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一朵小花的名义》 第1章 太阳 广东。 阿芳隆**脚饭。 碰上饭点儿,店里人多,抬眼望过去每个红色塑料凳上都坐了人。 陈边叙端了两只白瓷碗上菜,左手的碗刚往桌上一放,大叔瞧了眼,急忙在他转身前叫住他:“哎,再加二两肉。” “行。”陈边叙点了点下巴,又端上碗走了。 “加二两肉。”陈边叙折回去,把碗重新递给阿芳姐。 女人戴着围裙,接过碗往上头加了一勺肉,又盖了半勺卤汁。 陈边叙从早上忙到这会儿还歇过,眼睛盯着碗上那只大公鸡走神,整个人又困又累,看着有点儿行尸走肉。 阿芳姐把碗递过来:“边叙,你妈刚打电话找你,你过去放下这碗就走吧,午饭我给你打包好了,一会儿拎上。” “好。”陈边叙清了清嗓子,“谢谢姐。” 陈边叙送完这最后一碗,绕去后面拎上那个沉甸甸地袋子,袋子里是一份白切鸡饭,一份加蛋加肉的粉汤。 他不喜欢吃猪脚。 陈边叙从店里出去,往家的方向走。这边儿城中村楼和楼都靠得特近,为了多盖两栋恨不得贴墙建,采光也就仅限于睁眼能看见人。 他穿梭在楼宇间除了抬头能看见细长的一道光,其余都是黑不隆咚,灰头土脸的。 白天见不着太阳,陈边叙也很少抬头,每次那样仰望,他都觉得自己像活在下水道的老鼠。 周围是潮湿又阴暗的。他只借着别人指缝儿里漏下来的一点光,像双手承接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左边闪着红光的洗脚按摩店一看就不像正经营生,右边一大叔全身只穿着一个海绵宝宝大裤衩,人正坦然自若地坐在门口就着盆搓洗着另外一个派大星的。 陈边叙瞧了一眼就别过视线,腾出只手压低了帽檐,防着上面天女散花的空调水。 好在猪脚饭店离家近,陈边叙沿路走了三四百米就到家了,他进门一边换着鞋,一边问:“妈,找我有事啊。” 中午十二点四十,屋里开着灯,这灯也不太亮。 老妈坐在把竹椅上,手里拿着一块布打发时间,绣了小片的十字绣:“边叙,妈想去赫阳。” “去呗,去多久。” 陈边叙在沙发上坐下,随意敞着腿。 他看了眼老妈,伸手把塑料袋里的两盒饭拿出来,手碰到那碗粉汤还有点烫。 刘女士身体一直不好,去年又做了次大手术,手术很成功,没什么问题,但她这人天生的多愁善感,经历过一次生死就成天胡思乱想。 在家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担心那个。 陈边叙初三冲刺阶段住学校半个月才回一次家,他担心刘女士别身体没养好,还多个抑郁。 他提出过要不养个狗,让刘女士平常也出去遛狗走走路。 但刘女士不要,说养狗麻烦。 陈边叙没辙,只能算了,等过了几天他买早餐的时候偶然听那大婶说起来,说是在手机里聊天挺有意思的,那群里都是各个地方的人,有时候还会发红包,几毛一块的图个乐。 陈边叙就跟那大婶聊了两句,觉得还算靠谱,就让那婶儿给老妈拉进群去。 后来的事情他不清楚,只知道老妈确实爱上了群聊,也不成天悲天悯人想这想那了。 再然后,就是刘女士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赫阳人,人挺好的,是个小学老师,家里有一个女儿,和他同岁。 陈边叙没少在刘女士嘴里听到关于那个男人的事儿,有见面这一天只是时间早晚。 “我想,这次去了就不回来了。”刘女士过来坐下,把塑料碗盖子上的一次性筷子拆了,“咱们一起去。” 陈边叙愣了下,他本以为是网友奔现,没想到是直接搬家。 他不想在老妈面前表现地太明显,眉心却还是微不可寻地皱了下:“去他家里住吗?” “咱们又不挑,不论大小,收拾收拾都能住。” 陈边叙低头吃着饭,等老妈继续把话说完,结果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听见后续,才反应过来老妈也在等他开口。 他囫囵咽下嘴里这口东西:“我在哪儿都一样,你愿意就行。” “我还怕你不乐意呢。”老妈说,“妈计划着要不下周就去吧,都八月了,你往后上学的事儿得提前办好了。” “行。”陈边叙应了声。 “我跟阿芳说一声,你这几天就不用去店里了,在家休息吧,我看你都瘦了,你爸每个月都打钱,别这么累。” 忽然听见他那“爸”,陈边叙夹菜的筷子都慢了慢,半晌才点了点头:“嗯。” “走之前,你要去见见你爸吗?” “不去。”陈边叙不想见他。 他中午这顿吃完饭就去睡觉了,他最近确实累,沾枕头就能睡着。 准确说他这半年都很累,前半年忙着备战中考,考完当天晚上就去阿芳猪脚饭店里打杂了。 每天就是猪脚饭和回家,两点一线。 他这一觉睡下,是被热醒的,这房子电路有问题,老是莫名其妙跳闸,电闸一跳,风扇就又不转了。 陈边叙醒来看着昏沉的光线,分不清现在是下午还是晚上。 这地方白天也是晚上,晚上还是晚上。 他翻了个身,手背盖在眼睛上,忽然在想,也不知道赫阳那地方,能不能看见太阳。 陈边叙百无聊赖地躺了会儿,想到要走,竟然还有点儿舍不得。 赫阳在北方,没有屋顶像桑拿房的回南天,也没有连绵不绝的梅雨季。 这住了小十年的地方,下次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陈边叙无所事事地从枕边摸出手机,翻了翻天气,班级群,又点进了游戏。 一个没多少人玩儿的赛车游戏。 里面的人少到他玩儿了半年才偶然发现这游戏不是单机游戏。 陈边叙在游戏好友列表翻了翻,有人在线,他随手点了个邀请。 他游戏ID叫阿波罗。 那人叫太阳花,这么瞧还挺凑巧,二人的游戏亲密度已经有十八级。 随后屏幕上出现一条“太阳花拒绝了你的邀请”。 阿波罗:? 太阳花:很烦,今天不想玩儿,签个到就下了。 陈边叙忽然想起什么,点进“太阳花”的主页,所在地是赫阳。 这地址注册的时候可以乱填,他填的阿联酋。 陈边叙刚想问这位“太阳花”哥们儿是赫阳人吗?他切回对话框刚打一半,对方就已经下线了。 - 赫阳温度连续升温,今天更是直接到了38度。 夏希迎从没见过赫阳的温度有这么高过。 她退出了游戏,觉得心烦气躁,伸手捞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一口气摁到了十七度。 夏希迎在中考结束后最大的烦恼不是成绩,而是她发现老爸在网恋,并且决定要把对方接过来住。 网恋需谨慎啊老夏。 夏希迎在发现这件事之后,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比如超不经意地在老爸耳边外放新闻,“45岁男人网聊29岁美女,结果被骗23万,警方在侦查线索中竟发现对方是个抠脚大汉。” “家里有老人的注意了,网络相亲骗局多,看完一定要警惕!