:“……是啊,少爷,不如让老奴去吧。”虽然被自家亲儿子的坑爹之言整得有些无语,但仔细一想,这办法总比让自家少爷去好。 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老爷夫人总是忙生意,曲花间几乎是他和老太爷两人两手带大的,说句僭越的话,他看曲花间跟自己亲儿子似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他去冒险的。 “福伯。”曲花间打断曲福滔滔不绝的劝阻之言,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闯的,何况家里也是一摊子事呢,你出去了,谁来打理?” “可是太危险了……”曲福还想再劝,曲花间却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这不是让你去买武器吗?你不必劝我,我肯定是要去的,你得留下看家,我可不想等我买了粮回来,却发现被偷家了。” “谁敢!?”曲福怒目一瞪,“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曲府偷东西!?” 曲花间:“……”忘了偷家是个网络用语了。 最后曲福父子也没拗过曲花间,曲福皱着眉出去寻人买武器去了。 曲宝撅着嘴,站在曲花间身侧,“少爷,您非去不可,小的也要跟你去!” 曲花间看他那又害怕又坚定的小表情,不尤好笑,“你刚不是说危险得很,去不得去不得,这下怎么又要跟我去了?” “我那是怕您遇到危险,您非要去,我肯定要在身边保护你的呀!”曲宝为自己辩解。 “就你这小身板,还保护我?” “哎哟少爷!您可别拿小的取笑了,就算保护您的事让护院去做,您身边不得要个伺候您的可心人儿啊!这山高路远的,一来一回得不少时日呢,万一把您饿瘦了,我爹得打死我。” 曲宝故意搞怪的话让曲花间原本因为曲老去世而沉重的心缓和了不少,被他逗得咧嘴一笑。 “贫嘴!” 曲福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不过两日,也不知他哪来的路子,竟然真的让他弄来二十柄开了刃的长刀,还有十把精铁匕首。 只是非兵士和士族不得佩戴武器,这东西算是违禁品,要价高的离谱,三十件东西就花去三百多两白银。 还有大船,曲花间准备顺清江一路往东,再从青州转道东江一路往南,虽说有些绕路,但乘船比车马快得多,且水匪比陆上强盗少,算起来水路比陆路能节省一半时间,只需半个月便能到徐州州府广陵。 曲家是有商船的,只是家生子里只有两个熟悉水性,至少也还得找两个水手才行。 好在曲福联系上了从前给曲家做事的一个老水手,他两个儿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听说包吃还给五两银子,当即便收拾了小包裹跟着曲福回来了。 剩下的,便是家中八个青壮护院,留了两个看家,剩下的全跟曲花间出门,又在自愿跟着去买粮的佃农里挑了二十个青壮年,凑足了三十个人。 这些人都知道此行危险重重,但想到家中见底的米缸,和老人孩子饿得皮包骨头的样子,都没有退缩。 何况东家说了,只要买到粮回来,去的人一人能得一百斤粮食和二两银子,若是运气不好回不来的,家里也给发五十两补偿款。 要知道,五十两可是很多家庭一辈子也挣不来的数字。 曲府还有四五百斤粮食,曲福匀了三百斤给曲花间,他一边往船上放米袋,一边嘱咐曲宝:“就这点粮,三十个人得吃半个多月,你小子看着办,但唯独一点,千万不可饿着少爷,少爷回来要是瘦了半两肉,仔细你的皮!” “知道了爹,就是我不吃,也得省下口粮把少爷喂得饱饱的,你放心吧!” 这厢曲花间在找地方藏钱,他出来只带了一千两白银,船上白银放太多吃水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船上有东西,所以一千两白银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大头是他手里的五十两黄金。 