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同行的盛夏》 第1章 转校生与高冷同桌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的余温,吹拂着青藤覆盖的教学楼。高一(7)班的教室里,班主任领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同学们,这位是新转来的同学,祈丞。大家欢迎。”班主任拍了拍祈丞的肩膀。 祈丞站在讲台上,对着全班同学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脸上,显得格外耀眼。“大家好,我叫祈丞,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祈丞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靠窗的一个空位上,旁边坐着一个男生,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数学书,侧脸线条流畅,神情冷淡,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祈丞,你就坐那里吧。”班主任指了指那个空位。 祈丞背着书包走过去,轻轻放下书包,尽量不发出声音打扰到同桌。他侧头看了一眼同桌的书,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号,看得他一阵头大。 “你好,我叫祈丞。”他小声地打了个招呼。 男生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沈清书。”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祈丞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整理起书桌。他从书包里拿出画板和画笔,这是他从不离身的东西。 沈清书的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没有交流。沈清书总是在看书、做题,而祈丞则在课余时间画画,偶尔会对着窗外发呆。 直到一次数学小测,祈丞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急得抓耳挠腮。他偷偷看了一眼沈清书,对方已经快做完了,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下课铃响,祈丞只能硬着头皮交了几乎空白的试卷。他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沈清书收拾东西时,看到了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哪道题不会?” 祈丞愣了一下,没想到沈清书会主动跟他说话,他指了指几道选择题和填空题。沈清书拿起他的试卷,耐心地给他讲解起来,他的思路清晰,语言简洁,原本复杂的题目被他一讲,祈丞顿时明白了不少。 “谢谢你啊,沈清书。”祈丞由衷地说道。 沈清书“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只是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第2章 美术室的秘密 学校的美术室在教学楼的顶楼,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成了祈丞的秘密基地。一到午休时间,他就会躲到这里来画画。 这天,他正专注地画着一幅风景画,描绘着学校后花园的景色。忽然,美术室的门被推开了,沈清书走了进来。 祈丞吓了一跳,手里的画笔差点掉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找你。”沈清书的目光落在他的画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画得不错。” 得到学霸的夸奖,祈丞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便画画玩的。” 沈清书走到画架前,仔细地看着那幅画。“色彩搭配很协调,光影处理得也很好。”他虽然不懂专业的绘画技巧,但也能感受到画中的美感。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祈丞好奇地问。 “问了班长。”沈清书言简意赅地说,“给你,这是上次小测的错题解析。”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祈丞。 祈丞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每道题的错误原因和正确解法。“谢谢你,沈清书,你真是太好了。” 沈清书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真的吗?那太好了!”祈丞高兴地说,“对了,你要不要在这里坐一会儿?这里很安静。” 沈清书点了点头,找了个角落的椅子坐下,拿出书看起来。 美术室里安静极了,只有祈丞画笔摩擦画纸的声音和沈清书翻书的声音。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形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从那以后,沈清书偶尔会在午休时间来美术室找祈丞,有时是给他讲题,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陪伴着他画画。 第3章 错题本上的涂鸦 周三的数学晚自习,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雨。祈丞盯着摊开的错题本,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沈清书上次给的解析里,有道立体几何题的辅助线画法他还是没看懂,草稿纸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立方体,像堆被踩扁的骰子。 前排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清书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手肘搭在他的桌沿。“这里,”他指尖点在错题本的某行,“把面ABCD沿对角线折起时,要考虑二面角的平面角。” 祈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对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他忽然想起美术室的阳光,沈清书低头看书时,睫毛在书页上投下的阴影,和此刻落在错题本上的弧度几乎重合。 “还是不懂。”他小声承认,耳尖有点发烫。 沈清书没说话,从笔袋里抽出支铅笔,在草稿纸空白处画了个立方体。线条利落得像用尺子量过,几条辅助线轻轻一勾,原本复杂的空间结构瞬间变得清晰。“你看,把这个直角三角形平移过来,就形成了直二面角。” 祈丞的目光却没落在图形上。他看见沈清书的铅笔在纸上滑动,手腕转动的角度很轻,像在画一幅精细的素描。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这只手画下来——骨节分明,带着解题时的专注,藏着说不出的好看。 “看懂了吗?”沈清书抬眼,撞进他发愣的视线里。 “啊……嗯!”祈丞猛地回神,假装认真研究图形,“懂了懂了,原来这么简单。” 沈清书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把这道题重做一遍,我检查。” 祈丞握着笔的手有点抖,画辅助线时总控制不好力道,铅笔芯在纸上断了两次。沈清书就在旁边看着,没催也没提醒,只是在他第三次画错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用力均匀点。”他的掌心带着点温热,轻轻调整着祈丞握笔的姿势,“像你画画那样。”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清晰,教室里的翻书声、笔尖摩擦声都仿佛远了。祈丞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撞着胸腔,混合着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悄悄发酵。 等他终于把题解出来,沈清书已经转回了自己的座位。祈丞低头看错题本,忽然发现刚才沈清书画的立方体旁边,多了个小小的涂鸦——一只简笔画的猫,正歪着头看几何图形,尾巴卷成个问号。 他忍不住笑出声,抬头看向沈清书。对方正假装认真看课本,耳根却红得像被雨淋湿的樱桃。 晚自习结束时,雨还没停。祈丞收拾书包时,发现错题本里夹着张便签,上面是沈清书的字迹:“周五放学后,美术室,讲剩下的错题。”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用红笔涂了颜色,有点歪,却很亮。 他把便签折成小方块,放进铅笔盒最底层,和那根红绳放在一起。走出教学楼时,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路过操场时,他看见沈清书撑着伞站在篮球架下,似乎在等他。祈丞加快脚步跑过去,钻进那片小小的伞下。 “一起走?”沈清书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些。 “嗯!”祈丞看着两人交叠在伞柄上的手,突然想起美术室的阳光,想起错题本上的小猫,想起刚才那只带着温度的手。 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第4章 篮球场上的约定 周五的阳光格外慷慨,把操场的塑胶跑道晒得发烫。祈丞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指尖的红绳被汗水浸得发亮——这是他第三次尝试投进那个角度刁钻的球,前两次都擦着篮筐飞了出去。 “手腕再往上抬点。” 沈清书的声音从场边传来。祈丞回头,看见对方背着书包站在看台底下,白衬衫的领口松开两颗扣子,手里还拿着本《物理竞赛题集》,显然是刚从图书馆过来。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放学后去美术室吗?”祈丞拍着篮球跑过去,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 “路过。”沈清书的目光扫过他泛红的脸颊,从书包里拿出瓶冰镇矿泉水,“先喝水。” 瓶盖被拧开时发出“啵”的轻响,祈丞仰头灌了大半瓶,冰凉的水顺着脖颈往下流,激得他打了个哆嗦。“谢了。”他把水递回去,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吗?” 沈清书没直接回答,只是往球场中间偏了偏头:“再投一个我看看。” 祈丞重新站回三分线,这次他刻意记住沈清书说的要领,手腕发力时故意放慢了动作。篮球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唰”地穿过篮筐,空心入网。 “成了!”他兴奋地转身,看见沈清书正低头笑,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还行。”沈清书把矿泉水塞回他手里,“不过比起你的画,差远了。” 祈丞的脸有点热,挠了挠头:“画画和打球又不一样……对了,你不是要讲题吗?去美术室?” “现在去。”沈清书抬脚往教学楼走,步伐不快,显然是在等他。 祈丞抱着篮球跟在后面,忽然发现对方今天穿了双新球鞋,白色的,鞋边沾着点草屑,像是路过操场时不小心蹭到的。他想起自己那双快磨平鞋底的旧球鞋,心里莫名有点发紧。 美术室的阳光比平时更斜,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祈丞把篮球放在角落,刚拿出错题本,就被沈清书按住了手。“先看这个。”对方从书包里抽出张素描纸,上面画着个篮球场,三分线的角度精准得像用圆规量过,而场中央的小人正抬手投篮,动作和他刚才的姿势几乎一模一样。 “你画的?”祈丞惊讶地睁大眼睛。他知道沈清书数学好,却从没见过他画画。 “照着你刚才的样子画的。”沈清书的指尖点在小人的手腕处,“这里发力不对,所以之前总投不进。”他竟然用透视原理,把投篮的动作拆解成了几何图形,线条旁边还标着角度和力度的注释。 祈丞看着那张纸,突然笑出声:“哪有人这么分析投篮的?你这是把篮球当成数学题了。” “道理是相通的。”沈清书把素描纸推给他,“就像你画光影时,不也会算角度吗?” 他说得没错。祈丞忽然想起自己画风景画时,总要对着太阳的方向调整明暗,和沈清书解题时画辅助线的思路,确实有点像。 两人坐在画架旁讲题,阳光慢慢爬过桌面,在错题本上投下移动的光斑。沈清书讲题时很专注,偶尔会用笔杆敲敲他的手背,提醒他注意听讲;祈丞听得认真,却总忍不住分心——他发现沈清书的手指很长,握笔的姿势很好看,连转笔时的弧度都带着种规律的美感。 “这道题听懂了?”沈清书突然抬头。 “啊……差不多。”祈丞慌忙点头,其实刚才根本没听清。 沈清书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祈丞,你是不是在想别的?” 被戳穿的瞬间,祈丞的耳尖像被火烧过。他正想找个借口,就看见沈清书从笔袋里拿出支黑色水笔,在错题本的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篮球,旁边写着“下次投进十个三分,就教你画这个”。 “真的?”祈丞眼睛一亮。他早就想画组篮球系列的插画,却总抓不准动态。 “真的。”沈清书合上他的错题本,“不过前提是,这周末的模拟考,数学及格。” 祈丞的兴奋顿时泄了一半,苦着脸皱起眉:“及格?你这是为难我……” “不难。”沈清书站起身,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金边,“我帮你复习。” 离开美术室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红色。祈丞抱着篮球走在前面,忽然回头问:“沈清书,你为什么总帮我啊?” 沈清书的脚步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只是指着他手腕上的红绳:“这个不是说能带来好运吗?我信。” 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意吹过,祈丞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突然觉得,这个周末的模拟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他加快脚步追上沈清书,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对方的胳膊:“那说好了,我及格了,你就得教我画篮球!” “一言为定。”沈清书的声音混在晚风里,带着点笑意,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球,欢呼声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远远传来。祈丞看着两人并排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错题本上的涂鸦,有素描纸上的篮球场,还有个愿意陪他讲题、看他打球的人,像道光照进了闷热的青春期。 第5章 错题本里的星星 周末的模拟考像场突如其来的阵雨,砸得祈丞有点懵。数学卷子发下来时,他盯着最后那道附加题看了三分钟,忽然想起沈清书在美术室画的辅助线——那天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笔尖上,把几何图形照得透亮。 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竟有种莫名的安心。他想起周五傍晚,沈清书说“我帮你复习”时的表情,侧脸被夕阳染成暖橙色,睫毛上像落了金粉。 考完试走出考场,沈清书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转着支笔。看见祈丞,他直起身:“感觉怎么样?” “还行,”祈丞摸了摸鼻子,“最后那道附加题,好像做出来了。” 沈清书的眼睛亮了亮:“用的哪种解法?” “就你说的那个……构造空间直角坐标系。”祈丞努力回忆着步骤,“不过算到最后有点慌,不知道对不对。” “回去给你对对答案。”沈清书抬脚往楼梯走,校服外套搭在肩上,被风掀起一角,“去美术室?” “去!”祈丞连忙跟上,脚步轻快得像踩着弹簧。 美术室的门没锁,是他昨天特意留的。阳光透过天窗斜斜地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正好罩住画架上那幅没画完的篮球场素描。祈丞走到画架前,发现沈清书在他画的篮球旁边,添了几颗星星,用白色颜料点的,像洒在夜空里的碎钻。 “你啥时候画的?”他回头问。 “昨天你走之后。”沈清书从书包里拿出答案册,“过来对题。” 两人坐在地板上,中间隔着本摊开的答案册。祈丞的手指点在选择题第7题上:“这道题我选的C,对吗?” 沈清书凑过来,肩膀几乎碰到他的胳膊。“对,”他的气息落在祈丞的耳廓上,有点痒,“不过你的解题步骤绕远了,这里可以用排除法。” 祈丞低着头听,假装认真看答案,余光却瞥见沈清书的手——正搭在答案册边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节奏,像在打某种只有他懂的拍子。他忽然想起美术室的红绳、篮球场上的矿泉水、错题本上的小猫,这些碎片像拼图一样,慢慢在心里拼出个模糊的形状。 “喂,”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空气瞬间凝固,蝉鸣都仿佛停了。沈清书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像被惊扰的鹿,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我……”祈丞想解释自己是开玩笑的,却被沈清书按住了手。他的掌心很热,带着点汗湿的黏,比上次在晚自习时更用力。 “是。”沈清书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从你把漫画藏进桌肚那天起。” 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开,震得祈丞的耳膜嗡嗡响。他看着沈清书的眼睛,里面有他熟悉的认真,还有些陌生的慌乱,像被风吹动的湖面,荡着细碎的光。 “我……”祈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跳得快要撞破胸膛,脸上烫得能煎鸡蛋,却有种说不出的甜,从心底慢慢漫上来。 沈清书见他不说话,手慢慢松了些,眼里的光暗了下去:“对不起,我……” “我也喜欢你。”祈丞打断他,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从你给我讲第一道数学题那天起。” 沈清书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像冰雪消融的春天。