立即转发!” 诸如此类。 她在老爸手机里也见到过一个群聊,叫什么“金玉良缘”,夏希迎怎么看都像是为老夏这种单身男人量身定制的骗局,堪称美女杀猪盘。 老夏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以为她傻,每次面对她明里暗里的打探,又只字不提。 终于趁着老夏休假,夏希迎剥着荔枝,当做饭后消食:“爸,我想问你件事。” “正好,我也想跟你说个事儿。”老夏也在剥,两个人手上都没闲着。 荔枝的汁水流在手上,待会儿干了应该发黏,夏希迎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只能把话题先抛回去:“那你先说。” 老夏剥完手里的那颗,放在了玻璃碗里,像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迎迎,爸想找个老伴儿,想问问你的意见。” 夏希迎今年十五岁,爸妈离婚就已经十四年,她关于“妈妈”的这个概念可有可无,对于老夏想找老伴儿这件事,她不反对,但也没那么支持。 她其实不太想让别人来分走老夏的爱。 “爸,你是在网恋吗?”夏希迎抽了张纸擦手,正好把想说的话说了,“现在网上好多都是骗子,你不能随便就相信别人。” “她不是骗子。”老夏说。 夏希迎暂且保持观望态度,没在这句上反驳:“她是咱们这边的人吗。” “广东人。”老夏想了下,不太对,“也不能算广东人,是前些年去广东打工,留那儿了。” “你要找老伴儿的话,网恋也算吗?”夏希迎还是觉得事有蹊跷,“她问你要过钱吗?你可别傻傻的真把钱给出去,隔着手机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没要过钱。”老夏在实验小学教了半辈子书,自认为这点辨识能力还是有的,“她离过婚,带个儿子,她孩子比你大半年,也是今年刚中考完。” 夏希迎:“你们见过吗?” “打过视频。”老夏说。 “爸,你们谈恋爱,我没意见。”夏希迎看样子,老夏这次是认真的,“但他们在广东,难道就一直用手机联系吗?” 这样还不如去附近公园找个跳广场舞的阿姨来的实在。 起码看得见,下班还能手拉手逛超市。 “迎迎啊。”老夏搓了搓手,眼睛看看她,又看向碗里的荔枝,是肉眼可见的局促,“我想,把他们接过来。” 夏希迎看着老夏,同意,不同意,她在犹豫很久后才开口:“爸,你自己决定吧。” 这是前天午饭后发生的一切,夏希迎其实答应完就后悔了。 她还没做好“家里忽然要多出两个人”的准备。 而且“网恋”这事儿夏希迎总觉得特不靠谱,到底是多两个人还是多两个骗子,这很难说。 可今天一早老夏就去超市大采购,不断往家里添置东西准备迎接她们了。 夏希迎这时候想说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夏希迎捧着手机,越想越郁闷,最终又登上了游戏,迅速充值50块钱买了辆S级黑白配色的新赛车,随后找到她的游戏搭子“阿波罗”。 太阳花:来,决一死战! 开文啦[星星眼],祝大家看文愉快! 下本Be《可是我总会想起他》放在专栏啦,感谢大家点点收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太阳 第2章 素圈 “垃圾游戏。” “我再下载我就是狗!” 当天夏希迎的朋友圈多了这么两行文字。 她在连输六把后一气之下把游戏给卸了。 凭什么她氪金买来的S级赛车还跑不过他的新手福利车! 这游戏把氪金党当人看了吗? 夏希迎和“阿波罗”认识有一年多了,周末上号就是跑赛道做任务,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一对一PK。 她不是输不起,只是今天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郁闷,愤愤不平想打游戏发泄,结果还来了个六连败。 于是,更郁闷了。 夏希迎把手机狠狠砸进被子里,决定和这个垃圾游戏彻底拜拜。 “迎迎,我要去超市了,你想吃什么爸给你带回来。”老夏在外面客厅喊她。 夏希迎起身从卧室出去,看着老夏,认真想了一小会儿:“巧乐兹吧,多买几个。” 她今天需要降温。 很迫切。 老夏一边拿钥匙一边应着:“行,那你在家吧,爸出去了,晚上吃老刘家的煎饼吧,我再买份粥。” “晚饭不用给我买了,一会儿小郁要来,我们出去吃。”夏希迎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钟,张晓郁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那行,晚饭不管你们了,爸走了。” “……” 老夏前脚刚出去,张晓郁就拎着两杯冰镇柠檬水进来了:“你们这小区保安卡的也太严了,我每次进来都得登记半天,就差把身份证压那儿了。” 张晓郁说完看着宽阔客厅,忽然恍惚了一下:“不过你们家好大。” “哎。”夏希迎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往后仰,“我怕我们家的大房子,过段时间就成别人的了。” “为什么?”张晓郁过来坐她旁边,递给她一杯柠檬水。 夏希迎接过握在手里,拿吸管戳进去:“之前我不是怀疑我爸在网恋吗。现在实锤了,是真的,他要把对方接过来住,还带个儿子。” “网恋的对象也敢直接往家里带啊?”张晓郁说。 “你看,你也跟我一个反应。”夏希迎觉得任何人听到都会是这个反应,“但我爸好像跟她聊挺久了,特别信任她,担保她绝对不是骗子,说她从上到下哪哪都好,简直是中年遇到人生真爱了。” “那你呢,你怎么想。”张晓郁说,“如果真是骗子,那赫阳有钱人这么多,她怎么会盯上你爸啊?” 夏希迎看着她,拿手里的塑料杯跟她碰了下:“张晓郁同学,你这句问到点子上了。” “赫阳有钱人那么多,表面看上去我爸一个穷老师确实算不上最佳人选,但我爸这人有什么都往外搂,没心眼儿,特实诚,做生意的有钱人都精着呢,哪那么好骗。” “我爸当了半辈子老师,吃不饱也饿不着,前些年我爷爷奶奶名下的房子拆迁一共赔了七套,我爸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就他一个,我奶奶就全留给他了,我爸觉得那么多房子都留着也没用。