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烬之上狩猎》 第1章 前言:设定补全 故事背景和《永生花的葬礼》是一个世界观,时间线不一样。 一个在银河边缘一点的星系:浮尘系。 恒星被一圈粉色的星尘包裹,光线穿过时被染色,因此从地面上看就变成了一颗粉色的星星。 浮尘也就是太阳。 星系一共十三颗行星,我们的主角在第四颗行星:时序之环。 可以简称时星,不用在乎好不好听啦,我不是很会取名字。 没有卫星,有一个和土星差不多的星环,呈现银蓝色。 已设定的国家及地区名称: 天镜共和国,天鸣省,临安市 星月星合王国 本作涉及到的所有物品名、地名、宗教,急救电话,药物名包括其作用皆为架空设定,请不要当真。 如果和现实中的东西撞名,纯属巧合。 如果喜欢的话请在评论里留句话吧,让我知道你来过。 祝你阅读愉快。 第2章 NO.1 刀很沉,比他玩过的任何玩具都沉。 七岁的宋轻尘用两只小手才勉强握住那把从厨房偷来的、锋利的剔骨刀。 而那双手上,爬满了深色的狰狞恐怖的疤痕,和他雪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血,到处都是血,他青绿色的眼睛里有无数的细雨落下,落在地上那摊粘稠的血液里。 已是盛夏的季节,没有开空调的别墅里,到处充斥着燥热和冲动。 “呵……哈哈哈!”宋轻尘单手捋了下头发,手上的鲜血混在发丝上,染脏了纯净的金色。 宋轻尘一把扔开冰冷刺骨的刀,刀落在地上哐当一声,像心脏重重的落到地上。 “都不爱我?”宋轻尘低低的笑了,笑声在死寂的客厅里格外渗人,他抹了一把溅到脸上混合着泪的血,看着指尖的猩红,像欣赏某种艺术品,“那就都别活了。” 地上那个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胸口处漏了个大洞,在库库冒血,眼睛瞪的极大,写满了不可置信。 他叫宋誉,飞行集团的老板兼宋轻尘的亲生父亲。 旁边不远处的沙发旁边,一个穿着暴露妆容艳丽的女生瘫软在地,一口气没提上来,恐惧的连尖叫都忘了。 她已经被吓傻了,软绵绵的腿想跑也跑不了。 房子里没开灯,窗外车水马龙的灯光照不进这房子里一分,唯一的光源只有沙发前开着的大电视,里面正播放着新闻,有人在接受采访。 宋轻尘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无意间一抬头,对上了新闻里,那局促站姿,揪着衣摆的同龄男孩。 晴蓝色的及肩短发遮住了半边脸的恐怖伤疤,别人问他什么他都只摇头或点头,什么也不愿意多说。 记者的声音灌入耳朵,“此次工厂爆炸的唯一醒着的幸存者曲某……” 他…… 是他! 宋轻尘像是想起来什么,死死的盯着电视里的那个人,他染血的指尖无意识的扣着掌心旧伤,嘴里喃喃念着,“找到……你了” “疯了……都疯了!”那个女生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语无伦次的对着电话那头喊:“杀人了!杀人了!” “你们快来!” 宋轻尘没有在意她,眼神从电视转到了另一边的地上,那里有个被血浸染的,已经坏掉的银色怀表。 怀表上有他和他妈妈的合照。 宋轻尘走过去,把怀表抱在怀里,“没事的,我都会处理。” 他心底里被一波又一波的强烈情绪燃烧着,退下后余下灰烬。 警局里,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打在脸上。宋轻尘坐在冰冷的木椅上,对面前警察的质问充耳不闻。 他低着头,染血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不再转动的银色怀表——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念想,如今和他沾满父亲鲜血的手一样,只剩一片死寂。 “宋轻尘!他总归罪不至死!你——” 警察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文件拍在桌上的声音惊起一阵灰尘。 少年缓缓抬头,青绿色的眸子穿过额前凌乱的金色碎发,空洞地落在对方脸上,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血腥的弧度。 那笑容无声,却比任何辩解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秦贺心头一凛,后面训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眼前的少年,像一头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幼兽,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疯狂与毁灭气息。 他母亲的死,父亲的背叛与鲜血,似乎将这个七岁孩童的灵魂彻底淬炼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 一切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临安市,某附属小学大礼堂里,台下乌泱泱坐满了了人。 今天是开放日,前排是家长席,有两个位置空缺了。 评委席往后的第一排,一个带着三角眼镜的犀利女生,正翘着二郎腿不停的看手机,实在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对着评委席上的教导主任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要看我的女儿!不是在这看你们彩带乱飘,表演狗都不看的烂剧!” 她叫夏予兮,盛夏集团的总裁,一头干练的男生一样的灰色短发,像极了一个女强人。 教导主任回头讪讪一笑,布满老茧的手微微颤抖的扶住毛茸茸的椅背,“夏总,你别急啊,这不,还没开始吗?马上马上。” 夏予兮双手抱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而后继续坐下,翘着二郎腿。 教导主任转过头,第一个节目刚好开始。 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孩偷偷从幕布后面探出头,在台下扫视一圈,原本开心的表情立马消散了。 他默不作声的红了眼眶,抓着幕布的手紧了紧。 他爸妈没来,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只在台下找到了他家司机的脸,这倒是和以前无数次一样。 一个小孩看到了他,嗤笑一声指着他和在准备服装道具的老师告状,“陈老师你看他!宋轻尘的父母根本没来,还让他演王子,凭什么!我也可以!” 宋轻尘抓着校服衣摆掉起了眼泪,他才七岁,也是个小孩,也想爸妈。 “没礼貌!”陈老师轻轻拍了他后背一下,“这是抽签决定的,他运气好,你快和他道歉!” “我不!凭什么!”这小孩死犟,非不道歉,也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他爸妈都是资本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小孩嘴里能说出这种话来,陈老师也是惊呆了,手里拿着给小孩擦眼泪的纸巾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宋轻尘抽了抽鼻子,看向他,雾蒙蒙的世界里就剩下那个小孩略显狰狞的面孔。 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开心,而我却要承受这些痛苦? 他不明白。 只是觉得那小孩很烦,想把他碾碎。 每次这种活动都只有他自己。 活动结束后的颁奖典礼上,他们班是宋轻尘去领奖,金色头发加上王子的服装,整个人都散发着金贵的光芒,引得很多人侧目观望。 “哪里来的小孩?好可爱!” “他要是我弟就好了。” “想问一下他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想拐回家去。” 评委姐姐拿着奖牌递给他,柔声说:“这是给你的,一等奖,还有奖金哦。” 宋轻尘青绿色的眼睛眨了眨,眼底闪过不属于这年纪的沉稳和冷静:“谢谢。” 奖颁完后,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金色的奖牌挂在了宋轻尘的脖子上,他只觉得沉重,台下每个人的笑脸都深深的刺痛了他。 他下去后,看到陈老师的身边围了很多人,压根就来不及理宋轻尘。 他呆呆站在让人群外看了会,而后把奖牌和奖金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没有理路上任何一个人,他背着书包上了私家车。 坐在后座,司机刘叔通过后视镜看到他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就说:“少爷……真对不起,夫人和老爷他们……最近吵的厉害,昨天又……” 宋轻尘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开车吧。” 刘叔刚想启动车子的脚一顿,缓缓地叹了口气,“抱歉,少爷。” 他的父母,原本就是商业联姻,最近也是老吵架,连话都不愿意说,好友都没加。 刘叔也是经常看见,宋轻尘给他们俩个传话,明明还是那么小的孩子,满客厅跑,摔倒了也只有佣人会把他抱到沙发上上药。 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宋轻尘脸上就失去了孩童般的天真。 宋轻尘默默抱紧了书包,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来,手上还带着道具戒指,街道上很黑,车里暖色的光把戒指上的宝石照的闪闪发光。 他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扣着,想把宝石扣出来,却弄的满手血。 疼痛爬过全身也一点不在意。 车窗外的树木不断后退,前面渐渐冒出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旁的街道上,有个母亲正死命的拽着一个小孩往前走,嘴里说着一些骂人的话。 以口型来看,骂的还挺脏。 宋轻尘见过她,她之前还坐在台下看表演。 刘叔开车不能分神,只稍稍瞥了一眼宋轻尘说:“少爷,看什么呢?” 宋轻尘没答话,只是叫他把车开的慢一些,他自己则把窗玻璃打开,微微探出身去,好听清他们的对话。 夏予兮还是那身装扮,只不过摘了眼镜,“你今天!不去也得去!老娘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结果你爸拍拍屁股就走了,一天都没管过!废物一个!” 她拽着的是一个黑色的头发的小男孩,他不认识,只见过,见他一个人背着书包走着回家。 “妈……”夏时瑾两只小手都被她拽着,身上棕色的校服也有些凌乱,语气近乎哀求,“妈!我求您了,我真的会听话的,我一定会听话的!我不要去……” “不行!” 夏予兮言辞犀利的拒绝,“你不配用我的姓,今天就给我改掉!随你怎么改都行!反正我夏氏永远都不会承认你的!” 宋轻尘远远望去,看着那个小孩和他之前一样哭泣痛苦的脸,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 车窗印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笑容,让刘叔越看越心惊。 夏时瑾被夏予兮一路拽过去,手腕上全是红痕。 不管他怎么哭闹,夏予兮都不理他,甚至路人都没有投来一个怜悯的目光,一个都没有。 夏时瑾轻轻叫住她,“妈……” “妈!你一定要这样吗!”夏时瑾一下挣脱了她的大手,“今天是开放日,你也没有来看我,你是不是又忘了!” “忘了就忘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喊什么!”夏予兮拽着他的衣领跨过门槛,一点也不在意。 最后没有改太多,去掉了姓氏。 名字改完后,夏予兮又忙不迭的坐出租车跑去了公司,把一个八岁的小孩晾在路边。 她又把他忘记了,街道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从他身边路过,好像没看见他一样。 时瑾看着远去的车子,眼神暗了暗,或是不甘或是愤怒。 秋天的银杏叶从树上飘落,和他一样不知落向何方,和他一样,没有选择。 他不知所措的左右观望,连路都不认识,也没钱,更别说走回去了。 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人穿过街道向他走来,路灯把她照的熠熠生辉,充满神性。 她叫和清祀,永恒神教的大祭司,今年28岁。 “小孩?你迷路了吗?”那人半蹲下来和他打招呼,帽子下的脸温文尔雅,令时瑾愣了一会,而后他愣愣的点头。 听到这个回答她咧开嘴笑了笑,站起来牵起他的手,“那要不要去神庙坐坐?” “神?” “对啊,我观察你好一阵了,你妈怕是把你忘了吧,神就不会忘记他的信徒。” 时瑾听不懂,但他还是跟过去了,见到了那个神像,他眼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宋轻尘一路跟过去,看到那个小孩重新笑出来后,啧了一声,别过脸。 