他伸手揉了揉祈丞的头发,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暖得让人想落泪。 “那道题,”祈丞忽然想起什么,“我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嗯,”沈清书点头,眼里的笑意比阳光还亮,“不仅做对了,步骤还很标准。” “那……”祈丞拖长了声音,指了指画架上的篮球场,“是不是该教我画星星了?” 沈清书拿起画笔,蘸了点白色颜料:“来,我教你。” 阳光慢慢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画纸上。祈丞握着沈清书的手,一起在篮球框旁边点星星,白色颜料蹭到手指上,像沾了点月光。 “你知道吗,”祈丞忽然说,“我以前觉得数学很难,画画很简单。” “现在呢?”沈清书问。 “现在觉得,”祈丞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管是数学还是画画,有你在身边,好像都没那么难了。” 沈清书没说话,只是把画笔放下,轻轻抱住了他。美术室里很安静,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像两只小鼓,在蝉鸣里敲出相同的节奏。 画架上的篮球场,篮球框旁边的星星越来越多,亮得像片小小的银河。而错题本摊在地板上,某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手牵着手,头顶上画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窗外的阳光正好,蝉鸣正好,身边的人也正好。这个夏天,好像突然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甜得像含了颗橘子糖,在舌尖慢慢化开来。 第6章 藏在储物柜里的秘密 周一的早读课,祈丞盯着课本上的英语单词,心思却飘到了隔壁的数学竞赛班。沈清书今天一早就被老师叫走了,说是要参加集训,连句像样的道别都没有。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线,像在解一道解不开的结。 “喂,祈丞,”后排的男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昨天模拟考成绩出来了,你数学及格了!” 他猛地抬头,看见课代表抱着试卷从走廊经过,沈清书的名字赫然在榜首,而自己的名字在中游偏上的位置,数学那一栏的数字刺眼地亮——72分,不多不少,刚好踩在及格线上。 心脏突然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想起美术室里的拥抱,想起沈清书泛红的耳根,想起那句“从你把漫画藏进桌肚那天起”,脸颊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 课间操时,他特意绕到数学竞赛班的门口。沈清书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做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比平时更深。祈丞刚想抬手打招呼,就看见班主任走了进去,拍了拍沈清书的肩膀,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沈清书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遇到了难题。 做操的音乐响起时,祈丞心不在焉地跟着比划,目光总忍不住往竞赛班的方向瞟。直到沈清书抬起头,隔着人群与他对视,嘴角弯了弯,比了个“加油”的口型,他才像被注入了能量,连踢腿的动作都标准了几分。 午休时,祈丞抱着篮球想去操场,却被沈清书堵在了楼梯口。对方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他怀里:“给你的。” “什么东西?”祈丞捏了捏,里面硬硬的,像是本书。 “错题解析升级版,”沈清书的耳尖有点红,“把你这次错的题都整理了,还有……些别的。” 他没多说,转身就往楼梯上走,校服裤的裤脚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只受惊的鸟。祈丞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平时冷静得像块冰的学神,害羞起来还挺可爱的。 回到教室,他把信封塞进储物柜,想等放学再看。可整下午的课,他都坐立难安,眼睛总瞟向储物柜的方向,像里面藏了只会跳的兔子。 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祈丞实在忍不住,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溜到了储物柜前。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本错题本,比上次的更厚,字迹依旧是利落的瘦金体,只是在某些页的角落,画了些小小的图案——有在三分线上投篮的小人,有美术室窗台上的薄荷,还有只歪着头的猫,尾巴上系着根红绳。 翻到最后一页,他愣住了。那里没有错题,只有一幅画:夕阳下的篮球场,两个少年并肩坐在看台上,影子交叠在一起,手腕上的红绳缠成了一个结。画的右下角写着行小字:“等竞赛结束,一起去看晚霞。” 祈丞的心跳得像擂鼓,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字,纸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像沈清书身上的味道。他把错题本小心地放回信封,刚想锁柜子,却发现里面多了样东西——罐橘子味的糖,是他上次说好吃的那种,罐口贴了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个笑脸,旁边写着“加油”。 他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混着心里的暖意,像把整个夏天都含在了嘴里。 晚自习时,沈清书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过来讲题。祈丞有点失落,却看见对方趁老师不注意,往他这边扔了个纸团。打开一看,是道数学题,旁边写着“解出来有奖”。 他笑着拿起笔,笔尖在纸上划过,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公式,都变得可爱起来。窗外的月光爬上桌面,照在错题本的封面上,像撒了层银粉,也照亮了少年藏在储物柜里的秘密——关于糖,关于画,关于那个愿意陪他解一辈子题的人。 放学时,祈丞在车棚遇见了沈清书。对方正推着自行车等他,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道题解出来了?”沈清书问。 “解出来了,”祈丞晃了晃手里的纸,“奖品呢?” 沈清书从书包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支画笔,笔杆上刻着朵小小的梅花。“上次看你画笔快秃了。” 祈丞接过画笔,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脸上却都带着笑。 “竞赛什么时候结束?”祈丞踢着路边的石子问。 “下周五。”沈清书的声音很轻,“到时候……” “到时候一起去看晚霞。”祈丞接过他的话,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自行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响。祈丞看着沈清书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会很漫长,却又充满了盼头——有解不完的题,画不完的画,还有个愿意等他一起看晚霞的人,像颗糖,藏在岁月的口袋里,甜得恰到好处。 第7章 竞赛场边的画笔 下周五的风带着点秋意,吹得校门口的梧桐叶簌簌往下落。祈丞抱着画板站在市科技馆门口,指尖把画纸捏出浅浅的折痕——今天是沈清书数学竞赛的决赛日,他特意请了两节课的假,想在结束时给对方一个惊喜。 画板里藏着幅刚画完的速写:竞赛考场的玻璃门外,沈清书正低头看准考证,晨光把他的发梢染成金棕色,手里捏着的笔帽上沾着点墨水,像颗没干透的星。祈丞画到他的眼睛时,特意用了最浅的铅,怕把那份专注画得太重。 “同学,这里不能逗留。”保安大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祈丞连忙往后退了退,站到街角的公交站牌后。从这里能看见考场的出口,玻璃门反射着天空的蓝,像块巨大的画布。他数着梧桐叶飘落的次数,数到第二十三片时,门开了。 考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有人兴奋地讨论着题目,有人垂头丧气地踢着石子。祈丞的心跳越来越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板边缘,直到那片熟悉的白衬衫出现在人群里。 沈清书背着书包走得很慢,眉头微蹙,像是在复盘刚才的题目。祈丞刚想喊他,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追上去,拍着他的肩膀说笑,两人并肩走远了些,身影被落叶遮得断断续续。 祈丞的脚步顿住了。他忽然想起班里女生的议论——沈清书在原来的学校,有个一起参加竞赛的搭档,据说关系很好。刚才那个男生,会不会就是…… 手里的画板突然变得很重,他转身想往回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祈丞?” 沈清书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额角还带着薄汗,白衬衫的领口沾了点灰尘。“你怎么来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片被风吹散的云。 “给你送这个。”祈丞把画板往他怀里塞,声音有点闷,“刚画的,不好看。” 沈清书打开画板时,指尖顿了顿。他盯着画里的自己看了很久,忽然抬头,眼里的笑意像要漫出来:“哪里不好看?这里,”他指着画中自己的手腕,“你忘了画红绳。” 祈丞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真的漏了。刚才画得太急,满脑子都是他低头的样子,竟把最重要的细节忘了。“我回去补上……” “不用,”沈清书合上画板,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这个给你。” 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道数学公式,复杂得像串密码。“竞赛的纪念品,”他解释道,“背面有字。” 祈丞翻过来,看见背面刻着行极小的字:“答案是你。”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麻又滚烫。刚才那点莫名的委屈,突然就散了。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沈清书的目光,里面没有丝毫躲闪,只有坦然的温柔,像秋日的阳光,不烈,却暖得刚好。 “刚才那个是……”祈丞还是忍不住问。 “以前的同学,林舟,”沈清书说得很自然,“他也来参加竞赛,刚在讨论最后一道大题。”他顿了顿,补充道,“解法没你教我的简单。” 祈丞的脸“腾”地红了。他哪教过什么解法,不过是上周随口说“画图的时候,把立体几何转个角度看会不会简单点”。 “去美术室?”沈清书忽然问,“我教你画红绳。” “好。” 两人并肩往学校走,落叶在脚下发出脆响。沈清书背着画板,祈丞手里捏着那枚书签,公式的棱角硌着掌心,却有种踏实的疼。 路过奶茶店时,沈清书停下脚步:“喝奶茶?” “加珍珠的。”祈丞脱口而出,说完才想起,上次随口提过一次喜欢这家的珍珠奶茶,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捧着温热的奶茶走进美术室时,夕阳正把窗户染成橘色。沈清书把画板架在画架上,拿起祈丞的画笔,蘸了点赭石色,在画中自己的手腕处,补了根细细的红绳。线条流畅,像真的缠绕在皮肤上。 “这样就对了。”他放下画笔,眼里的光落在祈丞的手腕上,“你的红绳,比画里的好看。” 祈丞低头看自己的手腕,红绳被汗水浸得有点深,却确实在夕阳下闪着微光。他忽然想起书签上的字,鼓起勇气问:“那个公式……是什么意思?” 沈清书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草稿纸,飞快地写下一串推导过程。最后一步,他画了个箭头,指向两个字:“祈丞。” “这是……用我的名字解出来的?” “嗯,”沈清书把草稿纸递给他,“独一无二的解法。” 美术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奶茶吸管吸到最后发出的轻响。祈丞看着那张写满公式的纸,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头疼的符号,都变成了温柔的密码,藏着只有他们懂的情话。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印在墙上,像幅没干透的画。沈清书收拾画板时,祈丞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背上,声音闷闷的:“沈清书,你以后不许跟别人讨论题那么久。” 沈清书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回抱住他,声音低得像叹息:“只跟你讨论,一辈子都跟你讨论。”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几片,像在为这个约定鼓掌。祈丞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闻到熟悉的薄荷味混着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这个秋天会很长,却足够他们把所有的公式都解成情话,把所有的画笔都染成彼此的颜色。 第8章 运动会的红绳与绷带 九月末的运动会像场盛大的庆典,彩色气球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祈丞站在跑道起点做热身,手腕上的红绳被阳光晒得发烫——他报了1500米长跑,这是班长硬塞给他的项目,说“咱班就你体力好,能跟隔壁班的体育生拼一拼”。 沈清书抱着瓶运动饮料站在终点线旁,校服外套换成了印着班级号的灰色运动服,袖口卷得更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看见祈丞看过来,他举起饮料瓶晃了晃,像在举着面小小的旗帜。 祈丞突然有点紧张,系鞋带时手指都在抖。他其实不擅长长跑,每次绕操场跑两圈就喘得厉害,但早上沈清书说“跑完给你画奖牌”时,他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下来。 “各就各位——”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祈丞深吸一口气,盯着前方的跑道,脑子里却全是沈清书画奖牌的样子——会是金色的吗?会不会像他画的星星那样,点满白色的高光? 枪声响起时,他被旁边的人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冲。第一圈还能跟上大部队,第二圈就开始掉队,肺部像被塞进团棉花,吸进的风都带着疼。观众席的呐喊声很远,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敲着耳膜。 “祈丞!加速!” 是沈清书的声音。祈丞猛地抬头,看见对方站在弯道处,手里还拿着他的速写本,正举起来给他看。画纸上是个简笔画的小人,正在冲线,头顶飘着个大大的“1”,旁边写着“我的第一”。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咬紧牙关加速,超过了前面两个同学。距离终点还有五十米时,右脚的鞋带突然松了,他想弯腰系,却被惯性带着往前扑——膝盖重重地磕在塑胶跑道上,火辣辣的疼瞬间窜遍全身。 周围的声音突然涌过来,有人惊呼,有人喊老师。祈丞趴在地上,看见自己的裤腿破了个洞,血正慢慢渗出来,染红了一小块跑道。他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像没了骨头。 “别动。”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清书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眉头拧得很紧:“能站起来吗?” “有点疼。”祈丞吸了吸鼻子,不是因为疼,是觉得丢人——不仅没拿名次,还在沈清书面前摔得这么狼狈。 沈清书没说话,直接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往医务室走。他的肩膀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祈丞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水味,混着淡淡的薄荷香,像刚跑完步的夏天。 医务室的老师给膝盖消毒时,祈丞疼得龇牙咧嘴,沈清书就站在旁边,手里捏着团棉花,眼神比他还紧张。“忍忍,”他轻声说,“弄完给你买橘子糖。” 包扎好的膝盖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个笨拙的馒头。祈丞坐在长椅上,看着沈清书给自己系鞋带——刚才摔的时候,他的鞋带也散了。对方系得很慢,手指灵活地绕着,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和他手腕上的红绳莫名地搭。 “对不起啊,”祈丞闷闷地说,“没拿名次。” 沈清书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糖:“谁说要拿名次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上面画着枚奖牌,用红色水笔画的,边缘歪歪扭扭,却在中间画了根红绳,缠着颗小小的星星。“给你的,限定款。” 祈丞接过速写本,指尖摸着画里的红绳,突然笑出声:“画得比真奖牌好看。” “那是,”沈清书挑眉,“我画的,当然好看。” 回教室的路上,沈清书一直扶着他,步调放得很慢。路过操场时,运动会还在继续,广播里在报1500米的成绩,隔壁班的体育生拿了第一,欢呼声震耳欲聋。 “听见没,人家拿第一了。”祈丞戳了戳沈清书的胳膊。 “听见了,”沈清书低头看他,“但我觉得,能坚持跑完全程的人,更厉害。”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摔了还想爬起来冲线的。” 祈丞的脸有点热,假装看天上的云。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沈清书画的星星。他忽然想起刚才摔倒时,最先看到的不是跑道,是沈清书冲过来的身影,白衬衫在人群里很显眼,像道突然亮起的光。 到教室门口时,沈清书突然从书包里拿出样东西——是卷红色的绷带,和他手腕上的红绳一个颜色。