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寨开始》 第1章 第 1 章 黎璃蜷缩着,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胸口那处致命的灼热。她的手死死捂住那里,黏稠温热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蜿蜒。那感觉,竟不是尖锐的疼,而是更可怕的灼烧——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按进了皮肉,又像有人握着把钝锈的刀子,在她体内缓慢地、残忍地剜着,要将她整片意识都搅碎挖空。 耳朵里灌满了炼狱般的喧嚣。凄厉的哭喊、金属撞击的刺耳铮鸣、土匪粗粝狂暴的呼喝……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漩涡,几乎要将她溺毙。她无力地侧躺着,视线模糊不清,唯有眼角斜睨的方向,还能勉强锁定那盏悬挂着的琉璃灯——它曾经剔透晶莹,此刻却被蔓延的火舌舔舐、熔蚀,半边身子已化作扭曲流淌的赤红浆液,像一颗垂死的、泣血的眼睛。 “跑——!快跑——!”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呐喊骤然刺破喧嚣,是药房小徒弟。少年稚嫩的嗓音里是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恐惧。黎璃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睁睁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踉跄着冲向门口,试图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 一道雪亮的刀光,带着破风的厉啸,斜劈而下。 噗嗤——!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凝固。少年的呼喊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折断的芦苇般软倒。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泼墨般溅了她满头满脸,混着之前绝望的泪水和地上的积灰,在唇边留下咸涩、污浊又无比熟悉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 前堂传来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坚硬,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轻蔑与愤怒:“你们……也配问诊求药?畜生不如。”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像是重物砸在□□上。随即是瓷器清脆又决绝的碎裂声,哗啦——!像是某种坚守的东西,彻底粉碎了。 一切声音都被更猛烈、更贪婪的烈火呼啸声和愈发凄厉的哭嚎彻底吞没、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燃烧的噼啪与绝望的哀鸣。 黎璃张着嘴,喉咙像被滚烫的炭块死死堵住,灼痛得发不出任何音节。每一次徒劳的喘息都扯动着胸口的伤,肺里像是灌满了沉重冰冷的水,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只能睁大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粗壮的屋梁在烈火的舔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焦黑的木屑簌簌落下,终于,在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中,轰然塌陷! 一股穿堂风卷着尚未燃尽的余烬和冰冷的夜气涌了进来。黑色的、带着余温的灰烬,像肮脏的雪片,无声地落在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 那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冷攫住了她。这寒冷如此霸道,竟盖过了胸口热血汩汩流淌的温度,甚至盖过了那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属于将死之人的绝望。 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她要死了吗?就这样,像尘埃一样,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片亲手打造的废墟里?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如同濒死火山喷涌出的最后熔岩,猛地冲破了冰冷的躯壳与沉重的窒息感! 绝不! 黎璃睁开眼。胸口残留着一股灼热的闷痛,仿佛刚从滚烫的炉膛里被强行拖拽出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隐痛。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木瓦屋顶,一道狭长的裂缝横贯其上。灰蒙蒙的日光穿过缝隙,笔直地投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落在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上。 几乎在她意识完全清醒的刹那,那冰冷、毫无波澜的系统提示音便响彻脑海: 【编号167·问题宿主绑定完毕】【副本名称:山寨·裂土之谋】 “……” 黎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的面具,只有沾着灰尘的长睫,在光柱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木屋陈旧的气味混合着某种残留的药渣酸苦,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黎璃……是她的名字。