卖掉了两套,然后买了现在这个大一点的房子,还剩下的钱就留着日常用了。” “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管他这个叫土财主。” “赫阳有钱人的钱不好赚,但是我爸的钱,只要张口就给。我要是骗子,我肯定第一个骗他,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把他骗的什么都不剩。” 张晓郁吸了一口柠檬水,觉得这问题确实棘手:“日子决定了吗,他们什么时候来啊。” 夏希迎:“就最近这几天吧,对方的儿子也是今年刚中考,我爸想让他也进一中,跟我一起。” “一中,不好进吧?”张晓郁说。 “我爸已经准备请什么周主任吃饭了,就是想让他进一中。”夏希迎指了下,“那边书房也腾出来了,估计明天就得买张床放进去。” 张晓郁喝了口柠檬水,品了品,又喝了口,再品了品:“太突然了。” 夏希迎虽然早就发现老夏抱着手机鬼鬼祟祟的网恋,还经常把门关上打电话,但对于老爸要把人接过来这件事还是挺意外的。 她习惯了这个屋子里只有她和老夏。 忽然多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想想还挺奇怪。 这天晚上,老夏回来时又是成箱的东西往家里掂,光冰箱里的东西就添了两趟。 以及,她的十五个巧乐兹。 “迎迎,我把刘阿姨那孩子的微信推给你,你们小孩儿这两天闲了可以聊聊,免得见面了没话说尴尬。”老夏忙完给自己倒了杯水。 夏希迎咬了口雪糕,她最爱吃巧乐兹里面那块巧克力,嘴里不太情愿地嗯了两声。 夏希迎睡前从手机里打开老夏推过来的微信名片,那人微信名叫“阿波罗”。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别的名字可以取了吗,怎么又来一个阿波罗。 夏希迎点了添加好友,随后退出页面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后羿”。 去你的太阳神。 - 五天后,赫阳高铁站。 夏希迎穿了件红色上衣,白色短裙,头发扎成马尾。 姑娘身材纤细,亭亭玉立,放在人群里也是挺亮眼的存在。 夏希迎站在蓝色的自助售卖机前,在绿茶还是矿泉水之间犹豫,最终买了瓶绿茶。 她往机子里投了硬币,等待出货的时间里,忽然听见售卖机后有人说话。 少年的声音透着股淡淡的慵懒,似被阳光浸润过的午后。 “我都在赫阳了,他找我干什么。” “他还有力气/狗叫说明我打得轻,要钱没有,大不了抓我坐牢。” “我这号估计不用了,过两天办个赫阳的卡,我打给你。” 夏希迎探出脑袋往后瞧了眼,男生刚好电话结束,拎起地上的书包转身走了,全然没注意到角落里探出的一双眼睛。 夏希迎从出货口拿起绿茶,望着他背影慢悠悠喝了口,才回去和老夏汇合。 老夏望着前面出站口,脖子都快伸长了也没把人盼出来:“迎迎,等会儿他们到了,你热情点儿,别让人以为咱们不欢迎人家。” “小陈成绩好,你平常也跟人家学习学习。” “爸,你女儿夏希迎,今年中考全市第十七名考进的赫阳一中,跟他这种你请客吃饭吃进去的关系户能一样吗,毫无可比性。”夏希迎小声嘟囔一句,“他成绩再好还能有我好啊,人还没来你胳膊肘就往外拐。” “你好你好,爸最爱你。”老夏敷衍地口头展示了一下父爱,眼睛在人群中锁定目标,忽然一抬手,“哎,红春!这儿!” 夏希迎往前看去,前面不远处走过来一对母子。 女人也朝这边挥了挥手,手腕上只搭着一个看上去轻飘飘的纸袋,剩下大包小包全在旁边的男生手里。 女人嘴里不忘唠叨着:“你骑车小心呀,你看你这胳膊弄的,书包里带药了没。” 夏希迎看着那个男生,瘦高个儿,黑T恤黑裤子,背着个同样乌漆麻黑的双肩包。 右边耳朵上带着个小小的黑色素圈,冷淡,张扬。 这不是刚刚打电话的男生吗。 今天,这么巧啊。 刘红春看她一眼,笑着把挂在手腕上的纸袋递给她,主动说:“你是老夏的女儿吧,初次见面阿姨不知道送什么好,手艺还行,绣了个十字绣的小包。” “谢谢阿姨。”夏希迎接过东西,就退到老爸身边了。 老夏也没客套寒暄,挺熟络的样子,看了一眼就说:“这胳膊上是怎么了,没事儿吧。” “没事儿,叔。”少年笑了下,“前两天下雨,路滑,骑车摔的。” “那可得小心了。”老夏说着,弯腰从他手里接过两包东西,“来吧来吧我拎着,车就在外面。” “不用,这个…” “我拿我拿,出去就上车了。” 夏希迎站在旁边,无声看了眼少年胳膊上的伤,脑子里全是刚刚那句“要钱没有,大不了抓我坐牢”,他胳膊上的伤确实是擦伤,看着已经快结痂了,但不一定是骑车摔的。 她视线往上,不偏不倚和他的目光正对上。 少年眉眼漆黑,鼻梁高挺,皮肤又白,近距离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夏希迎嘴角一牵,笑得人畜无害。 这抹笑看在陈边叙眼里,却有点发毛,那笑分明带着点儿“你就装吧”的意思。 不至于吧。 第一次见,就被这姑娘一眼看穿了? 夏希迎眨了眨眼。 骑车? 摔的? 真的吗? 你看我信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素圈 第3章 小狗 这天的夏希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从今往后。 家里不再只有她和老夏,而是要四个人一起生活。 老夏领人回家,热热闹闹的一通结束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老夏:【等五六点钟外面凉快了,你叫上小陈出去转转,人家第一次来赫阳,人生地不熟,你带他熟悉熟悉,也去学校那边儿看看。】 夏希迎躺在床上看到微信消息,默默翻了个身,扣下一句:【不去。】 随后老夏就弹出一条长达30秒的语音。 “听话,爸前两天怎么跟你说的,那孩子又不是坏人,多说两句话就熟悉了,他比你大点儿,按理说你该叫哥哥,刚认识不叫也就不叫了,我岁数大,我叫他出去也怕他尴尬,有代沟,你们这年龄正好,能说上话。” “这个月零花钱多给你两千。” 夏希迎在听完这句后非常没有原则的改变主意:【OK。】 老夏没半点磨叽,直接给她转了两千。 夏希迎收了转账,心想算了,反正老夏目前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爸爸,这是赫阳,这儿也是她家。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自从上周老夏把微信推过来,夏希迎加上他俩人还没说过话。 