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格陵兰岛》 第1章 火锅翻滚 雪还没停 沈确在那间咖啡店里，已经坐了三个小时。 一杯冰美式续了两次，搭配着几块快要融化的焦糖饼干，像她逐渐松散的神经。 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一亮一暗，简历界面始终停在“确认投递”那一栏。她已经投出两百多封简历，全是关于纪录片编导的岗位，收到的回复却只有九封，其中五封统一格式地写着：“您的背景十分优秀，但与本岗位不匹配。” 窗外的北京，是一座冻住梦的城市。天灰得像冲坏了的底片，车流像一卷卷没有情感的磁带，一遍遍粘补着城市的裂痕。她望着窗外行人匆匆，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进厚重的羽绒服里，仿佛城市的寒冷不仅冻着皮肤，也冻住了脸上的表情。 这年头，找份工作，怎么这么难啊。 熟悉的微信语音响起，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老妈”两个字。她叹了口气，不想接，却又不能不接。 “喂，妈，怎么啦？”沈确小抿一口早已回温的咖啡，声音平静。 “崽崽，我这边刚下课，想问问你在干嘛。”电话那头的沈母，语气倒是挺轻快。 “在咖啡厅呢。”她努力让语气听上去轻描淡写。 “我看天气预报说北京下雪啦？你要记得多穿点啊。”母亲耐心地嘱咐着。 “嗯，知道啦。长沙天气还好吧？”沈确一边拿鼠标点开另一个页面，假装自己很忙。 “还不错，今晚约了你白阿姨去吃香锅。”沈母说着，电话里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踩在瓷砖上的声音清脆又遥远。 还没等沈确接话，母亲的声音已经换了调子：“你有空就多找找工作吧。回国都快半年了，还没找到一份正经工作，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她几乎能想象得到母亲说这话的样子：刚从教室出来，背着厚重的公文包，里面是电脑、教材和几本艺术史资料；穿着保守的粗跟鞋，从老楼走向办公室；作为艺术学院副教授，母亲永远温文尔雅，但在“职业焦虑”这件事上，却像个不容置疑的裁判。 沈确不想吵，也懒得反驳。 “知道了。”她只想尽快结束对话。 “去参加些同学聚会嘛，看看有没有在北京的人脉。你当初非得回北京，我说回长沙你偏不听——” “知道了，妈，我这边还有点事，先挂了啊。”沈确赶紧按下挂断键，生怕慢一秒就会被拉入新一轮“人生指导”。 她盯着屏幕，终于下定决心，手指一抖，点下了“投递”按钮。 然后，她合上电脑，塞进托特包里，穿上那件四年前在英国打折季买的加拿大鹅羽绒服，把自己整个塞进风雪中。 刚要推门离开，手机又响了。 “阿确，今晚来我家吃火锅吗？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是她的好姐妹简丹的电话，熟悉的川味语调。简丹是一名重庆北漂辣妹，两人是在英国留学时认识的。 “丹。”沈确一边接电话，一边推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简丹那边顿时听见了呼呼的风声。“好啊，但我现在正出门呢，一会儿六点你家见。” “把姜函也叫上，好久没看到她啦！”简丹爽快地交代完，又迅速挂断。 姜函，是沈确高中时代的老友，后来考入中传播音系，成为一名电视台主播。沈确回国后，两人便一拍即合，开始了在北京的合租生活。 来到简丹公寓楼下，沈确正好碰上了顶着风雪赶来的姜函。她穿着唯一的一件黑色羽绒服，裹着厚厚的毛绒帽和围巾，戴着手套，鼻尖都冻得微微泛红。 “哎哟我的妈，这北京的冬天真是又冷又长。”姜函一看到沈确，一边抖着衣服上的雪花，一边抱怨道，“要不是火锅的诱惑，我才不出门呢。” “快上楼吧，别叨叨了。”沈确笑着拉她进了楼道。 咚咚咚。 “你们来啦！快进来！”简丹迫不及待地打开门，穿着一身真丝睡衣，气质松弛又自在。 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沈确和姜函熟门熟路地换上门口的拖鞋，脱下厚重的外套、围巾和毛绒帽子，整齐地挂在门口的挂钩上，看得出，她们早已是这里的常客。 往里走了几步，便闻到了火锅的香味。 “好香啊！”沈确朝空气中吸了吸，“我现在能吃下三头牛！”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简丹正在厨房忙碌，又端出一盘洗净的食材。 姜函走到餐桌边一看，已经摆满了一整桌——毛肚、千层肚、黄喉、肥牛、鹌鹑蛋、响铃卷、麻辣牛肉……连桌子都快放不下了。简丹还特地买了家火锅店里那种可推拉的便携式分层置物桌，用来摆放额外的食材。 “来来来，给我让个位。”简丹端着一盘各种菇类——香菇、金针菇、白蘑菇，放到了仅剩的位置上。 姜函连忙让开：“还得是重庆人！这一眼望过去，太正宗了！” “别愣着了，快来拿碗筷。”沈确熟练地走进厨房，开始洗碗拿筷。 “来了来了。”姜函跟进厨房，拿好了沈确洗好的碗筷。沈确还从料理台上取来了三碗事先准备好的油碟。 “我去拿瓶酒！”简丹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兴奋。 一切准备就绪！开动！ “太好吃了！”刚吃第一口，姜函的满足已经写在了脸上。 沈确也感叹：“还得是油碟！北京这边的麻酱我是真吃不惯！” “太同意了！”简丹边“七上八下”地烫毛肚，边附和，“吃火锅就得配油碟！” 姜函也忙着涮毛肚。简丹抬头看着她：“你都两个月没来了吧？感觉你又瘦了。” “是吗？”姜函听得很开心，“最近为了上镜，正在狠命减肥。” “那今天这一顿下去，明天得重一斤。”沈确说着，往锅里放入几片黄喉。 “先吃了再说，这顿不能省。”姜函大口吃着毛肚，毫无负担。 “对了阿确，你工作找得怎么样？”简丹喝了口啤酒，随口问道。 “别提了，投出去无数封简历，回复少得可怜。”沈确一脸郁闷。 “没事，以你的实力，再等会儿也无妨。伯乐难寻嘛。”姜函举起酒杯和沈确碰了一下，以示鼓励。 “这些公司的HR真没眼光，咱阿确多优秀！”简丹也赶紧安慰。 “别提这事儿了，吃饭吃饭。”沈确挥了挥手，继续往锅里下食材。 “要是我们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姜函感慨着看向简丹，“家庭条件好，你爸妈听说你想留北京，立马就给你买了套公寓。我跟阿确，得攒多少年才能在北京买得起房啊。” 三人一起抬眼，打量起这间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公寓。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整体为简洁的北欧风格，白墙、原木家具，大气又明亮。软装布置全由简丹亲自设计，毕竟她是做平面设计的。房间里到处是她的小心思：餐桌上的陶瓷杯是她大学时做的，墙上是她自己拍的胶片作品，阳台上还种了几盆四季常青的小植物，整间屋子既温暖，又极有个性，正如她的名字——简丹。 “没关系啊，我包养你们！”简丹笑得爽朗，“等我哪天发达了，一人给你们买一套。” “好啊，说定了。”姜函笑得灿烂，“我现在就指望着闺蜜暴富，资产过亿。” “别说买房了，先让我把工作找着。”沈确一边吃着煮好的鱼片，一边撒娇，“要是再找不到，只能真求你包养了。” “没问题，这还用你说！”简丹拍了拍胸脯。 就在这时，沈确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嘴里还在嚼，手却已经点开了信息。 【我是华艺公司的HR，在平台上看到您投递的简历，我们非常有兴趣，想邀请您明日上午10:30来公司总部面试。】 看到这条消息的沈确一下兴奋起来，开始蹬脚拍桌子：“啊！” “你干嘛？”姜函正夹着响铃卷，被沈确这一通操作惊得差点撒了红油。 “简丹，我爱你！”沈确突然高喊。 “啥啊？突然这么肉麻！”简丹一头雾水。 “你家火锅有魔力！我刚收到明天的面试通知！”沈确赶紧把手机递给她们看。 “哇塞！太棒了阿确！来来来，干杯！”姜函和简丹立刻举杯庆祝。 “别了别了，我明早还得去面试呢，不喝了。”沈确推开了酒杯。 “也是。”简丹点点头，“橱柜那儿有饮料，你自己挑吧。” 不用提醒，沈确已经站起身去拿了一瓶王老吉。等她回到餐桌时，两人已经把剩下的酒分完了。 火锅吃完，三人撑得瘫在沙发上。 窗外雪还在下，世界安静又洁白。 沈确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快十点了。 “别走了，雪还在下。”简丹说道，“照例，隔壁那间还是你们的。睡衣毛巾都准备好了。” “我们爱死你了，简丹，mua！”沈确和姜函同时对着她飞吻。 “咦，太腻歪了吧，我嫌弃你们。”简丹故作嫌弃，脸上却藏不住笑。 她越是这样，沈确和姜函越黏她，三个姑娘在沙发上闹成一团。 可事实证明，姐妹一起睡觉，根本别想早睡。她们从沙发聊到主卧，从琐事到旧事，从前男友到梦想，一直聊到凌晨三点，丝毫没有睡意。 “真的不行了，我得睡了。明早还要面试。”沈确终于撑不住地说道。 空气安静了一秒。 “我跟你们说——” “我就知道！”两人异口同声，爆笑出声。 新文来袭，希望大家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火锅翻滚 雪还没停 第2章 面试之后是蛋糕和拥抱 第二天一早，沈确被闹钟吵醒。来到洗手间，看见镜子里那一对浓重的黑眼圈，不禁吓了一跳。昨晚复盘太晚，现在已经早上八点半。 姜函早就起床出门了，临走前还借用了简丹的化妆品，画了个干净利落的淡妆。迷迷糊糊中听到她一边找耳环一边喊：“我先走啦，祝你面试顺利！” “简丹，借你遮瑕啊！”沈确朝着隔壁房间喊。隔着门板，传来一声慵懒的回应：“拿吧。”自由职业者的日子就是这样，睡到自然醒。 她匆匆忙忙地涂好遮瑕，正准备出门，简丹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打着哈欠，一边整理睡衣下摆，一边说：“你去我房间挑件衬衫吧。这会儿回家换怕是来不及了。” “你不继续睡啦？”沈确一边问，一边已经往她房间走去。 “醒了。”简丹靠在门框上，笑着补了一句：“看你今天这样子，得穿点能打的。” 沈确走进她的衣帽间，翻出一件丝质白色衬衫。她在镜子前比划了下，满意地说：“这种简洁大方，不会出错。” 换好衣服出来，简丹上下打量她一番，点点头：“不错，但好像还差点什么。” 她转身走进自己的首饰盒，从中取出一枚浅蓝色水滴型胸针，亲手帮沈确别在领口上：“嗯，这样看着就好多了。”她看着沈确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精心完成的作品，充满成就感。 “去吧，我的策划人。搞定他们！你一定行的！”说完，她满足地打了个哈欠，又回房补觉去了。 早高峰的北京地铁，像一口闷着气的大锅。沈确从8号线换乘6号线，站站满员，人贴人。她拎着包，在晃动的车厢里死死抓住扶手。站在她旁边的小姑娘在刷《甄嬛传》片段，视频里的皇上正要翻脸，沈确却只想下车。空气中弥漫着早餐的余味和香水混合的潮气，她努力不去想这些。10:06，她终于挤下呼家楼站的人潮。雪下了一夜，已经停了，但是还是很冷。沈确裹进了羽绒服，往大楼那边走去。 SK大厦就在国贸CBD的中心地段，沈确快步走进华艺的办公楼，看了眼表——10:15，虽然心跳还没缓过来，但总算没迟到。 前台是一位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笑容公式化：“您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来面试的。”沈确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微笑回应。 “面试是吧？左拐上电梯，32楼。”姑娘顺手比了个方向。 “谢谢您。”她点头，快步走进电梯。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32层。刚踏出门，便听到接待的工作人员确认：“沈确是吗？往里走，最里面左边那个房间面试。” 沈确再次道谢，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房间空空荡荡，她拉开椅子坐下，桌面整洁，只有一瓶矿泉水。 不到五分钟，三位面试官陆续进来，其中两位面带微笑，一位脸色严肃。 “你好，沈确。”坐在中间的女面试官翻开简历，干脆地说，“我们直接开始吧。你能不能用一分钟介绍一下自己？说说你的优势，为什么觉得适合做项目策划？” 沈确坐正了些，轻轻点头，语气平稳：“我是英国文化创意产业的本硕连读。最大的优势是能用国际视角讲好中国故事。” 她顿了下，看了眼对方的反应，继续：“在英国念书时，我参与主导过一个中英合拍的纪录片项目。那会儿从选题、协调两边团队，到提案撰写、项目落地，我都全程参与。后来还成片入围了伦敦影展。” “我熟悉整个策划流程，也会用数据工具来优化方案。了解到贵公司正在推进IP的年轻化、国际化，这方面我觉得自己能很快融入，也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想法和做法。” 右边那个看起来挺严肃的男面试官点了点头，接着问：“那你觉得你的留学经历，能给国内策划带来什么？你怎么适应本土环境，不怕水土不服？” 沈确早就猜到会被问这个，答得不紧不慢：“留学让我接触到BBC这种成熟机构的创意流程，比如他们那种模块化开发，很适合我们现在这种高强度快节奏的项目执行。” 接着她补充道：“还有就是我很注重‘情感转译’。比如做非遗策划时，我提议用‘手艺人的一天’来讲故事，而不是一堆资料性的讲解，效果特别好，尤其能打动年轻人。” “至于水土不服，我挺早就开始适应了。我有个习惯是‘双轨制’：一边看抖音热榜爆款，一边看国内一些本土创新项目怎么做——就是希望把国外学到的东西，真正嫁接到国内语境里。”沈确说得自信流畅，虽然“双轨制”是她为了这次面试提前练好的说法。 面试官们交换了下眼神，第三位男士翻了翻简历页，开口问道：“我看你是长沙人。那边有湖南卫视等头部平台，为什么不留在本地发展，而选择来北京？” 这个问题有点刁，沈确也知道，但她不慌，早想好答案了：“我觉得这是平台生态的问题。长沙确实综艺节目很强，但更多是内容端的优势。” 她语速慢下来：“北京不太一样，有文化、有科技、有资本，资源都集中在这，适合做一些跨地域、跨领域的大项目。我希望能参与到更有想象力的内容中，不只是跟着流程走，而是能从一开始就参与构建。” 点头的人又多了一位。 坐在中间的女面试官似乎对她挺感兴趣，追问了一句：“那你怎么看最近火起来的AIGC？对策划有什么影响？” 沈确稍一思考，答得挺快：“我觉得它更像是工具革命，不是职业革命。” “它确实能帮我们提升效率，比如头脑风暴的时候，用AI快速生成关键词，或者脚本草稿也能起个头。但策划真正难的地方，其实还是在‘人’——你得理解人、理解他们的情绪，还要会整合各种资源。” “像我现在会用Midjourney做分镜图，也在学AI工具课，保持技术敏感度。但说到底，最打动人的创意，还是来自调研和共情。这点AI还做不到。” 三位面试官又交换了下眼神，中间的女士点头微笑：“讲得很清楚，谢谢你的分享。” 45分钟的面试在密集问答中结束，沈确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一次头脑风暴。 “感谢你参加我们本次面试，结果将在1-3个工作日内通知。”中间那位女面试官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 “谢谢您们的时间。”沈确与他们一一握手，微笑、道谢、鞠躬，步伐平稳地离开了会议室。 出了电梯的那一刻，她终于长出一口气。 从公司出来后，沈确才意识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 她随意走进一家临街的美食广场。宽敞的空间里灯光明亮，天花板高挑，四周围绕着各种档口，有卖寿司的、有做牛肉粉的，还有各式东南亚小吃的香气交织其间。沈确点了一碗南昌拌粉——红油泛着光、酸豆角爽脆弹牙、拌匀后香气扑鼻，一口下去，辣中带香，简直让人灵魂复苏。 吃完饭，她乘地铁1号线回到和姜函合租的小屋。疲倦一**地袭来，一上午仿佛被鸡血打满，从神经到四肢都紧绷着，现在终于松弛下来。她卸了妆，简单洗了把脸，便一头扎进床里。 一觉醒来，她还赖在床上刷着短视频，听到客厅有开门声，立马坐起身。果不其然，是姜函下班回来了。她换好鞋走进屋，一身标准主播穿搭——上身是收腰设计的小西装，内搭白色打底衫，下身配着短裙和肉色丝袜，妆容精致，长发卷得蓬松自然，腰肢细得盈盈一握。 “阿确！”姜函看到从卧室出来、身穿睡衣、头发还有点乱的沈确，兴奋地一喊，“面试怎么样啦？能拿下不？” 沈确伸手揉了揉头发，走过去：“感觉还不错。你今天下班挺早啊？” “那很好呀！啥时候出结果？”姜函随口问着，一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今天活儿不多，录完了就闪人了。” “说是这几天就出结果。”沈确看了看时间，“我下午回来看，冰箱里没什么菜了。你既然回来得早，走呗，一起去超市买点东西回来做饭。” “行啊，屯粮去咯。”姜函拎起包，眼睛亮晶晶的，“赶紧买了回来，我就能舒舒服服开始我的夜生活啦。” 沈确回房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两人穿戴整齐后，手挽手出门，往公寓楼下不远处的盒马超市走去。 拿上购物篮，两人一边推车一边聊天，开启了新一轮的“室友补给行动”。姜函停在新鲜蔬果区，举起一包油菜问：“这个要不要来点？”沈确点头的同时顺手拿了一盒鸡蛋，还特地挑了生产日期最近的那一盒。 一边逛，沈确推着购物车，姜函则挽着她的胳膊，晃悠悠地蹭在她身边。 “怎么最近不出去约会了？”沈确问道。毕竟平日里的姜函，每周2到4次的“约会排班”从来没断过，这样早回家实属罕见。 “最近有个心动男嘉宾。”姜函语气带点羞涩，眼角上扬，“就暂时不约其他人啦。” “什么心动男嘉宾啊！居然不告诉我？”沈确故意气鼓鼓地抽出胳膊，假装要生气。 姜函立马赔着笑脸，一秒不耽误地又挽回她的手：“这不是还没熟到带他来见你的地步嘛。你可是我闺蜜，能随便让那些魑魅魍魉见的吗？” “嗯，这话说得不错。”沈确笑着点头，挺受用，“那你先好好发展，等时机合适再带他来见我。” “好嘞。”姜函一边答应，一边眼尖地发现了冷藏柜那边的新货，“诶，盒马上新蛋糕啦！” “买！”沈确眼睛一亮，小甜品是她的命，“那边那个芒果慕斯也拿上。” 结账时，姜函熟练地扫码付款，沈确则拿着购物袋，一通陌生来电突然打了进来。她走到一边接听，抬头给姜函打了个手势。 “喂？”沈确下意识地压低声音。 “沈确是吗？”电话那头传来专业而亲切的女声，“我这边是华艺的HR，恭喜您通过面试啦！我们对您的背景和表现都非常认可。在正式发出offer前，想和您确认一下薪资预期和入职时间，方便我们安排审批流程。” 沈确一边听着，一边悄悄往超市靠窗的角落走去，边走边轻声沟通。语气镇定，内心却翻腾如潮。 过了好一会儿，姜函结完账，推着购物车四处找她，终于在冷柜旁边看到她挂了电话。 “怎么了？你——” 话还没说完，沈确已经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她紧紧抱住。 “我被录用了！！！”她兴奋地大喊。 “真的？这么快？不是上午才面完吗？”姜函也跟着笑出声，眼睛都弯了。 “她们说明天就发正式offer，下周一入职！”沈确激动得整个人眼神都发光。 “太棒啦！”姜函拍了拍她的背，“那还回家做啥饭，走走走！你今天必须请客！” “走！你想吃啥？”沈确笑得灿烂，搂着姜函往超市出口走去。 “吃贵的！”姜函笑着开玩笑。 “行啊，今儿我壕一次！”沈确说得毫不犹豫。 文章稍微有些慢热，希望大家多多理解~ 第四章之后便会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面试之后是蛋糕和拥抱 第3章 空白页的第一行 今天便是入职的第一天。 沈确早早起床，站在镜子前确认了好几遍衣着。她换了一身浅蓝色 Ralph Lauren 的衬衫，配了一条咖啡色的高腰西装裤，脚上是低调的奶白色皮鞋。她在心里默默打气，搭乘地铁再次踏入SK大厦的大门时，步伐里带着一丝紧张，也掺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组里新来的策划，沈确。”HR笑着把她带进开放式办公室，语气轻快。 办公区宽敞明亮，靠窗一整排落地玻璃透着午前的阳光，隔断墙上的软木板上贴着项目流程图和便利贴，能看出这是个节奏很快的团队。 “沈确，和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HR停在一处工位旁，望向她。 沈确微笑着点头，朝几位抬头的同事轻鞠一躬，声音清晰：“大家好，我叫沈确，‘确定’的确。很高兴加入这个团队，希望之后能多多请教，也请大家多多关照。” 几位同事笑着鼓掌点头，有人附和道：“欢迎欢迎。” “你就坐这儿。”HR拍了拍她身旁的工位桌面，指的是靠近中间通道的位置，一个双显示器的工位，桌上放着一个刚擦干净的白色笔筒，椅背上还搭着一条新的备用毛毯。 “谢谢。”沈确应声，把包轻轻放下，抬头细细打量着周围。 就在她坐下系上电脑线时，身旁一位长卷发女孩主动转过头来。 “你好呀，我叫向心颖，是组里的设计师。”女孩笑得明亮，头发是温柔的深棕色，卷发自然垂落在肩头。 “你好，谢谢你。”沈确有点松了口气，喜欢这种主动又开朗的同事。 “第一次上班有点紧张吧？别怕，慢慢来。”