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亲夫郎的书生赘婿》 第1章 乞丐书生 天色未晚,柳大山家却早早升起了炊烟。 夏日炎热,柳家平日用饭的地方便挪到了院中大树下的石桌上,老树清凉,旁边还有个石井池子更消暑气。石桌上放了一大盆熬的浓稠的绿豆粥,又并了一个盆子放满了流油的菜包和宣软的馒头。 石桌旁坐了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正在大快朵颐,少年吃的又凶又急但不失礼数。 柳大山坐在另一个石凳上打着蒲扇,时不时瞅一眼那少年,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日前,柳大山忙和完送自家哥儿去县城里的铺子并送小儿子去学堂的事,回到家里正偷闲呢,忽然听到院外敲门声。 开门一看,自家门前上趴了个小乞丐。 正欲拿个馒头打发了,却听见这乞丐气短嘘嘘趴在地上行了个礼:“小子不才,是来应招婿亲的。” 柳大山气的胡子当场揪断了两根,自家哥儿是招婿招了好些时间,但也不可受此等羞辱!扯起门旁的木棍就要把人叉出去。 永熙九年,北地大旱,旱后蝗灾又起,千里良田颗粒无收,异族入侵,边关又生战事,北地村落十室九空,无数人成了流民南逃。 陆景运气不好,父母早逝,在大伯二伯等亲戚手下熬了好几年,刚考了秀才熬出头,日子刚刚好过起来,结果一遭又全没了。 异族的刀下可不管你会不会念之乎者也,一路南流的路上,也不会有人管你会不会识字念诗。 走到小山村的时候,陆景曾经同村认识的人,几乎已经死光了。 西南边好,风调雨顺,战事也波及不到,百姓尚可安居乐业,只是这年头,谁家的粮食也都不是容易得的。 陆景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他趴在这大槐树下,槐树树荫笼罩着他,让他不至于被炎炎夏日活生生晒死。 小山村东口大槐树可是夏日乘凉的好去处,农闲时小山村人都爱往那快去躲凉摆闲。大槐树大,多了个乞丐趴那儿,习以为常的小山村人也当没看见。 小山村时时都有新八卦,然而有一件事已经被八卦了好几年。 那就是村里有名的富户柳大山家的哥儿招赘的事。 这柳大山啊,年轻的时候有点本事,出去拼闯了攒了不斐的家底,可惜老婆走的早,留下了个半大哥儿和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小汉子。 柳大山牵着哥儿抱着儿子回家乡置办家业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柳大山舍不得哥儿出嫁,那哥儿也是个有想法的,于是这柳家从那哥儿十五岁该说亲的时候就放话要招赘了。 “柳家哥儿眼光高,要高个儿英俊汉子。” “可不是,听说早前还放话要读书人,说什么非秀才不嫁。还为此拒了里正他大伯家的小儿子呢。” “哎呀,这都招了三年也没招明白,不过人家家底厚实,交的起人头税,再招三年也不碍事咧。” “当秀才是蚊子呢还招秀才赘,哪家好好的读书人上门给他老柳家当倒插门?” “这不人家以为自家是话本里的丞相王爷呢……” 陆景趴在地上该听的不该听的全灌了一耳朵。 听了好半响,陆景咂巴嘴抿了抿裂的能看见血肉的嘴皮,爬过去戳了戳说的最欢的张大婶的腿脚,把沉入八卦阵的张大婶吓了一大跳。 “劳烦婶子,给口水喝吧。” 张大婶翻了个白眼,捋顺了气张口就要骂瘟神。 旁边一群人劝住她,“算了算了,北边来的,不容易。” 有好心的大娘,拿了舀水瓢从桶里打了一瓢水递过去。 这年头,粮食给不了,递口水的事儿倒是无大碍。 陆景抱着瓢狂饮,快速喝完了将瓢递还给那位大娘。又低声问:“敢问大娘,那柳大山柳老爷家何处去?” 柳大山是富户,流民乞丐到他家去也容易得半个馒头,便有人给陆景指路。 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说你个小乞儿也去应招上门女婿啦,惹来一众大笑。 陆景道了声多谢,慢慢的往柳大山家挪去,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 陆景原来的家乡离边关不远,不起战事的时候百姓活的算是不错。 陆景从小聪明,爹娘看他聪明机灵的样子咬咬牙送他上了学堂,他倒也争气,十岁过了童生,是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可惜边关外敌常犯,他爹娘为了挣钱又常到那附近卖菜做小本生意,在他考上童生后不久死在了外敌刀下。 爹娘走后他大伯二伯便接管了他家,说是要照顾他,其实算盘一个打的比一个精,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是所谓的神童又如何,良材没长起来斜风细雨都能把他拍死,何况这年头,人命又不值钱。 陆景熬了三年在学堂老师的资助下考过了院试成了秀才。 可惜好景又不长,旱灾蝗灾兵灾,彻底摧毁了他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 十四岁还是太小了啊,他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长辈,只能跟着流民一起南流。 大槐树离柳大山家的路很是有一段距离,陆景挪了一路想了一路,想以后,想出路,想吃饭。 柳大山家的方式是用上好的青砖砌成的,圈了好大一块地,连院墙都是用青砖砌的两米高。 陆景费尽力气敲门。 当柳大山开门的时候,陆景余光瞟进了柳家院子,本来要说的话被吞进喉咙,变成了:“小子不才,是来应招婿亲的。” 并用自己全身的力气从怀里快速掏出一牙牌。 好险那手臂粗的棒子没落下来,陆景闭着眼睛咬着牙还以为自己要挨那么一棒。 柳大山年轻时走南闯北,秀才的身份牙牌自然是认识的。好悬才刹住棒子,柳家虽是富户,对秀才举棒子这般的是非还是莫沾惹的好。 正欲细问,看见陆景半死不活的虚样话头又咽了回去,这段时间北边来的流民多,落魄成这样的也不少见。 柳大山想了想,丢了棒子。也不嫌弃,双手抄着陆景腋窝把人拖进院子水池边,打了水,知会陆景洗洗再等等,自己回灶屋生了火熬粥热包子。 陆景拼了一口气搓脸洗手,然后然后费力坐在石凳上趴着石桌子半死不活的喘气。 柳大山先舀了小半碗粥,再往里面倒了小半碗凉开水,兑的温温的,给陆景灌了下去。 到底是年轻人底子在那,喂半把米都能活过来,有余劲的陆景就能抱着碗自己呼噜不停了。 陆景咬着流油的菜包,吃的眼眶都热了,暗暗的发誓就算柳家哥儿是个夜叉这柳家赘婿他也当定了! 吃了个肚饱陆景终于回了魂,摸了摸嘴角站起来对柳大山弯腰行了个大礼,感谢柳大山的一饭救命之恩。 柳大山摇着蒲扇说“:言重了。”缓了缓又问:“秀才公看起来年岁不大啊。” 陆景问弦知雅意,顺溜的把自己身世说了,又把自己藏了一路的身份凭证递过去,南流的路上,他一个亲族全没了的半大小子能把这些东西藏的好好的,已经废尽心思,这年头,夺牌冒领的情况不少见。 柳大山看他说的详细,眼中的怀疑去了不少,又想到最近听到的消息。便道:“秀才公一遭逢难,想必也难有个去处,不若在此歇脚,先休息一日,明日再论其它吧。“ 陆景再次道谢。 陆景睡的是柳家院子里一处偏房,柳家人少房子没入住便落了许多灰,柳大山跟着一起帮他稍微收拾了一下,又拿了铺盖和自己一件旧衣过来。 陆景打了水好好洗漱了一番,头发打结严重不好洗,就借了柳家的剪刀剪成短发,只是他手艺不好,剪的长短不一,但好歹是洗干净了。 洗干净的陆景总算看出点少年书生的模样,他眉毛和眼睛生的极好,年岁不大已然能看出以后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的样子,只是几个月食不果腹的流民日子到底是磨搓人,脸颊上的肉是一丝都没有了。 