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一个遥远模糊、被称作“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还有……系统?任务?她试图抓住这些闪念,深入探寻,却像抓了一把流沙——记忆的断层触目惊心。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不记得经历过什么,不记得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人和事,甚至……不记得在这个所谓的“任务”中,自己曾扮演过什么角色! 一片空茫。 “谁?”她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力道,如同绷紧的弓弦,“你动了什么?”她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锋,穿透空气中的浮尘,在虚空中搜寻着那个看不见的存在。 【系统提醒:因宿主在前副本中出现“私自绑定NPC、篡改主线逻辑、试图脱离系统监督”行为,已进入临时观测期。】 【因宿主在前三次任务中频繁触发反系统行为,主系统决定暂行记忆冻结机制,以降低剧本干扰率。】 【此举符合观测期管控规则,不接受申诉。】 “你锁了我的记忆?”她猛地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处,让她眉心狠狠一蹙。体内传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沉重感,仿佛这具躯壳是刚刚被勉强拼凑回来的空壳,关节僵硬滞涩,每一次移动都发出无声的呻吟。窗外隐约传来孩童追逐的吆喝声和山林深处悠长的风声,更衬得小屋死寂。 【部分高风险行为记忆已归档加密。待主线任务达成稳定进度后酌情恢复。】 【此举目的为提高宿主执行任务的“纯粹度”。】 【宿主如对当前模式不满,可选择自毁意识体,永久登出。】 黎璃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冰冷得像淬毒的刀刃。她抬起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确认意味,缓慢地摩挲过脸颊上那道凸起的、蜿蜒的刀疤。触感冰凉而粗粝,如同某种烙入骨髓的耻辱印记。跳跃的日光落在她指尖,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防得真干净啊,”她的声音不高,近乎自语,带着一种彻骨的讥诮,“不让看,不让问,只留我这……残破的躯壳和这点零碎的意识。”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眼前那片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形的壁垒。 【宿主状态不稳定,建议聚焦当前任务内容。】系统的声音毫无迟滞地响起,依旧是那种均匀、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调子。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偏过头,视线仿佛凝固在虚空中那道无形的界面上,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深处却潜藏着难以察觉的、汹涌的暗流。那专注的姿态,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无声地舔舐伤口,同时评估着囚笼的每一寸铁栏。 【当前任务目标:夺取狼牙寨控制权】 【限制级机制:积分系统关闭,物品商城冻结,技能模块锁定。】 【当前仅开放功能:天气预报,当前位置定位(仅限寨内】 【可解锁内容:视完成度与行为表现判定】 黎璃沉默了片刻,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嘴角,然后倏然隐去,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残火。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虚空。脑海中,被封锁的记忆深处,偶尔有支离破碎、陌生而诡异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她仅存的、关于“任务”本身的模糊烙印。 “行吧,”她利落地翻身下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骨骼在薄薄的皮肤下发出细微的轻响,低声嘟哝着,语气刻意带上一种漫不经心的轻佻,“山寨戏码……不就是踩着人头往上爬,坐那把最烫的椅子么。” 那无形的意念陷入了绝对的沉寂,再无回应。 然而,黎璃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注视着她。那冰冷的“视线”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评估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情绪的起伏,甚至每一次心跳的节奏。 她也一样。她在无声地丈量着它开放的狭窄缝隙,在谨慎地试探着那冰冷规则底线的松动痕迹,在不动声色地搜寻着那铁幕之下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罅隙——那些或许能让她透一口气、做一点小动作的“死角”。 即便记忆被剥离,骨子里的本能仍在低吼。她不需要完整的过去也能活下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这口气还在,只要这心跳未停,她迟早……要把这该死的“命轮”……彻底碾碎! 