“老师说纱布可能会松,”他把绷带递给祈丞,“我帮你再缠一层?” 祈丞伸出腿,看着沈清书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绕着绷带。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自己,指尖偶尔碰到膝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绷带在纱布外绕成螺旋状,最后打了个和鞋带一样的蝴蝶结,红得像朵小小的花。 “这样就不会松了。”沈清书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祈丞看着膝盖上的红绷带,突然觉得,这场摔得狼狈的长跑,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他得到了枚独一无二的红绳奖牌,还有个愿意蹲下来给他系绷带的人,把疼疼的伤口,都缠成了温柔的样子。 下午的闭幕式上,班级总分拿了第三。班长举着奖状冲进教室时,祈丞正趴在桌上,看沈清书给他补上午落下的数学课。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投下暖融融的光,红绷带的影子落在数学公式上,像道甜蜜的注解。 “看,”祈丞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奖状,“咱班拿奖了。” 沈清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弯了弯:“嗯,不如你的红绳奖牌好看。” 祈丞笑着捶了他一下,膝盖传来轻微的疼,却带着点甜。他知道,这场运动会会像很多记忆一样,慢慢褪色,但膝盖上的红绷带、速写本里的奖牌、还有身边这个人低头讲题的样子,会像红绳上的结,牢牢地系在青春里,永远都不会松开。 第9章 画室里的霜降与暖茶 霜降那天的风带着刺,刮得窗玻璃呜呜响。祈丞缩在美术室的角落,对着画架上的空白画布发呆——老师布置的静物写生作业,他对着那盆枯萎的向日葵看了一上午,连条像样的轮廓都没勾出来。 膝盖上的绷带拆了没多久,留下片浅褐色的疤,像块没擦干净的颜料。他伸手摸了摸,想起运动会那天沈清书蹲下来给缠绷带的样子,指尖绕着红绳打了个结,又慢慢解开。 “在发呆?” 沈清书的声音裹着寒气进来,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粒,把怀里的保温杯放在画案上。今天降温,早上竟飘了点碎雪,他的睫毛上还沾着点白,像落了片小羽毛。 “画不出来。”祈丞戳了戳画布,“这向日葵蔫得像块抹布,怎么画都丑。” 沈清书走到画架前,盯着那盆枯花看了会儿。花瓣卷得像被揉过的纸,花盘耷拉着,确实没什么生气。“换个角度看,”他忽然说,“从下面往上,看花茎的弧度。” 祈丞蹲下来,视线从花茎底部往上抬。枯黄的茎秆歪歪扭扭地撑着花盘,像个倔强的老人,明明已经耗尽力气,却还不肯彻底倒下。他忽然觉得,这枯萎里藏着种说不出的韧劲儿。 “好像……有点意思了。”他摸出铅笔,在画布上轻轻勾了道弧线。 沈清书打开保温杯,里面是冒着热气的姜茶,姜味混着红糖的甜,漫得满室都是。“王阿姨给的,”他倒了杯递过来,“说天冷喝这个暖。” 祈丞捧着杯子,暖意顺着指尖爬到心口。他知道沈清书的妈妈不常在家,平时都是隔壁的王阿姨照应他,就像自己总被美术老师格外照顾一样——两个缺了点什么的人,好像总能被生活悄悄补全。 “竞赛结果出来了吗?”他吸了口姜茶,辣得舌尖发麻。 “嗯,一等奖。”沈清书说得很轻,像在说件平常事,“下个月去省里参加决赛。” “厉害啊!”祈丞眼睛亮了,“那是不是要请客?” “请你吃橘子糖。”沈清书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给他,指尖沾着点姜茶的热气。 祈丞含着糖画画,甜味混着姜茶的辣,在嘴里酿成种奇怪的暖。沈清书就坐在旁边看竞赛题,偶尔抬头看他画两笔,在他把花茎画得太直时,会轻声说“再弯点,像你上次投篮时的手腕”。 画到一半,祈丞的铅笔芯断了。他低头找削笔刀时,发现沈清书的鞋带松了——还是运动会那天他系的那个蝴蝶结,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 “鞋带散了。”他提醒道。 沈清书低头看了看,没动:“等你画完帮我系。” 祈丞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没听见,手里的铅笔却在画布上多画了道弯。等他把向日葵的阴影铺满,沈清书果然把脚伸了过来,黑色的运动鞋在他眼前晃,像在撒娇。 他放下画笔,蹲下去帮他系鞋带。手指碰到对方的脚踝时,两人都顿了一下。沈清书的袜子是浅灰色的,脚踝骨很明显,皮肤微凉,像块温凉的玉。祈丞的动作很慢,故意把蝴蝶结系得特别大,像只展翅的蝴蝶。 “好了。”他刚站起来,就被沈清书拽住了手腕。红绳勒得有点紧,却不疼,反而有种踏实的束缚感。 “画得很好。”沈清书看着画布,眼神认真,“比盛开的时候好看。” 祈丞的脸有点热,刚想谦虚两句,就听见对方说:“枯萎的时候,才最像自己。” 他愣住了。想起沈清书很少提起的家庭,想起他总在深夜亮起的台灯,想起他解不出题时会偷偷捏自己的手指——原来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怕的学神,也有自己的枯萎时刻。 “那你呢?”祈丞轻声问,“你最像自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沈清书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往画布上按了按。铅笔灰在他手心里蹭出片浅黑,像朵小小的云。“现在。”他说。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进来,给画室镀了层金。祈丞看着画布上的向日葵,忽然觉得那些枯黄的花瓣里,藏着两个影子——一个倔强地撑着,一个安静地陪着,像极了此刻的他们。 沈清书收拾东西时,把那盆枯向日葵抱了起来:“带回教室吧,给你当模特。” “都蔫成这样了。” “等它彻底干了,”沈清书的指尖划过花盘,“可以做颜料,黄色的,很亮。” 祈丞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过,枯黄的植物碾碎了能做天然颜料,比买的更有韧劲。他看着沈清书抱着枯花走在前面,白衬衫的后领沾了点铅笔灰,像只停在上面的灰蝶,忽然觉得这个霜降,好像没那么冷了。 回到教室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橘色。沈清书把向日葵放在窗台上,正好在祈丞的座位旁边。枯黄的花盘对着太阳,像在最后一次拥抱光。 “等它变成颜料,”祈丞摸着花茎,“我们一起画幅画吧。” “画什么?”沈清书问。 “画我们。”祈丞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画在冬天里,也能开花的样子。” 沈清书的耳尖红了,却用力点了点头。窗台上的枯向日葵在风里轻轻晃,像在为这个约定鼓掌。祈丞低头看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觉得,有些枯萎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像这向日葵会变成颜料,像他们会在彼此的目光里,慢慢长出对抗寒冬的勇气。 第10章 窗台的等待与悄然生长 美术室的向日葵被移到教室窗台后,成了祈丞视线里的常客。他总在做题的间隙抬头看它,看阳光如何爬上卷曲的花瓣,看风过时花茎细微的晃动,像在无声地数着日子。 沈清书去省里参加竞赛的那三天,祈丞把画了一半的向日葵写生补完了。他特意留了块空白,等着用那盆枯花做成的颜料,添上最后几笔。画布上的花茎比最初挺拔了些,花盘的阴影里藏着道浅淡的弧线,像沈清书说过的“投篮时的手腕”。 周三下午,沈清书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教室。他把省里带回的橘子糖分给前后桌,最后剩下两颗,剥开一颗塞进祈丞嘴里。 “决赛怎么样?”祈丞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还没出结果,”沈清书放下书包,目光先落向窗台,“它好像更干了。” 枯向日葵的花瓣已经硬得像纸,花盘边缘的籽粒微微凸起,透着种沉淀后的扎实。祈丞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的“天然颜料”,拉着沈清书往美术室跑。 “老师说要先把花茎和花瓣剪碎,晒干了才能碾。”他翻出老师留下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截花茎。枯黄的纤维里还藏着点韧性,咔嚓一声脆响,像把时间剪断了一小节。 沈清书找了张旧报纸铺在桌上,把剪碎的花叶摊开。阳光透过画室的天窗照下来,在碎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蹲在桌边,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部分慢慢失去形状,变成等待重生的碎屑。 “像在做标本。”祈丞戳了戳一片卷曲的花瓣。 “更像酿酒,”沈清书说,“要等时间发酵。” 他们把晒干的碎屑收进玻璃罐里,美术老师给了块研磨用的青石。祈丞握着沈清书的手一起碾,力道太重用了劲,两人的手背撞在一起,引得彼此都笑了。细碎的黄色粉末从指缝漏出来,落在桌上像撒了把星星。 “真的是亮黄色。”祈丞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 “比颜料管里的暖。”沈清书的指尖也沾了点黄,他往祈丞手背上点了一下,印出个小小的星子。 回到教室时,祈丞发现窗台上的向日葵只剩下光秃秃的花盘。沈清书把它插在空玻璃瓶里,摆在原来的位置。“留着当纪念。”他说。 那天晚自习,祈丞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举着颜料罐,一个握着画笔,脚下散落着黄色的粉末。沈清书凑过来看,用红笔在小人头顶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歪歪扭扭的,像他们一起碾出的颜料。 周末的美术展上,祈丞那幅《枯葵》被挂在角落。画里的向日葵从下往上生长,花茎的弧度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阴影处用了新碾的颜料,比其他地方更有质感。美术老师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对祈丞说:“你画出了它没说出口的话。” 祈丞回头时,看见沈清书站在人群外,手里捏着颗橘子糖,正对他笑。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在悄悄拥抱画里的那株向日葵。 画展结束后,他们把剩下的黄色颜料装在小瓷碗里。祈丞的画还留着块空白,沈清书说:“等竞赛结果出来再补。” “补什么?” “补束光。”沈清书指着画布上的阴影,“从这里照进来,像今天这样。” 窗台的空玻璃瓶里,枯花盘还在等。祈丞忽然觉得,有些等待不是空耗时间,是像向日葵碾成颜料那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沉淀,等某个合适的时刻,就能画出最亮的光。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发现沈清书的那根,不知什么时候和他的缠在了一起。 第11章 光里的答案与未画完的画 竞赛结果是在周一的早会上宣布的。校长念到“沈清书,数学奥赛省级决赛一等奖”时,祈丞比自己拿了奖还激动,差点把手里的笔记本拍在桌上。他转头去看沈清书,对方正望着窗外,晨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影,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散会后,祈丞拽着沈清书往美术室跑。“说好的补束光!”他把那幅《枯葵》从画架上翻下来,小瓷碗里的黄色颜料还剩小半,边缘结了层薄壳,像冻住的阳光。 沈清书找了支细画笔,蘸了点温水把颜料化开。“要从哪里开始?”他问。 祈丞指着画布左下角的阴影:“从这里,像那天画展时照进来的光,斜斜的,带着点暖。” 沈清书的笔尖悬在画布上,迟迟没落下。祈丞凑过去看,发现他握着笔的手在轻轻抖——这个解最难的数学题都不慌的人,居然会在画一笔光时紧张。 “像你算最后一道大题时那样,”祈丞忽然说,“别想太多,跟着感觉走。” 沈清书抬眼看他,笑了笑,笔尖终于落了下去。淡黄色的颜料在画布上晕开,像溪水漫过石头,慢慢爬上枯葵的花茎。祈丞看着那道逐渐清晰的光,忽然觉得它不止落在画上,还落在沈清书微垂的眼睫上,落在两人靠得很近的肩膀上。 画到一半,美术老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画展的入选通知。“你们俩的画都被市里的青少年画展选上了,”老师指了指祈丞的《枯葵》,又看向沈清书桌上那张没画完的素描——画的是画室的角落,阳光里飘着细小的尘埃,角落里放着个保温杯,“这张也补完交上来。” 沈清书愣了一下:“我没报名。” “我帮你报的,”老师笑得神秘,“上次看你对着保温杯画了半节课,觉得有意思。” 祈丞凑过去看那张素描,才发现画里的保温杯旁,还放着颗没吃完的橘子糖,糖纸闪着点微光。他忽然想起那天沈清书看他画画时的样子,原来那些安静的时刻,都被悄悄画了下来。 “那我们得快点补完。”祈丞把自己的画笔递过去,“你的光要怎么画?” 沈清书蘸了点白色颜料,在糖纸上点了点:“像你笑的时候眼里的光。” 祈丞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去收拾颜料,却被沈清书拉住。对方把那支沾着黄色颜料的画笔塞进他手里:“一起画完。” 两支画笔在画布上交替移动,淡黄色的光越来越亮,终于爬上了枯葵的花盘。祈丞看着那片被照亮的地方,忽然觉得这朵枯花像是活了过来,在光里悄悄舒展着花瓣。 “好像……真的开花了。”他轻声说。 沈清书没说话,只是往他手心里放了颗橘子糖。糖纸剥开的声音在安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像一声温柔的应答。 傍晚收拾画具时,祈丞发现自己的校服袖口沾了块黄色颜料,像不小心蹭到的阳光。沈清书的袖口也有一块,位置差不多,像是两只手靠在一起时留下的印记。 “洗不掉怎么办?”祈丞假装发愁。 “那就留着。”沈清书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像我们画的光。” 走出美术室时,夕阳正浓,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最后交叠在一起。祈丞看着地上那片重叠的影子,忽然想起他们说好要画的那幅《我们》。 也许不用特意画了。他想。 那些一起碾过的颜料,一起补过的光,一起沾在袖口的黄,早就把他们的样子,画在了这个冬天的光里。而那朵曾经枯萎的向日葵,此刻正以另一种方式,在画布里,在他们的袖口上,在彼此心里,悄悄绽放着。 第12章 冬日的绽放与未完的画 市里的青少年画展在元旦后开展。祈丞和沈清书是在周末去的,展厅里人不多,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像铺了层碎金。 他们的画被挂在相邻的位置。《枯葵》里那道由两人合力补画的光,在展厅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黄,花茎的弧度里藏着的温柔,比在美术室时更显清晰。旁边沈清书的素描《画室角落》里,保温杯的轮廓被阳光描上了层金边,那颗橘子糖的糖纸闪着细碎的光,像落了颗星星。 “有人在看你的画。”沈清书碰了碰祈丞的胳膊。 祈丞转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正对着《枯葵》点头,嘴里念叨着“这枯萎里有劲儿”。他忽然想起沈清书说过的“枯萎的时候,才最像自己”,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烘烘的。 “你的画也有人看。”祈丞指了指《画室角落》前的女孩,她正对着画里的橘子糖笑,“他们肯定猜不到这糖是谁的。” “不用猜。”沈清书的声音很轻,“画里的光知道。” 逛到展厅尽头,有面空白的画板,旁边放着颜料和画笔,写着“请留下你的冬日愿望”。祈丞拿起画笔,蘸了点和《枯葵》里一样的黄色,在画板角落画了株小小的向日葵,花盘朝着斜上方,像在追逐什么。 沈清书接过笔,在向日葵旁边画了道弧线,像道弯弯的光,正好落在花盘上。“这样它就不会冷了。”他说。 离开画展时,门口的志愿者递来两张纪念卡,上面印着展厅的全景。祈丞把卡塞进书包,忽然想起那盆枯向日葵剩下的花盘,还在教室窗台上的玻璃瓶里立着,籽粒愈发饱满,像攒了满肚子的话。 “下学期要不要报美术社?”他问沈清书。 “可以。”沈清书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过我可能画得不好。” “我教你啊。”祈丞拍着胸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们说好的那幅《我们》,还没画呢。” “不急。”沈清书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展厅里的灯还亮,“等春天吧。” 冬天的尾巴拖得很长,却挡不住悄悄冒头的春意。美术室窗外的玉兰树抽出了嫩芽,教室里的暖气渐渐停了,窗台上的空玻璃瓶里,不知什么时候被祈丞插了支柳梢,嫩黄的芽苞鼓鼓的,像随时会炸开。 沈清书的竞赛一等奖证书被班主任贴在了光荣榜上,照片里的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祈丞每次经过,都会故意放慢脚步,心里偷偷想:照片里没拍出他帮自己改画时的样子,也没拍出他系鞋带时微微低头的样子。 最后一节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春天”。祈丞画了片向日葵花田,花盘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像在集体仰望。沈清书坐在他旁边,画的是间画室,角落里有两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在画画,一个在看书,窗台上摆着盆快枯萎的向日葵,却有光从画框外照进来,把两个影子的边缘染成了暖黄色。 “这是我们吗?”祈丞凑过去看。 “是。”沈清书把画往他那边推了推,“是冬天里,快要等到春天的我们。” 下课铃响时,夕阳正穿过走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画纸上,和画里的影子慢慢重叠。祈丞看着那片重叠的光影,忽然觉得,他们说好的那幅《我们》,其实早就开始动笔了。 从霜降那天画室里的姜茶开始,从一起碾颜料的指尖温度开始,从袖口沾着的那抹阳光开始,从每个抬头时恰好撞上的眼神开始……那些细碎的、温暖的瞬间,都在悄悄落笔,画着两个少年如何在寒冬里相互取暖,如何从枯萎里找出韧性,如何让彼此的存在,变成对抗一切的勇气。 窗外的柳梢在风里轻轻晃,像支没写完的画笔。祈丞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和沈清书的那根缠在一起,在夕阳下泛着点微光。他知道,这幅关于他们的画,还很长,很长。 但没关系,春天已经来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画下去。 