心颖眨了眨眼，“我们都挺友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从她斜对角探出头来，坐在办公椅上，一边旋转鼠标一边说：“你好沈确，我叫梁恒之，是创意总监的助理。你刚来，要是对流程不熟，随时叫我，别客气。” “啊好的好的，谢谢你。”沈确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桌角，偷瞄了他一眼——恒之看起来文静有礼，眼神很清澈。 “坐窗边那位是王语安，我们的高级策划。”心颖突然凑过来，像递情报一样悄声说道。 沈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个短发干练的女性，穿着黑白拼色衬衫，身材修长，正靠着椅背，敲键盘的动作从容又有节奏。 “看着很温柔吧？”心颖压低声音，“但她其实有点小严厉，之前我们组一个项目搞砸了，她差点把我们全都骂哭。” “哦……”沈确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的曾斌丹，那人戴着眼镜，扎着马尾，头发被鲨鱼夹随手一夹，此刻正低头飞快地打字，像是在赶某份材料。 “她是斌丹，策划执行，效率特别高，也挺仗义的。”心颖补充道，“不过她不太说话，你跟她久了就知道了。” 沈确点点头，小声问：“那我现在……要干嘛？” “你刚来，一切都不熟。我加你个微信吧。”心颖一边拿出手机扫她二维码，一边说道：“一会儿我把团队资料和项目文档发你，先熟悉一下流程。我是负责设计的，有事你可以问恒之，他很耐心的。” “OK。”恒之也隔空比了个手势回应。 微信加完，心颖顺势把她拉进了他们的工作组微信群——【华艺项目策划三部】。 沈确正在翻资料，忽然看见王语安和曾斌丹站了起来，各自拿着记事本和电脑，动作干脆利落。 “走了，开会。”王语安冷静地说了句。 心颖立即站起身拉了拉沈确：“快，会议室在西侧，我们一块儿去。” 沈确抓起笔记本和电脑，有些手忙脚乱地跟上了队伍。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人，气氛安静而紧张。她看到一个穿着全黑西装的年轻男性走了进来，眉眼硬朗，说话声音沉稳。 “让我们欢迎新成员沈确。”他说道。 众人鼓掌，沈确站起来微笑致意。 “沈确，你刚来不熟流程，今天会议你先做记录吧，整理成会议纪要发给我。”那人补充道。 “好的。”沈确连忙点头，开始敲下第一行会议标题。 入职后的第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沈确在“打杂”的节奏中连喝水都忘了——打印资料、拍摄会议白板、做语安的采访记录整理、还被斌丹喊去跑腿交接文案，三楼和五楼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最后一次还差点走错部门门口，撞上品牌组的人。 中午，心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啦，吃饭。” “去哪儿？”沈确放下鼠标，眼睛发亮。 “乐凯撒吧，快点简单。”梁恒之提议。 “我前两天还看到他们出了榴莲咸蛋黄口味！”心颖的语气明显带了兴奋。 沈确笑了：“你们这是早有预谋。” 三人乘电梯下楼，一路聊着部门出现的新项目。 “你知道吗？那个‘潮起长安’的文旅综艺是语安姐申请来的。之前那个项目她搞砸了，这次肯定全力以赴。”恒之一边咬着披萨一边说。 “她搞砸的那次，周总脸都黑了一个礼拜。”心颖补充道，“但说真的，她做事还是挺靠谱的，就是不太留情面。” “我感觉她蛮强的啊，看起来很沉得住气。”沈确咬了一口披萨，语气诚恳。 “你多跟她待几天就知道了... 工作狂魔啊！”心颖调皮地说。 饭后刚回到办公室，还没坐稳，王语安就出现在通道那头。 “去哪儿了？走吧，周总让我们开个项目会。” “啊！好！”沈确赶紧从桌下抓出电脑，边跑边开盖子，跟着她进了会议室。 这次会议室比上次小得多，几张拼接桌围成一个椭圆，已经坐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这是品牌部。”王语安低声提醒。 沈确点头，飞快记住人名和部门。 会议开始，屏幕上跳出一份项目PPT首页：《潮起长安》。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项目的完整介绍，城市历史、人文场景、节庆融合、线上互动……她越听越觉得兴奋，脑海里已经开始自动生成画面感了。 “沈确，这个综艺项目你来协助准备提案PPT，包括竞品分析、市场调研、分镜等内容。这周之前交给我。”周竞文语速不快，但眼神锋利。 “收到！”沈确赶紧点头，飞快在电脑上记下任务内容。 开完会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阳光从高楼缝隙中斜斜落下，投在玻璃幕墙上像是一张沉默的光谱。沈确回到自己的工位，神情比上午更加专注。她第一时间翻出会议时的手写笔记，把《潮起长安》提案中提到的内容逐条回顾，逐句标注重点。紧接着，她打开日程工具，依照剩下三天的时间倒推计划，逐小时排出了接下来的工作节奏——这是她身为J型人格的本能反应，也是一种几近自律强迫的安全： 周一，明确主题 框架搭建 精品研究 周二，市场调研 节目定位与创意策划 周三，分镜脚本 可视化内容 ppt初稿 周四，优化细节 提前向周总汇报。 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查阅近几年国内口碑较高的人文类节目——《国家宝藏》《我在故宫修文物》《十三邀》等，在结构、节奏、片段长度与镜头风格方面逐一分析。她将每个节目的基本架构拆解成卡片，贴在白板上，最终确定了项目主题：“城市记忆与青年文化”。既要讲老西安的温度与文化积淀，又要融入青年文化。大概列决出内容大纲后，沈确便开始摄图搭建ppt 的基本骨架。 这时，向心颖从茶水间接了两杯咖啡回来，经过沈确桌前时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电脑屏幕上。“你这张图的色调太死板了。”她眉头微蹙，然后笑着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我给你调一下。”说着便熟练地打开调色板，把背景灰改成偏蓝调，字体也调成了更现代感的无衬线体。 “谢谢你啊，心颖。”沈确由衷地说，眼中有些不好意思的欣喜。 “小意思啦。”心颖摆摆手，喝了口咖啡，又看了她一眼，“你加油噢，刚来公司的第一个PPT，得拿出点架势来。”她说着冲沈确比了个“耶”。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公司工作群的一条消息。王语安在群里@她：“@沈确 @梁恒之 帮我整理下这个文档。”那是王语安手头上正在推进的城市微纪录片的资料，文件杂乱，前期收集时没有统一格式。沈确看了眼内容，回复了个“OK”，随即和梁恒之分工合作，把冗余信息清理掉，将数据表格重新编排。两人配合默契，没过多久便整理完成。 此时已经临近下午六点，天色微暗，办公室的灯陆续亮起。梁恒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站起身冲她说道：“那我先下班啦，你还留在这儿？” 他语气轻松，但语义里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是否打算继续加班。 沈确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想再花点时间琢磨一下《潮起长安》的主线节奏。” “刚来第一天，别太拼。”恒之笑着说，“以后有的是你加班的时候。”说完便拿起外套，潇洒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剩键盘敲击声与风吹过百叶窗的轻响。沈确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打开那份尚未完成的PPT。 第4章 你找到格陵兰岛了吗？ 早上不到七点，沈确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洗漱时刷到一篇《长安三万里》的热评社论，标题写着“年轻人不是不爱文化，而是讨厌被说教”。她眼睛一亮，立马收藏了这篇文章，心里想着：这句话可以写进提案里当开头。像这种灵光乍现的内容，最近她手机收藏夹已经塞得满满当当。 今天，她是组里除了王语安以外最早来的人。 “早啊，语安。”沈确刚进门，看见对方已经坐在窗边的工位上敲着电脑，便打了个招呼。 王语安抬头，轻轻点了下头，神情冷淡。 沈确心里嘀咕：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挺高冷。 她把包放进抽屉，坐下打开电脑，吸了一口刚泡好的咖啡，开启第二个工作日。今天她给自己的任务是——把项目的目标人群和市场背景理清楚。 过了没多久，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有了动静，斌丹戴着耳机、步伐飞快地进门，恒之拿着早餐边走边回邮件，心颖则换了条新裙子，一边喝豆浆一边跟同事聊昨晚的新剧。 沈确全神贯注地泡在小红书、B站和抖音的各类“西安探店”、“城市漫游”视频里，刷到一个女生说：“谁说年轻人不爱历史？我就是在街头看到一个老奶奶讲剪纸的故事，眼泪都下来了。” 她手一顿，马上标了星号。 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嗯……‘讲道理’的内容没人看，‘讲故事’的内容才会爆。” “走吧沈确，别再盯着电脑了，吃饭咯。”恒之站起身，走过来，指了指她屏幕，又看了眼手表，“你连饭点都不记得啦？” “啊，真的到点了吗？”沈确这才抬头，感觉眼睛酸胀得要命，“我还以为才十一点。” 今天午饭定的是楼下的西贝。三人挤在靠窗的位置，热腾腾的面和羊肉一上来，氛围立马轻松了。 “你的PPT做得咋样啦？”心颖一边啃着炖猪骨一边问。 “还行吧，弄了个初稿，现在主要在填内容。”沈确吸了口面，问道：“你们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我还能加进去。” “你说这个综艺嘛……”心颖想了想，“我昨晚看到一个挺酷的视频，一群年轻人在西安老街做街头快闪，还有非遗老师傅现场跟他们互动。” “对！”恒之立刻接话，“现在流行这种‘城市探路人’的设定，让年轻人去发现老城里的新意义，或者搞个‘潮流青年对话非遗匠人’系列，双向奔赴，情绪也有，看点也有。” “而且还能顺手把剪纸、皮影戏、花馍啥的都带进去。”心颖眼睛一亮，“既传统又不土。” “好主意，我回去试试把它们结构化一下。”沈确认真地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心里有点兴奋，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值。 一回到工位，她就打开PPT，把早上做的三页结构继续往下填：第一页加了一个定位句——“让青年去唤醒城市的旧记忆，让城市回应他们的未来想象。” 听起来还挺有点味道的。 接着，她又开始捣鼓起自己不太熟的那几页——节目场景和节奏。她决定把“永兴坊”设为第一期的主要场景，在纸上随手画了五个主要内容：比如一群年轻人骑行入城、在街头随机采访路人、“沉浸式”体验非遗项目、手作课程、最后再来一场“青年艺术改造市井摊位”的小挑战。 她试着用PPT画出简单分镜，配上“这一段要用市声做背景”“这里要有慢镜头”“结尾来一段快切配说唱”的备注，又去找了一些图片素材，拼了几页风格图——视觉参考她用的是Midjourney，还有一些可商用图库。 “这时候要是有个导演在旁边该多好。”她一边揉眼睛，一边走去茶水间续咖啡。 就在她揉着太阳穴等咖啡机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工作起来很拼啊。” 她回头一看，是王语安。对方端着刚泡好的乌龙茶，语气平淡。 “还好，还在熟悉阶段嘛。”沈确连忙笑了笑。 “听说你是留学回来的？” “嗯，是的。”沈确有些意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国外不好混？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王语安语速不紧不慢，语调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这句话落在沈确耳朵里，像是往心头泼了一瓢冷水。 沈确一怔，笑容有些僵，但还是稳了稳情绪：“国内机会也不错，我更想做内容这块。” 对方没再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端着杯子离开了。 沈确盯着咖啡滴落的声音，默默地叹了口气——得，这种“职场冷箭”，她还真没少听说。 不计较了，刚来，还是少说话多做事。 回到工位，她决定不再分心，继续打磨她的视觉脚本。 这一回，她打开PPT，把五个“场景块”一一排好顺序，并在每一帧下写上描述：“镜头从城门高处俯拍，日出下的骑行青年从远处驶来”、“采访段落用手持镜头，更贴近市井感”、“非遗段落配温柔的笛子背景，突出静与动的对比”…… 她做得入神，甚至没注意天都快黑了。 直到她站起身，走到恒之那敲了敲桌沿：“有空吗？能帮我看看这几个场景合不合理？” 恒之划着椅子滑过来，靠着她电脑一看，点点头：“诶不错哦，挺有氛围的。” 他看了几秒，又补充道：“感觉可以再多点‘古今对话’感，比如第一帧就从早市切到古城墙，再给个音乐节的镜头，反差一打，张力就出来了。” “明白了！”沈确点点头，又重新坐回电脑前，键盘敲得飞快。 一通忙活后，窗外又已是黑沉沉一片。北京的冬天向来不留情面，不仅寒气逼人，天也黑得早。虽说今天比昨天下班早了一些，连七点都没到，但夜色已像墨汁一样泼洒下来，将城市悄然裹住。 语安和斌丹还在电脑前敲着键盘，埋头赶着什么。沈确收拾了下桌面，站起身朝她们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咯，明天见。” “路上小心哦。”斌丹抬头，语气温温的。语安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也算回应。 沈确裹紧围巾，钻进地铁车厢。车窗上映着她略显疲倦的侧脸。等她回到家门口，一眼便看见地垫上的那个纸盒快递。她知道那是妈妈从长沙寄来的——里面是她高中时期写的一些文稿，前几天视频通话时说起自己面试通过的消息，妈妈高兴得很，说什么都要“帮她找回初心”。沈确笑着说，那些旧文字或许能帮她拍纪录片时用上。 没想到，这么快就寄到了。她不禁感慨一句：“还得是国内快递速度啊。”要是还在英国，大概还在清关路上慢慢悠悠飘着。 进屋打开灯，室友姜函还没回来。下午还发微信来说晚上要去约会，沈确不禁想，她那恋爱进展顺利吗？唉，年轻人嘛。她笑了一下，自己何尝不是年轻人，却好像总把自己过得像个“加班部族”。 沈确一头扑进沙发，像是完成仪式感一样刷了一会儿手机。这一刻，是她一天中最私人的时光，无需回应谁，也不需要“高效利用”。 她懒懒地侧头看了眼那个快递箱，终于决定起身去拆。撕开胶带时，有种拆开记忆的奇妙感觉。箱子里是一些泛黄的A4纸、老旧的稿夹、还有她当年投到校园电视台的小册子。她高中时就是校电视台的小编辑、小编导，每次任务都干劲十足，像小火苗一样跳来跳去。她从小就想做导演，或至少是个编导，于是才选了现在这条策划的路。 她一页页翻着，像在翻开曾经那个一腔热血的自己。突然，手指停住了。 《寻找格陵兰岛》。 她记得这篇——清楚得像昨晚刚写过。那时她才十六岁，夹在高中的巨大漩涡里喘不过气来，常常觉得世界灰扑扑的没意思。一天偶然看到校刊上格陵兰岛的图片，那片蔚蓝辽阔的冰原，一下子就击中了她。“这地方竟然真实存在？”她当时这么想。 她开始查阅关于格陵兰的一切：极夜、冰川、因纽特人、北极熊、极光、沉默的海湾……那些遥远而安静的词汇像是一个出口，让她得以从每天测验和晚自习中逃离出去。 这篇《寻找格陵兰岛》就是那时她投给校园电视台的节目构思手稿。她写道，她要去格陵兰，去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站在世界的尽头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几年后，她真的做到了。 那年她去英国留学，第一次有寒假自由支配，她毫不犹豫买了去格陵兰的船票。她搭乘破冰船穿越冰海与峡湾，在鲸群跃出的清晨醒来，走进铺着积雪的因纽特小村，和当地的老人坐在木屋里烤火，听他们讲述“风雪深处的灵魂会回家”的古老传说。她记得她看到极光的那晚，手冻得发麻，却不愿进屋，就站在户外小木桥上，拍了一百多张照片。 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不是为升学，不是为履历，不是为打分数，而是为了纯粹的渴望，去看一个地方，去靠近某种远方。 她低头再读那段有些稚嫩但真诚的文字： “你无需是极地探险家，但在这座不下雪的城市里，愿你也能找到那片属于自己的冰原。” 那时候，她写的是长沙——一个几乎没有雪的城市。但那句愿望写得多好啊，像是为现在的自己预留的一句回音。 她望了望窗外，北京正值寒冬，街道边的雪还没完全化掉。这个可以下雪的城市，这个让她忙到深夜的城市，这个既真实又有点残酷的城市——这里有她的工作，她的提案，她的起点。 而她呢？她真的找到属于自己的格陵兰岛了吗？ 沈确重新合上那篇稿纸，把它夹进桌上准备用来拍项目视频的灵感册中。 第5章 工具人也有自己的岛 今早上班路上真是惊险。地铁高峰期人挤人，第一趟根本没上去，等了第二班才勉强挤进去，一身热汗。沈确冲进公司，差点迟到，一抬头就看见心颖、恒之和斌丹仨人围在一起，说话还挺神秘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几个凑一块干嘛呢？”她把包往座位上一放，也凑了过去。 心颖压低声音说：“听说公司要搞创意内部征集了。” “征集创意？”沈确一脸新鲜，完全没听说过这事。 “你才来不久，可能还不知道。”斌丹眼睛亮亮的，“就是公司内部搞个活动，谁都能投稿。如果被选上，就能立项，自己当策划主导整个项目。咋样，有没有点心动？” “听起来挺酷的啊……”沈确一边说一边犹豫，“可我刚来，公司什么流程都还不太熟呢，真的可以吗？” “可以试试啊！”恒之拍了拍她，“反正就是交个创意，没啥损失。” 斌丹点点头，说她自己也想投一个，最近有点灵感，正想试试。 正聊着，周竞文进办公室了。几人立马散开，各自回工位，装得一本正经。 沈确回到座位，打开《潮有长安》的策划案，没加新东西，就先把之前做的那几页重新捋了捋，想着怎么让内容更顺点。她把竞品分析往前提了提，把“城市记忆 青年文化”的那页重新做了一版，换了个更清晰的表达方式，打算突出节目定位——不是普通城市纪录片，而是一种能打动年轻人的“双向唤醒”的短综形式。 又花了点时间统一字体、颜色，空白也留得更舒服些，还补了一页拍摄周期和预算，虽然粗糙，但起码看得出落地方向。 正忙着呢，周竞文走到她身后，说：“你和语安来下我办公室。” 语安已经拎上了电脑和本子，沈确也赶紧跟上。 到了办公室坐下后，周竞文直接问：“《潮有长安》的提案做得怎么样了？” 沈确点头，打开PPT，一页一页地过给他和语安看，边点边说：“最后加了一页‘可延展方向’，想留出空间做后续拓展，比如潮人打卡地图、线下城市活动、还有观众投稿互动……” 周竞文一边看一边点头，听完说：“有内容，有想法，就是节奏感还差点。别往旅游宣传片那个方向靠。” 他顿了顿又说：“三天能做出这版，作为新人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接下来这个项目就交给语安负责。你们俩私下再对接下。语安，明天和恒之飞趟西安实地走一趟。沈确，你先帮她接下手头的《无界潮人季》，负责结构一的部分。结构二和三分别是斌丹和心颖，细节可以问她俩。” “好的。”语安点了点头。 沈确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这么…把项目交出去了？她熬了几个通宵做的策划，PPT一页一页改出来的内容，就这样转手给别人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她还是新人。 无奈，沈确只能点头：“好的。” 从办公室出来后，沈确跟语安一起去了她的位置，两人把《潮有长安》的策划过了一遍。接着语安微信发了《无界潮人季》的脚本和提案资料。 “你主要补第三集的内容。前两集的提纲你可以参考，等我出差回来再接手。”语安一边说一边把重点讲清楚。 沈确边听边记，脑子里已经开始排列顺序了。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备用轮胎？ 刚回到工位，心颖凑过来，小声问：“刚刚怎么了？聊了好一会儿。” 沈确把事情跟她说了，说语安接手《潮有长安》，她暂时负责《无界潮人季》的第三集。 “啊？这不就是让你当备胎么？”心颖瞪大了眼。 “也还好啦，她来公司久，熟悉流程，我刚来几天而已。”沈确笑着说，语气轻松，像是在安慰对方，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这时候公司群弹出通知：“华艺创意提案月”正式启动，截止时间是这周五晚上。主题不限，风格不限，只要有“创新 青年”视角就行。 还有两天。 沈确盯着手机，心跳一下子加快。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冲动——要不，把自己那个《寻找格陵兰岛》的故事做成一份创意影像方案投上去？ 她想，哪怕只是一次尝试，也要争取一次自己做独立策划的一次机会！ 