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在日落时分》 第1章 北信介 午后的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榨干空气里最后一丝水分,蝉鸣在合宿所外的老树上声嘶力竭。稻荷崎排球部的训练馆内,混合着汗水、橡胶地皮和运动饮料的复杂气息蒸腾弥漫。 望月绫刚刚结束一组防守练习,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滑落。她接过旁边经理递来的毛巾,动作斯文地按了按脸颊,嘴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声音清亮又温和:“辛苦了,大家练习都很认真呢。” “哪里哪里,望月前辈才厉害!”几个一年级生立刻红着脸回应,眼神里满是崇拜。 她确实担得起这份崇拜。作为新晋入选国家青年队的主攻手,望月绫在稻荷崎就是一道风景线。高挑的身姿,利落的马尾,场上精准如手术刀般的扣杀和堪称教科书式的优雅动作,场下待人接物更是无可挑剔的谦逊有礼,简直是“排球女神”四个字的完美诠释。 不远处的力量训练区,宫侑正龇牙咧嘴地推着杠铃片,宫治蹲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数着次数。阿兰则在和角名伦太郎低声讨论着下一场的战术布置。空气里弥漫着训练特有的疲惫与专注。 场馆角落的自动发球机旁,北信介安静地坐着。他刚结束一组替补阵容的配合练习,额发被汗水浸湿了些许,贴在前额,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用毛巾擦拭着小臂。他习惯了这种位置,不声不响,像一粒投入水中的石子,激不起太多涟漪,却又不可或缺。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刻意拔高、略显刺耳的声音,像块粗糙的砂纸,划破了馆内训练的背景音。 “哟!这不是北吗?几年没见,怎么还坐在这儿呢?” 一个穿着不同颜色运动服、身材健硕的男生——藤原健二,大剌剌地晃了过来。他是隔壁县一所高校的主将,也是这次合宿的参与者之一。他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下巴微抬,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北信介和他身边空了大半的长凳,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优越感的笑容。 “该不会……还是万年替补吧?冷板凳坐得够暖和吗?”藤原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嘲弄,“初中那会儿就是,现在还是老样子?啧啧,真是一点没变啊。” 他身后的几个同伴跟着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低笑,目光在沉默的北信介和那显得格外孤寂的长凳之间来回逡巡。 一瞬间,整个训练馆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杠铃片落地的闷响、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呀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全都消失了。 宫侑推杠铃的动作僵在半空,宫治数数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阿兰和角名的讨论戛然而止。所有稻荷崎队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角落。 空气凝固得如同冻住的湖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北信介擦拭手臂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秋的潭水,连一丝波澜也无。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羞耻,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澄澈,仿佛藤原健二说的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今天天气不错”。他甚至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那平静反而像一种无声的壁垒。 藤原健二被他看得莫名有点不自在,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他准备好的后续嘲讽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脸上的得意僵了僵,随即被一股被忽视的恼怒取代,正要再开口—— “呵。” 一声清晰的、带着冰棱般质感的嗤笑,毫无预兆地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这声冷笑猛地攥紧。 望月绫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发球区。她手里随意掂着一个排球,黄蓝相间的球体在她修长的指间轻盈地跳跃。脸上那层惯有的、春风化雨般的温婉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薄的冰冷。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藤原健二身上。 她甚至没有看北信介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锁定在那个出言不逊的人身上。 “万年替补?”望月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字都像裹着冰渣,清晰地砸在场馆的每一个角落,“说这话之前,麻烦你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底板。” 藤原健二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难和毫不掩饰的鄙夷弄得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运动鞋。 望月绫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垃圾般的轻蔑:“沾着什么了?哦,我想起来了。”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定格在他那张因惊愕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是初中最后一次练习赛,我发过去的球,狠狠砸在你脚边时,溅起来的灰啊。”