只要把黄金藏好,便是遇上水匪,即便损失一千两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只是回来的时候船上装满粮食,才是个大问题。 南方商贾云集,想必也有不少镖局,到时少不得要请镖师护送一番。 待东西全搬上船,水手们才拎着自己的行李排队上船。 曲宝在甲板上支了张小桌子和两个小板凳,曲花间坐下喝了口热茶,转头嘱咐曲福春耕的事。 “往年惊蛰一过就开始育秧苗了,今年惊蛰怕是还没完全化冻,你留意着天气,一化冻就让佃农们育苗,千万不能耽误春耕。” “我省得的,少爷。”曲福点点头,表示知道。 “稻种还够吗?就怕佃农们没粮可吃,把粮种给吃了。” “咱家还存了够三百亩地播种的稻种,佃农手里的不太清楚,不过农民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吃粮种的,回头我打听打听,若是有粮种不够的,就把家里存的借给他们先种下去再说。” 曲福心中讶异于自家少爷的事无巨细,心中更加心疼,少爷一朝成人,竟是迅速扛起了全府生计的担子。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有你盯着我放心,福伯,我出门这段时间,家里就全靠你了。” 曲福闻言鼻头一酸,“少爷说什么话!这些本就是老奴份内之事,您放心,老奴一定把家看好,您也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晓得了。”曲花间郑重点头,管家虽是家仆,却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曲老以外最关心他的人,他也不忍让其担心。 这边曲宝正在给刚上船的佃农们安排住处。 “哎!你怎么背这么大个铺盖卷儿啊!我看你这块头也不至于这么怕冷吧?” 只见曲宝指着的人是个高大壮实的黑皮汉子,在一众因挨饿而削瘦骨嶙的农民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一手拎着一个比别人大一倍的铺盖卷,一手拎着个大号木桶,里面装着些碗筷等日用品,背上还背着把简陋弓箭。 眼见曲宝要过来翻看他的行李,黑皮汉子显得有些紧张,倒是他身旁一个相熟的汉子见状赶紧上前一步,替他解围。 “小管家,小管家,真是对不住,林茂家房子前几天被雪压垮了,这些就是他全身家当,没地方放,就拎着一块儿上船了,您放心,我和他睡一个铺,东西都堆角落里,占不了多少地方!” 那汉子点头哈腰的冲曲宝赔着笑脸,一手扯了叫林茂的黑皮汉子一下,林茂也赶紧跟着弯腰,重重的点点头。 曲宝闻言也没再与人为难,“行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船上人多眼杂,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捡好,丢了坏了的,可别找主家给你赔,没这个说法。” “晓得的,晓得的,绝不给主家添麻烦!”汉子连连点头,目送这高冷的小管家走开。 曲宝狐假虎威的走到船舱外面,才偷偷抿着嘴偷笑,小管家这称呼听起来真威风,嘻嘻嘻! 曲花间和曲福互相嘱咐一番后,曲福便下了船,随着水手兄弟里老大的一声呼喝,众人各就各位,两人一桨开始划船。 船桨拨开夹杂着碎冰块的江水,缓缓向东驶离了码头。 将将开始化冻的江面上吹起凛冽的寒风,夹杂着浓浓的寒气,激得曲花间打了个小小的激灵。 曲宝见状连忙取出一件雪白的兔毛大氅,往曲花间肩上披,“少爷,江上风凉,要不上屋里待着吧。” 曲花间拢了拢大氅,把逐渐失去温度的杯子放下,起身在甲板上转了转,“船舱里太闷了,我在外面看会儿风景再进去。” 曲花间不愿进屋,曲宝也就守在自家少爷身边,好在他穿得厚实,身上又有厚厚的脂肪护体,倒也不怎么冷。 