当天下午，她一边赶语安交接的脚本任务，一边开始翻构思当年写的《寻找格陵兰岛》，重新整理素材，搭建框架。当然，还是得先抓本职工作。她找斌丹要来了结构二的拍摄时间轴和流程规划，问心颖要了结构三的视觉参考图和短视频demo，拼拼凑凑，总算把该接的部分理清楚了。 到了傍晚，她又趁着脑子还有点清醒，把大致的剧情线拉出来，故事走向定了几个关键场景，准备明天早上早点来，把分镜、节奏和场景设计再细化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冬夜的风沿着门缝灌进来，冷得她脖子一缩。姜函正躺在沙发上敷着面膜，一边刷剧，一边泡脚。听见钥匙响，立马探出头来：“阿确！我感觉好几天没见着你了！怎么刚上班就忙成这样？” 沈确连鞋都没脱干净，整个人直接倒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气球。鞋子啪的一声甩在玄关角落，外套半搭在身上，整个人垮得像是刚从施工现场回来一样。 姜函擦干了脚，立刻扑过来，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谁欺负咱们阿确了？” “别提了。”沈确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个工具人，真的，彻头彻尾的工具人！”接着，她就像打开水闸一样，一口气把这几天的事倒了个干净，尤其是提案被语安“接手”的事，讲得格外投入，声音激动又委屈。 “我写了三天三夜啊！三天三夜啊！结果他说‘挺不错的’，然后就——交给语安了？”沈确越说越憋屈，“然后我还得补她没做完的脚本，她回来我就继续做备胎呗。” “这不就是拿你当免费劳动力嘛！”姜函听完也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怎么办？要忍吗？” “咋办，凉拌呗。”沈确一边哀嚎一边窝进沙发里，“不写还能咋的？才来公司三天，我总不能直接走人吧。现在工作又不好找。” “抱一个。”姜函把她搂过来，轻轻摸着她的头，“小可怜，才上班第三天，班味儿就这么重。” 沈确瘫在她怀里，一动不想动，只觉得身子被掏空，心气也泄了个干净。 “那你们公司那个创意征集呢？你还打算投吗？”姜函问。 “投啊！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投！”沈确一下子从她怀里钻出来，动作太猛差点磕着姜函的下巴。 “这机会必须得抓住！”她语速飞快，“不然我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真正主导一个项目！”说到这，她几乎快喊出来了。 “还记得你高中写的那篇《寻找格陵兰岛》呢！”姜函笑着说，“是投那篇吗？” 沈确使劲地点点头。 “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姜函认真地说，“你这格陵兰一出来，肯定是大IP！放心大胆去投吧。” 那天晚上，沈确没急着洗澡，也没去吃饭。她一个人坐在卧室地板上，窗外风刮得呼啦啦响。她打开微信朋友圈，看着那年在格陵兰岛拍的照片。又找出那篇《寻找格陵兰岛》，一边读，一边被文字打动。那时候的她，用0.5黑色圆珠笔写下每一个字，用纸包着笔芯，一页一页誊抄，一个字都不舍得涂改。 她脑中浮现起那年冬天的教室，玻璃结着霜，她穿着臃肿的校服，趴在桌上写着“你心中有一个岛吗？”的开头句。那时候她没去过格陵兰，只是凭着一股孤独的幻想，把“远离世界的冰原”当作心里的乌托邦。如今的她，终于要把那个小女孩的梦，变成现实中的创意了。 终于把手伸向了电脑。屏幕亮起的一刻，她快速打开 Notion，新建文档，标题只有五个字——《寻找格陵兰岛》。 她飞快地敲下三段结构框架，又停下来，盯着光标闪烁的地方，慢慢打出那几个词：远离、逃逸、自留地。她念了一遍，觉得每个字像是贴在心口的便利贴，有棱角，有重量。 脑海里的画面翻滚起来。她想象那支短片应该是什么样子——要像一场“近未来的混剪影像”，要有“青年人的第一人称独白”，还要像“城市里的私密游记”，要有温度和意义，却有点“破”的质感。她不仅仅在写一个策划，也在为自己的生活缝一条出口。 她反复修改片头文案，最后还是写下了那句最打动自己的开场白：“你心中有一个岛吗？” 她拉开抽屉，翻出当年去格陵兰旅行拍的素材：厚雪覆盖的无声荒原，冰蓝色的风吹过镜头。她把这些片段导入剪映，再从手机里找出最近拍的北京夜景——西直门地铁隧道里急促的脚步声，老城区巷子里昏黄的灯光，外卖骑手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耳边只有风和城市的喘息。 她一点点剪，画面之间用细碎的节奏勾连成一条情绪线。她的眼睛发红，手却不停。 六十秒的 Mood Demo，成了。 背景配音，是她自己压低嗓子录的，微微有些沙哑，却更添一份坚定：“《寻找格陵兰岛》是一场关于现实、选择与归属的旅程。在这座不下雪的城市里，愿你也能找到那片属于自己的冰原。” 文案，还是16岁那年她写下的。她没有改动一个字。那是她送给自己的信，也是一种回应。 凌晨两点了，她快速地点击工作群里的申请链接——提交。 电脑前，她披着毛衣，脚下是微微冷的地板，眼神却在屏幕光里越来越亮。沈确忽然觉得，她和那个写作文的小女孩重合了。她们都有点倔，有点孤独，却都相信着“格陵兰岛”的存在。 在这座不下雪的城市里，愿你也能找到那片属于自己的冰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工具人也有自己的岛 第6章 我不相信理想主义 一眨眼，一周就过去了。这几天沈确埋头赶稿，把《无界潮人季》第三集和第四集的脚本都写完了。那边语安和恒之也从西安出差回来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西北风的劲儿。恒之还贴心地带了特产，一份给她，一份给心颖。 “哇，谢谢你啦，恒之！”沈确接过石子馍，笑得挺真诚。 “你回来的正好。”心颖也凑过来，“话说最近公司那个创意征集，不就快出结果了？” “应该是这几天。”恒之点点头，一边拆着手里的牛肉干。 心颖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头问沈确：“欸沈确，那个征集，你投了吗？” 沈确点点头，动作不大，但眼神藏不住。 “哇塞，你真投了啊！”心颖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靠过来了，连恒之也凑过去想听细节。两人声音有点大，一旁语安和斌丹都听见了，顺势朝这边瞟了几眼。 “嘘——小点声！”沈确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装得轻描淡写，“就……随便投投，图一乐儿。” “得嘞，嘴真严。”心颖撇撇嘴，倒也没追问。 语安刚回来，沈确没耽误，主动去和她汇报《无界潮人季》的最新进展，把这几天改的分镜、收集的数据都整理好给她看。 “目前就是这些内容。”她说着，把整理好的资料递了过去。 “嗯，做得不错。”语安翻了翻，没挑毛病，“那接下来这块我来跟进就行了，你可以不用管了，辛苦啦。” 果然，和她猜得一样。别人出差，她临时代劳；人一回来，项目立马交还。她就像是一个上岗即焊接、下班即清退的工具人。早就没抱期待，自然也谈不上失落。 回到工位，正想着呢，公司群里“叮”的一声弹出一条新通知。 【本月创意征集入选作品：沈确《寻找格陵兰岛》，拟入驻青年文化纪录片方向。】 “沈确！！你中啦！”心颖喊得比她还激动，手机都差点摔地上了。恒之也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哇，恭喜你啊沈确！”四周的同事也都听见了消息，纷纷走过来道贺。 “这名字好浪漫啊，讲啥的呀？”心颖好奇心爆棚。 还没来得及回答，桌上的电话响了。 “来我办公室一趟。”是周竞文的声音，短促、直接。 “咚咚。”沈确敲了两下门，“周总，我来了。” “坐吧。”周竞文开门见山，“群里的消息你看了吧？” “看到了。” “不错啊，才来一周，就被选上了。这段时间表现也挺好，看得出来有国外实战的底子。”他语气平稳但不无欣赏，“既然这个项目是你自己投的，那就由你来负责。周三我安排你和纪录片导演开个项目预会，周五之前交我第一版计划书。节目的命运，就看你能不能撑得住。” “谢谢周总！我一定会尽力。”沈确站起来，语气里压不住兴奋。 从办公室出来，她在门口悄悄握拳，心里像开了烟花：终于，终于轮到我带一个项目了！ 她快步走过茶水间，却听见了语安和斌丹的低语声—— “才刚进公司几天吧？就投了稿，还被选上了……” “她忙得过来吗？” 沈确装作没听见，脚步没有一丝停顿，直直回到工位。 回到座位，她呼了口气，把咖啡往桌上一放，立马打开 Notion 和 PPT，开始列策划初稿的时间线。第一版计划书的截止日是周五，一周的时间，周三见导演，简直像打仗。 打开 PPT 的第一页，她在“项目介绍”那一栏停了很久。手指敲了几次退格键后，最终写下： “我们想讲一群年轻人，如何在现实的海浪里迷失，又如何在城市的荒芜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格陵兰岛。” 之后的两天，沈确几乎没停下来。她脑子里全是项目的事，像是一下子切换了频道，从“打工人模式”切换成了“导演预备役”。 最开始，她整理采访方向，边在脑海里盘点、边在本子上写。谁的“岛”，最值得被听见？流动摊贩、独居青年、夜跑者、梦想当诗人的外卖员……这些名字她一个个写下去，就像在沙滩上堆石子。 第二天，她绕路去了南锣鼓巷和地安门附近。不是为了逛，而是专门去“看人”。她带着手机和小相机，边走边拍街景，记人流，观察情绪。哪个摊贩看上去爱说话？哪个路人眼里像有故事？她找个不起眼的石阶坐下，拿出笔记本写采访提纲，边写边在脑子里演镜头：这个角度拍下来怎么样？这段话如果配个海风一样的旁白，会不会更打动人？ 晚上回到家，她洗了把脸，泡了杯茶，又打开 Notion 开工。她建了一个小采访系统，虽然不复杂，但很实用：一个是线上问卷模板，准备随时投出去收故事；一个是“角色标签”，她给每种受访者贴标签，比如“反内卷者”“慢行者”“城市漂流”等等，方便之后归类整理；还有一个是选角清单，每个可能的对象都用“身份”“故事线”“镜头感”来打分，就像做选秀一样认真。 为了做到心里有底，她把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又翻出来看了一遍。《东京漂流》《我在故宫修文物》、还有蔡明亮的《行者》，节奏、镜头语言、旁白气质……她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有时候一句话、一段留白，都会让她停下来琢磨半天。 周三一早，会议室被提前清空，窗帘拉开，投影机提前调试好，公司为三部纪录片的项目开会做足了准备。沈确特地提前十五分钟到场，手里拎着资料夹，脑子里飞快回顾着昨晚临睡前反复演练的讲稿。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的项目预会，对面还坐着传说中的纪录片导演组。她昨天便向周竞文要来了三位导演的资料——当然是为了好好准备。 门口一阵脚步声，导演组进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总导演唐及，四十岁左右，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没有特别浮夸的打扮，却自带一股业界老炮儿的沉稳气场。他一进门便笑着说了句“早上好”，语气温和，显得亲切。 他身后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子，177左右的个子，体型适中，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头发利落地向后梳着，面无表情。他没有和谁打招呼，只在众人坐下前，略微点了下头。沈确一眼就认出他——执行导演林既白。她昨晚还看过他的两部短片，镜头语言极具风格，色调偏冷，画面里的人物总是像被困在某种时间之外。 最后走进来的是编导罗曼婷，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锁骨发，圆圆的脸蛋笑嘻嘻的，穿着一件鹅黄色针织开衫，肩上挎着一个布袋，像是刚从咖啡店出来的艺术生。她一边打招呼一边打开电脑，显然是三人中最接地气的一位。 “唐导，林导，罗编，你们好。”沈确站起身，努力保持镇定地打招呼，声音温和而有力。 她把准备好的PPT插上投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介绍《寻找格陵兰岛》的项目构想。 “我们想拍一群年轻人——他们走丢了，在城市的高墙里，在熬夜的便利店、午夜的出租屋，在奔波和孤独中失去了方向。但我们不想直接讲孤独，而是通过他们如何找到‘心灵的栖息地’，找回自己的一块‘岛’。这座岛，有时候是一个夜跑的习惯，有时候是一家小摊位，有时候…只是和猫一起吃完晚饭的五分钟。” 沈确越说越投入，讲到采访人群筛选、街头观察、小成本的拍摄计划，以及想象中的镜头节奏——她的演讲中带着一点新人的热血，也带着点真正的用心。 唐导听得认真，频频点头，眼角甚至浮现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你这个整体风格，我还是挺欣赏的。”他靠在椅背上，说道，“虽然年轻，但不是乱来。” 一旁的罗曼婷也补了一句，语气轻快：“你这想法…挺野的。不过我很喜欢。现在太多人拍得太端着了，有你这股子劲儿挺难得。” 沈确听到这里，心里一松，正准备接着展开细节，坐在她对面的林既白忽然出声，语气淡淡的： “理想主义，是年少的病。”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沈确嘴角僵了一下，没立刻接话，也不知该接什么。她一时间有些尴尬，眼神下意识飘向屏幕。 唐导轻轻咳了一声，笑着打圆场：“别理他，既白说话一向是这个风格，嘴上不留情，心里其实挺细的。” “……嗯。”沈确挤出一个笑，默默把自己的水杯捏紧了一点。 一上午就在这样的节奏中过去了。讨论了形式、受众、预算可能性、拍摄周期与资源需求，各自交换意见，不时有小争议，但整体还算顺利。 “那之后等你把完整版的项目提案发给我。祝我们合作愉快。”唐导说完，和沈确握手后离开了。 从会议室出来时，沈确背着电脑包站在走廊的拐角等了一会儿，直到林既白独自走出。 “林导。”她喊住他，语气有些克制地带着好奇，“你不相信格陵兰岛吗？” 林既白看了她一眼，眼神依旧不温不火。 “我不相信理想主义。”他慢慢地说，“我只相信能落地的岸。” 说完便离开了，步伐不紧不慢，整整齐齐地收进走廊的尽头。 沈确站在原地，没有笑出来，只听见他最后的一句话回荡在脑海里—— “不要用情绪干扰真实。” 大家是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我不相信理想主义 第7章 法餐对阵酸辣牛肉粉 “阿确，快上车。” 准时下班后，沈确刚走出SK大厦大门，便看到简丹开着她那辆银灰色小车停在门口，车窗降下来，冲她招了招手。简丹刚从上海出差回来，两人早就约好晚上一起吃饭。 沈确拉开车门坐进去，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函呢？” “不顺路。”简丹轻打方向盘，将车并入车流，“她说直接去餐厅和我们会合。” 两人来到位于新商圈的“Moonlight浅月·西餐”，据简丹介绍，这是最近新开的法式餐厅，很有名气。 刚一推开门，便有迎宾前来引导。室内光线温柔，略带昏暗，金黄色的吊灯垂落下来，映出斑驳光影，像老电影里的片段。进门右侧便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酒吧，吧台后陈列着琳琅满目的酒瓶，从经典干邑到颜色斑斓的果味酒应有尽有，酒保身着马甲专注地调制着一杯橙红色的鸡尾酒。 再往里走，是用餐区。每一张餐桌上都点着烛台，火苗轻轻晃动，桌中央还摆了一束小巧的鲜花。两人位、四人位和长桌错落摆放，空间感十足，角落里还布置了绿植和几簇白玫瑰，空气中隐隐有薰衣草和木香混合的味道。 “这不错啊，还挺有格调的。”沈确一边说一边四处打量，眼中闪着些光。 “我也觉得，感觉和咱俩在英国时那些法餐厅很像。”简丹走在前面，语气中有些怀念。 侍者引着她们来到靠窗的一张四人桌。刚坐下没多久，沈确就看到门口的姜函。 “在这儿呢！”她挥挥手喊道。 姜函穿着淡紫色的长大衣，妆容清淡，一如既往地利落。她朝两人走来，笑着说：“简丹，你选的餐厅啊？这不错啊。” “巧了，我刚刚和你说了一样的话。”沈确抢先搭腔。 “咱们还得相信设计师的眼光。”姜函取下外套笑道。 三人刚坐下，侍者便递来了菜单。姜函点了一道法式鹅肝酱配无花果果酱作前菜，简丹又挑了一道香煎海鲈鱼佐香草奶油酱和一份红酒炖牛颊作为主菜，沈确则点了小农园沙拉，搭配焦糖烤南瓜与法式山羊奶酪。甜品选的是招牌栗子千层蛋糕。饮品方面，她们各点了一杯鸡尾酒：姜函点了白兰地基底的“月影”、简丹选了带有柠檬和罗勒香气的“暮夏”，而沈确则来了一杯色彩绚烂的“梦魇”，伏特加调和蓝柑橘与百香果，颜色深沉迷人。 “阿确，你今天见导演怎么样？”姜函一边翻着酒水单问道。 “是啊，还没来得及问你呢。刚开始上班就这么忙吗？感觉你都憔悴了。”简丹一边调侃，一边关切地看了她一眼。 沈确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开始细细讲起今天的开项会—— “上午开会前，我特意问周总要了导演组的资料。今天一共来了三位。” “听起来阵容不小啊。”姜函说。 “是啊，唐导看起来四十来岁，一身黑西装，很亲切，说话也有耐心；罗曼婷比我们大不了几岁，锁骨发，圆脸，总笑嘻嘻的，一见面就说我PPT配色舒服；但那个执导林既白……一直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冷得要命。” “他说什么了？”简丹立刻来了兴趣。 “我讲完PPT后，他说——‘理想主义是年少的病’。” “哇……”姜函眨了下眼。 “当时我真的有点尴尬。唐导赶紧打圆场，说他‘说话没温度’，让我别介意。但我感觉他不是没温度，是压根不想温柔。” 说到这里，三人点的鸡尾酒也端了上来。沈确直接拿起“梦魇”喝了一大口。 “你慢点喝啊，这边又不是在撸串。”简丹笑着看她。 “听着感觉总导和那个编导小姐姐还不错啊。只是执行导演有点难相处。”姜函说道。 沈确点头：“对，但问题是——我接下来主要就跟他打交道，项目落地阶段几乎全靠执导配合，偏偏他难搞。” “叫什么来着？”简丹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林既白。” “哎哟，这人拍了不少片子，获奖还挺多的。怪不得——越天才的人越难相处，自视清高。”她刷着资料说。 此时，餐点也陆续上桌。鹅肝酱看着入口即化，香煎海鲈鱼金黄酥脆，香草奶油酱裹得恰到好处；红酒炖牛颊软烂浓香。沙拉色彩丰富，南瓜焦糖香气扑鼻；最后上的栗子千层蛋糕，层层酥脆之间夹着浓厚栗子蓉和淡奶油。 “哇，看着不错啊！拍照拍照！”沈确的注意力总算从导演身上被美食拉了回来。三人齐刷刷举起手机咔咔一阵拍。 “嗯味道真不错！”姜函吃了一口笑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啊，这不想着问你们吗？”沈确边说边叉起一块南瓜。 简丹喝了一口“暮夏”，沉思一秒，手指轻轻一弹：“要我说，你明天单独把这个林既白约出来吃个饭，彼此了解一下，免得以后合作全靠猜。” “有道理。”沈确点头，“但我约他，他会出来吗？” “你别搞那么复杂，就说午休时间在公司楼下聊聊项目进度，他又不是不吃饭。”简丹说得轻松。 “行，那我试试。”沈确答应着，随即眯起眼睛看向姜函，“说说你——你那个心动男嘉宾呢，啥时候牵出来溜溜？” “有情况啊，函。”简丹立刻笑眯了眼，“发展到哪一步啦？快说快说！” “什么跟什么啊，还早着呢。八字没一撇呢，再看看。”姜函说着，脸竟然稍稍红了点。 “还有你搞不定的人？不应该啊。”沈确喝了口鸡尾酒调侃。 “同意。”简丹立刻附和，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击了个掌。 姜函气得笑了：“好啊，在你俩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咯……” 第二天一早，沈确便给林既白发了微信：“您好，林导。不知道您今天中午有没有时间在公司楼下吃个午饭，我想和您聊聊关于《寻找格陵兰岛》的创意理念。” 不到两分钟，林既白便回复：“好。12:30楼下米粉店见。” 做事还真是果断、干脆。沈确点开对话框发了个OK的表情包，心中默默地想。 12:25，她准时来到楼下米粉店。刚要推门进去，就在门口遇上也刚到的林既白。依然一丝不苟地穿着黑色西装，外面罩着一件深灰色及膝大衣， “您好林导。”她笑着打招呼，语气自然，笑容得体。 林既白点了点头，略带客气地也笑了一下。 两人并肩走进店里，空气中弥漫着米粉汤底的香气。沈确掀开帘子，顺口问道：“林导是J人吗？” “什么人？”林既白疑惑地回头看她。 “J人，就是字典里永远不会迟到的人。”沈确笑得更开心了，“现在挺流行MBTI人格测试的，我猜你肯定是J型。” 林既白微微挑眉，还是不太明白：“性格测试？那你是什么？” “ENFJ。”沈确笑道，“社牛型组织者，喜欢沟通和调解矛盾。” “那确实符合你的气质。”林既白点点头，声音平稳，神情平静。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点了餐。沈确选的是酸辣牛肉米粉，加了青菜和鹌鹑蛋；林既白则点了一碗清汤牛腩米粉，外加一份小菜榨菜炒豆干 沈确打量了一下他的选择，问：“林导不吃辣？” “吃不惯。”