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古后和末世大佬互坑指南》 第1章 私奔 末世之下,废土之上,人类的时间已经停滞了百年,再没有新生儿的出生,全球人口骤减,异能者和蓝星上所有变异的生物一样,都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毫无征兆地结束生命。 蓝星管这样的末世新纪元称为创世。 可时间越久,异能者越来越少,再也没有出现新的变异人类,可异生物却还在每天每夜不知疲乏地攻击这个残破的世界。 它们有超越人类的意识,却更遵循一种自然本能,让蓝星上所有的生物都共赴死亡。 而那些没有异能的人类,他们不老不死,龟缩在黑暗的废土角落里,在等待命运给他们的最后审判。 有人说这是惩罚,也有人说这是一场馈赠,还活着的,都是天选之子,等到所有异变的存在都消失,就要轮到他们拯救末世之下的蓝星。 自然是在淘汰恶劣基因! “放屁!” 林宁啐了一口血水,来不及休整,一个翻身,脚尖垫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背脊紧贴峭壁,视角往下,眼底下竟是万丈悬崖。 这些悬崖峭壁上生长的植物皆是尖锐有韧劲的,手掌抓住藤蔓作为支撑,可掌心却留下一条血痕。 顾不上剧痛。 女孩子单薄瘦小的身躯,一刻不停地借着峭壁上的支点继续往上攀爬,哪怕手脚上都紧紧缠着黑色牛皮革,此刻也被尖锐锋利的枝叶划开脆弱的护具。 “该死,如果这一单,让老娘白干,我一定要宰了李祥那个混蛋!” “山洞的入口到底在哪啊!那些异能者就那么怕死吗,这种地方单靠武力怎么可能找得到入口!” 林宁,生理状况被永远定格在了十八岁,但在苦苦挣扎求生的这一百年里,学会了各种格斗技能,武术身法,原本饱满有着婴儿肥的脸颊已经变的干瘪,鼻锋更显高挺,尖锐的下巴衬得她面容七分冷漠三分阴狠,那双占据了面部三分之一的眼眸更透着一股森冷的锐利。 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手脚纤细,身躯单薄,破烂的黑色的皮衣,开胶的军用短靴,遮不住的皮肤,被黑色皮革一圈圈缠绕着。 林宁低头看着黑色絮线因山风狂舞。 早已力竭,可是还不能放弃,奄奄一息的弟弟以及孤儿院那些无法自保的孩子还在等她带着物资回去。 他们是亲眼看见一箱箱的集装箱被送进来,所以一定能找到入口! 林宁惨烈一笑,这一单干完她就金盆洗手,剩下的时间…至少不能让阿麒在黄泉路上那么孤单。 然而,林宁不知道的是,这一晚,盯上这个地方的人不仅仅是他们这一个野生小分队,黑暗中有大批人马从不同的方向奔来这座山峰。 “他们把他藏在这里了?” “0821已经找到他了!我们随时准备接应!” “老大,不好,红外线探测到,东南方向也有人朝我们这前进,速度很快!快!” 李祥焦虑地在地堡中徘徊,这个藏身点是他们发现这个秘密山洞之后,着手准备的,他们实验过,只要是异能者接近这座山峰十里地内的距离,他们这些异能者就会出现眩晕暴走的状态。 没办法了,他只能让没有异能的宁子先去探路,和林宁也合作了那么多次,对方武力值拉满信誉也很好,一直都只拿自己该拿的。 再说,如果真出什么意外情况,让她去送死的人又不是他! “老大,情况不对,让宁姐撤回来吧,南方那边来了好多人!还都是异能者!” 说话的小弟跑来告知情况,李祥扒开犹如人高的杂草,举着望远镜在间隙中观察峭壁的情况。 “人呢!?” 与此同时,在充满腐烂与死亡气息的一座断壁残恒的孤儿院内,被破絮棉被裹紧的孱弱少年猛然睁开浑浊的双眸:“姐,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林宁的脑子顿痛,只觉得所有神经都牵扯在一块,大口喘着粗气,被溺毙的感觉如此真实,可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尖针,狠狠扎进林宁的血肉里。 她猛地睁开眼,感受到浑浊冰冷的液体立刻灌入鼻腔,呛得她心肺剧痛。 不是幻觉,不是濒死体验! 她真的被困在一个狭小的竹笼里,大半个身子都浸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粗糙的竹篾深深勒进皮肉里,带着河底淤泥难闻,又令人窒息的腥气味。 笼子外面,影影绰绰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冷漠或兴奋的人脸,他们或是议论八卦,或是嘲讽看戏,像一群围着祭品打转的秃鹫。 再仔细一看,这些人的穿着样貌竟然没有半点末世人类的影子。 这里是哪? 冰冷的河水还在不断涌入,挤压着她的胸腔。 林宁眼底茫然无措,她一个在末世艰难求生百年,在死人堆里活下来的人,居然被一群穿着古装的人类围观死亡现场? 这难道是什么猎奇直播吗? 不对!她要回去,她的弟弟还在等她回去! “林大姑娘!你与人私奔,辱没薛家门风,今日沉你入河,以正家法!你死后,休得怨怪族人!” 一道苍老又刻板的声音在岸边上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火光映出那正在说话的老者,那是张沟壑纵横的老脸,这人正是薛氏族长。 私奔? 林宁前一刻还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上,生死一线,摸索中她突然被一道屏障吸入,还来不及等她仔细观察,在无数透明玻璃水罐之间看见一摊水池。 准确来说,那是一池子的高级营养液。 她贪婪靠近,却在池潭深处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人影被无数线管纠缠,她越靠近,水面的波纹开始剧烈震动,水里的人影竟也越来越清晰! 魏晋辞!是那个已经消失了十多年的全系大佬?! 还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大佬就把她拉进池子里! 尖刀亮出,水波蔓延出血红色,那应该是她的血! 可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私奔?看着抓着竹篾的手,指尖圆润饱满,因冰冷的河水,被刺激的满手通红,可还是能看出,这是一双纤长犹如玉琢般的手掌。 正在林宁为之失神的一刹那,在吵闹的环境中,猛地听到一句熟悉的低喃:“为了全人类…” 林宁惊觉地扭头,准确寻找到声源,目光定定,盯在不远处的岸边,那个同样被关在竹笼里的男人! 不是幻听!那道声音竟然来自一张属于魏晋辞的脸! 可这人明明在昏迷中,她又怎么会听到那句话? 是呓语吗?还是幻听? 一身小厮衣着的男人浑身湿漉,衣袍松松垮垮,手脚被捆绑着,被拘束在岸上。 再次确定,那的确是魏晋辞!是前一刻还在水池里见过的那张脸! 不同的是,男子的面容更幼态些,缺少了一些锋利的棱角。 魏晋辞,末世赫赫有名的全系异能者!传言,他在末世之前就是某顶级雇佣兵团的老大,身体素质异于常人,末世暴发后的几十年里,他征战数百次与异兽的激战,多少次都徘徊在生死一线,哪怕后来,异能者频繁死于诡异,选择避世,也只有他依旧在坚守全人类。 直到最后十几年里,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消息,他整个人就犹如人间蒸发一般,八卦流言说什么的都有,但从来没有任何官方的回应。 林宁自然也是崇拜他的,没有一个末世人类会不将魏晋辞视为偶像。 他强大到离谱,是盖世英雄!是救世主!更是全人类的精神信仰! 是他吧?所以刚刚那句话绝对不是幻听! 但此刻,那张俊俏得过分的脸被冻得发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这人悠悠转醒,眼皮缓缓掀起时,薄唇还微微颤抖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等回过神后却盛满了惊恐和……委屈? 他清醒后,努力扭转着脑袋,试图用牙齿去啃咬手腕上粗糙的麻绳,当发现林宁的视线时,动作一顿,声音带着点心虚的颤音:“是,是谁算计爷!爷不过就是出来找含秀楼的雅姐儿喝杯酒,怎么就把爷绑这了!呜呜呜,这蝴蝶结系的也忒丑!” 顶着魏晋辞那张脸的男人又是几下扑腾,举着手道:“手都被磨破了,你们这群刁民!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魏府的二公子!我祖父可是当今圣上的太傅!” 困境之下,名头先扔出来。 哪知魏二话音一落就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魏太傅都告老还乡数月了,也从来没有听过有什么二公子啊!” “你快别说了,魏府确实是有这么号人物,不过听说在上京就惹了风流韵事,来咱们这以后啊,一直在闭门思过呢!” 林宁额角的青筋狠狠跳了一下,她无法理解大佬的装疯卖傻,但是现在看起来是指望不上对方了,眼下仔细环顾四周。 末世百年,她殊死搏斗过异兽,见识过人心拨测,却万万没想到,穿越后的第一场生死之战,对手竟然是一群举着火把、满口礼义廉耻的八卦古人,以及身边这个除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其他和末世大佬毫无相像之处的废物男人。 刺冷的河水,让身体僵痛,林宁无瑕再深思眼下这个嚷嚷直叫唤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河水灌入喉咙,反而压下了那股燎原的怒火和穿越时空的不真实感。这具身体远不如她末世千锤百炼的躯体,但筋骨底子尚可,尤其是手腕被捆的地方,绳子并非死结,只是浸了水格外紧涩。 没有记忆,不知身份背景,可就是要死遁,也要叫这些封建古人知道! “我说最后一遍——”林宁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凿透了河水的哗啦声和岸上的嘈杂,坚定清晰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我没与人私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私奔 第2章 赶到 话音刚落,她腰腹猛然发力,被捆在身后的双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速度反向拧转,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剧痛袭来,但换来的是一瞬间的松动!林宁借着河水浮力,身体在水中像一张拉满的弓,骤然绷直,蓄积的力量轰然爆发! “砰!” 一声闷响,不是水花,而是沉重的竹笼被她蓄满力的一脚狠狠踹在支撑它的木架子上!那简陋的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此刻正剧烈摇晃着。 很好,能挣脱,只不过得费一番功夫。 岸上的人群发出一片惊呼,举着火把的家丁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薛家的大姑娘不亏是填房带进来的山野猎户的女儿,竟有这么一身蛮力!事到如今,两人私奔,抓奸成双,还敢如此反抗!” “你懂什么,大姑娘生母薛秦氏苛待继女,将那原本是属于继女的婚约硬是移花接木到自个姑娘身上,奈何这大姑娘是个娇气包,嫌弃那魏府的嫡长子是个活不长又瘸腿的病痨鬼子,发了疯死活不肯嫁,只是薛秦氏不同意,这才趁她当家人都不在和人私奔,只不过这小厮模样的男子怎么自称自己是魏府的二公子?” “照你这么讲,这场婚约本就不是什么良缘,这薛秦氏既然是让自己亲子顶上,又怎的就是苛待继女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听说那魏家许了…” 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不断传进林宁耳里,这其中的官司复杂难判,装模作样似的男人又指望不上,可她从末世穿越到这女孩身上,借着人家的身躯又活一遭,可绝不能让这姑娘背负污名死去。 还想再争一争。 人群中又传进来一道沧桑又庄严的声音。 “林丫头,我薛家养你至及笄,不是叫你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祸害了薛家全族的姑娘!” 一身紫绸缠枝牡丹花暗纹的富贵老妇人携手一道身形窈窕,颜色俏丽的女孩,那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月白色的交领绫袄,步履摇曳,点翠的头面,鬓边带着珍珠掩鬓,月色下隐隐泛着华光,这两人皆是端庄稳当,有个二三分相像,身后又紧随了七八名的家丁婆子。 “是薛家的老夫人!” 台阶之上的族长也上前迎上:“老夫人怎么来了。” “叔公。”薛老夫人与族老相互见礼:“一把老骨头了,本不欲处理这些腌臜事,奈何有人事到临头还不知悔过,还想一己之私祸害全族姑娘!” 话说着,目光却是直直盯上河水里大半个身子被淹没的林宁。 