大船晃晃悠悠往东行了三日,终于到了青州地界,再往前行半日,便能到清江与东江的交界处,再顺流往南行驶不到十天,就能到地处徐州以南的广陵。 若在广陵还买不到粮食,便只能再往南走几天去扬州,扬州已属江南,那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哪怕价格高点,但怎么也能买到粮食的。 这三日以来,水面异常平静,可能是天气还太冷的缘故,江面上一艘船都没遇到过,船上的水手本来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 想必天气太冷,平日里在江面上横行霸道的水匪也都窝冬去了。 船上渐渐传来水手们略显轻松的谈笑声。 曲花间有些晕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腹中也有些翻腾,虽然没吐,却没什么食欲。 除了刚上船那会儿在甲板上转悠了几圈儿,后面两天他几乎都躺在船舱里睡觉。 这个把曲宝急坏了,见水手们还悠闲的聊天,不由恼怒的呵斥了一声:“都小声着些!没见少爷在睡觉吗?谁要是吵醒了少爷,今儿晚饭别吃了!” 刚才声音最高的几个汉子闻言赶紧噤声,虽说小管家没有动辄打骂底下人,只是轻飘飘的扣一顿饭,但在顿顿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少吃一顿饭对这些汉子来说也是极为严重的了。 变故就在此时陡然生起的。 第3章 水匪 只见大船将将转过一个河湾,原本被江边山石遮挡住的江边露出来。 远处的江面上赫然是一艘破旧的渔船。 有眼神好的水手定睛一看,忽然惊惧的大叫一声跌坐在地,手指着渔船,大叫道:“是……是水匪!” 船上的汉子们除了几个曲家护院,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虽说手上有把子力气,但让他们干活还行,与水匪搏命却是差了点胆子。 此时曲花间也听到了那汉子的喊声,一骨碌便翻身从床上下来,他摸出藏在枕头下面的匕首踹进怀中,迅速跑出船舱,迎面撞上匆匆来寻他的曲宝。 “少爷,不好了,咱们遇上水匪啦!” 曲宝虽说比曲花间大一岁,但从小长在曲家,没出过远门,也从没遇上过危险,此时心里惊惧不已,但又有要保护少爷的信念撑着,面上还算镇定。 曲花间拍拍他的肩膀越过他走向船头,船上的水手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这些庄稼汉子已经从角落中翻出之前藏好的武器,一人一把紧紧捏在手里,紧张的面向缓缓向他们驶来的渔船。 见曲花间走来,汉子们纷纷转头看着他。 曲花间大致扫了一眼,这些人大都面色凝重,有几个胆子小的,双腿已经在打颤。 只有那个背着弓箭不离身的黑皮汉子林茂,脸色凝重,看起来还算平静。 “别怕!怕也没用!”曲花间沉声道:“大不了跟他们拼命,想想你们的一家老小,咱们要是折在这里,他们就只能活活饿死在家里。” “我跟你们保证,若真起了冲突,受了伤我曲花间出钱给你们医治,残了的我曲家养你们后半生,若运气不好丢了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的妻儿老小我负责照顾,绝不让他们挨饿受冻!” 或许是曲花间的话说进了众人心里,这些汉子们渐渐平静下来,视死如归的举起手中的刀剑对准了对面的渔船。 曲花间见状暗暗呼出一口气,继续发号施令,“现在还不是拼命的时候,把你们的刀别在裤腰带上,各回各位,划船,咱们绕过他们跑路!林茂!”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茂下意识大声答了声“我在!” “你箭术如何?”曲花间打量了一眼他背上那把破弓箭,挥手让曲宝去将他原本放在船上以防万一的弓箭取来,曲宝得了令,噔噔噔的跑进了船舱。 “回东家的话,小的农闲时靠射箭打猎为生,箭术……还行。”