林既白淡淡道。 沈确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得错过多少美食啊……” “你说什么？”林既白注意到她的小表情。 “我无辣不欢。”她笑着解释。 “看得出来。”林既白点头，眼睛里有笑意。 服务员很快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粉。酸辣牛肉那一碗汤底浓厚，红油浮在表面，香味四溢；而清汤牛腩则汤色清澈，肉块整齐，看起来清淡温润。 沈确没继续寒暄，而是干脆直入主题：“这次约您出来，主要还是想聊聊拍摄风格。” 林既白不意外，点头回应：“我看过你的创意方案和PPT了，整体思路清晰，视觉表达也有感染力。我欣赏你对理想主义情感的坚持——但，”他说到这，语气微顿，眼神也多了几分审慎，“纪录片毕竟不同于艺术短片。它不能只感动自己。” 沈确一边用筷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米粉，一边凝神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换上一丝思索。 他顿了顿，继续说：“纪录片中一味地强调主观情绪表达，可能会削弱内容的真实性与落地性。 “我理解林导的意思，也认同纪实性的重要性。”她抬起头，眼神坦率，“但我也觉得，完全客观地罗列事实，会让观众看完就忘。尤其是像《寻找格陵兰岛》这样的主题，它本身就具有寓言色彩。情绪是观众理解世界的入口。” 林既白低头喝了口汤，轻轻放下勺子，说道：“现实主义并不意味着冷漠。我的想法是，从真实出发，用细节构建力量，而不是直接给观众一个情绪模板。” “明白。”沈确点点头，微笑着说，“我们可能想要的效果是一样的，但路径不同。我可以回去再调整一下内容结构，尝试把情感表达和纪实逻辑融合起来。” 林既白看着她，终于露出一丝认可的神情：“可以试试。你有表达力，也愿意听不同的声音，这点很重要。” 气氛比刚开始明显缓和下来。两人各自吃了几口米粉，又不约而同地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今晚回去重新整理提案，明天发到您和唐导微信。”沈确说得干脆。 林既白点了点头：“可以。到时候我给你反馈。” 大家的MBTI是什么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法餐对阵酸辣牛肉粉 第8章 镜头外的加班日常 和林既白吃完饭回到公司，沈确刚走进工位，还没坐下，心颖和梁恒之就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怎么样，和那个冰块导演吃饭？”心颖眼睛里写满了八卦。 “就那样吧。”沈确耸耸肩，把包放到椅背上，一边打开电脑一边说，“我回来得赶紧改提案。恒之，你下午有空吗？能帮我校一下技术术语和排版结构吗？” “行啊，等我把斌丹姐那边的事忙完，我就过来。”恒之点头，语气干脆。 “好嘞，谢谢你咯。”沈确冲他笑了笑，顺手拉开了文档。 一整个下午，沈确几乎没怎么离开座位。她重新捋了一遍和林既白午餐时的谈话，边调整文字边记下可能的画面节奏，将理想主义的情绪表达藏进更贴近现实的细节中。她一边改，一边跟自己过节奏，甚至把主题色调和采访引导语都重新整合。 快四点时，恒之拿着水杯走了过来，把椅子一转坐到她对面。 “好了，我这边空出来了。”他说着，接过她递来的iPad和打印稿，“你把技术词汇都列在后面了吗？” “嗯，在附录A，有个小表格。”沈确点点屏幕，“这部分我怕有用词偏口语，你看看有没有更专业点的说法。” “OK。”恒之认真地看着文案，一边校对一边说，“你这次采访顺序换得不错，起承转合有了。” “午饭那顿不是白吃的。”沈确笑笑，“林导话虽然少，但逻辑清楚，我能感觉出来他其实很在意节奏和真实感。” 两人边校边改，不时低声讨论格式、措辞、字幕模板。就在他们调整到最后一页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做得怎么样？昨天和导演组见面还顺利吗？” 沈确转头，见是周竞文，连忙站起身：“周总好。” 恒之也立刻放下手里的稿子：“周总好。” “还不错，唐导那边挺认可我的思路。”沈确回答，语气平稳，刻意没有提及林既白的存在。 周竞文看了一眼他们的屏幕，又看看两人：“恒之也在，是不是人手不太够？正好下周我们组要来一个新实习生，这样吧，你带她一起做这个项目。” “我？”沈确愣了下，随即心里一喜——自己可以带实习生啦！ 她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的王语安和曾斌丹，两人动作没停，但神情明显顿了一下，有些意味不明地往她这边看了眼。 “谢谢周总。”沈确收敛起情绪，语气不卑不亢地答应。 “嗯。”周竞文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可以啊沈确。”隔壁的心颖探过头来，嘴角带着一丝调侃，“才两周就带实习生啦。继续加油哦。” 沈确笑而不语。 “恒之，你再帮我把这个综艺结构二完善一下。”不远处，斌丹的声音隔着两排座位响起。 “好的斌丹姐，这就来。”恒之立刻应声，站起身时还不忘朝沈确递了个眼神，像是说“加油，剩下的靠你了。” 沈确会意地点点头，没再麻烦他，自己开始整理剩余内容，把结构线、节奏表和节录画面都一一对应修改。 傍晚临近下班，沈确终于将修改好的《寻找格陵兰岛》提案正式发送给项目组与导演组，连带着会议议题一并发出。 微信群里很快开始跳动： 周竞文回复：“ok，辛苦。” 唐导紧接着发来语音：“第三页的数据部分可以更简练些，镜头语言那一页很好，别动。” 林既白没有表情，发了一句：“采访部分逻辑清晰，结尾有力，删掉那句‘象征启航’。” 过了一会儿，曼婷也冒泡了：“下周一的第一位记录对象资料我已经发你了，明天开会前咱们讨论下拍摄前的准备计划。” 沈确迅速回复：“收到！下周一的拍摄脚本和采访内容我会在明天下班前发给大家。” 发完这句话，她终于靠回椅背，长舒一口气，手指还在键盘边轻轻敲着节奏。 打开微信，沈确看到曼婷刚发在群里的记录对象资料。 “叶迪，女，27岁，动画师。”之后跟着的几条消息便是她的资料文档。叶迪是曼婷的朋友推荐的候选者，昨晚从西餐厅回来后，曼婷微信上告诉她这个人选的情况。沈确也顺便交换了自己实地考察后收集的一些可能的拍摄对象。曼婷的回复是会再统一看一遍大家提供的资料，尽量从不同视角挑选代表性人物，编排好提纲和情节走向。 资料里的叶迪，是一位从日本留学归来的动画专业女生，在国内一家中小型动画公司做动画师。月薪不高、经常加班，生活节奏不规律，但每天都会坚持画一幅“故事插画”上传到社交平台——那些画大多改编自现实中遇到的善意瞬间，比如外卖员在雨中帮小孩过马路，或是邻居奶奶晒太阳时讲的旧故事，慢慢积攒了一批关注者，如今已是个小有流量的网络绘画者。 沈确看完，在脑海里，一个形象已经逐渐具象起来了——一个白天被现实压迫，晚上却靠创作治愈自己的普通女孩。 她在文档上迅速写下几个关键词：“情绪投射”“治愈创作”“节奏平衡”“自我表达”。 围绕这些点，沈确开始梳理采访问题，尝试把主题往“如何在疲惫生活中找到自我情绪调节的出口”这个方向靠拢。同时，她也着手撰写了采访叶迪的初步故事梗概。 写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七点。她抬头一看，语安、斌丹、恒之和心颖都还坐在位子上忙着手头的项目。最近策划三部项目堆得满，每个人看起来都有点“耗电报警”。 沈确把刚写完的梗概微信发给曼婷，不到十秒，对方回复消息。 “和我想的差不多。还在加班吗？一起吃个饭聊聊？”后面还跟了个“叉着腰的小人表情”。 “好！”沈确立马回了字，顺手抓起电脑包就下楼。 两人约在公司楼下川菜馆见。沈确推门进去时，就看到曼婷已经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笔电，正埋头敲字。 “这么拼？吃个饭还打字？”沈确笑着调侃，把包放在椅子边上坐下来。 “能拼一会儿是一会儿。”曼婷回头，嘴角带笑。今晚她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配高领薄毛衣和小西装，精致又不失个性，比上次会议上那身休闲的造型更添几分法式知性味。 “下周一拍摄都确认好了吧？叶迪那边都谈妥了？”沈确边翻菜单边问。 “嗯，她那边蛮配合的。她很准时，下班之后愿意留公司一会儿，配合我们布灯、调角度。”曼婷边收起电脑边答，“我今天也和她确认了，她的绘图设备和桌面也会布置好，摄影师想拍哪些角度她都没问题。” 服务员走了过来。“麻烦来一份水煮鱼，一份炒时蔬。你呢？” “那我加个酸菜粉丝汤和小碗米饭。”曼婷笑着合上菜单，“晚上轻一点。” 沈确点头，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们就这些，谢谢。” “那现场机位怎么安排？我想采访的时候一机在正前，拍她正面情绪反应，另一机侧拍她操作笔板的手部。”沈确继续问。 “可以。”曼婷点点头，“我建议三机位走法。除了你说的正侧两个，还有一个机动机，可以适时抓她眼神变化和她画的内容在屏幕上的渐变。” “你觉得开场要不要直接拍她画画？”沈确一边喝水一边问，“还是先拍她上下班路上的状态？” “我建议先从‘现实感’入手。”曼婷夹了口菜，“就拍她挤地铁、走夜路的镜头，先把那种忙碌、琐碎的生活拍出来，再慢慢过渡到她工作室里安静画画的氛围。这样节奏上有张有弛，比较有对比感。” “嗯，情绪上也更自然些。”沈确点头，“而且她那些画，有几张特别打动我，感觉可以考虑还原一下。” “你说的那张，是不是那个——楼上小孩差点从阳台摔下去，楼下邻居们拿床单接住的那个？”曼婷眼睛一亮，“她正好在窗边，画了下来，还发到网上。” “对，就是那一幅。”沈确说，“当时那张画转发超多，评论区一堆人说看哭了。” “那我们可以设计个镜头，让她翻出那张画，再讲讲当时的情景。”曼婷提议，“要是还能去那个小区找找阳台，拍一下她看到那一刻的角度，再切到她画出来的那一幅——画中画的效果，多有冲击力。” “嗯，感觉挺好。”沈确边说边在手机上记，“这样观众能看到她‘为什么而画’，就不只是美术技巧，而是她的情绪和感受。” “而且采访的时候别搞那种照本宣科式的问答。”曼婷说，“我倾向于把情绪点、故事点打散，混剪一下。” “同意。”沈确点头，“比如她画完发出去以后，看到网友留言、评论的反应，可以作为情绪回弹来插进去。那种从触动到被触动的过程特别打人。” “可以让她念一下网友的留言，或者干脆录她自己的感受语音，加在画面后头。”曼婷说，“甚至念一段日记，也可以。” “可以搞两个版本，一个是情绪混剪，一个是线性叙述，到时候剪出来看看哪种效果更好。”沈确边说边记录，“反正这次也是试拍，咱们多试点没坏处。” “对啊，也当是你练练第一次带组的经验。”曼婷一边喝汤一边笑。 沈确也笑了，把菜单往服务员那边一递：“虽然是试拍，也得认真对待。你说过的，第一次打好基础，后面每次都会更稳。” “那祝我们开机顺利啦！”曼婷说着，举起手中的啤酒。 第9章 她的笔尖会看见温柔 今天是第一场拍摄日。 沈确早上七点就到了办公室，拎着刚下地铁顺手买的豆浆和油条，一边往嘴里塞一口，一边翻开电脑桌上的资料文件。手上那杯豆浆热腾腾的，油条还在纸袋里冒着热气。上回沈确买了豆汁儿，好家伙，差点没把她呛死。 她打开日程文档，开始检查今天要用的所有拍摄流程表、对象背景资料、导演组提纲。屏幕上的文件一个个刷着打开，外套还没来得及脱，已经开始切换工作状态。 过了一会儿，组员们才陆陆续续进门。 “早啊沈确！来这么早。”恒之第一个出现，笑着打了个招呼，身后跟着语安。 “早上好啊，语安、恒之。”沈确抬头笑着回应，顺手把油条纸袋收起来放到一边。 语安今天脸上带着一点疲态，头发简单束起，显然是连着熬了几天夜。她的两个项目《潮起长安》和《无界潮人季》最近正处于后期阶段，每天忙得跟打仗一样。 “都这么拼啊。”又一个声音响起，是斌丹，今天扎着低马尾，提着包走进来，一边找位置坐一边说着，“我昨晚刚从通宵剪辑回来，客户改了四稿文案。” “辛苦了啊斌丹姐。”沈确打趣道，“你那项目我看一眼文档都要晕过去。” 斌丹笑着摆摆手：“执行策划嘛，啥都得管。剪辑进度、客户对接、预算表、时间线、每一帧镜头合不合适……都得盯着。导演组一改想法，我这边就得立马改流程。” “今天就要拍了吧？”恒之坐下调试好电脑，凑到沈确身边问。 沈确点点头，刚要回一句，手机“叮”了一下—— 导演组群里，林既白发了条信息：“9点动画工作室集合。” 沈确立刻回了个“收到”。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她的工位。她一抬头，是周竞文。 “周总早！”沈确立马站起来。 “这是李婧，新来的实习生，之后就跟着你了。”周竞文说完，指了指身后的女生，“好好带她。” “我叫沈确，你好。”沈确伸手，面带微笑。 “沈老师好！”李婧有些紧张地鞠了一小躬。她今天穿得一板一眼，黑色西装白衬衫，整整齐齐地打扮得像去面试，外面还套了件白大衣，刚把围巾和帽子摘下来，手里还抓着一叠A4纸。 “别叫老师，太见外了，叫我确姐就行。”沈确笑道，“你先坐我旁边，这工位空着。” 周竞文点了点头就走了，沈确便一边领着李婧坐下，一边招呼大家，“各位，这位是咱们新来的策划实习生李婧。” 李婧脸一红，小声道：“大家好，我叫李婧。今年大三，这次放寒假来实习的，我读的策划专业。” “欢迎欢迎。”大家快速地打了招呼便继续投入各自的工作。 “加个微信吧，我拉你进群。”沈确掏出手机扫了一下二维码，边操作边说，“我把项目资料发你，先熟悉一下。” “今天……今天有什么要做的吗？”李婧小心翼翼地问。 “你运气不错啊。”沈确笑得像个老兵，“做好心理准备，今天是爆炸的一天。” 她把整份《寻找格陵兰岛》的提案、流程安排、分镜计划全部甩给李婧，“你有一小时把这些看完，我明天再给你过一遍重点。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去对象公司进行拍摄，今天内景外景都要拍。导演组、摄像组都在那边集合。” 李婧眨了眨眼：“这么忙吗？”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来实习是干嘛的？”沈确拍拍她肩膀，笑着说，“欢迎来到《寻找格陵兰岛》的战场。” 8:57，沈确和李婧准时抵达叶迪的动画公司楼下。 办公室内，导演组和摄影组已经在调灯、布线。监视器上的画面还在调色，摄影师趴在地上试角度，录音师在测环境音。林既白已经穿着深灰色外套站在一旁，一边翻手里的纸质分镜，一边不断和摄影沟通角度。 “这个角度不行，叶迪画画的时候头发会挡住脸。换左侧。” “灯别太顶，眼神一糊，画面情绪全没了。” 他看起来没怎么睡，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但动作利索，语速极快，一点也不含糊。 沈确一进门就开始打招呼：“大家早，我是策划沈确，这是我们新来的实习生李婧。” 叶迪走了过来，她穿着黑白条纹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安静又干净，笑着和两人握手。 “你好，我是叶迪。”她说完又转头对李婧点头，“你好李婧。” 李婧有点怯生，连忙回礼：“你好叶迪老师。” 曼婷从器材堆后面走出来，夹着一本厚厚的策划本，低声对沈确说：“叶迪状态不错，拍摄区域灯光调完了。我们先集体过一遍稿子，确认节奏和分镜，再开机。” 众人围着会议桌坐下。林既白开始快速过流程，“开场第一段，叶迪工作室空镜 作画特写，我们走静态跟拍；然后插她的画面回顾做内心旁白；第三段是采访，曼婷那边稿子控制在三分钟内，沈确你来盯拍摄对象状态。” “她讲故事时会有点腼腆。”曼婷补充，“我们会准备两个引导问题，后面视她情绪扩展。实在不行你来提问。” 沈确点头：“明白。我来盯她的眼神和手势，控制剪辑点。” 林既白又转头：“摄影那边，请注意她画画时的手部和笔尖节奏，别糊，别急推。我们要的是‘慢’，要的是‘温度’。” “灯光组确认了吗？” “确认，主灯温3200，副灯打暗面。” “OK，那我们开始准备吧。” “来，大家准备。”林既白坐在摄影机背后，拿着话筒说。 “咔哒。”一声轻响，摄影机开始运转，画面缓缓推进。 镜头中，叶迪坐在安静的动画工作室里，灯光柔和，映出她认真作画的神情。她的手指轻轻握住画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线条，神情专注，眉眼间透出一种安静而倔强的力量。 窗边落地灯发出暖黄的光，映在她发梢，也映在她桌前堆得高高的画稿上。镜头切换到她的电脑屏幕，一幅幅漫画慢慢浮现出来，像是把生活的碎片重新拼贴。画面间，她轻声说起故事的起点。 “你为什么会开始把网络上的感人故事画成漫画？是什么让你有这个冲动？” “我刚开始只是被一个小故事感动了。我看到一个几岁的小孩差点从阳台摔下来，下面有好心人拿床单接住他。我就忍不住把那个瞬间画下来。后来我发现，不只是我，很多人也从这些画里找到了安慰，所以我就想一直坚持下去。”叶迪说。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轻轻一弯：“也许这是一份礼物，也是一盏灯光——给别人看的，也是给那个曾经孤单的自己。” 沈确坐在设备后方，手里还握着第二杯咖啡，眼神始终盯着监视器，没有移开。执行导演林既白蹲在一旁，边看素材边飞快记笔记，脸上布满疲惫但又极其专注的神色。他们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同时点了下头。 “这段可以用了。”林既白低声说。沈确微微皱眉：“回头要补一条特写，画笔停顿的细节不够清楚。”一句话，说完继续刷着笔记本里的提纲，已经修改了第五稿。 画面中，叶迪开始整理画稿，翻看网友留言，嘴角时不时扬起。每一条点赞、每一个“谢谢你”都像是对她日复一日坚持的一种回应。夜晚，她独自在房间作画，桌上泡了一杯早就凉掉的茶，窗外城市寂静，只有屏幕的蓝光轻轻洒在她的脸上。镜头间或插入几条弹出的网友评论——“今天也被你治愈了”“谢谢你的画陪我度过了很丧的晚上”。 “你觉得画这些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它们有改变你吗？” “有。”叶迪轻声说，“它让我在忙碌和压力中还能找到一点温暖和希望。我爱画画。对我来说，它不仅仅是工作，而是我释放情绪的方式。每次画完，我都觉得好像有人轻轻拍拍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 林既白拍了拍罗曼婷的肩，示意这一段可以留长一点。曼婷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继续按节奏在拍摄表上打上勾。 镜头忽然一转，是叶迪在办公室加班。昏黄灯光下，她眼里布满血丝，身后同事已经散去，只剩她一人还在盯着电脑。画面中交错闪烁着项目进度条、动画时间轴，还有她疲惫但不肯放弃的神情。接着，是她清晨走出地铁的背影，街道寒冷寂静，风吹动她的围巾，路灯未灭。 “你是一名动画师，工作中加班和收入带来的压力，会影响到你的创作吗？” “会啊。”她笑了一下，却带点心酸，“现实真的挺残酷的。经常加班到凌晨，工资也不高。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更想画画了。每画一幅，我就像在给自己打气，说‘坚持一下’。” 这一段，沈确盯着素材反复看了几遍。 那一帧，叶迪望着窗外，眼神安静又遥远。 拍摄节奏由此一转，团队开始准备实地外景拍摄。 镜头从室内的剪辑跳出，过渡到叶迪真实的生活轨迹——她回家的过程。地铁站口，她拉着沉重的包，疲惫地揉了揉肩膀，街头寒风拂动她的围巾，城市灯火在她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钥匙插进门锁的那一刻，画面放慢，一只猫轻巧地跳到她腿边，屋内传来熟悉的画板声音。她点亮灯，回到桌前。 镜头缓缓拉近，对焦在她的眼睛上，声音也渐渐收紧。 “我们的这个纪录片叫《寻找格陵兰岛》。如果用‘格陵兰岛’来形容你的内心世界，你希望它是什么样的？” “我希望它是个理想的避风港吧。”她轻声说，“我画画，是给别人，也给那个没被看见的自己。我们这代人太忙了，每天都在赶路、在卷，很少问问自己，‘你还好吗？’我想通过这些画，让人们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在生活，你也值得被温柔以待。” 最后的镜头慢慢拉远。她坐在海边，晨曦微露，天空泛白，脚边放着她绘制的“格陵兰岛”想象图。 没有对白，只有轻轻的海浪声。 第10章 凌晨四点半后的下午茶 镜头外，已经录制到了凌晨四点半。八点的时候沈确就让李婧先回家休息了。 她终于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这一集，值了。” 其余导演组和摄像组都收拾好东西撤退了：“再见林导，再见确姐。 林既白没说话，只是默默拧开一瓶运动饮料，递到她面前。 “这才第一集。”他说，声音低哑，像也熬得有些疲惫。 沈确接过瓶子，看了看标签，又还了回去，嘴角带着点笑意：“可别。我还想着回去睡一会呢。喝了这个，怎么睡得着？” 她推开他手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背。 林既白轻轻顿了一下，手在空中停了两秒，倒也没说什么，只换了只手，把那瓶饮料放到一边，又从一旁拿了瓶矿泉水递过来。 沈确接过水，指尖刚好触到他的掌心，短短一瞬，谁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集的内容我和曼婷先过一遍，明天整理完我发到群里。”