第13章 春芽与共赴的约 春分那天,美术老师搬来几盆郁金香,粉的、黄的、紫的,挤在画室的窗台上,把冬天的冷清挤得只剩个尾巴。祈丞对着郁金香写生时,总忍不住往旁边瞟——沈清书正趴在画案上,对着一本素描本涂涂画画,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在跟春天说悄悄话。 “画什么呢?”祈丞放下画笔凑过去,看见本子上画着株歪歪扭扭的向日葵,花盘里却嵌着颗橘子糖,糖纸的褶皱被描得格外认真。 沈清书把本子往回拢了拢,耳尖有点红:“练笔。” “明明是想橘子糖了。”祈丞伸手去抢,被他按住手腕。两人的红绳缠在一起,在阳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像谁撒了把金粉。 美术社招新那天,沈清书真的填了报名表。负责登记的学姐看着他的名字,眼睛亮了:“你就是那个数学竞赛拿奖的沈清书?居然也喜欢画画?” “嗯,”他说得很轻,目光却往祈丞那边飘,“跟朋友学。” 祈丞正在旁边整理画具,听见这话,手里的调色盘差点没拿稳。颜料溅在白衬衫上,像开出朵小小的黄雏菊——和上次那抹向日葵颜料的位置,正好对称。 入社后的第一次活动,是去郊外写生。春风把柳丝吹得软软的,田埂上冒出丛丛紫云英,紫莹莹的一片,像铺了块花毯。祈丞选了片有蒲公英的草地,沈清书就坐在他旁边,手里捏着支铅笔,却半天没下笔。 “不会画?”祈丞戳了戳他的画纸,“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那朵蒲公英的绒毛。” 沈清书的笔尖落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圆。祈丞忍不住笑:“像被你捏扁的橘子糖。” 他拿过沈清书的笔,在圆周围添了圈细细的绒毛:“要轻一点,像你解数学题时画辅助线那样,找对角度就好。” 沈清书看着他的手,忽然说:“你的手指比我的灵活。” “因为总握画笔啊。”祈丞把笔还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像被春天的静电触了下,都缩回了手,却忍不住笑了。 那天的写生,祈丞画了片随风摇晃的紫云英,沈清书的画纸上,蒲公英旁边多了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花丛里,手里举着支向日葵——是上次画展里那幅《枯葵》的缩小版。 “画得不像。”沈清书皱着眉。 “像的。”祈丞看着画里的人影,“像那个在画室里,帮我补光的人。” 回学校的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的。祈丞靠在窗边打盹,头发被风吹得乱翘。沈清书从包里摸出根皮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帮他扎起来,只是轻轻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碰到祈丞的皮肤时,对方睫毛颤了颤,像只刚睡醒的蝴蝶。 “到了?”祈丞迷迷糊糊地睁眼。 “快了。”沈清书把窗户关小了点,“风大。” 车窗外,路边的油菜花正开得热烈,黄澄澄的一片,像把阳光揉碎了撒在田里。祈丞忽然想起那碗没吃完的姜茶,想起画室里碾出的黄色颜料,想起沈清书画里的光——原来春天早就藏在那些冬天的细节里,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等风一吹,就冒了芽。 美术社的作品展在四月中旬开展,这次两人画的是同一片郊外风景。祈丞的紫云英里藏着只蒲公英,绒毛被风吹得飘向沈清书的画纸;沈清书的蒲公英旁边,那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盘正对着祈丞画里的方向。 “你们俩的画,像在对话。”美术老师站在画前,笑得意味深长。 祈丞和沈清书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却同时想起了那个约定——画一幅《我们》。 画展结束后,他们把那盆枯向日葵剩下的花盘拆了,籽粒被王阿姨拿去种在了院子里。“明年就能长出新的向日葵了。”王阿姨擦着汗,“到时候叫你们来看花。” 祈丞蹲在花圃边,看着沈清书把最后一粒种子埋进土里。对方的手指沾着泥土,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土黄色,像刚画完一幅大地的画。 “我们的画,什么时候开始画?”祈丞问。 沈清书拍了拍手上的土,指着天边的晚霞:“现在。” 他捡起块碎瓦片,在地上画了道弧线,像条弯弯的地平线。祈丞跟着画了株向日葵,花盘朝着弧线以上的方向。沈清书又画了个小人,站在向日葵旁边,手里拿着支画笔。祈丞画了另一个小人,手里捏着颗橘子糖,悄悄往画笔那边靠了靠。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和画里的小人重叠在一起。远处的油菜花田还在发光,风里飘着青草的香。祈丞看着地上那幅简陋的画,忽然觉得,不用等春天,也不用等明年的向日葵——他们的画,早就随着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慢慢铺展开了。 就像此刻,泥土里的种子在悄悄发芽,他们脚下的影子在慢慢靠近,而那些关于冬天的记忆,关于枯萎与重生的秘密,都成了画里最暖的底色。 第14章 夏蝉与藏在画里的诗 入夏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教室后窗的梧桐叶沙沙响。祈丞趴在桌上,看着美术课本里夹着的花瓣——是上次去郊外摘的紫云英,被压得平平整整,紫色的边缘褪成了浅粉,像被夏天吸走了点颜色。 “在看什么?”沈清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刚做完一套物理题的轻喘。他把冰镇的橘子汽水放在祈丞桌上,瓶身凝着的水珠滴在课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看花瓣。”祈丞把紫云英夹回书里,“比刚摘的时候丑了。” “没有。”沈清书凑过来看,“像褪色的水彩,有另一种味道。”他最近跟着祈丞学画画,嘴里总冒出些和颜料有关的词,连解数学题时,都会说“这道题的辅助线像幅简笔画”。 美术老师布置了暑期作业,让画一组“季节的变化”。祈丞翻出之前的画:冬天的枯葵、春天的蒲公英,现在该画夏天了。他想画片向日葵田,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某天晚自习,听见窗外的蝉鸣突然炸响。 “有了!”他猛地坐直,吓得沈清书手里的笔差点掉了,“画蝉!藏在向日葵花盘里的蝉!” 沈清书被他逗笑:“哪有蝉躲在向日葵里?” “我见过的。”祈丞比划着,“去年夏天,美术室窗外的树上有只蝉,总停在向日葵的叶子上,像在偷偷看我画画。” 那天晚上,祈丞在画纸上添了只蝉,翅膀半透明的,停在花盘边缘,触角微微翘着,像在听花盘里藏着的秘密。沈清书凑过来看时,顺手在蝉的翅膀上点了点,添了几道细碎的纹路:“这样更像真的。” 暑期补课的间隙,美术社组织去美术馆看展。展厅里冷气很足,与外面的燥热像隔了两个世界。祈丞在一幅油画前停住了脚,画的是夏夜的庭院,月光落在葡萄藤上,藤下有两个模糊的影子,正分吃一块西瓜,瓜瓤的红在暗夜里亮得惊人。 “像不像我们?”他小声问。 沈清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像分橘子糖的时候。” 祈丞含着糖,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他想起去年冬天,沈清书也是这样,从口袋里摸出糖来,指尖带着姜茶的热气。原来季节会变,糖的味道却没变,像根隐形的线,把冬天和夏天串在了一起。 从美术馆出来时,下起了雷阵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白花花的水。两人没带伞,只好躲在街角的屋檐下。沈清书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罩在两人头上,衣料上还留着他身上的味道,混着雨水的凉,成了种特别的气息。 “雨停了去写生吧。”祈丞看着雨帘,“画雨里的梧桐叶,肯定很有意思。” “好。”沈清书的声音从外套下传来,闷闷的,却很清晰,“再画两个躲雨的人。” 雨停后,空气里飘着湿土的腥气。梧桐叶被洗得发亮,叶脉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祈丞坐在路边的石阶上,画下被雨水压弯的枝条,沈清书坐在他旁边,画了个被外套罩住的脑袋,只露出双眼睛,正望着雨后天晴的天空。 “这是我?”祈丞指着画里的眼睛。 “嗯。”沈清书把画纸往他那边推了推,“你看云的时候,眼睛会发亮。” 祈丞的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假装调颜料,却把黄色和蓝色混在了一起,调出片奇怪的绿,像夏天的草地被揉进了颜料盘。 暑假快结束时,他们的“季节的变化”画完了。四幅画拼在一起,像本摊开的日历:冬天的枯葵带着光,春天的蒲公英乘着风,夏天的向日葵藏着蝉,最后一幅是空白的,只在角落写了行小字——“等秋天”。 “秋天画什么?”祈丞把画收进画夹。 “画橘子糖。”沈清书说,“秋天有橘子,能做很多橘子糖。” “还要画王阿姨种的向日葵,”祈丞补充道,“不知道长多高了。” 两人约好周末去看王阿姨。穿过巷子时,听见墙头上的蝉还在叫,声音却比盛夏时弱了些,像在为夏天唱最后的歌。祈丞忽然想起那片被画进画里的向日葵田,想起藏在花盘里的蝉,想起沈清书画中躲雨的人——原来夏天的故事,也和冬天、春天一样,藏在那些细碎的瞬间里。 就像此刻,沈清书的校服外套还搭在臂弯里,衣角沾着点颜料,是上次画雨景时蹭到的绿;就像他口袋里总揣着橘子糖,糖纸的响声成了两人之间不用言说的信号;就像他们的画还留着块空白,等着秋天来填满。 走到王阿姨家的院子外,就看见篱笆上爬满了牵牛花,紫的、蓝的、粉的,像串彩色的小喇叭,正对着太阳吹着夏天的尾音。祈丞推开门时,听见沈清书轻轻说了句:“我们的画,好像越来越满了。” 祈丞回头看他,阳光穿过牵牛花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幅没画完的点彩画。他忽然觉得,不用等到秋天,也不用刻意去画——他们的画,早就随着每个一起走过的季节,变得越来越丰盈了。 就像这满院的花,就像墙头上渐弱的蝉鸣,就像彼此眼里藏不住的光。 第15章 秋实与未说尽的话 秋分那天的风带着桂花香,溜进教室时,正撞见祈丞在画纸上涂橘色。他在补那幅“季节的变化”里的秋景,画纸中央是棵橘子树,枝头挂着圆滚滚的果子,像沈清书总揣在口袋里的橘子糖。 “王阿姨种的向日葵,该结果了吧?”祈丞放下画笔,笔尖还沾着点橙黄。上周去看时,花盘已经沉甸甸地低着头,籽粒鼓得像要裂开,“我们该去摘种子了。” 沈清书刚做完一张英语试卷,闻言把笔帽扣好:“周末去。”他的指尖在试卷边缘敲了敲,像在数着日子,“顺便把橘子糖的画补上。” 美术社的秋季展要求带“能代表秋天的物件”。祈丞翻出个玻璃罐,把去年那盆枯葵的籽粒装了进去,又捡了片梧桐叶压在罐口;沈清书则带了只搪瓷碗,里面摆着颗剥开的橘子,果肉晶莹的,像浸在蜜里的阳光。 “一个藏着春天的种子,一个盛着秋天的甜。”学姐笑着把两个物件摆在一起,“倒像一对。” 祈丞的耳尖有点热,偷偷看沈清书,对方正盯着那只搪瓷碗,手指在碗沿划着圈,像在画橘子的轮廓。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道细细的光带,把玻璃罐和搪瓷碗连在了一起。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向日葵已经被割倒了,花盘堆在墙角,像晒着一排圆滚滚的太阳。王阿姨给了他们两个最大的花盘:“自己剥吧,今年的种子饱满,明年肯定能长好。”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指尖顺着花盘的纹路剥籽粒。金黄的籽粒滚落在竹篮里,发出清脆的响声,像在数着彼此碰到的次数。祈丞的指甲缝里嵌了层浅褐,沈清书的指腹被磨得有点红,却谁也没停下。 “比碾颜料时容易。”祈丞捏起颗饱满的种子,对着光看,“像颗小太阳。” 沈清书把剥好的种子分了一半给他:“留着画画。” 回到家,祈丞找了个小盒子装种子,又在盒盖上画了株向日葵,花盘里写着个“沈”字。他犹豫了下,在旁边画了颗橘子糖,糖纸上写了个“祈”字,像两个挨在一起的小秘密。 秋季展开展那天,两人的画终于凑齐了“四季”。冬天的枯葵有了光,春天的蒲公英乘着风,夏天的向日葵藏着蝉,秋天的橘子树下,落了片梧桐叶,叶尖沾着点向日葵的金黄——那是沈清书偷偷点上去的。 “这组画,该起个名字。”老师站在画前,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 祈丞和沈清书异口同声:“《我们》。” 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住了,随即笑了起来。原来那个约定,早就被悄悄记在心里,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不知不觉就长了出来。 画展结束后,他们把那组画挂在了美术室的墙上,正对着当初那盆枯葵放着的位置。夕阳照进来时,画里的光和窗外的光重叠在一起,像把四个季节的暖都攒在了这间屋子里。 “橘子糖快吃完了。”祈丞摸了摸口袋,只剩最后一颗。 沈清书从书包里掏出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新的橘子糖,是他自己买的:“省着点吃。” 祈丞剥开糖纸,分了一半递给他。甜味在舌尖散开时,忽然想起霜降那天的姜茶,辣里带甜的暖,和此刻的甜里藏着的暖,竟有几分相似。原来那些不同季节的味道,早就悄悄串通好了,都在说同一句话。 放学的路上,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祈丞踢着片枯叶往前走,沈清书跟在旁边,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会碰到一起。 “明年春天,我们再一起种向日葵吧。”祈丞忽然说。 “好。”沈清书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楚,“再画一幅《我们》,画在向日葵田里。” 祈丞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路灯的光落在沈清书的睫毛上,投下片浅影,像画里没干的墨。他忽然想起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画室里的姜茶,碾颜料的青石,郊外的蒲公英,院子里的花盘……原来每个季节都藏着个小钩子,把他们的日子串成了串,像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风一吹,就响成了歌。 “沈清书,”祈丞攥紧了手里的种子盒,“我们……” 话没说完,被一阵风吹散了。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之间,像片小小的幕布。沈清书弯腰捡起叶子,递给祈丞,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像有电流窜过。 “画里没说的话,”沈清书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明年在向日葵田里说吧。” 祈丞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笑了。他把那半颗橘子糖递到沈清书嘴边,对方含住时,舌尖轻轻碰到了他的指尖,像片羽毛扫过心尖。 夜色渐浓,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慢慢拉长,又慢慢靠近。口袋里的种子在悄悄发热,像揣着个春天的秘密。祈丞知道,他们的画还没画完,就像那些没说尽的话,会随着明年的向日葵一起,在春风里慢慢发芽,在阳光下慢慢绽放。 而此刻,秋夜的风里藏着桂花香,口袋里的种子带着温度,彼此的影子在地上悄悄重叠——这就够了。 第16章 冬去与循环的暖 第一场雪落时,祈丞正在美术室整理画具。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新模样,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向日葵花茎,是他和沈清书特意留着的,茎秆上还能看出当初画过的弧度。 “在想什么?”沈清书抱着一摞竞赛资料走进来,肩膀上沾着点雪,像落了层糖霜。他把资料放在画案上,视线先落在那瓶花茎上,“去年这个时候,你还画不出枯葵。” 祈丞笑了,拿起支花茎比划:“现在能画出它每道褶皱里的风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抽出张纸,“给你的。” 纸上画着片雪地,雪地里立着两株向日葵,花盘早就没了,光秃秃的茎秆却缠着红绳,在风里往彼此的方向弯。旁边用小字写着:“冬天也不会散的结。”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红绳的线条上轻轻划着,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颗用橘子糖纸折的星星,糖纸边缘有点毛糙,显然折了很久。“给你的。”他说。 祈丞把星星放进玻璃瓶,正好卡在花茎中间。阳光透过雪后的云层照进来,糖纸星星在光里闪了闪,像颗不会融化的星。 期末考前的晚自习,教室里总弥漫着咖啡和薄荷糖的味道。祈丞画累了就抬头看沈清书,对方总在刷题的间隙,往他桌角放颗橘子糖,像在给他的颜料盘添点暖色调。 “寒假去看王阿姨种的向日葵种子吗?”祈丞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小太阳。 “嗯,”沈清书笔下的函数图像顿了顿,“顺便把去年的姜茶配方讨来。” 考试结束那天,天空蓝得发亮。两人抱着寒假作业往家走,路过美术室时,看见他们的《我们》还挂在墙上,四季的画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祈丞忽然发现,画里的冬天有姜茶的暖,春天有蒲公英的风,夏天有蝉鸣的热,秋天有橘子糖的甜——原来每个季节都藏着对方的影子,像个循环的圆。 去王阿姨家那天,院子里的雪还没化。他们蹲在花圃边,看着土里的种子,想象着明年破土的嫩芽。王阿姨端来两碗姜茶,还是去年的味道,姜辣混着红糖甜,漫得满院都是。 “这就叫首尾相接。”王阿姨笑着说,“去年的向日葵结了种子,今年的种子等着发芽,你们俩啊,也像这花,看着看着就一起长大了。” 祈丞捧着姜茶,看着沈清书的睫毛上沾着的热气,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奇妙。去年霜降那天画室里的局促,好像还在昨天,转眼就已经能笑着数完一整年的季节。那些一起画过的画,一起种过的种子,一起分过的糖,都成了刻在时光里的刻度,清晰又温暖。 离开时,沈清书把那瓶插着花茎和星星的玻璃瓶带了回来,放在教室窗台上,和去年那盆枯葵曾经待过的位置一模一样。雪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花茎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在跳一支循环的舞。 “明年画什么?”祈丞看着玻璃瓶,指尖无意识地缠着红绳。 沈清书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画今年的冬天。” “画我们在雪地里种向日葵?” “画我们在雪地里,数着春天的脚印。”