比起时瑾对于神明的虔诚跪拜,他更在意角落里一起跟来的夏予兮,她偷偷摸摸的拿出一份合同递给满脸谄媚的和清祀。 “好好干,我一分钱都少不了你的,小少爷也拜托你看着。”墨镜遮挡了他贪婪的深邃眼眸,“我的货,别浪费了,以后有好东西都给你留着。” 和清祀拿笔一笔一划的在合同上写下名字,“是是是,夏总说的都对!” 宋轻尘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吩咐司机开车。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别墅大门敞开着,家具在外面散了一地,下人只顾着捡,没几个敢进去劝。 剧烈的争吵声像狂风一样吹的宋轻尘没站稳。 第3章 NO.2 “姓宋的!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真的出轨了,咱俩的婚事就此作废!” “草!作废就作废!你以为老子怕你啊!” “离!今天就离!谁不离谁孙子!” 宋轻尘刚推开门就看到这么一幕,迎面还有个花瓶向他砸来,他歪头躲过了。 “砰——” 碎瓷片满满当当的铺在他脚边。 一抬头,叶辞夏和宋誉还在吵,宋誉推搡着叶辞夏,叶辞夏就砸东西,砸到了谁也不在意。 “孩子归你!我可不要拖油瓶!”叶辞夏棕色的长发扎了个低马尾,素色长裙配一件风衣,表情狰狞。 宋誉低声骂了句,挥手把茶几上的茶具扫到了地上,“凭什么归我!你生的归你!” “好啊,你不要我的孩子,难道是那个狐狸精生了?” “我就知道!” 叶辞夏声音尖锐,几乎刺破耳膜,宋轻尘咬了咬下嘴唇,抬手捂住耳朵,实在受不了的大声喊:“你们不要吵了!” 这一喊,他们终于停了。 “是我想吵的吗?”叶辞夏停了几秒,转头瞪着宋轻尘说:“你爸出轨了你知道吗?” “他不要你了!” “他不要我们了!” 这几话宛如一个晴天霹雳,刺地宋轻尘耳朵流血,穿过雪白的手指缝。 意识模糊之下,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亮着地手机,点到了一个语音。 一个女生给宋誉发的:宋哥哥…… 矫揉造作的女声一出,宋轻尘立马按停了。 但另外两人已经齐刷刷的看向他了,眼神恐怖像是要吃人。 叶辞夏仿佛是一下子抓住了把柄一样得意,“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这种女生你也吃的下,垃圾桶啊,这么能装!恶心死了!” 宋誉一下泄了气,双拳紧握,一股气直冲天灵盖。 “对不起……”宋轻尘知道道歉没用,还是说出了口。 这就令宋誉很不爽,他沉默的上前一把抓住宋轻尘的胳膊往厨房里拽。 “家长吵架你插什么手!” “我是让你日子过的太好了吗?” “爸?” 叶辞夏不明所以的看着宋誉把他拽进厨房,她还以为他是想把宋轻尘关厨房里,好继续和她吵。 然而事实上,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厨房里有个做饭的女佣,正在炸丸子,锅里满满都是在冒泡的热油,和刚炸好的丸子一起滋滋的响。 “爸!”宋轻尘好像预料到了什么可怕的后果,疯狂挣扎。 宋誉不理他,抓着宋轻尘的两只手往冒泡的热油里按,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世界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宋轻尘先是不可思议的愣了一下,连挣扎都忘了。随后,那仿佛要把他撕裂的剧痛沿着手臂漫延全身。 好像有人在把他的皮生生撕扯下来一样,连着神经和骨骼,露出血肉。 “啊——!” 宋轻尘恐惧的尖叫着,疯狂挣扎,那代表荣耀的道具戒指也在油锅里,被炸的金黄。 “你妈是个不要脸的,你也是个不要脸的!老子总不可能守住你们过一辈子吧!” “老子有钱有颜,还不能去潇洒了,你算个屁啊,敢来管我!” “不是……爸爸!”宋轻尘痛的连声音都嘶哑了,叶辞夏站在客厅捂着嘴,一下子竟不知该干什么。 “我的天!老爷!”反而是女佣一拍大腿尖叫起来,“他还是个小孩,你不能这么干啊,教训小孩也不能这么搞!快放开他!” 女佣上前一把拽开宋誉,她力气很大,拽的宋誉往后踉跄几步差点没站稳。 失去支撑,宋轻尘一下跌倒在地,身上的道具服装被粘上了油渍。 简直要听不到声音的宋轻尘看向快要炸出香味的手,哀求一般拽了拽宋誉的衣角,被他一下甩开,径直出去了。 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后知后觉的叶辞夏上前给了他一巴掌,把他脸的打偏了,“吵架就吵架,你这是干什么,疯了吧!他还是个孩子!” 宋誉嘴角被打出了血,他用舌头舔了舔,说:“和你一样溅?” “草!”叶辞夏再次上手,拽着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就算我不喜欢小孩,也轮不到你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 宋轻尘只感觉耳朵里一阵嗡嗡叫,浑身都刺骨般的疼,站也站不起来。 吵到最后,宋誉摔门离去,叶辞夏在后面喊:“姓宋的!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不然别怪我下死手!” “连你和那个狐狸精一起送监狱去!” 宋轻尘捂着手,抬头喊了她一声,“妈……” 叶辞夏回头,脸上装出满眼的心疼,“没事吧宝贝?” 宋轻尘站在满是油污的地上,看着母亲脸上那装到抽搐的笑容摇了摇头。 他刚想说什么,叶辞夏就丢下一句:“没事就好。”就走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叶辞夏在房间里打砸一通后开始收拾行李。 下人在擦拭地上难以弄干净的油污,外面乱糟糟的地面也有人收拾,而他碎成渣的心脏却没人打扫。 地上黏腻的油污藤蔓一样缠上心脏,甩也甩不掉。 宋轻尘一声不吭的用那烂掉地手去翻医疗箱。 叶辞夏晚点要去工厂视察,最后一批货今晚就要交。 她从房间出来时,宋轻尘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用缠着白色绷带地手拽了拽叶辞夏的衣角,“你去哪?我能去吗?” 叶辞夏胡乱点点头,“去吧去吧。” 宋轻尘现在慌乱又无助,想找个能依靠的人。 于是他坐上车后就问:“妈妈,你爱我吗?” 叶辞夏没在听,胡乱敷衍他。 即使是敷衍的话语,宋轻尘也很开心。 看起来就很贵的车子行驶在路上,所有车都自觉的让出一条道。 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今天的新闻,叶辞夏自动忽略了一部分,只听到了她获得年度优秀企业家的消息。 后面内容是要讲当今社会的糟糕现状的,她不耐烦给按掉了。 她刚按掉,她弟弟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啧了一声,极不情愿的接起来,语气算不上友善,“有事说,没事滚。” “哎呀,谁惹你了。”电话那边是一个青涩的少年音。 “你姐夫,还能有谁?” “打电话来,干嘛?” “恭喜你获奖了,要来一起庆祝一下吗?我下厨。” “不用,你留着自己吃吧。” “哎——” 叶辞夏二话不说直接挂了,她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当年抢继承位的时候,没少折磨他。 车子稳稳停在工厂外面,那里早早就有负责人在那里等了。 叶辞夏跟着他们进去,宋轻尘也跟在后面,工厂很大,他很快就迷路了。 流水线上的工人马不停蹄的干活,脑门上有汗流进眼睛里了也没敢去擦。 “这特么谁的小孩!”叶辞夏走着走着就被一个人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小孩,“不知道不准把小孩带过来吗?” 负责人赶忙去把那个小孩拉开,边鞠躬道歉边跟着喊,“谁的小孩?” “我的我的!”一个晴蓝色短发的女生把小孩拽到自己身后,九十度鞠躬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着急工作,接了小孩就带过来了。” 负责人指着她骂:“伊月!又是你!次次都是你!每次慢的跟猪一样,还把小孩带来,像什么话!这次扣一百,再有下次扣一千!” “是是是,不会了。”伊月边道歉,边把小孩拉到门外,拉的太着急撞上了找路的宋轻尘。 她骂道:“小屁孩!会不会看路!” 宋轻尘斜睨了她一眼,眼神淬了毒一样冰冷。 伊月骂了句神经病,就拉着小男孩曲乔舟出去了,粗暴地把他按在门口墙角:“乔舟,给我老实待着背单词!考不了第一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烦躁地抹了把汗,匆匆赶回轰鸣的流水线。 曲乔舟委屈地蹲在墙角,抱着膝盖把小脸埋进臂弯里,他也想帮上忙,让妈妈不那么累…… 阴影笼罩下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曲乔舟面前。 “乔舟?” 曲乔舟怯生生地抬头,看见一张陌生模糊的友善面孔。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她让我叫你。” 男人的声音带着诱哄,“她说有个忙,只有聪明的你能帮。” 他指了指工厂中央的巨大装置说,“看见那个阀门没有?你只需要去转一圈就行。” 曲乔舟眼睛亮了亮,“她真的需要我吗?” “当然,你妈妈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曲乔舟也只是个小孩,分不清大人话里的真假,只是在听到妈妈两个字时很开心。 他在那个男生的引导下往里走。 见曲乔舟走近了,他才回头离开。 曲乔舟手脚并用的爬上高台,手懵懂的摸向阀门,小孩力气很小,但这个阀门轻轻一转就动了。 旁边有个黄底黑字的标识,写着:重要开关,不准乱动,后果很严重! 但小孩认识的字有限,还不如画个图有用。 就在曲乔舟的手继续摸上冰冷阀门的瞬间—— “你个死孩子!谁准你动那东西的!快闪开!” 伊月惊恐的尖叫撕裂了车间的噪音!她像疯了一样冲过来。 曲乔舟还没来得及转上一圈,就被伊月打了一巴掌,“我不是叫你站在门口背单词吗?谁让你来的!” “一天天净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曲乔舟被打懵了,颤巍巍的指着她说,“你让我来的……” 伊月又一巴掌过去,“好啊,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我……”曲乔舟想哭。 “憋回去!不许哭!”伊月愤怒的喊,“哭哭哭!就知道哭!像什么样子!” 就在他们聊天的这么一会,后面的阀门已经在库库冒热气了。 隐隐有要炸的风险。 “妈妈……”曲乔舟小心的叫了一声,又去扯她的衣摆,“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小孩毕竟还小,不管父母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努力的去爱他们。 “你——” 伊月气还没消,还想骂几句,后面传来的滋滋声打断了她。 “小心!” “要炸了!快让开!” 一个工人抬头看见了这一幕,大声喊着让他们离开那。 冲天的红色火光冒出的那一刻,曲乔舟知道,他闯祸了。 “砰——” 巨大的冲击让一切都来不及解释,瞬间,所有东西都被火海吞噬。 曲乔舟只感觉伊月抱着他跳下高台,而后在地上蜷缩成乌龟的形状,把他死死抱在怀里。 “妈妈……” 透过缝隙,他看到火海里每个人挣扎尖叫的狰狞面孔,不远处,他妈妈的老板叶辞夏,此时正往出口逃,满身的火焰把衣服都烧干净了。 出口被挡住了,叶辞夏就转身换条路,她转身得瞬间,曲乔舟就看清了她的眉眼。 他被对方恐怖的面容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双青绿色的眼睛。 宋轻尘没有找到他的妈妈,就想出去找个人问问,结果再回过头去看时,冲天的火光在他眼里变成了巨大的红色冰淇淋蛋糕。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苦涩的味道根本来不及咽就融化了。 愣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妈妈还在里面!” 爆炸的余声在空气里回荡,惊飞的鸟儿尾巴上吊着刚刚逝去的灵魂,新出土的嫩芽被割杀殆尽。 不止一个家庭被埋进了火海里。 火焰融化了建筑,高大的工厂开始坍塌,有人会痛苦一生,有人会长眠于此。 宋轻尘随手捡了块布,浸满水后披在身上,而后不管不顾的冲进火海,将已经烧焦但尚存微弱呼吸的叶辞夏拖了出来。 他拼命的去擦掉叶辞夏脸上的脏污,却越擦越脏,晶莹的泪珠滴在焦炭上瞬间烤化,“妈妈……妈妈你醒醒!” “你别吓我我好不好……你醒醒……” 宋轻尘哭的肩膀都在颤,也来不及擦掉,就摇着叶辞夏。 冲天的火光中,只有曲乔舟爬了出来,衣服和半边脸都被烧焦了。狰狞恐怖的伤疤在他身上漫延,曲乔舟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疼痛,显得很无助。 废墟灰烬之上,宋轻尘一扭头就和他对上了眼。 曲乔舟还没从剧烈的情绪中缓过来,就又被那双同样的,充满痛苦的眼神惊的愣在原地。 那一刻,宋轻尘满身的怒火都集中在那个唯一逃出来的人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活着,而我的母亲却生死不明! 