那俏丽女孩此时开口道:“姐姐,家中自认为待你不薄,府中姑娘该有的,都未曾短缺与你,对你更是一应俱全,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母亲为你与魏府牵缘,也皆如你母女二人心愿,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你我虽不是同生姐妹,可也相处十多年,你何苦与这样…上不了台面男子私奔,负了魏大哥,辱我家门楣,又毁我家中兄弟姐妹的名声?” 小女子期期艾艾,掩面做似伤心状:“姐姐,你让我们这些姊妹如何自处,让贤哥儿如何自处啊!” 魏二一听,尤其是听到什么魏大哥,顿时来了精神:“喂!你说清楚!我,我堂堂魏家二公子,有钱有颜到底算是哪种男子了啊!” 薛四姑娘这番话,引得议论声更甚,魏二不满控诉却只将他当做跳梁小丑。 见无人搭理。魏二瞧到那泡在河水中,与他‘私奔’的姑娘那冷厉的目光,再也没有落他身上,小姑娘面色倔强,冷艳的小脸漂亮的令人心惊,如此困境下,也不崩颜色。 魏二困住手脚的身躯气得直接在地上扭动起来。 林宁充耳不闻,眼神冰冷地扫过岸上一身华贵老妇人以及她身边那个神情艾艾,样子却如海棠花一般清雅的女孩。 敏锐如林宁,这样的一番话,以及想杀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两人都是想置她于死地! 林宁从那些断断续续传进耳的议论声里,以及那女孩的一声姐姐,大约也能猜到这二人的身份! “祠堂夜审,动用私刑,你们眼中还有王法吗?” “王法?你坏的的祖宗家法!如此罔顾人伦理法的小娼妇竟还敢叫嚣王法!” 族长一声呵斥,众多家丁又迅速围上岸边。 “是你设计害我?” 林宁完全无视族老,只是冲着那站在人后的姑娘直接问道。 薛四姑娘却是没想到一向无脑的林大姑娘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敢如此质问她。 她自然不知道,此时的林大姑娘早就换了芯子,再加上早前的确因她的一番鼓动才促成这桩‘好事’,到底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眼下就算是再心机谋算也不由慌了心神。 倒是魏家老太太目光狠辣,不再废话:“来人,投石!” 说完,一手轻拍着薛四姑娘的手背,两人目光相交间,薛锦云迅速垂下了眼睑。 林宁还想出声咒骂,可这下是整个人都被淹进了水里,又想着心中的计划,一时无法屏气,无奈之际,只能暗暗宽慰道:这位姑娘,日后我若能安身立命,定回来向你讨这两恶人的性命! 然而就在此时,河岸远处,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迅速冲破夜色,马背上的人影在火光映照下越来越清晰。 祠堂方向,沉重的木门也传来一声巨响,并非是被撞开,而是被一股巨力直接轰碎!木屑纷飞中,发号者坐在轿子中还不曾露面,可一群带刀护院却是纷纷举棍而来。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这些才不是什么普通家丁护卫。 “夫人,公子不在薛家祠堂!” 马背上的女子翻身下马,她荆钗布裙,身形却挺拔,面色不知是因为剧烈奔波还是因怒火攻心,而通红一片!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林宁原主的生母,秦知意! 她站在火光下,光照反射出她冷冽的面容,秦知意一直不似普通后宅妇人,她与先夫长年生活在山中,靠猎物而生,丧夫后,以续弦嫁于祁阳第一商贾薛家,夫君是家中嫡三子,成亲后,也是长年与夫君在外跑商。 站定一瞬,就听见河水之中扑腾的动静,立刻拨开人群就要闯进去。 可薛家老太太一声令下:“给我拦下她!” 家丁速速拦堵上来,秦氏眼眸涨红,布满血丝:“我先夫永历四年因山石崩塌,救下小河村三百一十四口人,县令上表,得朝廷忠勇义士之名!我儿是义士之女,老太太,您不能动用私刑!” 秦氏寡不敌众,只能隔着人群绝望嘶吼,眼见水面渐渐没了动静,更是瞳孔地震肝胆俱裂! “秦氏,如今你已是魏家妇,当初老三迎你入门,你可还曾记得你答应过什么,林大姑娘已经入薛家宗祠,前尘往事你又何必日日挂在嘴边?” “前尘往事?”秦氏悲愤下竟癫狂大笑起来。 一句前尘往事竟想抹去她先夫的英勇就义!抹去她女儿是义士遗孤的身份! 秦氏嫁来薛家,只知早年丧夫,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与薛家老三更无媒妁之言,祁阳本地对秦氏风评一直不好,可这段过往,当地人竟全然不知情。 有人动容,亦有人火上浇油。 魏二此时意外出声:“诶!水面快没动静了!” 秦氏睚眦欲裂:“老太太,若我儿死了,我定叫你薛家满门陪葬!”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林丫头不顾与魏家婚约,与来路不明的野男人私奔苟合,她如今有这番下场,皆是因你这个母亲无底线的纵容和溺爱!你还不知悔改,当着宗祠族老的面口出狂言!疯了疯了,来人,把她给我压下去!” “不!我的儿!”秦氏被人桎梏,按住身上经穴,身子一下发软,扑通一声跪地:“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我的女儿无辜啊,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这其中定有隐情!更何况!她是我与先夫唯一的孩子” 薛家老夫人何曾见过傲气如秦氏,如今也有与她低头认错的一天?半辈子了,亲子因这个女人与她离心,秦氏和那个被猪油蒙了心的儿子,苛待自己嫡亲孙女,视一个继室女为亲子。 老夫人瞧这番情景,心中是说不出的畅意,那薛四姑娘隐在人后,见此情此景,也是扯出一抹亥人的冷笑。 要的就是秦氏赶来给她女儿收尸! “奸夫□□,捉奸成双,秦氏,祖宗家法饶不了她,你死了这条心吧!” “好一个奸夫□□!” 突然一声,身着华贵墨绿锦缎斗篷的妇人,护院开道,从人群中走出来。 她一脸的风尘仆仆,眉眼间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可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 这夫人此刻冷笑连连,眼底却是翻涌着止不住的怒意,她手中还拎着一根三尺长的乌黑发亮的马鞭,鞭梢竟还沾着暗红的、未干的血迹! “不,不好了,咱们的宗祠大门被魏府的人撞开了!” “什么!” 与此同时,家丁跌跌撞撞跑进人群汇报。 宗祠长辈一惊,视线纷纷落在这气度不凡的夫人身上。 来人正是魏二的亲母,魏家的二夫人,苏明兰! 苏明兰,将门虎女,在祁阳虽无人知晓她的身份背景,可这惊人的排场与气度,让整个河滩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里啪啦声,还掺杂着河水拍打竹笼的哗哗声,以及那无力救女的母亲,呜咽的痛哭声。 而此刻,原本在竹笼里看戏的魏二,也不急着救人了。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处深宅大院堪比戏曲班子还精彩的宅斗戏码,直到看到那墨绿斗篷的熟悉身影,桃花眼瞬间亮得惊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一瞬间所有的惊恐委屈都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魏二带着哭腔大声控诉:“娘!娘!他们打我!他们踹我!河水好冷啊!她还骂我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魏二手一指,正是那一直不再出声,没了存在感的薛四姑娘。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薛锦云身上。 “娘你要给我做主啊!”他一边喊叫,一边努力想把被捆住的手腕抬高,想让他娘看清手腕上被勒出来的血痕,动作简直笨拙又滑稽。 然而,在他举手指向薛四的瞬间,那双盈满泪水的桃花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废柴表象截然不同的锐利审视,那一瞬间快到无人察觉,仿佛只是错觉。 “不是吧,这还真的是魏府的二少爷?” “完蛋了,薛家这下是完蛋了!” 第3章 定亲 苏明兰的目光如冰锥,先是在自己那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还忙着告状的蠢货儿子身上狠狠剜了一眼,然后猛地转向岸边的一众薛家长辈,那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他们当场了结。 “祁阳薛家?”苏明兰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刀,那是上位者睥睨的目光,话里似裹挟着滔天的怒意,“私奔?沉塘,我竟然不知,我魏府嫡出公子,竟要和贵府姑娘,沦落到被人私设公堂,沉塘问罪的地步了?!” 薛家众人被这劈头盖脸的怒斥钉在原地,个个脸色皆由阴鸷转为煞白。 苏明兰亮明身份,魏家老太爷就算是已经致仕回乡,可魏家大老爷还在朝中官至一品,荫庇子孙,他们全家皆是官身,这些平民老百姓怎么敢的! 就算两家颇有渊源,今日事也不可能善了! 苏氏冰冷的目光扫过薛氏族老和一众噤若寒蝉的族人,最后落在那失魂落魄被人压迫跪在地上的秦氏。 “我,我要和离!我女儿不再是你们薛家的姑娘!” 驾马赶来,慢秦氏一步的薛家三老爷,刚一靠近灯火通明的岸边,就听见妻子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薛三爷腿脚发软,几乎是连滚带爬跑到秦氏身边,声音隐忍着怒意,可一开口,话语颤抖得不成样子:“放…放人!快放人!娘!别逼儿子恨您!快放人啊!” 与此同时,在薛三爷的帮助下,挣脱开家丁的束缚,秦氏脚步虚软,被薛三爷搀扶着,夫妇两人大步走近河水里,无视冰冷的河水浸湿她的布裙,秦氏强撑精神,声音绝望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夫君!我儿今日若命陨在此,我一定会告到永州府,告到朝廷!你我夫妻缘分就于今日到此为止,我先夫是忠勇义士,他唯一亲子被人滥用私刑,这笔账我会一笔笔和你们薛家算清楚!” “秦氏,你敢!” 河面已经归于平静,秦氏心里已经有了结果只是不愿去面对,看着众多人群扑到河里救人,那里面竟没有一个薛家的家丁。 老夫人还在冷眼看着,那个她视为亲子的薛四姑娘也是一脸阴沉。 心寒至此,不再理会叫嚣的族中长辈。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从一开始选择委曲求全,同意嫁进薛家就是错了! 大错特错! 这一刻,她与那些魏府家丁一起扑到水中。 “夫人,人捞到了!” 薛三爷看着站在水面中,与自己只隔了几步之遥的秦氏,妻子绝决的面容,心中心疼难忍,张口欲言:“意娘…”可又看到终于从河中竹笼里被打捞出来,毫无生气的小人儿,再也顾不上,夫妇两人一同迅速跑到林宁身边。 秦氏强壮镇定的情绪再也忍不住,揽过女儿沉重的身躯失声痛哭,拉过林宁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的囡囡,娘带你回家啊!” 带着失望又决绝的目光,瞥向薛三爷:“你我夫妻情分…” 薛三爷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他顾不上避嫌,伸手探向林宁的鼻息。 “意娘,囡囡还有气儿!来人,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林宁自然是有意识,假死装晕不过是权宜之计,奈何这下是没法死遁自谋生路了,不过她的确是呛进几口河水,胸腔难受不是作假。 只是一瞬间,心中又有了注意。 此刻,林宁哪怕双眼紧闭,也能感知到一道道灼热视线。 魏二瞧那与自己有‘私情’的小女子被人打捞出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只是有意思的是,那袖袍下的纤纤玉指,不自然的曲了曲。 真是有意思的很。 “薛老夫人……”苏氏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今日这事,其中种种我魏府自然会派人调查清楚,这当中是要毁了这位林姑娘声誉,还是要陷我儿魏辞背负污名!自有官府判论,而你们薛家好大的威风!夜审沉塘,不问青红皂白,不验明正身,就拿一个女子当替罪羊,拿我儿正薛家家法!真当我魏家致仕还乡,在祁阳无人问津不成!” 她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脆响,抽在冰冷的空气里,划过一阵冷厉。 “魏夫人,这事没必要闹到县府去吧,这是家事,若闹到…” 族中长辈纷纷出言阻止。 “哼,朗朗乾坤,当今天子以法治国,你们眼里哪里还有天子王法!” 这顶帽子扣下,薛家老夫人再也无法置身事外:“魏夫人,你我两家本就有婚约在身,我们薛家姑娘做出丑事是真,损的也是魏薛两家的名声,今日夜审也是想给魏家一个交代,只是不知道此事怎么就牵扯进贵府二公子身上去。” 苏氏冷哼,好呀,这老妇竟想拉我魏家下水:“据我所知,本与大公子定下娃娃亲的就是你们薛家四姑娘,三聘六礼也未下,既如此,怎么就不能各归其位,硬是要趁人家母亲不在家中,就要沉塘这林姑娘。” 