夏希迎想了下,指尖戳进阿波罗的对话框:【你好,有空吗。】 如果他没空最好,她等于白拿两千。 阿波罗:【有空。】 夏希迎皱了皱眉,这人真闲:【五点半,我爸让我带你去周围转转。】 阿波罗:【好。】 好一个惜字如金。 她也没有很想和他说话。 夏希迎没再回复,公事公办到想扣个“收到”。 家里三个卧室,一个书房,陈边叙的房间是老夏书房改的。 这几天老夏忙前忙后,夏希迎没仔细看过,今天中午到家老夏带人进房间,夏希迎才发现里面的陈设焕然一新,根本看不出这地方原来是书房。 原先的书柜和茶桌全撤走了,里面放了张床,衣柜,书桌上的隔层里整整齐齐放着些课外书,都是老夏挑出来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学生用书。 墙上本来是挂了一幅木框毛笔字“上善若水”,老夏也给卸了,换成了周杰伦的艺术照。 房间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她这里有的,他那儿差不多都有。 她和阿波罗,一墙之隔。 夏希迎百无聊赖,整个假期玩儿手机玩儿到不知道该玩儿什么。 兜兜转转,她又把那个赛车游戏给下回来了。 小狗就小狗吧。 小狗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 夏希迎上线签到,随后就收到了好友“阿波罗”的邀请。 夏希迎点了同意,誓要报仇雪恨,一洗前耻。 阿波罗:【你是赫阳人吗?】 太阳花:【是。】 阿波罗:【赫阳哪儿的?】 太阳花:【快点开始啊,我又买了新车。】 对方沉默三秒后点了“开始游戏”。 这天下午夏希迎手感不错,连赢几局,刷满活跃度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也快到点了,这才有功夫在游戏界面敲字。 太阳花:【我家里来人了,今天不能打了。】 太阳花:【你今天状态不行啊,连输。】 太阳花:【最近活动的十个转盘你领了吗,我没抽到什么好东西。】 夏希迎等了一小会儿没等到回复,发了个表情包。 太阳花:【下了下了。】 陈边叙手上有伤,打字慢了点儿,好不容易发出一句:【你是赫阳哪儿的?】 屏幕随即弹出一道冰冷的文字:您的好友已下线。 “……” 夏希迎看时间到了五点半,准确说已经超过了三分钟。 现在是五点三十三。 她在微信上给隔壁发消息:【走吧,会骑电动车吗,小区门口可以扫共享。】 夏希迎刚发完这句,就听见隔壁的开门声。 阿波罗:【我出来了,在客厅。】 陈边叙拿着手机站在客厅,不知道该说会还是不会。 他会骑电动车,但这会儿手上有伤,正好在虎口的位置,骑车有点儿不方便。 夏希迎出来时身上背了个斜挎包,钥匙零钱公交卡都装上了。 等二人出门坐电梯下楼,走出小区的这段距离里,夏希迎又问了一遍:“你刚还没说,你会骑车吗?门口有共享。” 陈边叙沉默一瞬后抬了抬手,左手虎口处潦草贴了两个创可贴:“有公交吗。” 夏希迎看了眼,这共享是扫不成了:“现在走一段路去坐公交,下车还得走一段,其实也不远,不如直接走。” “行。”陈边叙点了点下巴。 下午五点半,天还是有点热,潮湿,闷热。 感觉像大雨前的征兆。 夏希迎看了眼他,直来直去:“你手上胳膊上这伤,不是骑车摔得吧。” 陈边叙没有说话,只是往这边偏了下头。 他没明白她怎么看出来的。 “中午高铁站,你打电话,我听见了。”夏希迎说,“我在那个售卖机买饮料。” 陈边叙动了动唇,嗓音淡淡:“不是。” 夏希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承认的这么快。 像电影里一方刚准备屈打成招,对方就已经全盘托出了。 陈边叙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是怕刘女士担心,沉默半分钟后才补了句:“别告诉我妈。” 夏希迎轻轻“哦。”了一声,她本来也不是爱打小报告的人。 从家走去赫阳一中的路需要十几分钟,还没走到一半夏希迎就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打个车的。 天太闷了。 衣服领口压在脖子后面都发黏。 夏希迎在路边小摊儿上买了两瓶汽水,分他一瓶。 “谢谢。”陈边叙伸手接了。 他身上这件T恤宽大,一弯胳膊半袖能盖过手肘。 夏希迎的目光再次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他胳膊上的伤。 应该是上过药,伤处除了泛红,还有另外黄的紫的叠在一起,特别热闹。 夏希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个,是因为打架吗?” “是。”陈边叙没任何隐瞒,她问什么就说什么,“这事儿来之前已经解决了,不会给你们家带来麻烦。” 陈边叙看得出来,这姑娘没那么待见他。 也许是他这句话过于直白,一句话落下来后半段路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暑期赫阳一中的校门关着,人来了也只能看一眼大门,还有“赫阳一中”这四个鎏金大字。 按照老夏的意思,夏希迎要带他把学校周边都逛逛。 学校后面有一条小吃街,上学期间每到饭点儿都很热闹,现在少了学生捧场,整体看着都凄凉了不少。 夏希迎在前面走,陈边叙跟在后面,在气氛变得更尴尬之前,夏希迎随手指了一家小店:“咱们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她实在想不到要干什么,就当耗费点时间,回去好交差。 她没问陈边叙有没有想吃的,路过刚巧看到一家隆**脚饭,她下意识就觉得,他应该挺习惯这口味。 夏希迎进店点了一碗粉汤,他也是。 夏希迎示意了下墙上的猪脚饭套餐:“我听我爸说,你们那儿都吃这个。” “我不喜欢。”陈边叙拿桌角的茶壶倒了杯水。 在今天之前,夏希迎一直觉得“骗子”说话应该都是婉转迂回的。 但他不一样,直截了当没半点拖泥带水。 或许,他不是骗子呢? 又或者他也不想来赫阳呢。 夏希迎转了转吸管儿,在汽水瓶里空搅了两圈:“我家,你住的习惯吗。” 他的房间小,被老夏各种东西一添置,看着更是满满当当。 店老板端来两碗粉汤,冒起的热气被空调风吹得东倒西歪。 