第4章 NO.3 火灾发生的突然,宋轻尘和曲乔舟都被问了话,鉴于他们还太小,就让他们跟着救护车走了。 秦贺看着宋轻尘的背影直摇头叹息,过了会掏出根烟点燃。 吞云吐雾间,他偶然瞥了眼一辆警车,瞬间眼睛都瞪大了,原因无他,那里坐着他唯一的儿子。 他妻子前几天去世了,是被罪犯折磨死的,天镜的罪犯一向很猖狂。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儿子。 他儿子叫秦书意,今年九岁。 他打开车门跳下来,跑到秦贺面前,大声喊,“我就知道!你又抽烟!妈以前就不让你抽烟,现在她去世了,你也一点都不在意!” “你要跟你的警察身份过一辈子吗?要是哪天我也死了,你也这样?!” 秦贺愤怒一瞬,又不好对他撒气,只得把烟丢了踩灭,转头对他说:“小意,听话,我还要忙工作,你先回去。” 他想去摸他的头,被秦书意躲开了,他不悦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在怪爸爸吗?” “就是怪你!要是你早点来,妈妈就不会死了!”秦书意对他爸说话毫不客气,“你总说忙!开放日你也没来看我!我上几年级了,今年几岁你也不知道!” 秦贺感到很抱歉的笑了笑,脸上的刀疤在笑起来时跟着动了动,他说:“爸真不是故意的,但你先回去好不好,这里危险。” 秦书意冷哼一声,“你要是敢再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说完就气呼呼的走了。 因为叶辞夏的身份与众不同,他被紧急送去了安亚医院。 是四叶集团的私立医院,也就是叶辞夏自己的。 叶辞夏在手术里抢救,宋轻尘焦急的在走廊里徘徊。 徘徊时,无意间瞄到一个人,曲乔舟。 他蹲在墙角,另一个手术室里也亮着红灯。 曲乔舟右手捏着左手的指头,使劲扣着上面的倒刺,直到感受到疼痛才停手。 又是他。 宋轻尘走过去,按住他的手,用命令式的语气说:“抬起头来。” 曲乔舟听到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双眼睛。 “为什么你没事?”宋轻尘回想起妈妈烧焦的样子,愤怒和崩溃的情绪一刻也压不下去。 “我?”曲乔舟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像是受惊般,推开他跑走了。 宋轻尘站在原地,摩挲着手上尚存的余温,努力把他的面容刻在脑海里。 叶辞夏还剩口气,被送进了ICU,身上插着管子,心率监测仪上的线,一下一下的上下起伏着。 她衣服都烧没了,浑身缠着绷带,盖着条卡通图案的毯子,只有眼睛能动。 她眼睛转了一圈,看到了宋轻尘,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 意识显示屏就代替她发出声音。 那个是外国的星言集团的产品,是几百年前发明的。 “妈妈……”宋轻尘小心的走过去,拖个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你还好吗?” 叶辞夏张了张口,说不了话,只好眼神示意他把旁边的机器打开。 宋轻尘看了半天终于懂了,白色的手指按下开关,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个卡通版的叶辞夏,背景是童话风格的粉色。 卡通小人扒在屏幕上,对着他喊,“该死!我的工厂!一定是有人要害我!肯定是宋誉那个狗东西!” 宋轻尘搅了搅手指,轻轻点头附和,“嗯……我看到了,工厂变成废墟了。” 叶辞夏很生气,AI还原地声线喋喋不休的讲着。 有只白色的鸟从窗户外飞进来,落在他手上,宋轻尘把鸟抓住,握在手里把玩。 “妈妈……”宋轻尘并不能理解他妈妈的愤怒,但他很爱他的妈妈,“你爱我吗?” 叶辞夏愣了愣,又是这个问题,空气静默三秒,卡通小人的她才点点头,“我当然爱你,宝贝,妈妈一直都是爱你的。” “所以你一定要帮帮妈妈。” 她比较爱钱,但为了让宋轻尘成为她的刀,我爱你这种话轻易就可以说出。 叶辞夏一直在喋喋不休,宋轻尘看着意识显示屏,握着鸟儿的手慢慢收紧,眼神空洞,鸟儿的惨叫声响起,宋轻尘才回过神来。 鸟儿已经死了,他后知后觉的愣了愣,而后轻轻抚摸着小鸟渐渐冰冷地尸体。 在卡通小人还在喋喋不休时,宋轻尘站起身,身后的椅子被推的刺啦一声响,他说:“妈妈,我出去看一下。” 说完,也不管他妈妈的回答,就想往门外走。 “等等!” 叶辞夏意料之外的喊住了他,宋轻尘握着鸟儿转过身,眼睛里盛满了期待,仿佛轻轻一晃就能掉出来一样。 “你把我的怀表拿走吧,别说妈妈不在意你。” 宋轻尘微微歪着头,看着叶辞夏满身的伤,不自觉的看着手上缠满的绷带,那一瞬间他笑了。 “好。”他说。 他拿起床头放着的银色怀表,被擦的锃亮的表面反着光,上面倒映着他稚嫩的脸。 他想,他妈妈或许真的爱他,生活也不算很糟糕。 他握着小鸟跑到了医院外面,找到一处角落挖了个坑,把小鸟埋了进去。 就这么一会功夫,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股熟悉的热浪扑面而来。 “砰——!” 又炸了! 又是这样…… 他妈妈应该是彻底活不成了,宋轻尘嘴唇张了张,一句话说不出来,颤抖着上前两步,又被火焰逼着后退。 一天起两次火,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蓄意谋杀。 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了,宋轻尘死死的握紧手中的怀表,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为什么抛弃我?” “都不要我是吗……” 他拿起怀表想要获得一点温暖,却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坏掉了,他盯着这个再也不转的怀表喃喃自语,眼睛里染上了一丝无措的偏执。 这次火灾发生的猝不及防,很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导致着急忙慌逃生的时候,一堆人堵在了楼梯口。 宋轻尘转身看去,没等他抬脚,一个红头发的人跑的着急不小心撞到了他。 宋轻尘踉跄两步,跌在地上,再抬头一看,那人已经走远了,他怀里抱着红布,红布包裹着的看起来像一个小孩,隐隐有血渗出来。 宋轻尘看着那人走远,过了好久才收回视线。 他左右张望,想寻个可疑的人,可惜什么也没找到,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消防员抱着幸存者出来。 此起彼伏的哭声快把天边的云震散了。 不远处地车子旁,叶辞夏他弟不久前刚来,想看看他姐,就碰上这事。他靠在车边抽烟,眼神复杂。 很可惜,叶辞夏并没有救过来,因为火源是在她病房附近,她又因为重度烧伤动不了,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 幸存者也很少,抢救过来也是植物人,伊月就是其中之一。 曲乔舟没什么大事,他当时靠近门口及时逃了出来。 这件事对宋轻尘的打击很大,警察调查期间,他就呆在房间里,只有吃饭才出来。 这几天里,火灾受害人的亲人纷纷跑去四叶集团的总部闹,要他们给个交代,宋誉的公司也没能幸免。 宋轻尘作为两边唯一的儿子,在网上都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了,他不在乎,他只想要他的妈妈。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干的,看第一次没有烧死,特地又放了一次火。 是谁都有可能,毕竟叶辞夏作为一个资本家,惹到的人还真不少。 小小年纪的他想不明白太多东西,就这么睡了两天。 这几天,宋誉每天都会很晚回家,每次都只有宋轻尘一个人在吃饭。 宋誉第一次得知火灾的事情时,还在吃饭的他,就忍不住捂嘴笑出了声,就这么一笑,精准的被宋轻尘捕捉到了。 他嘴里一块西兰花还没嚼,就握着勺子看着他爸,好像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被察觉到时,宋誉还骂了他一句,宋轻尘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你为什么不难过? 等医院来消息时,已经是一周之后了,他爸接了个电话,要去医院一趟,抓紧去领走尸体。 宋誉抓起钥匙准备出门时,瞥见了坐在沙发上乖巧看书的宋轻尘,他眼珠子一转,就把他也叫上了。 太平间里,空气阴冷,宋轻尘小心的掀开白布,看见了他妈被烧成一团的脸,比怪物还吓人,当时就僵在那了。 宋誉瞥见了,嘲讽一笑说:“你妈就是活该!老天都看不下去把她收了!” 宋誉挺开心的,尤其是看到宋轻尘这样的表情。 一个警察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对他说:“先生,两次火灾几乎发生在同一天,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我们怀疑有人蓄意谋杀,目标很可能就是你的太太,方便配合调查吗?” “查个屁!”宋誉并不想浪费时间,“那婊子都死了,还查什么!你们警察这么闲吗?” 他手一挥想赶人,“走走走,快走吧,就这么结案得了,我还等着分遗产呢!” 询问的那个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查啊,要不是有钱拿,老娘才懒得管!” 秦贺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宋轻尘先一步拽住了他爸的裤腿,他说:“爸爸,你不能这么做!妈妈在天上会难过的,你要把凶手找出来!” “去去,滚开,你个贱货!”宋誉毫不留情一脚踢开他,“去你的,你妈给了你多少好处,这么向着她?她会不会难过关我什么事啊?” “她难过我才开心,你一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宋誉用的力气太大,宋轻尘后退几步直接磕在了金属桌子的一角,血液染红了发丝。 “你也不能这么对小孩吧?”秦贺挡在他面前。 “我教训我的儿子关你屁事!小心老子投诉你!”宋誉不想多留,他嫌这里晦气,一把推开挡路的几个警察,迈上台阶就走了。 宋轻尘站稳后,看着宋誉决绝离开的背影,默默的在心里给他画了把叉。 叶辞夏去世的消息传回了她的娘家,几个大爷大妈风风火火的就赶来了,不为别的,为了遗产。 遗产分的很均匀,除了四叶集团交给了她弟叶砚笙管理后,叶辞夏的其他钱财全部被分给了其他到场的亲戚,宋誉分到的多一些。 宋轻尘在这种事上插不进去话,他小手插在兜里,紧紧的握着冰凉的怀表。 他想,他有这个怀表就够了,他一定会替妈妈复仇的。 拿到了遗产的宋誉很开心,几乎都是哼着歌回去的,他不在乎有多少,只在乎这是不是叶辞夏的东西。 叶辞夏死了之后,宋誉越来越猖狂了,他甚至都把小三堂而皇之的带到了家里,还让宋轻尘叫妈,这他当然不能答应。 宋誉脸一沉,揪着他头发照脸就是一拳,一拳不过瘾还朝肚子上一脚。 那小三就在旁边看热闹,笑着说:“打死他!让他和他妈那个不要脸的死一块去。” 宋轻尘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只是被打的多了,对宋誉地态度越来越冷,恨不得把他丢锅里炖烂了喂狗! 新伤加旧伤,衬的手上的白色纱布越来越明显。 于是,三个月后,终于忍无可忍—— “我当他的法定监护人?有没有搞错!”宋轻尘从回忆里抽离,刑警秦贺看着他的表情多少带上了点同情。 无论如何他还是个未成年,判刑不太可能。 于是那个小三摇身一变,变成了宋轻尘的法定监护人。 宋轻尘一边默默接受这个荒诞的现状,一边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新闻—— 这就是传说中,七岁学霸的秘诀吗? 太厉害了! 曲乔舟清冷高贵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宋轻尘死死盯着他,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第5章 NO.4 司米柯一点都不会带小孩,还往他家带了个比他大好几岁的继姐。 那个继姐要他的主卧,语气格外嚣张,宋轻尘一声不吭的拿着刀直接扎她手上了。 尖叫声响彻整个别墅,宋轻尘又感受到了那种快感。 “宋轻尘!你丫的有病吧!” 司米柯很怕宋轻尘再干出杀人地事情来,就往家里角落藏了个监控,宋轻尘并不知道这回事。 这种和继姐相爱相杀,疯狂偏执的生活一直到九岁那年。 他在公园里偶然碰见了一只大着肚子的小猫,那大着肚子的样子,和之前宋誉领进门的小四大着肚子的样子有点像。 宋轻尘想也没想,抓住那只猫,就想给它刨开肚子检查一下,眼看小猫要死的时候,一个人朝着他脑袋给了他一拳。 来人是秦书意,不出意外的,他爸再娶了,还带回来一个大他五岁的哥哥,家里是呆不下去了,就出来走走。 秦书意指着宋轻尘手里的猫一脸懵逼的问:“你在干嘛?” 宋轻尘左手拿猫右手拿刀,那猫都快被吓死了一直在挣扎,他说:“解剖。” 秦书意吓一跳,抽走他的刀,“我草!它还活着!还怀孕了!你没看见吗?” 宋轻尘没什么表情,“看见了,所以才抓它。” 秦书意抿了抿嘴,觉得哪里不对,想揍醒他,被宋轻尘直接拽住了手腕,拽的生疼。 “疼疼疼!放开!”看见秦书意痛苦的表情,宋轻尘才松手。 