这是把遮羞布**裸地揭开,明着告诉众人这其中有猫腻。 薛老夫人身形险些不稳,若不是有魏锦云在身边撑着,怕是要晕了过去。 “这…” “夫人,我们是当真不知道魏公子的身份,事发,姐姐与魏公子衣衫不整被人发现在苞谷地里,随身带着两大包裹的金银地契,我们也是惧怕魏府知道此事,也顾及族里其他姊妹名声,只想着将此事速速解决。事后,若魏府追究起来也好有个交代,这才,事急从权了些。” 这是铁了心要把责任赖到魏家身上了? “好一个事急从权!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好一个心机谋算! 苏氏冷哼,又望向自己的草包儿子:“既薛家铁了心要攀扯到我魏家,那…” “这林大姑娘,我替我儿做主认下了!” “娘!”魏二早被人松了绑,放出竹笼,此时一阵跳脚。 “你娶还是不娶?” 岸上经大夫施针医治的林宁,恰好‘悠悠转醒’。 林宁与魏二,两人隔着绰绰火光,视线相交,魏二瞧那姑娘平静无波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衬得那张俏艳的一张脸顿时失去彦色。 事态怎么就失控到这一步! 魏二一咬牙!:“我,我娶!” 我去?大佬他是故意的吗! 林宁靠在秦氏怀里双目震惊,连失忆人设都险些忘记。 苏氏满意:“如今该是皆大欢喜了吧,但一码归一码,其他的,咱们官府再见吧!” 不顾薛家祖孙族人难看的脸色,苏氏一挥手:“来人把少爷带上马车,我魏家二房择日,选良辰吉日来下聘纳礼!”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留下一众震惊,陷入死寂的薛氏族人。 秦氏见女儿状况转危为安,可目光呆滞,无心再与薛家人算账,抱起怀里的虚弱的姑娘,再也顾不得众人,转身就走。 薛三爷匆忙跟上,夫妻二人翻身上马,消失在月色之中。 而薛锦云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面色苍白,眼神阴冷。 袖口中尖锐的指尖深深掐进皮肉中。 天色微熹,薛三爷端着茶水点心:“囡囡怎么样?” 薛家三房芳苑,林大姑娘的闺房之中,秦氏守在林宁身侧彻夜未眠。 大夫请来了几波人,诊断后,开了几副药,皆是摇头叹息,后半夜又是发热,秦氏不假于人贴身照顾。 囡囡中途醒来几次,目光呆滞,也都不认人。 想到此处,秦氏悲痛欲绝,临走前还活蹦乱跳的女儿,一回来就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一直有着意识的林宁听着秦氏悲恸的哭声,心中泛起一丝古怪的情绪。 末世之前,九岁的她就和两岁的弟弟被亲生母亲遗弃在孤儿院门口,至此她再未感受过至亲的爱护,末世后,她更是自觉担起守护弟弟的责任,逼迫自己强大起来,去保护弟弟和孤儿院的所有孩子,她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类,能在末世活了百年,那些黑暗过往皆是靠她自己咬牙撑着,她何时被人这么倾心相待过? 原身这个女孩,她有个很爱她的母亲,可如果… 秦氏接下来的一番话,又让林宁内心煎熬苦涩。 “三郎,是我错了,我自以为锦云心中有鸿鹄之志,不甘困于后宅,那魏家长子更是个残疾之人,命不久矣,我以为将囡囡嫁过去,使两人皆得圆满,不想竟是我一厢情愿,更是害了我的囡囡!” “意娘,世事难料,你又怎么会知道?”薛三爷情急,父母爱子则为计深远,你要是做错,那我更是错的离谱。” “不,我明知道薛家当年因为我坚持不肯给囡囡改名换姓,从没真正接纳过她,我明知她性格娇憨,脑子愚笨却不和她明说嫁入魏家用意,这些年,我故意疏远严厉,让她以为我这个母亲心里没有她,呜…都是因为我,囡囡才会遭此大难。” “意娘,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女儿,养得锦云心狠手辣!我已经让人将她关在祠堂反省!给囡囡出口恶气!” “你,你这是又让人打她了?” 薛三爷不语,只是默默摇着头,他倒是想家法伺候,可老太太拦着,死活不让。 秦氏气的一拳头砸向:“你糊涂啊,锦云心中记恨仇视,皆是因为你我严厉管教!我原本也想不明白,可如今我却是明白了,这孩子越管对咱们心里越是沟壑难填!” “怎么会?” 秦氏望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林宁,呐呐失神:“我原以为,囡囡不懂情爱,嫁到魏家,哪怕夫君病逝,可以魏家清流名门,一样不会亏待囡囡,这孩子只要吃好喝就好满足的很,日子起码不会过的像在薛家一样,忍受我的刻意疏远忽视,过得辛苦艰难,没想到这下,却要在如此情况嫁进魏家,这样重规矩的官门大院,让她如何自处啊!” “三郎,可不可以,别让囡囡嫁进魏家!” 面对秦氏的恳求,薛三爷拦过妻子的肩膀:“意娘,囡囡也是我的女儿,你信我!” 秦氏得夫君承诺,一下子泄了精神气,埋首痛哭起来。 而与此同时。 魏家。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魏二那张过分俊逸的脸探了进来,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垮垮地束着,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洁白衬得他唇红齿白,倒真像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如果忽略他眼底那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浓得化不开的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话。 “娘…” “跪下!” 一鞭子挥上,魏二结结实实挨下这一鞭,背后顿感火辣辣,魏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滑跪至苏氏脚边:“娘,儿子真的冤枉啊!” 第4章 眼睛 魏家二房的正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空气中虽然弥漫着令人静气凝神的檀香气息,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于无形中的肃杀之气。 苏氏身着深紫色织锦褙子,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的秀美,只是此刻薄唇紧抿,下颌微抬,冷眼瞧着自个儿没有半点出息,正扒着自个腿上泗涕横流的儿子。 她这一鞭子抽得极狠,可瞧魏二只记吃不记打的样子,简直没眼看! 没耐心地抻了抻腿,见魏二没有丝毫要放开的意思,索性鞭子一摔:“还有没有规矩了!” “除非娘不生儿子的气了!”魏二胡搅蛮缠,哪里还有半点大家公子的气度! 这下,苏氏更是气闷地使了十成力将这个烂泥儿子一脚踹远,随后漫不经心端坐在上位。 “说说吧,冤你什么了?是你自个被人迷晕去了含秀楼,还是有人逼着你和林大姑娘出现在苞谷地了?” “啊…这…” 魏二还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又泄气似地垂下头:“儿子真的是快被逼疯了,自打来了祁阳,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又不是闺阁里的大姑娘,干嘛这么拘着儿子啊!” 苏氏听着魏二一阵嘟囔,案几上的茶盏狠狠一摔“我看你是忘了,忘了怎么从上京被赶回来了,长公主的事儿你是半点没长记性!” 魏二身子狠狠一颤,立刻举起二指起誓:“娘,儿子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招惹上长公主实属意外,可这林大姑娘,我明知她与兄长有婚约在身,是万万不可能去招惹的!您信我啊!” 苏氏看着魏二,眼神冰冷,若此刻有旁人在场,定以为这对母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魏二不敢直视,只是虚心道:“祖父和大哥回乡祭祖已有一个多月,孙儿想着祖父眼看着也快是回来了,本就拘着呢,等他们一回来,我就更别想出门了……这才没忍住出了门放放风。” “只是……”魏二不知怎的,原本要解释与那林姑娘的误会,可话到嘴边,却想到那张倔强明艳,没有半点血色的小脸,顿时无法张口。 以及他心底的一道强烈的意愿,状况似如昨夜折磨他一宿不能眠,他本不该这样去考虑,应该将自己摘干净才是,可是不知道怎的,心里一直有一道意念在作祟。 苏氏审视着满脸纠结的魏二,一声冷笑:“只是什么?只是那林姑娘日日私会,确有其事,私奔逃家另有其人?巧巧的刚好叫你碰见,没想到有人偷梁换柱,将你顶上!” 魏二惊恐,瞪大眼睛:“娘!你怎么会知道!” 情况确实如此,可也并非全貌,不等魏二继续,侍从在门口来报。 “夫人,公子,老太爷和大公子回府了。” 母子两人相视一眼,魏二反应过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跑回内室。 林宁昏睡一觉,再醒来已然是第二天,发热不退是真,精气神泄露也是真,无数次睁开眼,瞧着头顶上古色古香的梨花木吊顶,绝望崩溃:“怎么就穿越了啊!” 又是精养几日才恢复气色,随后药汤补品不断,珍馐美味如流水般往房里送,但哪个好人经得起这么大补? 起初新奇,再加上末世以来资源匮乏短缺,到最后他们这些普通人类连营养液都喝不起,倒是能吃得下这些。 林宁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正常的饭菜,她倒是能猎杀些小型异兽,可那些肉质柴硬的异兽再加上她糟糕的厨艺,简直让人难以下口,也只有她那个啥都不嫌弃的老弟回回都给她面子,做什么吃什么,从没说过一句不好。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小麒的身体…想到这,眼前精致的饭食汤菜进了嘴又变的索然无味。 秦氏大约是在薛家大闹一通,在闺房静养的日子里,也没什么人来打扰,若真有谁来,还没进三房的门就被人挡了回去。 “姑娘?” 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地从屏风后头朝内室瞧着,林宁翻身躺平,神色恹恹,自从出了所谓私奔沉塘的事儿后,她身边常伺候的丫鬟就都换了一波人。 她清醒过后,倒想向这小丫头咨询原主的生平过往,可结果这丫头瞧着呆呆笨笨竟一问三不知。 她性子急了些还惹人红了眼睛,要哭不敢哭的可怜模样。 至此,林宁可算是‘彻底失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姑娘,七公子今天沐休回府,夫人说您精神好些,就出来走动走动。” “七公子是谁?” 小丫头香春一怔,随后记起小姐如今状况:“七公子名为薛昭,是小姐您的胞弟。” 姓薛?那就是同母异父了,没想到原身竟也有一个弟弟,就是不知道关系怎么样了。 “他今年多大,性格如何?人好相与吗?” 林宁双眸期待,这个薛家,深宅大院的,她这两眼一抹黑都快绝望了,再什么信息都没有,她就得找机会夜探这个大宅找条出路了! 香春屏了一口气,脸色又涨红起来:“小姐,我前日才被夫人买入府里,薛府里的事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得!林宁又泄了气。 “姑娘,我伺候您起身洗漱吧,夫人说,今日府里还有客人要来。” 林宁猛然起身,她一手撑着半直起的腰身,两眼放光,顿时来了精神:“可说是谁来了,是要我也去见客?” 香春正要说话,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姑娘。” 进来的约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眉眼弯弯,面容看着很是和气,女子半身灰蓝色褶裙,交领的短袄,一身整洁利落。 林宁将人从脚打量到头,最后目光落到女子面容上。 女子也不等林宁发问,眉眼一拧便心疼道:“姑娘您受苦了!若不是我前阵子随夫人去江南,又怎么会叫贼人钻了空子!那些黑了心肺的,也不怕因果循环遭了报应,竟然敢使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谋害姑娘!” 喲…林宁眼前一亮,这是给自己送npc来了! 她顿时又来了精神,连忙神色悲戚一招手,那大丫鬟模样的女子就冲到塌前。 两人双手交握,林宁抽泣道:“姐姐…”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大丫鬟惊恐,姑娘幼年时虽也常唤她素心姐素心姐,可自从姑娘年长些后,又被薛府里的规矩拘束着就再也没这么唤过自己。 林宁这可是正经主子,怎么使得被她喊一声姐姐。 一时感慨万千又惊恐害怕。 “小主子,您还是称奴婢素心吧。” 林宁手背掩着眼角,一脸悲伤:“我自一觉醒来,从前的事情就迷迷糊糊,再也记不仔细,我只觉得素心姐面善,心生亲切。” 素心来时就听了小主子这几日的遭遇,瞬间又红了眼,她因秦氏和薛三爷先行一步,处理了些留在江南未处理好的生意,这才迟了几日回府。 秦氏如今正闹着与薛家分家的事,一时无法顾及林宁,因怕着有人再图谋不轨,这才谢绝一切探访之人,只留了个根脚干净的小丫鬟来贴身伺候。 