沈清书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雪还亮,“画每个循环的冬天里,都有的那点暖。” 祈丞忽然懂了。他们的画从来不是定格的瞬间,而是流动的时光——从霜降的姜茶到深冬的雪,从春天的蒲公英到秋日的种子,像条首尾相接的河,每个季节都在重复着温暖的细节,却又在重复里悄悄生长。 放学铃声响起时,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像撒了把糖。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红绳在手腕上轻轻晃,偶尔会缠在一起。祈丞看着地上不断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忽然觉得,冬天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就像去年的枯葵长出了种子,今年的雪地里藏着春天,而他们会在每个循环的季节里,把彼此的名字,画进越来越长的时光里。 窗台上的玻璃瓶在雪光里泛着暖光,花茎上的褶皱藏着去年的风,糖纸星星亮着今年的光。这就够了,祈丞想。他们的故事,会像这循环的季节,带着永远新鲜的暖,一直画下去。 第17章 融雪与萌芽的信 开春的第一场雨来临时,祈丞正在给窗台上的玻璃瓶换清水。积雪在夜里悄悄化了,顺着屋檐滴成串,敲在美术室的玻璃窗上,像谁在轻轻叩门。瓶里的向日葵茎秆依旧干枯,却在水汽里透出点温润的光泽,那枚橘子糖纸折的星星被雨水映得透亮,仿佛浸着一层薄薄的光。 “在看什么?”沈清书抱着一摞新书走进来,发梢还带着点雨丝。他把书放在画案上,视线掠过玻璃瓶,忽然笑了,“王阿姨说,花圃里的种子该醒了。” 祈丞抬头时,正撞见沈清书睫毛上的水珠滚落,像颗微型的雨。他从画夹里抽出张纸,纸上是幅速写:湿润的泥土里,几株嫩芽正顶破种皮,芽尖缠着圈极细的红绳,绳尾飘着片橘子糖纸的碎屑。 “昨天去看时画的,”祈丞指尖点在芽尖,“王阿姨说这叫‘顶破壳的劲儿’。”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红绳的线条上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信封是牛皮纸的,边角被磨得有些软,上面用铅笔描了朵小小的向日葵。“寒假写的,”他说,“总觉得当面说太啰嗦。” 祈丞拆开信封时,闻到淡淡的墨水香混着橘子糖的甜味。信纸上的字迹比平时工整,却仍能看出笔锋里的认真: “去年冬天你说,红绳是‘冬天也不会散的结’。但今天去看种子时忽然想,或许它更像根线,一头拴着去年的枯葵,一头牵着今年的芽。就像我们画《我们》时,你在夏天的画里藏了片秋天的橘子瓣,我在冬天的角落里画了颗春天的蒲公英。” “王阿姨煮姜茶时说,‘暖不是堆起来的,是慢慢渗的’。现在才算懂——是你递来的每颗糖,是你画里总朝我弯的向日葵,是雪地里并排的脚印被新雪盖了又踩,踩了又盖。” “春天该画什么?或许该画泥土里的糖纸星星,画雨里缠着红绳的芽,画我们站在去年的向日葵丛里,数今年第一只停在芽尖的蝴蝶。” 祈丞读信时,窗外的雨正好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信纸上,把字迹映得微微发亮。他忽然想起寒假里,沈清书总在晚自习时低头写着什么,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在种一颗会发芽的字。 “回信吗?”沈清书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祈丞没说话,只是拿起画笔。他在速写的背面画了两只手,一只握着画笔,一只捏着橘子糖,指尖缠着的红绳在中间打了个结,结上还沾着片融化的雪——雪水正顺着绳纹往下滴,滴在泥土里,长出棵小小的向日葵,花盘里嵌着颗星星。 “这样算不算?”他把画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沈清书的手,像两滴雨落在同一片叶上。 沈清书接过画时,阳光刚好漫过画案。玻璃瓶里的花茎影子在画上轻轻晃,和红绳的线条叠在一起,像时光在纸上走了个圈。他忽然发现,画里的向日葵花盘朝着光的方向,而光里,藏着两个并肩的剪影。 “下午去花圃吧,”祈丞看着窗外抽芽的柳树,“带着画笔和糖。” “再带上信纸,”沈清书把画放进画夹,和那封牛皮纸信摆在一起,“或许泥土里,能长出新的字。” 雨后天晴的风里,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两人并肩走出美术室时,红绳在手腕上轻轻晃,像两根牵着春天的线。祈丞看着沈清书手里的画夹,忽然觉得,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画在纸上的静物,而是会跟着季节发芽的种子——去年的暖融在今年的土里,今年的光会照进明年的画里,循环往复,永远新鲜。 窗台上的玻璃瓶还在,水珠顺着瓶壁往下滑,落在窗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那痕迹里,仿佛能看见未来的夏天:向日葵开得正盛,花盘里藏着冬天的红绳,藏着春天的信,藏着两颗永远朝着光的,正在慢慢长大的心。 第18章 蝉鸣与未完的画 蝉鸣漫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给新画的向日葵上色。颜料盘里挤了大捧明黄,混着点橘红,像把盛夏的阳光揉碎了铺在瓷盘里。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位置,挪到了画案边,里面插着今年第一支抽穗的向日葵,嫩绿色的花盘还没绽开,却已透着股要追着光长的劲儿。 “颜料快溢出来了。”沈清书端着两杯冰镇酸梅汤走进来,额角沁着层薄汗。他把杯子放在画案一角,视线落在画布上——画里是片向日葵花田,田埂上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手里牵着的红绳在风里飘,一头缠在向日葵茎上,一头系着颗小小的糖纸星星。 “王阿姨说这周末花就能全开了。”祈丞放下画笔,指尖沾着点黄色颜料,在酸梅汤杯沿轻轻点了下,“去年这时,我们还在数花盘里的籽。” 沈清书拿起画笔,蘸了点淡蓝,在画布角落添了朵小云。“那时你说,向日葵的花盘是圆的,像个没画完的句号。”他忽然笑了,“现在看来,更像个要转起来的轮盘。” 祈丞顺着他的笔触看去,果然见那朵云的边缘被画得微微倾斜,像被风推着要融进花田里。他想起开春时埋在土里的种子,想起雨后抽出的嫩芽,忽然明白沈清书说的“轮盘”是什么——是季节在转,是他们的脚印在花田里叠了又叠,是红绳上的结松了又紧,却总也不会散。 晚自习的风带着热气,吹得教室后窗的绿萝叶子沙沙响。沈清书在演算纸上写满公式,忽然停笔,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他拆开时,糖粒碰到牙齿的脆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给。”他把糖递过去,指尖擦过祈丞握着画笔的手,带起一阵微痒的热。 祈丞含着糖,舌尖漫开甜意,抬头时正看见沈清书低头刷题的侧影。夕阳从窗外斜切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像把去年冬天的雪化成了光。他忽然拿起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对话框,里面写着:“今年的向日葵,要画进《我们》的夏天里吗?” 沈清书瞥见时,笔尖在函数图像上顿了顿,然后在对话框旁边画了个点头的小人,小人手里还举着支画笔。 周末去王阿姨家的花圃时,向日葵果然全开了。金色的花盘挤挤挨挨,把整个院子铺成片阳光的海。王阿姨坐在藤椅上摘菜,看见他们扛着画板进来,笑着朝花田努嘴:“最中间那两株,茎秆上还缠着红绳呢,是你们去年系的吧?” 祈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花丛深处有两株特别高的向日葵,红绳在绿叶间若隐若现,风一吹就轻轻碰在一起,像在说悄悄话。他和沈清书找了块树荫坐下,铺开画板时,忽然发现彼此选的角度一模一样——都瞄准了那两株缠红绳的向日葵。 “要比赛谁画得像吗?”祈丞调着颜料,故意把橘色调深了点。 沈清书却蘸了点白色,在花盘边缘点了几颗亮斑:“不,要画得不一样。”他转头看过来,眼里落着碎光,“你的画里要有我的糖纸,我的画里要有你的红绳。” 日头爬到头顶时,两副画渐渐成形。祈丞的画里,向日葵的花盘里嵌着颗糖纸星星,红绳从花茎缠到画框角落,系着个小小的姜茶碗;沈清书的画里,红绳上挂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是去年留着的那支上掉的),花田边的石头上,摆着个画夹,夹着张冬天的雪景速写。 “这叫‘你中有我’。”王阿姨端来切好的西瓜,咬了口说,“就像我这院子,去年的种子发了今年的芽,今年的花还要结明年的籽,哪分得清哪年是头,哪年是尾?” 祈丞啃着西瓜,看沈清书把两副画并在一起。风穿过花田,带着向日葵的香气,吹得画纸轻轻颤,两副画里的红绳像是真的缠在了一起,在风里晃出相同的弧度。他忽然想起冬天雪地里的约定,想起春天泥土里的嫩芽,原来那些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早就像向日葵的根,在时光里悄悄盘成了团,分不清哪条连着去年,哪条通向明年。 离开时,他们摘了两朵开得最盛的向日葵,插进美术室的玻璃瓶里。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花盘的影子投在墙上,和去年枯葵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场未完的接力。 “《我们》的夏天,还差最后一笔。”祈丞看着画布上的空白处。 沈清书从口袋里摸出张橘子糖纸,展开铺平,贴在空白的角落。“这样就齐了。”他说,“冬天的姜茶,春天的芽,夏天的花,秋天的糖——下一个循环,该画新的了。” 蝉鸣又响起来,比来时更热闹,像在为这未完的画伴奏。祈丞看着玻璃瓶里的向日葵,忽然觉得,他们的故事就像这花盘,永远朝着光的方向转,每个季节都添上新的颜色,却总也画不到终点。 因为最好的部分,永远在接下来的循环里——在明年的雪地里,在再明年的花盘里,在彼此牵着红绳、走着走着就长出新刻度的时光里。 第19章 秋实与藏起来的糖 第一片银杏叶飘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整理画具。颜料盘里的明黄还没褪尽,却已悄悄掺了点赭石色,像把盛夏的阳光晒成了暖烘烘的秋。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内容,枯去的向日葵花盘被小心摘下,里面的种子饱满沉实,装在透明的小布袋里,袋口系着那段红绳,和橘子糖纸星星一起悬在瓶中。 “王阿姨说,这袋种子能种满半院子。”沈清书抱着一摞课本走进来,怀里还揣着个纸包,打开时飘出阵桂花糖的甜香。他把糖块摆在画案上,形状是小小的向日葵,“糕点铺新做的,说加了今年的桂花。” 祈丞捏起一块,糖霜在指尖化出点黏意。他转头看向窗外,美术室楼下的银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簌簌往下落,像谁撒了把碎金。“去年这时,我们在画里给向日葵添了橘子糖的影子。”他忽然笑了,从画夹里抽出张纸,纸上是片银杏林,落叶堆里藏着个玻璃瓶,瓶身反射着阳光,隐约能看见里面的种子和星星。 “藏了个小秘密。”祈丞指尖点在玻璃瓶的位置,“瓶底画了颗糖,被种子盖住了。”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漏下来,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影,像给那片银杏林又添了层底色。“我也藏了东西。”他从课本里抽出张便签,上面用钢笔描了串葡萄,每颗果实上都点了个小小的红点,“上周去摘葡萄,发现有串长得特别圆,像你画的向日葵花盘。” 便签背面还有行小字:“葡萄藤缠着架子,像红绳缠着花茎。” 晚自习的教室里,桂花香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粉笔灰的味道,成了秋夜里特有的气息。祈丞在画速写,笔锋偶尔顿一下,抬头时总能看见沈清书在刷题的间隙,往他桌角推颗桂花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把白天的阳光折成了小块。 “《我们》的秋天,该添点什么?”祈丞在草稿纸边缘画了个问号。 沈清书笔尖一顿,在问号旁边画了片叶子:“加串葡萄吧,挂在向日葵的枝桠上。”他抬头时,眼里映着台灯的光,“再画两只手,正在摘种子,红绳缠在手腕上,垂下来的线头沾着片银杏叶。”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院子里的向日葵秆已经割掉了,空地上晒着一排排花盘,金黄的花瓣褪成了浅褐色,却仍透着股晒透了的暖。王阿姨正在翻晒种子,木耙划过花盘的声音沙沙响,像在数着今年的收成。 “这些能留到明年开春。”王阿姨拿起一把种子,饱满的颗粒在掌心滚动,“你们去年帮忙系的红绳,我收起来了,明年还能再用。” 祈丞蹲在花盘边,看沈清书用镊子把最饱满的种子挑出来,放进那个透明小布袋里。红绳在两人手腕间轻轻晃,偶尔缠在一起,解开时会带起点细碎的种子,落在地上滚两圈,像在找明年的家。 “画张合影吧。”祈丞忽然提议,从画板上取下画纸,“就画我们蹲在这里挑种子,王阿姨在旁边翻晒花盘。” 沈清书点头时,阳光正好越过院墙照进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晒着的花盘上,像给今年的秋天盖了个章。王阿姨看见他们在画,笑着往他们手里塞了把炒瓜子:“这是今年的新瓜子,就着桂花茶吃,比糖还甜。” 瓜子壳落在画纸上,祈丞顺手捡了片,蘸着颜料在画角粘成了朵小花。“这叫‘就地取材’。”他说。 沈清书看着那朵瓜子壳花,忽然在旁边画了只蚂蚁,正拖着颗瓜子往画里的花盘底下钻。“给它也留点过冬的粮。” 离开时,布袋里的种子已经装得半满。沈清书把布袋系在玻璃瓶上,和糖纸星星一起挂回美术室的窗台。风从窗外吹进来,布袋轻轻晃,种子碰撞的声音沙沙响,像在说今年的故事。 “冬天快来了。”祈丞看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忽然想起去年雪地里的约定。 沈清书往他手里塞了颗桂花糖:“冬天有姜茶,有雪,还有新的画要画。”他顿了顿,眼里的光比桌上的台灯更亮,“还要把今年的种子包好,等着明年春天,和红绳一起埋进土里。” 祈丞含着糖,舌尖漫开桂花的甜。他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忽然觉得那些种子里藏着整个秋天——藏着银杏叶的黄,藏着桂花糖的香,藏着两人蹲在花盘边时,不小心碰在一起的肩膀,和阳光晒透的暖。 而这些藏起来的暖,会像去年的向日葵种子一样,在接下来的季节里慢慢发芽,长成新的故事。就像王阿姨说的,收成不是结束,是给下一轮生长的礼物。 夜色渐深时,美术室的灯还亮着。画案上,《我们》的秋天已经添好了最后一笔:葡萄串垂在向日葵枝桠上,两只手正在挑种子,红绳的线头沾着片银杏叶,叶尖还粘着颗没化的糖——那是今年藏起来的甜,要跟着冬天的雪,一起等明年的春天。 第20章 雪落与未凉的茶 第二场雪下来时,美术室的暖气片刚热起来,带着点铁锈味的暖意漫在空气里。祈丞正往玻璃瓶里加温水,去年的向日葵种子已经用牛皮纸包好,摆在画案一角,红绳在纸包上绕了三圈,打了个和去年冬天一样的结。窗台上的糖纸星星被水汽熏得更亮,像浸在温水里的一块琥珀。 “王阿姨托人送了姜茶包。”沈清书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个保温桶,肩上落的雪一进门就化成了水,在深色校服上洇出片浅痕。他把保温桶放在暖气片上,揭开时冒出的热气裹着姜香,“说今年的红糖比去年甜些。” 祈丞放下玻璃瓶,看沈清书往两个搪瓷杯里舀姜茶。蒸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能看清他手腕上的红绳——和画案上纸包的红绳是同一段,去年冬天从向日葵茎秆上解下来后,被他们剪成了两半,又在开春时用结系在了一起。 “去年你说,红绳是‘冬天也不会散的结’。”祈丞忽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抽出张素描,纸上是两只交叠的手,红绳在腕间缠成个圆,圆心里画着颗糖,糖纸边缘沾着点雪,“今年的结,比去年多绕了一圈。”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红绳的弧度上轻轻划着。姜茶的热气在画纸上呵出层薄雾,待雾散去,倒像是给那两只手镀了层暖光。“因为多过了一个秋天。”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打开时露出排橘子糖,糖纸比去年的更皱,却在暖气里泛着软润的光,“秋天攒的,说好了冬天分。” 祈丞捏起一颗,糖纸在指间沙沙响。窗外的雪下得密了,把美术室的玻璃窗蒙成片毛玻璃,却挡不住里面的光——台灯的光、暖气片的光,还有两人说话时,眼里映着的彼此的影子。 晚自习前的课间,教室里总飘着姜茶的热气。沈清书在整理竞赛笔记,忽然停下笔,往祈丞的保温杯里丢了块红糖。“刚才冲的姜茶太辣了。”他说,视线扫过祈丞摊开的画纸——上面是片雪地,雪地里埋着个玻璃瓶,瓶口露出半截红绳,像条在雪里冬眠的小蛇。 “在等春天咬它一口。”祈丞用铅笔在红绳末端画了个小小的芽,“王阿姨说,种子埋在雪里才长得壮。” 沈清书笔尖在芽旁边点了个点:“这里该有颗糖,融化了渗进土里,明年的向日葵会带着甜味发芽。” 考试周结束那天,雪停了。两人抱着画具往王阿姨家走,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和去年此时几乎一模一样。院子里的雪被扫成了堆,花圃上盖着层薄雪,王阿姨正蹲在雪地里插木牌,牌上写着“向日葵区”,字迹被冻得有点歪。 “明年开春就在这儿种。”王阿姨拍掉手上的雪,往他们手里塞了杯热姜茶,“去年的种子长得出今年的花,今年的糖能甜到明年的芽,这就叫日子连着日子。” 祈丞捧着姜茶,看沈清书蹲在木牌边,用手指在雪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落在雪地上的太阳影子上,像给那幅小画镀了层金边。他忽然觉得,这场景和去年太像了,又太不一样——去年的局促变成了今年的默契,去年的陌生变成了今年的自然,就像红绳上的结,每多绕一圈,就多藏进些日子的暖。 回美术室时,沈清书把那幅“交叠的手”贴在了《我们》的冬天页面旁。两张画里的红绳刚好连在一起,像时光在画框上走了个完整的圆。祈丞看着画,忽然发现《我们》的四季已经填满了:春天的芽缠着红绳,夏天的花藏着糖纸,秋天的种子裹着桂香,冬天的雪埋着姜茶。 “明年该换本新画夹了。”沈清书忽然说,指尖划过画夹边缘磨出的毛边。 祈丞点头时,窗外又飘起了雪,细细的,像撒了把碎糖。他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里面的糖纸星星还在亮,温水里的花茎影子轻轻晃,和去年冬天的样子重叠在一起。 原来循环不是重复,是把每个季节的暖都攒起来,变成下一个季节的光。就像此刻,姜茶还热着,红绳还缠着,他们站在又一个冬天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年春天——期待种子破土时,会带着今年的糖味;期待新画夹翻开时,第一页会画着两个并肩的人,在雪地里数着春天的脚印,手里牵着的红绳上,结着永远不会凉的暖。 