【宿主当前绑定身份:“狼牙寨劫杀中幸存的医馆孤女”,身份记忆同步完整。】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精准地确认了她的处境。 “提醒:根据时间节点,疤丫应于辰时前往医堂。” 那声音依旧冷得没有一丝人味儿,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条铁律。 “知道了知道了,”黎璃没好气地小声嘟囔,带着点被打断的烦躁,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下那股莫名的焦灼。她站直身体,习惯性地环顾这间栖身之所。 屋子不大不小,透着股清简,却也凝滞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和陈年旧物的混合气味。一张老旧的竹床紧贴着灰扑扑的土墙,床板缝隙里似乎还嵌着经年累月的草屑。一张方桌则挨着角落里那只小小的、用来取暖兼熬药的火炉,炉壁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烟垢。 两只饱经岁月侵蚀、漆皮斑驳的旧木橱一左一右沉默地靠墙立着,橱脚处积着薄灰。角落里悬挂着几束早已风干的药草,枯槁的叶片蜷曲着,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苦涩余韵的草木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像一层无形的薄纱。 她踱到桌边,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抬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悉感,轻轻拂过脸上那道长疤。触感粗糙而突兀,仿佛一道凝固的、无法愈合的裂谷。旧伤的疤痕狰狞地盘踞着,从眉骨处斜斜地劈开脸颊,如同干涸扭曲的河床,一路向下,最终消失在锁骨上方的阴影里,像一条被命运之刃狠狠刻进骨血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知道了。”黎璃不耐地低语,舌尖抵着上颚压下焦躁。她环顾这栖身之所——屋子清简,却弥漫着陈旧草药与尘土的混合气味。老旧的竹床紧贴灰墙,桌边是熏得黢黑的小火炉,两只斑驳木橱沉默伫立,墙角风干的药草散发着苦涩余韵。 她踱至桌边,指腹近乎麻木地抚过脸上那道狰狞长疤——从眉骨斜劈至锁骨,如同干涸的裂谷,是刻入骨血的烙印。无声叹息,她抬手摘下墙上那顶垂着浓密黑纱的斗笠。戴上,整张脸连同眼神,便沉入幽暗。这是寨主妾室“赏”的枷锁,勒令“疤脸不得示人”。唯有这陋室和医堂,是她片刻喘息之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裹挟草木清气的晨风扑面而来,吹动眼前纱影。脚下是蜿蜒光滑的青石小道,苔痕点点。路旁虬结的野槐筛下斑驳光影。 斗笠边缘垂坠着浓密的黑色轻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一旦戴上,便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严严实实地遮蔽在阴影之下,连同那双眼睛,也一并沉入了幽暗。 这东西是寨主那几个“金贵”的妾室特意“赏”下的,理由冠冕堂皇,说什么“疤脸碍眼,莫冲撞了贵人”,勒令她平日不得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这方寸小屋和那间简陋的医堂,竟成了她仅有的、能摘下这层沉重枷锁,短暂地做回“自己”的避风港。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裹挟着山林野草清新气息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的微凉,吹动了斗笠边缘的轻纱,纱影在眼前晃动。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的青石小道,石阶缝隙里苔痕点点,透出岁月的痕迹与湿漉漉的生机。路边斜倚着几棵姿态虬结的野槐,青翠的叶片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沙沙作响,筛下斑驳的光影。 “当前所处地点:狼牙寨,位于落霜山脉西麓,北接苍头岭,南望悬溪谷。此山地势险峻异常,西为千仞断崖,东临官道咽喉,进可劫掠商旅,退可遁入群山,历来是各路匪窝必争之地。” 黎璃脚步一顿,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系统那平板无波的解说声,像一本毫无感情的、自动翻页的地理图鉴在耳边朗读,与现实这草木葳蕤的景象格格不入。 “所属行政区:归属清源县,清源县隶属雍州府,雍州为五州之一,辖三十六县。清源县西北群山连绵,官军势力鞭长莫及,数十年来朝廷数次发兵剿匪皆未竟全功,渐成半自治之态。狼牙寨便是盘踞于此的寨子之一,表面称匪,实则与地方豪强暗有默契,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勾连。” “……还有呢。”黎璃低声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本系统已加载当前世界基础政地信息,展示权限仅限玩家当前位置相关范围。”系统的回应依旧毫无波澜。 黎璃忍不住在面纱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声地撇了撇嘴,懒得再理会这“博学”却不知变通的系统,抬脚继续沿着熟悉的小道往前走。这条路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转弯都刻在身体的本能里。 第2章 第 2 章 沿着这条青石小道走上三百多步,就能绕过前面那块如巨兽蹲踞般、常年湿滑的黑色巨大岩壁,抵达山寨最深处、也是最为僻静的医堂。虽说是医堂,其实简陋得很,不过是用几块巨大的、棱角粗糙的山石垒起一个平台,上面搭着三间相连的茅草棚屋。