又一边召了素心速回,这才几下赶到一处,放心林宁出门见客走动。 两人又是一番倾诉,林宁哭的梨花带雨,却硬是不见半点眼泪,素心沉浸在伤心的情绪里头,倒也没发现。 撑着林宁的手,走下床塌,这才平复了心情,对着香春说道:“时间不早了,不可再耽误,快去打盆温水来给姑娘洁面。” 本就被主仆失态的模样弄的手足无措的香春,连忙听从吩咐离开闺房。 林宁坐在铜镜前,说来,自清醒后,她还未曾仔细打量过原主的这张脸。 素心拿起檀木梳,捋过她满头及腰的青丝,林宁自个也抚上这张脸颊。 说起来,末世百年,她早已经忘记末世之前自己的模样,记忆里,她很少再照镜子,也只有洗脸时,才会在水面上略略瞥过一眼。 她只记得,自己的眼神是非常麻木毫无生气的。 那是一张带着绝望毫无希望的面庞。 而面前铜镜中的自己,面容虽不够清晰,可还是能依稀辨别出,这是一个很明艳漂亮的女孩子,脸颊不似她那般的干瘪消瘦。 再靠近仔细瞧瞧,在铜镜中虽然有些扭曲的面容,竟还有些亲切熟悉的感觉? 她鼻尖处有一枚小痣,唇瓣很饱满,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股娇憨感。 指尖继续向上,这双眼睛很亮很大,若是用末世前的女孩子来对比的话,原主很显幼态,大眼萌妹啊这是! 林宁正看的出神,暗叹这莫名其妙的穿越竟还给了她这副萝莉面容,起码让人看上去很无害,也很好伪装。 不似她,哪怕自己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可只要别人看见她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已经吓得屁滚料流了。 诶…… 素心的手极其灵巧,没一会就给她梳起一个桃心发髻,头面上的金簪稳稳别上。 只是…这好端端的娇软姑娘被这金银簪花衬显得,有些…俗气了? 林宁觉得新奇,靠近镜子仔细看这些簪子样式,却猛然感觉到一阵怪异,视线和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对视上,明明动作形态一模一样,可这双眼睛,怎么瞧着… 摸着头面的手缓缓移来眉眼处。 “怎么了?” 林宁摇了摇头。 “素心,我,我唤什么?今年是哪一年,我又多大了。” 素心一怔:“姑娘,怎么会,您…别吓我啊!” “素心,你就告诉我吧,关于曾经,其实我不仅仅是记忆模糊,而是半点都记不起来了。” 林宁回首,望着一脸震诧的素心,语气淡淡带着不容拒绝:“我不想母亲忧心,素心,你就告知我吧,关于我的,所有的一切。” “姑娘…”素心久久未回神,可看着林宁幽深的瞳仁,她呐呐开口。 “小姐,您名唤林宁,今年十八了。” 林宁,十八。 是她的名字,是她停滞的时间节点。 林宁朝着素心莞尔一笑,可回头又看着镜中人的眼睛。 敛了笑意。 你是林宁?那我又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眼睛 第5章 花园 “所以,咱们薛家老太爷早年靠老夫人的娘家,贩卖私盐起家,但老太爷去世的早,又传言老太爷死因不详,老夫人这才迷信堪舆,每日都要用祁阳石罗来测宅吉凶呢! 早年啊老太爷这事还在祁阳被人拿出来议论纷纷,老夫人以铁血手腕掌家,将这些流言蜚语通通都压下去了。” 素心跟在林宁身边将薛家的情况一一说来,说到隐秘处,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林宁听着素心滔滔不绝不由好奇:“这些事,素心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素心停下话语,语气颇为自得:“咱们夫人和三爷伉俪情深,三爷什么事都与夫人说呢!”素心说完抿嘴笑起,她自幼被薛氏所救,一直跟在薛氏母女身边,又一同进了薛家,后来又被培养着做起生意,还了奴籍,可谓是心腹之交不为过。 薛氏与三爷的感情路虽多经波折,可也结成良缘,恩爱两不疑,她自然替苦尽甘来的夫人高兴。 “老夫人孕育三子一女,长子如今是薛家的当家人,管理着商队船队,处理着与运盐司和沿途官府的关系,但是早年屡试不弟,后来才弃文从商,在祁阳当地有着第一儒商的雅号,娶的是永州通判家的侄女,只是夫妻关系不大好,育有一嫡子,另与妾室得一庶女。” “再来就是二爷和咱们老爷,二爷精算人心,管理咱们家中的钱庄典当行,至于咱们老爷,则负责打理绸缎庄珠宝行,酒楼这些‘面子’产业。” 素心见林宁听得仔细,顿了顿又说道:“府里还有个庶出的五爷,生母不详,自幼便不受老夫人待见,但却是与咱们三爷关系最好的,五爷管着账房,田产地契等事物,可谓是位卑责重,就是在外头另置了宅子,除了逢年过节也不会经常来大宅里走动,所以平时不大能见着人。” “另外就是府里两个一嫡一庶的姑奶奶,老夫人重嫡庶尊卑,自然更亲近自个亲女,至于六奶奶,早年就为了家里的利益关系早早远嫁了出去。” 两人说话间,已从二房的芳苑,经青石垒砌的石阶,来到了薛府的花园处,园子不小,可略显杂乱堆砌,远不如文人园林的意境深远。 林宁一边留心线路景观,一边又听到素心朝她介绍起府里各位公子姑娘。 倒也不难记,她打小就生活在孤儿院里,那里就数孩子最多,末世以来,更是为了守护那些孩子,发誓一个都不能少,日日都要晨点一遍晚点一遍。 只是… 林宁暗叹素心竟然能把薛府这般复杂难记的关系网同她讲得这么仔细明了,沉神片刻理清其中关系,却突然听见一道骄横的拦路声。 “贤哥这是从四姐姐那过来的?怎的,你也是知道你胞姐干出的好事,也欲和她撇清关系?啧啧啧,大的不尊礼义廉耻,小的也不懂手足之情,听说咱们的林大姑娘可是病了有一阵子,连你这个同胞弟弟都不将她放心上,也是怪可怜的。” 那被拦下的那小公子,生的唇红齿白,只是小小年纪看着老成,眸光也淡漠,似乎不欲去理会,只是行了个礼节,口中说了些什么,言罢抬脚就要走。 林宁离的远,那姑娘嚣张跋扈的声音倒是隐约落尽耳里,可那小公子说了什么却是完全听不清。 只见那姑娘突然脸色变的难堪,跺着脚就要上前撕扯那小公子。 这会的动静,就是素心也停下了话头,连忙惊呼:“姑娘!是贤哥!” “薛昭?” 素心说着就速速冲了上去,林宁落了一步,也连忙提裙跟上。 可小径蜿蜒,等她们两个靠近,却有人先行一步。 薛锦云带着丫鬟婆子突然出现,拉扯过那姑娘的手腕,天冷衣袍厚重,薛锦云脚下一个踉跄,挡在魏昭跟前,连着那姑娘一块跌倒。 “疼啊!”那姑娘叫唤不止,薛锦云也是一脸疼痛难忍,却并不出声,只是倒吸着气,强忍着,魏昭瞧清情况,连忙跑到薛锦云身边,淡漠的小脸脸色一变,一脸的情急。 “四姐!” “四姐姐!压的我都快疼死了,快起来啊!” “六姑娘您就别乱动了,络子都打到一处,越争越难解开。” 几人身边的丫鬟婆子一齐拥上,急的团团转也没能将纠缠在一起的络子解开。 但是魏昭,小小年纪颇有魄力,拨开几人,直接动手一把扯断那金银丝的水绿色的络子。 薛六姑娘一瞧,立马尖叫:“薛昭,你怎么敢的!这是我娘新给我打的,呜呜呜,我的新衣服也都弄脏了!” 薛昭冷眼无视着薛六的叫唤,在扶起薛锦云时,眼底才流入一丝温情:“阿姊有伤到哪里吗?” “没事,天冷地面湿滑,一时情急就没注意。” 薛四温柔一笑,清雅的面容展露笑颜,让神色淡漠的少年郎都化为和煦春风。 “那就好。”眼底的乖巧,竟让人觉得容易亲近了几分。 姐弟两人有来有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至亲关系。 不对! 看戏的林宁一下惊觉:这两人不就是骨肉相连的血亲姐弟啊! 瞧她这脑子! 花园因着薛六姑娘的挑衅变的格外热闹些,几位结伴而行原是都要朝前厅方向去的夫人姑娘都被动静吸引了过来。 眼见几人改了道。 “六妹妹,先去换身衣裳吧,今天家中来客人,你这样也不好见人。” 薛锦云因着整个人都压在薛六身上,衣摆整净,倒没有出格的地方。 这番好心却惹得薛六怒目横眉。 姐弟二人皆是无视,双双并行,一转身就瞧见林宁已经走到他们跟前。 “贤哥~” 林宁最爱和小孩打交道了! 这瞬间脸上就仰起大大的笑容,想给冷酷小孩一个善意的笑脸。 可只瞧着薛昭的视线不可查的撇过一眼,随后便漠视道:“四姐快些吧,听说魏家的人已经在前厅了。” 嘿!这小子! 说完,便同薛锦云齐齐离开。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林宁无语叉腰。 薛锦云倒是坦坦荡荡瞧着林宁,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素心就在旁边,碍着身份,只能眼睁睁瞧着薛昭没几步就走远的身影,急的无措。 薛六还在原地气的跳脚,瞧着满身脏污,后头又有其他姊妹惭近。 也顾不上林宁,目光恨恨情急就要离开,林宁却在此时拦住她的去路。 “贤哥和你说什么了,惹得你打要他?” 薛六气呼呼的:“你两个都流着山野贱妇的血!别以为有三伯伯给你们撑腰,你们就有好果子吃!等着看吧,这趟祖母就要让你们三房收拾包裹滚蛋!” “啪——”这巴掌来得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啊!林宁我要杀了你!” 林宁耐着性子,听薛六讲完才动手,还掌着力道呢,让这张白嫩的小脸上没留下什么印子。 但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何时被人掌捆过,委屈、惊怒、痛感,感知一齐涌上。 这会薛六扑上来,林宁反手就将人擒住,她力气不小,薛六脸疼,胳膊疼一直哀呼:“你放手!你们都是死人啊!” 薛六身边就带了两个小丫鬟,这会儿已经冲上前扒拉着林宁。 素心一脸不可置信:“姑娘!” “我替她洗洗嘴巴。”林宁说话间,目光却是含笑地望着薛六。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你,你混账!来人啊!” 话语声音渐响,林宁抬眸一望,几处结伴而行的人影已经要走近。 她扯着薛六的胳膊就要上前迎上那群人。 “你疯了!祖母不会饶了你的!” “我疯了,你也丢人了,事后人人想起我因什么事儿被你那好祖母惩罚,我光想想就觉得畅意极了。” “你你!”薛六的脸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屈辱感,瞬间火辣辣的。 “你放手啊!” “那你别叫啊,吵的我耳朵疼。” 林宁力气大的出奇,任薛六如何动作都挣扎不开。 “我错了我错了!”薛六这下连忙惊呼讨饶。 林宁也是痛快,立刻松手放人。 “你给我等着!” 薛六揉着酸痛的肩膀,得了自由,怒气未消,又威胁上。 反倒是林宁,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唇边启合,无声道:我等着呢。 “怎么了这是?银筝,你怎么浑身这副模样?” 说话的夫人薛家的当家主母沈云岫。 不过有名无实罢了。 “夫人,都…” 薛六身边的丫鬟急忙告状,却被林宁一记刀眼吓得噤若寒蝉。 “大伯母,刚刚六妹妹步子急了点,过那边的青石台阶时狠狠摔了一跤,我就把她扶过来了,正准备回院子里重换身衣裳呢。” 林宁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脸的憨笑。 沈氏瞧着一身狼狈,有话说不出的薛六,一副憋屈模样:“银筝,你裙摆湿了大半,先回去换身衣裳,免得染了风寒。” 沈氏讲话轻柔,虽面色淡淡,可话里也能听出几分关切。 林宁直直打量这夫人,汤婆子捧在手中,身子骨瞧着有些弱不禁风,面色白净保养得宜,虽眼角有些细纹,但也不影响那双眼眸的犀利。 好似能洞察一切。 薛六憋着一股气,速速施了一礼:“筝儿谢大伯母关心!” 说着目光又狠狠剜了一眼还在笑脸盈盈的林宁。 这才大步流星,一刻不想待的离开,两个小丫鬟急匆匆跟上,等离了花园,才喊出姑娘慢些,姑娘等等我… 只是声音忽远,已然是听不真切。 “大姑娘也快些吧,魏家的夫人公子都已经在前厅有小半炷香的时间了。” 林宁听闻连忙谢过,这才仔细瞧了两眼大夫人身后的两个端庄姑娘。 默默瞧素心望一眼,两人脚步皆落于众人,这才说起悄悄话。 “大夫人右侧的是大房的庶女名唤薛墨岺,在家中排行三,另一侧的则是大夫人娘家侄女,名唤沈呈箐。” 林宁若有所思,倒也不再关心那两位姑娘,只是转而问道。 “魏家和薛家的官司这是打完了,怎么这么着急上门?难不成真的是来下聘的?” “姑娘,好像是因为那魏家大公子情况不大好了,魏家这才着急,还有那官司…” “嗯?” “约莫是要打不起来了。” 素心回得小心翼翼,仔细瞧着自家姑娘的脸色,官司打不起来,意味着这其中冤屈曲折,可就没办法还姑娘一个公道了啊! 但素心话落,瞧着自个家姑娘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才猛然记起。 啊,她家姑娘已经失忆了啊! 第6章 议亲 薛家宅院依山临江而建,背靠祁山余脉,面朝湘江黄金水道,住宅是个三进的院落,林宁随沈氏一行人,倒是把这座三进出的宅子仔细打量一番。 进了前院,墙体上部由青砖砌筑,下部用红岩沙防潮,梁上用小青瓦铺顶,檐下悬着竹篾编成雨棚,支顶的梁柱雕着湘莲,油茶花的纹样,不施彩漆,尽显原木本色。 林宁自然是不懂这大家的装置布施,只是一路走来,因这深宅庭院的景致而大受震撼。 废土末日,处处断瓦残垣,没有一丝人气儿。 哪里见过如此庭院深深,生意盎然的,置身其中仿佛都不在人间似的。 而这院子里,光丫鬟婆子都犹如鱼贯而入,个个动作轻巧又速度,瞧着就是打小就受着这样的规矩拘束,才能这么整齐划一。 