放学的铃声穿过雪幕传来时,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红绳在手腕上轻轻碰,像在说未完的话。祈丞看着地上并排的脚印被新雪慢慢盖住,忽然想起王阿姨的话:“日子是串起来的珠子,每颗都裹着前一颗的光。” 他们的珠子,正一颗接一颗地长下去,在每个循环的季节里,闪着只有彼此能看懂的暖光。 第21章 新芽与重逢的线 惊蛰的雷声滚过天际时,祈丞正蹲在王阿姨家的花圃边,手里捏着颗饱满的向日葵种子。雪化后的泥土带着湿润的腥气,混着去年埋下的橘子糖融化后留下的微甜,在空气里酿出种让人踏实的暖。沈清书站在旁边,手里攥着那段红绳,绳头被雨水浸得有些软,却仍牢牢系着颗糖纸星星。 “该种了。”沈清书把红绳往手腕上绕了两圈,蹲下身时,发梢的水珠滴在泥土里,洇出个小小的圆,“王阿姨说,惊蛰播种,芽会带着雷声的劲儿往上钻。” 祈丞把种子放进挖好的小坑里,指尖沾着的泥蹭在红绳上,留下道浅褐色的印子。“去年的种子,今年的绳。”他忽然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张画,是今早临出门前画的——两只沾着泥的手,正往土里埋种子,红绳在指间缠成个环,环里套着颗发芽的种子。 “画里藏了个去年的影子。”祈丞指着种子的芽尖,“这道弯,和去年春天第一株芽的弧度一模一样。”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芽尖的弯度上轻轻按了按。风带着雨后的潮气吹过来,画纸被吹得微微颤,倒像是画里的芽真的在晃。“我也带了东西。”他从画夹里抽出个透明袋,里面装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从美术室窗外捡的,叶梗上还系着段细红绳,“去年的叶,今年的种,串在一起才像回事。” 他们把银杏叶埋在种子旁边,红绳的一头留在土外,和手腕上的绳系在一起,打了个新的结。王阿姨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的洒水壶晃出串水珠,落在泥土上,像给这新埋的约定浇了层光。 “这绳啊,比你们的画还会说话。”王阿姨笑着说,“去年缠在枯茎上,今年系在新种上,明年就该绕着开花的秆了,一年年缠下去,就成了你们俩的日子。” 回学校的路上,风里带着新抽的柳芽味。美术室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水,里面插着几枝刚冒绿的柳条,那颗糖纸星星被挂在柳条上,随着风轻轻转,像在数着春天的脚步。祈丞看着沈清书在画案上铺开新的画纸,忽然发现今年的画夹比去年厚了不少,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新画夹该开封了。”祈丞从柜子里拿出本空白画夹,封面是干净的米白色,“第一页画什么?” 沈清书蘸了点草绿,在画夹上画了个小小的芽,芽尖缠着红绳:“画我们刚才埋种子的样子,泥土上留着两个脚印,一个深点,一个浅点,像去年冬天雪地里的那样。” 晚自习的灯光透过窗玻璃,在画纸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沈清书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弧线,像在画某种看不见的轨迹。祈丞在旁边画速写,画里的沈清书眉头微蹙,嘴角却悄悄扬着——那是解开难题前的样子,他记了快两年。 “你看。”祈丞把速写推过去,“和去年秋天解数学题时的表情,几乎一样。” 沈清书抬眼时,眼里的光正好落在画上,像两滴融进颜料的星。“因为每次卡住时,都能闻到你颜料盘里的橘子味。”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去年是橘子糖,今年是你新调的橘黄色颜料,味道很像。” 祈丞愣了愣,低头闻了闻颜料盘,果然有股淡淡的柑橘香——是他今早特意加的橘色颜料,没想到被沈清书记住了。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沈清书往他姜茶里加红糖时,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记着他怕辣的习惯。 窗外的月光爬上画案时,两人正把新画夹放进柜子。去年的画夹就放在旁边,封面已经染上了各种颜料的痕迹,像块被时光浸过的调色板。祈丞看着两本画夹并排靠在一起,忽然觉得它们像两棵并排生长的向日葵,根在柜子深处缠在一起,茎秆却朝着各自的光,又在顶端慢慢靠近。 “王阿姨说得对,日子是串起来的。”祈丞轻声说。 沈清书正把红绳往画夹把手上缠,闻言抬头笑了:“不是串,是缠。像红绳缠花茎,像葡萄藤缠架子,绕来绕去,最后分不清哪段是去年的,哪段是今年的。”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夜露的潮气,吹得画夹页角轻轻翻。祈丞看着红绳在两本画夹间绕出的弧度,忽然明白,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直线往前走,而是像这红绳一样,在每个季节里打着结,缠着圈,把去年的暖、今年的光,都缠进同一个循环里。 就像此刻,新画夹第一页的芽,正朝着去年画夹里冬天的雪光生长;泥土里的种子,正带着去年橘子糖的甜意发芽;而他们站在又一个春天里,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红绳的另一端,系着明年夏天的向日葵,系着后年秋天的种子,系着无数个循环往复里,永远新鲜的暖。 月光落在红绳上,在柜门上投下细细的影,像条正在生长的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未来。 第22章 蝉鸣与叠印的影 入夏的第一声蝉鸣钻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给新画的向日葵点花蕊。颜料盘里的橘红掺了点金粉,落笔时像把阳光碾成了碎末,簌簌落在花瓣上。窗台上的玻璃瓶里,去年的柳条早已抽成绿藤,缠着颗糖纸星星垂下来,藤叶间藏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第二圈”——是沈清书用美工刀刻的,笔画边缘还带着点毛边。 “王阿姨说,最早种的那批向日葵该开花了。”沈清书抱着个西瓜走进来,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画案上,洇出个小小的圆。他把西瓜放在凉水里镇着,视线落在画布上——画里的向日葵丛中,藏着个小小的画夹,封面上的芽已经长成了茎,红绳在茎上绕了两圈,比去年多了一圈。 “多绕的那圈,藏了片银杏叶的影子。”祈丞用细笔在红绳的结上点了点赭石色,“去年秋天捡的那片,叶脉的纹路拓在里面了。” 沈清书拿起画笔,蘸了点钴蓝,在向日葵的阴影处添了几笔。“我也藏了东西。”他笑着说,笔尖在花瓣边缘勾勒出颗半融化的糖,“是今年春天埋种子时,不小心掉进土里的那颗橘子糖,现在化成了花的养分。” 窗外的蝉鸣越来越密,像在为这幅画伴奏。美术室楼下的梧桐叶已经绿得发亮,阳光穿过叶隙,在画案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红绳的影子在光斑里轻轻晃,像条游动的小蛇。 晚自习的风带着热意,吹得教室后的电扇吱呀转。祈丞在画《我们》的新一页,笔锋偶尔停住,抬头时总能看见沈清书往他桌角放颗冰镇橘子糖——糖纸被水汽浸得有点软,却仍透着股清凉的甜。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画里给向日葵系红绳。”沈清书忽然开口,笔尖在演算纸上划出条抛物线,“那时你说,红绳的结要画得松一点,给明年留余地。” 祈丞低头看着画里的红绳,果然见去年画的结留着道缝隙,今年新画的红绳正好从缝隙里穿过去,打成了个更大的结。“就像我们的画夹,新的总挨着旧的放。”他忽然笑了,“王阿姨的向日葵也是,新苗总在去年的花茎旁边发芽。” 周末去花圃时,向日葵已经开成了片金色的海。最中间那两株特别高,红绳在花茎上绕了两圈,风一吹就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王阿姨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看见他们扛着画板来,指着花丛深处笑:“那两株的根缠在一起了,拔的时候才发现,去年的老根没烂,新根顺着老根的纹路长,像条会开花的绳。” 祈丞蹲在花田边,看着沈清书把两人的影子画在画布上。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红绳的影子在地上交缠,像给土地系了个结。“你看,”他碰了碰沈清书的手肘,“影子里的我们,比去年高了些。” 沈清书抬头时,正好撞见祈丞眼里的光,像把向日葵的花盘装进了瞳孔。“因为红绳也长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段新的红绳,接在原来的绳尾上,“王阿姨说,绳不够长了就接,日子也是这样,一段接一段,就成了一辈子。” 他们把新接的红绳系在最高的那株向日葵上,绳尾拴着今年的第一片蝉蜕,薄得像层透明的纸。风过时,蝉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给这段新绳镀了层光。 离开时,王阿姨塞给他们两个向日葵花盘,说是特意留的,籽粒饱满得能看清纹路。“回去炒着吃,”她说,“去年的瓜子你们说有点咸,今年少放了点盐,尝尝是不是更像橘子糖的味。” 美术室的灯亮到很晚。祈丞把炒好的瓜子倒在画案上,沈清书正给《我们》的新页题字——“第二圈的夏天”,字迹比去年更稳,却仍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糖纸星星。 “明年的红绳,该绕第三圈了。”祈丞捏起颗瓜子,壳上的纹路像条迷你的红绳。 沈清书往他手里放了颗橘子糖:“绕到第十圈时,就把所有的红绳编成条手链。”他看着窗外的月光,眼里的笑意比糖还甜,“手链上要串着每年的种子,每颗种子里都藏着一个夏天的蝉鸣。” 蝉鸣又响起来,混着画室里的颜料香和瓜子味,成了这个夏天独有的气息。祈丞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藤叶间的“第二圈”木牌在风里轻轻转,忽然觉得,他们的故事就像这不断生长的红绳,每一圈都叠着去年的影子,每一圈都藏着新的暖。 而那些叠印的影子,那些新旧交织的暖,会像向日葵的根一样,在时光的泥土里越扎越深,长出一个又一个,永远带着蝉鸣与红绳的夏天。 第23章 叶落与渐浓的香 第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整理今年的向日葵种子。画案上铺着张粗麻布,饱满的籽粒从花盘里剥出来,滚得满布都是,像撒了把金豆子。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新内容,里面插着几枝桂花,细碎的花瓣落在去年的糖纸星星上,把透明的糖纸染成了淡淡的黄。 “王阿姨说,今年的种子比去年多收了两捧。”沈清书抱着本旧相册走进来,封面上落着片银杏叶,是今早打扫时捡的。他把相册放在种子旁边,翻开时飘出阵旧纸的味道,“这是她找出来的老照片,有张是十年前的花圃,那时还没种向日葵,种的是菊花。” 祈丞凑过去看,照片里的花圃摆着一排排菊花,金黄的、纯白的挤在一起,角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花前写生,笔触稚拙却认真。“像不像去年的我们?”他忽然笑了,指着照片里的画夹,“她手里的画夹,和我们第一本画夹长得很像。” 沈清书指尖在照片上轻轻点了点:“王阿姨说,那是她女儿,现在在外地学美术。”他忽然从相册里抽出张便签,是王阿姨写的:“花换了种,看画的人也换了代,但喜欢把日子画进花里的心思,是一样的。” 晚自习的教室里,桂花香比上个月更浓了,混着刚印好的试卷油墨味,在空气里酿出种让人安心的暖。祈丞在画速写,笔下的沈清书正低头改错题,侧脸的轮廓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比去年更分明了些,却仍在思考时习惯性地咬着笔尖。 “你看,”祈丞把速写推过去,“去年画的你,这里有颗小痣没画出来,今年补上了。”他指着沈清书的颧骨处,“是上次去摘葡萄时发现的,被阳光晒得很明显。” 沈清书抬头时,眼里的光刚好落在画纸上,像两滴融了暖意的墨。“我也发现你变了。”他说,声音轻得像怕吹散了桂花,“去年调颜料总把橘色放多,今年会加一点白,像给阳光掺了点云。” 祈丞愣了愣,低头看颜料盘里的橘色,果然比去年浅了些——是他下意识改的,觉得这样更像秋天的阳光,没想到被沈清书留意到。他忽然想起春天埋种子时,沈清书特意把红绳接长了半寸,说“怕今年的花茎长得比去年粗”,原来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早被对方悄悄收进了心里。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院子里的向日葵秆已经割倒了,捆成一束束靠在墙边,透着股晒透了的干草香。王阿姨正在用去年的红绳捆花秆,绳结打得和去年一模一样,只是今年的绳上多了个小小的木珠,是从旧手链上拆下来的。 “这珠串了三年了,”王阿姨笑着说,“去年系在向日葵上,今年跟着绳一起捆秆子,明年开春再解下来,挂在新苗上,就像给日子盖了个章。” 祈丞蹲在旁边,看沈清书把今年的种子装进布袋。红绳在两人手腕间绕了三圈,比去年多了一圈,绳尾的木珠偶尔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画张捆秆子的画吧,”祈丞忽然说,“就画王阿姨站在中间,我们蹲在两边,三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拼成个圆。” 沈清书点头时,阳光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真的在地上叠成了个不规则的圆。王阿姨看见他们在画,转身进厨房端了盘烤红薯,热气腾腾的,甜香漫得满院都是。 “刚挖的新红薯,”她说着往两人手里塞了块,“去年你们说烤的太干,今年裹了层锡纸,保准流油。” 红薯的甜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漫开时,祈丞忽然觉得,这味道和去年的桂花糖、前年的橘子糖都不一样,却又藏着相似的暖——是被人记着喜好的甜,是日子慢慢熬出来的香。 回美术室的路上,银杏叶已经黄透了,风一吹就哗哗往下落,像场金色的雨。沈清书把装种子的布袋系在玻璃瓶上,和去年的种子袋并排挂着,今年的袋子明显更鼓些,红绳上的木珠在光里闪闪发亮。 “第三本画夹该准备了。”祈丞看着柜子里的两本画夹,第一本的封面已经磨得发亮,第二本也染上了各种颜料的痕迹,“明年的春天,该画新的循环了。” 沈清书往他口袋里塞了颗桂花糖:“新画夹的第一页,要画今年的木珠。”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流云更软,“画它躺在去年的糖纸星星旁边,被今年的桂花盖住了一半,像藏了个关于‘三年’的秘密。” 风穿过美术室的窗棂,带着银杏叶的脆响和桂花的甜香。祈丞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忽然明白,那些年复一年的循环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就像红绳上多绕的圈,种子袋里多出的籽粒,画夹里添厚的纸页,都是时光悄悄刻下的刻度,记录着彼此在岁月里,如何从并肩走到心照不宣,从陌生走到难分难舍。 而这渐浓的香,这越缠越紧的绳,会像今年的桂花落在去年的糖纸上一样,把每个秋天的暖,都叠进下一个季节的期待里。 第24章 雪融与待发的芽 腊月初的雪下得绵密,美术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却挡不住里面的暖意。祈丞正用温水擦拭画案,去年冬天留下的颜料渍被泡得发软,擦开时像朵慢慢晕开的云。窗台上的玻璃瓶里,红绳缠着今年新收的向日葵种子,袋口露出半截去年的银杏叶,叶尖被暖气烘得发脆,却仍牢牢系着那颗糖纸星星。 “王阿姨托人送了新的姜茶包,”沈清书抱着个纸箱走进来,肩上落着点雪,进门时带起阵冷意,“说加了晒干的桂花,比去年的甜些。”他把纸箱放在地上,里面是几盆水仙,绿得发亮的叶丛里已经冒出花苞,“她说明年开春的种子,就用这水仙盆里的土种,说养过花的土更有劲儿。” 祈丞蹲下身摸了摸水仙的叶片,指尖沾着点湿润的凉意。“像不像我们去年养的向日葵?”他忽然笑了,指着最壮的那盆,“这根茎的弯度,和去年冬天画里的枯葵一模一样。” 沈清书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是今早路过花圃时画的——雪地里的木牌上,“向日葵区”三个字被雪盖了一半,露出的笔画上却缠着圈红绳,绳尾坠着颗小小的木珠。“藏了个去年的细节,”他指尖点在木珠上,“这珠子的位置,和去年红绳结的位置重合了。” 晚自习的教室里,姜茶的热气顺着保温杯口往上冒,混着粉笔灰的味道,成了冬夜里特有的气息。祈丞在画《我们》的第三圈冬天,笔尖在雪地里画了串脚印,深的那排带着点颜料渍,浅的那排边缘有细碎的糖纸碎屑——是他们此刻的脚印。 “你看,”祈丞把画转过去,“去年的脚印旁边,我画了个小小的玻璃瓶,今年的脚印旁边,画了两盆水仙,根须在土里缠在一起。” 沈清书正往他杯里续热水,闻言低头笑了:“再添只猫吧,就画王阿姨家的那只橘猫,正蹲在水仙盆旁边,尾巴缠着红绳的线头,像在数着春天还有多少天。”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院子里的雪已经扫开了条小路,花圃上盖着层厚厚的雪被,王阿姨说这样能保住土里的热气,明年的种子才长得壮。屋檐下挂着串干辣椒和玉米,红的黄的在白雪里格外显眼,像谁在冬天的画布上点了两笔亮色。 “你们去年系红绳的那两根向日葵秆,我留着做了花架,”王阿姨指着廊下的木架,“春天就把水仙移过去,让藤顺着秆子爬,像红绳缠着花茎那样。” 祈丞看着那两根木架,秆子上还能看出红绳勒过的浅痕,风一吹就轻轻晃,像在和去年的自己打招呼。沈清书正在画这场景,笔尖在雪地上顿了顿,忽然往木架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雪人,脖子上系着段红绳,手里举着颗橘子糖。 “雪人手里的糖,是去年冬天你丢在雪地里的那颗,”沈清书说,“当时以为化了,其实是被雪埋起来,今年变成了雪人的秘密。”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袋炒瓜子,是用今年的向日葵种子炒的,还特意加了点桂花。“明年开春种种子时,”她说,“把这瓜子壳埋进土里,当肥料,就像把今年的秋天,种进明年的春天里。” 美术室的灯亮到很晚,祈丞把瓜子壳收进玻璃瓶,和种子、星星放在一起。沈清书正在给《我们》的第三圈画最后一笔,在雪地里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远处的花圃,箭头旁边写着:“春天从这里来。” “你说,”祈丞忽然开口,看着窗外的雪,“我们的红绳,明年该绕第四圈了吧?” 沈清书往他手里塞了块姜糖,糖在舌尖化开,带着桂花的甜和姜的暖。“绕到第十圈时,”他眼里的光比台灯更亮,“就把所有的红绳接起来,从美术室的窗台牵到王阿姨家的花圃,让它顺着向日葵的茎秆,长出一串会开花的结。”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像撒了把盐。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时,红绳在手腕上轻轻碰,留下点暖乎乎的痒。