秦书意握着手腕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小子莫不是长歪了。 “你……”秦书意犹豫着说:“解剖不好玩,我带你去玩别的吧?” “什么?” “你今年几岁了?” “九岁。” “我十一岁了!我带你去爬山旅游,山上的风景可美了!” 宋轻尘思考过后点点头,“好。” 秦书意一笑,说:“叫哥。” 宋轻尘觉得平淡的生活多个人或许会更有趣,就叫了,“哥” 宋轻尘莫名其妙多了个哥哥他也不在意,只是秦书意很烦,于是在这种环境下慢慢学会了伪装。 之前和宋轻尘有过一面之缘的时瑾,他的存在感从姓氏去掉之后变得越来越低,没人理他,每天都在饿死的边缘。 有一次大家一起去旅游,他就这么水灵灵的被大家遗忘在了山顶上,还是凌晨,他坐在树干边越想越委屈,想直接从山上跳下去。 他和宋轻尘不一样,没人打他,只是也没人记住他,好像从名字里的姓氏被去掉那一刻起,哪都不属于他了。 他总想不开,有抑郁症都算轻的,但他每次情绪不好时,都会去神庙拜神明,这大概是他唯一活下去的信念。 这一次不一样,山上可没有神庙。等天彻底亮了之后,他小心的撑着树干站起来,一步步挪到了悬崖边,下面深不见底,摔下去只怕是死无全尸。 但这种生活他再也受不了了,咽了下口水就想往下跳。 就在这时,秦书意爬上来了,他避开大人带着宋轻尘来爬山,宋轻尘没跟上来,在后面。 “我去!”秦书意气喘吁吁的抬头一看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他不会是要跳下去吧!” 秦书意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过去给人拽了下来,时瑾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摔在草坪上,睁开眼,正对上了秦书意责备似的目光。 “你这人,什么情况,有事好好说嘛,死又解决不了什么。”秦书意把他拉起来,替他拍了拍灰尘。 “我……”时瑾说不上来什么,说出来又怕人家觉得矫情。 “不想说也没关系,”秦书意说,“和我玩吧,你几岁了?” “十一” “我十二了,叫哥!” 时瑾愣了愣,看着对方期待的目光还是乖乖叫了,“哥。” 秦书意对于当别人的哥哥这件事异常的执着,因为他非常讨厌他的继兄。 于是,就这样,等宋轻尘爬上来时,他又多了一个哥哥,他啧了一声,走过去时又换上了副笑脸。 这一年,在秦书意的教导下,宋轻尘正常了不少。 其实是会装了不少。 比如,宋轻尘被叶砚笙带去家族聚会那次。 正好撞上了叶砚笙的私生子叶潼,他一个私生子的身份当然没资格进去,就在外面等他妈。 他独自站在外面草坪时,碰上了宋轻尘,他看见他,端着个蓝色盒子就要送给他。 叶潼不明所以的接过,一打开和一个硕大的老鼠大眼瞪小眼。 那老鼠半死不活的,明显就是被宋轻尘折磨过一遍,边上还躺了一圈死昆虫。 给他吓的,当即扔出去老远,那盒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掉湖里了。 他当时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靠!什么东西!有病吧!” 鬼知道这对一个小孩能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 叶潼扬起拳头就要揍他,结果宋轻尘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眼泪,还跑去和大人告状。 叶潼有苦说不出。 宋轻尘还养了六只猫,差不多都是和秦书意他们一起捡的流浪猫,秦书意都让他来养,他觉得这样有助于心理健康。 瞎眼的白猫叫一月,没了一只耳朵的橘猫叫二月,断了四只脚的金渐层叫三月,断尾的黑猫叫四月,浑身是伤的狸花猫叫五月,听力不好的布偶叫六月。 三月的脚有伤,为了让它好过点,家里都被铺上了地毯。 五月是狸花猫,在家里待了几个月之后就走了,隔几周还会回来一次。 火灾发生九年后,新历4079年,8月28号,时瑾家客厅里。 客厅里摆了三张单人沙发,是毛茸茸的红色,中间那个是灰色。宋轻尘乖巧的坐在右边,秦书意翘着二郎腿坐在中间,时瑾负责倒茶。 “为什么要来我家?”时瑾边往杯子里放茶叶边抱怨,“还有你们坐在那跟个大爷一样,还非要喝茶干嘛?” 宋轻尘接过时瑾递来的白色陶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别这么说,你家风景特别好,而且我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时瑾叹了口气,在秦书意左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谁?你那继母啊!” “什么继母啊,他俩什么时候领的证我都不知道,要不是我还没成年就把他们扔出去了!”宋轻尘说的义愤填膺,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杯肚,被滚烫的温度烫的嘶了一声。 秦书意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过来,放到茶几上,“七月你考了哪个学校?” 提起这个宋轻尘就来劲了,“我考上了市一中!” 时瑾正喝水呢,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呛死,“你考上了市一中?传说那个全省第一是你?” 宋轻尘好似被时瑾的动作逗笑了一般轻轻笑了一下,“我也很想那个传说中的全省第一是我,不过很可惜,我是踩线过的。” 市一中就是临安市第一中学,时瑾高二,如果宋轻尘是今年的新生,那他们很快就要在学校碰面了。 今天本来是开学第一天,按规定是十点去,现在才八点半,还早。 宋轻尘举起凉了一点的茶,隔空和秦书意碰了个杯,“还是恭喜意哥,考上了天鸣医学院,据说分数线很高的。” 时瑾都不知道这事,“真的?你选了什么专业?” 俩人都看向秦书意,他本人的心思却不在这,手肘抵着扶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宋轻尘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啊!我?”秦书意撩了一下两边垂下来的头发,说:“我……选了化学专业。” 宋轻尘若有所思的和时瑾隔空对望了一眼,“意哥有心事啊?” 然后两个都被秦书意轻轻的锤了一拳,“快去写作业!” “等会十点我送你们。” 被秦书意揍了一拳,宋轻尘依旧笑嘻嘻的,“意哥你考了驾照啊?” “是的,你快去写吧,别磨蹭了。” 秦书意已经成年了,十八岁,身高174,宋轻尘十六岁,身高169。 时瑾也是十六岁,还没过生日,身高167。 长大后的他们多了一点少年气,尤其是秦书意。 看两个人盘腿坐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写作业,他就打算去切点水果。 他挽起衣袖就开始切水果,瓷砖上倒映着他清秀的脸,灰绿色的长发扎成马尾,白色衬衫上的领口处用黑色绳子扎了一个蝴蝶结,搭一件宽松的浅色风衣。 整个人的气息和他中性的长相,像意气风发的江湖少年,刚刚提剑踏上旅程。 宋轻尘咬着笔头,看着秦书意的背影,喊了一下埋头补作业的时瑾,“哎,瑾哥,你觉不觉得意哥今天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时瑾头也没抬,笔都不带停的说:“可能是和他哥有关吧。” “啊?为什么。” “他哥不是已经毕业了吗,今年就在市公安局里当缉毒警。” “然后呢?” “他爸让他和他哥学习一下,还让他有功夫去看看他。” “那确实,怪不得意哥会不开心。” 俩人正聊天呢,秦书意端着果盘飘到了他们中间,将水果放在茶几上,“又聊天?快写。” 两个人着急忙慌的终于是在十点之前把作业补完了。 今天开学,一路上都是车,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宋轻尘刚好醒过来,无意间从车窗望过去,他当时脑袋就炸开一般。 完了,校服没带! 他惊坐起来,扒拉了一下副驾驶的座椅靠背喊:“意哥!遭了!我好像忘带校服了——” 他话都没说完,秦书意面无表情的把放在副驾驶上的校服递过去,“这里,还有书包,和校卡。” 宋轻尘感激的接过,“谢谢意哥。” 秦书意看着没什么表情,其实是已经习惯了,他比他们的父母还忙,只觉得命苦苦的,和没加糖的咖啡一样苦。 对于这两个没人管的小孩,他是又当爹又当妈的,以前小的时候,宋轻尘没控制住自己,不小心给一只猫掐死了,秦书意就轻轻给了他一拳,想教训他,结果他直接哭了。 其实是装的。 有时候正常面具带久了,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时瑾看着也跟着哭了,没别的原因,他很早就确诊了抑郁症,再加上年纪小,一不高兴就爱哭。 秦书意夹在中间,听着他们的哭声只觉得头大,后来是给糖哄好的。 到了,秦书意解开安全带下车,打开了车后座的门,“你们两个记得吃药就好,药就放你们书包夹层了,周末我再带你们去检查一遍。” 宋轻尘笑嘻嘻的跳下车,朝秦书意说:“谢谢哥,我们先走了。” 秦书意看着他们俩个离去的背影,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有点累,还有点欣慰。 秦书意正准备开车去学校时,有个人路过不小心绊倒了,眼看就要摔地上了,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秦书意说。 “没事,谢谢。”是曲乔舟,他看起来不太好,眼底都是黑眼圈,皮肤是那种病态的白。 “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秦书意热心的说。 听到去医院,曲乔舟跟应激反应似的,连忙摆手,“真没事,不用,就是有点累而已。” 曲乔舟,年龄十六,身高167。晴蓝色的及肩短发,橙红色的眼睛,校服上面还挂着铃铛,风一吹就丁丁当当的响。 “那……”秦书意真挺热心的,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还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梳子和发绳,“你把头发扎一下吧,看起来有精气神一点,这个给你。” 曲乔舟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好痛。“那就,谢谢了。” 他边扎头发边进了校门。 门口值班的老师隔了老远还看见了秦书意,连忙挥手和他打招呼,“哎!小意啊!来送人吗?” 秦书意也乖巧的笑着回应她,“是啊,来送我的两个弟弟。” 在秦书意走之前,她还特地夸奖了一下秦书意,“小意你考上了天鸣医学院了吧,真不愧是上一届的全校第一,真厉害,和你哥一样厉害!” 秦书意笑着点头附和,只是在听到他哥后,嘴角微笑的幅度下去了一点。 第6章 NO.5 宋轻尘找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班,门框上边有个白底黑字的牌子,写着,高一七班,牌子有点旧了,只有一颗螺丝在那吊着,走廊的风一吹,那牌子就嘎吱嘎吱响。 没准有哪个幸运儿从门口路过时会被这粘不牢的牌子砸中。 宋轻尘拎着书包,在教室里看了一圈,只有最后一组还有位置,他就坐在了最后一组倒数第二个。 没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后排靠窗,王的故乡。但该说不说,风景还是不错的。 班里人没到全,老师就来了,穿着帆布鞋,带着黑框眼镜,长长的棕色头发编成了辫子。 她先是拍了拍手喊了一声安静,而后走上讲台,“我姓李,是大家的班主任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那么接下来我点个名。” 宋轻尘觉得有点无聊,就看着窗户外想事情。 结果等他回过神时,老师已经钦点他为班长了。 他指指自己,一脸不可思议,“啊?什么?我?” 不怪他觉得意外,初中时,大家躲他都来不及,干过最轰动全校的事,就是往骂他的人的抽屉里塞了满满一盒蟑螂。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蟑螂的。 鬼知道那些蟑螂从盒子里悉悉索索爬出来,还爬到人身上时,全班的尖叫声有多大。 请想象一下,你在规规矩矩刷题,你同桌忽然打开个盒子,几个蟑螂跳到你本子上和你大眼瞪小眼,换谁都得慌 关键是,这蟑螂不仅大,还会飞!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收敛了,毕竟那人骂他时骂的挺脏的,当时他就坐在窗台上,还拿手机拍了个视频放到了班群里。 视频里都是大家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宋轻尘你混蛋!” “啊啊啊!你别过来啊,走开啦!” “特么的,宋轻尘!我跟你没完!” 反正最后是被秦书意揍了。 俗话说,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人宋轻尘确实改了,改放蜘蛛了。 他没动手是因为他长大了,要负法律责任了。 不过他也不是无差别攻击,只对骂他的人下过手。 于是,他在初中时,就喜提了一个混世大魔王的称号。 