林宁想到末世前后的一些资本做派,心里不由撇了撇嘴。 看来不管哪个时空朝代,但凡有点资本权利的人都爱搞这副做派! 这会刚进了前厅,便听见隐约的说话声,男女会客不在同一席面,有婆子引沈氏身边的两个丫头去了屏风另一侧。 而沈氏则随另一个婆子去了正厅。 林宁见没人上前搭理,自觉跟在那两个大房身边的姑娘一道,没曾想脚步刚踏过去,就被沈氏身边的婆子叫住。 “大姑娘,今日是魏薛两家特意议您与四姑娘的婚事,您随夫人一道去正厅就好。” 林宁同素心相视一眼,倒也乖觉,跟在沈氏身后,迈进厅堂。 定睛一瞧,嘿!竟如此热闹呢!左右两边都座着不少人呢! 再仔细一眼,哟!那坐于东首老者身边的,可不是她唯一的老熟人吗? 心心念念惦记许久,可叫林宁见着人了人。 魏二自打那姑娘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一股灼热的注视,实在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 这一瞧,脸色瞬间惊愕,只瞧见一个裹着大红羽锻斗篷的姑娘,斗篷边缘缝着一圈银狐白毛,衬得那姑娘小脸娇娇,好似只有巴掌大,皮肤白皙,白里又透红,脸颊肉嘟嘟,不似寻寻常那般纤瘦轻盈的姑娘,此刻一双水盈盈的眼眸正定定瞧他入神。 这眸光中有着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抹欣喜? 魏二望的入神,将眼前富贵娇俏的女孩,又与那日河水中狼狈倔强的姑娘双双重叠,这才惊觉,这不是与他‘私奔’的林大姑娘吗!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一时震撼,竟又失了态! “辞儿!” 苏氏一声低斥,魏二猛然回过神,这才发现,满屋子的目光竟朝着他与林大姑娘身上来回打转。 收回飘忽的视线时,再匆匆一瞥。 林宁瞧着魏二飞快收回的视线,朝他仰起一张大大的笑脸。 脸颊梨涡深深,这抹晃眼的笑意竟这么突兀地撞进了魏二心里。 美色误人啊,魏二! 魏二无奈,心中暗暗唾弃自个! “哈哈哈,看来咱们大姑娘是十分钟意二公子了。” 坐于右侧,说话的夫人爽朗一声笑,林宁闻声,着才仔细朝正厅右边望去。 这夫人与刚刚的薛六姑娘有个六七分相像,看来是母女俩没跑了。 再是她母亲她便宜爹,上首连着,还有一脸精明相的青年男,下首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子,面容各色,模样均不丑,其中薛昭和薛锦云紧临着。 几人见她望过来,或笑或拧眉,态度皆不明朗。 自然这里头除了那薛家掌家的老夫人及薛锦云薛昭外。 旁人她还都不认识呢。 但这仅认识的三人,可一个都没给她好脸色。 其实众人脸色都不大好,也不知道她来之前,这魏薛两家都说了什么。 林宁强忍着好奇:“祖母好,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哥哥姐姐们好!” 在众人一脸错愕中,林宁清脆的嗓音亮堂堂地喊道,顺便曲了曲膝盖骨,施了个乱七八糟的礼。 林宁低头时可瞧见了!就连那酷哥薛昭都拧着眉,一张小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激动! 嘿,小老弟,好奇不了你了还! 那原本说话的夫人见气氛陡然陷入诡异,又讪讪笑道:“大姑娘可算是到了!瞧咱们姑娘的身子看来是大好了,看这精神气,瞧这脸色多喜人啊!” “老二媳妇。” 薛老夫人沉沉一声,那夫人住了嘴,不再说话。 “宁宁,来娘这。” 脸色黑沉的秦氏招手唤来林宁。 秦氏强打精神向魏家众人告罪:“小女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礼节不到之处,还望诸位包涵。” 说完这才挨个向林宁介绍起魏家众人。 “这是魏家祖父,你唤声老太爷,这位是魏家二公子的令堂,你,唤声魏夫人。” 苏氏笑得和煦:“这丫头生的确生的喜气。” 秦氏见苏氏主动表态,没有排斥模样,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宁见秦氏执着她的手,安置在身边坐下,心中一阵困惑。 她这母亲,又在委曲求全了? 她已知的,秦氏是绝计不再愿意她嫁入魏家,可眼下,这两家婚事却像是板上钉钉一般。 秦氏又妥协了什么? 那上首的老太爷清了清嗓子:“当年文渊携寰安路过祁阳求医,是薛太公施以援手救治,两家孩子是自小结下的缘分,寰安自那一别也一直惦记锦云这孩子,如今锦云也是不嫌弃寰安的残疾之躯,我魏家深受薛家大恩啊。” “老太爷怎么好这么说,本是一桩善缘,如今拨乱反正,都归于正轨,是大好事一桩啊。” 老夫人连忙拖词,又感叹道:“锦云这孩子打小失了生生母亲,又自小养在我身边,同我一道烧香理佛,养成这孩子一副慈悲心肠,她既愿意守约,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只能成全她。” “老夫人放心,锦云入我魏家门楣,是正经的少夫人,将来更是当家主母,任谁都不敢轻视苛待她。” 苏氏接过话茬,如今收起一身冷厉,此刻温和和煦,转言又对着薛锦云道。 “只是大嫂和寰安身子都不大好,你进门后,必是要辛苦你了。” 薛锦云白皙的脸颊泛上红晕:“这些都是小女的本分,应该的。” 老太爷听着薛锦云的话,心中满意。 议下了薛锦云与魏寰安的婚事,这才敛着眸光又打量起林宁。 荒唐事自是听说,可想道魏二身上的烂糟事,罢了… 而林宁此刻正时不时还打量魏二呢。 说起来,若不是在山洞里再次见到魏晋辞,她差点都要忘记了一件尘封百年的往事。 不过那事是被她刻意遗忘,压在心底,不敢翻出来反复记起的。 魏二在苏氏身边正装着乖,硬是顶着灼热的视线,不敢再瞧那姑娘一眼。 挺娇俏的,看过一眼心里也痒痒的。 魏太爷将一切尽收眼底,突然放声大笑:“看来,咱们魏薛两家,是注定要结两姓之好,亲上加亲了!” 众人瞧魏老太爷笑得肆意畅快,也只能纷纷附和,说尽好话。 只有薛三爷和秦氏黑沉着一张脸,说不出半句好话来。 林宁被这突如其来的活跃氛围弄的云里雾里,四下张望,却是看见薛昭望向她的目光。 嘶!真冷!险些要被这冻死人的眼神打了个寒颤。 可恰在此时,连接两个小厮慌张来报。 “夫人老爷,不好了!” “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极重规矩,眼下见小厮慌慌张张的样儿,身边的婆子立马出来拉过小厮走到偏门处小声呵斥:“家里来客,容得你们这般没规矩样!” 明是寒冬腊月天,小厮却惊得满脑门虚汗。 小厮也顾不上擦拭:“薛嬷嬷,门口跪着一姑娘,惹得人在咱们府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围观,那姑娘我们也劝不走,硬说要向咱们薛府讨公道,眼见事就要闹大了,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可问清怎么个事了?” “不肯说,硬是…” “是什么?” “硬是要见大姑娘一面!” 小厮一咬牙,见情况脱口。 薛婆子眼珠子轱辘一转:“你们再去找那姑娘劝着,我这就禀了老夫人去!” 小厮也是顾不上,得了婆子应允,撒腿就跑。 两人谈话间,厅里也是议论起来,直到婆子回来,伏在老夫人耳边细说了前因后果。 又见老夫人目光狠狠钉在林宁身上。 众人心思百转。 “魏老太爷,魏夫人,家中突然有些急事待处理,还请诸位暂且喝杯热茶。” “时候也不早了,若府中有事,我们先行一步也可。” 老夫人见魏太爷如此说,脸色顿时难看。 门口这情况,怎么会出去! “祖母,可有什么事?” 薛锦云情急:“您身子也才大好,可不能再性急伤身了。” 老夫人一瞧就是强忍着怒气的样子。 几房的小辈纷纷出言关心。 魏二爷看着秦氏和薛三爷相视一眼,不动声色扶了扶胡须。 秦氏和薛三爷两人心头皆是蔓延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正欲说些什么,沈氏柔柔一嗓子:“母亲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交于我处理便是。” 老夫人瞧着她,强忍怒火宽慰道:“你身子骨也一向不好,老大常年在外,无人照应你,乞能再累着你?老三媳妇!” 话锋一转,望着三儿子和秦氏:“你家丫头的烂摊子事,你们还不速速去处理了?” 秦氏望着老夫人直勾勾的,恨不得扒皮削骨的眼神,顿时心中一惊。 再瞧着身边正坐着,手里抓着果脯,一眼茫然事不关己的林宁。 顿感天旋地转! 薛府大门前,一身素色简朴的女子,直直跪在台阶前。 也不知所求何事,也沉默不语。 祁阳的天本就潮湿,此刻女子脸色惨白,天寒地冻里,衣裙单薄,身形摇摇晃晃,唇角因被咬着,隐出点点血迹。 老百姓围观着,又指指点点。 “这薛家前几日才出了沉塘的事,怎么接二连三的,又出了事!?” “诶!你快同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就在此时,这女子似是再也撑不住,仰头撕心裂肺一阵吼叫,凄厉声响彻嘈杂的议论声中:“林大姑娘,你为何要负我阿兄!为何要与旁人议亲啊!” 话落如惊雷,引人群一阵异动! 第7章 错嫁娘1 寒风瑟瑟,如刀如刃,穿透女子单薄的身躯,那姑娘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衣襟,在她昏迷之际,薛家紧闭的宅院大门被人打开。 她顿时又有了精神气。 薛家三房夫妇,二房夫妇,身侧站着各家的小辈,家丁小厮紧随着。 台阶之上,薛家人几房人一齐出现,那女子强撑最后一丝精神,仰视这高门大户走出来的夫人公子,将人挨个打量不由苦笑,明知她就如这蝼蚁,被这群高高在上的人踏在脚下,可就是如此:“怎么,林大姑娘,不敢出来见人吗!” 女子从地上摇晃着站直身子,面容凄厉:“林大姑娘与我阿兄私定终身!你就不敢认吗!” 女子掷地有声,一句话惊得人群再次骚动不止。 “我认什么?” 一声清亮的嗓音,尾音上扬,透着惘然不解。 林宁本就一同随人来到大门前,只是秦氏不允她出现。 可从绰影间隙中,林宁望见见那女子面露不甘,强撑意志的面庞,她应该年纪也不大,只是生活的苦楚将她磨砺得饱含风霜,冷风冻僵了她的身躯,每动一下,身体僵硬的似要碎掉一般。 没人想到林宁自个走到众人眼前。 秦氏气急,二房夫妇看戏似的,几个兄弟相视一望,又将目光齐齐聚在林宁身上。 柳枝望着唇红齿白,颜色更娇艳林宁,哪有半点伤心病骨之姿? 目光含恨:“呵…我阿兄因你,如今被人诬告殴打!缠绵病榻!若不是你允他,与他私定终身给他念想,他又怎么会落到今日这般处境,你可知,他舍不得医治,硬是自己挨着,哪怕到如今还想着你若回头,得攒着银子娶你!” 柳枝字字泣血,瞧着上位者的林宁,眸光逐渐癫狂:“都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阿兄啊!” 林宁小脸凝重,她望着台阶之下伤心欲绝的柳枝,望着台阶之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 她真的很好奇,自个到底是穿到了一个怎样的时代之中。 林宁敛了思绪,微微偏过身子,那原本应该在正厅喝茶的魏家一行人,身边随行着薛四,一同走到大门回廊处。 入了她的眼帘。 她瞧着他们走近,突然抬手指向一脸探究好奇的魏二,说得无比认真:“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与我私奔之人,是他啊!” 柳枝闻言并不见人,可林宁一脸懵懂无辜引得她顿时怒火攻心,再也支撑不住:“你无耻!” 说完,砰地一声重重倒地不起。 瞬间,门庭混乱一片,那薛家小厮动作迅速,将那晕倒的柳枝姑娘抬进偏门。 魏家一行人已至大门,众人目光皆是内敛,长辈施礼寒暄告别。 仿佛不见这场闹剧一般。 林宁瞧着魏二瞪大眼睛的疑惑样子,暗叹可惜,她心中有无数疑惑得不到结果,只能眼巴巴这么瞅着他随魏家人离开。 临走之际,倒是那位魏夫人苏氏带着深沉的眸光望了她一眼。 林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算鸟,场合不对,下次再说吧。 只是样子却显得十分留念,使留心人频频侧目。 薛家厚重的大门,在人群议论中就这样再次紧闭上。 “什么,纳妾?绝对不可能,我家囡囡绝不为人妾室!” 秦氏将茶盏狠狠一摔:“这是魏家人提的?” 薛三爷来回踱步,咬牙不语,见秦氏怒火滔天的眸光。 终究回道:“是母亲要和魏家人议起,囡囡的事…” 听到此处,秦氏竟诡异地平复了情绪…她不怒反笑:“三朗,和离吧,贤哥,算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他。” 寒梅独立枝头,梅香苦自来。 林宁走上台阶又一步步踏下,百般无聊,就这四五阶青石台阶,已经叫她来回踱步无数次,从背影处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姑娘在做什么游戏一般。 那女子名唤杨柳枝,人如其名,杨柳青青,纤草兮兮。 家在祁阳下头的一个小村庄里,自小失孤,和兄长相依为命,两人来祁阳城里谋生,哥哥在薛家茶楼做账房伙计,边读着书,很是刻苦,妹妹在香楼做调香娘,手艺很好,为人温柔可人。 可如今,这兄妹二人,一个被打的缠绵病榻,一个又… 又在薛家三房的偏房里昏迷不醒。 