祈丞看着地上并排的脚印被新雪慢慢盖住,忽然想起王阿姨的话:“雪化了就是春天,就像种子落了土,总会发芽。” 他们的故事,就像这循环的季节,雪下面藏着春天的芽,糖里面裹着去年的甜,红绳的每一圈缠绕,都是给时光的信,写着:下一个春天,我们还要一起种向日葵,一起数红绳上的结,一起把每个冬天的暖,都酿成明年的光。 窗台上的玻璃瓶在雪光里泛着暖,里面的种子沉睡着,像在做一个关于春天的梦。梦里有红绳,有糖纸星星,还有两个并肩的身影,正在雪地里,悄悄数着春天的脚步。 第25章 春分与渐醒的土 春分这天的风带着点软意,吹得美术室窗台上的水仙花瓣轻轻颤。祈丞正蹲在画案前调颜料,鹅黄掺了点嫩绿,像把刚化的雪水和新冒的草芽揉在了一起。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位置,摆在阳光最足的角落,里面的种子袋解开了口,去年的银杏叶和糖纸星星并排躺着,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 “王阿姨说花圃的土该松了。”沈清书扛着把小铁铲走进来,铲头还沾着点湿润的泥,是今早去花圃试挖时带的。他把铁铲靠在墙角,视线落在画案上——祈丞正往画布上抹第一笔绿,颜料在纸上晕开的样子,像极了土里刚钻出来的芽尖。 “去年的松土工具,你还记得放在哪儿吗?”祈丞忽然笑了,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画的是王阿姨家的工具棚,角落里的小锄头和喷水壶挨在一起,手柄上缠着圈红绳,“我特意画了红绳标记,怕今年找不到。”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红绳的线条上轻轻划着。阳光从水仙花瓣的缝隙漏下来,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给那工具棚又添了层暖意。“我也做了记号,”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木牌,上面刻着个小小的“丞”字,“去年埋种子的地方,我插了这个,今年一看,木牌周围的土果然比别处软些。” 晚自习的教室里,新翻的泥土气息顺着窗缝钻进来,混着刚发的课本油墨香,成了春夜里独有的味道。祈丞在画《我们》的第四圈春天,笔尖在土里画了些弯弯曲曲的线,像蚯蚓的轨迹,又像红绳在地下的影子。 “你看这根线,”祈丞把画推过去,“和去年春天画的根须几乎重合,但多了几个分岔,像我们今年新接的红绳。” 沈清书正往笔记本上抄公式,闻言抬头笑了:“再画两只手吧,正在往土里埋瓜子壳,红绳从袖口垂下来,线头沾着点颜料——你的颜料盘里总混着点土黄色,像刚从花圃回来。”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花圃的雪已经化透了,泥土翻出湿润的黑褐色,里面还能看见去年埋的橘子糖纸碎片,被土浸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王阿姨正在往土里撒骨粉,说是给种子补营养,木耙划过土地的声音沙沙响,像在给春天读信。 “你们去年系红绳的那两根花架,”王阿姨直起身捶了捶腰,“我刷了层新漆,红棕色的,像向日葵秆子晒透了的颜色。” 祈丞蹲在翻好的土地边,看沈清书用小铲子挖种植坑。坑的间距比去年宽了些,沈清书说“今年的种子要种得疏点,好让根须长得更开”。红绳在两人手腕间晃悠,偶尔掉进土里,拽出来时沾着点泥,倒像是给绳子镀了层大地的颜色。 “画张我们种地的画吧,”祈丞忽然提议,“就画王阿姨站在花架下笑,我们蹲在地里,影子在土上拼成颗向日葵的形状。” 沈清书点头时,春风正好吹过花圃,把王阿姨的笑声送过来,混着泥土的腥气,成了最生动的背景音。他往画纸上添了只蝴蝶,停在祈丞的画夹上,翅膀上的花纹和去年夏天画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深了些。 “这是去年那只蝴蝶的孩子,”沈清书说,“跟着花香找过来的,知道我们在这里种向日葵。”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袋新炒的南瓜子,说是自己家种的,比向日葵种子更脆些。“明年春天,”她说着拍了拍祈丞的肩膀,“就把这南瓜子壳也埋进土里,让土里的养分也尝尝新味道。” 美术室的灯亮到后半夜,祈丞把南瓜子壳放进玻璃瓶,和向日葵种子、糖纸星星摆在一起。沈清书正在给《我们》的第四圈题字,“第四圈的春天”几个字写得格外稳,末尾画的红绳结比去年多了个分岔,像在往未来生长。 “你说,我们的红绳会不会长根?”祈丞忽然问,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像向日葵的根那样,在画夹里、在花圃里、在我们数过的季节里,悄悄缠成一团。” 沈清书往他手里放了颗橘子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熟悉的光。“早就在长了,”他眼里的笑意比糖还甜,“你看第一本画夹里的红绳,和第四圈的红绳在画里接在了一起,就像根在土里长了四年,早就分不清哪段是开头,哪段是现在。” 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新抽的杨絮,落在画案上的画纸上。祈丞看着《我们》里四圈红绳在画页上绕出的圆,忽然明白,所谓循环从来不是原地打转,而是像这红绳的根,每一圈都往更深的时光里扎,每一圈都带着过去的暖,长出新的模样。 就像此刻,玻璃瓶里的种子正在苏醒,去年的糖纸在土里慢慢融化,而他们站在第四圈的春天里,已经能看见红绳的下一个分岔,正朝着明年的夏天,朝着更远的时光,悄悄生长。 第26章 蝉噪与渐满的画 入伏后的蝉鸣比往年更烈,像要把整个夏天的热气都裹进声浪里。美术室的吊扇转得嗡嗡响,吹散了颜料盘上的热气,却吹不散满室的向日葵香——祈丞刚从王阿姨家搬来一盆开得正盛的向日葵,摆在画案中央,花盘朝着窗外的阳光,像个小太阳。 “今年的花盘比去年大了一圈。”沈清书抱着新洗好的画具走进来,额角的汗滴在搪瓷盆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把画具放在向日葵旁边,视线落在画布上——祈丞正画着花田全景,去年的红绳在今年的花茎上绕了第四圈,绳尾的木珠被阳光照得透亮,像颗嵌在绿海里的琥珀。 “藏了个四年的秘密。”祈丞用细笔在木珠上点了点,“珠子里画了四圈年轮,每圈都藏着一个季节的颜色:春天的绿,夏天的黄,秋天的褐,冬天的白。” 沈清书接过画笔,蘸了点胭脂红,在花盘边缘添了只瓢虫,鞘翅上的斑点排列得格外整齐。“这瓢虫的斑点,和去年画的那只一模一样,”他笑着说,“只是今年的它,多爬了一寸——从第一株花茎,爬到了第四株,像我们绕了四年的红绳。” 晚自习的风带着潮气,吹得教室后窗的向日葵影子在墙上晃。祈丞在画速写,笔锋偶尔停住,看沈清书解物理题时的侧脸——他比四年前高了许多,肩膀也宽了些,却仍在算错时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和初遇时一模一样。 “你看这张,”祈丞把速写本翻到第一页,四年多前的字迹还带着点稚气,画里的沈清书穿着初中校服,正低头给橘子糖剥纸,“那时总觉得你头发太长,现在倒觉得这长度正好,被风吹起来时,像有阳光缠在发梢。” 沈清书抬眼时,眼里的光落在速写本上,像把四年的时光都融成了暖。“你那时总把橘色颜料调得太浓,”他忽然说,指尖划过画页上的向日葵,“现在却刚好,像把四年的阳光都揉得匀匀的。” 周末去花田时,王阿姨正在给向日葵浇水,水管里的水珠落在花盘上,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最老的那两株向日葵已经长得比人高,红绳在茎上绕成了螺旋状,像条会开花的蛇,从根部一直爬到花盘。 “这两株的根,已经和旁边的葡萄藤缠在一起了,”王阿姨放下水管,指着泥土里的根须,“拔的时候才发现,它们在地下早就成了一家人,分不出哪条是向日葵的,哪条是葡萄的。” 祈丞蹲在根须旁,看沈清书把这场景画下来。阳光穿过花盘的缝隙,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影,红绳的影子和根须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像给土地系了个打了四年的结。“你看,”祈丞碰了碰他的手肘,“我们的影子在画里叠了四年,今年终于完全重合了。” 沈清书往画里添了只燕子,翅膀掠过花田,尾羽扫过红绳的结。“这燕子是去年春天来过的那只,”他说,“今年它带回了只雏鸟,落在我们的红绳上,像给这四年的结,添了个新的线头。”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两朵刚摘的向日葵,说是留着做干花,明年放进新画夹里。“四年的花,该有个像样的纪念,”她说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就像这红绳,绕了四年,早该成个环了。” 美术室的灯亮到深夜,祈丞把干花插进玻璃瓶,和前三年的干花并排摆着,四朵花盘朝着同一个方向,像在齐声说着“我们”。沈清书正在给《我们》的第四圈夏天题字,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画夹的最后一页,旁边写着:“未完待续,下一圈见。” “明年的红绳,该绕第五圈了。”祈丞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向日葵花盘上,像撒了层碎银。 沈清书往他手里放了颗橘子糖,糖纸在黑暗里泛着微光。“绕到第十圈时,”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时光,“我们就把所有的画夹拼成一幅画,从春天的芽到冬天的雪,让红绳在画里绕成个圆,圆心里写着:‘与光同行的第四年,也是刚开始的第一年’。” 蝉鸣又起,混着吊扇的转动声,成了这个夏夜的催眠曲。祈丞看着玻璃瓶里的四朵干花,忽然觉得,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直线,而是像这绕了四年的红绳,每一圈都缠着过去的暖,每一圈都向着未来的光,在时光里慢慢长成一个圆——圆里有向日葵,有橘子糖,有王阿姨的姜茶,还有两个少年,正把彼此的名字,画进越来越长的夏天里。 第27章 秋分与沉淀的甜 第一片带着焦糖色的银杏叶飘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给今年的向日葵种子称重。电子秤的数字跳在“三斤七两”时,他忽然笑了——比去年多了六两,比四年前刚种时多了整整两斤。画案上铺着张方格纸,每格都写着年份和收成,最后一格的数字被红笔圈了圈,旁边画了颗饱满的种子,种子里嵌着个小小的“5”。 “王阿姨把今年的种子分出一半,说要送给邻村的小学,”沈清书抱着个陶罐走进来,罐口飘出阵炒货香,“她教孩子们用种子做拼贴画,说就像我们当年在画里藏红绳那样。”他揭开陶罐,里面是裹着糖霜的向日葵籽,颗颗都沾着点桂花碎,“新炒的,加了麦芽糖,比去年的更黏些。” 祈丞捏起一颗,糖霜在指尖化出丝甜。他转头看向窗外,美术室楼下的银杏已经铺成金毯,风过时卷起叶浪,像谁在抖落一匹织了四年的锦缎。“你看那棵最粗的银杏,”他忽然指着窗外,“树干上的疤痕,和我们第一本画夹上的划痕位置一模一样。” 沈清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树干西侧有块浅褐色的疤,形状像片被虫蛀过的叶子。“我画下来了,”他从画夹里抽出张素描,疤的边缘被细细描过,旁边添了只蚂蚁,正拖着颗向日葵籽往疤里钻,“这蚂蚁,是四年前在美术室窗台爬过的那只,现在带着孩子们拼贴画里掉的种子,回老地方了。” 晚自习的教室里,桂花香混着新烤的饼干味漫进来——是沈清书妈妈烤的,特意按去年的配方多加了勺向日葵籽碎。祈丞在画《我们》的第四圈秋天,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忽然往去年画的葡萄藤旁添了串新葡萄,果粒上的红点比去年多了五个,像在数着四年的秋天。 “这五个红点,”祈丞说,“是今年我们一起摘葡萄时,你说最甜的那五颗,我特意记下来了。” 沈清书正往笔记本上贴银杏叶标本,闻言低头笑了:“我在标本背面写了日期,和四年前捡第一片银杏叶的日子,刚好差了一千四百六十天。”他把标本贴在“第四圈秋天”的画页旁,叶脉的纹路和画里葡萄藤的卷须刚好重合,“你看,它们早就认识了。”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院子里的向日葵秆已经码成了垛,最上面那根的红绳还没解,在风里打着转,像在给路过的云系蝴蝶结。王阿姨正在翻晒今年的桂花,竹匾里的花瓣堆得像座小金山,旁边摆着四个玻璃瓶,分别装着四年的向日葵种子,标签上的字迹一年比一年稳。 “这些种子明年分着种,”王阿姨用筛子抖着桂花,“你们俩的画夹不是快装满了吗?种一片‘画夹花田’,第一排种第一年的种子,第四排种今年的,等开花时,就像把四年的时光都站成了队。” 祈丞蹲在竹匾旁,看沈清书把这场景画下来。阳光穿过桂花的缝隙,在画纸上投下细碎的金点,像给这秋景撒了层糖。“画里的竹匾要画得歪一点,”他忽然说,“和四年前王阿姨晒橘子皮时的角度一样,我记得当时你说‘歪着的才像过日子’。” 沈清书的笔尖顿了顿,眼里的光忽然软下来:“你连四年前我说的话都记得。” “你不也记得我不爱吃姜,”祈丞笑着捏起颗糖霜籽,“今年的姜茶里,红糖比去年又多放了半勺。”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本旧台历,每页都记着向日葵的生长日记:“3月12日,祈丞说芽尖的弯度像沈清书笑时的嘴角”“7月5日,沈清书往花田插了根红绳,说这样能长得更直”……最后一页的秋分日写着:“四年的甜,都沉在今年的种子里了。” 美术室的灯亮到后半夜,祈丞把台历和画夹并排放在柜子里,第四本画夹的厚度已经超过了前三本的总和。沈清书正在给“第四圈秋天”盖印章——是他们用今年的种子刻的,印泥是用向日葵花瓣调的,盖在纸上泛着暖黄的光。 “明年的红绳,该换个颜色了吗?”祈丞忽然问,看着手腕上磨得发亮的红绳。 沈清书从口袋里摸出段浅棕色的绳,和红绳系在一起打了个结:“王阿姨说这是向日葵秆煮过的颜色,接在红绳后面,像把去年的秆子和今年的绳缠在了一起。”他眼里的笑意漫出来,“第五圈的故事,该有新颜色了。” 秋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银杏叶的脆响和桂花的甜。祈丞看着台历上“四年的甜”那行字,忽然明白,所谓沉淀不是结束,是把每个秋天的暖都酿成蜜,藏进下一个春天的种子里。就像此刻,玻璃瓶里的种子沉睡着,红绳的新结闪着光,而他们站在第四圈的尾巴上,已经能看见第五圈的开头,正缠着今年的甜,悄悄生长。 第28章 雪至与绵长的线 冬至前的最后一场雪落得急,转眼就给美术室的窗台铺了层白。祈丞正用软布擦着画夹上的雪,第四本画夹的封面已经落了层薄雪,像给四年的时光盖了层绒被。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新布置,今年的向日葵种子用浅棕色的绳捆着,和红绳系在一起打了个十字结,旁边的糖纸星星积了点雪,像沾了层糖霜。 “王阿姨说今年的雪比往年厚,正好给种子盖层‘棉被’。”沈清书抱着个铜炉走进来,炉里的炭火正旺,带着点松木的香气。他把铜炉放在画案旁,解下围巾时,露出手腕上的新绳——红绳接了段浅棕色的线,接头处用银线缠了圈,像两色的光拧在了一起。 祈丞指尖碰了碰那银线:“这结打得比去年的好看。”他从画夹里抽出张画,是雪地里的美术室,屋檐下的冰棱上吊着串种子袋,红绳和棕线在风里缠成麻花,“画里的冰棱长度,和四年前我们量的一模一样,只是今年的棱尖,多了颗冻住的橘子糖。” 沈清书接过画,呵出的热气在纸页上凝成层雾。炭火的光透过雾看过去,画里的雪仿佛在慢慢化,露出底下藏着的绿芽。“我在画背面记了件事,”他翻过来,上面用铅笔写着,“四年前今天,祈丞把冻僵的手塞进我口袋,今年他学会了自己带暖手宝,却还是会往我这边凑。” 晚自习的教室里,铜炉的热气混着姜茶的香漫开来。祈丞在画《我们》的第四圈冬天,笔尖在雪地里画了条蜿蜒的线,红一段,棕一段,像把四年的绳都铺在了雪上。线的尽头画了个小小的雪人,怀里抱着本画夹,封面写着“第五圈”。 “你看这雪人,”祈丞把画转过去,“围巾是用红棕两色线织的,和我们现在的绳一样。” 沈清书正往他杯里加桂花蜜,闻言低头笑了:“再添只脚印吧,比去年的深半寸——王阿姨说,人长一岁,脚印就深一分,日子也是这样,踩得越深,记得越牢。”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院子里的雪被踩出了条深路,花圃上的雪被扫成了个弧形,像块巨大的调色盘。王阿姨正在雪地里插木牌,新的木牌比去年高了半尺,上面写着“第五圈种植区”,字的边缘用红棕两色漆描了边。 “你们去年留的向日葵秆,我削成了五根小木钉,”王阿姨指着木牌旁的钉子,“明年种种子时,就用这钉子把红棕绳固定在土里,让绳顺着钉子长,像你们的画夹,一本接着一本。” 祈丞看着那五根木钉,秆子上的年轮清晰可见,最中间的那根刚好有四圈,像在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时光。沈清书正在画这场景,忽然往木钉旁边画了只小狗,脖子上系着段红棕绳,嘴里叼着颗向日葵籽——是王阿姨家新养的狗,刚满月,总爱追着他们的绳跑。 “这狗的项圈,”沈清书说,“绳结和我们手腕上的一样,王阿姨说,这样它就知道,哪些是‘自己人’的绳。”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袋冻梨,说是用今年的井水冻的,比去年的更甜。“明年开春种种子时,”她说,“把梨核埋进土里,说不定能长出棵梨树,让它和向日葵做邻居,像你们俩,总在一块儿。” 美术室的灯亮到深夜,祈丞把梨核收进玻璃瓶,和种子、星星放在一起。沈清书正在给《我们》的第四圈画最后一笔,在雪地里添了个箭头,指向画夹的下一页,旁边写着:“第五圈的线,从这里开始。” “你说,第五圈的绳会绕成什么样?”祈丞看着窗外的雪,红棕两色的绳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沈清书往他手里放了个暖手宝,里面的香料是今年新晒的桂花。“会像葡萄藤那样,”他眼里的光比炭火更亮,“绕着四年的老藤往上长,新线缠着旧线,旧线托着新线,最后分不清哪段是红,哪段是棕,只知道是根扯不断的绳。”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玻璃上沙沙响。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时,红棕两色的绳在手腕上轻轻碰,像两段不同的光在说悄悄话。祈丞看着地上并排的脚印,比四年前深了许多,却仍像当初那样紧紧挨着。 他忽然想起王阿姨的话:“绳长了就接,路远了就走,只要两个人的绳缠在一起,再长的路都像在院子里散步。” 他们的故事,就像这红棕两色的线,红的是四年的暖,棕的是新来的甜,在每个冬天里打个结,又在每个春天里继续长,绕着时光的木钉,长成一根绵长的线——线的这头是美术室的画夹,那头是王阿姨家的花圃,中间系着无数个雪天的姜茶,夏天的蝉鸣,和两个少年,永远牵在一起的手。 窗台上的玻璃瓶在雪光里泛着暖,红棕两色的绳缠着种子,像在给第五圈的故事,系了个温柔的开头。 第29章 惊蛰与新生的结 惊蛰的雷声滚过天际时,祈丞正蹲在王阿姨家的花圃边,手里捏着段红棕两色的绳。雪化后的泥土软得像块揉开的面团,混着去年埋下的梨核发酵出的微酸,在空气里酿出种让人雀跃的腥甜。沈清书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第五本画夹,封面是用今年的向日葵秆浆做的纸,带着点浅褐色的纹路,像段天然的绳。 “该种第五圈的种子了。”沈清书把画夹放在田埂上,红棕绳往手腕上绕了五圈,比去年多了一圈,绳尾的银线结在阳光下闪着光,“王阿姨说,今年的种子要和去年的种在一起,让新根缠着老根长,像我们的绳接在一起。” 祈丞把种子放进挖好的坑里,指尖沾着的泥蹭在绳上,红棕两色混出种温暖的褐。“你看这坑的形状,”他忽然笑了,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画的是两只手正在埋种子,红棕绳在指间缠成个新结,结心里嵌着颗发芽的种子,“和四年前我们种第一颗种子的坑,几乎是同一个角度。”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新结的弧度上轻轻按了按。风带着雨后的潮气吹过来,画纸被吹得微微颤,倒像是画里的芽真的在顶土。“我在画夹第一页写了句话,”他翻开画夹,首页用红棕两色笔写着,“第五圈的春天,是第一圈的回声。” 晚自习的灯光透过窗玻璃,在画纸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沈清书在解一道复杂的力学题,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弧线,像在计算红绳绕圈的轨迹。祈丞在旁边画速写,画里的沈清书眉头微蹙,嘴角却悄悄扬着——这表情和四年前解数学题时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点笑意的纹路。 “你看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沈清书忽然把草稿纸推过来,“绳的拉力方向,和我们去年给向日葵系红绳的角度完全相同,37度,你说巧不巧?” 祈丞凑过去看,果然见图上的角度标注着37°,像谁在物理题里藏了个关于他们的秘密。“因为这道题,”他忽然明白过来,“是你照着我们的绳画的吧?” 沈清书低头笑了,耳尖有点红:“王阿姨家的葡萄藤和向日葵秆形成的角度,也是37度,我量过。” 窗外的月光爬上画案时,两人正把第五本画夹放进柜子。前四本画夹并排靠在一起,像四株并肩生长的向日葵,而第五本靠在旁边,红棕封面与前四本的米白形成温柔的对比,却在书脊处用红绳系在了一起。 “王阿姨说得对,回声里藏着新声音。”祈丞轻声说,看着五本画夹在月光下投下的影,像五条交缠的绳。 沈清书正把红棕绳往五本画夹的把手上缠,闻言抬头笑了:“不是回声,是叠声。像我们说话时,你的声音和我的声音叠在一起,分不清哪句是开头,哪句是接话,却都在说同一件事。”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夜露的潮气,吹得画夹页角轻轻翻。祈丞看着红棕绳在五本画夹间绕出的结,忽然明白,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像这惊蛰的雷声,每声都带着去年的回响,却又震落新的雪,唤醒新的芽。 就像此刻,第五圈的种子正在土里苏醒,红棕绳的新结闪着光,而他们站在又一个春天里,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绳的下一圈正缠着前四圈的暖,朝着更远的时光生长——那里有第六圈的向日葵,第七圈的银杏叶,还有无数个循环往复里,永远带着彼此温度的结。 月光落在红棕绳上,在柜门上投下深浅交织的影,像条正在生长的河,上游连着四年的春,下游通向无数个,带着新结的明天。 第30章 夏至与圆满的圈 夏至的蝉鸣裹着热浪钻进美术室时,祈丞正在给第五圈的向日葵画全景。画案上铺着张半开的画布,金红交错的花田从画纸边缘漫出来,红棕两色的绳在花茎上绕成螺旋,每圈都嵌着颗小小的糖纸星星,像给时光串了串灯。窗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五朵干花,从第一圈的瘦小花盘到今年的饱满花盘,在阳光下排成条微弯的弧线,像半个圆满的圆。 “王阿姨说,今年的花田能收五斤种子。”沈清书抱着个竹篮走进来,篮里装着刚摘的向日葵花盘,籽粒饱满得快要撑裂花盘。他把竹篮放在画案边,视线落在画布上——祈丞正用金粉勾勒花盘中心,粉末落在红棕绳的线条上,像给这五年的缠绕镀了层光,“你画里的绳结,比去年多了个小圈。” 祈丞指尖沾着金粉,在绳结处点了点:“这是第五圈的标记,藏着五个季节的符号——春天的芽,夏天的花,秋天的籽,冬天的雪,还有现在的蝉鸣。” 沈清书拿起画笔,蘸了点钴蓝,在花田边缘添了片云,云的形状和五年前第一幅画里的云几乎重合,只是边缘多了些柔和的曲线。“这云跟着我们走了五年,”他笑着说,“从第一圈的素描,到今年的油画,它总在画里的角落,像个沉默的见证者。” 晚自习的风带着栀子花香钻进来,混着颜料的气息,在空气里酿出种黏稠的暖。祈丞在翻第五本画夹,指尖划过五年前的速写——那时的沈清书还穿着初中校服,低头解题时的侧脸带着点稚气,画纸边缘还留着块没擦干净的橘子糖渍。 “你看这糖渍,”祈丞把画夹推过去,“和今年你掉在画案上的糖渍,位置一模一样。” 沈清书抬眼时,眼里的光落在画纸上,像把五年的时光都融成了琥珀。“因为你总把糖放在画夹左边,”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了什么,“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周末去王阿姨家时,花田已经开成了片金色的海。最老的那几株向日葵茎秆粗壮,红棕绳在上面绕了五圈,绳尾的银线结被阳光照得透亮,像颗长在花茎上的星。王阿姨坐在藤椅上编花环,手里的红棕绳在指间翻飞,转眼就编出个带着向日葵花的环。 “这花环给你们,”王阿姨把花环递过来,“五圈的绳,正好编个圆,像你们的画夹,一本接一本,终于绕成了圈。” 祈丞把花环戴在沈清书头上,红棕绳的颜色和他手腕上的绳正好呼应。沈清书正在画这场景,笔尖在花田深处顿了顿,忽然往两人脚下画了个淡淡的圆,圆里写着五个小字:“第五圈的夏天。” “这圆的半径,”沈清书说,“和五年前我们在雪地里画的第一个圆一模一样,只是今年的圆里,多了两棵并肩的向日葵。” 离开时,王阿姨往他们包里塞了罐向日葵籽油,是用今年的种子榨的,瓶身上贴着张画——是五年前祈丞画的第一幅向日葵,旁边添了行王阿姨的字:“从种子到油,像从初见到老友,日子熬得越久,越有味道。” 美术室的灯亮到深夜,祈丞把油瓶放在五本画夹旁,瓶身上的画和画夹里的画在灯光下交相辉映。沈清书正在给第五圈的夏天题字,“第五圈的圆满”几个字写得格外郑重,末尾画的红棕绳绕成个完整的圆,圆心里嵌着颗橘子糖,糖纸上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影。 “你说,第十圈的圆会是什么样?”祈丞看着窗外的月光,落在花田上,像给这圆满的夏天盖了层纱。 沈清书往他手里放了颗橘子糖,糖在舌尖化开时,带着五年不变的甜。“会像王阿姨编的花环,”他眼里的笑意比糖还浓,“红棕绳缠着新的颜色,圈里住着更多的故事——有我们的画夹,有王阿姨的花圃,有向日葵的花开花落,还有两个少年,把彼此的名字,画成了时光里最圆的圈。” 蝉鸣渐歇时,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红棕绳在手腕上轻轻缠,像在给这五年打个温柔的结。祈丞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王阿姨的话:“圆满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向日葵的花盘,结了籽才是真正的圆满,因为籽里藏着下一个夏天。” 他们的故事,就像这第五圈的圆,红棕两色的绳绕着五年的暖,圈里藏着初见的糖、雪中的茶、花田的画,还有无数个并肩的日夜。而这圆满的圈,从来不是终点——它是第六圈的起点,是第十圈的伏笔,是时光里永远转着的轮,轮上刻着:与光同行的第五年,也是刚好开始的第一年。 窗台上的玻璃瓶在月光里泛着暖,五朵干花的影子投在墙上,拼成个完整的圆。圆心里,红棕绳的影子轻轻晃,像在说:下一圈,还要一起画。 第31章 与光同行,盛夏永恒 蝉鸣奏响了盛夏的狂想曲,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洒在美术室的每寸角落,给满墙的画作都镀上了一层金边。祈丞站在画案前,手中画笔轻点,为这幅凝聚着五年时光的巨作添上最后一抹金黄,那是向日葵花田在日光下最灿烂的模样。画中,红棕两色的绳如灵动的溪流,在花茎间蜿蜒缠绕,串起了五圈的春夏秋冬,也串起了他们一路走来的欢笑与温暖。 沈清书抱着一摞画具走进来,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却掩不住眼中的光亮。他将画具轻轻放下,目光落在那幅几乎占据整面墙的画作上,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是我们的第五年,也是最美的盛夏。”祈丞回头,手中画笔未停,笑着应道:“是啊,五年了,每一圈都像昨天,却又比昨天更耀眼。” 两人并肩站在画前,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从最初在雪地里种下第一颗向日葵种子,到如今花田的繁盛;从红绳初次相系时的羞涩,到如今红棕绳稳稳缠绕在手腕,岁月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与陪伴。祈丞指着画里藏在花盘后的糖纸星星说:“还记得第一年的夏天,你偷偷在我的画里塞了颗糖纸星星,说这样画就有了甜味。”沈清书笑着点头:“你发现时,眼睛都亮了,像发现了宝藏。” 周末,他们再次来到王阿姨家的花圃。此时的花田已开成一片金色的海洋,向日葵高昂着头,像是在向太阳致敬,也像是在为他们的故事鼓掌。王阿姨正在花田间忙碌,看见他们,笑着迎上来:“你们来得正好,今年的向日葵开得格外好,就像你们的情谊,越来越深厚。” 沈清书拿出画夹,准备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祈丞则在一旁帮忙整理工具,偶尔抬头,目光总会落在沈清书专注的侧脸上。画中的沈清书,被金色的花海环绕,红棕绳在他手腕上晃荡,与向日葵的暖色相映成趣。祈丞忽然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永恒——有挚友,有热爱,有这片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花田。 “画里要添只蝴蝶,”祈丞指着花丛中飞舞的蝴蝶说,“就像我们第一年夏天看到的那只,一直在我们的故事里飞。”沈清书点头,笔尖灵动,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便落在了画中的向日葵上。王阿姨在一旁看着,笑着说:“你们俩啊,就像这花和蝶,相互陪伴,相互映衬。” 离开时,王阿姨将今年新榨的向日葵籽油递给他们,油瓶上贴着的画,是他们五年前的第一张合影,照片里的两人青涩稚嫩,眼中却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如今,他们的眼中依旧有光,只是这光里多了岁月沉淀的温柔与坚定。 回到美术室,夜幕已悄然降临。两人坐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手中捧着加了桂花蜜的冰饮,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祈丞打破沉默:“你说,十年后的我们会怎样?”沈清书望向星空,眼中闪烁着憧憬:“会有更大的花田,更多的画夹,红绳会绕成更复杂的结,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这个盛夏,他们站在了第五年的尾巴上,却分明看到了未来无数个盛夏的模样。与光同行的日子里,向日葵花开花落,红棕绳一圈又一圈,他们的故事,是青春最美的注脚,也是岁月最温柔的馈赠。在这个蝉鸣不止的盛夏,他们相拥着走向未来,让与光同行的故事,成为永恒的传奇 。 第32章 番外:光里的回声[番外] 美术室的吊扇转得慢悠悠的,把午后的热风切成一缕缕。祈丞蹲在地上翻找东西,纸箱里的画具哗啦啦响,终于在底层摸到个硬纸筒——是十年前沈清书送他的毕业礼物,当时说要等“真正的盛夏”再拆。 “找到了。”他扬了扬纸筒,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沈清书正趴在画案上改画,闻言抬眼时,镜片后的目光顿了顿,像被这场景拽回了某个夏日。 纸筒里卷着幅画,展开时簌簌落了些金粉。画的是王阿姨家的花圃,五年前的盛夏,红棕两色的绳在向日葵茎上绕成个圆,圆心里躺着颗橘子糖,糖纸反射的光在画纸上洇出片浅黄。画的角落有行小字:“与光同行的第六年,未完待续。” “原来你早画好了。”祈丞指尖抚过画里的绳结,忽然发现每个结里都藏着个极小的符号——是他们每年冬天在雪地里刻的标记。沈清书走过来,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扫过耳畔时带着点温热:“当时怕你觉得画夹满了就是结束,特意留了半张纸。” 画的背面粘着张泛黄的便签,是王阿姨的字迹:“花盘会谢,种子会落,但根在土里结的网,比任何绳结都牢。” 窗外的蝉鸣忽然炸响,像被这十年前的字迹惊醒。祈丞想起去年秋天回小镇,王阿姨的花圃已经交给了邻居打理,只有最中间那片还留着向日葵,红棕绳在茎上绕了十圈,绳尾的银线结被晒得发亮。邻居说,王阿姨每年都要回来松松土,嘴里念叨着“这俩孩子的绳不能断”。 “去看看吗?”沈清书忽然问。他从画夹里抽出张新画纸,上面用铅笔描了片花田,田埂上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像极了五年前他们蹲在土里埋种子的模样。祈丞点头时,指尖不小心碰了碰画纸上的红绳,像触到了时光的开关。 去小镇的路上,车窗外的白杨叶闪着绿光,恍惚间和记忆里美术室楼下的银杏叶重叠。沈清书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晃,手腕上的红棕绳跟着摆动——这是他们去年重编的,加了些新的向日葵纤维,比十年前的更坚韧些。 “还记得第七年的夏天吗?”祈丞忽然开口,“你为了赶画忘了吃午饭,我把橘子糖塞进你颜料盒,结果被黄色颜料染成了橘红色。”沈清书笑出声,方向盘打了个弯,路边的向日葵田扑面而来:“后来你把那颗糖画进了《我们》的第七圈,说这是‘会变色的时光’。” 王阿姨家的院门没锁,虚掩着,像在等熟客。花圃里的向日葵比去年又高了些,最老的那几株茎秆已经木质化,红棕绳在上面勒出的浅痕里长了层薄苔,倒像是绳和花茎长在了一起。祈丞蹲下来摸那苔痕,忽然发现绳结的位置和十年前画里的圆完美重合。 “王阿姨果然没骗我们。”沈清书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他从背包里拿出个小铁盒,里面是今年新收的种子,每颗都用红棕绳捆着,像串迷你的向日葵。这是他们的习惯,每年都要带新种子来,埋在老根旁边。 埋种子时,祈丞的指尖触到块硬东西,挖出来一看,是片锈迹斑斑的铁片,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是他们十二岁那年,在雪地里给雪人做的眼睛,当时以为早被冻烂了,没想到被向日葵的根须裹着,藏了这么多年。 “它跟着根须长了十年。”沈清书用纸巾擦着铁片上的泥,太阳的轮廓渐渐清晰。祈丞忽然想起王阿姨说过的话:“有些东西你以为丢了,其实是在土里长着呢。” 傍晚的风带着向日葵的香气,两人坐在当年的藤椅上,看夕阳把花田染成金红色。沈清书从画夹里抽出本新的速写本,第一页画着片雪地,雪地里有两只手正在系红绳,绳的尽头缠着颗种子,种子里冒出个小小的芽。 “画的是第十二年的冬天。”他说,“那天你发烧,我在医院陪你,偷偷在速写本上画的,想着等你好了,就去种新种子。”祈丞凑过去看,发现芽尖的弯度和今年新长的向日葵一模一样,像时光打了个巧妙的结。 离开时,他们把那片太阳铁片挂在了最老的向日葵上,红棕绳绕着铁片打了个新结。风过时,铁片碰撞花茎的声音叮叮当当,像在数着过往的岁月。王阿姨的邻居追出来,递上个布包:“王阿姨说,你们要是来了,就把这个给你们。” 布包里是五罐向日葵籽油,标签上的年份从第一年排到第五年。最底下压着张字条,是王阿姨去年写的:“油是沉在瓶底的阳光,就像你们的日子,看着看着就稠了。” 车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老歌,祈丞拧开第一罐油,香气漫出来时,恍惚间和十年前美术室的颜料味重合。沈清书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忽然说:“明年开春,我们把美术室的窗台修修吧,还能再放十年的玻璃瓶。” 祈丞望着窗外倒退的向日葵田,忽然明白,所谓与光同行,从来不是追着光跑,而是让彼此的影子在时光里叠成一片暖,让每圈红绳都缠着过往的甜,在岁月里长成更厚的茧。就像此刻,油罐里的阳光晃着,车窗外的花田流着,他们的故事,还在红棕绳的新结里,慢慢生长。 后视镜里,王阿姨家的花圃越来越远,只有那片挂着太阳铁片的向日葵还在风中摇晃,红棕绳的影子在地上绕成个圆,圆心里,去年的雪正在融化,明年的种子正在发芽。 第33章 写后感:让光落在具体的褶皱里[番外]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窗外的蝉鸣正盛。阳光穿过纱窗,在稿纸上投下栅栏状的光斑,像极了故事里那束照在糖纸星星上的光——这或许就是创作最奇妙的时刻,虚构的时光与现实的盛夏,在某个瞬间轻轻碰了碰。 最初构思《与光同行的盛夏》时,我总在想:“光”到底是什么?是盛夏正午的烈日,还是冬夜里画室的台灯?直到写下祈丞和沈清书在雪地里交换画与糖的场景,忽然明白,光从不是抽象的符号。它是向日葵茎秆上被红绳勒出的浅痕,是橘子糖纸在雪地里映出的亮片,是王阿姨姜茶里浮着的红糖渣——那些具体到能触摸的褶皱里,藏着最动人的温度。 五年时光,十圈红绳,其实是想写“重复”里的生长。我们总以为成长是轰轰烈烈的蜕变,却忘了最珍贵的变化,往往藏在年复一年的默契里。就像祈丞的颜料盘,从最初浓烈的橘红,慢慢调进了点白,像给阳光掺了云;沈清书的解题步骤,从潦草到工整,却始终在算错时皱起同一款眉头。这些不变里的微变,才是时光真正的刻度。 王阿姨这个角色,是故事里的“时光容器”。她的花圃从来不是背景板,而是个会呼吸的隐喻——去年的种子发今年的芽,今年的花结明年的籽,多像两个少年缠绕的红绳。我特意让她留下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向日葵秆做的花架、四年的种子玻璃瓶、带着划痕的旧台历,因为生活的暖,本就藏在这些“舍不得丢”里。 写到番外里那片生锈的太阳铁片时,我停顿了很久。那是十二岁的他们随手埋在雪里的物件,却被向日葵的根须裹了十年,像个沉默的承诺。这让我想起创作中最常遇到的问题:如何让情感落地?后来发现,答案就在这些“不刻意”里。不必写“我们永远在一起”,只需让红绳每年多绕一圈;不必说“时光难忘”,只需让橘子糖的甜味,从第一年的画里,一直飘到第十年的油罐中。 最后一章的结尾,我让他们把新种子埋在老根旁边。其实是想说,所谓“与光同行”,从不是追着光跑,而是成为彼此的光。就像向日葵从不追逐太阳,而是把阳光酿成花盘里的籽,再把籽撒进土里,等着明年长出新的光。 合上电脑时,暮色已经漫进窗台。远处的天际还留着点橘红,像极了祈丞颜料盘里最后调的颜色。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最幸运的事,是让那些虚构的时光,真的在字里行间发了芽。而那些红绳、糖纸、向日葵,或许会像王阿姨说的那样——只要有人记得,它们就会在某个盛夏,悄悄长出新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