陈边叙捞起桌上的小陶罐儿,往碗里加了一勺灯笼椒:“我在哪儿都一样,原先住的比这差远了,白天都得开灯,根本见不到光。” “你妈妈和我爸这事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夏希迎觉得灯笼椒有甜味,又甜又辣。 “挺早了。”陈边叙也觉得这事儿挺魔幻的,“我以为就聊聊天,没想到她会来。” 刘女士这么多年从没想过要找个伴儿,问就是天下男人都一样,她已经嫁过一次了,一个养狗都嫌麻烦的人,不想折腾。 她不想认识新的人,更不想带着他去融入别人的家庭。 直到刘红春在群里认识了一个赫阳的小学老师,又说这人踏实,稳重,样样好。 这件事里主要是大人的意愿为先,夏希迎是接纳,他是融入。 对比之下好像他的视角更令人难以接受一些。 “你好像,很顺着你妈妈。”夏希迎今天一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在家的时候她很爱老夏,老夏也很爱她,但她和老夏还是经常会拌嘴吵架。 老夏期末一边生气一边给学生批卷子,第二天去学校发现分数核对出了错,又急急忙忙重新改了一遍。 “去年我妈做过一次手术,当时情况还挺危险的,我想着只要她能好,我做什么都行,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所谓。” 陈边叙捞起一筷子粉面,说的云淡风轻。 包括他走投无路,一而再地去找他爸要钱。 四十万的手术费,他给那个血缘上的爹下跪。 他顾不上其他,他只要钱。 夏希迎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捏紧了些,她抬眼去看,对面的少年神色如常。 听起来多少算是沉重的话题在他嘴里也是轻飘飘的。 夏希迎在老夏的庇护下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顶多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两句。 隔天就和好了。 陈边叙撂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他拿起来点了两下,又瞧了眼夏希迎身上背着的包:“我妈说看这天要下雨了,问我们出来带伞了没。” 夏希迎摇了摇头:“我这包里什么都有,就是没带伞。” 包里甚至还有两支没有任何用处的唇膏。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疾风,随即落下密密匝匝的雨点,潮湿空气里骤然激起一股淡淡的扬灰味。 “下雨了。”夏希迎回头望了一眼。 陈边叙:“等会儿我去旁边买把伞。” 比起等唇膏变成折叠伞,还是去买一把来得快。 夏希迎转过身低头吃面,在咀嚼的空隙中偶尔看看对面的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认识陈边叙,就算把加微信的时间也算上,满打满算也就五天。 她面对他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同龄人在这个时间段儿,从上到下都透着股不靠谱。 但陈边叙没有,他像老夏一样,有种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任何事情在他跟前都能被轻松摆平的可靠。 是她的错觉吗? 吃完东西,陈边叙去旁边买了把伞,尽管没走几步,身上也落了雨点。 少年肩膀宽阔,清瘦,黑色伞面从面前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清晰的脸。 夏希迎小跑几步走到伞下,雨声连绵,伞面似乎把伞下人说话的声音都聚拢了些。 “再转转,还是回。”夏希迎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回家”这个词。 “回去吧。”陈边叙右手撑着伞,雨伞四面的小尖儿不断有雨水往下坠。 虽然雷阵雨一会儿就停,但天气不好,他也没心思闲逛了。 原路折返,夏希迎在第二次经过学校时还是把话说了:“赫阳一中是我们这儿最好的高中,连着出了八年省状元,别人少一分都进不去,前两天我爸请周主任吃饭让你进一中,陈边叙,他是真心对你的。” 所以,你们不要骗他。 我爸真的是个憨憨老实人。 “杀猪盘是吧。”陈边叙散漫笑了下,嘴角扬起一抹弧,“我妈也笨,她没那心思。” 夏希迎所有话都只说一半,他却什么都听得懂。 陈边叙。 这人聪明。 早几分钟发了,是十号的[彩虹屁]以后就白天更了,没存稿,卡零点有点过于生死时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小狗 第4章 开学 夏希迎和他到家,碰巧家里没人。 老夏和刘阿姨都不在。 夏希迎去冰箱拿了根巧乐兹,转过头看他还站在那儿。 她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你吃吗?”夏希迎半天蹦出一句。 陈边叙扫了眼:“不吃。” “哦。”夏希迎拎着雪糕从他面前经过,跟前的人忽然开口说,“等一下。” 陈边叙回房间拿了瓶药出来,丢给她:“帮我随便喷两下,够不着。” 夏希迎接住药,他人已经转过身,并且非常不客气地把右边袖子完全翻上去了,少年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清晰。 能看见他肩膀后面也是一块儿红红紫紫的。 “就这么喷吗?” 夏希迎握着药罐没敢动手,这不疼吗? 陈边叙: “随便喷,看着吓人,其实不动不疼。” 夏希迎胡乱摁了两下喷头,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药味,“你在你妈面前倒是看着挺乖的,在外面为什么打架。” “我没想打架,我是找人要钱去的,正巧碰见几个之前就看我不爽的混混,那也是他们先动手。” 夏希迎真的很想继续问一句“你要的什么钱”,她在短暂犹豫着的几秒钟里又摁了两下喷头。 她如果开口问,他一定会说。 但她又觉得他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熟到可以刨根问底,再问就有点不礼貌了。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吧。 如果到时候她还那么好奇的话。 “好了。”夏希迎把药还给他。 现在刚八月,距离开学还有三周。 