林茂其实对自己的箭术很有几分自信,但在东家面前,他没敢夸大。 曲花间闻言点点头,指了指渔船的位置,“待会儿我们划船绕过水匪,他们如果穷追不舍,你就用箭射穿他们桅杆上的旗帜,能做到吗?” 林茂转头眯着眼目测了一下,郑重的点头,“小的能做到!” “好,你待会儿去船尾守着。” “少爷,弓箭拿来了!”曲宝一手扛着一张大弓,一手抱着一个装满精铁箭头的箭筒,他将弓箭递给林茂,面露心痛。 这可是从前老太爷的珍藏,据说价值千两呢!若不是危机当头,少爷肯定不舍得拿出来给人用的。 “这是张三石弓,普通人拉都拉不开,你试试能不能用得上。” 林茂接过弓,这可比他背上的自制弓箭沉多了,他端起弓,捏紧弓弦用力,试了试手,才冲曲花间点点头。 不知是水匪人少,还是船太破,说了半天话,渔船离曲家大船也还有一些距离,而水手们驶出吃奶的劲划船,竟真的在被拦截之前让大船驶出了大河湾,将渔船甩在了身后。 林茂拿着弓箭走向船尾,心中没有惊惧,甚至隐隐兴奋。 东家如此信任他,还将珍贵的大弓借出,他定不能辜负东家的信任。 莫说射穿对面的旗帜,就是对面船篷上悬挂的小灯笼,他也能给射下来! 清江上水流并不湍急,但两艘船你追我赶,分毫不让,竟有种激流勇进的感觉。 曲花间并没有站在船尾观察情况,主要是曲宝寻死觅活的抱着他手臂,不让他过去,“少爷,您别过去,万一那水匪手里也有弓箭呢?刀剑无眼,要是伤了您,我怎么对得起老爷老太爷啊,还有我爹,他一定会抽死我的呜呜呜……” “闭上你的乌鸦嘴!”曲花间满头黑线,狠狠给他一个暴栗。 最后他也没拗过曲宝,当然其实他心里也还是有些害怕,只是没敢表现出来,正好曲宝坚持,他才不用硬着头皮上。 曲花间在法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连小偷都没碰到过,陡然遇上水匪抢劫,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但作为船上的主心骨,若连他都畏畏缩缩,其他人更无士气可言了。 他在船头来回踱步,曲宝则来来回回去船尾悄悄看一眼,又回来给曲花间汇报情况。 如曲花间所料,渔船在后面穷追不舍,且两船间距在缓慢的变小。 曲家的船既新又大,船上装饰虽然很朴实,但仆役成群,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船,水匪肯定舍不得这块肥肉从嘴边溜走。 曲花间手心捏了把汗,大手一挥让曲宝吩咐林茂按计划行事。 只盼水匪能吃下他这出空城计,相信他这船上都是些硬茬子,不再追上来。 林茂眼力好,已经看清渔船上水匪只有不到二十人。 虽然人数上碾压对方,但自家这些都是些庄稼汉子,没见过血,和那些亡命之徒对上,天然的就处于劣势。 如果射穿他们的旗帜起不到震慑作用,便只能背水一战刀剑相向了。 原本曲花间想的是将带出来的一千两白银用作买路钱,企图能和平解决。 但转念一想,世道纷乱,一路过去不知道要遇上多少波拦路的,哪有那么多钱来买路呢? 有那个钱,不如多买些粮食回去,少饿死些人。 更何况身为种花家儿郎,曲花间实在做不出向强盗低头这种丢八辈子人的事。 船尾,林茂迎风而立,弓如满月,在瞄准后一瞬间将箭放了出去,羽箭发出“咻”的破空声。 羽箭势如破竹射向穷追不舍的渔船,精准的将桅杆上挂着的寨旗穿了个眼儿,可那箭势头不减,仍直直的贴着船篷顶飞过船身,飞出去老远才力竭坠入水中。 见此情景的水匪一片哗然,这箭要是射在人身上,骨头都怕是要扎个对穿。 水匪虽说过的原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但是人就会怕,果然船上不少人被这一箭震慑住,生出退意。 那商船上不知藏了什么高手,隔着这么远,还能射中才一尺宽的寨旗,若是再靠近点,射人不是一射一个准,船还没追上呢,就全军覆没了。 曲花间在船头来回踱步,只见曲宝噔噔噔踏着欢快的步伐从船尾小跑过来,嘴角咧得老高,“少爷少爷,水匪的船慢下来了,看来是被咱们吓住了!” 