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废物!连我的发球都接不住的垃圾,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着别人指手画脚?北信介坐替补席,是教练的安排。你呢?你站在这球场上,是专门来污染空气的吗?” “哗——” 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个场馆瞬间炸开了锅! 宫侑和宫治这对双胞胎的表情管理彻底崩塌,两人保持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完整的饭团,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那个气场陡变、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望月绫。方才那个温言细语、笑容清浅的“女神”前辈形象,在他们脑中轰然倒塌,碎片四溅。 “治……治?”宫侑机械地转过头,声音发飘,仿佛看到了什么史前怪兽复活,“刚才说话那个……真的是望月前辈?” 宫治的下巴还没合上,眼神呆滞,喃喃道:“……大概、可能、也许……是?但那个语气……”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三观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八级地震,“阿侑,我们之前看到的……是幻术吗?” 角名伦太郎习惯性面瘫的脸上也罕见地裂开了一道缝隙,细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随即又飞快地恢复成一片幽深,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而尾白阿兰,则痛苦地用手捂住了额头,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饱含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叹息:“完了……”他小声哀嚎,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场馆里异常清晰,“阿绫啊阿绫……你这暴脾气……这下彻底露馅了!你和信介那点事,还怎么捂得住!” 藤原健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由红转紫,再由紫变黑。望月绫的话像淬毒的鞭子,精准地抽打在他最不愿提起的耻辱上。初中那次练习赛,望月绫一个角度刁钻、力量恐怖的跳发,他别说接了,连球的轨迹都没看清,那球就带着死亡的呼啸狠狠砸在他脚边,溅起的灰尘扑了他一脸。那场景,那声音,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此刻被当众揭穿,尤其是被望月绫用如此轻蔑的语气提起,巨大的羞耻和暴怒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望月绫!你他妈——”他双眼赤红,额头上青筋暴跳,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就要冲过去。 “藤原!”他的教练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喝止,几个队员也慌忙上前死死拉住他。 然而望月绫根本没把他后续的反应放在眼里。她甚至懒得再施舍一个眼神给那个跳梁小丑。心里的邪火被彻底点燃,烧得她指尖发烫。她需要一个宣泄口,立刻,马上! 她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像一道绷紧后突然释放的弓弦,几步就跨到了底线。没有任何热身,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看一眼球网对面。她左脚向前稳稳踏出一步,重心下沉,右臂如同拉满的劲弓向后高高扬起,黄蓝相间的排球被抛向空中,划出一道果断的弧线。 下一秒,她的身体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上弹起!整个身体在空中形成一个充满力量美感的反弓形,挥臂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在球场上炸开!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发球。它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望月绫此刻所有暴戾的情绪,以一种近乎蛮横、摧毁一切的姿态,撕裂了空气。球的轨迹低得惊人,几乎是擦着球网顶端呼啸而过,速度快到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 “哐当——!” 一声更响、更刺耳的重响紧随其后。 球没有飞向任何人的位置。它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藤原健二脚边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场地区域!巨大的冲击力让那枚沉重的排球像一颗小型炸弹般轰然炸开,触地的瞬间又高高弹起,发出令人牙酸的、橡胶剧烈摩擦地板的刺耳噪音,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滚到角落里,兀自微微颤抖着。 球落点周围的地板上,赫然出现一个清晰的、带着旋转摩擦痕迹的浅印。 整个体育馆陷入了第二次、更深沉、更恐怖的死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包括稻荷崎的队员、隔壁学校的队员、教练、甚至场边记录数据的经理,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目光死死粘在那个在地板上留下“罪证”的排球上,又僵硬地、一寸寸地移回那个站在底线,胸口微微起伏,眼神依旧冰冷如霜的少女身上。 这力量……这速度……这毫不掩饰的、**裸的威胁和怒火! 宫侑和宫治的下巴彻底脱臼了,两人保持着雕塑般的石化状态,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宫治的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音节。宫侑则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仿佛刚才那一球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心有余悸。 “我的……天……”宫侑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这才是……前辈的……真面目?” 宫治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眼神复杂地在望月绫和角落里依旧平静的北信介之间来回扫视,一个大胆得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阿侑……你说……前辈发那么大火……真的是因为那混蛋嘲笑北前辈是替补?还是因为……”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发现惊天秘密的颤抖,“……因为那混蛋嘲笑了她‘罩着’的人?” 阿兰捂着脸的手掌缝隙里,清晰地传来一声更响、更绝望的呻吟:“完了完了完了……这球一砸,什么都完了……”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愁白,“北和绫……这窗户纸,算是被绫亲手砸了个稀巴烂……” 角名伦太郎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个球印,又扫过望月绫冷冽的侧脸和北信介的方向,最终停留在宫侑宫治那两张写满“世界崩塌”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脸上,薄唇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嗯,这出戏,比训练有趣多了。 望月绫站在原地,胸口那股翻腾的怒意随着那记暴力到极致的发球,稍稍宣泄出去一些,但余烬仍在灼烧。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混杂着震惊、恐惧、探究、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背上。 烦躁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比刚才更甚。她讨厌这种被围观的感觉,尤其讨厌自己精心维持的“完美”假面在这一刻彻底崩盘。她甚至能想象到明天,不,可能今晚,关于“稻荷崎女神其实是暴君”的流言就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开。 真他妈……麻烦死了! 她猛地转过头,带着一股未消的煞气,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狠狠刮过离她最近的宫侑和宫治。 双胞胎被她那凶悍的眼神一扫,浑身汗毛倒竖,如同被猛兽盯上的兔子,瞬间同步率爆表地挺直腰板,动作僵硬得像是生锈的机器人,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对乖巧懂事的笑容。 “前……前辈!”宫侑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练……练习!我们这就去练习!”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宫治,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向最近的排球,动作快得像身后有鬼在追。 望月绫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声,算是回应。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场馆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度。其他队员如梦初醒,瞬间作鸟兽散,捡球的捡球,对墙练习的对墙练习,擦地的擦地,每个人都拿出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和最专注的态度,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仿佛那个砸出恐怖一球的煞星不存在。一时间,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排球撞击墙壁的砰砰声、压抑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忙碌。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安静地穿过这片刻意制造的忙碌区域,停在了望月绫面前。 是北信介。 他手里拿着一个水杯,杯口还微微冒着热气。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仿佛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轩然大波、那记惊世骇俗的警告发球,都与他无关。他只是看着望月绫,目光沉静温和,如同春日里无风无浪的湖面。 望月绫对上他的视线,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烦躁和莫名的委屈感又有点不受控制地往上窜。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低声嘟囔:“看什么看!都是因为你!” 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迁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 北信介像是没听到她那带着刺的话,也完全无视了她那凶狠的眼神。他只是平静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将那个盛着温水的杯子递到她面前,位置刚好方便她接过。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低沉而平稳,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起伏,却清晰地落入望月绫耳中,也落入了周围那些看似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队员们耳中。 “嗓子疼吗?” 三个字。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没有安慰,没有感谢,没有询问刚才的冲突,甚至没有提她为他出头、暴露本性的事。 只是问她,吼了那么一嗓子,发球用了那么大力气,嗓子疼不疼。 望月绫伸出去准备接水杯的手,就那么僵在了 不行宫侑的卡了待续,先摸一篇北,我查了资料好像稻荷崎没有女排部?就先让望月绫在男排队里训练吧,小情侣要多相处相处才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信介 第2章 第 2 章 望月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逃”到了另一个发球区。