林宁停了脚步,陡然回头朝背后望了望,院子背后的苦楝树疯长,那一团阴影里,似有人窥视一般,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奇异的感觉又消失不见。 林宁摇了摇头,心思又转回厢房里昏迷的柳枝身上,这身份背景倒是好查,可这与林大姑娘的恩怨纠葛却是要等当事人醒了才能说清了。 魏家的人已经早早离府,走的时候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只是秦氏和薛三爷一阵吵闹后,院子里静悄悄的,再无异动。 林宁叹气,两眼一抹黑啊这是! 开局死局,没挂,让她怎么玩? 想得入神,门支呀一声,厢房门被人打开。 薛锦云从室内走出,瞧见林宁出神发呆的样子。 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她出现,林宁回神,两人对立而望。 “如何,那柳枝姑娘如何了?” 林宁迫不及待地关心道。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薛四却顾左右而言其他,太坏了! 林宁瞧薛四一脸警惕,眨着眼,一脸无辜:“也不全是,有点模糊的印象呢。” 果然,薛锦云的脸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 “你母亲计划着换亲之后,你曾偷偷去瞧过一眼魏大哥,那日在街上,你瞧到他残疾之躯,就吓得跑开了。 也是那会儿,你与出门采购的杨青石撞上,两人一来二去也就熟悉起来,只是不知道怎的,你俩竟私订终身,相约私奔。” 林宁听着薛四没什么耐心的三言两语,若有所思后,随即诧异地望着薛锦云:“我俩关系这么好?我竟什么都同你说?” 薛锦云一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脸色颇为不自然:“往日里还算不错。” “那怎么变的如此糟糕,那日在岸边,我见你说的那话,好似不想我活一般呢。” 林宁直球出击,没想到薛锦云一下慌了神。 “你,你不是都忘记了吗!” “忘了从前的,又没忘了眼下的。” 林宁撇了撇嘴,脆生生的又问道:“怎么变的糟糕的?” 理直气壮的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薛四脸色难堪,恰好这时:“阿姊,没事吧?” 薛昭这酷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 个子不高,人不大的,也不知道能挡着个什么。 林宁挑挑眉,突然戏谑一笑,靠近薛昭,在他耳边:“你阿姊看着真柔柔弱弱,我感觉我能一个打她三个。” 她声音压的极低,从薛四这个角度望去,也听不清林宁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两人姿态亲密,惹得她心中一紧。 薛四的手在袖袍中死死捏成拳,生怕林宁对薛昭说了什么。 薛昭抿着唇听完,起伏的胸膛外泄了情绪。 林宁顿觉开怀起来,笑脸盈盈捏过他的脸颊:“所以说,我也是你姐姐,对我好一点啊。” 这话,没刻意压低音量,薛四听得清清楚楚。 薛锦云一下失控:“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贤哥以前多期盼你眼里能有他,可你怎么做的,厌弃我们两个,从不见一个好脸色,以前就是,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抢过去,现在又抢婚约,又做出丢人现眼的事儿,你难道不知他一个十三岁的童生,前途无量,却因你的事被人议论纷纷!在学堂里都抬不起头来吗!” 薛四一直温温柔柔,虽然因年纪不大,做不到城府深,可这番难得的情绪外露,还是惹得林宁吃惊。 竟这么委屈? 林宁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探究。 薛四拉过薛昭挡在身后:“你从没把我们当做兄弟姐妹,怎么配让贤哥敬你这个姐姐!” 声音隐忍着,带着愤恨的神情,好情真意切啊! “阿姊,别说了。” 薛昭这酷哥好似也微微红了眼。 林宁这会儿才惊觉,末世百年,她的心肠是真的变的又冷又硬,对着两朵破碎的小白花竟没有半点… 诶,不管薛四的阻拦,直接推得人一个踉跄,站在魏昭身前,弯下腰,与人齐平:“贤哥,姐姐以后不会了。” 柔柔地说着,无比诚恳,顺手抚了抚魏昭的脑门。 林宁不是生来会做姐姐的,可是做了阿麒一百多年的姐姐,她对这个身份适应的太过于自然。 她想起在花园时,问薛六,薛昭同她讲了什么。 薛六还是告诉了她:“她是我姐姐,你也配说她?” 瞧瞧,这酷哥心里也并非不是没有她的。 如果原主欠了薛昭什么,那她替她补给他。 至于薛四,她嘴巴里讲出来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笑话,百年诶,她什么人没见识过,表演型人格最常见了好吧。 而此刻,林宁背后,薛四敛正眼眸阴狠地望着林宁与薛昭,目光似要把他们一起生吞活剥了。 “姑娘,四姑娘,柳枝姑娘醒了。” 素心从房里出来,薛四速速恢复了温柔的神态。 林宁站直身子拍了拍薛昭的肩膀:“贤哥帮姐姐告诉一下母亲父亲一声,还有天气忒冷,你就在房里温书,别再跑出来了啊。” 酷哥还因林宁的话在宕机中,见人没反应了,林大姑娘只能又拍了拍他。 “别碰我。” 薛昭是沉着脸离开的偏院,落下这句恶狠狠的话,临走之际,也未曾和薛四招呼一声。 林宁虽被酷哥冷漠拒绝,手尴尬的还悬在半空中,可见薛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瞬间心情大好。 “走吧,妹妹,咱们去瞧瞧柳枝姑娘,还是说你也要去祖母那通报一声?” “大姐姐,我们还是等父亲母亲来吧,你再擅自做些什么,母亲怕是真的无法给你兜底了。” “瞧瞧,我就觉得,这才像你,刚刚温和的样子险些唬到我了。” “你!” 薛四气急败坏,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都是体面人,林宁暗叹! 小院回复宁静,素心围观全程,这会儿看着林宁的脸色轻松惬意,不由好奇:“姑娘失忆了,性子也不大一样了。” “是吗?” 林宁抬头望了望昏沉沉的天:“可能是心太冷了,也就静了。” 她回头又望向素心:“我以前难道很蠢吗?” 素心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该怎么说呢,小姐的性格和小时候已经变的完全不一样,这会儿倒有点像回到了幼时一般,恣意了很多。 “走吧,咱们进去会会柳枝姑娘。” “不是等夫人老爷吗?” “进去等一样的,天寒地冻的冷的要死呢。” 说完,越过素心就推门而入。 塌上,柳枝病殃殃地倚在床檐上。 门响,一惊,立刻咳嗽起来。 警惕地盯着门前,揪着被子的指节泛白。 林宁踏进门槛:“柳枝姑娘。” “竟然是你,我以为你不敢露面与我对峙。” 柳枝自嘲,可眼眸却死盯着林宁。 “怎么会,在门口我不是也现身回应你了吗。” 柳枝冷笑:“我还从没见过林大姑娘这般无耻的人。” 林宁坦荡地走到她床塌边坐下:“不好意思,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如今前尘往事尽数都忘记了。” “什么?” “意思是,我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8章 错嫁娘2 故事倒与薛四所说有所出入。 不是那日在街上意外撞上才使两人结识。 而是早于换亲之前,林大姑娘便于杨青石相识相交。 先是自家的香粉铺,林大姑娘闲来无事总要去拿几盒当下时兴的胭脂水粉,一来二去,便与制香手艺极好的杨柳枝熟悉起来,后是薛家茶楼,隔三差五总要去品品佳肴美食,这一去,铺上模样俊俏,性格憨厚的账房学徒杨青石,便引得林大姑娘留了心。 十八岁,闺阁中的娇小姐,正是好奇外男,情窦初开的年纪。 杨柳枝说道激动处,撑着虚弱的身子骨,又是厉声质问道:“林大姑娘,难道从始至终都只是在玩弄我阿兄的感情吗?” 林宁瞧她一副痴狂的模样:“那你说说,你阿兄被人诬告殴打又是怎么一回事?” “呵…还不是因为你!”杨柳枝伸出颤巍的手指向林宁:“若不是为你的声誉,店铺掌柜怎么会诬告我阿兄偷窃银财,你可知,薛家人把我阿兄打的皮开肉绽,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可怜我兄妹二人,自小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啊,我们从小石村走出来,自以为能在祁阳安身立命从此不再飘零无依,可这一切,皆因你毁了,你负我阿兄,还叫人杀人封口!林大姑娘!你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 杨柳枝这番话,似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无力瘫倒在床铺上,双目无神:“早知如此…我,我…” 剩下的话却是无法再说出口。 林宁听着心中感触良多,指尖蹉磨,相依为命,孤苦无依,她真的比谁都懂啊。 再瞧杨柳枝这般崩溃绝望的模样,心中敛了痛楚,脑子里全然思考起另一件事:“不对啊,薛家因我私奔要沉我入塘,这事闹的整个祁阳都人尽皆知,若真知我和你阿兄的私情,也没必要再对你阿兄赶尽杀绝啊…” 林宁腾地起身,一拳拍在自个掌心上,呢喃自语道:“我私奔对象是大佬,但照那日情形来说,知道私情的人估计只有薛四,可她图什么这么对杨青石?” 不对不对,还得是薛家人在对杨青石下得手! 太过于矛盾! 林宁立刻又问道:“你阿兄此刻在何处?” “什么?” 杨柳青毫无血色的脸,盯着林宁认真严肃的面容,凄凉的眼眸也渐渐覆上惊恐。 “我,我要回去!” 她说着踉跄地从床铺上挣扎起身,林宁立刻扶上她:“你是不是想起什么?” 杨柳枝体力不支倒在在林宁怀里:“你…” 说话间,素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老爷夫人。” 秦氏随薛三爷一道走到门前:“素心,姑娘呢?” “柳枝姑娘醒了,姑娘正在里头陪着呢。” “她何时醒的?” 薛三爷接口问起。 而房内,炭火燃地噼里啪啦,杨柳枝本就揪着林宁的衣袖,手指却突然猛然攥得更紧。 林宁落下视线,杨柳枝也抬头望向林宁。 她本就惶恐的视线更是可怜。 秦氏和薛三爷进门,杨柳枝已经重新躺在床铺上,被子掩得严实,看着人还是不大好。 秦氏靠近瞧了一眼,只见人双目紧闭,还面色惨白:“不说已经醒了吗?” 不等素心回答,林宁开口:“没说几句话,又昏过去了,娘,囡囡又给你和父亲惹麻烦了。” 林宁瘪着嘴,一副潸然泪下的难过模样:“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柳枝姑娘说我负她阿兄,娘,我,我真的做出这种事了吗?” 秦氏见林宁强忍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小小的人冲她诉说着委屈。 只恨不能立刻把人拦在怀里安抚。 “囡囡,你是娘养大的孩子,娘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三年前,本该是林宁的及笄宴,可却突然出了那件事,囡囡自此性情大变,再也不与她亲近,而她也因长久以来的刻意忽视,不知该如何与亲女相对,可如今,冷漠疏远了三年的母女关系,在这一刻,林宁却同她亲近起来。 自林宁清醒康复后,秦氏还未正式与林宁交心谈论过这些事。人昏迷时,可以衣不解带不眠不休地守着她,可清醒这几人后,秦氏却又刻意避着。 或许,囡囡失了记忆也是好事。 薛三爷匆匆一瞥床塌上的女子,妻子伤心的模样让他于心不忍:“先让这姑娘在府里住下,养好身子再说。” 秦氏没有异意,人都是有私心的,将杨柳枝安置在薛府,也免得她在外面又胡做些什么,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是林宁却在此时开口道。 “父亲,柳枝姑娘的那位阿兄…” 见两人投来的目光,充斥着紧张和担忧,林宁咬着下唇:“听说受了好重的伤,咱们也接来府里养着吧?” 林宁似小鹿一般水盈的眼眸透着哀求。 秦氏哪里舍得拒绝:“我这就寻了那人来,也叫这姑娘安心在这养伤。” “是啊,囡囡,你安心,父亲母亲一定会将此事解决好。” 薛三爷也满口向林宁保证道,好叫母女二人都安下心来。 林宁自是满脸欣喜,透着一股亲昵之姿。 随后送秦氏夫妇出门,见人走远,绕到厢房背后,巷道狭长,枯叶铺地,她抬头望着青砖石瓦,一个动作间,弹跳上了墙围。 太久没有活动过筋骨,可身体的记忆还是有的。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功夫内力这样的说法存在,可当她一脚跃上那茂密的苦楝树上,团团枝叶处,有一处明显的空间,枝叶飘零,那枝干光秃几处,不似其他枝干茂密,林宁踩上去,刚好可以藏下一人。 林宁站在此处,眺望远处,将三房的芳苑尽收眼底,隔壁一条巷道,便是二房的汇通轩。 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二房一半的院子。 她正细细观察整个薛府样貌,虽不能看见全貌,可附近道路,几房位置还是能依稀辨别出。 可恰在此时。 “咻—” 一支箭弩直直朝她面门袭来,林宁是先听见那长箭刺破空气的风流声,动作迅速,身子后仰,那箭从她眼前划过。 不等那箭射进枝干里,就被她一手握住箭柄。 沉甸甸的长箭,拿在手中,分量着实不小。 林宁立刻朝这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十米开外,隐约间,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飞快跳跃,几下就失去了踪影。 追还是不追? 还来不及等林宁做出行动,院子里的素心手捧着她那件貂毛斗篷。 “姑娘?姑娘!” 声音急促,不容林宁思考,只能先跳下墙头。 整理好衣裳,藏好长箭,这才等素心快走出院子才现身。 “怎么了,素心姐?”林宁乖巧含笑,唤素心停了脚步。 素心闻言回头,只见她家姑娘就穿了一件褙子就站在冷风中。 “我的大姑娘,瞧你小脸都冻的通红,怎么出来了也不见进去。” “屋里炭火烘得我头疼胸闷,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呢。” 林宁腻着素心,语气娇软。 素心哪里还有半点恼意,眼下又想起要紧事,连忙说道:“魏二公子又折回来了!” “什么?” 林宁诧异回神。 魏二自同苏氏上马车,车厢静谧不语,苏氏闭目养神,不言一语。 眼看着马车都要驶近魏家家宅,魏二这才忍不住。 “娘,真要纳林大姑娘为妾啊?” 薛家几房人去大门前,他们留在正厅又议起此事。 林大姑娘的事闹的太大,索性是瞒不住的,薛家老夫人也据实相告魏家人,并提出此事。 苏氏闻言,缓缓掀开眼皮,那双凌厉的双眸哪还有半点在薛家时的和睦之姿。 “以林大姑娘如今的身份名声,与你做妾都不够格,还是说,你想日后回京,成满上京的笑柄?”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您先前是以议妻之名给儿子说的啊!” “辞儿。” 苏氏正色瞧着魏二:“你老实同娘说,林大姑娘的事情你参与了几分?” “您,您说什么啊!” 魏二一阵慌张,他记忆里有事件的来龙去脉,可真正去想起时,脑子又隐隐作痛。 起初听闻那薛家薛四与大哥的亲事突生意外,又偶然撞见那林大姑娘与旁人说起大哥的坏话。 他才派人跟踪了那林姑娘,却意外发现一桩隐秘情事,可事情从那一晚起就变的失控起来。 他是他,又好像有不再是他一般。 想起上京突发的那些事,他惶恐几日,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他与那些寄宿者,可没有半点相像之处! 稳定了心神,这才安心下来。 魏二沉思不语,这会儿脑海里又浮现出林大姑娘的那张脸。 也是那晚,感觉就不对了。 沉默良久,他下定决心:“娘,我想娶林姑娘为妻。” 对于魏二的话,苏氏好像并不意外。 “你可知,你祖父为何执意回乡完成婚约?” 魏二抿着唇,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明面上反正是要给大哥冲喜,可上京哪一家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就守寡?于是魏家就忆起早年这桩口头上的娃娃亲。 可面子之下的… “辞儿,我不管你知道多少,答应娘,烂在心里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至于那林姑娘,你若执意要娶,那你自己便去争一争罢。” 马车在街角停下,魏二从车厢内下来。 娶林姑娘为妻? 若那女子真能给他想要的答案,他娶她又何妨? 想通此处,魏二飞奔,朝着薛府的方向,人群中,只见一身着紫袍的俊逸少年,挤开人潮往目标之处跑去。 林宁身后随着香春,又来到薛府花园处,不过此花园,则是老夫人颐福堂后的一处小园子。 但自古花园出隐秘,林宁感叹:古人诚不欺我啊。 “姑娘,咱,咱们要不要禀了夫人?” 小丫头到底没见识过什么深宅大院的辛密脏事,碰到点事情就慌张失措。 就在前一刻,林宁听见一神秘男子与薛四的秘语。 “姑娘,必能得偿所愿。” 她来得太迟,只隐约听见这么句话。 那男子是用轻功离开的,林宁躲在假山后面,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还特意瞧了瞧,那人一身黑,不是不久之前的那个灰衣男。 又与香春在假山后待了一会儿,等薛四离开两人才出来。 只是此刻,却听一道惊喜声。 “林大姑娘!?” 她回头,一恍惚,这人竟是折而往反的魏晋辞! 我想想没人知道这单元的小女主是谁就开心,谁也想不到,谁也猜不到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错嫁娘2 第9章 错嫁娘3 望着魏二这张脸,林宁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若叫林宁仔细说清和大佬之间的恩怨纠葛,其一她记忆模糊早就不记得最初事件的缘由,其二,她对魏晋辞的第一印象实在是糟糕到离谱。 遇险时,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眼睛亮的吓人的高大男人,二话不说将她扛起来就跑,任谁都会被吓破胆的好吗? 那时一路的流浪,哪怕他是在保护她,可她的感知里只有惊恐和抵触,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都要把郁闷压在心底不敢细想。 林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每次死里逃生的时候也会常想,是不是那时候抛下一切,不应该回头,跟着他一起离开才是正确的? 可是拜托,末世之初,她才十八岁,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牛马打工人,充其量也就是力气大了一点点。 她哪里知道,末世百年,异变突生,她拖家带口苦苦求存,在没有尽头的生命里,没有终点的路途中,他们为了活下去竟然会那么难。 后悔吗,她其实后悔过无数次。 可是阿麒,孤儿院的孩子们容不得她去后悔。 恰在此刻,魏二见她失神,五指向她眼前挥了挥。 林宁回神,敛下怅然的心绪,看着眼前身着华贵紫袍的少年人,似星辰般深邃浩瀚的眼眸,竟与记忆力那双眼睛高度重合。 她以为她真的全都忘记了,可在深潭看见人影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里面的人是魏晋辞。 可眼前这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却透着一股天真纯粹,干净地似乎从未见过任何脏污。 “魏二公子。” 林宁勉强持住端庄,唇角弯弯,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您怎么在这呢?” 魏二见眼前的小女子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仿佛前一刻脸上那不符合年纪的漠然是一眼恍惚的错觉。 “我来找薛家的老夫人,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让你为妾!” 他以为这番浩然之气的话会引得林大姑娘感激涕零,可仔细再瞧,这女子面色平静,莫说感动感激了!竟连半点欣喜之意都没有。 魏二这话的铿锵有力情深意切,倒惊的一旁的香春捂嘴惊呼,险些尖叫了出来。 林宁余光一扫,并未苛责,只是给了点情绪价值,兴趣浓厚地看向魏二:“妻如何,妾又当如何?你难道不知我的事?还是说,你有什么独特的癖好?” 魏二被林宁一双含笑的眼眸盯得发怵,那眸中的深意让人不敢深究:“胡,胡说什么呢!你我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抓…捉在一处,我总归要对你负责的!再说了,你们女子有几个甘愿为人妾室的,嫁给我,做正经娘子不好吗!” 魏二慌张背过身子,磕磕巴巴说了一通,林宁瞧不见他的神色,可不妨碍她自顾自说道:“可我与旁人有私情是真,你当真什么都不介意?” “什么私情?” 魏二转身,两人面对面,直视着彼此:“我来就是要与老夫人澄清清楚,你与那女子的阿兄没有半分关系!” “哦?”林宁眨着眼,心里困惑,可面色不显:“你又怎么知道?” “自,自然是我亲眼所见!” 魏二一锤定音:“我自是向你祖母说明了情况,她也叫人唤你去了,只是我等的无聊,这才在园子里晃了晃。” 林宁抿唇,见他脸色窘迫,语气却是又委屈又直率。 良久,她才浅浅一笑:“那真是太感谢魏二公子出手相助,还我清白了。” 魏二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见林宁朝她虚施一礼,扶也不是,受也不是,只能微微偏身,避开了过去。 “你怎么会都不记得了,那日,你我可是亲眼瞧见那女子和她阿兄…” 魏二食指点着下巴,目光一扫,瞧见林宁张大眼眸疑惑地望着他。 “杨柳枝和她阿兄如了?” 林宁听着魏二的嘟囔,不由向前一步,可魏二却是好奇道:“真就不记得了?”他小心翼翼再次确认。 林宁扬着大大的笑脸:“真的。” 这失忆一事,竟引出了三份事情的说辞,这三人目的为何,是真是假,着实难辨得很。 可眼前这个。 林宁虽然心中不敢再百分百确定,可是,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意外,她穿到这里来,大佬就没有过来?魏二要娶她为妻,是在试探,还是在伪装? 还是说,魏二与魏晋辞当真没有半点关系? “喂!” 魏二不满出声:“林姑娘,想什么呢?” 林宁抬眸含笑:“想你怎么才能告诉我,那柳枝姑娘与她阿兄的事情。” “也不是不能同你说,只是你眼下忘记,我怕这事再污了你的耳朵?” “哦?” 魏二见一旁的香春,挑挑眉。 林宁忍着耐心:“春儿,在一旁守着点,有人来知会声。” 香春自是乖乖听话,将空间留给二人。 冬日,本就枯木逢春,好在院子里种植了些耐寒的青松盆栽,倒也能隐去两人的身影。 “那女子与她阿兄才是有着私情!” 魏二一脸神秘,靠近林宁说出真相。 林宁想起那杨柳枝凄厉的一张小脸,久久不曾回神。 “想什么呢。”魏二出声唤醒沉浸在自个思绪里头的林宁:“怎么,震惊吗?这事可是我们两个亲眼所见!他们竟为了在一起,一男一女以兄妹相称,高,实在高!” 魏二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夸张,他看上去赞赏之际,为之倾佩的很。 林宁无语:“可你我孤男寡女在这相处着,可无名无份,怕是有人要来寻了就说不清了。” “爷又没同你做什么!” 魏二急了,不自然的别过脸去:“就是有人再胡说些什么,我俩之间也是正经议亲的关系,怕什么!” 林宁呶了呶嘴:“你瞧,那边来人寻我们了!” “啊!” 魏二惊呼,拉过林宁的手腕,一个闪身躲进了假山一处隐秘的凹陷处。 “姑娘!”香春听见动静这下是真的尖叫出声了。 “没事,继续守着”林宁吩咐完,一脸打趣地望着魏二:“躲什么?” 两人面对面紧贴着,索性寒冬腊月天,穿的皆是厚实倒也感知不到什么。 只是魏二一低头,就瞧见怀里的小女子,竟比他要矮这么多? 这个角度能瞧见她圆润泛红的鼻尖,很是精巧可爱。 林宁白皙的脸颊上也泛着红,等他想仔细看去时。 林宁冷不丁的出声:“看够了?” “我,我…”魏二惊觉自个的手如今正扣在林大姑娘的盈盈一握的腰身上,松也不是,继续扣着也唐突。 可不等他有所动作,胸前传来林宁一声嗤笑:“之前也是躲在这的吧?” “什,什么?” 话还没问出口,林宁突然提腿,一膝盖捣上魏二的腹部。 “嗷嗷——” 魏二一阵痛呼,立刻撒开了林宁的腰,将人推开,捂着肚子蜷缩着腰。 “怎,怎么打人啊!” 魏二疼得牙酸合不上嘴,这可是腰腹,扯着无数神经呢! 林宁挑眉,这么弱? “打人?打的就是你,还娶我为妻,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啊!我们女子就要因你们上位者一句话就随意决定了婚姻大事?你问过我没有啊,问我想嫁不想嫁了没!” 突然的发难,却并非没有缘由。 一早上就是一肚子气,被人打扮成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还要去那什么前厅受了那么多人的眼色拘束,装了那么久的乖乖女,两眼一抹黑,听了各方的瞎话,一箭又直射她面门险些要了她的命!怎么,就这么容不下去她? 这魏二又是个没眼色的,洋洋得意什么,我该就嫁给她?我该就听他胡乱编排,纵使事情是真,就容女子跟个玩物似的任你们男子嘴里咀嚼。 林宁大呼一口气,又看着眼前疼的直不起腰的魏二。 心里畅快了许多。 虽是试探挑了这么一处,可对方的反应却不似伪装,他真的没有半点功夫,或者说是,异能…可他话里的高高在上,着实是惹怒了他。 魏二艰难地抬头望着林宁,面色可怜兮兮,他怎么也想不到,林宁会突然发难。 “你不想嫁?” 仔细想想,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这林大姑娘的确是没有说过半句要嫁给他的话,可是:“以你现在的处境,除了我,谁还能娶你啊!” 林宁听着恼火,一巴掌眼看要扇过去,这下,魏二是瞧了个真切,连忙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得!这个窝囊样,哪里有半点大佬的影子! 她还指望他回末世?