夏希迎第一次觉得,这假期好长,她迫不及待地想开学。 她嘴里叼着雪糕,回房间用另只手给张晓郁发消息:【我爸不在,我们两个在一起好窒息,快点开学吧。】 张晓郁:【我今天看了看高一上学期的书,要不你也看看吧,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 张晓郁:【咱们能分到一个班吗,也不知道今年一班多少人,好想跟你在一个班。】 赫阳一中每年的招生传统,十个班人数均等,每班45-50人。 其中一班默认重点班,按照中考成绩前45到50录取,剩下的班级打乱随机分配。 夏希迎市排名17,是稳进的,张晓郁卡位48,这个就看运气了。 夏希迎也敲下一大串:【快开学快开学快开学……】 张晓郁:【开学要军训。】 后羿:【算了,迟点开学吧,不急。】 夏希迎看着自己这糟心的网名,又默默改回来了。 夏天吃西瓜:【一班是不是能免军训来着,好像之前有过。】 张晓郁:【有吗?很早了,这几年好像没有。】 夏天吃西瓜:【有受伤证明能不能免训。】 张晓郁:【你怎么了?】 夏天吃西瓜:【有没有伪造的可能?】 张晓郁:【劝你清醒。】 夏希迎在家待着想开学,但开学要军训。 二者取其轻,还是慢点开学比较好。 她在家里和陈边叙低头不见抬头见,至少他那张脸算的上养眼。 也就忍了。 夏希迎抱着手机跟张晓郁把今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吐槽了一遍,张晓郁最终给下结论:听起来不像骗子,但需要继续观察。 张晓郁要去看书,夏希迎也就没再聊了。 她点进游戏刚上线,就看见好友列表亮着的阿波罗。 太阳花:【你这段时间好像很闲啊,我每次上号你都在线。】 阿波罗:【考完了,确实很闲。】 夏希迎这才意识到,她好像从来没问过他的年龄。 太阳花:【中考还是高考?】 该不会是小升初吧。 阿波罗:【中考。】 太阳花:【考的怎么样?】 阿波罗:【还行。】 阿波罗:【你呢?】 太阳花:【我全市第17,没想到吧,我是个学霸。】 阿波罗回应她两个非常浮夸的礼炮表情包。 阿波罗:【厉害,你赫阳哪儿的?】 太阳花:【常山新区,问这个干什么?】 阿波罗:【我也在。】 太阳花:【!】 太阳花:【你考哪儿了,该不会开学是同学吧。】 阿波罗:【应该,赫阳一中。】 太阳花:【这么巧,我也是,你叫什么名字啊?】 夏希迎发完这句没收到回应,倒是先听见外面客厅热闹起来了。 “迎迎,出来吧,我买了两只烤鸭,你们再吃点儿。”老夏在餐桌上拆盒子,“我跟刘阿姨去超市,去的时候没下雨,结果刚到就下大了,回来路上看见有家烤鸭店,下着雨还有人排队买,想着一定好吃,买回来尝尝。” 夏希迎一边往餐桌走一边看手机,游戏里的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回复。 陈边叙也坐在那儿,和老夏说话时一口一个“叔”叫的特熟练。 “叔我自己拿,不用管我。” “谢谢叔。” 老夏一扭头看见她,招呼她过去:“来来来,迎迎,你坐这儿。” “这两天出去记得拿伞,年年到八月这会儿都是这天,说下就下。”老夏随手拉开把椅子,眼睛看见陈边叙湿了半边的肩膀,“小陈,这衣服一会儿换了吧,湿的穿身上也不舒服。” 夏希迎视线跟着往陈边叙身上瞧了一眼,也就是老夏眼尖,这黑衣服湿了一片,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 不过这都回来一个小时了吧,衣服还没干吗。 他是怎么湿那么大一片的。 夏希迎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干爽,全无痕迹。 “嗯。”陈边叙嘴上应着,实际他根本没别的衣服可换。 走之前他总感觉忘了点儿什么,刘女士在他眼前收拾来收拾去,结果装他衣服的那个小行李箱出门彻底忘了带。 夏希迎刚坐下,手边就多了杯椰奶。 “希迎,以后你想吃什么跟我说,我都会做。”刘红春说。 刘红春个子不高,长发齐腰,说话也柔声细语。 夏希迎没有妈妈,但在她概念中“妈妈”的形象,或许就是刘红春这样的。 夏希迎手里握着鸭腿,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谢谢”,索性连着一起说了:“好,谢谢阿姨。” 刘红春笑了笑,跟老夏说:“还是姑娘好,文静。” “她这是不熟,过两天熟了那嘴巴就闭不上,从早说到晚。”老夏可没当她是个文静姑娘,“这段时间你们好好玩儿,没钱用了跟我说,等下回有这暑假,可就是高考了。” 夏希迎啃着鸭腿,烤鸭外面那层脆皮咸度适中,油而不腻。 挺好吃的。 - 老夏的网恋告一段落,但夏希迎对“一家四口”的生活,暂时还适应不过来。 夏希迎有个爱好,就是买贴纸。 买各种风格,各种材质的贴纸,买多了也不知道往哪贴,就一张张攒着逐渐成了一摞又一摞。 隔天上午夏希迎心血来潮,想往新买的本子上贴几个,她隐约记得有一摞海绵宝宝的贴纸放在老夏书房。 夏希迎这么想着,随即行动,直接去隔壁推门而入。 然后,和上一秒还在睡觉,这会儿被她吵醒的陈边叙面面相觑。 她忘了这地方已经不是老夏的书房。 要退出去吗。 陈边叙昨天换了件老夏的衣服,纯白色的T恤,他手在床边撑了一下坐起身,头发翘起一撮,睡着刚醒,嗓音透着浓厚的沙哑:“怎么了。” 衣服领口有点儿大,伴随起身的动作露出半截锁骨,陈边叙顺手拽了下领子,给扯上去了。 “我忘了。”夏希迎满脑子只想快逃,“你睡吧。” “……” 她以最快的速度关上门,又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房间。 姑娘背靠在门板上的那一刻,脸跟脖子都跟着发热。 老夏的书房她想去就去,这人睡觉怎么不关门。 也不对,他关了的。 夏希迎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呼了口气,军训就军训,还是快点开学吧。 - 九月一日。 周一。 夏希迎起了个大早,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开学的这一天。 出门前老夏让他们两个结伴走,夏希迎又怕跟他走太近,新班级大家都不熟,就有人会好奇问“你们认识啊?”。 她该怎么说。 我爸未来会和他妈妈结婚,我们是兄妹? 