曲花间闻言,呼出一口浊气,他擦擦手心捏出的冷汗,吩咐道:“还是不能松懈,让船员们再用力往前划出几里,免得水匪趁咱们松懈又追了上来。” “知道了少爷。” 即便曲花间不说,船员们也不敢松懈,平时两班轮换的汉子们齐上阵,四人一桨划得飞起,原本半日的路程硬生生缩短到了一个半时辰。 清江与东江的交汇处,是青州州府博城辖下,距离城墙不到一里路的江岸设有一个公共码头。 船停在这个码头需要缴纳一日五两银子的停靠费,但相对的,因为是朝廷设立的码头,有专门的官差看守,相对安全。 此时码头停靠的船不多,码头周边零星有几个卖热食的小贩,还有一大群靠给码头船只卸货的青壮年。 见有船靠岸,那些青壮年如饿狼扑食般拥了过来,却在得知船上不需要搬运后失落的散去。 船上的汉子们都有些拘谨,没有曲花间的命令不敢下船。 曲花间嘱咐一句让他们分批下船活动,日落前全部归队后便领着曲宝下了船。 码头周围小贩不多,卖的都是些包子馒头之类的面食,要价却贵得离谱。 一个拳头大掺着麦麸的杂粮馒头,就要十五个铜板。 若不是灾年的日子,这样一个馒头便是一文钱也没人买。 可曲花间还是让曲宝将几个摊子上的食物!都买下来。 谁知那些摊贩摊子不小,存货却少得可怜,几个摊子全买下来,份量也不够船上三十几个人吃三天的。 曲宝见状,只得向一个卖馒头的老头打听,“大爷,你们出来做生意,怎么就备这么点货啊!” “客官是外地人吧?”老汉买完了东西,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摊子,一边回曲宝的话,“去年咱这一年都没下雨啊,邻河的地方还好,庄稼只是减收,寄河远的,几乎是颗粒无收啊!” “唉,作孽哟!我们那也是,大部分田地都绝收了。”曲宝唏嘘不已,“那你怎么还有粮食拿出来卖呢?可是有什么路子能买到粮食?” “哪有什么路子啊,这些是我家仅剩的余粮了,要不是我家老婆子病重,无钱买药,我也是万万舍不得拿出来卖的,谁知道今年年景如何呢?唉……” 话说着老汉的摊子也收拾好了,他叹着气挑着扁担边走边轻声念叨:“但愿今年风调雨顺,能有个好收成,不然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就只有死路一条喽……” 第4章 博城 大船在博城码头靠了一夜,第二日晨光微曦,便迎着刚冒头的朝阳顺东江南下而去。 后面的路程还算顺利,途中遇上两波人数不多的水匪,船员们有了经验,便像头一回那样有惊无险的躲了过去。 中间船经过好几个城镇,曲花间只在距离徐州第二大城彭城辖下一个小县城停靠了一夜。 然而徐州去年旱灾虽没有北边六州严重,但彭城离受灾的兖州只相隔几百里。 兖州的粮商早就把能买的粮收走了,曲花间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休整一夜后又继续南下。 终于,大船在二月二这天抵达广陵。 广陵依河而建,出了码头便是闹市。 想必冀州青州等地的荒凉,广陵显得热闹非凡。 广陵地处平原,资源丰富,也没收到去年旱灾的影响,街上的行人虽说大多穿着朴素,行色匆匆,但相较于北边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里的生活算得上富足了。 曲花间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把冰凉的双手插进袖子里,缓缓沿着街道行进。 南方气候温暖,曲花间前两天便让曲宝把兔毛大氅收了起来,只穿一身冬装便感觉十分暖和,但下了船,湿冷的河风一吹,激得他连打两个喷嚏。 走进闹市一看,才发现广陵老百姓的日子也并非想象中的好过。 街上衣衫褴褛的乞丐你挨着我我挨着你挤在不起眼的角落。 街上行人面上也少有喜色,街边小贩更是左顾右盼,做了一单生意便将铜板藏得严严实实。 曲花间买个包子的功夫,便见不远处几个穿着官差制服的人趾高气昂的对一个卖草编的老汉拳打脚踢,嘴里还呼喝着污言秽语。 