柳大山看他收拾好,招呼一声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陆景关上门倒在铺盖里蒙头大睡,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竖日,艳阳依旧高照。 柳大山没有早早的把陆景喊起,只留了早饭,等他睡醒了再用。 陆景起来的时候,柳大山正在院子里石桌子上喝凉茶。 陆景赶忙道歉:“大山叔,真是不好意思,起晚了。” “没事,你该是许久没睡过安生觉了,好好睡一觉正常的。”柳大山见他慌张着急的样子,也笑了,把桌子上的馒头稀饭并小菜推过去:“先吃饭吧。” “多谢大山叔。”陆景坐在石凳子上,斯斯文文的道谢,然后继续一口一个包子,他本来就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饿了这么久一顿巴顿补不回来。 陆景也不知道柳大山心里在想什么,柳大山话并不多,陆景刚吃了人几顿饱饭也不好意思多问,柳大山明显是在等人回来,大槐树那里陆景也是听到了柳大山极其宠自己的那个哥儿,不然也不会哥儿说要招赘就由着他招赘招这么多年。 自己要长久留下还取决于那位还未蒙面的夫郎。 但现在能留下自己就说明有戏! 陆景一边吃一边脑子转的飞快,如今是大胤建朝十一年,上头的皇帝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天灾连连神仙也扛不住,但南流的路上也听到了这位陛下的些许手腕,北边再乱一段时间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了。可是上面掉的一粒灰落在下面身上就是一座山,陆景已经快要饿死了,等不了那么久的以后。 本朝有律,年满十六的女子哥儿未婚配者须增缴五倍人头税,一个人头税一百文,那就是六百文,柳家哥儿十五岁开始招婿招了三年,今年就是十八岁,已经缴了两年的六百文了。可是天灾战祸百姓人口缺失,朝廷想必很快就会发布强制婚配律令,留给柳家选婿的时间不多了。 今天柳大山熬的是花生粥,花生粒切碎了熬出来的粥清甜可口。陆景呼噜了三碗才停下,心里对柳家赘婿的身份势在必得。 陆景原还想旁敲侧击一下自己未婚夫郎的消息,但老丈人阅历深厚,陆景不敢多问,怕到手的包子还没吃就长翅膀飞了。 吃饱后陆景非常有眼力见的拿着扫把打扫院子,将灶房里的水缸打的满满的,又到堆柴垛的地方开始劈柴,劈好的柴码的整整齐齐,这些活儿他前几年寄人篱下的时候没少干,熟的很。 陆景边干活边用余光观察在树底下喝茶的老丈人,老丈人蒲扇摇的比昨天轻快了几分。 陆景轻舒一口气,未来夫郎,就等你回来了。 小陆:柳家赘婿舍我其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乞丐书生 第2章 乞丐书生 陆景在柳家院子里跟柳大山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三天,三天里陆景劈柴挑水给院子的小菜地除草,把柳家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条,也没提过要出门的话。 陆景从前两天就接过了做饭这活,没办法柳大山只会熬粥,陆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倒是烧的一手好饭。 做好了早饭,依旧是搬到石桌子上用饭,饭桌闲余柳大山开口:“我家哥儿单名一个夏字,年十八岁,约摸大你四岁多,有个弟弟,叫明秋,今年五岁了,刚入学堂。今天是明秋放学的日子,夏哥儿接他,晌午前就要回来了。” 陆景面不改色,夏哥儿,未来夫郎原来叫夏哥儿,“好的大山叔,那中午我多做点饭。” 柳大山悄悄侧目,其实夏哥儿和明秋早两天就要回来了,明秋一个五岁大的小孩上私塾那也是天天接送的,但是家里忽然来了这么个应招婿的他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便托人让夏哥儿在镇上铺子那边多待了两日以便自己多多观察。 这几天观察下来柳大山基本上是满意的,陆景一路流亡下来颇为狼狈但秀才凭证等保存的极好,没有缺失,能证明这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少年郎确实是个秀才。老家离这边远,那边还没人了,这边也没人投靠,官府那边又乱着,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人管些北地流亡过来的没根基的读书人,自家哥儿也有本事,又是留在家里的,不怕拿捏不住。 看陆景挑水劈柴洗衣做饭样样熟练,没一般的读书人的傲气。念他从小遭遇加上流亡这几个月应当是把那些个秀才傲气磨平了,性子不骄不躁规规矩矩的……自家哥儿其实从未说过非要招个秀才婿,不过是谣言传久了愈传愈烈罢了,但如果真招了个秀才婿,岂不是大大打了那些个看笑话的脸……想想也解气。 柳大山的蒲扇越摇越轻快,便昨天就托人给柳夏带话让他回家了。 陆景听到柳大山的话面不改色,心里却长舒一口气。 以小山村八卦流传的速度自己住进柳家三天的事老槐树下绝对传遍了,未来夫郎不回来还好说,大山叔还能推说夫郎和自己面都没见过,自家心善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 如今夫郎和小舅子要回来了,这就说明……陆景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看来泰山老人家那一关过了! 饭后,陆景依旧手脚麻利的收拾院子做活儿。 收拾完了陆景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叹了口气。 估摸时候找到柳大山,支支吾吾的说:”大山叔,我这衣服刚刚倒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倒湿了,您那里还有没有不穿的旧衣……” 柳大山一拍脑袋,“哎,忘给你送换洗的衣服了,你且等我一会儿。”说完便进屋找衣服去了。 “好的,谢谢大山叔。”陆景微笑脸,大夏天天天流汗臭衣服两天没换洗,就算天天冲澡衣服也是有味儿的,好夫郎不会喜欢臭相公。 陆景站在园中老树下等柳大山拿衣服,夏日艳阳依旧,阳光透过老树投下的影子斑驳明亮,映在陆景身上,脸上,清风拂过,光影都变得温柔而非炽烈,陆景久违的觉得烈日不灼人。 柳大山不仅给拿了衣服还拿了双新草鞋,陆景的鞋子早磨的不能看了,柳家又没他这样的半大小子,只能穿双草鞋凑合。 陆景接过衣服,跟自己身上穿的这旧麻衣不同,新衣服料子好了一截也新了一截,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陆景换上衣服气质更显了两分,虽说人还没长开,却依稀已经能看到以后的好模样 柳大山满意的回了屋,哥儿招婿招几年他也愁哇!陆景能让自己哥儿满意就再好不过了,小是小了点,不过可以先成亲,其他的养个几年再说嘛,北地人都个儿高,陆娃子不过才十四岁都跟他一般高了,以后还能长更高,也满足自家哥儿想找个个高的要求...... 柳大山走后,陆景又取出大剪刀对着池子里的倒影仔细修了修自己稀碎的头发,弄好了对着水面观察,他五官长的好,现在瘦的厉害收拾干净了也不丑,想来外貌这一关应该能过未来夫郎的眼。 这大太阳人动一会儿就出一身汗,陆景想了想又把新衣脱下换成旧衣去院子里的菜地上寻菜。 赘婿嘛,就要有赘婿的自觉。 南流的路上陆景也见识了各地不同的风土人情,跟北地男子不入疱厨的情况不同,越往南走,陆景见到的赘婿越多,小山村东头大槐树不仅是八卦圣地,树下流过的小溪也让那个地方变成了洗衣圣地,陆景趴树下那小半天见到了好几波端着盆子来洗衣的汉子。还没长起来的傲气早被现实折了个稀碎,又见此情此景,陆景心里曾经升起的疙瘩彻底被碾平。 