手里的排球被她攥得死紧,橡胶表面都快要印上她的指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沉静的目光,像温暖的阳光,偏偏晒得她耳根发烫。更别提场馆里那些看似训练实则竖着雷达的视线,尤其是宫侑宫治那两个方向,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背上戳出两个洞。 烦躁,前所未有的烦躁!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股无名火压下去,结果吸进去的全是橡胶地板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更憋闷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精心打理的马尾辫都被她扯得有点歪。 “前辈!传球练习!” 宫侑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狗腿子般的殷勤,远远传来。 望月绫头都没回,没好气地吼回去:“练你的去!少废话!” 声音不大,但那股残余的煞气还是吓得宫侑缩了缩脖子,旁边的宫治默默捂住了他的嘴。 不行,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球砸向天花板。得出去透口气,把这股邪火散掉。 她把手里的球随手往器材筐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惊得附近几个一年级生一哆嗦。她看也没看,径直走向场馆侧门,脚步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侧门通向一条僻静的后廊,连接着仓库和员工休息室。午后刺眼的阳光被廊檐切割成一道道光柱,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旧木头的味道,倒是比场馆里那股子汗味儿清爽不少。 望月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训练服传来,让她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了一点。她闭上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乱糟糟的,藤原那张欠扁的脸,北信介平静无波的眼神,宫侑宫治震惊到脱臼的下巴,阿兰那一声绝望的“完了”……像走马灯一样轮番轰炸。 “啧。” 她烦躁地咂了下嘴,手习惯性地摸向运动裤的口袋。指尖触到一个硬质的小方盒,她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飞快地掏了出来。 一盒薄荷爆珠。烟盒在她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熟练地敲出一支细长的白色烟卷,叼在唇间,又摸出打火机。 “嚓——” 幽蓝的火苗跳跃,映亮她线条略显冷硬的侧脸。她微微低头,凑近火苗,深吸了一口。辛辣又带着强烈薄荷凉意的烟雾涌入肺腑,刺激得她轻微地咳嗽了一声,但那股淤积在胸腔的烦闷,似乎真的随着这口烟被强行压下去了一点。 她靠在墙上,仰头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烟圈在光柱里袅袅升腾,模糊了她眼底残留的戾气。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烟身,指尖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 “咦?望月前辈?” 一个带着浓浓困惑和不敢置信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望月绫身体猛地一僵,烟灰差点抖落在衣襟上。她缓缓转过头。 廊道的拐角处,宫侑和宫治两兄弟正站在那里,手里还抱着两个排球,显然是刚才借口捡球偷偷溜出来的。此刻,两张一模一样的俊脸上,表情精彩纷呈——震惊、茫然、世界观崩塌后的碎片感,还有一丝发现新大陆般的、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光。 宫侑的视线死死黏在望月绫指间那点猩红的火星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完整的橘子,眼珠子瞪得快要脱眶。宫治稍微“稳重”一点,但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眼神在望月绫、她手里的烟、以及她脸上那来不及完全收起的烦躁之间疯狂游移。 空气死寂。只有那点火星在沉默地燃烧,发出细微的“嗞嗞”声。 望月绫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爱咋咋吧 她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烟,动作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随意,白色的烟雾从她唇间逸出,模糊了她此刻的眼神。 宫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着望月绫手里的烟,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前……前辈……你……抽烟?” 宫治紧跟着补刀,声音同样飘忽:“还……还是薄荷爆珠?这么……这么冲的吗?” 望月绫没回答。她只是微微眯起眼,看着这对双胞胎,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又带着点“你们想怎样”的不耐烦。那眼神,比刚才在场馆里瞪他们的时候,少了点杀气,多了点……“被发现了那就这样吧”的惫懒。 宫侑被她看得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场馆里那记能把地板砸出印子的发球。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求生欲瞬间盖过了八卦心:“那个……前辈!我们……我们就是路过!真的!什么都没看见!治,我们快走!” 他一把拽住还在宕机的宫治,转身就想跑。 “站住。” 两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起伏,却像带着无形的钩子,把双胞胎的脚步死死钉在了原地。 望月绫的声音带着点烟熏过的微哑,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没看他们,目光落在指尖明灭的火星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看到了?” 