她轻声说，拧开水瓶，喝了一口，语气依然工作化。 林既白点点头，眼底却不小心透出一丝笑意。 “太晚了，今天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他说这话时，倒是比之前温柔了几分，语气轻了半拍。 沈确站起身，拿起外套，戴上帽子，走出几步又转身看着他：“晚安了林导——哦不对，是早安。” 回到公寓时天已经泛白，五点过了。沈确几乎是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卸妆、洗漱，倒在床上，意识立刻沉进黑暗里。再醒来已是快中午十二点。她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惊坐起来：“完了完了完了，都旷工半天了。” 她连忙拿起手机，却只看到周竞文八点发来的微信：“听说大家昨天拍摄辛苦，今天可以在家上班。” “谢天谢地。”沈确倒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回床上，靠着枕头瘫了几分钟。但策划人的自觉性又驱使她从床上爬起来。 她一边系头发，一边给曼婷发微信：“今天要不要聊聊昨天拍摄，还有下一场的准备？” 这才看到李婧上午发来的消息：“确姐，昨晚拍摄顺利吗？今天需要我做什么？” 曼婷很快回复：“正想给你发消息。休息好没？今天不用去公司诶。下午找个地方一起吃午饭，一起工作？” 沈确回了句：“可以，换个地方当牛马，换种心情。” 曼婷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好啊，地点你选～” 沈确就选在了国贸附近的一家下午茶餐厅，名叫「岛屿日光」。 「岛屿日光」坐落在一栋白色建筑的二楼，装修是北欧风格，木纹桌椅配上柔和灯光，整面落地窗外就是街景。 店里放着轻柔的爵士乐，可以点菜，也可以办公，菜单上除了西式创意菜，还有洋葱圈、鱿鱼圈、炸薯片等适合边聊边吃的小食，几乎是文艺策划们理想的办公场所。 沈确穿了条蓝色长款毛衣裙，配了双黑色高筒靴，外面罩着黑色大衣，白围巾搭在脖子上，毛绒帽子压着额发。她早到了几分钟，坐在窗边，刚喝了一口咖啡，李婧和曼婷就一起到了。 李婧一坐下就惊呼：“确姐，婷姐，昨晚你们拍到几点啊？” 沈确皱着眉：“四点半。”看着李婧的嘴慢慢张成一个“O”字。 “幸好林导和唐导还有周总提了昨晚的事，给我们争取了一天在家上班的时间。不然我真要累shi了。”曼婷抱怨着，手里已经翻起菜单。 “林既白为我们争取的？”沈确心里微微一动，却没说出来。 “先点吃的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她转移话题，翻开菜单。 三人点了不多：一份黑松露意面，一盘小份披萨，一个抱子甘蓝配凯撒沙拉，饮品则是一人一杯，沈确要了摩卡，李婧点了热柠檬茶，曼婷则选了个名字很浮夸的气泡果饮。 等上菜的时间里，沈确顺便把关于项目的细节补给了李婧，比如素材分类、剪辑节点、采访脚本修订方式。 “下一个记录对象是许婷。”曼婷一边取下一块披萨，一边说。 “许婷？”沈确想了下，“就是那个卖提拉米苏的女孩吧？” “对。”曼婷点头。 “我记得她，985毕业，后来找不到合适工作，好不容易进了家大厂公司，很快就辞职。现在做甜品摆摊，各种口味的提拉米苏，卖相真的超级好，一口吃下去幸福感爆棚。”沈确边说边转向李婧，“那天我实地踩点，还专门买了一块蓝莓口味的，超好吃。” “你那边编的脚本怎么样？”她又问曼婷。 “还行，目前预计拍摄时间是三天，从这周四到周六。”曼婷拿出平板边滑边说，“她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烘焙，五点半准备材料，六点半出摊。我们要拍早起过程、做甜品的画面、摆摊卖货，还有采访片段、客户互动，还有一段是她回家整理账本的镜头。” “还挺丰富的。”沈确点头，“第一天拍晨起和准备，第二天主拍摆摊和销售，第三天可以留出调整时间拍采访和收尾。” “对，外加一段她坐在街边吃晚饭的生活片段，我觉得那部分会很打动人。”曼婷说。 “第一集我们还要改吗？”沈确问。 “还在剪，等初剪出来看看。”曼婷回答。 李婧听得认真，也有点被强度吓到。 “没事，你是实习生。”沈确安慰她，“你就先帮我整理文档，做做汇总。有现场工作的话，我会带着你。到点了你就先走。” 李婧感激地看着她：“谢谢确姐。” 沈确故作严肃地看着她：“你别这样看我，感觉你快爱上我了。” 李婧一下子笑出了声，曼婷也夹着意面打趣：“你这位确姐可是英国留学回来的，温柔那是教育体系决定的。” 沈确翻了个白眼，又笑了：“我人性化归人性化，活可不轻。” “那你觉得国内和英国差别大吗？”曼婷问。 “各有好坏吧。”沈确摊摊手，“但要论吃的，还是国内赢了。”说着，她用叉子指了指桌上的披萨和意面。 三人一起笑了，笑声中夹杂着疲惫，但也有一种叫“在一起干活”的默契。 吃饱喝足后，三人收拾了餐具，把空盘推到一旁，又各自打开电脑，进入了下午的工作模式。 “我们先列一下许婷的采访提纲吧。”沈确一边插上耳机，一边翻开笔记本，“她的关键词我觉得得抓准，‘高知辞职’、‘反内卷’、‘自主创业’，这几个点，是这一期打动人的核心。李婧，你整理下她的背景资料。” 李婧点点头，已经打开了搜索引擎：“那我查查她本科、专业和之前的工作经历，看看有没有公开的采访、社交账号或者摆摊记录。还有什么别的补充吗，确姐？” “很好。”沈确点点头，“你尽量抓一些有细节、有情绪的信息，最好能找到她摆摊过程中的高光时刻，比如她怎么跟顾客互动、有没有什么故事发生。” “嗯嗯，收到。”李婧迅速记了笔记，开始敲打键盘。 “我来设计问题。”曼婷一边打开文档，一边说。很快在她电脑上打字写下三个阶段：成长和教育背景，工作迷茫和辞职过程，还有现在的创业状态、理想和现实的碰撞。快速地和沈确讨论后，又思考了下，补充说：“或许我们也可以问问她未来的打算，她到底是把摆摊当过渡还是长期选择？” “对。”沈确赞同，也被打开了思路：“还有，她怎么面对家人的质疑。”她顿了顿，“这些情绪是我们纪录片里的情感线索。” “我刚想到个问题。”曼婷边打字边说，“‘你觉得自己是在躲避现实，还是选择了一种新的现实？’——这个问题可能比较尖锐，但如果她愿意接招，肯定能说出金句。” “很棒，加上。”沈确迅速点头，“这种问题能打动观众。” 几分钟后，李婧抬起头：“我查到她大学学的是食品科学。之前进了一家食品科技公司，但这些都是流程化管理，难怪很快就辞职了。” “这个经历太有价值了，正好呼应她现在创业的选择。”沈确边记边说，“你把这些资料整理成一个Word文档，记得加上引用来源。之后可以直接拿来做旁白或片头设定。” “明白！”李婧认真点头。 另一边，曼婷已经打开语音，和摄像组的大哥进行现场连线：“我看了一下早市的位置，光线是侧射，但摊位朝东，早上七点前阳光会比较斜……要不要补个反光板？还有背景太杂得挡一挡，空间稍微窄了点，推进镜头可能得用长焦。” “我之前实勘拍了几张照片。”沈确把手机递过去，“你一并发给他，顺便把现场大致的走拍路线也沟通一下。” “行，我现在就传。”曼婷利索地点头 “不错，果然还是得离开办公室。”沈确看着眼前忙碌的大家，“分工明确，效率也高。”她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等我们都整理完内容，就发到工作群，交给林导和唐导，他们定最终脚本方向。” “我资料这边十分钟内可以弄完。”李婧说。 “我问题和流程图也差不多。”曼婷抬头。 “好。”沈确点头，语气恢复策划总控的冷静干练，“把今天的文档命名统一一下，方便唐导查找。在此之前，我再过一遍。” “好的确姐。”李婧笑着比了个OK手势。 曼婷调侃，“希望赶紧搞完回家睡觉了，别像昨天一样到四点半。” 第11章 她在提拉米苏中叠出自己的节奏 周四到周六，原定三天的拍摄，因周六预报暴风雪，临时压缩为两日。第一天为室内拍摄，凌晨四点在许婷家集合，完成出发、烘焙、采访与收摊后回家等关键段落。 ??凌晨三点四十五分，沈确已经站在许婷家门口，手里抱着热饮，一边呵气一边敲门。 ??“沈确！”门一开，许婷便笑了出来，意外又亲切，“你来的也太早了吧！” ??“怕你紧张嘛。”沈确笑了笑，递上热咖啡，“他们一会儿来的人多，我先来给你打打预防针。” ??许婷接过咖啡，“我都没想到之前来买蛋糕的顾客会是策划，还让我上节目。” ??“生活有时候就喜欢安排点巧合。”沈确拍拍她的肩，“你只要记得一件事：镜头不重要，你自己才重要。” ??她点头，却还是露出一点紧张的神情。 ??四点整，导演组到了。 ??门一开，林既白站在最前，看到屋里已经坐着沈确，动作顿了顿。他眼神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专业的样子。 ??“这便是我们导演组了，”沈确起身，朝许婷介绍道，“执行导演林既白，编导罗曼婷，你们微信聊过的。” ??“林导好，罗编好。”许婷连忙打招呼。 ??“这两天拍摄节奏紧，天气也冷，大家都辛苦一下。”林既白语气平稳，扫了一眼屋里布置好的灯光与反光板，转头对对讲说：“准备好了我们就开拍。” ??“别紧张。”沈确小声对许婷说，“你可以的。”说完便退到幕后。 ??摄影师半蹲在厨房角落：“灯给我再柔点，打她侧脸就好。” ??助理嘟囔：“这镜头太暗了。”? ??林既白站在监视器后，对讲里轻声说：“许婷你别看镜头，专心做事，想象我们不在。” ??镜头里，四点半的街道安静如水，许婷厨房的灯亮起。 ??她戴围裙、绑发，熟练地称重、搅拌、烘焙。灯光打在她专注的眉眼上，蒸汽与清晨的冷气混合。她将一份份提拉米苏小心装进保温箱，贴上标签：“蓝莓梦”“海盐可可”“草莓初雪”…… ??随后是她拖着摊车走出胡同，穿插第一段采访： ??“你为什么辞职，从大厂出来做甜品摊主？” ??“那段时间压力太大……要么是牛马，要么是机器。我不想再这样活。现在，虽然辛苦，但我能掌控自己的节奏。” “掌控自己的生活节奏意味着什么？它对你为什么这么重要？” “过去在公司的时候，我不能觉得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加班，我几乎随时随地都在待命，随时都会加班。现在我可以决定什么时候做甜品，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陪家人。这样我才觉得我自己真正为自己活着，而不是为生活活着。”许婷回答。 ??拍摄完这个场面，再继续拍摄完采访，已经是晚上。 最后一场，是她收摊回家，坐在桌前，翻开记事本写下新口味试验方案。 ??开始穿插另一段采访：“你觉得这是在逃避现实吗？” ??画面中的许婷轻声道：“我也曾经这么想……但现在觉得——我不是在逃，是换一种方式生活。以前是凌晨两点回消息，现在是凌晨四点起床烘焙。都累，但累的方式不同。逃避，是我不愿意面对；但现在，我每天都在面对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要别人的剧本，想写自己的而已。那种自由，对我来说，就是真实。” ??罗曼婷看着监视器，小声说：“金句来了。” ??沈确嘴角一翘：“我们要的就是这个。” ??林既白微微侧脸看了看沈确和曼婷在聊天，没说什么。 第一天的拍摄从凌晨四点开始，一直到了晚上九点才回家。 第二天清晨六点半，天还未大亮，众人已抵达许婷的摊位。外景拍摄正式开始。凌晨的街道上风大刺骨，空气中隐约透着即将来临的暴雪气息。 林既白背着监视器包第一个下车，站在路边抬头看天色。沈确提着热水壶随后走来，走到他一旁说：“今天这天，比预想的冷。” “嗯，暴风雪提前了半天。”林既白瞥了她一眼，语气平稳，“动作快一点。” 拍摄初始，摄影师举着中长焦镜头站在街对面，记录许婷与顾客的自然互动。灯光组不干预光线，只适度调节反光板以增强清晨冷色调的质感。 “别打断她的节奏。”林既白对摄影说，“她自己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好嘞。”摄影大哥缩着脖子点头，嘴角几乎结霜。 收音组的小哥在风中焦头烂额地调整麦克风：“这儿太吵了，人太多。林导，让她戴无线麦吧。” “让沈确去沟通。” 沈确立马走上前：“许婷，我们给你别个无线麦，不碍事。到时候配合一下情绪剪。” “好呀。”许婷笑着应下，眼睛里带着冻得发红的倔强。 远处，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跑来买蛋糕。摄影师迅速蹲地抓拍，镜头里，小朋友兴奋地舔着提拉米苏的边角，奶油沾到鼻尖。 “这个镜头太棒了！”摄影师低声惊呼。 “但没拍到脸，只拍了背影。”李婧盯着监视器看，“要不要再来一遍？” 林既白站在一旁，摇头：“不，别安排重拍。真实比画面重要。” 寒风凛冽，许婷戴着厚手套，仍旧熟练地摆摊。尽管今天客流量锐减，依旧有不少熟客专程赶来。沈确站在角落，看着两个摄影师蹲在地上，脸几乎被围巾埋住，但露出的部分早已冻红。沈确左看右看，朝对面的摊位快速跑去。 “热饮时间！”沈确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袋保温杯，笑着递给大家，“热咖啡、热奶茶、热可可，自取自选，别客气。” “确姐万岁！”灯光助理捧着奶茶感动得不行。 林既白接过一杯热可可，接触杯子的瞬间手一顿，低声说：“……谢谢。”眼神微微柔下来。 中午，许婷悄悄多准备了几块提拉米苏，分门别类地用保温袋装好：“大家辛苦啦，一人一块！” “我来我来我来！”沈确第一个冲过去抢了一块草莓初雪。 罗曼婷边拍照边笑：“这个是我心头好——蓝莓梦。” 李婧挑了一块椰香斑斓：“确姐你说得对，工作不能挡住我们对甜食的热爱！” 男人们动作稍慢些。摄影大哥和灯光小哥互看了一眼，默默拿了一块焦糖榛子尝了口。 “男人是不是都不爱吃小蛋糕？”沈确边咬边嘀咕。 “我也觉得。”李婧应声附和。 “你们说什么呢？”林既白转头，一边啜着热可可一边微微挑眉，眼睛里多了些笑意。 “没、没什么。”三人立刻低头继续吃，笑成一团。 气氛一下子缓和不少，寒冷的街头仿佛也多了点热气。 镜头切入清晨画面，许婷在街角布置摊位，整洁地摆上甜点，一份份装盒、打包、递出，客人接过时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今天出新口味啦？”一位熟客路过打招呼。 “是啊，焦糖榛子，超适合今天这种天气。”许婷笑着回应。 “来两份！” 镜头穿插采访。 “目前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天气变化不定，客流不稳定，还有资金压力……但是和上班不一样，现在对热爱的坚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镜头继续，她蹲在摊车旁边打开保温饭盒，边吃边在账本上记录数字。背景是沉厚的云层，空气中飘起细雪。她起身，掀开防尘罩，继续卖蛋糕，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黄昏时分，她收摊归拢，镜头最后切入她接受新增采访： “如果用‘格陵兰岛’来形容你的生活和梦想，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你还在寻找吗？” “对我来说，格陵兰像是我的小天地，很安静，也很真实。我现在找到了自己的岛屿，虽然它还不够完美，但每天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努力。也许一辈子都在找，也挺好。” 画面定格：她的背影慢慢融入淡金色夕阳，拖着摊车穿过人群，街灯亮起。 “这个收尾很干净。”沈确看着监视器低声说。 林既白同样看着监视器：“我们不要给观众一个答案，而是让观众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问题。” 沈确听着他的话点点头，又忽然起身，语气轻快，顺势抢在林既白前头把他的台词说了：“今天收工还算早！大家这两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林既白微微一愣，没接话。身旁的其他人都笑了。 “她说的，可全都是你的词儿啊。”曼婷打趣道。 “许婷！”和林既白交流完，沈确小跑着回到摊位边，嘴上还哈着气，一边帮忙折叠桌布，一边把散落的菜单卡收好，“今天天气太冷了，你还坚持到最后，辛苦你啦。” “应该是我谢谢大家才对。”许婷笑着，鼻尖冻得通红，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光亮，“你们今天可真是太拼了，从天不亮拍到天黑。” “我们现在还在试拍，之后要是有补拍的镜头，可能会再联系你。等节目剪完，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上线时间。”沈确一边说，一边弯腰把摊车上的空保温箱搬上车。 “好啊，麻烦你了，沈确。”许婷将最后一块防滑垫卷起塞进纸袋，冲她点点头，“下周过了就是春节了吧，时间过得真快。提前祝你新春快乐。”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了！”沈确一愣，轻轻拍了一下额头，“这两天一直泡在剪辑和拍摄里，脑袋都糊了。你也是，新春快乐！” “你春节打算怎么过呀？”许婷随口问，动作已经停下来，站在摊车边轻轻搓着手指取暖。 “应该回趟长沙吧。”沈确抿了抿唇，语气轻了一些，“有段时间没回家了。” “哎呀，原来你是个湘妹子咯！”许婷眼睛一亮，立刻用带湖南腔调的普通话模仿，“你啷个这久都莫回家咧～” 沈确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逗得一笑：“你这口音，勉强及格。” 这一幕恰好落入林既白的眼中，他站在监视器前，目光停留得比平常稍久了一点。 第12章 暴风雪里的薰衣草 “喂，妈。”刚下班、匆匆回到家的沈确，接起了母亲大人的电话。 “崽崽！”那头沈母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这边忙完啦，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呀？下周末回吗？” “我最近太忙，差点忘了订票。”沈确一边说，一边在玄关脱鞋，心里默默庆幸还好许婷提醒了一句，不然真的就错过了。 “还没订！”沈母顿时提高了音量，显然很吃惊，“那现在还怎么买得到票啊？小函呢？她和你一起回来不？你问问她。” 正说着，沈确走进屋里。厨房里传来锅碗碰撞声，姜函和简丹正忙着准备晚饭。 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两人探出头来张望。沈确冲她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在通话，二人会意地点点头，又识趣地回厨房去了。 “不知道她回不回，我最近忙得都没怎么碰上她人。一会儿问问。”沈确说着，走进卧室换了身家居服。 “工作再忙也得注意休息啊。”沈母的语气转为关心，“票要赶紧订啊，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抢到。” “知道啦，妈。”沈确刚把帽衫套好，声音从衣服里闷闷传出来。 “对了，我看天气预报说明天北京要暴风雪呢！你别出门啊，路上太危险。” “放心啦，今晚就跟姜函和简丹在家吃北京铜锅涮羊肉，明儿一整天都不出门。她俩已经把所有东西都买好了。”沈确说着，推门出来，走到客厅时一眼看到餐桌上摆好的铜锅、羊肉、蘸料，朝厨房方向竖了个大拇指。 “那就好，幸亏你们几个能互相照应，我和你爸也放心些。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快去吃吧，别饿着。” “好嘞，拜拜咯妈。”沈确挂掉电话，迈步走向厨房，“牛啊你俩，今晚这阵仗相当可以啊。” “那当然。”姜函得意一笑，“今天你回来得早啊，我还以为你得拖到**点。” “别提了，难得早下班。回来的时候外头都开始雨夹雪了。你俩是真辛苦，这几天我连轴转，幸好你们提前把物资都囤好了。”沈确说着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准备搭把手，“好香啊。” “你是说吃的香还是我新买的熏香啊？薰衣草味的。”姜函笑着说。 简丹正把洗好的青菜端出来，“说好了啊，这个周末我就赖你们家了。这暴风雪，我才不出去呢。下班后我和函顺道买了一堆，够我们吃两三天的。” “爱你们，么么哒～”沈确说着凑过去，一边一个亲了个响的。 “哈哈哈，么么。”两人也都笑着回亲。 三人把啤酒、碗筷、调料盘陆续摆上桌，晚餐正式开始。铜锅里翻滚着热汤，羊腿肉、羊上脑、羊里脊、大白菜、冻豆腐、冬瓜片、粉丝、金针菇、宽粉、莲藕片、黄喉、百叶、豆皮……应有尽有。 “干杯，开动！”三人举起啤酒碰杯后，畅快地各喝一口。 “这就是幸福，”简丹一边夹羊肉一边说，“外面是暴风雪，屋里暖气烧得烫手，有良辰美景，有美食美人……” “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姜函放下筷子，立刻起身跑向卧室，一边跑一边喊，“我买了个新音箱，放点歌，吃饭更有氛围。” “果然是你，浪漫双鱼。”沈确望着她的背影盒简丹一起笑着摇头，“不过谁让咱们家是水象三巨头呢。”她是巨蟹，简丹天蝎。 话音刚落，姜函就抱着音箱回来了，连着手机播放起《Towards the Light》的纯音乐。刚坐下，沈确也突然站了起来。 “等等我！”她跑到客厅一角，按亮了上次逛街和姜函一起买的那条20米的ins风灯带——那天她们花了大半个晚上才把灯带绕着墙壁贴了一圈。 “好了，这才叫氛围感。” “你俩是真行。”简丹笑着摇头，“说起来我到现在一口肉都还没吃着，就看你们折腾氛围去了。” “快快快，干杯压压惊！”沈确举起杯子，豪爽一饮。 “刚才听你跟你妈说，回家的票还没定啊？”