入赘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柳家院子围的大,院中老树下起了一口水井水井边又砌了一个浅池子蓄水方便洗衣淘菜,院左前院墙处围了一块地养鸡鸭,有几只母鸡正在打鸣,给炎炎夏日添了几分聒噪。 右边院子是一大块菜地,里面时令蔬菜长势颇佳,里面还有一颗花椒树,院中其余空余地方还搭了个葡萄架子。 陆景转了一圈,给柳大山打了个招呼,钻进鸡窝掏了两个鸡蛋出来,又去菜地里摘了花椒、洋柿子、胡瓜和几根茄子。 回到灶房,陆景熟门熟路打了小半盆面粉,估摸着未来夫郎和小舅子的饭量,又往揉面盆里加了一碗,这天气吃凉拌捞面最解暑气。 将茄子整个放上蒸锅后,又胡瓜直接拍两刀切了放盘子里,洋柿子改刀成小块配上鸡蛋烧个汤,茄子蒸透了就放在一边备凉,凉了就撕成条放盘子里。 陆景找了个蒜臼子,将剥洗好的大蒜青花椒放进去,加少许盐直接捣碎了,淋上些许清水取出来,再添酱油醋,做好的料汁分成一大份两小份。 此时面也发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擀面,面团擀平切成细条,下锅煮透,捞出过凉水再捞出,放盆子里。 忙活完这些,陆景赶忙打了桶水去收拾自己,擦洗完身上的汗换上新衣服,陆景还有空给自己洗个头,反正他头发短,不一会儿就干了。 嗯,又是一个清爽干净的好汉子。 将面条胡瓜茄子鸡蛋汤等端放在院内石桌子上,陆景就亭亭的坐在水池边等未来夫郎回家了。 这样干等,饶是陆景面皮子再厚心里素质再高也没来由的出了一手汗,干脆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思绪乱窜...... 想夏哥儿长什么模样,未来夫郎的样子他自然是好奇的,不过柳叔模样周正,养出来的哥儿想来不会丑..... 想夏哥儿脾气如何,那些八卦婶子说夏哥儿招赘脾气硬,流言之语可信度不高...... 但万一夏哥儿真是个暴脾气,陆景看了眼旁边的大树又闭上眼,他爬树爬的快,这老树高,夏哥儿除非搭梯子否则揍不到他,不像自己以前的家,伯娘打人跑都没处跑。 又想怎么讨好未来夫郎,让他答应自己入柳家门。 东想西想想入迷了,直到感觉腿边有什么在扯他裤子陆景才回神。 一低头发现旁边站了个五头身小娃娃歪着脑袋高高抬起望他,眼睛睁得滴溜圆,娃娃长得圆润可爱,眉心还用红颜料点了个点,跟年画上画得似的,让人看了就欢喜。 小娃娃一手一串糖葫芦,还背了个斜挎小书包,书包面上让人用绿线秀了颗竹子,旁边还刺了人之初,性本善六个大字。 陆景没跟小孩打交道的经验,也跟着眼睛睁得滴溜圆。 柳夏一进门就看见一大一小俩孩子一个低头一个抬头,都歪着脑袋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对方不说话,场面滑稽可爱,心里的忐忑顿时去了八分。纵然爹将一切都给他简要说了,但没亲眼见过,他还是有几分害怕的。 陆景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翠绿裙衫十七八岁模样的哥儿正扶门对着他笑,那哥儿唇红齿白,下巴尖尖,笑起来眉眼弯弯,当真好看。 陆景没来由的想就算夏哥儿未来举着鸡毛掸子把他撵树上,抬头骂人的样子也该是好看的。 “陆公子好。”柳夏对陆景打了个招呼,又招手让小弟去放书包。 “夏哥儿好。”陆景赶忙回礼。 十八岁的柳夏跟十四岁的陆景差不多高,陆景礼行的端正,碎短发也打理的细致,柳夏一眼就能看见他浓郁的眉睫和高挺笔直的鼻梁。 柳夏本是随口打招呼,看他规规矩矩作了个书生礼,赶紧回正式礼,两人礼过来礼过去的好不忙碌。 柳大山抱着儿子在旁边看了好一阵稀奇。 陆景和柳夏也意识到这场景好笑,对视一眼皆笑出声,这一场倒是把心里的荒乱忐忑都彻底理去了。 “先吃饭吧。”陆景指指石桌子。 柳夏笑着称好。 陆景和柳夏对坐,左右两边各隔了柳大山和柳明秋。人坐齐了,陆景拿起之前做好大大份料汁到凉好的面条盆里,其余两小份分别淋在拍胡瓜和茄条上。柳明秋年级小,陆景提前捞了一小碗面条,单独给他兑了个少花椒少蒜的小碗。 柳夏看他做事熟练又细心周到,心里更欢喜了几分。 饭后,陆景收拾碗筷要去洗碗,柳夏拦住他,“你做了饭,碗我来洗吧,你歇息一会儿。” “碗筷不多,一起吧。”陆景想了想。 柳夏没拒绝,两人一个洗一个清,很快就收拾好了。 午后柳大山带着柳明秋回屋睡午觉,院子里就剩下陆景和柳夏两个人。 柳夏起身给陆景倒杯凉茶,琢磨如何开口的话。 “陆小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秀才了,虽然现在一时落难,也不至于当赘婿入我家门。若是一时难处,也有其他解决的法子,我有个认识的客栈掌柜在招账房,月钱一俩半吊,不多但包吃住,也可解公子燃眉之急。”柳夏把想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来了!夫郎问话终于来了!陆景起身,也给柳夏倒了杯茶。 “夏哥儿说的有理,但……我有三缘由。” “其一,我从北到南千余里,一路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也不怕夏哥儿笑话,前些天若不是柳叔救我性命,我怕是早就饿死了,这条命是柳叔给的,等于是夏哥儿你给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其二,夏哥儿,沧州已毁,我亲朋具散,旧识皆亡,回首无归路,前往无去处。我在柳家这几天,柳叔待我和善,回想我已经许久没过过如此安稳的好日子了。我知晓夏哥儿你招赘要求,我也自信,自认人品过关,除了年龄方面可能让你不放心以外其他方面应当是满足的。”陆景说着说着低下头,“况且,账房是好,但我若去了,错过柳家,夏哥儿……我又是孤身一人了,我实在不愿。” 陆景何等人精,小小年纪能靠自己周旋人情事故无双亲的情况下考上秀才,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就摸清了柳夏容易心软的本性,何况柳夏还有个年岁尚小的幼弟,有幼弟幼妹家境殷实的哥儿,最容易对比自己小的心软了。 柳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出他声音里的难过,心里跟着一揪,情不自禁的拉了拉陆景的衣袖想宽慰他。 陆景一路遭遇,当真可怜……柳夏想。 仿佛感受到身边人的怜爱之心,陆景回转身盯着柳夏的眼睛,嘴角带笑: “没见着夏哥前本来没有其三的,见了夏哥就有了。其三是,我初见夏哥就心生喜欢,小子大胆,想夏哥儿见我也如此。” 柳夏看他眼尾泛红唇角带笑又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想起了自家院子角桃树春天盛开的桃花。 雏鸟羽翼未丰时就被风从温暖的窝里打出来,见到温暖安定的地方就想办法往里钻,又有什么错呢? 柳夏忽然想起自家小弟今天在集市上盯着糖葫芦不转眼的样子,实在是没忍住摸了摸陆景的头。 “确实如此。” 小陆:稳了,当老公这事稳了。 小夏:像弟弟,怜爱了。 山绯:觉得一个男的可怜那你就离完蛋也不远了,此陆最擅长的就是在夫郎面前表演茶艺[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乞丐书生 第3章 乞丐书生 两人互明心意,说话就不比之前拘束。 陆景一路流亡过来,对当地知之甚少,柳夏就捡了一些给他说。 “小山村隶属于平岗镇三河县,在大胤已经是靠近西南府边界了,”说到这里,柳夏又疑惑:“我知道北边起战事闹灾荒,也见过那边来的,但大多都是来这边投靠亲戚,只是山长水遥,很多东西都说不准了。你没有亲眷在这里,怎么走得这么远?” 陆景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不瞒夏哥,我这一路上遇到事也多,属于是倒霉到了极点,光土匪都遇见不下七八窝了。