曲宝是个爱凑热闹的,早就凑过去站在一个小摊面前佯装买东西,顺便偷听那些官差骂人。 听了一会儿,便小跑回来低声说给曲花间听,“少爷,这广陵赋税好重啊,在这条街上支个小摊子,早上收一次税,中午收一次税,说是税,跟咱们那边十取一的入城税完全不一样。” 曲花间心中隐隐有数,这所谓的税,不过是这些官差借着收税的名义搜刮民脂民膏罢了。 穿越过来这半年,曲花间也对大周朝的各项制度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大周朝不像华国古代那样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在士族眼里,农工商三个群体都是贱民,所收的税也都是一样的苛刻。 农税便是朝廷所制定的平均产量缴纳十分之三的粮食,而这个“平均产量”往往要比真实产量高出一节。 就比如去年青岱城明明大部分庄稼绝收,有收成的地产量也是一百斤到两百斤不等,但朝廷却还是按两百三十斤的亩产收税,全然不顾实际情况。 工税繁复杂乱且不说,商税则是采取入城税和铺税的方式收取,入城税是只要货物入城,便要以官府估值的价格缴纳一成税。 若是打点得好,估值的官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缴的就税少,若是没把官差喂饱,便是报出个高出市价几倍的价格,你想带货入城,也得乖乖按他的价格来交税。 而且这入城税是各城各收,有时候一批货经过几个城镇,便要交几次税。 而入城税之外的铺税,则取铺面交易额的一成。 普通小摊小贩,不需要铺面的,只要交了入城税,就根本不存在官差上门收税这种说法。 曲宝小嘴儿叭叭继续说:“而且他们的税是按摊位大小收的,就刚刚那个大爷放草编蓑衣的小摊子,半天就得交十文钱,过了正午没收摊,就得再交十文!” 这种手工制品价钱低廉,挣的就是点手工费,有时候一天也不一定能赚到二十文。 曲宝一边小声叭叭一边摇头叹息。 曲花间内心也有些沉重,从前只知道古人生活艰难,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今天他才知道,一个普通人要想踏踏实实凭自己劳动在这世道过得好一些,太难了。 这还只是依码头而建的外城,内城坐落在距离码头几里外的城墙里面,也不知那里做生意还有些什么奇怪名目的苛捐杂税。 曲花间一恍神的功夫,那几个官差强行从老汉怀里掏走一个旧钱袋子,掂了掂重量,满意的前往下一个摊子,全然不理哭天抢地的想要要回多余铜钱的老汉,甚至在老汉来拖其中一人的腿时踩住他的手背狠狠碾了几下。 周围的行人早就匆匆避开,临近的摊主也都低着头不敢做声,在官差走到自己面前时颤颤巍巍的递上铜钱。 曲宝见此情景气极,却又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还理智的拉着已然捏紧拳头的曲花间避到了街角去。 曲花间虽然气愤,但他实际年龄也有二十五了,他十六岁便辍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早就体会过了冲动会带来的后果,所以此时任由曲宝将自己拉走。 等那几个官差挨家挨户搜刮了一番扬长而去,曲花间才领着曲宝走到刚刚被毒打的老汉摊位前。 老汉此时鼻青脸肿,被官差踩过的左手更是高高肿起,皮肉紫中泛黑。 他一边擦拭眼角,一边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整理着被官差踩坏的草编。 原本刚才他就准备收摊了的,谁知走慢了一步,硬生生被官差抢去了钱袋算作下半天的税收,他只得继续待下去。 见有人站在摊位面前,老汉连忙挤出个艰难的笑脸招呼两人看货。 曲花间随手翻看了几下摊位上的东西摊位上多一些蓑衣斗笠和草鞋,还有些棕榈树叶编制的蚂蚱鸟笼一类的小玩意儿,做工都十分精巧。 只可惜好些都被那些该死的官差踩坏了,再看摊主的手,想来有段时间做不出新东西了。 