简丹边喝边问。 沈确夹起一块羊腿肉放进锅里：“是啊，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差点把春节这茬儿忘了。” 姜函点点头：“我倒是没忘，我是不想回去，一回去我妈又要给我安排相亲。”说完脸上浮现苦瓜般的表情。 “我妈倒不催。”沈确笑着说，“不过你不是有心动对象了吗？”说着朝简丹递了个眼色，简丹立马换上“八卦局特工”的表情，眼神仿佛在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姜函无奈摊手：“我打算如果这次回去有时间的话，让他也来，应付我妈。” “啥？这么快见家长？我们都还没见过呢！”简丹声音提高了八度，一旁的沈确也连连点头。 “这么说来，我看这次春节不去趟长沙都说不过去了。”简丹顿了顿，转头看向她们。 “你不是重庆人吗？”沈确疑惑地问，“今年不回家？” “我爸妈这周刚好要出国出差，下个月才回来。我这个‘留守少女’没地方去，只能来投奔你们啦。”简丹嘟着嘴，装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还投奔呢，我俩票都还没买。”沈确笑着拿筷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简单啊，咱开车回去。”简丹一副理所当然地说。 “开车？”沈确和姜函异口同声。 “姐，丹姐，你知道北京开到长沙有多远吗？而且春节期间，高速肯定堵疯了！”姜函瞪大了眼。 沈确也连连点头，明显不敢苟同。 “啷个嘛，就当自驾游啦！”简丹甩了甩头发，“咱仨轮着开，途中在几个地方休息、打卡、吃吃喝喝，两天就能到。” 她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羊上脑蘸了麻酱塞进嘴里，含糊地咕哝，“还是油碟好吃。” 沈确若有所思，显然在认真衡量可行性。 “别忘了，我们当初在欧洲也自驾过。在黑山飞无人机差点飞进军事禁区，还被警察盯上。”简丹一脸得意地补充。 说到这儿，沈确和简丹都忍不住笑起来。 “除非你俩现在能抢到回长沙的票，不管是火车、飞机还是汽车。”简丹一摊手，“不然只能采纳我的黄金方案。” 于是，两人立刻掏出手机搜票。 果然，未来两周的票早就一票难求。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简丹笑容满面，“我车刚做完保养，完全能开长途。咱仨轮着来，一路向南，轻松拿捏。” 沈确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行吧，反正我们也有经验。” 姜函也犹豫了一下，随后也笑着点头。 “为了见你家心动男嘉宾，咱姐妹可是历经千山万水啊。”简丹打趣地说道。 “所以说到底，他姓啥名啥，哪人，星座，年龄，血型，MBTI，爱好…统统交代清楚。”沈确一边往锅里添粉丝，一边笑眯眯地问。 “怎么，打算写份入职提案？”简丹一脸惊讶，“要不要我帮你配个PPT模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餐桌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姜函突然问道：“你最近《寻找格陵兰岛》进行得怎么样了？” “你这注意力转换得也太突兀了。”沈确立马反应过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还行吧，拍了两集了。现在就等剪辑出来，看效果，再定上线时间。” “哇，那节奏挺快啊。”简丹惊讶地说，“那你和那个林……林既白相处得怎么样？还和之前那样水火不容？” 沈确摇了摇头：“还行吧，现在相处比原来和谐多了。他也没怎么为难我。” 姜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飞快扬起一个弧度：“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能嗑吗？” “不能！”沈确立刻正色，强调道，“不许乱嗑我和同事的CP。你要是嘴痒，就先把你那个心动男嘉宾老实交代清楚。” 简丹早就笑倒在一旁，几乎要把茶喷出来：“她这招调虎离山，用得真不赖。” 姜函看了一眼沈确，又瞥了眼简丹，无奈地笑了笑：“行行行，说就是了。他叫周诚，是这边派出所的一名民警。” “哇——”沈确和简丹异口同声，拖着长音，语气里全是惊喜和调侃的意味。 “怪不得你一直藏着掖着。”简丹捂嘴笑着，“快说，你俩怎么认识的？” “之前工作上打过交道。”姜函表情有点羞涩，“我报道了他们派出所的一个基层新闻，就顺便加了个微信。” “不错不错！”沈确眼睛一亮，“让他赶紧来长沙，我们好见见，审审你眼光！” 之后的两天，北京迎来了入冬以来最猛的一场暴风雪。街道早已被积雪封住，窗外树枝上挂满了白霜。天地一色，万籁俱寂。 而屋子里，却是另外一番世界。 暖气开的足，屋里温度恰到好处，三人窝在一起，没有通勤、没有加班、没有KPI，只有吃、喝、笑。 她们吃串串，把重庆带味的牛油锅底在锅里翻滚得热气腾腾。红油漂浮，羊肉、午餐肉、毛肚在锅里上下翻涌，蘸着油碟一口下去。 火锅之后，三人换上棉绒家居服，窝在沙发上追电视剧，一边嗑瓜子一边对剧情指指点点。剧情狗血时齐声吐槽，看到感动处有人红了眼眶，却又被另一人突然蹦出来的“打断”笑得前仰后合。 有时也不看电视了，就开一包洋芋片、一盒草莓，一瓶红酒，开着氛围灯，抱着抱枕开聊。聊童年趣事，聊大学糗事，聊年少不懂事的暗恋对象，聊“如果老了我们还是单身，要不要一起买套小房子养老”。 唱K的时候更是热闹。她们打开电视连麦K歌，三人轮番登场，姜函唱民谣，简丹唱粤语金曲，沈确高亢一曲《不见就散》直接唱破音，仨人笑得在地毯上直打滚。 跳舞的时候也放得很开。她们拉上窗帘，关掉大灯，只留下灯带和彩灯，让屋子变成一个迷你小舞厅。沈确用扫帚柄当话筒，姜函在沙发上跳舞，简丹举着啤酒当聚光灯。 凌晨两点，三人窝在沈确的床上，盖着薄棉被，床头留了一盏小灯，空气里是薰衣草精油的味道。 第13章 我们也值得一顿好饭 周一上班时，暴风雪已经停了，但整个北京仍银装素裹，街道与屋檐积着未化的雪，空气里还残留着清冽的寒意。 “早上好啊。”恒之和斌丹已经坐在工位上，见到沈确进门，打了招呼。 “早上好沈确。”他们异口同声。 “来这么早啊？”沈确一边把围巾摘下挂好，一边笑着说。 斌丹一边打开文档，一边说道：“最近要准备网上报预算了，我提前整理一下材料，年后回来直接提交，省得临时赶工。” “聪明啊斌丹姐。”沈确顺口夸了句，虽说和斌丹平日没多亲近，但职场该有的客套从不缺席。 “确姐早上好！”李婧跟在她后头进来，脚步轻快地打了声招呼。她换了一身大牌风格的装扮：杏色毛衣搭配同色毛呢半裙，外罩一件灰驼长款呢大衣，脚上一双黑色短靴，脖子还围着细格纹羊毛围巾。唇色明艳，妆容也颇为精致。 北京的大学生还挺有钱的。沈确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笑着说：“早啊李婧，周末过得怎么样？” “还行，哪也没去，窝家里睡觉。”李婧嘻嘻笑着，“确姐呢？” “也在家和姐妹们嗨皮了两天。”沈确笑着回答，“年关了，有什么安排吗？” 李婧点点头：“跟家人吃饭，然后打算约几个老同学回母校看看老师。” “挺好的。”沈确点点头。 “都到了？”心颖踩着点进门，手里还提着豆浆。她扫了一眼众人，目光在李婧的裙子上稍稍停顿，没说什么：“大家早上好啊。” 恒之见她进来，顺势凑近道：“中午一起吃饭？” “可以啊。”心颖边收拾桌面边点头，“吃啥？” “想吃东北菜。”沈确说。 “我来定！”恒之立刻举手。 “大家来的都很早啊。”周竞文的声音忽然从后方传来，温和中带着鼓励，“快过年了，大家再坚持一周就可以回家好好陪家人。我这边准备了一些小礼物，放茶水间了，大家可以自己去拿。” “谢谢周总！”众人齐声应道。 沈确也顺路拿了一盒，打开看是精致的茶叶礼盒搭配坚果干果组合，还有一张超市购物卡，上面贴着印着“新春快乐”的小红贴纸。 “不错不错。”她边收着边想着。 手机响了，是《寻找格陵兰岛》工作群的消息。林既白发了一条：“大家早上好，剪辑团队已完成第一集《她的笔尖会看见温柔》的初剪，目前画面与内容基本无大问题，不需补拍。后续我们会将视频递交唐导与平台审核。” “耶！”沈确内心一阵欢呼。她抬头看了李婧一眼，李婧正好也低头看消息，两人默契地击掌，悄悄high five。 接着，群里传来唐导的语音：“大家上周辛苦了，这边我已经确认过没问题。等平台那边给反馈吧。我接下来一周不在北京，有事微信说。大家今晚要不要聚一下，提前过个年？” 曼婷立刻回复了一个“OK”的比心表情包，接着灯光师、摄像组的技术小哥们也纷纷跟上节奏。沈确发了个“好的！”加红包图，李婧也跟着发了个笑脸加烤串表情包。林既白最后发了一条：“好。” “曼婷你来定个餐厅和时间吧。”唐导又补了一句。 “今天好忙啊，中午聚餐，晚上也聚餐。”李婧凑到沈确耳边轻声说。 “欢迎来到职场。”沈确笑着答。 一上午时间，沈确主要负责梳理第三集的策划纲要，结合人物时间线和主题方向初步列出两条拍摄思路，并协调制片预算的控制范围；李婧则根据大纲资料做分镜补充、资料核查及受访人初稿整理。两人还帮曼婷确定了晚上团建的餐厅，最终敲定北平食府——一家气氛正宗的老北京私房菜馆，约好六点集合。 “走吧，到点了。”恒之站起身，走到她们工位，指了指表。 四人一同下楼，来到公司旁边的辽宁饭店。饭店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墙上还贴着“年年有余”的窗花。 菜刚上桌，一股熟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锅包肉、地三鲜、酸菜白肉锅、小鸡炖蘑菇、老虎菜。 “年前节奏确实慢了点。”恒之边倒茶边说，“前几周简直像打仗。” “一年到头也就这会儿能松一口气。”心颖也接话。 “别说这种话，不开胃。”沈确笑着举杯，“来，碰一个，提前过年咯～” “春节快乐了咯～”李婧学她长沙口音，一脸调皮，众人笑作一团。 “语安今天不在？”沈确问。 “出差了。”恒之啜了口茶，“她是真拼。年前出差，我都服她了。” “斌丹姐这两天也在抓预算呢。”心颖说，“这样年后就能直接进流程。” “斌丹姐从不拖拉。”沈确点头，“你们年后有项目了吗？” “我和语安之后被排去拍教育扶贫那块了。”恒之说。 “我年后回来忙口述史项目的设计。”心颖说。 “哎，年后一回来又得马不停蹄。”恒之吐槽道。 饭后回到工位，曼婷发来了第三集的拍摄计划。这次他们要拍摄的一位猫饭的年轻博主。 下午，沈确和李婧来到会议室，与曼婷远程视频开会。屏幕另一端，曼婷穿着一件墨绿色毛衣，素颜但精神十足。 “我把第三集的大致方向和故事板整理出来了。”曼婷开场依旧干脆，“这次想用‘陪伴’作为主题主线，开头从他拍摄的一段猫饭Vlog开始，配上他那句‘看它们吃得干干净净，我觉得心里也没那么乱了’，直接把观众带进他的日常。” “这个开场有画面也有情绪。”沈确点头，边听边在本子上写下关键词，“我们可以从声音入手，用猫吃饭的细碎声、他讲述的旁白，还有背景音乐的节奏，带出他和世界的那种温柔连接。” “对，我打算弱化传统采访，把情绪线放进他日常工作的碎片里。”曼婷继续说，“他早上在咖啡店擦杯子、打奶泡，下班回家煮猫饭——这些不讲话的段落反而更有力。” “我来确认他咖啡店那边的拍摄许可。”沈确说，“猫饭部分我们就按Vlog素材加补拍操作？” “嗯。补拍只需要一些环境镜头，比如楼下超市、回家路上的夜景。”曼婷回应。 “素材管理这块我来对一下现有的视频。”沈确赶紧补充，“李婧，你这边整理成片段目录和时间轴。” “好的，确姐。”李婧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五点半。 “走吧。”沈确起身开始收拾东西，一边对李婧说道。 两人从SK大厦出来后，迎着晚高峰的人潮走进了地铁站，一路坐到北平食府。出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北京的街头被路灯和橱窗的灯光点缀得亮堂堂的，风还在吹，但年味已经悄然浮现。 北平食府的包间门半掩着，她们推门进去，看到林既白和唐及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上谈着什么。林既白一如既往穿着简单的毛呢外套，唐及则披着一件灰色呢大衣，气场温和又有威严。 “唐导，林导好。”沈确礼貌地走上前和两人握手，李婧也紧跟其后打招呼。 “沈确，曼婷可是一直在夸你呢，说你尽职尽责。”唐及笑着说，又特意凑到她耳边补了一句，“既白刚刚也说跟你合作顺利，第一次合作就能打成一片，你这小姑娘有本事。” 沈确还没来得及接话，身后的李婧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沈确转头瞥了她一眼，又不自觉地看向林既白——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似乎没想到唐导会开这种玩笑。 沈确也忍不住笑了：“唐导说笑了，合作愉快是大家的默契。” “我来晚了嘛？不好意思。”曼婷推门进来，一边脱外套一边道歉。 “不打紧，今天不是拍摄，是我们集体过个小年，轻松点。”唐及笑着说。 没一会儿，摄像组的两位小哥和灯光组的两位也陆续赶到，热热闹闹的屋子终于凑齐了九个人。唐及自然坐了主位，林既白坐他旁边，曼婷、沈确、李婧坐在另一侧。屋里很快热腾了起来。 服务员递上菜单，唐及笑着摆摆手，说：“今天你们年轻人点，咱们不讲究排场，就吃得舒服。” 菜单被传到沈确这边，她笑着应下，心里却开始快速盘算。和领导吃饭点菜可是门大学问：要搭配合理，照顾不同口味和忌口，既不能太高调，也不能太寒酸；不能全荤、不能全素，不能只点辣的，还得兼顾传统节日的仪式感。 “大家有忌口吗？或者过敏？”沈确先问了一句，其他人纷纷摇头，只有一位摄影小哥开口：“我是回族，不吃猪肉。” “好的，我注意。”沈确点头。菜单上不少招牌菜含猪肉，她暗自删掉，又低声与曼婷和李婧迅速商量了一下，很快敲定： “两道前菜：八宝酱菜和葱油素鸡；素菜也来两道：干煸四季豆和香椿炒鸡蛋；三道荤菜吧：酱炖牛腩、红焖羊排、清蒸鲈鱼；再来一道冬菇山药鸡汤；最后一个时令水果拼盘和一份红豆糯米年糕。” “十道菜，凑个‘十全十美’。”沈确一边笑着向大家解释，一边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唐及和林既白几乎同时看向她，露出赞许的神情。 菜一道道端上来，热气蒸腾，香气四溢。鸡汤咕嘟作响，清蒸鲈鱼浑身泛着光，红焖羊排香味浓郁，八宝酱菜也酸甜开胃。大家的筷子一动，整个房间都热络了起来。 唐及举起酒杯，起身笑道：“大家都辛苦了。从《寻找格陵兰岛》立项到开拍，没一个环节是轻松的。” 他顿了顿，笑容诚挚：“今晚，我们就不谈工作，提前过个春节，吃好、喝好。来，干杯！” “干杯！”众人站起，杯子清脆碰撞，笑声一片。 晚饭吃得热热闹闹，有人开玩笑说下集不如拍大家团建；也有人趁机问林既白为什么总穿黑灰色衣服。灯光师小哥话最多，说起之前一个被猫抓坏镜头的事，全桌笑倒。 “李婧，来尝尝这个糯米年糕，甜不甜？”曼婷夹了一块到她碗里。 “谢谢婷姐！”李婧笑着回。 沈确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看着这桌人热闹的模样，忽然觉得就是之后熬夜赶片策划，好像也不那么难熬了。 第14章 我想死你们了！ “出发！” 副驾上的沈确系上安全带，朝后座的姜函一扬下巴。车子在小区楼下缓缓启动，夜色中吐出柔黄的光束。简丹握着方向盘，一边打轮，一边笑着说：“走咯走咯，春节自驾正式开始！” 现在是周五凌晨三点。天还没亮，北京城还在沉睡，她们三人已经轻声驶入了京港澳高速。本来今天还要上班，沈确早早处理好手头事务，申请了“远程办公”，实际就是把材料提前备好，到点在车上点发送。 姜函坐在后座，环视着堆满的零食包，忍不住感慨：“咱们这是搬家吧。”一边说一边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有新鲜削好的苹果、还有大白兔、沙琪玛、小麻花，三种口味的薯片、三种口味的可乐、苏打水和NFC果汁，甚至还有姜糖和润喉含片。 后备箱也被塞得满满的，年货是主角——老北京酱货、稻香村点心、手工饺子馅、冻好的牛肉卷、红红火火的大礼包，还有几袋特意订制的春联福字，打算贴在老家的窗户和门楣上。 凌晨的高速果然顺畅，车灯拉出一道道流动的影子。简丹驾驶到了上午十点多，在一个服务区停车，换上沈确开车。中途她们听播客、放歌、讲段子，像是回到了大学欧洲自驾游的那几年。 下午五点半，车子抵达武汉。沈确靠在车门边舒展身体，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谢定速巡航，不然我的右脚就报废了。” 武汉已经比北京暖和一些，但节前返乡的车流已开始涌现，三人来不及逛吃，在服务区对面的小店匆匆打包了几份小吃：热干面、豆皮、糯米鸡、炸藕夹、糊汤粉和三杯豆浆。装在纸盒里，香气在车厢里弥散。 晚上的路开始不好开。姜函接棒，继续驶向目的地。导航显示“剩余4小时”，但刚进入湖南地界，车速就慢了下来。一路红灯笼、鞭炮摊、车流长龙像一幅活动的年画，贴满了高速路口和匝道出口。 “看看这节日氛围。”沈确靠着车窗，感叹着，“想当初在伦敦，我们得自己去唐人街□□联，电梯间里偷偷贴福字，结果还被物管撕了。最隆重的事儿就是一群人围着一锅速冻水饺。” “是啊。”简丹坐在后排，想起那些年，“我们包饺子、贴春联、硬拉人一起看春晚，在国内从来没看的。” 红灯高挂，道路两旁挂满灯笼。春运的归乡大潮滚滚而来——人多、车多、行李多、情绪更多。 “每逢佳节倍思亲。”沈确轻声念了一句，看着眼前车流与灯火交织成温热的红色海洋，心中翻涌。 终于回家了。 “爸妈，我回来了！”沈确拎着一大包一小包站在门口，屋里灯亮着，果然没睡。她知道爸妈肯定会等着。 “崽崽！”沈父立马迎了出来，语气里透着久候后的欢喜，“可算回来了，我和你妈等了好久。丹丹也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新年好啊！” 简丹笑着递过手里的大包小包：“叔叔阿姨，新年好！这是我们带回来的一些北京特产，给家里亲戚尝尝。” “哎哟，来就来嘛，还带东西。你这孩子，太客气了。”沈母一边接过，一边忍不住唠叨，“你爸妈啊，也真是，春节还跑国外，春节是多重要的日子，一家人得在一起啊。”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絮叨。沈确和简丹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 “不多说了，开了一路累坏了吧？早点休息，明天去二姨家过年呢。”沈父说着，替她们把行李搬进房间。 洗漱完，两人躺在沈确熟悉的小卧室里。沈母贴心地准备了睡衣、毛巾、电热毯。 “没有暖气，是真冷。”简丹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缩进被窝，“之前不觉得，现在适应了暖气，再回来，南方的冬天就跟湿冷魔法攻击似的。” “同意。”沈确把自己也卷进被子里，“睡了，开了一天车，我已经快成植物人了。” “晚安。”简丹轻声说道。 第二天一早，沈母便早早起床，厨房也传来热腾腾的香味。她拿出前几天就准备好的大红毛衣递给两个女孩：“这过年啊，就得穿红色，喜庆，旺运气。” 一起床，桌上已经摆好了热牛奶和几碗醪糟汤圆，白白糯糯地泡在淡淡的甜酒香中。红糖味的是沈确最爱的，沈父特地前两天在超市抢了三袋冻汤圆回来放冰箱里。而简丹的早餐格外讲究——桌上有她最爱的贝果，还有草莓奶油抹酱。这是她留学时养成的习惯，英国的超市里她总跳过麦芬，独爱贝果。沈父笑着说：“我在超市拿着你给的照片找了好久，问了三个店员才找到这个口味的。” “谢谢叔叔阿姨！”简丹嘴角带着不太掩饰的感动，语气却依然是熟悉的大大咧咧，“您二位真是太贴心啦。” 吃过早餐，三人提上装满年货的大包小包，前往沈确二姨家。这是家里的传统——每年春节轮流在不同亲戚家聚年。去年是在沈确家，那时她还远在国外，今年轮到了二姨家。 “阿确回来啦！”门一开，二姨笑得眉眼弯弯，看到简丹后更是热情，“这就是简丹吧？哎哟，真人比视频里还漂亮，快进来快进来，屋里热！” 一进门，饭香扑面而来。厨房里，二姨夫正忙着翻炒锅里热油，锅铲哗啦啦响，二姨手里一边切着食材一边招呼大家：“客厅有糖果和瓜子，自己倒茶哈。”沈父沈母熟门熟路，把年货放好后便加入厨房协助。 “这位是二姨，那边厨房的是二姨夫，坐在沙发的是我表姐。靠窗的是我小姨一家，舅舅还没来，他去接外公外婆。”沈确低声给简丹一一介绍。 “嗯嗯，有几位我见过，在英国时你打视频时见过。”简丹点头微笑，脑海里迅速匹配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小姨走过来，给了沈确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又抱了简丹一下：“崽崽啊，总算回来了！你这几年春节都没在家，我们都想你想得不行。” 小姨是家里最活力四射的女性长辈，五十岁的人还坚持晨跑、打羽毛球，朋友圈晒的不是马拉松奖牌就是健身视频。她拍拍沈确的肩：“你是她在英国的朋友吧？在那边可得互相照应。” “谢谢小姨夫。”简丹接过削好的苹果。 “有你们这些朋友在她身边，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才放心。”小姨语气温柔而感激。 “小姨，这些话，留学生的朋友和家长大概已经说了二十遍了。”沈确调皮地一笑，引得一屋人都跟着笑出声。 “你家人气氛真好。”简丹凑近她低语，“电话里就能感觉到，今天一见果然更强烈。难怪你是ENFJ。” “你就把这儿当你家，这也是你家人。”沈确安慰她，拍了拍她的手背。 “走，看看厨房需不需要帮忙。”