我确实没什么去处,本来想着找个安定的地方就成,结果土匪一窝接着一窝,为了活命我只能一直向前跑,不知不觉就这么远了,刚到小山村的时候真的跟梦一样。” 柳夏目瞪口呆,没想到陆景居然是被土匪撵到这里来的,急忙询问:“外面的世道这么乱么?那小山村附近可有土匪?” 陆景仔细回想,他最后一次遭打劫的地方确实离这里不远,百多里的距离,不过那窝土匪人少,看起来刚落草,不敢动过路商户,连流民都只捡着落单的下手。 见柳夏慌张的样子,知这小哥儿虽然比自己大几岁,但被他爹保护的很好,没见过这些事,就离他近了两分,隔着一段距离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安慰道:“附近没有,二三百里外有一处,我看他们人不多还不敢上官道,以后想出去绕过那里或者找一群人结伴而行就好了。” 柳夏没想到一问还真有,不由自主的也往陆景方向靠了靠,想听他细说。 陆景闻着空气中隐约飘来的哥儿体香,面不改色:“我看小山村百姓安居乐业,那本地的县太爷应该是个管事的,你若实在不放心,我们以后找个机会把这事告诉衙门。” “这法子好。”柳夏终于放下心。 过了这话茬,柳夏又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们这地方地名大多是跟着地势和大姓取的。小山村,就是村后头那座山叫小山,小山后天那个大山处的村就叫大山村。左走八里桐树多的地方叫桐籽沟,右走十里是张家坡,这都是里的近的大村子。小山村说是村,但里镇上极近,离县城也不远,要买什么东西都方便。” 柳夏一口气介绍完十里八乡。 陆景给他添了杯茶。 柳夏接过抿了一口,又悄悄瞅他一眼,继续说。 “我柳家虽不是什么大姓,但周边亲戚也多,我爹家里排行老三,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一个妹妹,都是分了家的,大伯在县城安家,爷奶跟着大伯住,二伯在桐籽沟那边,姑母嫁到了镇上。这都是关系近的亲戚,再扩一辈就更多了,各个村子都有,总之这附近都是说的上话的。” 陆景听了心里直乐,这不就是在说我家里人多别想欺负我小心群殴吗?未来夫郎的下马威居然这个时候才来,就想逗逗柳夏,装作不开腔的样子。 柳夏见陆景不说话,觉得自己目的应该是达到了,姑母说汉子就得随时吓吓才不敢干坏事,否则放手都是要飞天的。 过了一会,陆景还是不说话,也没动作。 柳夏:我真吓到他了?也是,他不过才十几岁,又刚吃了那么多苦……赶忙又开口:“所以以后啊,谁敢欺负你,你也不用怕,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陆景心里乐翻了,面上装作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样子:“真的?你真的给我做主?” 柳夏闻言不禁挺起胸脯,说保证做主。 陆景见了逗弄心思更甚,说了一长串崇拜加自己可怜希望柳夏保护云云之词,说的柳夏怜爱之心大起。 时间过的飞快,两人一个话题翻来覆去的拉扯也不嫌腻,一转眼柳大山午觉都醒了,陆景柳夏才发觉两人距离有些太近了,立马分开,规规矩矩的整理仪态。 “爹!”陆景见柳夏朝柳大山走去,两人一起到堂屋里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柳家是富户,分家后人又少,柳大山一心养老,家里的田地基本上都佃出去了,城里的几套铺子大多租出去了,平日没什么活计做。陆景这几天院子也扫的好,现在一时间也没什么事做,不能随便进人家屋也不能随便出门,一时间闲的长草。 好在有个小胖墩。 陆景就见柳明秋一趟一趟的从屋里往石桌子上搬笔墨纸砚,他人小,一次只能拿一点。 三字经正正的放在桌子中央,笔墨纸砚按位置顺序摆的整整齐齐,陆景非常有眼色的把桌子上的茶水收到边上。 柳明秋归置好一切,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先开始背书,“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柳明秋刚开蒙,三字经陆景开蒙的时候也背过,不稀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温故知新,多诵几遍稳固也正常,陆景点头。 可当柳明秋重复背诵七八遍的时候,陆景终于憋不住了,合着小舅子是只是文具多,会的就是这十二个字是吧! “明秋,为什么只念不写呀?”陆景找了个话头。 柳明秋止住背书声,眼里流出大大的疑惑,陆景懂了。 小舅子刚开蒙,对这般大小的孩子解释书本上的内容太耗费精力 ,大多开蒙私塾先生多半只教背诵,美其名曰书读百遍,其义自现,等孩子读不下去了就随便找个朽木不成才的理由打发了。柳大山和柳夏没上过学,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管。 小舅子勤奋好学主要以后又是自家人,陆景回想自己开蒙时走的弯路,又问:“明秋,学堂给发沙盒子吗?” 沙盒子是刚开蒙的小孩练字用的,小孩年龄小,腕力不足,练不出名堂,笔墨纸砚又贵,所以刚开蒙的学子多半是用一个开口沙盘练字,写完一抹又能写,很方便。 柳明秋摇头。 陆景:这是被当冤大头了啊。 陆景起身,详细观察那文房四宝,笔该是买的时候店家帮忙开好了的,那砚台,好家伙,砚台崭新都没开砚。 “明秋,你课业已经完成的很好了。”陆景拿起那块砚台,柳大山爱自己的两个儿子,蒙生的四宝都买的中上品,“如果你想听,我教你如何用这文房四宝吧。” 柳明秋小鸡啄米般点头。 陆景打了一桶水,教柳明秋冲洗砚台,告诉他这一步叫净砚,“砚台是石头,是从山里水里地里取来的,石匠把石头磨成这个样子,上面有很多石粉灰尘,所以用之前要洗干净,免得污了墨水。” 砚台冲洗干净就放桌子上晾干,陆景和小舅子继续玩水玩的不亦乐乎。 凉快一把后,砚台也干了。 陆景在砚上倒了少量清水,水膜刚好覆盖台面。陆景垂直直握墨块,保持稳定,先重后轻,先缓后匀在砚台上打圈,同时嘴里不停的给柳明秋讲解步骤和小窍门。 开好砚后,把头次磨的墨汁倒掉再次把砚台冲洗干净,冲洗注入清水,不一会儿就磨出了浓黑细腻有光泽无杂质的墨汁。 柳明秋在旁边围观激动的跺脚,以前从未有人教他这些。 弄好一切后,陆景执笔气势十足,十四岁的寒家子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秀才那必然是在学问上有天资的。 “今日,我先教你画乌龟。”陆景一脸正色。 “啊!”柳明秋兴奋大叫,举双手赞同。 柳夏提着一双新鞋子从隔壁王大幺幺家回来的时候,陆景和柳明秋已经画了一大张纸的乌龟了。 柳明秋见他回来了,举着乌龟图嘟嘟嘟的冲过去。 “哥,这是一只乌龟,这是两只乌龟,这是三只乌龟……”柳明秋拉着柳夏迫不及待的分享成果。 那纸上一团一团的乌龟,每团乌龟上都标注有一二三四五,漂亮的大字旁还跟着一群歪歪扭扭照着描的小字。 柳夏没上过私塾简单的字也是认得,一看就明白是陆景在教柳明秋数数。摸摸头夸柳明秋真厉害,转头给了陆景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景弹弹衣袖,爽爽接住美人秋波。 柳夏知会柳明秋自己把自己东西收拾好,朝陆景扬扬下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陆景笑着跟他去了。 俩人来到陆景房门前。 “做新鞋子费时,一时半会儿难做出来,王大幺幺手艺好,他家也有身量跟你差不多的小汉子,我今天去问还真有新的,就换了双回来。”柳夏把手里的新鞋子塞到陆景手上,“我是估摸着来的,你快试试,若不合适,我好再去换。” 陆景没想到柳夏找自己是因为这个,满肚子的调笑拉关系的亲近之语一下子堵在喉咙里出不来,陆景爹娘走后,最亲近的叔伯都靠不住,那时他便知道世上没有什么免费的东西,也没谁该把什么东西给他,他身上穿的全靠自己张罗,早些年更狼狈的都是常事,后来自己找了些活计,才活的稍微体面些。 