南方多雨,再过月余便是雨季,蓑衣斗笠并不愁卖。 曲花间便把老汉摊位上的草鞋和没损坏的小玩意儿都买下来,也没讲价,倒是老汉喊价十分实在,十六双草鞋两百四十文,草编玩意儿三文钱一个,一共六个。 “一共两百五十八文钱,给您饶个零头,您给两百五十文就行!”老汉堆着笑脸小心翼翼的看着曲花间,心里盘算着如果客人讲价,能再给他少几文钱。 谁知曲花间什么也没说,只让曲宝取了三百文钱给他,温声笑道:“劳烦您,我看您框里还有些粗麻绳,一并搭给我吧,我家船上的锚绳磨损得严重,正好换根新的。” 老汉一怔,框里确实有一卷粗麻绳,但这东西不值钱,一米也就一文钱,一卷只有十来米。 他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知道这是遇到好心人了,他没骨气的佝偻着身子,手脚麻利的把客人要的东西用细麻绳捆好,双手递到曲宝手上。 要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唯一的钱袋子还被官差抢了去,他也想挺直腰板将多出的钱还回去。 可惜世道艰难,岁月也不饶人,他也只是为了碎米几两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罢了。 曲花间和曲宝一块儿把草鞋拎了回去,下船放风和解决生理问题的船员们也都回了船上。 他让曲宝把草鞋分给这段时间在船上表现最好的十多个人,这其中就有林茂。 曲花间趁机对这些人说了一番表扬鼓气的话,又让没得到草鞋的人不要灰心,只要表现得好,后面还会有其他奖励。 得到奖励的人都面露喜衣,有几个性子跳脱的汉子,甚至当场换上新鞋子,低着头左看右看。 没得到奖励的人也都没露出什么不满,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又有共同应对水匪的革命情谊在,这些没什么心眼的庄稼汉子们友情迅速升温。 而且谁表现好,谁爱偷懒大家心里都有数,只让众人对曲花间更加佩服。 别看东家天天晕船待在船舱里,船上大事小事他竟然都知道!以后可不敢再偷懒了。 其实曲花间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神,除了会射箭的林茂,其他的人他甚至都认不全。 真正厉害的是曲宝,这孩子每天在船上转悠,事事安排得妥妥贴贴,再一一叭叭给他听,真真对得起“小管家”的名号。 发完草鞋,曲宝又招呼着几个会做饭的汉子将下午买的食材拿去下锅。 广陵邻河而建,周围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分流,水产资源十分丰富,一条个两三斤重的鲤鱼只要十文钱。 曲花间便让曲宝在一个渔夫手里买了十来条,炖了一大锅鱼汤,船上三十几个人一人能分得一大块鱼肉。 这些庄稼汉子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也不见得能粘上几次荤腥,此时都兴奋的海碗,就着杂粮馒头大快朵颐。 船上没什么调料,鱼汤就加了些毛毛盐,虽然做饭的几个汉子已经尽力将鱼清理干净,但还是有些腥味。 曲花间本来就不爱吃鱼,这段时间又一直晕船胃口不好,闻着鱼汤的腥味更没食欲了。 他把自己那份鱼汤分给曲宝,草草啃了几口杂粮馒头便回了船舱。 曲宝见自家少爷没吃几口,就知道鱼汤不对他胃口,也是,连他都觉得鱼汤味道一般,更何况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呢? 他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食物下了肚,便端着自己的饭碗去了专门腾出来做饭的小房间。 众人只当他是去洗碗,也没多想,只顾着手中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