李老师十分热情的点头还带头鼓掌说:“是的,等会还有开学典礼,在大礼堂,你带大家过去。” 老师一走,一群女生就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都在夸他的颜。 他长得很好看,抽象一点来说长相的话,就像海风吹拂金色的麦浪,连太阳都为其折腰。 声音就很温和,像悠闲的雨天里,坐在窗边喝的那盏茶。 要是这个班里有他初中的同学,估计会觉得,这群女生莫不是疯了。 顶上的广播开始叫大家有序排队下楼升旗。 一中的礼堂很大,正上面还有个天蓝色的旗帜,四个角分别有个五厘米宽的白色空心圆圈。 他在台下选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座位是乱坐的,左右两边的人他也不认识。 这种开学典礼一般都是请代表上去讲一些激励的话语,宋轻尘没心思听,就在下面刷手机。 直到主持人说:“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本届全省第一的新生代表——曲乔舟同学上台发言!” 这个显得激动无比的声音让宋轻尘提起了一丝兴趣,他抬头看见从另一头走过来的人,愣了一下。 那张脸,他可没忘。 那个在两次火灾里都生龙活虎的人,而他的母亲,只能在地狱流着泪。 曲乔舟站上台,微微颔首致意,动作优雅矜贵。他调整了一下麦克风,清冽如碎玉般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稳,有一种精密训练过的刻板。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7)班的曲乔舟。很荣幸能作为新生代表在此发言……” 他念着手中毫无新意的稿子,内容无非是努力学习、报效学校之类。台下众人看着他的脸却是议论纷纷。 “你看他,我和他一个初中的,只会死读书。” “你那是嫉妒吧。” “才不是,你看他的脸,好恶心!” 唯有宋轻尘,沉默无比。 “原来你在这。”他小声念着。 在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曲乔舟下了台。 他半边脸那一块烧伤的疤,拿粉底也很难遮住,但他长得并不差,好似精美的彩色壁画退了色,却依旧能看见以前的色彩。 高二的优秀代表是叶潼。 叶潼,今年17,身高165,浅紫色的头发,右耳侧的头发用可爱的熊猫发绳扎了一个小揪揪,银灰色的眼睛。 喜欢穿画着各种涂鸦的宽松外套,两只手上各带着一串粉色的珍珠手链。 他同时还是学生会的会长,这事说起来还有点渊源。 当时还是高一的他,连着揍了几个高二高三来找茬的小混混,打赢了,还打服了。 当时正值选会长期间,叶潼都是意外加入学生会的,一众小弟就把他抬到了会长的位置。 那件事后,他名气也大了不少,再加上年级第一的成绩,校园论坛都传他是文武双全。 他一站上去,忽然就好有气场,掌声比曲乔舟那时的都大,台下人都在吵,七嘴八舌的,活像菜市场。 说什么,“哇!会长好厉害!又是年级第一!”“会长牛逼,气场好强”诸如此类的话。 叶潼并不觉得自己很值得注意,只觉得他们很吵,于是极其明显的皱了皱眉。 他两只手指弯曲,敲了敲麦克风,然后说,“吵什么吵,属蜜蜂的吗?从开头就一直在吵,有那么多话讲,要不先在这讲两个小时?” “把你们脑子里的水分晾干了再回去。” 台下一瞬间闭嘴了,除了几个一年级的新生还在讲。 宋轻尘眼神追随着离开的曲乔舟,想起身去找,人又太多了,于是只能等开学典礼结束。 开学典礼一结束,他就找不到他了,于是他在礼堂门口随手抓住了一个人,“你有看见曲乔舟吗?” 那人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谁知道,不是在图书馆就是自习室。” 宋轻尘真的在自习室找到了曲乔舟,那个少年坐在窗边,皮肤透着近乎病态的白,身子也比小时候瘦了很多。 他靠在门框上打量对方,手里玩着一个明显就价值不菲的银色打火机,金色的碎发遮挡了他眼底的阴鸷。 他特意放轻脚步走过去,声音低沉柔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曲乔舟的思维,“找到你了,你还真是难找,竟然喜欢这种地方吗?” 曲乔舟笔尖一顿,抬头就对上了宋轻尘笑眼弯弯的脸,他浑身都僵了一下。 那双眼睛,让他的半边脸的伤疤火辣辣的疼。 曲乔舟收回视线,声音平淡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公式,“这里是自习室,请安静。” 宋轻尘轻笑了一声,无视对方的话语和冷漠,将手里的打火机一开一关,啪嗒啪嗒的响,“安静?对着你,我好像很难安静下来呢。” “如果你没有任何学术上的问题就请不要打扰我,还有,我不认识你。”曲乔舟笔不停,想假装对方并不存在。 “不认识?”宋轻尘挑挑眉,将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放在他面前。 炙热的火光吓他一跳,“你干嘛?” “给你回忆一下,记得我吗?” 透过那双眼睛,脑海里全是火灾中狰狞尖叫的声音,愧疚感袭满全身,让他没去看他。 “有点,”曲乔舟说,“有问题吗?” 宋轻尘关掉打火机,放在桌上,金属碰撞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自习室格外明显,“当然有啊,我最大的问题,现在就坐在我对面。” 他温柔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其实我觉得,你刚刚在台上的样子比顶上的旗帜还耀眼,我简直被你迷住了。” “我喜欢你。” 刚刚的演讲,台下嘲讽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他只是习惯了。 宋轻尘的话让他平稳的呼吸乱了一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平静下来,“这种无聊的玩笑并不有趣,如果你没事请离开。” 宋轻尘指尖轻点打火机,温柔笑意瞬间敛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执念和疯狂,“玩笑?你是觉得我母亲的命……是个玩笑吗?” 八月底的天气,空气中都是黏糊的潮湿,曲乔舟感受到了更强烈的燥热,好像那场吞噬一切的火灾再次席卷而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曲乔舟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啦一声响。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轻尘直接抽走了他手里的笔,“全省第一的学霸?难道就不可能是纵火凶手?” 曲乔舟在笔被抽走的一瞬间,身体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似乎是想切换防御姿态又突然反应过来了。 “你,还给我!”他语气加重呼吸都变乱了。 宋轻尘拿他的笔指着他,“为什么?除非你能保证凶手不是你吗?” 当年的事,他一点也不愿意提及,似乎想否认他做过的事。但眼前的人步步紧逼,誓要深挖所有藏起来的秘密。 曲乔舟一把夺过去,眼中的痛苦和愧疚尽数被高冷面具覆盖,“不是我!” 宋轻尘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拽得生疼,“可当年的事只有你知道,只有你活下来了,帮我,帮我记起来,我需要真相。” 只有二字深深刺痛了他,当年,因为他,母亲现在还是植物人。 “你这疯子!放开我”曲乔舟一把甩开他,“你接近我就为了这个?” “当然,我需要真相,你得帮我。”宋轻尘说。 曲乔舟呼吸急促,胡乱的收拾书本越过他逃走了。 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宋轻尘想。 宋轻尘没有去追,只是坐在原地把玩打火机,喃喃自语说:“你倒是过的悠闲。” 他看着刚刚碰过的手,“不过,话说回来,他原来就这么好看的吗?” 另一边,走远的曲乔舟拿出消毒水往手上喷了两下。 他有洁癖,还有点强迫症。 桌上的书摆的整整齐齐,要用的书摆在正中间,连笔都是统一的款式。 要不是刚刚的宋轻尘,他绝不会有这么慌乱的时候。 曲乔舟只在意下周的月考和成绩排名,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毫不关心。 他对于宋轻尘查火灾的事有点怕的,怕他妈妈没人照顾。 可想着他妈妈可怕的面容,他握笔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呼吸都变乱了。 伊月一向很在意成绩,曾经有一次他数学成绩不及格,她就逼着他把整本数学公式背下来,背不完不许吃饭。 那时候,他还很小。 有哪个题做错了,他妈直接把他笔抽走,拿笔扎他手,几乎都反应不过来。 他在上课前回了教室,在这里又看见了宋轻尘,原来他俩是一个班的,而且就剩下一个位置了,在宋轻尘后面。 他深呼吸了口气,走了过去。 下课后,宋轻尘依旧缠着他,曲乔舟刚把桌面收拾整齐他就把他水杯推倒。 “你好死板,为什么摆那么整齐,你有强迫症吗?”宋轻尘侧坐着,拿着他的笔在手上转圈。 曲乔舟重重吐出一口气,把东西重新摆好,又从他手里抢过笔,对他说:“关你屁事!转过去。” 等上课了,他转过去之后,曲乔舟又十分嫌弃的在他碰过的东西上喷消毒水。 宋轻尘一刻不停,下课了又去烦他,完全把秦书意教导的话抛到了脑后。 他拿着他的橡皮去擦他拿铅笔画的线稿,“写得好工整,你的字好无聊。” 曲乔舟握紧笔,对他说:“你有完没完?” “那你答应帮我,我就不烦你了。”他说。 曲乔舟还是没答应,反而往他碰过的东西上喷消毒水,宋轻尘就非常故意的伸手去碰。 一次两次下来,曲乔舟忍无可忍的拿出消毒水对着他喷。 宋轻尘连忙捂住,“喂!这玩意别对着人喷。” “哦,”曲乔舟面不改色的说:“你不算人。” 第7章 NO.6 “哇~你说话真的好伤心。” “那就别听,把耳朵捐了吧。”曲乔舟想收回手,但宋轻尘不让。 “别这样大学霸,你整天刷题也太无聊了,陪我去玩吧。”宋轻尘提议道。 “呵,”曲乔舟偏头冷笑一声,反手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消毒水,照着他的脸就是两下。 还好宋轻尘闪的快,不然这玩意刺激到眼睛就完了。 他后退几步差点撞到桌子,边咳嗽边用手扇了扇,旁边的男同学见状赶紧递过去一张纸。 “谢了。”宋轻尘接过后礼貌的道了谢。 再回头,曲乔舟已经戴上耳机刷题去了。 再烦别人就不礼貌了吧,要是被秦书意知道了,会挨揍的,宋轻尘这么想着,安安静静的上完了最后一节课。 下课铃声响时,已经五点了,天镜的学校没有晚自习也没有早自习,众人背着书包嬉笑打闹着往校门口走。 宋轻尘以极其慢的速度收完了东西之后,曲乔舟还在写题,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他已经把上半学期的课程都自学完了。 “哇,好厉害!”宋轻尘不自觉的感叹道。 曲乔舟没理他。 “你不回去吗?”宋轻尘问他。 曲乔舟还是没理他。 宋轻尘见人家不理他,又想去拿他笔,被曲乔舟闪开了,他极其不耐烦的靠在椅背上抬头和他对视,满脸写着三个字:你很烦。 “我就是想问你不回去吗?”宋轻尘说。 曲乔舟指了指门口,“出去。” “……”宋轻尘听话的走了,不过他没真走,而是在门口等他。 等人家曲乔舟收拾完东西出来已经快六点了。 高二多一节课,刚好六点下课,时瑾收完东西,秦书意已经来了,车就停在校门口。 “你有当门框的癖好?”曲乔舟一出来就看见他靠在门边玩手机。 “哎呀,不是,我送你回去吧”宋轻尘说,“我早上看见你是坐公交的,这个点估计等不上了。” “要是你早点走,我估计就能等上了。”曲乔舟很无语。 “啊?”宋轻尘听不懂话中之意,拽着他手就往校门口走,“走吧,虽然不是我开车,但意哥人很好的。” “你放开我!”曲乔舟丝毫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往前走,想挣扎又挣扎不掉。 宋轻尘的双手因为伤疤的原因缠满了白色绷带,整个人看着也白白净净的,偏偏力气很大,曲乔舟都有些意外。 校门口的俩人等了很久没等到人,还以为他让人绑架了,但转念一想,谁这么有胆子敢绑架他,估计是嫌命太长。 时瑾正想打电话呢,人就来了,还拽着个人。 看清了之后俩人都觉得有些眼熟,在哪见过的样子。 秦书意一想,这不就是早上那个人吗?再仔细一看,他的表情似乎很不情愿。 于是,秦书意过去就给了他一拳,对他说:“我说过什么来着?” 宋轻尘立马松开了曲乔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反省,“要有礼貌,要尊重别人的意见。” 时瑾靠在车门边转着手机,“我靠,七月,你把谁给绑来了,这不是我们今年的全省第一吗?” 秦书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插嘴。” 曲乔舟极其无语的转了转被他握出红痕的手腕,还拿消毒水喷了喷,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 这俩人这么听他的话? 仔细一看,这位长发美女好像是早上帮过他的那位,那应该不是坏人。 于是他指着宋轻尘就开始告起状来,今天实在是被他烦了一整天,比他妈还烦。 不出意外的,宋轻尘又被揍了,时瑾在那看戏。 “是我没教好他,作为赔罪,我送你回去吧,”秦书意温和的笑笑,替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你坐副驾驶吧,要是饿了的话,我这还有零食。” “那就,谢谢。”曲乔舟礼貌的微微鞠躬道谢,背着书包书包钻进了副驾驶。 “你们两个,坐后面去,”秦书意拿过两瓶水递给他们,“记得吃药。” 一脚油门车子飞快开上了马路。 “你叫什么名字?和七月一个班的吧”秦书意说。 “我叫曲乔舟,今天早上谢谢你。” “没事,你去哪?我先送你。” “市中心的医院,去那就行。” 宋轻尘靠在后座缓了一会,被秦书意揍了之后,老实了很多。 还给他拿了点零食,知道他有洁癖还特地拿纸包着。 “吃点饼干吧,医院离学校有点远。”曲乔舟一回头,对上宋轻尘一脸真诚的笑容。 他道谢后接过,看着他手上的白色绷带,有点好奇,但没问。 车里安静下来之后,时瑾在后座和宋轻尘聊起天来,“你干嘛惹他了?” “我才没有,只是想找他玩,”宋轻尘不想聊这个了,“话说回来,你脸怎么了?” 时瑾无奈笑笑,“没什么,说来话长。” 叶潼今天脾气不太好,在揍人时给他误伤了。 秦书意听到了,就拿出创可贴递给他,“你老师和我说了,下次他们打架你就别凑过去了。” 时瑾接过点头说,“知道了,又让意哥操心了。” 曲乔舟默默低头小口吃着饼干,听着他们的对话竟然觉得怪温馨的,好像之前那个燃烧着偏执的宋轻尘和这个不是一个人。 市医院很快就到了,曲乔舟再次道过谢后往里走。 宋轻尘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他为什么要来医院?” “你操心别人干嘛,”时瑾说,“没准是有亲人在这。” “行了,”秦书意打断他们,“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先去买菜。” “火锅!”俩人异口同声。 秦书意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那就火锅吧。” 车子很快就开走了,曲乔舟刚下来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他奶奶。 她的声音比之前还要苍老许多,话语间却依旧有藏不住的严格,身上是一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隐隐散发着各种蔬菜的味道,她说:“他们是谁?你怎么从别人的车上下来?你干什么了?” 曲乔舟抿了抿嘴,很快解释道:“就是一个班的,有点晚了没赶上公交车,他们就顺便送了我一下。” “没赶上公交车不会走路来么?你要是早点去哪有这事。”他奶奶依旧不买账,“那你知道,后座那个金色头发的是谁吗?” “宋轻尘?”曲乔舟没听懂他奶奶话里的意思,小心的问道。 “你也知道!”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警告他,“少和他来往,小心查到你!” “嘶!”曲乔舟吃痛的甩开她,“有必要吗?抓到又不会是死刑。” “很有必要,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他奶奶背着手转头往里走,“你妈妈醒了,去看看吧。” 他妈妈已经是植物人了,她说的醒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醒过来,而是意识显示屏上会突然出现她的卡通人物的意识投射,能交流。 曲乔舟揉了揉肩膀,再次抬头时,他奶奶已经自顾自走了。 等来到病房时,他奶奶已经告完状了,正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一进去病房,伊月的小人就趴在屏幕上冲他喊:“怎么这么晚?有没有好好上课!我不是叫你不要和其他人说话吗?要是影响了你成绩怎么办!” 曲乔舟默不作声的在病床边坐下来,伊月见他不回话,当即怒了。 “回话!你有没有好好听课!”许久没听到回答她态度突然软了下来,“妈妈也不是故意要冲你喊的,你又不回话,妈妈就剩你了,你不能不要妈妈。” “没有,我没有和别人说话,我有在听课,下周还有月考。”曲乔舟低头抓了抓头发,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 “骗人!” “那个叫宋轻尘的,你离他远点!” “妈妈就剩你了,你不能走!” 撕心裂肺的喊声,越喊,曲乔舟的心就揪的越紧,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乱。 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令他作呕,还伴随着烟味和各种奇怪的味道死死掐着他的喉咙。 “我去缴费!”他在他妈激烈的喊声中,突然站起来,椅子往后拖发出刺啦的刺耳响声。 说完,也不等他妈回话,自顾自的往外走。 “回来!” “你不能走!” 喊了三四声之后,伊月突然哭了起来,意识显示屏上的背景很自觉的变成了雨天。 曲乔舟出去之后没有直接去缴费,反而是去了厕所,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止不住的干呕。 他讨厌消毒水味,但他有洁癖。就这么干呕也吐不出什么,反而是弄的越来越难受。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打开一看,是有新的好友添加的消息弹了出来。 他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愣了好久才打开会聊。 会聊,一个聊天软件,图标是一个粉色的星星背景是湛蓝色的天空。由星言集团研发。 主界面是一个宇宙,有好多星球,每颗星球的功能不一样。 曲乔舟在上面划拉了一圈,找到好友添加的那颗。 出乎意料的,是叶潼。 验证那栏很简单的写了,“竞赛报名表给你交上去了,加一下我,给你拉群。补助也下来了,你看一下。” 曲乔舟很明显松了口气,他通过了叶潼的好友验证,直接备注大名加班级。 而后他又去查看了账户,上面果然多了一串零,这下,医药费就有了。 国家对于贫困补助很大方,但依然挡不住国家持续在走下坡路。 曲乔舟先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伤疤,想起宋轻尘白天那番话。 缴完费之后,也只剩下了饭钱。他奶奶已经回去了,回去之前特地给他买了瓶牛奶,说是小孩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他疲惫的坐在他妈妈病房外的长椅上,左手握着牛奶,看着右手的手机屏幕上的那一点点钱,冷笑一声。 身后的病房里依旧有伊月的叫嚷声传出来,即使隔着门,也能听的很清楚。 市中心的医院不像私立的安亚医院一人一间,而是三人一间的,她这样很轻易的就把其他两个睡着的人吵醒了。 病房里更吵了。 “啊……”曲乔舟很无奈的侧躺在长椅上,冰冷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第8章 NO.7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乌云把星空整个吞噬掉了,好像下一秒要哭个天翻地覆一样。 因为是重症病房,所以这一层楼都比较安静,时不时有人在亲人的房门外安静的哭。 或交不上钱,或没有活着的希望了,总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难。 两次火灾,伊月都在死命护着他,但她如今这个样子,只能说,他的心情很复杂。 伊月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家里重男轻女,她考上了大学,她父母却不让她读书,让她嫁人,好在碰上了曲纯一这个老实人,才没有受到家暴。 从那以后,生了曲乔舟之后,他就想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变成她那样。 初衷是好的,可能是劲使大了,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小舟?” 安静的走廊里再次传来伊月的声音,伴随着一点点哭腔,使得走廊灯一闪一闪的。 “我知道你在听。” 侧躺在长椅上的曲乔舟睫毛颤了颤,没有回话,手里握着的牛奶变得越来越冷。 “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只是怕失去你,怕你以后过的不好,会恨妈妈。” “妈妈爱你。” 曲乔舟听到这,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出一句话,“你还不如恨我。” 那样我才没有罪恶感,等你真死了,我也用不着假惺惺的哭泣。 你说,你要是变得和爸爸那样,该多好啊。 “妈妈下次和你说话都不知道要都等到什么时候,要答应妈妈,下次把成绩念给我听好吗?” “呵!”曲乔舟冷笑一声,爬起来靠着椅背把牛奶喝了。 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雨水正死命敲打着窗户想进来,滴答滴答,宛如倒数的钟声一样。 “小舟?” 又有人叫他,他先是没什么表情,反应过来后发现不是伊月在叫他,回头一看,是拎着药的秦书意。 他是来替时瑾拿药的,顺便买点菜。 “啊……”曲乔舟嘴唇微张,没什么表情的呼出口气,想叫他名字,忽然又想起,他好像并没有告诉自己名字,就说,“是你啊。” “你在这干嘛?”秦书意问。 “来陪我妈。”他回。 “这样啊,我看外面下雨了,老远看见你,想着你没带伞,就过来看看。”秦书意浑身散发着潮湿的雨水气息,手上拎着一把滴水的伞。 秦书意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把折叠伞递给他,“给你。” “不用。”曲乔舟想拒绝,秦书意直接塞给他了。 “没事,拿着吧,我们家七月要多麻烦你,他有时候会做出点过激的举动,你拦着点。” 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路的水珠,一路延伸到走廊尽头。 曲乔舟摩挲着手上崭新的折叠伞想,七月?是指宋轻尘吗?原来他还有这样一个哥哥。 走出医院大门,秦书意撑着伞去了不远处的菜市场买了点菜,买完之后,手里拎着五颜六色的菜往家走。 因为离的不远,就没开车。 走到路口一个公交车站时,隔了点距离看到了叶潼。 他正坐在公交车站牌的长椅上,因为长椅是铁的,很冰,再加上下那么大雨,他一个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干嘛。 手里握着手机,使劲的按着屏幕,似乎在打电话,表情看起来很生气。 叶潼已经打了四个电话,他妈就是一个都没接,搞的他都没钱坐公交了。 他妈一块钱都没给留,账户上的钱也被她转走了,坐公交的钱都没有,他快气炸了。 第五个电话终于通了,他妈娇软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干嘛呀,我好不容易拦到他,全被你毁了。” 叶潼握紧拳头,尽量不发怒,“我钱呢?” “什么钱啊?”他妈装傻。 “边忆柠!你特么别给老子装傻,我钱是不是全被你拿走了?”叶潼压着怒气质问她。 “哎呀,我不就是,看他生日快到了吗?想着给他买个皮带当礼物嘛,”说着说着,语气中还带上了一丝娇羞,“唉,你说,这个礼物他会不会喜欢啊,没准一高兴,就和她离婚了!” 叶潼忍无可忍,冲着他妈就喊,暴雨都盖不住他的喊声,“你特么活腻了吧!用我的奖学金给那老畜生买皮带?你他妈不如直接抽自己大动脉放血助兴!” “哎呀!你喊什么!吓到我了!” 叶潼一点都不惯着她,“这么爱倒贴老贱货,怎么不把自己剁碎了快递到他新老婆餐桌上?那么爱当三啊?要不要脸?” “我……”他妈想反驳几句,被叶潼堵了回去。 “老子告诉你!再特么敢动我账户一分钱,真给你剁碎了喂狗!特么狗都嫌的玩意!” “草!” 说完就挂了,他妈也就是运气好,给叶砚笙下药,一个晚上就中了,幸好这事也就宋轻尘知道。 叶潼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隔了条街看到这一幕的秦书意一下就能猜到电话那头是谁。 除了他妈,没人能让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撑着墨绿色的伞走了过去,叶潼坐在长椅上,靠着栏杆,满脸生无可恋。 “小潼,”秦书意喊了他一声,还从带子里拿出一点吃的递过去,“吃点东西吧,下雨了,别在外面待太久。” “秦书意?”叶潼看见他有点意外,平常也就是家长会上才见过他,“给我?谢了。” 秦书意又拿出把折叠伞递给他就走了,不过没往家走。 秦书意给他的东西,刚好够一顿晚饭,他就着倾盆的雨水声就这么吃了起来。 虽然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但面对她妈,总有生不完的气,骂来骂去,也不知道该怪谁才好。 东西吃完准备走的时候,有个人姗姗来迟,是同班的一个同学,叫艾景,是个男生,长得没什么特别的,是很文静的类型,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也是一个班的。 