简丹提议。 “我们留子的厨艺，不是吹的。”沈确得意道。 然而刚进厨房两步，就被二姨笑着赶了出来：“去去去，小孩子别来凑热闹，厨房我们搞定了，快去客厅陪大家说话。”说完还顺手把厨房门带上。 沈确怔在门外，小声嘟囔：“二姨，我年纪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三十就打头了好吧……” 两人对望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只好回到客厅，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门外传来喧哗。 是舅舅舅妈带着外公外婆来了，还有17岁的表弟，正准备高考，长高了一截。 “外公外婆！”沈确甜甜地喊着跑上前。沙发上的表姐表弟也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崽崽们！”老人家见到晚辈，立刻眉开眼笑，一会儿握握这个的手，一会儿拍拍那个的脸。看到简丹，外公笑着说：“咦，还有个崽崽。你好呀。”马上从长沙话换成了普通话。 “外公外婆好，我是简丹，您继续说长沙话也没关系，我大概能听懂，我是重庆人。”简丹礼貌地应着。 午饭时间到了，桌子根本不够坐。二姨搬来那张折叠麻将桌，两张拼一起才勉强够用。孩子坐一桌，大人坐一桌，热闹得跟春节庙会似的。 饭菜堪比满汉全席：剁椒鱼头、口味虾、腊味合蒸、红烧肉、毛氏红烧排骨、手撕包菜、椒香牛蛙、香辣藕片、酱板鸭……还有沈确和简丹带回来的北京酱牛肉和稻香村糕点，摆得满满当当。 “这都还没到年夜饭呢！”简丹惊讶，“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沈母笑着解释：“我们年纪大了，晚上吃不动。中午吃丰盛点，年味也浓。” 舅舅举杯道：“那今天中午就当成年午饭了，大家干一杯！” “身体健康！” “新年快乐！” “万事胜意！” 欢笑声、敬酒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连院子里的冬日阳光都显得格外温暖。 下午，沈父又接来了爷爷奶奶、大姑小姑一家，还有小姨夫的父母与哥哥嫂子，热闹得连客厅都坐不下，晚辈们索性围坐在地上。 沈确的大家庭都住在长沙，平时聚得频繁，亲戚之间感情深厚。这一下午说说笑笑、打牌的打牌、喝茶的喝茶，时间像从掌心滑过的水，悄悄流走。 天黑后，大家端起热茶，围坐在电视机前，春晚正式开始播放。 “春晚开场啦！”沈确率先打开电视，调到央视。 “这春晚啊，没以前好看了。” “你俩看得还挺认真？” “国外不是也能看直播吗？” 沈确和简丹没回答。两人肩并着肩，目不转睛地看着主持人出场，五彩斑斓的背景布和排练得滴水不漏的台词。旁人笑着说话，她们却没出声。 春晚是背景音，对别人来说是饭后节目，对她们来说，是在海外多年思乡的全部情绪寄托。 第15章 别装了你们有戏 从初一到周五，沈确几乎每天都在被“春节”追着跑。 好几年没在国内过年了，先是家族聚餐，接着又是姜函硬拉着她去见一群高中同学，再之后是轮番拜访老师、亲戚，甚至还有几位几年未见的留学生朋友也刚好回了长沙，一场接一场的饭局从清晨到夜晚，排得满满当当。她好几次梦里都在应酬。 简丹这几天原本也陪着她，但一直等不到姜函那位“神秘男友”来长沙，简丹立马切换频道，约了几个长沙的平面设计师朋友出去吃饭聊合作。早早就不见了人影。 这会儿，沈确的手机上翻看着心颖、恒之、李婧、曼婷几位同事发来的春节祝福。曼婷还顺便甩了她一份第四集的脚本。 “你大过年的还在写脚本？”沈确一边啃着一颗瓜子，一边发微信过去。 “在家太无聊了，就干脆工作吧。之后上班还能划水多好。”曼婷回复道，“你先好好过年，脚本不用急，等你回来我们再慢慢讨论。” “行。”沈确点了点头，却没能完全松下来。 她盯着脚本文件几秒钟。反正今天没什么安排，不如趁现在把一些前期资料整理一下。她试图窝在家中办公，却发现家里根本没法专注：妈妈一会儿要她下楼买瓶醋，一会儿让她帮忙晾衣服，爸爸还翻箱倒柜找不见什么户口本、医保卡，又喊她去翻找。 沈确索性穿上羽绒服，抓起电脑和资料夹，和父母打了声招呼：“朋友叫我出去吃个饭，我下午回来。” 出了门，长沙的冬日风钻进脖颈里。街上大多数店铺都还关着，偶尔经过几个便利店，也都贴着“初八恢复营业”的红纸告示。沈确走在街上，目光随着长沙这几年翻天覆地的变化游移。距离她上一次常住在长沙，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 终于，她在街角发现一家名为“久已”的咖啡馆还开着。木质门面与玻璃窗映着淡淡阳光，白与棕为主的装潢素雅静谧。门口贴着一张手写海报：“今日营业，欢迎每一位客人。祝大家新春快乐。” 沈确点了杯美式、选了份轻沙拉，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戴上耳机，打开Notion和Word，开始梳理第四集的结构。 第四位记录对象是一名叫张梦雪的小学班主任，三十一岁，教书之外还是一位兼职签约小说作者——当然，这个没多少人知道。每晚下班后便开始熬夜码字，如今已经出版两本小说、签约了几部影视版权。沈确是在小红书上刷到她的，发现她人在北京，便以策划人身份约她吃饭。那顿饭聊得非常顺，甚至让她有种“这个故事非讲不可”的感觉。 现在，她打开Notion新建项目板块，把张梦雪的采访内容分类：教育者的双重身份、女性职场自我书写、夜晚书桌前的孤独、以及“用写作对抗现实”的意象主题。她一边敲字一边咬吸管，眉心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店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林既白隔着玻璃看到她时，脚步顿了一下。 他和朋友这两天在长沙谈合作，今天上午朋友赖在酒店补觉，他便独自出门转转，没想到这条街几乎都还关着，只有这家小咖啡馆在冒热气。他正打算推门进去，就看见窗边一个身影，背影裹着羽绒服，头发随意挽起。她正专注地盯着电脑，手指敲得飞快，完全没注意到周围。 林既白走了进去，买了杯黑咖啡，站定在她桌边。 “沈确。” 沈确抬头，眼睛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 “林……林导？”她下意识低头摸了摸自己头发，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化妆，穿着家里随便套出来的衣服，脸颊忍不住热了一下。 她表情微妙：一秒钟的惊讶、三秒钟的懊恼、然后快速抿了抿嘴角装镇定。林既白看着她一系列的小反应，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点。 “你怎么在长沙？”沈确问。 “和朋友谈合作。”他简洁地答，“我可以坐这吗？” “当然。”沈确赶紧移了移电脑，把自己刚刚划好的重点统统缩回最小化。 “新春快乐。”林既白坐下，顺手脱下手套，“过年还在加班？是在看《寻找格陵兰岛》的内容？” 沈确点点头。 “你这样，会让人以为我是个甩手掌柜。”他轻轻一笑。 “只是今天没事干，想趁机会清理点材料。再说你本来就不是那种‘催人型’导演。新春快乐，林导。”沈确笑着解释。 一阵短暂的沉默飘了下来。 沈确偷偷瞥了林既白一眼。他穿的是黑色呢大衣，里面套着浅灰卫衣和运动裤，看起来随性却不失体面，整个人松弛又干净，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穿。 “ISTJ。”林既白忽然开口。 “嗯？” “你之前说的MBTI。我回去做了测试。”他说。 沈确忍不住笑了，“你还真去做了啊？” “我不信，但我想试试看。”他淡淡说。 沈确怔了怔，忽然有点脸热。她低头看了一眼电脑，“林导不回家过年？” “过完了，这两天出来见人。”他淡然地答。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沈确开始意识到，这个人说话永远是用句号结尾的。好像他对任何话题都能轻巧地停住、不延伸、不打扰。但那目光却又像什么都在观察着、记录着。 手机忽然亮了。 是姜函在三人群里发的消息：“周诚来了，今晚一起吃饭？” 沈确回了句：“吃。” “有事？”林既白问。 “嗯，朋友约饭局。我得先回趟家。”沈确如实回答。没注意到林既白眼中闪过的一丝失落。 “我送你吧。”他说得理所当然。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 “没关系，我也正好要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沈确一直在想着怎么打破那份尴尬的气氛。 “你是怎么想到《寻找格陵兰岛》这个创意的？”林既白忽然问。 “高中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后来被老师选去投期刊，还收到了读者回信。那是我第一笔稿费。”沈确笑着回忆。 她没注意到林既白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我家到了。”沈确指了指楼上的居民楼，“谢谢林导送我回家。” 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 “阿确？”简丹回来了。 她看到沈确和林既白，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这位是？”简丹故作无意地问。 “林既白，我们纪录片的执行导演。”沈确回答，“简丹，我的闺蜜。” “你好。”林既白点头。 “常听阿确提起你，可算见到真人了。”简丹笑着伸出手。 沈确瞪她：“我哪提过？” “外交辞令，懂不懂？”简丹悄悄说。 林既白站在原地，神色淡定，但唇角明显浮出一点笑意。 “那我们就先上楼了，不打扰林导了。林导再见。”沈确快速地和他说完再见，便拉着简丹往楼道里走，动作干脆得仿佛落荒而逃。 “你这有情况啊。”电梯门一关上，简丹就一脸促狭地凑过来，“林既白本人比照片上立体多了，还有点小帅。成熟稳重的少年系爹味男友，这不是你的菜吗？” “你闭嘴吧。”沈确翻了个白眼，语气又羞又恼。 “之前姜函说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俩之间这氛围，确实有些微妙。”简丹边说边揪着围巾松了松，“他来干什么？” “说是来和朋友谈合作。”沈确低声回道。 “然后谈到了你家楼下？”简丹不依不饶地笑，八卦的眼睛仿佛都亮了起来，“等我一会儿把这件事同步给函，简直嗑cp现场。你俩有戏！” 沈确懒得搭理她，只狠狠地白了她一眼， 晚上吃饭时，沈确和简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周诚。 他剃了个干净利落的平头，一米八的身高，穿着深灰色毛呢短款大衣，里面是一件藏青色高领针织衫，下身配了黑色直筒休闲裤。人看起来干净利落，说话时神态很真诚。 “你们好，我叫周诚。”他笑着与两人逐一握手，语气温和又大方，“新春快乐，终于见到你们了。” “你好，周诚，我叫沈确。”沈确礼貌地回应。 “简丹。”简丹则挑眉打量了一下周诚，笑着点了点头。 姜函今晚倒是难得认真打扮了一番，穿着一条米白色针织毛裙，外面套了一件杏色毛绒外套，脚下踩着一双深棕色高跟短靴，长发挽成一个松松的发髻，配上红唇，整个人温柔又明艳。 “隆重登场啊。”沈确调侃道。 “点餐吧，今天我请客。”她自信地说，拿起菜单就开始浏览，显然是提前做了攻略。 这家餐厅是一家地道的湘菜馆，开在一条小巷里，木门老旧但干净。墙上贴着红底黑字的春联，空气里飘着干辣椒和花椒油混合的味道，店里还有几个本地人正在喝酒划拳，过年的气氛热热闹闹。 众人点了五道菜——剁椒鱼头、干锅牛蛙、农家小炒肉、剁椒炒蛋和手撕包菜，色香俱全，辣味十足。 “我们今天可是托了你的福，难得让这妮子请客吃饭。”简丹打趣着，眼神在姜函和周诚之间来回打量，“可算盼着她把你拉出来见我们俩。” 周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十分诚恳：“和丹丹姐赔不是，我先自罚三杯。”说完便拿起酒杯，干脆地倒了三杯小酒，仰头一饮而尽。 沈确和简丹顿时一愣，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都有点被他的行动力惊到。 “可别，可别。”沈确赶紧阻止，“回头姜函心疼你，拿我们是问。” “行了行了，别喝傻了。”姜函瞪了周诚一眼，但眼底带着笑意，把一小块剁椒鱼头递到他碗里，“你才刚来长沙，先吃点东西压压酒。” 沈确开始模仿着警察的样子：“说吧，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怎么认识的，如何发展的，谁先开始的...” 餐桌上的气氛这才热络起来。 第16章 年后的第一口甜老虎辣酱 再次见到林既白，是在初十的会议室里，策划组与导演组首次年后合会。白墙下，光线仍冷，项目组的投影PPT闪着蓝光。沈确坐在一旁，正对着屏幕，身侧是策划实习生李婧。 林既白略显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却仍清晰：“第二集《她在提拉米苏中叠出自己的节奏》已经剪完了。” “前两集内容，公司上层和平台初审都通过了。”他说着，在PPT上翻出下阶段计划，“接下来可以开始拍摄第三集。同时，我们预计下周《寻找格陵兰岛》就能上线播出。” “上线协调这块现在卡在哪？”唐及抬起眼，看向他。 林既白此时才开口，语气稳：“和平台那边的联动方案已经初步谈好了，现在等投资方最后确认品牌露出和版权顺位。制片人团队那边对主视觉还有微调要求，我今晚跟他们再通个电话。” “预算批了？”唐及问。 “初审通过，我和李婧把预算框架做了，执行策划斌丹姐那边在做最后确认。她这两天提交，我们预计本周可以批下来。”沈确点头回应。 唐及满意地“嗯”了一声，话锋一转：“那，第三集的记录对象是谁？” 沈确翻出资料：“何广心，27岁，目前是咖啡店学徒。下班后会给家里的两只猫做饭。他拍猫吃饭的画面，有稳定粉丝——声音干净、节奏舒缓，意外地成了现代年轻人的一种情绪出口。” 说话间，罗曼婷已经将何广心的资料文件夹递到了唐及面前。 “嗯，猫饭。最近吃播已经越来越火了。”唐及翻着资料，“连动物吃播都开始走情绪路线了。第四个呢？” “第四个记录对象是张梦雪。”沈确继续道，“一位小学班主任，下班后兼职写小说。她写的几本网络小说已经被影视公司签下版权。” 曼婷再次精准地将打印好的资料交到唐及手里。 “这很有反差感啊。”唐及边看边点评，“不错。” “脚本内容和细节策划的怎么样？都联系好了吗？”他抬头扫视一圈，“我们预计这周恢复拍摄。” 沈确和曼婷对视一眼，配合地笑了下。沈确先开口：“脚本还在处理中，这两天可以完成并发到群里。” “何广心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这两周都在北京，档期没问题。”曼婷跟上，“我这边也正联系他所在的咖啡店，预计这两天就能拿到拍摄许可。” 唐及点头，语气缓和下来：“OK。” 林既白一直静静地听，此刻轻笑了一下。他想到年前在长沙那家咖啡店，沈确边喝咖啡边改方案的样子，如今这两人一唱一和地撒谎不眨眼，也是种本事。 唐及听到笑声，侧头望了他一眼，带着点疑惑：“怎么？” “没事。”林既白收起笑意，话锋一转：“预算版本我也需要一份，今晚我对一下拍摄器材那块。” “好。”沈确点头，“我让斌丹姐那边确认完再发你。” 唐及站起身，收起资料：“那就先准备这两场的拍摄。脚本内容和拍摄细节，明天下班前发给我和既白。” 众人应声，会议室多了点久违的熟悉感。才年后第一天，节奏，又慢慢被拉起来了。 从会议室出来，沈确和李婧并肩回到工位。开年第一天，办公室里人不算多，但节奏却已经快了起来。李婧瘫在椅子上，脸上还挂着倦意，本来偏鹅蛋的脸型似乎又圆润了一圈，有点像年夜饭里那颗圆滚滚的汤圆。 沈确一瞥就笑了：“过年吃得不错啊？” 李婧立刻心领神会：“啊，我得开始减肥了。这一周吃的太多了，奶茶、饺子、炸串——就没停过。” “别着急减肥。”沈确语气柔和了些，“这两周拍摄强度大，怕你身体吃不消。第三集和第四集我都想让你更多地参与进来。你看，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你肯定比以前更知道‘怎么做’。这才是你来实习的目的，可不仅仅是来领实习证明的。” “太好啦！我爱你，确姐！”李婧一边说，一边抱着自己的水杯当话筒，作势高歌。 沈确被她逗笑了，刚想回话，隔壁心颖已经凑了过来：“哎呦，这是怎么了？李婧，你都爱上你确姐哪点了？说来听听呗！” 斜对面的恒之也探出头来，一脸八卦表情：“她表白了？我刚刚是不是错过什么热搜现场？” “去去去，赶紧忙你们的。”沈确笑着挥手，忍不住也有些开心，“年后上班第一天就被爱了，这运势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瞥见隔壁办公桌那边的曾斌丹和王语安，似有若无地朝这边瞄了眼。今天新来一位实习生胡君一，和李婧一样是大三的学生，跟着王语安做内容初筛。 “行吧行吧，不打扰你们师徒俩谈恋爱了。”心颖笑着摆摆手，“谢谢你的甜老虎辣酱和甜酒哈！” “我也谢一嘴。”恒之补充，“太好吃了，那个辣酱我拿去拌面，绝了。” “客气啥啊。”沈确说。这可是她、姜函、简丹、周诚开了一整天的车，堵了一路，从长沙把后备箱塞得满满的，四个人接力装、卸、开回来，凌晨一点才回北京。办公室人人有份。 “你不也没亏啊。”心颖笑着回敬，“我那边可也是哈尔滨老味儿，红肠、酸菜、熏鸡，统统安排上。” “是，我确实赚了。”沈确认真地点头，“谢啦！” 她回头又看了眼李婧，继续说道：“说回来，这第三集和第四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我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别老让你负责整理文档，你要多试，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李婧被这一问，顿了几秒，认真思索：“我……想试试写下一位记录对象的拍摄策划。” “当然可以。”沈确果断答应，“其实第三集和第四集的脚本我们这边已经定了。不如第五个交给你试试看。我待会儿把人物资料发你，你先构思一下要从哪儿切入，等你写完我们再和曼婷一起开会过一遍。” “谢谢你确姐。”李婧眼里全是感激。她确实跟了一位好老师，不仅因为她带人认真，还能在节奏飞快的工作里，为她一个实习生留下一块可以试错发展的空间。 “别谢得太早。”沈确笑着开了玩笑，“你先去找斌丹姐，问问这两天预算能不能报上去？林导那边等着核对拍摄器材。” “收到。”李婧站起身，抱起文件夹快步朝曾斌丹走去。 中午，师徒俩照例结伴去楼下的沙拉店。说是清清肠道，实则是年后补救性的“仪式感”。过年期间吃多了，不止她们俩，许多人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沙拉店门口排起了长队，拎着饭盒等位的白领几乎把店门挤满。 “要不是我这几天实在太腻了，我是真的不想在冬天吃冷菜。”李婧站在队尾抱怨。 “腻也得清清肠道，不然脑子都油了。”沈确笑着打开手机点单，“我点个基础款，鸡胸、生菜、玉米粒，再来点苹果片和坚果，酱汁要苹果醋。” “那我配点牛油果酱吧。”李婧迅速选定，“加熏鸡、南瓜、藜麦、甜菜根……今天我要吃点有能量的。” 两人端着沙拉盒出来时，发现店里早已人满为患。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在清脂的年轻人，咔哧咔哧嚼生菜的声音此起彼伏。 “没地方坐了。”李婧环顾一圈，无奈地说道。 “没事，回公司吧。”沈确扫了一眼嘈杂的环境，“找个会议室，正好边吃饭边跟你聊聊第五集的拍摄策划。这儿也太吵了。” 两人拐进公司茶水间旁的小会议室，落座后熟练地撕开沙拉封膜、挤入酱料。 “第五位的记录对象，是今天上午和曼婷定下来的。”沈确说着，拿起叉子戳了一块鸡胸肉，“一名33岁的建筑设计师，叫赖宇凡。” “建筑师？那是走精英路线的？” “可他也是北京城市的夜行骑士。”沈确看着李婧，抬了抬眉。 “夜行骑士？”李婧顿了一下，嘴里还嚼着藜麦，“听起来有点意思。” “就是他每天夜里骑自行车穿过城市，路线固定，从东五环骑到西二环。有时候是下班晚了，有时候是他主动选择骑夜路。”沈确边说边搅着沙拉，“他说白天设计城市，晚上骑进城市，是两个世界。” “这太浪漫了。”李婧眼睛亮了一下。 “那你试试看，作为你的第一个独立策划，这一集你怎么开头？从哪里切入？用什么节奏？说说看。”沈确轻声鼓励。 李婧略一沉思，慢慢开口：李婧沉思片刻：“我觉得……可以从他夜里骑车的状态开始，那个城市特别安静，他骑在马路上，是一个人，但也像在走入城市的另一面。然后逐步引出他白天的身份，其实和他夜里的选择构成反差。” 沈确点点头：“嗯，这个切入挺有意思的，日常身份和夜间行为之间的张力挺打动人的。你继续往下想，可以把故事分段写一版结构出来。镜头语言和调性你可以参考前两集素材，但主要还是从故事上梳理逻辑。之后我们可以和曼婷沟通，确定分镜和镜头语言。” 正说着，外面的茶水间突然传来几句低声的对话。 “这《寻找格陵兰岛》现在真被公司当成个大IP在推了。”是王语安的声音，语速快，气压微妙，“明明是沈确刚来公司几个月，凭什么一上线就资源倾斜？” “是啊，她还把那个实习生李婧带得团团转。”紧接着，是曾斌丹有些凉薄的声音，“和你的实习生胡君一不一样，听说她是空降的。” “这种故事节奏... 也就平台喜欢罢了。我做梦都没资源拍这么清淡的故事。” 