左边那间用来诊病,空荡得只有一张破桌和几条瘸腿板凳;右边那间终日飘着药烟,是熬药的地方,低矮的棚顶被熏得黢黑;中间那间稍大的,便是原身拜师的那位“大夫”季卡坐镇问诊之地,算是这简陋医堂的心脏。 黎璃的脚步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声响。随着医堂那简陋的棚顶轮廓在视野中逐渐清晰,一股熟悉的、仿佛浸透骨髓的寒意,也悄然从心底深处弥漫开来,缠绕住四肢百骸,让每一步都沉重了几分。 医堂前那片不大的空地,早已被一层惨白的石灰粉覆盖,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像铺了一层诡异的霜雪。空地中央,一具尸体被刻意摆得端端正正,仰面朝天,四肢僵硬地摊开。那双半睁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浑浊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蜿蜒至耳际,像是一幅等待最终检阅的、残酷而冰冷的画卷。黎璃的目光甫一触及那景象,一种源自药馆记忆深处、早已刻入骨髓的冰冷便瞬间沿着脊椎爬升,直冲后脑——这开场,她太熟悉了。熟悉的石灰味,熟悉的死寂,熟悉的……死亡气息。 门口那几级磨损得发亮、几乎露出木质纹理的木阶上,季卡坐着。他整个人歪斜地倚靠着门框,像是没有骨头般瘫软在那里,细长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褂子里。手里拎着他那杆油光发亮、仿佛被岁月和无数次摩挲包了浆的铜嘴旱烟杆。他细眯着眼睛,眼缝里透出一点浑浊的光,像一条在正午毒辣阳光下假寐的老蛇,透着一股慵懒而危险的气息。袅袅的青烟从他指间升腾缭绕,散发出一种混合了劣质烟草和陈年草药根的、沉闷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与石灰粉的味道交织,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可算到了,疤丫。”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那烟雾堵塞了喉咙,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带着烟熏火燎的破锣音,“来,今儿开课,先考你一回。”那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招呼学徒看一味寻常草药,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捆待切的柴禾。 黎璃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她膝盖微屈,在尸体旁蹲了下来,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吐槽:这哪里是救死扶伤的医馆?分明是她这两年来挣扎求生的地狱课堂。关于药馆的记忆碎片,总是在血腥气的漩涡里沉浮,日复一日在冰冷的解剖台旁站到双腿失去知觉,眼前晃动的尽是剖开的胸膛、苍白的骨节和盘根错节的筋膜。这具尸体,不过是又一个冰冷的教具。 “他怎么死的?”季卡不紧不慢地又吐出一口浓烟,灰白色的烟雾在他沟壑纵横的脸前弥漫开来,遮住了部分表情,只有那双细眯的眼睛透过烟雾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如针。 黎璃没有立刻回答。她伸出带着薄茧、指节分明的手指,动作平稳却异常利落地拨开尸体胸前那层被血浸透、变得硬邦邦的粗布衣襟。一道并不算深、皮肉外翻的刀口显露出来,位置刁钻,在肋下,但创缘整齐,出血量不大,绝非致命一击。她眼神专注,手下动作不停,熟练地掀开尸体一侧的衣袖,露出粗壮却已冰冷僵硬的手臂。指尖沿着冰冷的皮肤一路向上摸索,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直到触及腋下位置,那里的皮肤颜色异常,呈现出一片深沉的、边缘模糊的淤青——是钝器重击的痕迹,皮下组织显然已经严重破坏。 接着,她低下头,凑近尸体的口鼻,极其轻微地嗅了嗅。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感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刺鼻而怪异,让她的眉头瞬间拧紧,面纱下的鼻翼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 “伤口一处是假,后脑淤青是真。”她的声音从面纱下传出,清冷而笃定,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公式,“真正要他命的是毒——胃部气息有异,苦臭味重;唇边泛青,舌根僵硬发直。”她顿了顿,补充道,“是斜口藤熬煮过的混毒。发作快,死状类似急症。” 季卡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浑浊的目光像钉子一样落在黎璃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毒发前砸晕,再补一刀遮掩痕迹……干这事的手够黑,倒也不算太蠢。”他的评价里听不出褒贬,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世事的漠然,仿佛在点评一件工艺品的瑕疵。 黎璃依旧沉默。她垂下眼帘,目光重新落回尸体上,接下来的步骤是刻入骨髓的固定流程——记录观察,描绘图示,然后等待季卡那一声许可,才能拿起那把冰冷的柳叶刀。她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皮质卷袋,里面装着炭笔和粗糙的纸片。 “你倒还记得些门道。”季卡抬起枯瘦如鹰爪般的手指,在门槛上掸了掸烟灰,暗红的火星溅落在地上惨白的石灰粉里,瞬间熄灭,留下一小点焦黑的印记。他上下打量着黎璃,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色的面纱,落在她的灵魂深处。