艾景小跑着来到他面前,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班长,对不起我来晚了。” “还以为你不来了,下这么大的雨,我可等不下去。”叶潼随手把吃完的垃圾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艾景直起身,擦了擦满头的汗,“对,对不起,路上堵车了,我跑过来的。” 他注意到叶潼扔的垃圾,就问,“班长,你还没吃饭吗?” “刚刚吃过了,有什么事,你快说吧,我还要回家写作业。”叶潼精神状态还不错,家都成那样了,也还不忘回家写作业。 艾景虽然很想问就吃点速食真的好吗?但看叶潼那不太开心的表情还是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拉着叶潼坐回长椅上,神秘兮兮的说:“班长,你想不想赚钱?” “想啊,”叶潼不假思索的回,“谁不想要钱,我特么学费都还没交齐。” 艾景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个手指头那么大的瓶子,里面装了一点白开水一样的无色液体。 “这什么?”叶潼问,“这个能赚钱?” “当然,”艾景提起这个还有点兴奋,“这个可不便宜!” 看他说的那样,叶潼一下就想到了什么,说:“毒品?” “对啊,很多国家都禁毒了,所以卖的很贵,这一个都够三个月饭钱了。”艾景说。 街道上的雨渐渐变小了,稀稀拉拉的流进下水道。 叶潼伸手出去接了点,冰凉的触感爬遍全身,“算了吧,我不干违法犯罪的事,找个服务员的工作也差不多,总不能真给我饿死了。” 他除了打架狠了点,其他都是个完美的三好学生,这种事当然不能干,除非哪天连饭都吃不起了。 叶潼说完就想走,被艾景一把拽了回来,他揽过他的肩膀,说:“哎,别拒绝的那么干脆嘛,你再想想。” “况且,今年的就业情况可不太好,看个大门都要研究生,谁还会要个暑假工啊。” 话说的没错,但这事真不能干,还没到那步。 人只有在饿极了,活不下去的情况下,才会去干一些极端的事,因为他们还不想死。 叶潼现在很清醒,刚被他妈气了一顿,只想回家赶紧写完作业睡觉。 “行行行,”叶潼敷衍道,“你先去拿货,我再考虑一下。” 说完就推开他走了。 “班长!”艾景冲他背影喊,“一定要认真考虑一下!” 艾景起身也准备走,这时,走远的叶潼又回来了。 “班长?”艾景眼睛一亮,“是考虑好了吗?” “不是,”叶潼说:“借点钱” 最后两人一起打车回去的,好在两个人的家都在一个街道上。 路过一个墓地时,叶潼从窗外看去,看见了秦书意的背影。 他撑着伞站在一个墓碑前,一动不动的,保持这个动作起码有五分钟了吧,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慢慢半蹲下来,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妈妈,我过完生日就十九岁了,你都不来我梦里看看我。” “我考上了,是你之前的学校。” 墓碑下埋着的,是他的生母。 “爸爸应该是快把你忘了,都不来看你,你要是不来我梦里看我,我也要把你忘了。” 秦书意很难过,他是真的很想她。他撑着的伞都特意倾斜了一点,为一座墓碑挡雨。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身上是浅灰色风衣和雨幕融为一体,仿佛都从他身上提取不出其他鲜艳的色彩。 唯有手里提着的一袋蔬菜格格不入,五彩斑斓的。 他又站了会,直到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他们俩个打闹的声音。 由于腾不出第三只手,就用提着蔬菜的手拿手机。 “意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饿了!”宋轻尘说。 秦书意轻轻笑了,“马上回来,你们先把锅洗好,对了,你们作业写完没有?”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往家走,走出墓园时,也挂了电话。 他回头深深望了眼墓碑,轻轻的说:“我下次再来看你。” 宋轻尘和时瑾对他来说,是亲人般的存在,他把他们当弟弟,所以他才会对他们的朋友也很好。 第9章 NO.8 回到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外面还在下雨,稀稀拉拉的敲打在屋顶上。 三个人都聚在宋轻尘的别墅里,客厅中间摆了张长方形木桌,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把周围照成一片白。 秦书意刚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他后妈,阳舒,一头栗色短发到耳朵那里,长袖的裙子上套着白色围裙,整个人都是一股很温柔的气息,像云一样。 他愣了愣,把滴水的伞放在门边的圆柱形框里,问道,“阿姨?你怎么来了?爸爸呢?” 阳舒把手放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赶忙去接他手里的蔬菜,“你也知道,你爸一向很忙,你哥也是,在查什么案件,脱不开身。” “听说小七月考上了市一中,这不来打算庆祝一下嘛,刚好你们就准备吃火锅。” 阳舒提着蔬菜迈着小碎步去了厨房,“我来就行,小意啊,你先去洗手吃点水果吧,我都切好了。” 秦书意淡淡笑了笑,笑中带了点苦涩,很乖巧的回,“知道了。” 他后妈对他很好,甚至比他亲爸对他都好,但他还是适应不了,他能叫哥哥这个词,叫不来妈妈,他妈妈已经死了。 回到客厅,宋轻尘正窝在沙发里吃水果,怀里躺了五只猫,四月还趴在他肩膀上蹭他的脸。 一月的眼睛看不见,宋轻尘就自己拿猫条喂它。 “哎!意哥!”宋轻尘看见他回来了欢快的朝他招手,“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等好久了。” 时瑾趴在玻璃桌上写作业,看见他,就把桌上的水果推过去一点,又拿笔指了指厨房,“她十分钟之前来的,我们还以为是你,就去开了门。” 秦书意没在意这件事,反而是说:“我有七月家的钥匙,你们不要谁来都开门,小心遇到坏人。” “意哥又把我们当小孩了”时瑾像是抱怨似的说。 “就是。”宋轻尘笑着附和。 “行了。” 秦书意站起来,摸了摸宋轻尘的头又从他端着的果盘里叉了块芒果,“你今天烦了那孩子一天,明天记得去给他道个歉,下次不能这样了,会被人讨厌的。” “乔舟吗?哦,知道了,那我再准备一个礼物送给他吧。”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他很听秦书意的话。 秦书意去厨房帮忙去了,没过一会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火锅。四个人聚在木桌边,火锅还在往上冒着热气,周围摆了很多切好的菜。 吃完后,夜也深了,除了加班的人,都该睡了。 和秦书意他们道别之后,屋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他陪着几只猫看电视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上楼睡觉。 刚走到房门口,大门外就传来异响,是司米柯和她的女儿回来了。 就算是不太火的演员也是很累的,他妈为了让她女儿轻松点,还兼职当起了她的经纪人。 他远远从楼上看见她们吵闹的身影,只是眼神冷了点,并没说什么。 次日八点,秦书意送他们去学校,因为学校第一节课是在九点,所以并不急。 去学校路上,路过一个斑马线时,叶潼的身影极速闪过,他没钱了,只能走路去,还好离得不远,不然得累死。 手里拿着面包和牛奶,嘴里刚刚吃完一个肉包子,是楼下的早餐铺的大姨送的。 她很早就知道他妈的品行,经常给他送吃的。 离上课还有点时间,他拐进一条小巷里,把剩下的面包掰碎喂给了流浪猫。 好几只瘦成皮包骨的流浪猫围着他的手舔着上面的面包碎屑。 什么?问他中午饭怎么办? 估计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回到教室催其他人交作业,转一圈没找到时瑾,听别人说好像去高一那栋楼了。 没错,时瑾正在高一七班的门口和宋轻尘趴在栏杆上聊天。 “那我送什么他才会原谅我,我还想让他帮我个忙。”宋轻尘烦恼的说。 “送习题册?学霸应该都会喜欢。”时瑾提议说。 “可我看他一点都不缺,他桌上堆了好多。” “那送他个你亲手做的便当?” “那不是小女生才会送的吗?出的什么馊主意,搞的恋爱一样。”宋轻尘不喜欢这个提议。 “那我没辙了,他跟个冰块一样,背稿子都背的一字不落,要不然你送他把火吧。”时瑾开玩笑道。 叶潼闪现到俩人身后接下这句话,“要不然送给你啊,火没烧到你身上你是一点不急,上课铃声都听不到,耳朵不用就捐了吧。” 时瑾顿了一下,僵硬扭头就看见叶潼不悦的脸。 他赶紧和宋轻尘说再见,“我先走了,你慢慢想。” 时瑾说完就从另一边下了楼,宋轻尘还笑嘻嘻的和叶潼打招呼,“表哥!早上好!” 叶潼双手抱臂,好像还翻了个白眼,“不好,整天嬉皮笑脸的,上课了,赶紧回去。” 回到教室,没几分钟,李老师匆匆来了一趟,把一堆各科老师交代的试卷一股脑的塞给宋轻尘,让他在讲台上看着大家,嘱咐完后又匆匆走了。 比风还忙,刮一阵来,又刮一阵去。 宋轻尘倒是很荣幸担此大任,把试卷发下去后,每人到手起码五张,班里叫苦连天。 宋轻尘悄摸瞥了眼曲乔舟,他没什么表情依旧和往常一样刷着题,书的旁边,整整齐齐摆了几只用完的笔芯。 他趴在讲台上,转着昂贵的钢笔,就盯着他看,他想,这得是多无聊的人啊,整天就知道刷题,两天里用完了三只笔芯,好想把他剖开来,看看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安安静静的教室里本来只有写字的声音,曲乔舟的邻座却无心做题,总是有意无意的瞄一眼隔了一个过道的曲乔舟。 曲乔舟不甚在意,那人却猛然站起身对着讲台上的宋轻尘说:“班长!我钱丢了!” 宋轻尘抬头看向他,挑挑眉,“哦?是吗?丢了多少?” 那人不卑不亢的伸手一指旁边的曲乔舟,“一千!肯定是他偷了!” 无缘无故被冤枉的曲乔舟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慢悠悠盖上笔盖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夏则,说话要讲证据。” “你敢说钱丢了和你没关系?”夏则轻蔑的扫他一眼,“据我所知,班里就你一个贫困生吧?” 夏则是年级第二,初中也是,总是被曲乔舟压一头,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看曲乔舟不爽的。 贫困生三个字并没有刺痛曲乔舟,“所以呢?你有证据吗?” 夏则冷哼一声,“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曲乔舟蹙眉,“你没权力翻我的东西。” “那班长来?”夏则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已经认定那一千块钱就在他的包里。 曲乔舟转了转笔盖不置可否,手臂肌肉却绷得很紧,一边的刘海也只敛去了半分神色。 “查呗,”有人起哄,“班长你快查,我也想全省第一的学霸会不会真的偷钱。” 宋轻尘单手托腮,心情愉悦的看着这场闹剧,底下那个大学霸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尽数落在他眼里。 细微的惶恐和慌乱落在他眼里就是一只受尽的小鹿。 他轻笑一声,缓缓走下来,走到曲乔舟面前,手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紧绷的小臂线条,“好啊,我也很好奇,那就先搜身吧” 曲乔舟诧异一瞬,蹙眉侧头望向他,“你干什么?” “例行公事而已,曲大学霸。”宋轻尘缠满白色绷带的手指尖轻轻略过他受伤的半边脸,“你紧张什么?怕我啊?还是真的是你偷的?” 宋轻尘话语里都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手指划过他半边脸颊的动作诉说着只有他们俩个知道的事情。 绷带都挡不住的指尖热量传到耳尖,让他冰山一样的脸裂开一条缝,不自觉的忽然抓紧了桌上的草稿纸。 “不是我,你搜吧。”或许是为了掩饰尴尬,也或许是为了证明清白,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身体有些许晃动,大概是坐久了。 宋轻尘精准的扶稳了他,“小心啊,在这摔一跤可是要撞到脑袋的。” 曲乔舟快速的推开了他,并掏出消毒水朝空中喷了两下,“管不着,搜吧。” 宋轻尘思索一下,走上前靠近他,呼吸交换间,他精准的捕捉到了对方的慌张,于是越过他拿走了挂在椅子上的灰色书包。 淡淡的笑意萦绕在耳边,“我是班长,我肯定会还你清白的。” 宋轻尘拿着书包,慢条斯理的拉开拉链,其他人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都好奇的探着脑袋。 夏则冷哼一声,斜睨了一眼曲乔舟,“那可没准,他妈不是都成植物人了吗?他家就他一个了,哪交的起医药费啊,没准都是偷来的。” “脸上还有那么大一块疤,我看啊,九年前的火灾都是他干的。” 这话一出,宋轻尘拉拉链的手一顿,他对于火灾的事很敏感,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夏则的眼神偏执又狠厉,“你说什么?” 