这下回个de! “站起来。” 魏晋辞可不会这样!那个男人永远顶天立地,永远不会屈服讨饶! 林宁怒吼,换来的确实魏二的嘤嘤抽泣:“你保证不能再打我了!” 林宁这腿又忍不住痒痒了:“站起来再说。” 耐着好性子,娇娇的小脸上又挂上了迷惑人的笑容。 魏二从指缝中瞥见,心中欲哭无泪,这人前人后怎么就还两幅面孔呢,心想着,他却是知道眼前的林大姑娘,是真的没什么耐心。 “我与你,苞谷地的事又怎么说?” “我真不知道啊!我醒了就和你衣衫不整躺在一块了!但我发誓,我们两个肯定没做什么!” 魏二竖起二指,姿势熟悉到令人心酸。 林宁仔细端详他良久,皮笑肉不笑道:“刚刚在这藏了多久,都听到了什么?” 魏二惊恐:“你怎么会知道?” 林宁冷笑,我也只是找块地方遮掩下,而他一下子就将她拉进这块藏身之处。 “废话这么多呢,赶紧说!” 魏二哭丧着一张脸,好好一张俊逸秀朗的面容被他一个表情显得一言难尽。 魏晋辞才不会露出这种神情呢! 林宁捏紧拳头,一记眼刀。 “那姑娘三日后在永安街约了人!” 魏二差点又下意识抱头。 “那是哪里?” “是城里一处专卖文辞笔墨的地方。” “你知道?” “啊?” 林宁这下可是扬一张颇为真诚的笑脸:“你随我一起去。” “不,不是,怎的…” 魏二结巴着,话还没说完,香春在假山外着急道:“姑娘,有人进园子里,朝咱们这走来了。” 林宁闻言,立刻整了整衣裳。 “记得三日后,想办法接我出府。” “什么?” 林宁话音刚落,就一脚将魏二踢成洞口:“敢同旁人说我在这,你就死定了!” 恶狠狠的威胁完,林宁立刻又道:“春儿,赶紧进来!” 拉过跑近不及反应的香春,两人紧紧缩在狭小的洞口内。 魏二还来不及反应,就一步踉跄,出现在了鹅卵小径上。 “魏公子? 来人一阵惊呼,正是在四处寻魏二的薛婆子。 “您怎么跑着这来了,让老奴一阵好找!” “哈,我这无聊四处看看景赏赏花,不在意跑深了些!” 魏二扫了扫衣袍,装着不经意问道:“怎么,可是林姑娘到了?” 薛婆子闻言,脸色顿时难堪起来,毫不避着魏二这个外男的面,便埋怨道:“咱们府里这个林大姑娘可是个有脾气的,老夫人三催四请的都还不见人!” “是,我瞧着脾气是大!” 魏二朝着山洞的方向发声附和道,生怕里头藏着的人听不见声。 林宁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翻着白眼,目光却陡然困惑起来,盯着一处移不开目光。 “姑娘?” 香春见外头没了动静,才敢出言提醒林宁。 林宁瞧着她,收回视线:“走吧,回院子。” “咱不是去老夫人那吗?” “我都脾气大了,还装面子功夫给谁看呐?” 林宁勾了勾唇角,走出山洞后,又回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洞口,才转身离开。 魏二是真纨绔,但心也是真纯净,笔力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错嫁娘3 第10章 错嫁娘4 案前杂乱,熏香缥缈,炭炉里的火炭燃得极旺,长箭横放着,散发出冷兵器独有的隐隐寒光。 林宁一手抵在额间,敛眸微盻,一手抚在那箭身上,指腹来回扫过。 她倒是有耐心极了,两日了府里风平浪静,没人来打扰,亦没再生事端。 她趁此将原主的东西通通都翻找了出来,铺了满案:几个荷包香囊,打开看看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香味有些奇特;奇闻异事的画本子倒是不少,不过看着好像没怎么翻看过,但是几张页纸有好几处折叠,倒是特意一般,林宁特意看了看,都是一些志怪描述;还有几个上了锁的匣子,有一个却是找不到钥匙,其它的尽是一些沉甸甸的金银首饰。 这姑娘还怪爱财的,积攒了这么多家底,压箱底的银票足足厚厚一打,不说那些金子银子,就满盒的流光珍珠,打开都是叫人闪眼的程度。 可林宁心思却沉的厉害,这些东西被规整的藏在一处,不似是随意收藏,反而像是打包好,随时准备好携带着走人一般。 是她一个人走?若私奔之事另有隐情,那她也不应该只带走两包金银地契啊? 林宁不知前因后果,实在难以想通。 不过总有人会忍不住吧,那杨柳枝三番四次请素心来唤她,也不知道对方的极限在哪里,自己数次借口敷衍,她是不是也很寝食难安? “姑娘,夫人来了。” 香春扣了门进来,打断了林宁的思绪。 捧着新拿回来的绸缎服饰,就瞧见自家姑娘坐在一堆杂乱无章的物品里假寐着,果然,她一喊,姑娘就掀起眼眸,小脸纠成一团。 “母亲来了?”林宁问着就要从榻上起来。 坐久了,腿脚都开始酸麻。 “还有府里几位小姐都来了。”香春靠近,替林宁整理好满头青丝,姑娘不爱妆发,可出去见人,总要梳理好才行啊。 抹上梨花香的发油,味道似有似无。 林宁并未阻止,只是太阳穴酸胀,她指尖按压着:“那几个来干嘛?” “魏府给咱们递帖子了,约府里的姑娘们去踏雪赏梅呢…”香春说一半,捂嘴偷笑道:“那魏二公子对咱们姑娘着实上心,帖子里特别说明了,若是姑娘身子还是不爽利,不想去,那便约冬至之后。” “所以我想啊,府里那些姑娘才特意来找您的。” 林宁皱眉,心里却想魏二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难道明日事要生变端? “这天冷的要死,办什么踏雪寻梅,走吧,先去看看。” 秦氏来找林宁,也未曾想会在林宁房门口碰到府里的几个姑娘。 二房的银筝,大房的墨岑,沈姑娘倒是不见人影,意外的是沈锦云竟也随她们一起。 眼见秦氏,薛六就是打心眼里再瞧不上,可名义上也是她的三伯母,薛家三房的夫人,礼数敷衍,不如其她俩姊妹规矩,跟在后头充个数行礼喊人。 秦氏浑然不在意,她一向与府里的几个孩子不亲近,只是沉塘那日过后,还是头次和薛四打个正经照面,或是过往真心实意倾注过太多感情,又想起她被薛三爷罚着跪了两日祠堂。 到底心软了软:“云姐这披风看着消薄不少,天冷,多紧着点自个身子。” 薛锦云一张白皙的小脸,说不出的冷傲:“多谢母亲,这斗篷里夹了鹅绒,倒是暖和的。” 薛四话落,薛六噗嗤一声,薛二姑娘倒是连忙拉了拉她的衣摆,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薛二下意识缩回了手,眉眼间尽透着畏缩。 秦氏心里强大,哪会管几个小辈的嘲讽,与她们计较? 只是这会儿,林宁却出现在回廊的拐角处。 “母亲!” 林宁明媚的一嗓子,火红一团的小人儿,就飞扑了过来。 “姐姐妹妹们也在啊!” 她倒是有礼极了,说完又腻在秦氏身边:“你们怎么都不进去,站这门口得多冷啊!”说着就拉着秦氏摔先走进了暖烘烘的内室。 几个姑娘相视一眼,薛六特别嫌弃地望着薛四。 目光仿佛在嘲讽道:“你就任由这两个鸠占鹊巢的女人耀武扬威?” 只是薛六并未回应,反应也平淡至极。 随着她们一道跨进内室。 “本来要来看看你,见你几个姐妹来寻你,我心想等下再来罢。” 秦氏由着林宁挽手跨着,没舍得将人分开,只不过有她人在场,还是想叫林宁收敛些。 林宁哪管,安置母亲坐下,捧上瓜果茶水,就往秦氏身边挨着坐下。 几个姑娘一进内室就见这母女两个的亲昵之姿,皆有些不自在。 倒是薛六率先开口:“魏家递来了赏梅帖,你可是要去?” 瞧瞧,这语气哪里有半点询问的意思,只差拿刀架着她去了。 秦氏目露不解,显然是还不知道此事,疑惑地看向林宁。 林宁含笑解释:“我也是才知道的…”话音一顿:“议亲的是我和四妹妹,银筝你怎么也这么积极啊!” 薛六闻言一下羞红脸:“胡说什么呀!这游园又不是因你一个人举办的!还不是三伯母遣人到处说你身子不大好,魏家才会多嘴问一句!” “啪…”林宁手上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摆:“说话就说话,夹枪带棒的干嘛,我母亲心疼我大病初愈,不想我多受风寒,怎的了,是做错了,感情这河塘里被沉的这一遭不是你是吧!” 秦氏听林宁如此维护,又听她提起沉塘一事,心中抽疼。 似是感知到她的情绪,林宁伸手覆上秦氏的手背,彼此温度传递,秦氏心中暖意愈浓,驱散了些阴霾:“宁姐身子不好,如今更是失去了记忆,我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往外头跑。” 薛六听秦氏这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就急了:“这还不是怪她自个儿!况且我看她好的很,中气十足的,她之前还在花园…” “嗯?”林宁挑眉一声轻哼:“我怎么了?” 含笑似的眼眸似是在等薛六把话讲完。 薛六本就涨红了脸,这下更是支吾半天没个所以然。 倒是薛四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花园?” “是啊!”薛六泄了气,气焰尽失,小声嘟囔着:“对着我威逼,让我胳膊都疼了好几天。” 薛四同她坐于一侧,倒是听清了她小声的嘀咕,松了手,怪自己太敏感多疑。 眼波流转间无意看见林宁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瞧着她,飞快移开目光这才定了定心神对着秦氏说道:“明日赏花宴,据说是会来许多祁阳的青年才俊,二姐姐眼看年岁大了,大伯母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大伯父又一直在外地,二姐姐的终身大事一直无人操心,祖母便想着,让我们姊妹一道去…”顿了顿犹豫道:“也是,也是让我正经去见一见魏大公子。” 说着,薛四同薛二一同垂下头。 只是后者满脸羞涩,前者却是绞着帕子,眼底寒光毕露。 这魏府的帖子是直接递到老夫人那,秦氏除了在三房,握着点三房夫人的实权,可阖府瞧去,哪一个将她当做正经主子。 这大房姑娘见她倒一贯尊重,这丫头也与林宁一般大,没小几个月,自她嫁过来,见过几面,都一直活的谨小慎微,再说魏四,老夫人是实打实爱护到心眼里,这次游园,怕也是想让薛四瞧清楚看仔细,女子嫁人,觅得良婿本就是人生大事,秦氏无法因一己之私耽误两个姑娘的前程,转脸望向林宁。 母女俩似心有灵犀一般,林宁仰起笑脸来:“日子都定好了,人也请了,再叫人家破费,特意再为我举办一次,恐怕真要落人口舍了。” 这是,同意了? 薛四欣喜,立刻忘了林宁的针锋相对,不服气道:“你还真以为是为了你啊,这冬至前前后后,祁阳的世家子不知道要举办多少游园会呢,只不过这魏家头一年,巧巧叫你赶上罢了!” “六姑娘!” 薛六当着秦氏的面如此口无遮拦损了林宁的颜面。 林宁瞧着自个这位母亲,是真的动怒了,不知怎的,心里竟暖暖的,原来被亲人护着是这种滋味? 想到此处,林宁神情都柔和了几分:“还有事没,没事就请回吧,好让我们母女两人说点体己话。” 林宁小表情嘚瑟至极,说起来,自她感觉,这府里的母女关系就不见得有几对好的。 果然,林宁一说完,薛六就是一阵跳脚,薛二和薛六,脸色也皆是难堪,前者窘迫,后者阴沉。 三个姑娘被下了逐客令自是不好再待,反正意愿也达成,遂出了三房的院子。 走出没多远,薛二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都说宁姐儿失忆了,可我感觉她变的更厉害了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那眼神我都不敢去仔细看。” 薛二拍了拍自个胸脯,一副惊吓连连的模样。 薛六想起那日在花园被林宁掌掴的情形,心里憋屈难疏,只是嘴硬道:“看你那样,怕什么,你以为她还有几天好日子能过?等她嫁进魏家,有她哭的时候!” 薛四听言,冷冷一笑:“可惜,她是嫁不了了!” 手里顺手扯过的一枚枯叶被她狠狠碾碎。 她声音轻柔随风一阵,薛六没大听清:“什么?” 疑惑望去,却见薛四旁边的薛二一脸惊恐惨白。 薛四缓了神情坦然一笑:“宁姐儿脾气这么大,怎么愿意为人妾室呢?” 柔柔一笑,满脸无害。 内室,林宁同秦氏依偎在一起。 “母亲,若我不嫁会如何?” 秦氏该如何同林宁说清,魏家老太爷虽然告老还乡,可朝中还有天子近臣,官居一品的魏阁老,又如何能说清,薛家生意场上的是非局面,老夫人势必要嫁进去两个姑娘,一个固权一个固宠?只是从未想过,位置颠倒那人竟然会是她的宁儿,偏偏魏家二房偏就认准了林宁。 再是分家后是和离,薛老夫人都拿薛昭来威胁她! 可这些,又怎能同林宁说清其中缘由,让她去承担这些? 斟酌许久,她倒是想起来找林宁所为何事。 “宁儿,那柳枝姑娘的阿兄你父亲没有找到。” 秦氏紧皱着眉,心神不宁:“那人伤得那么重,怎么会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什么?” 林宁猛然直起身子,她倒是不太意外,只不过尚存一丝侥幸,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她眸光暗了暗:柳枝姑娘,这次,我又能从你嘴里听到什么真相? 这章修修改改好多次,还是不太满意,这单元剧情已经想好,可是要让各方人物登场,又想写伏笔,又不敢写太多,又要衔接上引出后面的剧情,就写的很纠结。 但今天很开心!我上传书封啦!给我大闺女穿上新衣服啦!说起来我从来没写过古言,竟然正儿八经给她设计剧情,越来越完善,我是要把这个故事好好写完的,我自己都很期待,我有太多想写的东西了,我会一本一本慢慢去写,慢慢去学,要进步要努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错嫁娘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