柳夏见他不说话,忍不住轻推催促,“快些去试试呀,不合适我好去换,晚了人家就要做晚饭了。” 陆景一把抓住柳夏的手,柳夏吓了一跳也不说话了。 陆景将柳夏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蹭了蹭,带着鼻音嗯了两声,就进屋试鞋子了。 陆景换双鞋的功夫就把自己情绪理好了,脸上挂上欢喜的笑容在柳夏面前踱了几步,“这大小正正好,夏哥眼神真厉害。” “合适就好。”柳夏见他好了,也舒一口气,转头朝院子里的石井走去。“我晌午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寒瓜回来冰在井里,想冰了这么久应该能吃了。你叫上明秋,拿刀来杀瓜。” 陆景听话,到屋里唤柳明秋速速出来杀瓜。柳明秋跟个小炮弹似的冲出来,一大一小冲进灶房拎刀,又冲到柳明秋面前,跟小旋风似的,柳夏被他俩这架势弄得笑个不停。 吃了瓜,瓜皮丢给鸡鸭。 夏日炎热,柳家中午又吃的实在捞面,晚上众人一致同意煮几个苞米得了。 吃完饭,天色也晚了。柳明秋明天还要上学堂早早睡了,陆景也打水冲凉去,柳家堂屋里,柳大山和柳夏在烛火下谈话。 “夏哥儿,城里传来消息说,官府可能会发强制婚配令的事,你该也知道吧。”柳大山开口。“你对陆小子,是什么想法?” 柳大山今年才四十出头,本来是个意气风发的好年纪,可是妻子走了也带走他一身的心气,只愿窝在小山村把两个儿子养大就好。外面的流言不住挂齿,很多事他都是更愿意顺着自己孩子的心思的。 “还好吧。”柳夏低头支支吾吾。 柳大山看儿子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拒绝,眼睛一亮,趁热打铁:“陆小子是个秀才读过书,人也勤快,长的也不赖,个儿也高。我的儿,你之前不是就要的这种吗?” 柳夏抬头望向他爹,他爹一向爱他,在他迷茫的时候爹总是会告诉他该怎么做,于是他问:“爹,他才十四,就是个秀才了,入我们柳家的门真的待得长久吗?” 自家儿子向来自信,柳大山闻言颇为诧异,转念一想牵扯到感情这种事确实能乱人心神,就提醒道:“我儿十四岁的时候就接下了家中的事物,大大小小铺子张罗了也有七八家,在平岗不说是一呼百应吧,也是叫得出名号的人物。你爹我在这里,你祖辈亲戚都在这里,我儿还怕以后日子过不好吗?陆小子小是小了点,但小也有小的好处,有什么毛病都能及时教。你顾及的那个,十四岁的秀才是少见,二十四岁的秀才多的是,三十四岁的秀才更是平平无奇了。” 柳大山想了想又说,“退一万步讲,姻缘这种东西也不可强求,若有一日实在缘分尽了,这小山村是我儿的家。” 柳夏双眼亮晶晶,听他爹的话他也意识到自己钻牛角尖了,此刻迷雾散去,他也有心思打趣:“爹,陆景这么好哇,你可真喜欢他,我刚给你做的衣服都没见你穿两次就给他了。” 柳大山没想到自家哥儿转这么快,也撅着胡子道:“这不是你招赘招那么久都没招到吗?为父看见个好的不赶紧给你留意留意。衣服算什么,前两天不是说要给爹做新鞋子吗?怎么今天我看到有人拿着都做了一半的鞋底和布到隔壁去换东西了呢?” 柳夏赶忙过去给柳大山捏肩说好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乞丐书生 第4章 定亲(捉虫1.0) 第二天用过早饭,柳大山让柳夏带着柳明秋早早出门,又招呼陆景过来谈话。 都是聪明人又都心知肚明,柳大山便也不管拐弯抹角:“陆小子,你当日说你是来应招亲的,那我现在也给你回个准话,我柳家有意于你。不知你当日的话还做不做数,若只是因为一时的困境,我这里也可以给你另指几条其他的明路。” “作数。”陆景即答:“一直作数。” “你情况跟一般人不一样,年纪又小,大概也不太懂这些,所以多的就我来筹备,你照着做就行,你可愿意?” “好,但凭柳叔做主。” “你从远处来,很多东西都弄不了太复杂。”柳大山将提前备好的新衣交给陆景,干咳两声。 “好好捯饬一下,今天就迎媒人吧,迎完了我带你到村里转转。” 说罢,柳大山就出门了。 柳大山走后,陆景难掩喜色。漂泊这么久,他终于有个安定之所了,而且……陆景摸了摸手上的新衣,墨绿色的衣裳针脚极为密实。 “夏哥儿……” 或许还能有意外之喜。 过了大半个时辰,柳大山带着媒幺幺回来了。 来的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张媒幺,做媒几十年,保的都是恩爱好姻缘。周边有心想给儿女说良缘的,都会特意请他。 其实入赘嘛,要不了这么麻烦,找个轿子抬着陆景,围着小山村转两圈,再摆个席面就算成了。 但柳大山为了柳夏以后选择面更广些,愿意多费这功夫。 张媒幺坐在柳家堂屋里,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说实在的,柳家这媒都好几年了,一点也不好保,他本来不想来,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但柳大山给的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也好奇,柳家挑了这么多年的哥婿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张媒幺抬目朝陆景瞅去。 一个半大小子,模样到是清俊,就是瘦了些,看着还稚气。 陆景察觉到张媒幺的打量,回了他一个微笑。 张媒幺顿了顿,年轻哥儿不经事,只挑好看的选,也不管中不中用。 柳大山捡能说的给张媒幺说了,只瞒下陆景是个秀才的事。 陆景家乡离这里远,虽然有秀才资质,但形势比人强,没去衙门问清楚前,太多东西拿不准。 何况他是入赘,现在能少听两句闲言是两句。 于是陆景摇身一变变成了柳家远远远在沧州的世交之子。 爹娘还和柳大山戏言指腹为婚过,只是大家当时都当玩笑。 沧州没了后,可怜孩子陆景举目无亲,无处可去之时,想起了爹娘以前话,当了真,不远千里来投奔叔叔。 恰逢柳家也在招婿,真真是天定的好姻缘。 陆景目瞪口呆的旁听自己未来岳丈跟着张媒幺你一言我一语地凑了这么个故事,边听边在心里给岳丈大人竖大拇指。 张媒幺又快教柳大山和陆景留了八字,互换了庚贴。 陆景怀里揣着写了柳夏八字笔墨都还没干的庚贴,差点被老丈人这速度闪到腰。 “那就这么定了,现在是七月中,翻黄历八月下有个好日子,村里好久没热闹了,柳爷子得好好办一场呀。”张媒幺笑眯眯的接过红包。 “一定一定。”柳大山抚须回道。 中午留了张媒幺在家里吃饭,柳家没个年长的哥儿娘子管事,柳大山就托张媒幺多说一些,陆景拿着笔在旁边记下成亲要准备些什么。 他字写的好看,张媒幺看了又是大夸特夸。 用了午饭将媒幺送走,见太阳日头大,两人就在屋里歇息,柳大山给陆景讲今天要去拜访的族老里正家的情况。 “三族老是这村里我们这一房最老的长辈,你进门这事是一定要去拜访的,他有三个儿子两一个哥儿一个女儿。“柳大山顿了顿,”算了,这些个人说了名字你大概也记不住,见到族老喊族老,比我老点的喊伯爷伯爷幺,跟我差不多的喊伯伯伯幺,比你大点小点的自己估摸着喊哥姐就成了,我们家辈分不高不低,你在村里这么喊多半不会出错。” 好随性的岳父大人! “我们村的里正姓李叫李长河,有四个孩子,三个汉子分别叫天元地元仁元,一个哥儿叫园园,园哥儿跟夏哥儿从小就玩的好。“ 又交待陆景:”你去灶房挂腊肉的地方,取两条来用油纸包好,访完这两个地方就差不多了。” 陆景听话照做了。 下午过了太阳正热的时候,陆景抱着两包腊肉跟柳大山出门。 至此,他才有功夫闲心好好观察一下小山村。 平岗镇小山村靠近西南府,三面环山,陆景从北边过来走的官道都绕了七八个弯从小山村东边才能进村。 唯一没有山的那面横穿了一条宽约莫十米的长河,河上起了一座拱桥,附近的人可以通过此桥直通平岗。 柳家院子就落在整个村最靠近镇上的地方。 