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氤氲在他皱纹密布的脸上,盯着她的眼睛,像在确认什么。“今天这眼神——嗯……像是那点子火又回来了。” 他将烟头按在门框边沿,发出“滋”的一声,“有点那股子味道了。” 黎璃藏在面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但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将脸侧转了一个角度,避开了季卡过于直接的、仿佛能灼伤人的审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她的目光落在尸体僵硬的脸上,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麻木,透着一股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坚韧,“时光不待人,这尸体……不是都等着呢么?”那“等”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 季卡闻言一愣。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着黎璃,一阵低哑、短促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带着烟熏火燎的破锣音,在寂静的医堂前显得格外突兀。他笑得肩膀微微耸动,老眼微微发亮,皱纹堆叠的脸上竟罕见地掠过一丝近乎温和的赞许。 “好,好……”他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在回味某种久远的感觉,眼神飘向虚空,带着一点追忆,“有点那股子味道了。”他浑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黎璃身上,那丝赞许变得清晰了些,语气中竟透出几分难得的真心实意。“别以为谁会一直等你。命是自己的……不过这次还走得回来,就算不是全靠命,也算你心里还有点硬骨头。” 黎璃的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撞了一下,微微颤动。这是季卡极其罕见的、几乎称得上温和的话语,没有裹挟着惯常的轻蔑或嘲讽。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极其微弱地从心底升起,却又瞬间被四周冰冷的死亡气息和季卡本身带来的压迫感冻结。这份短暂的、几乎让她恍惚的异样情绪还没来得及在心底沉淀生根—— 季卡那枯瘦如柴、指节凸起的手指便猛地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一指!刚才那点温和瞬间蒸发殆尽,如同被寒风吹散的烟雾,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命令,冷硬如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砸在黎璃耳中: “拿刀吧,解。” 黎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压下心头的微澜。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腰间那熟悉的刀柄——薄如柳叶的解剖刀。无数次,这冰冷的金属曾是她肢解死亡的延伸,精准、无情。然而此刻,当刀锋悬于尸体上方,一种陌生的迟滞感却攫住了她。肌肉记忆仍在,牵引着刀尖落下,但胸腔里那颗心,却像脱缰的野马,狂乱地撞击着肋骨。 刀刃终究斜斜切入皮肉。可那本该稳如磐石的掌力,竟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刀尖微微一偏,流畅的切口瞬间扭曲,皮肉分离的层次模糊不清,甚至“嗤”地一声,切断了一根不该触碰的、暗蓝色的重要血管。暗红的血液在苍白的肌理间迅速晕染开来,刺目得如同挑衅。 一直眯缝着眼、仿佛在打盹的季卡,眼皮猛地掀开!浑浊的眼珠里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精光。 “啪!” 一声脆响,裹挟着烟油和陈腐草药味的黑影,毫无预兆地从侧面抽来!黎璃的手腕被季卡枯瘦却如铁钳般的手死死攥住。那根沾满深褐色污渍的藤条板子,精准、无情地抽在她掌心。火辣辣的尖锐刺痛瞬间炸开,直冲脑门。力道不至于让她骨折,但那被当众羞辱、如同稚童般被教训的难堪,却比掌心的疼痛更猛烈地灼烧着她的神经。 “好好的尸首——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季卡的声音阴沉得能拧出水,眼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阴鸷与嫌恶。那目光扫过她,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块朽木,一个无可救药的蠢物:“你是把自己当砍柴的樵夫?还是把这儿当街边的肉铺?!” 黎璃猛地咬住下唇内侧,铁锈般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她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刺骨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惨白的石灰粉,一言不发。掌心的刺痛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意识深处——冰冷的现实在咆哮:这里不是无菌恒温的实验室,不是有教授兜底的课堂!这里是狼牙寨,是人命轻贱如草芥、生死悬于一线的地方。每一具尸体都是沉默的考官,每一个错误的切口,都可能泄密,或者……招来杀身之祸。死者不容亵渎,更不容“糟蹋”。 “罚你。”季卡的声音像裹挟着霜雪的山风,冷得刺骨,“十只山兔,一头山猪,自己去猎,剖干净了拿回来。”