夏希迎借口和张晓郁约好了,提前十几分钟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分班表贴在校内公示栏,夏希迎在一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张晓郁拉着她的手站在人群后面,“怎么办好紧张,我不敢看。” “你48应该没事儿,我过去帮你看看。”夏希迎安慰说。 “不行不行,一起吧。” 张晓郁和她缓慢移动到前面,目光在一班名单上找。 一班51人,张晓郁在内。 旁边有人好奇:“一班怎么多一个?” 夏希迎看着表格上末尾多出来的人,陈边叙。 他也在一班。 “终于!”张晓郁举起手机拍了张分班表,发给爸妈看,“我进一班了!” 张晓郁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持续高涨的情绪一直到走进一班。 她们在下面耽误了一小会儿,班里人差不多已经坐满了。 夏希迎想找个空着的连桌,从前往后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 “咱们以后就一个班了,太好了!”张晓郁放下书包,翻了两下桌上叠在一起的新书。 夏希迎往班里四处张望,没看到陈边叙。 她刚一坐,耳朵里忽然窜进一段对话。 “咱们班陈边叙,他不是考上来的,是借读。” “谁是陈边叙。” 夏希迎抬头,往左边看。 “啧。”圆脸男生说,“就刚刚右边耳朵上,戴了个耳钉那个。” 女生想了想,有印象:“你怎么知道?” “我刚去给咱们班领书,我听见他们办公室老师说的。” “我听说想来一中上学,少一分补三万块钱,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人。就这样他还能进这个班,家里挺有钱啊。” 男生推了下眼镜,眼镜样式也圆,和脸型形成三个圆圈:“不是,他之前外地的,是他们那儿市中考状元。” 谁? 陈边叙?中考?状元? 认真的吗。 夏希迎只听老夏说过他成绩挺好的,但他的“状元”头衔还是第一次听说。 夏希迎在这儿竖起耳朵听,手已经悄悄摸到手机,默默搜索陈边叙的名字。 她知道这种市状元,通常他们初中或者当地的公众号都会铺天盖地的发。 夏希迎点了搜索,往下翻了两页。 跳出鲜红色的喜报上是陈边叙的脸,黑白校服,蓝底照片,头顶金光闪闪的“状元”二字。 他这么厉害的吗。 夏希迎盯着手机走神,还沉浸在这份震撼里意犹未尽。 旁边凳子腿儿在地面拉出一道声响,陈边叙清了清嗓子:“看什么呢。” 夏希迎此时的手机页面正满屏都是他的状元海报。 她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抬头看他:“你?状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开学 第5章 倦意 “是。”陈边叙点头。 夏希迎仰头看他,满眼的不敢相信:“我爸就说你学习还行。” 如果眼前这个人是第一名,那她的市17又算什么? 某人笑了下,懒懒散散的:“这还不行啊。” “行。”夏希迎目光看着他坐下,二人中间隔着将近一米的过道。 这个班本就是优等生聚集,坐在这里的任何人是第一名她都不会感到意外。 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却偏偏是陈边叙。 张晓郁拿胳膊轻轻撞了一下她,凑过来小声问:“哎,他就是陈边叙啊。” “对。”夏希迎坐正身子,默默关掉他的状元海报,又把手机丢回书包里。 张晓郁随手卷了本书在手里,往过道那边看:“我刚刚在楼下好像见过他,你也没说他长得这么帅啊。” “他很帅吗?”夏希迎回头又看了一眼,确实,小有姿色,“也,算不上很帅吧。” 夏希迎刚认识他的时候,对他颇有成见。 或许她在高铁站见到的第一眼觉得他长得挺帅,但一想到他可能是个会给家里带来麻烦的坏人,又立马不这么觉得了。 随后共同相处的这几个礼拜里,陈边叙成天就是一条万年不变的黑色休闲裤,上衣穿着老夏的中年教师款POLO衫。 蓝色条纹和灰色条纹随机出现在他身上。 人洗完澡出来头发湿着也不吹,拿块毛巾擦两下不滴水就行了。 他也就是瘦,如果胖点儿夏希迎该觉得他和老夏没区别了。 夏希迎真的很难再客观看待他的颜值。 “这个,长相极品。”张晓郁第一次见他,自我感知还算客观,“你爸后来,有行动吗。” “还没有。”夏希迎声音很小,怕人听见,“这事儿在学校你就当不知道啊。” “好,我保证。”张晓郁在桌上趴低了点,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你们,要装不认识吗。” 夏希迎拧了下眉,有些苦恼,这个问题她倒是还没想过。 装不认识的话,也不现实。 高中三年的时间很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露馅儿了。 夏希迎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在微信上敲字。 夏天吃西瓜:【咱们在学校,算什么关系。】 阿波罗:【在家算什么关系。】 夏希迎打打删删,这倒是又把她给问住了。 在家算什么关系。 老夏和刘阿姨压根没提结婚的事儿,她也从没开口叫过他一句哥。 算不上太多的交流,她也就是连名带姓的叫他,陈边叙。 算……合租室友? 爱情公寓? 夏天吃西瓜:【反正在学校别说咱们爸妈的关系。】 阿波罗:【知道了。】 教室前门有人进来,班里说话的动静瞬间哑了火。 “大家好,我是咱们一班班主任,周小东,今天就是大家相互认识认识,等会儿发下去的军训具体事项告知书回去让家长看一下,后天准时出发去基地。” “有特殊原因的,明天把报告证明送我办公室。” 周小东四十出头,个子不高很很瘦,身上那件海澜之家的T恤夏希迎在老爸的男人衣柜见到过一模一样的。 “我听说这老师可严厉了。”张晓郁小声道。 可能是夏希迎看到他穿了和老夏一样的衣服,觉得还挺有亲和力:“我感觉,应该,还好吧。” 刚开学这两天没上晚自习,放学早。 这天晚上,老夏和刘阿姨吃完饭看了会儿电视,结伴出门去小区广场打羽毛球。 夏希迎窝在房间,和张晓郁在微信上聊了一会儿关于军训的事,问她买防晒霜了吗?好用吗? 她可不想刚开学就晒成黑炭。 她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多少有点要求的。 张晓郁也不懂,说在化妆品店里买了一支,她回家试了下不干也不油,应该还成。 夏希迎在网上又搜了半天防晒霜红黑榜,在精心查看攻略后决定明天去店里随便买一支。 她查完这些有点口渴,出房间去冰箱拿了瓶牛奶准备回屋,路过客厅时看见陈边叙在那儿。 