里正家在村子中央,比族老家离的近,柳大山和陆景就先去里正家,到那的时候,里正夫郎正在院子里喂鸡。 柳大山隔着篱笆叫了他一声。 里正夫郎看见,忙笑着开门来迎,他家哥儿跟夏哥儿关系好,两家常有来往。 "大山来了啊,这位是?"里正夫郎注意到柳大山身旁的陆景。 "叫叔幺。"柳大山对陆景道,又对里正夫郎说:"这不是我家夏哥儿的事儿嘛,长河老哥在家吗?" "叔幺好。"陆景乖乖叫人。 "哎!有礼了。哎呀,好俊的小娃子。”里正夫郎回礼,听了柳大山的话,细细打量了陆景两眼,又对柳大山说:“在家呢,在后边剁猪草,先进来坐,我去叫他。" 陆景跟着柳大山进了里正家堂屋坐着,里正夫郎端了两杯兑了红糖的凉白开过来递给他们。 “怎么家里就你俩,没见着你家娃儿们?”柳大山起了个闲话头。 "天元地元到地里看庄稼长势,仁元跟圆圆你也知道,就是两个土匪,跑山上去野了,还假惺惺的带了篮子说去捡菌子,这大热天,有个什么菌子给他们捡?八成是又发现哪儿的野果子了。"里正夫郎笑道。 “小娃儿都爱往山上跑,我家夏哥儿也时常想去去,就是胆子小,怕蛇咬他。” “那明儿让圆圆跟他一起去,圆圆个野货胆子比熊还大。” “那感情好。” 不一会儿,里正就过来了,笑着跟柳大山打了招呼。 柳大山示意陆景把腊肉递过去,里正笑道:“大山来就来嘛,还拿什么礼。这位小郎君瞧着到有些眼生?听我夫郎说,是有关夏哥儿的事,难道......?” “不错。”柳大山答道:“就是我家夏哥儿结亲的事。“ “这是陆景小子,是我年轻时候在北边认识的好友的儿子。北边的事你也知道,可怜我兄弟和他夫郎遭了难,只留下这么一个小汉子,无依无靠。“柳大山给里正介绍陆景。 “我那兄弟是个良善人,多年前跟我一见如故,还说过以后结亲家之类的玩笑话,他爹和爹幺许是跟他提起过这事,他便来投奔我。” 不到半日老丈人把这故事又润色的更圆满,陆景竖起两只耳朵仔细听细节,默默背诵免得以后穿帮,拆了老丈人的台。 “我那夏哥儿你也晓得,正好在招婿。陆小子过来,正正合适。我也问了两个娃娃,都没意见,请了张媒幺过来合媒,八字合得极好。”柳大山继续说。 “便索性定了下个月二十三摆酒席,今天过来找李老哥,是想拜托老哥你帮忙通知村里各户,再央请嫂夫郎到时候过来帮忙的。” 里正闻言看向陆景,见他规规矩矩的坐在柳大山下手,腰背挺得笔直,眼神黑白分明,精气十足,面上也俊秀,是个难得的佳婿,就是小了些...... "恭喜柳老弟喜得佳婿了,只是下个月就成亲了么?陆小子看着小了些,先定了亲再过一年成也不迟啊。” “老哥此话有理,只是.....”柳大山压低声音,指了指天上,“我听到消息,县衙那边在准备布发新律令,要不了多久就要重起强制婚配令,跟以前一样,女孩儿哥儿十八岁。” 里正大惊,虽然有听到风声,但没想到这么快,也压低声音:“此话当真?” “当真,从县丞那传来的消息,也快传到各个村里了。我便想着,干脆直接成亲,免得多生事端。且我看了陆小子生辰,一个多月后也快到十五了,先成了亲,养两年再说其他的事。” “确实,确实。”里正点头,又感谢柳大山提前给他说了这个消息,他家圆哥儿刚满十七,之前看了一门亲,结果那家人不好,就罢了。本来想多留一两年也无妨,现在得快张罗起来。 在里正家多待了一会儿,期间里正夫郎拉着陆景看来看去,叹他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听到陆景读过书又再次恭喜柳大山得佳婿。 还想留两人吃饭,柳大山说还要去拜访族老,里正夫郎便也不强留了。 里正送两人到门口,临走时补充道:“唉,柳老弟能得佳婿真是太好不过了,长玉那事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给你赔不是。长玉是个好孩子,就是我那大伯天天做混账梦。” 陆景耳朵一动,村东头大槐树下他听得那一肚子八卦,说柳家拒了里正大伯家小儿子的亲。 “你家是你家,你大伯是你大伯家。这也不干你的事。”柳大山道。 陆景跟着柳大山离了里正家,柳大山转头招呼陆景跟上,就见陆景眨巴着一双眼好奇的盯着他。 柳大山:“......” 去族老家的路上,柳大山低声说了和里正家大伯的官司。 李长玉是里正家大伯李生海的老来子,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李生海偏疼这个小儿子,从小就送他入了学堂。一家人供着□□读书。 前些年□□考上了童生,要去县学读书。 土里面刨食的人家供个读书人出来太难了,全家本来就勒紧的裤腰带还要再紧一紧,就有人生了其他想法。 那时适逢柳家要招赘的消息传出来,李生海家就打起了金算盘,以童生上门的名头想让柳家供□□读书,又不想写入赘契书,闹了好一阵不痛快。 柳大山拒了后,村里就开始传出柳夏瞧不起童生要招个秀才婿的风言风语。 陆景心里默默记下。 到了三族老的家,也是一样的说辞,介绍了陆景,又请三族老家帮忙通知一下其他村的同房族的柳家人 说完该说的,天色也晚了,陆景跟柳大山推脱了三族老家的留饭,起身往家里走。 回到柳家,柳夏早就做好了晚饭,就等他俩回来开饭了。 柳夏今天割了一斤上好的五花肉,五花肉整个下锅煮透了捞出,片成片,跟青辣椒一起炒了个回锅肉,掐了把青菜炒了个时蔬。 院子里豆角长的好,柳夏摘了一大把,切成碎粒跟腊肉粒炒在一起,垫在白米下面做成焖饭,香的陆景连吃三碗。 看他吃饭吃的香,柳家人也跟着食欲大开,连柳明秋都举着小碗要添饭。 陆景故意作势力要跟他抢最后一点饭,柳明秋生怕被抢,攥着碗扒得飞快,看得柳夏乐弯了腰。 岳父大人大杀四方,小陆谦逊围观之余也加强编瞎话功力学习。 小陆:小怎么了?小怎么了? 张媒幺:小不中用啊! 小陆:(气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定亲(捉虫1.0) 第5章 定亲 今天是柳大山送柳明秋上学,柳夏约了里正家圆哥儿一起上山玩儿。 柳夏十二三岁的时候跟柳大山回小山村,没怎么去山上河里野过,小时候胆子没练出来,现在看见蛇虫就怕,只有跟着人一起才敢上山。且他现在管家,出去玩的机会就更少了。 柳夏早早的收拾好背篓,一脸兴奋的就要出门,走到门口,余光瞟见一只陆景窝在旁边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糟糕,太开心了忘了家里还有个人! 柳景有些心虚,问陆景:“我和朋友一起上山玩儿,你要不跟我们一起?” 陆景就等着这句话了,为了不给老槐树下传出更多八卦,他昨天才敢出柳家半步,早憋坏了,忙把放在身后的背篓背起来,快步跟在柳夏身后,乖巧示意他自己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现在反正亲都定了,一起出门也不怕被人瞧见,柳夏想。 要进的那座山山脚下是一片青冈树林,这树长得快,是烧炭的好材料,每年都有村里人砍些回去烧炭,留下的树桩子会发野生的青冈菌,那东西晒干了跟着腊排骨一起炖出来极鲜,只是这两天没落雨,是捡不了菌子的。 圆哥儿早早就在树林子等着了,望见柳夏连忙招手示意。 陆景跟在柳夏后头,看两个哥儿又是拉手又是拥抱的,悄悄撅嘴,拿柴刀砍向路边长的笔直的黄荆条子:哼,跟八百年没见过一样,还抱来抱去的,是你夫郎吗你就抱 。 又见两个人头紧紧凑在一起大声说悄悄话:“圆哥儿,你这次给我的帕子做的挺别好,我看了都舍不得送布庄了,就托在我那‘集市’上一家卖布料的摊子上单卖,一条能卖三十五文,虽然花的时间长了些,但一条能多赚十文,而且这两天还好几个人打听还有没有。” 柳夏从篮子里拿出一串铜板,递给圆哥儿:“给,九条帕子三百一十五文,给了人十五文劳费,这是三百文。” 圆哥儿一下子抱住柳夏,怪叫:“我的老天爷啊,夏哥儿你太厉害了!我爱死你了。” 柳夏骄傲抬头。 黄荆条子被陆景削掉多余的枝条剃成根趁手的长棒,他扯了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悄悄的翻了个白眼:是你夫郎吗你就爱。 “好财神,我昨天跟我哥上山发现一大片野泡和野羊桃,知道你爱摘这个玩儿特意给你留着,快随我走吧。”圆哥儿狂献殷勤。 陆景见他俩终于动身了,就走在前面开路,见着有草丛树叶的地方就扫一棍。 圆哥儿见了拉着柳夏低声咬耳朵:“我还没说呢,这就是你那童养相公啊?” 柳夏:? 柳夏掐了一把圆哥儿的腰,咬牙:“说什么呢?什么童养相公?” 圆哥儿捂着腰嘶哈嘶哈:“不是你爹说的么?我听我爹说你爹说他爹跟你爹是世交,他还在爹幺肚子里的时候就指给你当相公了,这次是特意从北边不远千里过来的,这不是你童养相公是什么?” 什么跟什么呀!柳夏被那一长串爹绕晕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都不晓得怎么跟他争。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圆哥儿特意给柳夏留的好地方。 一大丛野泡,红艳艳的多如星子,让人看了就口水直流,旁边几颗树上还缠了挂了果的野羊桃,另一边穿了一条小溪,溪流清澈见底,走到平坦处散开,大大小小的石头在溪流中露出顶来。 “夏哥你去摘泡儿,我来给你摘羊桃。”圆哥儿撸起袖子就要上树。 “我来摘吧。”陆景道。 “喔哦~”圆哥儿怪笑,“那我去那边摸螃蟹,你俩摘够了叫我。”说罢提着篮子就跑了,路过柳夏时,被柳夏红着脸轻拍了一巴掌。 圆哥儿走后,柳夏和陆景开始分工。 摘果子是最有乐趣的,不一会儿柳夏就摘了大半篮子,到是陆景那边,羊桃缠在不同的树上,一上一下花了不少时间。柳夏摘完了就找了个石头坐在那,手撑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陆景爬树。 陆景被他的目光灼的背疼,于是试探问:“夏哥,你要来摘羊桃吗?” “不,不了吧,我爬不来树,摔了就多生事了。”柳夏摆手拒绝。 是害怕,是不会,不是不想。 陆景三五两下下了树,走到柳夏跟前把他拉起来,又把他推到一颗攀了羊桃藤的树前,“试试吧夏哥,爬树很简单的,手握紧,脚踩稳就行了。这颗树矮果子近,很好摘的,我在下面给你举篮子,我往里面丢就成。” 他劝的真诚,柳夏的终于战胜了心里的那点害怕。 脚踩在树干上的时候,柳夏觉得刺激极了,快活极了,看向陆景,又听见一顿夸,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在树上摘一个在下面接,不一会儿就把这一颗摘完了,柳夏却一直不下树。 他面上装的好,一直跟陆景说话,陆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人不敢下树。 陆景盯着那不到三尺高的距离,沉默了。 陆景把篮子放在一旁,拍拍身上的灰,张开双臂,对着柳夏:“夏哥,跳。” 柳夏犹豫:“把你压倒了怎么办啊。” 陆景:…… “两个你我都接的住,而且这不高,没事的。” 柳夏抿嘴,眼一闭,心一横,纵身一跃。 陆景抱了个满怀。 陆景头一次抱一个哥儿,也头一次明白了暖玉温香抱满怀是什么体验。 柳夏从陆景怀里退出来,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东张西望,嘴里念叨:“圆哥儿哪里去了?” 陆景喉结微动,看着柳夏红润的脸颊,尖尖的下巴,实在没忍住,凑到柳夏耳边,低声问:“夏哥儿,刺激吗?” 柳夏脸色爆红,狠狠掐了一把陆景的腰。 陆景往后一跳:! 这小哥儿,汉子的腰是能随便掐的吗? 嘴上还有闲工夫笑:“爬树,我说的爬树,夏哥啊,你想哪里去了呀?” 柳夏不管了,不敢下树被发现也就罢了,还被比自己小那么多的调戏,也不说话了,只追着陆景还要掐他一把。 “好夏哥儿,我错了,饶了我吧。”陆景求饶。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 …… “你们好了吗?快走吧,不晓得哪里来的一窝野蜂子一直在我面前乱窜,看着吓人的。你们摘完了就走吧,也该回家吃午饭了。”圆哥儿摸了大半天螃蟹终于回来了。 “蜂子?是马蜂还是蜜蜂啊?”柳夏问。 “看着是蜜蜂。” “蜜蜂那岂不是有蜜?”柳夏跃跃欲试。 “真是胆子大了。”圆哥儿闻言感到惊奇,“我知道你爱吃蜜,但你忘记我俩上次的惨样啦?我可不要再肿成好几天的猪头。” 死去的回忆攻击了柳夏,刚生出的胆子又缩回去了,柳夏心有嘁嘁:“那我们还是快回吧。” 一行人收获满满的下了山,各回各家。 用过午饭后,柳夏在院子里躺椅上眯午觉,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被人推半醒,隐隐约约听到陆景说:“夏哥,我柴刀落山上了,我去捡回来。” 陆景穿的严严实实的,还带了之前的旧衣,取了斧头,火石,并一大把干艾草放在篮子里,出了柳家大门。 顺着早上走过的路快步行驶到熟悉的地方,他一个人走的快,早上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到的地方,下午只花了一半时间。 沿着溪流往上走,野蜜蜂果然多了起来,嗡嗡的,许多蜜蜂后腿上都裹了一大包黄色的花粉花蜜。 陆景跟着回巢的蜜蜂找到了蜂巢,一颗近乎中空的老树。 陆景站在上风口,用旧衣将头和脸裹好,取出火石点燃干艾草,开始熏蜂。 蜜蜂天性攻击性就不比马蜂强,陆景艾草浓烟将蜂全部熏出后,找好位置用斧头砍开树洞。 金黄色的蜂脾逐渐显露出来,这窝蜂不小,满蜜蜂脾有三四块,陆景快速取下蜜脾放进准备好的篮子里,收好东西拔腿就跑。 陆景下山的时候,柳夏正在山脚下等他。 陆景出门的时候跑的飞快,柳夏迷迷糊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回过神出门去追的时候陆景早没影了,柳夏不敢一个人进山,又放心不下陆景,就在山脚一直等。 看见了陆景,柳夏悬着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有些生气,皱着眉头:“东西落下了,一起回去捡就是了,你怎么敢一个人去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呀!” 晌午太阳最烈,柳夏站在没阴的地方好半天,起的汗把衣服都润透了。 陆景看他下巴上悬着豆大的汗珠,心里一瞬间涌上各种滋味,想没有这汗,又想这汗多流些。 见柳夏还是不开心,陆景从篮子里掰了一小块蜜,抹上柳夏的嘴:“好哥哥吃点蜂蜜甜甜嘴。” 柳夏人都傻了,呆呆的看向陆景,舌头不自觉伸出舔嘴巴上的蜜。 陆景舔了舔嘴角,继续逗他:“甜吗?夏哥哥说些好听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甜的。” “你怎么……为什么?”柳夏磕磕巴巴。 “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夏哥想要,我又能拿到,能给为什么不给呢?”陆景笑道。 “这样么?”柳夏若有所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羊桃就是猕猴桃 今天是恋爱日常 小陆野外生存经验是拉满了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定亲 第6章 定亲补0711更新 夏天的泞雨说来就来,这泞雨还不似一般的雨说下完就完了,泞雨一下稀稀拉拉能持续好久不停,地上积水和稀泥糊弄成一块,极其缠脚,人走都没法走。 本来说找个日子要带陆景去县城拜访柳家长辈,现在连柳明秋都困在家里上不了学,也要等雨停了再说。 把柳明秋送到隔壁,托王大幺幺照看,陆景披上蓑衣带好斗笠,跟着柳夏柳大山去地里巡视。 今年是大胤建朝十一年,前朝皇帝沉迷修仙不管政事,又频遇天灾,老百姓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前朝地处中原,国力强盛时自然四方来贺,国力衰退时那就是周边谁都想咬一口。 