宫侑和宫治身体同时一僵,背对着她,疯狂摇头,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怀里的球甩出去。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宫侑的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眼瞎!刚刚被球砸了!什么也看不清!” 宫治的补充同样坚决。 望月绫轻轻嗤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却让双胞胎的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他们僵硬的背影上,慢悠悠地开口:“今天场馆里的事……”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宫侑立刻接话,语气真诚得能拿奥斯卡,“我们一直在专心练习!对吧治?” “对!特别专心!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宫治用力点头,恨不得把脑袋点下来。 望月绫看着他们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怂样,心里的烦躁莫名地散了一点,甚至有点想笑。她弹了弹烟灰,语气带着点玩味:“哦?是吗?那最好。”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威胁,“管好你们的嘴。要是让我听到什么不该有的风声……” 她没有说完,只是又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对着他们僵硬背影的方向,吐出一串长长的、带着浓烈薄荷味的烟圈。 那烟圈悠悠荡荡地飘过去,像一道无声的警告符咒。 宫侑和宫治只觉得后背一凉,仿佛被无形的寒气扫过。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异口同声,声音洪亮:“明白!前辈放心!我们嘴巴最严了!” 说完,像两只受惊的兔子,抱着球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走廊尽头,连滚带爬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望月绫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低低地“嘁”了一声。她低头看着指间快要燃尽的烟蒂,脸上那点强装的凶悍和冷漠褪去,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又搞砸了。维持形象什么的,在北信介那个呆子面前,好像永远都是个笑话。 她烦躁地把烟头摁熄在旁边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看起来像是以前用来摁灭什么的旧凹痕里,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转身准备回场馆。刚迈出一步,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侧门口,高大的身形几乎堵住了半边光线。 是尾白阿兰。 他显然目睹了刚才双胞胎落荒而逃的全过程,此刻正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小麦色的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果然如此”、“这下彻底完蛋了”的复杂表情,混合着一种过来人看破红尘的无奈。 他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稻荷崎排球部的未来。 “阿绫啊……” 阿兰的声音充满了沧桑感,他揉了揉眉心,用一种“孩子没救了”的眼神看着她,又瞥了一眼墙壁上那个新鲜的烟头摁灭痕迹,最后目光复杂地投向场馆内某个角落的方向那毫无疑问是北信介所在的方向。 他摇了摇头,语气是百分百的肯定句,带着点认命的调侃: “你和北谈恋爱的事,真的……捂不住了。” 第3章 第 3 章 廊道里那股未散的薄荷味和尾白阿兰那句盖棺定论般的“捂不住了”,像两把小火苗,把望月绫最后一点强装的镇定烧了个干净。她狠狠剜了阿兰一眼,那眼神带着“再废话连你一起灭口”的凶光,然后一甩马尾,带着一身低气压,像阵风似的刮回了训练馆。 馆内那刻意营造的“忙碌”气氛还在继续,只是在她重新踏入的瞬间,所有的动作都微妙地卡顿了一下。无数道视线,带着探究、敬畏、好奇,还有宫侑宫治那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很怕”的怂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望月绫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向主教练黑须,脚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教练,”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亮,只是仔细听,能品出一点压抑后的紧绷,“合宿不是有交流赛环节吗?我看隔壁学校的朋友们也挺闲的,不如现在就开始?正好大家热身都做得差不多了。” 她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角落里脸色依旧铁青、被队友按着肩膀的藤原健二。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藤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黑须教练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望月绫,又掠过场内微妙的气氛,最后落在隔壁学校教练同样有些难看的脸上。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老狐狸般的了然和纵容。 “嗯,提议不错。”黑须教练声音洪亮,打破了馆内凝滞的空气,“藤崎教练,您看呢?让年轻人多交流交流,也是合宿的目的嘛。” 藤崎教练骑虎难下,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好。” 一场突如其来的练习赛,就这么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暗流涌动中拉开了序幕。 双方队员上场列队。当望月绫作为稻荷崎的主攻手站到网前时,空气似乎都沉凝了几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恢复了平日赛场上的那种专注与沉静,仿佛刚才那个在走廊叼着烟、眼神凶悍的少女只是众人的幻觉。