她刚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只是这会儿猛地发现他今天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换衣服了。 终于舍得脱下老夏的中年教师POLO衫了。 陈边叙穿了件长袖T恤,藏青色,白色字母印花,衣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人在灯下衬得很白。 少年鼻梁高挺,轮廓分明,可能刚洗过澡,有耳洞的那边耳垂轻微泛红。 嘶…… 这位同学,你今天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夏希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真的好看还是今天知道他的第一后才觉得他好看。 夏希迎就是那种“别人说某个东西好吃”她就立马也觉得好吃的人。 陈边叙来的时候没拿衣服,老夏知道后隔天就去商场给他买了好几身。 老夏不会挑,就让店员把当下卖的最好的都拿几件。 新衣服放在陈边叙房间有段时间了,刚开始他想剪吊牌,没找到剪子,想问的时候又给忘了。 等他下次想换件儿衣服,才想起没找到剪子剪吊牌。 就这么来回像套娃一样,穿着老夏的衣服穿了三个礼拜。 老夏和他的关系又有点儿微妙,有些话不好直说,老夏看陈边叙好几天没去换新衣服,也没好意思开口说让他去换,说了怕让人觉得,自己那两件儿旧衣服也这么稀罕得紧,生怕谁给穿坏了一样。 终于在今天放学后,老夏憋不住问陈边叙,是买的衣服不喜欢吗,他可以再去更时兴的商场买两件。 陈边叙这才说没找到剪刀,他其实穿老夏的衣服还挺舒服的,差点都把这事儿忘了。 夏希迎端着瓶牛奶站在原地,大概看了有一会儿。 时间久到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人也注意到她了。 陈边叙稍稍偏头看过来,那一眼里带着或多或少的询问。 夏希迎别开视线,看了眼客厅墙上的挂画,又看了眼吊灯,忙完才欲盖弥彰地问了句:“你这衣服是我爸买的吗?” “是。”陈边叙没明白她想问什么。 夏希迎默了一瞬说:“还得是我爸,真时尚。” 陈边叙不明所以地抬头,又不明所以地看她拿着瓶牛奶回房间了。 他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刚刚他拨出去没打通,这会儿对面给他打过来了。 陈边叙接起电话凑近耳边:“喂?” “喂。”对方试探了一声,就听了一个字也不敢确定,“喂?陈边叙?” “我换这个号了,之前的卡停了。”这是陈边叙换卡后第一次打给他。 方万里的声音在听筒里喷薄而出:“这都好几天了你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跟你妈被诈骗让人卖国外去了,我跟高鹏都琢磨着攒点儿钱去赎你了,我看电视上晚一天赎人就剁一根手指,去迟了可就心肝肺全没有了。” “哎哎哎。”陈边叙及时打断,再晚一会儿恐怕那边儿衣冠冢都给他立上了,“行了。” “那微信你怎么也不回。”方万里还是觉得他有可能被卖了。 陈边叙:“换了手机,卡注销了密码也忘了,好几天都登不上。” “哦。”方万里感叹了一声,“心肝肺都在就行。” 网恋这事儿确实谁看都不靠谱,一方怕遇到网络杀猪盘,一方孤儿寡母容易被卖掉噶腰子。 “你以后就不回来了吗。”方万里忽然有点舍不得。 陈边叙整个人懒洋洋往后靠着,仰头望向顶上金灿灿的水晶吊灯:“应该吧,我妈想待在这儿。” 可能这就是刘女士想要的生活吧。 方万里:“那你妈跟那个男人,结婚了吗。” 方万里知道陈边叙是个“妈宝男”,尤其是去年刘红春做手术捡了条命,陈边叙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她说去哪就去哪,忽然说去赫阳那么远的地方,都赶上闯关东了,他也半句迟疑的话都没有。 “还没,没这么快。”陈边叙说。 “行吧,反正火车高铁这么发达,我想去就……”方万里在手机里搜去赫阳的高铁票。跳出来的票价让他瞬间打消了念头,“我去,这高铁票怎么这么贵,快赶上机票了。” “当然贵,来回一趟,一千五。”陈边叙挺缺钱的,他太知道一千五是个什么数字了。 方万里:“那以后咱们只能当网友了,或者等我大学考过去,咱们团聚。” 陈边叙听着这话,却没出声。 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友谊好像经不起推敲,都很脆弱,各自上高中后会不断认识新的朋友,现在说三年之后,也很难保证什么。 方万里没听到回应,良久,又问了句:“那你欠那边儿的钱,还算数吗。” “算。”陈边叙缓缓垂下眼,说话声带着轻微的倦意,“慢慢还吧。” 去年刘女士的手术费,他去找他爸陈崇德要钱,陈崇德在跟刘女士离婚后早就有了新的家庭,有妻有女。 女方是当地领导的女儿,他是俗称的倒插门儿。 陈崇德说老丈人还在,家里的财产不经过他手,他只有表面光彩,拿不出钱。 陈边叙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为了搪塞他故意这么说。 他第二次找到陈崇德,陈崇德和妻子刚从车上下来,他没有时间思考,也顾不上理智,他给陈崇德下跪,他求陈崇德救救刘女士,他认识的所有人里有可能一下子拿出四十万的,也只有陈崇德。 只要陈崇德肯帮忙,这钱算他借的。 他25岁之前一定还完。 陈崇德的妻子不忍心,当天和他去医院交完了所有的钱,还预留了一大笔,直到刘女士出院,账上还剩下的陈边叙已经还回去了。 这件事从始至终刘女士都不知道,他只简单说是陈崇德给的钱,让她放心看病。 这事儿让刘女士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钱是陈崇德老婆出的,于情于理,不应该。 方万里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他哥们儿日子太苦了:“那可是四十万。” 四十万对于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陈边叙敢答应,就是觉得自己还得起:“四十万,买一条命,也算是值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