夏则呼吸断了一秒,挪开视线,“本来就是啊,我初中都和他一个班的,我难道还骗你不成。” 曲乔舟听到这话的反应也很大,后退的动作太大撞到了椅子刺啦一声,瞬间点燃了班里所有人。 “我靠?说真的吗?那个烧了一夜烧毁两座建筑的大火?” “我看是真的,他脸上那么大块疤,要我长这样我就死了。” “我爸也是在火灾中丧生的!” “我草!赶紧叫他赔钱!” 班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掀翻屋顶,曲乔舟无言以对,联想起数年前火灾里那双青绿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他。 “我没有。”曲乔舟的声线毫无半点反驳的力道,反倒更激起了同学们的怒火。 一旁的夏则得意洋洋的瞥他一眼,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班长,别查了,报警抓他吧!”有人高呼,其他人纷纷响应。 在这吵闹声里,曲乔舟衣摆上的铃铛声格外突兀,让宋轻尘恢复了一丝理智和清明。 他轻咳一声,一拍桌子,“安静!上课期间所有人都滚回座位去!” 这一声,让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夏则定了定神再次拱火,“班长,你不会要包庇他吧?” 宋轻尘没说话,只是在曲乔舟紧张的注视下翻看着包里的东西,在摸到熟悉的信封时,脸上闪过诧异。 他抬头和曲乔舟对视一眼,笑了,用口型说:“你求我,我就不说。” 曲乔舟偏过头去,吐出两个轻音,“随便。” 对方的脸印在玻璃上,为外面的风景多添了一分色彩。 他觉得有趣,将书包丢还给他,“没有,你去贴个寻物启事吧。” 夏则诧异一瞬,“不可能!” 宋轻尘走回讲台的脚步一顿,转过来看着他,“怎么,你放他书包里了?” 被点中了心事,夏则剧烈咳嗽了一声,“怎么可能。” “那就坐回去。” 无人在意的角落,夏则猩红的眼睛狠狠瞪了宋轻尘一眼。 下课后,宋轻尘回到座位,看到曲乔舟还在写试卷,就按住了他写题的手,换来一记消毒水,他挥舞两下说:“真是你偷的?” “不是。”曲乔舟看都没看他。 “那这是?”宋轻尘两只手指夹着信封递到他面前,“你的吗?” 曲乔舟沉默一会,一把抢走信封丢到夏则桌子上,“不是了,你想告就去告,不用特地通知我。” “你还真有意思,”宋轻尘依旧没放过他,“不过,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问火灾的事?”曲乔舟抬起头来,“你还在怀疑我。” 宋轻尘摊手,“这很正常,毕竟你是幸存者。” 外面的微风吹进来,吹开了没关紧的窗,曲乔舟撩了被吹乱的头发,“我还是那句话,说话要讲究证据。” “如果你只是因为这个才来接近我就别来烦我。” 曲乔舟冷淡的态度让宋轻尘觉得事情越发有趣了。 下节体育课,同学们都走光了,剩下曲乔舟和宋轻尘。 对方炙热的视线让曲乔舟很不舒服。 “你还有问题?”曲乔舟问。 “没有啊,”宋轻尘视线越过他看向外面,声音不紧不慢,“体育课,一起下去吧,聊聊别的可好?” 第10章 NO.9 楼下,叶潼在操场上找了一圈,都没看到时瑾的人影。 那么这时他跑哪去了? 答案是,在十分钟前他爬树上去了。 整个跑道估摸着有四百米,两圈就是八百米,有时早操会跑两圈,挺要人命的。 跑道周围都是树,中间的草坪也长满了足以盖过人脚踝的草。 他们班的女生本来在练习仰卧起坐,男生就在单杠那边比谁做的多,时瑾本来想插句话都没人理他。 连递水的人都忽略了他,给了班里所有人,唯独漏了他。 和人聊天也没人理,他也就没在自讨没趣,独自一人爬树上去了,站在粗大的树杈子上,环顾全场,别说,风景不错。 他本来存在感就不高,好像从小时候姓氏被他妈改掉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注意过他了。 但他其实长得并不差,甚至有点好看。 黑色的头发,经常带着一对红色的流苏耳饰,红色的双眼,眼角有颗痣。 秦书意叫他阿瑾,宋轻尘叫他瑾哥,叶潼不一样,他叫谁都是连名带姓的—— “夏时瑾!你站那么高要飞啊!那么爱好当鸟,你今天就别下来了,在天上寻一圈再回班!”叶潼晃了半个操场,无意间一抬头在一颗树上看到了他。 本来火气就大,这一下给他气的不轻。 他觉得根本原因还是要怪早上那个老头,搞的一天都不顺心。 时瑾思绪正飞了老远,被他这一声叫回了魂,他讪讪一笑,从树杈子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说:“班长,谁又惹你了?火气这么大。” 提到这个就来气,叶潼双手叉腰,喘了会气,“草!别提了没一个正常的!我跟你说……” 叶潼在那吐槽了十几分钟,时瑾就认真听了十几分钟,脸上都是淡淡的笑意。 或许整个世界,都只有叶潼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行了行了,”叶潼挥挥手,“去体测吧,不提了,提起就来气。” 一节体育课,安然无恙上到末尾。 宋轻尘和体委各拿着一个秒表在帮忙计时,等女生的仰卧起坐测完,体育老师就在不远处吹响了哨子。 顿时,操场上都是此起彼伏的哨声,一群人说说笑笑的朝着自己的队伍里走去。 叶潼站在队伍前面清人,“人齐了?” “报告班长,”有人说:“齐了。” 叶潼眼睛一转,朝远处喊了一声,“夏时瑾!把耳机摘了,滚过来集合!” 有人在队伍里嘀嘀咕咕的,“这谁啊,怎么没见过?是我们班的吗?” “是……吧?” 体育课上完就该吃饭了,解散的声音一响,众人直往食堂奔,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行了,今天就到这,下次测短跑,解散。”体育老师招了招手,想喊几个男同学吃完饭后去把器材搬回去。 夏则眼珠子一转,主动请缨,“老师!我去!” “行,那就你,”体育老师揉了揉眼睛,在人群里点兵点将点到了宋轻尘,“那个,小宋也去,就这样,吃饭去吧。” 解散后,人群就混乱了。 宋轻尘在人群里找到曲乔舟欢笑着哼着歌跟了上去。 跟上去一看,曲乔舟正拿着巴掌大的本子背单词,真是一刻也不歇着。 “喂!”宋轻尘跑到曲乔舟身边,“你也太拼了吧。” 曲乔舟没理他,只是默默的念了个“烦人”的单词。 他们就这么用散步一样的速度去了食堂,就耽误了几分钟而已,食堂里已经排起了长队,宋轻尘站在队伍末尾,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唉声叹气。 曲乔舟嫌烦,“你能不能别叹气了。” “可是我饿了,这队伍那么长,上课之前都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宋轻尘无聊的拿着手机乱翻。 “那你滚远点叹,别烦我。”曲乔舟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换了个数学公式背。 “唉!你也太无聊了,好死板,一点笑容都没有。”宋轻尘说。 曲乔舟闻言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的说:“像你这样笑的像个傻子吗?” “啊,”宋轻尘轻轻一笑,“你说话果然好伤人。” 用了二十五分钟,才排到他们,拿饭卡一刷,一顿饭竟然要一百五,上个学期,据时瑾说的,顶天了都只要六十。 这物价长得也太快了。 曲乔舟先打了饭,在那找位置,宋轻尘看着剩余的一点残渣,索性把荤菜都打了。 食堂里很多人,宋轻尘端着餐盘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曲乔舟。 他带着耳机,在听歌。 宋轻尘在他对面坐下,看到他只打了两个素菜和一点米饭,鸟都不吃这么少。 “你就吃这么点?”他问。 他看都没看他,就吐了四个字出来,“不关你事。” 宋轻尘凭借长相,只要是不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阳光温柔,很愿意亲近他。 但凡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以上评价都是放屁。 反正,到现在为止,他都没遇到过,像曲乔舟这样,理都不理他的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不过这样说不严谨,曲乔舟是谁都不理,就算是老师站在他面前,不经他同意就碰了他,他也能往人脸上喷消毒水。 开玩笑的,同意了也喷。 “兔子都吃的比你多。”宋轻尘单手托腮,看着他的餐盘说。 “那你去找兔子玩吧,别烦我。”曲乔舟端起没吃几口的餐盘就想走。 “你吃完了?” “我换个位置。” “哎!”宋轻尘站起来,一把抓住他,“就坐着不挺好的吗?” 曲乔舟还没抬几步脚,被他这一拉的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被宋轻尘扶住了。 那餐盘可就惨了,曲乔舟没拿稳,哐当一下,掉地上了,为数不多的米饭青菜撒了一地。 宋轻尘脑子转了一圈,愣在原地。 糟糕,闯祸了! 他连忙松手,往旁边挪了一步,快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曲乔舟忍无可忍,但还是先掏出消毒水消毒,喷完几下,咬牙切齿的对他说:“你,闪远点。” 然后,他在宋轻尘的目送下走远了,留下地上躺着的孤零零的餐盘和他。 唉,都这样了曲乔舟一句话还是那么几个字。 宋轻尘抿了抿嘴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残渣若有所思。 另一边,走远的曲乔舟气还没消,他生气和没生气的样子都差不多,嘴唇总是抿成一条直线。 “莫名其妙的人,全都是因为他,今天都被毁了,”曲乔舟压了压躁动的心,继续背单词,“还是离他远点。” 路过一个空的器材室时,他往里不经意间一瞥,看到了夏则,在那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捣鼓什么。 透过器材室的玻璃,能看到学校侧后边的湖,和操场那边隔了个墙,湖边有张石桌子和几张石凳子,叶潼正在那喂猫。 喂猫喂的是饼干,同学给的,话说回来,他饭还没吃,别问,问就是没钱。 他在等人,等人来了就有钱了。 他坐在石凳子上,淡灰的颜色,边边角角都磕了几个洞,洞了长满了小草,散发着土腥味。 两只脏兮兮的白猫躺在他腿上,舔着他手上的饼干碎屑,它们瘦骨嶙峋的,叫声都很微弱。 “班长?”艾景从墙后面探出头来,脸上戴了副黑框眼镜。 “原来你在这,我找了一圈了。”他在叶潼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他,“东西我拿来了,你要看一下吗?” 叶潼敷衍的说:“拿来看看。” 艾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递过去,拿东西时,口袋里的一个手帕顺着掉下来了。 叶潼好奇捡起来,是一个白色的手帕,边角是粉红色的,右下角绣着一位神明的刺绣,味道还怪怪的。 他没在意他带来的东西,反而是问,“这个东西,哪来的?” “手帕吗?”艾景说:“我妈给我的,她说这是别人送的,她觉得没用,就给我了。” “哎呀,别管这个了,”艾景把手帕拿回来,揣回兜里,“你看这个。” 叶潼打开他递过来的袋子,里面是几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琥珀色药水。 “这是什么?”他问 “致幻剂之类的吧”艾景不确定的说,“要不要加入?这可以卖很贵的” “算了吧,这玩意挺害人的,除非我要饿死了”叶潼说。 “听说有几种新型毒品,可以卖的更贵,要不要我搞来给你?”艾景不死心的说。 “随便吧,”叶潼敷衍的说,转头又问,“借点钱。” 艾景沉默两秒,还是借了。 聊了几句后,艾景就走了,叶潼绕开高峰期,去小卖部买了个盒装泡面,和几个猫罐头。 每层教学楼都有热水,叶潼用保温杯装了点。 泡完后,用书本压着,给小猫喂个罐头后,他坐在那,开始看起了错题。 没过一会,时瑾找来了,叶潼抬头看到他,很诧异,“你不去吃饭?” 时瑾摊摊手说:“没钱了。” “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少爷吗?”叶潼说。 “你抬举我了,”时瑾顺势坐在了他旁边,“她总是忘记给我生活费,本来想去找七月的,到处都没看见他。” “活该,”叶潼说:“饿死你得了。” “食堂不是有免费的饭吗?” “免费的那是人吃的吗?”时瑾指了指泡面,“不然你怎么会宁可吃泡面也不去食堂。” “那确实,喂给猪,猪都要考虑两秒。”叶潼吐槽道。 就在他们聊天的间隙,有几个同学,拎着食物沿着墙溜了过来,本来想小心翼翼的走,结果一眼就被叶潼看见了。 叶潼放下笔,抬头朝他们招手,“来,你们过来,有食堂不吃?点外卖?哪个班的,扣三分。” “别啊,会长,”有个同学哀求道,“这周我再扣分就要挨罚了。” “没得商量。”叶潼毫不客气。 “你也太严格了。”时瑾说。 “你别插嘴。” “有的有的,”那同学接过另一个同学手上多一个的外卖递给叶潼,“给会长一个,没多少钱,就分就别扣了吧” 叶潼想了想,还是放他们走了,不过还是叮嘱了他们,别回教室吃。 外卖是碗面条,隔着盖子都能闻到香味。 叶潼把外卖递给时瑾,“给你,你吃吧。” “给我?你不吃吗?”时瑾诧异问道。 “给你就吃,不吃扔了,饿死你。”叶潼在那自顾自的搅了搅泡面,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