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黎璃低垂的头颅,一字一句,带着冰碴子般的威胁,“要是再剖得跟剁肉馅一样不成形……我就把你剁了,喂后山那群饿狗。” 黎璃牙关咬得更紧,下颌绷出倔强的棱角。她猛地抬起头,投向季卡的目光里,压抑着一种近乎燃烧的、不肯认输的韧劲。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清晰短促:“我会带回来。” “哼。”季卡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厌烦地挥了挥握着烟杆的手,如同驱赶蝇虫,“滚。” 黎璃沉默后退,转身离开那片弥漫着血腥、石灰和死亡气息的空地。掌心的灼痛随着每一次脉搏跳动鲜明地提醒着她。然而,一股比皮肉之苦更尖锐、更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那是被钉死在“废物”耻辱柱上的滔天愤怒与不甘。她不是逆来顺受的原身“疤丫”,更不是这乱世里瑟瑟发抖的可怜虫! 她慢慢挺直因疼痛和屈辱而微蜷的背脊。就在这时,脑海里,系统那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准时浮现: 【任务提示:提升个体能力(解剖/生存),当前进度评估——不及格。】 黎璃藏在面纱下的嘴角无声地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低语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也算任务提示?” 系统似乎停顿了半秒,随即以一种刻板的“务实”补充道: 【鉴于宿主掌部受藤条击打痕迹显著,特此补充:山兔多在东岭树林下方灌木丛活动,山猪常出没于山脚三角洼地水源附近。近三日天气晴朗,地面干燥,无泥泞困扰。】 黎璃:“……谢谢你啊,天气预报。”语气里的讥讽浓得化不开。 系统安静一瞬,再次响起,内容带着诡异的“贴心”: 【附加提示:狩猎请务必携带刀具。以宿主当前解剖能力评估值,赤手空拳遭遇成年山猪,生存概率低于10%。——请记得带刀,不带刀容易被山猪拱死。】 黎璃先是一愣,随即竟被这过于直白且“务实”的死亡预警气笑了。她甩了甩残留麻木刺痛的手腕,带着发泄的意味,抬手将那顶垂着黑纱的斗笠重新戴好,严严实实遮住了所有表情。不再看那简陋医堂和空地上刺目的白与红,她转身,大步离开。 第3章 第 3 章 天光明亮,带着初夏的暖意洒在山道上。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草木微燥的气息,拂动着斗笠边缘的轻纱。 她明白,再无犹豫的余地。必须真正、彻底地掌控这具身体,磨砺它的本能,唤醒它的力量,融入这血与火的世界。否则,不必那虚无缥缈的“任务”收割,单是这吃人的山寨和季卡那双冷酷的眼睛,就足以将她无声碾碎。 黎璃踏着蜿蜒陡峭的山径向上攀登。石砾被风雨磨得溜滑,山路渐窄,两侧林木幽深,枯枝败叶与野草纠缠,几乎要将小径吞没。她正小心踩上一块布满青苔的青石,脚下猛地一空!青石松动!重心失控,整个人向前踉跄栽去! “唰——!” 电光石火间,她腰身强行拧转,手臂如电探出,五指死死扣住旁边一棵歪斜山枣树的粗糙树干!借力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惊魂未定地低头,脚边落叶掩盖下,赫然是一个简陋却致命的陷阱——深坑底部,几根削尖的木桩森然指向天空! “疤丫?!哎呀!你差点踩着我家的陷阱了!” 一道清亮稚嫩的声音响起。灌木丛后钻出个瘦小身影,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鸟窝短发,手里捏着半块啃得坑洼的粗面馍馍,嘴角沾着草屑。 他咧嘴笑了,露出几颗豁风的小白牙:“是你吧疤丫?好些日子没瞧见你在山上转悠了。” 黎璃眯眼,借着林间天光辨认那张晒得红扑扑、沾着泥灰的小脸:“……顺子?” “嘿嘿,可不就是我嘛!”小孩高兴地蹦跳两下,像只活力十足的小山雀,“我爹在上头布新陷阱,我跟着学手艺,顺便放个哨!” “这陷阱……是你们布的?”黎璃指了指深坑,语气听不出波澜,“倒是……巧妙。” “嗯!寨规不让用铁家伙!”顺子挺起单薄的胸脯,带着少年人的得意,“用老竹子和硬木桩削的,咱打的是山兔野雉,可不是打人!”他机警地左右瞄瞄,凑近压低声音:“就前几天,有人偷偷在林子里下带倒钩的铁夹子想打野猪,被巡山的二当家逮着了!吊在寨门口歪脖子树上抽了一夜鞭子!二当家说了,那玩意儿歹毒,怕有人存了歹心害自己人!” “在理。”黎璃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陷阱边缘削砍的痕迹,粗糙却落点精准,力道沉稳,“山上恩怨多,真要有人存了歹心,铁夹子……出手就是要命。” 顺子用力点头,小脸绷紧。忽然,他又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孩童对禁忌的紧张好奇:“疤丫,你……你还跟着那个季卡老头?我……我听寨里好些人说,他……他吃人!” 黎璃面纱下的嘴角差点扯动,那句“他最多也就吃吃人脑子”几乎脱口。季卡那双死盯着她刀口、冰冷得不带人气的眼睛猛地浮现脑海,让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顺子见她沉默,小脸反而更认真,带着担忧:“以前我发高热,是你偷偷给我娘带了退烧的草药。你不上山这阵子,我爹还念叨呢,说东岭的山药都少了,你是不是……又被那老怪物罚狠了?” “嗯。”黎璃轻轻应道。 小孩眼中立刻浮起感激与怜悯交织的复杂神色。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那你今天上山……干啥来了?又要找药?” “找山兔和山猪。”黎璃扯了下被荆棘勾破的袖口,声音平静,但透过黑纱望向山林的目光陡然锐利,“十只兔子,一头猪。亲手猎,亲手剥。皮肉筋骨,分毫不能乱。”她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嘲的冷意,“不然,明天被剥皮拆骨喂狗的,就该是我了。” 顺子惊得张大嘴,能塞进一个鸡蛋。