但宫侑宫治他们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酝酿着能把人砸进地板的惊涛骇浪。 比赛开始。第一球,发球权在对方。 球刚过网,稻荷崎这边组织起防守。宫侑作为二传,脑子转得飞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网对面的藤原健二,对方正死死盯着望月绫,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宫侑心里那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因子立刻活跃起来,一个大胆又带着点作死试探的念头冒了出来。 “前辈!”宫侑在接起一传后,故意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刻意的指向性。他没有选择更稳妥的路线,而是手腕一抖,一个速度极快、弧度却压得极低的平拉开球,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精准地朝着网口、几乎就在藤原健二正前方的位置传去! 这球传得刁钻又大胆,摆明了就是要让望月绫在藤原健二的脸上扣下去! “阿侑!”场下的宫治和阿兰同时低呼出声,都为宫侑这作死的行为捏了把汗。这简直是精准地往即将爆发的火山口里扔炸弹! 藤原健二看到这个传球路线,眼中瞬间爆发出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轻视的羞辱感。他死死盯着飞来的球和网对面跃起的望月绫,憋足了劲要拦死这一球,一雪前耻! 望月绫的身体已经腾空而起,姿态舒展而充满力量。她看到了宫侑这个明显带着“搞事”意图的传球,也看到了藤原健二眼中几乎要喷出来的火焰和那拼尽全力向上伸出的拦网手臂。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被拉长。 所有人,包括藤原健二自己,都以为这记重扣会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他试图封堵的手臂,或者干脆越过他,在他脸上留下火辣辣的印记。 然而—— 望月绫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捕捉着瞬息万变的球场。就在藤原健二的手臂即将到达最高点的刹那,她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犹豫或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计算。 她的手腕在击球瞬间做出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妙到毫巅的变化! 不是暴力下压,也不是强行超手。 而是手腕灵巧地一抖,四指并拢,在触球的瞬间施加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向斜下方的包裹力道! “啪!” 一声清脆而短促的击球声,不同于她标志性的重炮轰鸣。 那枚黄蓝相间的排球,在即将撞上藤原健二手指尖的前一瞬,仿佛被施了魔法,骤然改变了轨迹!它没有上升,也没有直直下落,而是划出一道诡异又刁钻的、几乎贴着球网顶端内侧的、极短的斜线! 像一道金色的流光,轻盈、迅捷、带着一种戏谑般的优雅,擦着藤原健二僵硬的手指,在他惊愕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轻盈地落在了他身后——三米线内那片空无一人的界内区域! 球落地,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甚至还带着余力在地板上微微弹跳了一下。 吊球! 一个在如此紧张激烈的对抗中、在对方主将拼死拦网面前、在所有人都以为会是暴力对轰的时刻,打出的一个精妙绝伦、胆大包天又充满羞辱性的轻吊球! 整个场馆,陷入了第三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死寂。 如果说之前的暴力发球和怒吼是力量的宣泄,那么这一球,就是技术、胆识和心理碾压的完美结合!它无声地宣告着:暴力碾压你?不,我甚至不需要用力气,用技巧就能把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藤原健二还保持着拦网的姿势,僵硬地悬在空中。他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惊愕,再到一片死灰般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被彻底剥光示众般的巨大羞耻中。他甚至连落地都有些踉跄,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个在地上轻轻滚动的排球。 “嘶——”宫侑倒抽一口凉气,刚才那点作死的兴奋感瞬间被这记神来之笔的吊球浇得透心凉,只剩下满满的敬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感觉凉飕飕的。 “我的天……”宫治喃喃自语,看向望月绫的眼神彻底变了。这哪里是性格恶劣?这分明是掌控全场的女王! 阿兰痛苦地捂住了眼睛,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抽动。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这球一打,阿绫“青训队大魔王”的标签算是焊死在身上了,连带她和北的关系……他偷偷瞄了一眼角落里依旧平静记录数据的北信介,再次深深叹气。 角名伦太郎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什么。这球路,这手法,这心理素质……值得研究。 隔壁学校的队员们鸦雀无声,看向望月绫的眼神充满了惊惧。藤崎教练脸色铁青,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望月绫轻盈落地,脸上没有任何得意或炫耀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战术配合。她甚至没有多看面如死灰的藤原健二一眼,只是平静地转身,走向自己的位置,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接下来的比赛,几乎成了望月绫一个人的技术展示舞台,也是国家青年队成员实力的无情碾压。 当对方试图组织快攻时,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网前,修长的手臂如同精确的探测仪,预判着球的轨迹。“砰!”一声脆响,干净利落的单人拦网,直接将球按死在对方场内,留下攻手一脸错愕。 当宫侑传出一个稍微有些开网的高球时,她助跑、起跳,身体在空中拉成一道完美的反弓,挥臂的动作快如闪电。“轰——!”