大胤开国皇帝原本是前朝大臣,年岁颇大,积威甚重,对前朝皇帝失望透顶后联合世家起兵造反,上位后兢兢业业励精图治解决内忧,以雷霆手腕镇压四方来犯的外患,只可惜年岁太大,操劳过多,在皇位上待了三年就驾崩了。 新皇登基后改年号为永熙,今年是永熙九年。 大胤建朝时田税二十赋一,还给普通百姓分田,成年汉子十五亩,五亩上等田,五亩中等田和五亩下等田,成年女子哥儿和未成年汉子五亩中等田和五亩下等田,未成年女子和哥儿五亩下等田。 不过这都是十年前的分法,现在早就不分了,税也因为打仗的原因早早变成十五赋一。 在陆景的家乡,全家名下一分地没有,全靠佃世家的田勉强糊口的人户家子比比皆是。 地好卖不好买,柳家经营这么多年也才攒下四十亩上等田,十五亩中等田,十五亩下等田。 柳家人少,这些田基本上都佃出去了。现在日子都难,周边的又基本是沾亲带故,柳家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地里的产出扣了各种杂税成本后,柳家和佃户五五分账。 不同品质的田产出不同,良田300多斤,次田减半,年份好的和差的能得的粮食就更不一样,柳家一年差不多能从地里得四五千斤粮食。这两年不太平,粮价贵,连三河县这样没遭灾的地方,都翻了番。 四五千斤粮食,留一千斤多斤自家嚼用后,给县城里的爷奶孝敬一千斤,剩下的卖出去得银子五六十两,这便是柳家一年从地里能得的收益了。 陆景走在田埂上,默默的算着。 记得夏哥儿之前说在镇上还有几个铺子租出去,镇上的铺子月租多在半两到一两之间,一年收益怕也有三四十两。在大多是一大家子一年埋在地里刨个二三两余钱的小山村,柳家的确算得上是顶级富户了。 在柳家安下来后,陆景就开始思考以后。 他十四岁就考上秀才,只要能继续读书,未必不能爬得更高。 就算是当了上门赘婿,要让他就此放弃读书,他也绝不甘心。 陆景也不指望柳家能供他读书,且不说上门女婿跟嫁到别人家的哥儿没什么区别,读书是个多费钱的事,他早有体会,正常人家都不会愿意给个外人掏那么多钱的。 不过他不怕这个,只要周边环境稳定,有个安身之处,他就能自己想法子挣银子。几年前父母去世后,大伯二伯也没给他掏半分银子交束脩。 柳家最大的顾虑是自己一但往上读,读书人最重名声,他们怕自己读成了,爬高了,就翻脸不认人,辜负夏哥儿。 陆景能理解这顾虑,说实在的,换个位置想,要他是柳大山,陆景本人绝对不可能得到任何往上爬的机会,给个两亩地一辈子按在土里按的实实的才能安心。 但陆景不能不往上爬,柳家救他性命,给他安身之所,他也实在不愿最后反目成仇。 当务之急是安下柳家人的心,慢慢的磨合,让他们更接受自己,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一家人,逐步接受自己去读书的事。 八月稻熟,地里的庄稼眼看就要收割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场雨,倒了不少,柳夏忧心忡忡。 “夏哥不用担心,天上的云稀薄,今天下完了估计就散了,明天会是个大太阳。”陆景瞧了瞧天色。 “陆小子说的对,明天估摸着就不下了,没想到陆小子还会看天。”柳大山惊讶。 “柳叔,我会的可多了。”陆景头望地高高的,洋洋得意。 听了他俩的话,又看见陆景插科打诨的模样,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果不其然第二天出了大太阳。 柳夏要去镇上买些东西,问陆景要不要跟着一块去。 陆景当然要去了,忙从柳夏手里取下篮子拎着,笑的狗腿:“我给夏哥当拎包跟班跟屁虫,夏哥买了什么往后头甩就是了。” 柳夏被他弄的好笑。 柳家离镇上不远,他俩走过去也要不了多久。 边走两个人边聊天,从天南聊到地北,陆景年纪小但小小年纪经历丰富,去过的地方柳夏听都没听说过。陆景又能说会道,说的又是柳夏没见过的,一下子把柳夏的心神全抓住了。 “沧州从十月天上就会开始冒雪,十一月十二月雪最大的时候,跟鹅毛一样一块一块的往下落,一丈外的东西都可能看不清,在地上能积一人多高,那个时候全世界都是白的。”陆景边说边比划。 平岗温暖,冬天最多不过放在院子里的水过一夜结层冰的温度,柳夏从未见过鹅毛一样的雪,也从未见过全世界都被白色覆盖的样子,他随着陆景的话去想象,为那样的白色冰雪世界震惊。 闲聊的话题都是东一下西一下,眼看着快要到镇上的时候,话题又扯回小山村,扯回平岗,柳夏问陆景以后有什么打算,想做什么。 “洗衣做饭,扫地喂猪,下田种地。”陆景乖巧答道。 “不想继续读书吗?”柳夏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说错了什么,抿嘴收声。 陆景眼神一暗,转眼恢复正常,笑嘻嘻:“上学太费事了,还是割猪草容易些。” “家里没养猪,也没那么多衣服洗,地都佃出去了……”柳夏低声嘟囔。 “什么?”陆景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柳夏支支吾吾道。 陆景叹了口气,靠近柳夏,摇了摇他肩膀,:“夏哥,你之前不是说有个账房月钱一两半的活计能介绍给我吗?你看我干那个可成不?” 柳夏面上一喜,想起了这么个事,拉着陆景就开始详谈这份活计。“这份活还得从我那个‘集市’说起。” 柳大山当年归乡时,身上的大半钱财都拿来在平岗置办产业,当年年景不好,柳大山趁机在镇上收了七八家铺子,还收了镇上唯一一家酒楼,就为了以后收租子,给子孙后代留个长久。 但哪有什么能一直长久的事呢?铺子陆陆续续只剩下四家,唯一的酒楼也经营不善开不了张,无人接手。 三河县位处西南府北部门户,不管你是中原哪儿的还是西南府哪里的,从西南入中原或从中原入西南必然经过三河,只是过路行商不停留,要停留也直奔三河,平岗虽然离得极近,也分不到一点过路人一点眼神。 柳家酒楼无人接手,柳家自己又开不起来,柳夏十四岁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将酒楼进行改造,主体框架不变,四面开了大敞的门,把楼里清空,楼下围着造了一圈货柜桌子。 又请柳大山出山耗费了最后一点人脉——让认识的过路行商在此处便宜售卖瑕疵品。跑商山高水遥,货品在路上有损耗实在正常不过,反正都是便宜处理,不如在三河县就处理了,还少些路费花销,当时的行商也就同意了。 从中原来的东西,就算是次品也是好货,价格还低,更何况柳夏当时还花了钱请人到处宣传,柳家货楼当年一炮而红。 为了吸引更多的行商,柳夏选择让利,不对卖出的货物抽利,只收取少量的摊位费,主打一个细水长流。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赶集买东西,引来的行商也越来越多,柳夏又包下了货楼周围的地,围着搭了很多摊位棚子,方便当地的人来摆摊做小本生意,每天收三文钱的摊位费,他这戏台搭的大,一般的混子都不敢来找麻烦。 这货楼慢慢的成了三河县有名的存在,柳家货楼变成了平岗集市。 一年前,柳夏十七岁,招婿招了三年没招到,流言蜚语到处都是,爷奶叔伯劝他少抛头露面免得听到难听的话,徒增伤心。他听到那些风言风语确实难受,便逐渐放手,让家里的堂兄表弟前来帮忙。 如今集市里的账房先生是表弟宋明辉介绍的他的一位同窗,叫赵和勤。 这个赵和勤做事不太细致,老是记错账,犯些不大不小的毛病。柳夏上次查账的时候指出来他算错了,赵和勤还不跟他说话,要表弟出面算了才听,柳夏心里早有不满。 半个月前听表弟说赵和勤家里有事,干满这个月就不会干了,柳夏心里还窃喜,所以当初听到陆景是个秀才,他才说出可以介绍个工作的事。 秀才怎么地也比那个童生都不是还不听他说话的人强。柳夏努努嘴,陆景那么乖,听他说话从来都是认认真真听的,字也写的好看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