震惊过后,他脸上非但无惧,反而咧开嘴,露出由衷的佩服:“乖乖!十只兔子一头猪!疤丫姐你行啊!我帮你!”他拍着小胸脯,眼睛亮得惊人,“我知道兔子窝!南边向阳缓坡,草厚实,兔子洞可多了!你从东岭绕过去,我前几天还看见野猪在山脚三角洼地拱泥巴呢,脚印新鲜得很!” 黎璃看着这张被山风吹得粗糙、却写满认真与热忱的稚嫩小脸,心头那根绷紧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在这残酷的山寨荒野里,原来不止是她,靠着这点微末的善意联结,在熬着命。 山路狭窄如肠,藤蔓虬结,野草几乎吞噬小径。晨光穿透枝叶,化作碎金,洒在前面那个瘦小轻快的背影上。 “就这条道,往西坡走,兔子多着呢!昨儿还看见一窝小的!”小顺子扛着自制的树杈弹弓,像个小将军在前引路,不时回头看看背着大药篓、脚步略显沉重的黎璃,好奇地问,“疤丫姐,背这么大篓子,装的啥宝贝?” 黎璃低头,手指灵巧地整理篓子里捆扎好的几样新鲜药材,面纱下的唇角微勾:“山茴香,还有些别的草。兔子鼻子灵,闻见这香,会忍不住靠过来。”她拈出一小撮青绿带微黄的干叶,指腹轻捻,一股清冽甘甜夹杂淡淡辛辣的独特气息弥漫开来,仿佛浓缩了初夏山林的精华。 小顺子立刻像小犬般凑近,使劲吸鼻子,眼睛瞪圆:“哇!真香!这草……能吃吗?闻着像好吃的!” “对你没用。”黎璃语气平淡,却细致地将那几株散发奇异香气的叶子揉进干草团里,动作带着一丝仪式感,“不过对馋嘴的兔子……这比最好的点心还诱人。” “切!说得跟真能变兔子仙子似的。”小顺子撇撇嘴,一脸不信,脚步却更快了,“待会儿香包放好,看我的!兔子一冒头,保管跑不掉!” “那你可得手稳点,别先把它吓回洞里。”黎璃睨他一眼,目光锐利扫视四周。脚下地势渐缓,眼前是几处长满丰茂青草的土丘坡地。地上散落的黑色粪粒和青草的新鲜啃痕——正是山兔活跃的区域。 她挑了一处既能藏身、又能俯瞰下方草丛的低洼地,悄无声息地蹲伏下来。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木塞,往揉进香草的干草团上,极其吝啬地点了几滴清亮微黄的药液。用细长树枝,小心翼翼将草团推入不起眼的石缝深处。压低声音,如同耳语:“混了一点点香根草,能让兔子……稍微迟钝些。” “嘿嘿,那可真得谢兔子仙子显灵嘞!”小顺子咧嘴会意一笑,麻利地从破袖袋里摸出几颗打磨光滑的小石子,稳稳卡进弹弓皮兜。他学着黎璃的样子,在另一块石头后矮身蹲好,屏息凝神,双眼锐利如小猎豹般扫视前方草丛。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山风掠过林梢,沙沙作响。片刻,风向悄然转变,将那缕奇异的混合草香缓缓送向下方的草丛深处。 窸窸窣窣…… 轻微的草叶拨动声传来。一只棕灰色、皮毛油亮的成年野兔,竖着长耳朵,警惕地左右张望,鼻翼翕动,被那难以抗拒的香气吸引,试探着蹦跳靠近石缝。 “现在!”黎璃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啪!” 短促的破空声!小石子如同长了眼睛,精准穿过草叶间隙,“噗”一声闷响,正中野兔脖颈侧面。兔子猛地抽搐一下,翻倒在地,蹬了两下便不动了。 “打中了!”小顺子兴奋得差点跳起,小脸通红。他敏捷如小猴般窜过去,一把拎起肥硕的野兔,献宝似的提到黎璃面前,“疤丫姐!你这香草太神了!比寨里老猎户的诱饵还好使!” 黎璃接过尚有余温的兔子,指尖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心中默算:十只山兔,简单。她目光落在小顺子充满干劲的小脸上:“今天多带些石子。我们……去端了它们的老窝。” “端……端老窝?!”小顺子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嚷道,“我的天!疤丫姐!你不是兔子仙子,你是兔子窝里修炼成精的妖怪吧你!” 那五只灰褐色的野兔异常狡猾,显然在黎璃和小顺子追踪之前,早已被其他猎人或野兽惊扰过多次。当黎璃循着雪地上浅淡凌乱的蹄痕追入一片幽深茂密的针叶林时,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坠。铅灰色的云层压低了天空,雪地上的反光也变得微弱模糊,只留下几道几乎被风吹散的、断断续续的兔蹄印,指向林叶深处。 “疤丫姐!它钻那边林子啦!快!往右!它好像被灌木卡了一下!” 小顺子像只灵活的松鼠,攀在一棵高大的云杉树杈上,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和急切,远远地从上方传来,“疤丫你快——!” “我们分开追。” 黎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小顺子的呼喊。她的语气异常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株虬结的老松树下,没有去看兔子消失的方向,反而微微仰头,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再呼出时化作一团迅速消散的白雾。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林影,最终落回小顺子所在的方向。 小顺子愣了一下,他“哧溜”一下滑下树干,拍了拍身上的雪沫,望向兔子消失的幽暗密林跑去:“我会带回来的……放心……” 他三步一回头地与黎璃方向离开。 直到确认小顺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风声中,黎璃才缓缓转过身。她走到自己之前布置的一个简陋陷坑旁——几根削尖的木刺半埋在雪下,伪装得并不算高明。坑旁,是一块从积雪中突兀探出的、边缘被风化得异常锋利的黑色岩石尖角,像一把斜插在地上的钝刀。 黎璃的目光在那块石角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她缓慢地、近乎仪式感地抬起了右臂的袖子,露出里面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裤腿。她的手指隔着布料,精准地按在自己大腿外侧的位置——一个靠近股动脉分支、足以制造出致命威胁却又在关键时刻能勉强控制的区域。 ——位置必须精准,角度必须刁钻。要足够严重,才能逼出她想要的东西;又不能真的一下毙命,让她失去最后谈判的筹码。 她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松针和雪沫气息的空气,屏住呼吸,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狠绝! 下一秒,她身形猛地一沉!不是跌倒,不是滑落,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将全身的重量和蓄积的力量,狠狠地向那块锋利如刃的石角撞了下去! “嗤——!” 一声极其沉闷、令人牙酸的撕裂声被厚重的衣物和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大半。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的痛楚,瞬间从肌肉深处、从血管壁上猛地炸开!滚烫的液体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粗布裤腿,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浓郁的铁锈腥气。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金星乱冒,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里,尝到了血腥味,硬生生将那声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呼咽了回去,只在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 地面上的积雪只有薄薄一层,殷红的鲜血如同泼墨般迅速晕染开来,在纯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刺目、狰狞、不断扩大的猩红之花,触目惊心。 黎璃强撑着剧痛,踉跄着退后一步,重重地靠在一棵粗糙的冷杉树干上。冰冷的树皮硌着她的后背,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她喘息着,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与腿上的热血形成冰火两重天。她颤抖着抬起沾血的手指,用意念召唤出那只有她能看见的、悬浮在眼前的半透明系统面板。冰冷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系统。” 她的声音低哑破碎,如同砂砾在粗糙的石面上碾磨,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楚和冰冷的逼迫,“我受伤了,股动脉分支可能撕裂。出血量失控。以医馆现有药材……不足以保住我的命。” 她刻意强调了“医馆现有药材”和“不足”,将矛头直指系统的限制。 【警告:已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血压异常!失血速率高危!】 【是否申请医疗处理建议?(基于当前环境及物资限制)】 黎璃盯着那行冰冷的、公式化的蓝色字体,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味的、近乎嘲讽的冷笑: “呵……你这套千篇一律的‘建议’要是真能救命,” 她的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却充满了尖锐的讥诮,“我刚才就不必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了。” 她喘息着,积蓄力气,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虚空,仿佛要穿透那无形的系统屏障:“你比我更清楚山寨那间医馆是什么配置!那是给韩天纵、奎应斩那些人准备的!是‘大人物’的专属药房!像‘疤丫’这种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小角色?” 她的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威胁,“就算我现在浑身是血爬进去,也不过是躺在冰冷的地上,等着血慢慢流干,等死罢了!” 冰冷的空气似乎都因她话语中的寒意而凝固。 “听着,”黎璃的指尖用力按压着裤腿下那不断涌出热流的伤口,试图减缓失血,但效果微乎其微,她能感觉到生命正随着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流逝。她的声音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冰冷,带着一种决绝: “你如果不立刻开放积分商城——就等着这个剧本彻底崩盘!一个死在开局、毫无价值的宿主,一个烂尾的任务,一堆你不得不收拾的烂摊子!你比我更懂这其中的‘代价’!” 她将自己也摆上了赌桌,赌系统更怕任务失败带来的混乱。 系统界面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那幽蓝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瞬。仿佛无形的数据流在疯狂计算、权衡、评估着这个疯狂宿主的威胁值。 几秒钟后,冰冷的提示音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和更深的警惕响起: 【严重警告:检测到宿主存在违反任务设定、自行蓄意制造高危伤情行为。拟定为强制干扰类恶**件。】 【积分惩罚评估中……初步判定:扣除初始保留值100积分。】 【积分商城临时开启(观察状态)】 【宿主当前积分:600(含系统赠点400,初始保留值200 - 惩罚100 = 100)】 【惩罚记录已上传主系统。后续行为将列入“高危黑榜”进行重点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