一记标志性的超手重扣,排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在对方后排防守队员的手臂上。那队员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一阵发麻,球不受控制地飞向场外,撞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力量之强,让所有试图接球的对手都心头发怵。 而当对方好不容易组织起一次像样的防守反击,球被垫回稻荷崎半场,位置有些靠后时,望月绫的反应快得惊人。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启动,身体像离弦之箭般俯冲出去,一个教科书般的鱼跃救球!身体完全舒展开,手臂极限前伸,在球即将落地的毫厘之间,用手腕轻轻一垫!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险之又险地飞回网前,为队友创造了再次进攻的机会。那奋不顾身的姿态和精准的救球,引得场边一阵低低的惊呼。 她的每一次触球,无论是暴力扣杀、灵巧吊球、精准拦网还是极限救球,都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的从容。步伐移动迅捷而高效,预判精准得仿佛能看透对手的心思,技术的全面性和稳定性令人叹为观止。整个球场仿佛成了她的领域,她如同一位优雅的指挥家,用排球奏响着胜利的乐章,也无情地撕碎着对手的信心。 比分在迅速拉开。隔壁学校的士气肉眼可见地跌入谷底,藤原健二更是如同梦游,失误频频,完全被望月绫全方位的压制打懵了。 当最后一记角度刁钻的直线扣杀钉死在地板上时,裁判的哨声终于响起。 比赛结束。稻荷崎以压倒性的优势获胜。 望月绫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获胜的狂喜,也没有对对手的轻视,只有一种完成高强度对抗后的平静。她随手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珠,动作干脆利落。 场下,宫侑和宫治这对活宝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崇拜。 “前辈!太强了!!”宫侑第一个冲过来,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那个吊球!那个超手!还有那个鱼跃!简直神了!不愧是青训队的王牌!请务必教我!” 宫治紧随其后,虽然没宫侑那么夸张,但眼神里的狂热丝毫不减:“前辈,刚才那个吊球的手腕动作……是怎么做到的?太隐蔽了!还有那个救球,时机把握得太精准了!”他手里甚至不知何时摸出了个小本子,一副随时准备记笔记的架势。 其他队员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惊叹和敬佩。望月绫被他们围在中间,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那股熟悉的“麻烦”、“吵死了”的气息又开始散发。她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吵死了!都散开!一身汗味!” 然而,这一次,她的“恶劣态度”似乎完全失去了威慑力。队员们非但没散开,反而围得更紧了,眼神里充满了“前辈好帅”、“前辈超酷”、“前辈骂我也认了”的星星眼。毕竟,绝对的实力,就是最大的滤镜和通行证。 望月绫被他们吵得脑仁疼,那股子“女神”包袱算是彻底扔进太平洋了。她烦躁地拨开人群,只想找个清静地方待着。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场边那个熟悉的身影。 北信介正安静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记录板和水杯。他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场精彩绝伦的个人秀只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他的目光落在望月绫身上,沉静温和,像一片包容的海。 望月绫脚步顿了一下,朝着他的方向走去。围在她身边的队员们像是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路,眼神在望月绫和北信介之间来回瞟,闪烁着心照不宣的八卦光芒。 她走到北信介面前,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一把抓过他手里的水杯,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热的喉咙,让她舒服地眯了下眼。 北信介也没说话,只是在她放下水杯后,极其自然地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 望月绫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动作依旧带着点不耐烦的粗鲁。擦完了,她把毛巾往北信介怀里一塞,抬脚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热死了,洗澡去。” 她的背影依旧带着点生人勿近的暴躁,脚步快得像逃离什么。 北信介默默接住带着汗水和某人气息的毛巾,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更衣室的通道口,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他低下头,动作轻柔地将那条被揉得有些乱的毛巾仔细叠好,放回记录板旁。 尾白阿兰不知何时踱了过来,看着北信介叠毛巾的动作,又看了看望月绫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北信介那张万年不变的平静脸庞上。 他长长地、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是百分百的笃定,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和淡淡的调侃: “完了,彻底完了。” 他拍了拍北信介的肩膀,眼神复杂,“信介,你这辈子,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北信介叠毛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阿兰的话。只是当他把叠得方方正正的毛巾放好,抬起眼望向更衣室通道时,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无声的默认,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打的是3v3 7000字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