隔着一道门，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茶水间旁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确姐……”李婧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把叉子一放，半站起来。 沈确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专注自己就好。” 可李婧却看见了她手指收紧、食指在沙拉盒边缘轻轻敲了两下。 第17章 他的猫饭里藏着不说话的陪伴 到了第三集的拍摄日了。今天预计拍摄时间不长，团队商量后决定上午十点在何广心的咖啡店集合。天气有些冷，街上的风穿过巷口时卷起些许落叶，空气中带着冬日清晨特有的静意。 “广心！”9:40，沈确率先推门走进咖啡店，身后是她的实习生李婧。 “确姐。”何广心正帮一位客人点完单，听到声音后抬头笑着迎了上来。 “这是我的实习生李婧。”沈确拍了拍李婧的肩膀，又介绍道，“这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何广心。” “你好。”李婧礼貌地伸出手。 “你好。”何广心轻握了一下，语气温和。 “要喝点什么吗？”他微笑着问。 “今天不喝咖啡了，来杯热巧吧。”沈确直接点单，又侧头看向李婧。 李婧稍微矜持了下，说道：“一杯拿铁，谢谢。” 店长也凑了过来，带着几分兴奋地问：“您是导演吧？我们店这些天可紧张了，就怕拍不好。” “我不是。”沈确笑了笑，“导演组还没来呢。我和她都是策划，纪录片前期那部分由我们跟。” “策划啊，那也是大人物。”店长热情地招呼着，“我们特意把整个店面重新整理了一遍，希望上镜能好看些。您觉得现在怎样？” “难怪呢，我就觉得比上次来更精致了。”沈确环顾四周，情绪价值拉满地赞了一句。李婧也在四下打量，眼神明显带着惊喜。 咖啡店空间不大，棕色原木家具与浅绿色墙面搭配出一种柔和、温暖的视觉感。吧台处用浅青瓷砖做了点缀，搭配暖光吊灯和窗边的白纱帘，整家店有一种低饱和的日系温柔感，和普通工业风咖啡馆完全不同，反倒像是在城市里藏着的一间梦中小屋。 “您看，能不能安排我出个镜？就几秒钟。”店长陪着笑，语气讨喜。 “可以呀。”沈确点头，“等编导来了我和她说下。罗编，微信上跟您沟通拍摄许可的那位。” “好好好，谢谢您！”店长立刻开心地点头，一副有点紧张又期待的样子。 一旁的何广心也被逗笑了，招呼着沈确和李婧坐下，随后将热巧和拿铁端了过来。 “最近看你视频流量不错啊。”沈确捧着热巧，小口地吹着气喝了一口。 “哈哈哈，还可以啦。”何广心挠挠头，有些腼腆，“确姐还有时间刷我视频啊。” “那当然。”沈确笑着点头，“cheese和mochi最近越来越可爱了。” Cheese是只白色布偶猫，蓝眼睛；Mochi是一只英短银渐层，短毛、圆脸、圆眼睛。 “谢谢确姐。”何广心的语气透着真诚。 “确姐，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啊？”李婧捧着拿铁，好奇地问。 沈确和何广心对视一笑，沈确说：“说来话长。我一个朋友是他的粉丝，每天都盯着他的视频看猫饭时间，收藏菜单，还推给我看。我就顺手关注了。后来我刚回国，来这里买咖啡，正好在店里刷他视频，结果人就在我面前出现了。” “所以就认识啦。”广心接话，笑道，“还多亏确姐，拍片的时候还惦记我。” “别谢我。”沈确摇头，“真正定人的是导演组。我只是作为策划，把候选人员和档期资料整理进了提案里，写得比较详细，他们最后选的谁，是编导和导演的决定。” 刚说到这，沈确便看到小巷深处走来一行人。林既白一如既往地走在最前，身后是导演组的人。冬日的风轻轻吹动他深色大衣的下摆，整个人显得冷静又利落。唐及仍然没出现。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确和何广心低声一笑，三人起身迎了上去。 沈确迅速为双方做介绍，语速不急不缓。林既白依旧安静，礼貌点头，眼神沉稳，不多言。 倒是曼婷率先打破沉默：“我是曼婷，就是微信上一直和你沟通脚本的那个。” “很高兴见到你。”何广心露出一个有点紧张但真诚的笑。 摄像组和灯光组开始迅速就位，熟练地按照先前会议上商定的角度调整器材。反光板支起来了，补光灯测试完毕，咖啡机前的定点镜头也调好了。 “今天室内和室外都要拍。”林既白边看监视器边说，声音平稳，“一组拍街道、夜景、人流，另一组主要负责广心的部分，做人物内景。” “加个店长的镜头。”沈确忽然提醒了一句，微微努嘴指向一旁，“他努力争取的。”只见店长正站在远处，假装在擦桌子，目光却一直悄悄往这边瞟。 林既白刚要回应，曼婷已经翻开本子，一边念念有词一边记录：“懂。我看看能插在哪一段。” 咖啡店的内景顺利完成，镜头里何广心与顾客互动的片段自然流畅，节奏把握得刚好。下午两点过，正式收工。 店长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五秒的镜头时间，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他早早准备好了一桌咖啡店简餐招待大家：三明治是手工烘烤吐司夹着鸡蛋沙拉和烟熏火腿；沙拉上撒着香脆面包丁和帕玛森芝士；还有一大盘金黄香脆的薯条，搭配自制的酸奶酱；甜点是一块块迷你焦糖布丁和蓝莓芝士蛋糕，餐后每人一杯热咖啡。 “谢谢店长了。”沈确吃得很开心，没注意到一旁监视器前的林既白在她脸上停留的眼神格外久。 午餐过后，众人驱车前往下一站拍摄点——何广心的家。那是他平时拍猫饭vlog的地方，也是两个毛孩子的主场。 “猫怕生，咱人太多了。”站在楼下，沈确贴心提醒林既白。 这事早在前期沟通时就确认过，何广心也向沈确和曼婷表达过担心。林既白点点头，只带上沈确和一位摄影师，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一进门，屋里就被软糯温馨的气息包围了。房间里摆着猫爬架、小吊床，还有一整面墙的猫玩具。Cheese率先探出头，毛发雪白柔软，蓝色眼睛像宝石一样晶亮。Mochi紧跟着跳下来，小圆脸，大眼睛，像个随时会扑过来的雪球。 “Cheese！Mochi！”沈确一进屋便认出了这两位“主角”，蹲下身子就去撸猫，完全忘了工作。 两只猫倒也亲人，围着她蹭个不停，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林既白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随后走到摄影师身边帮忙调整机位。他动作利索，不动声色地替摄影师架起了稳定器和补光灯，还根据猫的活动区域预判了几个拍摄焦点。 沈确也很快收了心，站起身来，接过曼婷提前准备好的脚本，开始指挥动线与分镜。人手不够，现场的活儿一肩挑：她一会儿扶着灯板给猫补光，一会儿盯着摄影师的实时监看，一边还和广心确认镜头里摆放的道具是否需要替换。 为了减少猫咪的紧张，他们压低说话音量、简化所有移动步骤。镜头背后几乎没有片刻空闲，沈确和林既白之间配合默契，彼此不用多言就能看懂下一个环节。 监视器中显示的光线切换为暖黄色调。厨房里，何广心正低头备餐。画面聚焦在他的手指：切菜、盛饭、调拌，每个动作都轻柔有序。 “你每天都拍猫饭vlog，不会腻吗？”画外音响起，是沈确在采访时的提问。 “我也不知道。”何广心的声音随之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习惯，“可能习惯了吧。它们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很安静。我也不用说什么。就看看，听声音，就挺放松的。” 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煮饭声，热气缭绕在空气中，映着碗边升起一圈细雾。猫粮倒入碗中，再小心地放上一颗生鸡蛋黄。 摄像机架好之后，他退开一步。Cheese与Mochi先后靠近餐盘，像有约定一样同时低头吃饭。小猫舌头轻轻舔着，发出柔软而规律的声音。 “如果不拍这些，你会做什么？”画外音再次响起。 画面中，猫继续吃饭，而广心靠着沙发边坐下，双臂环膝，眼神沉静。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可能就下班回家，直接躺床上吧。刷刷手机，然后洗漱睡觉。第二天早上闹钟响的时候，会觉得起床很难。” 镜头缓慢推近，捕捉他话语落下时轻微皱起的眉头和嘴角那一瞬间的自嘲。背景音乐轻轻响起，是一点点融化在生活缝隙里的钢琴音符。 “我们这部纪录片叫《寻找格陵兰岛》，”沈确问，“你觉得你在寻找什么？” 何广心抬头，眼神望向屋内灯下蜷缩着的两只猫，思索许久才开口：“或许是……存在感吧？”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缓也更轻，“不是那种被看到的存在感，是……我自己能感觉到，今天我活着。” 他望着Cheese专注地舔着碗沿，说：“给它们准备吃饭，还有看着它们吃饭的时候，我会有这种感觉。” 镜头最终定格在猫咪耳朵轻轻动了动的画面上，背景中锅还在保温，墙上的投影正慢慢暗下去。 最终拍摄出来的成片效果非常理想。猫咪状态自然，空间布景也干净治愈，画面温度十足。林既白看着监视器里猫饭镜头的回放，轻轻点了点头。 “这段可以放在片头。”他淡淡说。 沈确看着镜头里毛茸茸的cheese把头埋进碗里啃冻干，忽然笑了。 “这也太可爱了，我也想养一只。”她说。 第18章 晚风知道他在看我 拍摄结束后，沈确和林既白一起走出楼道，夜风微凉。楼下导演组还在收器材。 “你觉得他在寻找什么？”沈确问。 林既白看着远处巷口的路灯，说：“这是自我感动。” “你不信？”沈确侧头看他。 “我不相信理想主义。”林既白说得平静，“成年人的理想主义，往往是对现实的误判。猫吃饭拍视频，能缓解焦虑是好事，但别说什么存在感。” “不愧是ST人。”沈确说。 “什么？”林既白没听清。 拍摄结束后，沈确和林既白一同走出楼道，夜风微凉，晚上的空气带着一丝初夏树叶的青涩气息。楼下导演组还在收器材，收音师朝他们挥了挥手，眼底尽是疲惫。 “你觉得他在寻找什么？”沈确忽然问，声音在夜里轻得像风一样。 林既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台阶上，看着远处巷口的路灯，那光像落在旧照片上的灰尘。 “这是自我感动。”他终于开口，语气克制。 “你不信？”沈确侧头看他，语气里没有讽刺，只是认真地想知道答案。 “我不相信理想主义。”林既白说得平静，“成年人的理想主义，往往是对现实的误判。猫吃饭拍视频，能缓解焦虑是好事，但别说什么存在感。” 沈确听完，只轻轻地笑了一下：“不愧是ST人。” “什么？”林既白偏头，似乎没听清。 沈确没立刻解释，过了几秒才淡淡地笑了一声：“你太现实了。” 林既白目光转回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呢？” “我？”沈确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理想主义者。但我确实觉得，人能靠一点微小的坚持，撑过生活的一部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夜风吹过门前的树枝，树影在墙上轻轻晃动，像谁停不下的思绪。 “晚上有安排吗？”林既白忽然问，在其他人陆续收工之后。 “啊？”沈确怔了一下，随后摇头，“没有。” “一起吃个饭？”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丝不可辩驳的认真。 沈确一瞬间有些诧异。这不像林既白的风格。他不属于会在收工后邀人吃饭的那类人。她下意识地以为是要聊项目，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来到一家天黑后才营业的小酒馆，安静、温暖，有些法式情调，但不过分精致。墙上挂着昏黄的老灯和洗白的黑白照片，背景音乐是低声的爵士，带着一点慵懒。 沈确走在他身后。等两人坐定后，她环顾一圈，轻轻笑了。 “怎么？”林既白问。 “只是觉得，你选的餐厅也很符合你的气质。”沈确说。 林既白淡淡一笑，没说什么。他的笑很轻，像是刚刚飘下来的雨点，安静又克制。 两人看了眼菜单，点得很简单：南瓜浓汤两碗、凯撒沙拉一份、牛肝菌意面、炸洋葱圈，还有一壶温热的梅子酒。 菜很快上齐了。沈确夹起一根蘑菇，抬头看他：“你不会真是想聊项目吧？” 林既白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不是。” “那你叫我吃饭，是为了什么？”她轻声问，语气放松，有点挑衅，也有点好奇。 “只是想请你吃顿饭。”林既白放下刀叉，语气笃定又平静，“就这样。” 沈确怔住了，没再说话。她低头喝了口汤，南瓜的香气混着奶油的温度，缓缓在舌尖化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松动了。 林既白忽然开口：“今天拍摄的时候，你情绪很投入。” “我一直这样。”沈确笑笑，“不然我干嘛做这个纪录片？拍猫，拍人，拍这些生活碎片。” 林既白点点头，像是在认真听。 “怎么？”沈确眨了眨眼，带点打趣，“你开始共情了？不是说你不相信理想主义吗？那你觉得，理想主义是什么？” 林既白没立刻回答。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才说：“是相信意义大于过程。是以为表达本身就能改变点什么。” “那你不这么觉得？” “我觉得——”他顿了一下，“意义不重要，落地才重要。” “可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立刻落地。”沈确慢慢说，“有些事，是你不知道它有没有用，但你还是会去做。” “比如拍一只猫吃饭？”他看着她，语气不带锋利，反而有种淡淡的戏谑。 “比如拍一只猫吃饭。”沈确点头，语气认真，“比如在一个吵闹的世界里留下几分钟安静的画面，比如在夜深人静中静静地打字。” 林既白垂眸，轻轻笑了，没接话。 “你是现实主义者，”沈确说，“你相信的是结构、逻辑、成效，是能说服市场的数据和流程。但我总觉得，我们拍的，是人本身。” “人也会骗人、”林既白语气清淡，“人会表演、会放大苦难、会拿生活当剧本。理想主义者拍这些的时候，总以为真实会自己跳出来，但它不会。真实是剪出来的，是控制出来的。” “所以你不信。”沈确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愿意来拍这个节目？” 林既白正在低头慢慢夹起意面，轻声回答：“因为这个名字。” “《寻找格陵兰岛》？”沈确一怔。 林既白嗯了一声，但没在解释更多。 沈确歪了歪头，看出他不愿多说，也便不再追问。她留学多年，早学会尊重他人的沉默，哪怕其中藏着她听不懂的答案。 沈确怕冷场，又低头喝了一口汤。就在这时，林既白开口了：“上次在长沙那家咖啡店碰到你，是在写张梦雪的策划吧？” 沈确抬头：“你看到了？” “嗯。”他语气不轻不重，“当时你左手摊着笔记本，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说不聊工作的吗？”沈确半是调侃地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 林既白眼中带着一丝笑意，眉眼随之柔和下来。 沈确轻笑：“那你眼力不错。当时确实是在想她的拍摄，我和曼婷都觉得她挺特别。” “特别在哪？” “她的白天和夜晚几乎是两种人生。”沈确语气带着一丝敬意，“白天是小学班主任，稳定、有秩序，对孩子温柔有耐心；下班之后，她写侦探小说，也写奇幻言情，跟出版社来回邮件，去年刚签了一个影视改编权。” 林既白听着，眼神微微收束：“她的资料我看过。这会是个好题材，但也是个不好讲的故事。” “为什么？”沈确不解地问。 “现实里太清醒的人，会让观众觉得有距离感。”林既白语气平稳，没有评判，“理想主义靠情绪投射才能共鸣。但她的人设太精准了：小学老师、兼职作家、影视版权。身份叠得太整齐，观众会质疑她的真实性。” “可她确实是这样活着的。”沈确看着他，眼神认真，“我欣赏她的方式。” 林既白靠回椅背，眼神低下去，声音也低了一些：“不是每个人都能选两种人生。对很多人来说，过好一种可能性，已经是极限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看别人活得那么完美。” “但我们拍出来了，才有人会相信那种可能真的存在。”沈确缓缓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某种力量，“不然现实里剩下什么？996、算计、内卷、疲惫的日复一日？你说得对，过好一种人生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够难了，可也总有人，不想被定义。” 林既白没立刻回应，只是低下头，慢慢切着意面，像是在咀嚼她这番话的重量。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打算在曼婷原来的脚本上，加两套剪辑思路——一套拍她的生活，一套拍她的怀疑。” “你的意思是？”沈确微微皱眉。 “你讲她选择了两种人生，我就要问她是否后悔。你讲坚持，我就要拍她在崩溃时怎么咬牙。”林既白语气不急不缓，“观众不会轻易相信理想主义，除非他们看见它是怎么被现实踩过，又慢慢站起来的。” 沈确沉默片刻，随后笑了：“看样子，我负责写她的光亮，你负责拍她的影子。” 林既白看着她，语气柔了一点：“搭配还挺合理。” 沈确夹起一块洋葱圈：“就像今晚这顿饭，热汤配炸洋葱，彼此不一样，但刚刚好。” 林既白没说话，只是转头静静看着她。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窗外风吹过门前的树枝，枝叶轻响，斑驳的光影洒在桌面上，也落进了沈确的眼眸。她转头望向窗外，而林既白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她身上。 饭后，两人并肩走出酒馆。街道静悄悄的，夜色温凉，风有些起。 “谢谢你请我吃饭。”沈确轻声说，其实原本打算AA，但刚才服务员结账时，她才发现林既白早已付了账。 “应该的。”林既白点点头，语气平常。 风又吹了一阵，有些冷意，沈确下意识裹紧了围巾，却不小心缠住了发卡。她伸手去理，动作有些手忙脚乱。 林既白忽然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帮她扶正发卡。指尖掠过她的发丝时，两人都不由微微一顿。 “风有点大。”他低声说，语气近乎温柔。 “嗯。”她轻应一声，心跳却明显快了几拍。 第19章 她的深夜打字声是自我逃逸的呼吸 第四集的拍摄日，张梦雪终于腾出时间，众人将见面地点定在了下午三点的学校。曼婷和沈确早早与校方沟通，确认拍摄许可和流程合规，尤其强调：不会让任何未成年学生出镜。 ??一早八点，沈确和李婧已经在公司剪辑室落座，看着第一集《她的笔尖会看见温柔》在平台上线的后台数据。点赞、转发和收藏都还不错，但播放量依旧没有破圈的迹象。 ??“目前这个体量，还算是稳。”李婧说着点头，却还是有点遗憾。 ??沈确喝了口咖啡，语气平静：“毕竟是微纪录片，慢热是常态。”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跳出了一条群消息：《寻找格陵兰岛》工作群最新提醒。沈确一看，眉头立刻皱起：“预算被砍了？” ??李婧立刻解锁手机，惊讶道：“怎么会这样？上线效果不是挺好吗？”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敲响。门开，进来的是节目总监周竞文，手里夹着刚从晨会带回的文件。 ??“周总。”两人赶紧起身打招呼。 ??周竞文挥了挥手，边走进来边翻着资料：“刚刚总部开完会，高层要求我们迎合平台内容导向。”他顿了顿，冷笑了一下，“说得委婉，其实就是——流量焦虑。” ??“预算砍多少？”沈确冷静问。 ??“每集削减15%，广告对接也暂停了。”周竞文压低声音，“意思也很明确，要么拿数据说话，要么就准备让位。” ??李婧忍不住开口：“但我们拍的是纪录片，又不是爆款综艺！” ??“平台不管你是纪录片还是短剧，观众想看故事，最好要有点刺激。”周竞文看了看两人，“这一集，你们要更小心些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开，回办公室处理下一档节目。 ??沈确站在原地几秒，随即低头打开电脑，边整理资料边说：“连线林既白和曼婷，我们得改方案。” ??几分钟后，线上会议室连通，视频画面一分为三。 “我们也收到通知了。”曼婷开口，声音疲惫，“摄制组费用被压缩，外包器材都要撤回。” ??“你们那边是降薪还是减天数？”沈确问。 ??“全都减。”曼婷苦笑，“本来调的A机也换成小组自有设备了。” ??“唐导呢？”李婧补问。 ??“他去找广告方拉人情，说服他们不要撤资，至少保住第二集能播。”曼婷叹气。 ??林既白终于抬头：“这不对，我们预算本来就低得可怜了。现在这种都要砍，是打算把我们当短视频剪着玩？” ??“他们要的不是内容，是话题。”沈确翻着预算表，低声说，“我再确认一遍结构，看看有没有能省出来的部分。” ??“而且，”林既白插话，“现在平台还提了新方向：‘人设得抓人，故事要反转’。” ??“我们这是纪录片，又不是爽文。”曼婷语气冷淡，“把人当故事线扯着跑，不怕扯断了？” 李婧也说到：“我看第一集里叶迪的故事剧情线挺饱满的，何必强行上高度？” 沈确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三人：“不如，把我们之前聊的那个方案拿出来试试？” ??“哪个？”曼婷问。 ??“就关于张梦雪‘双重人生’的拍法。”沈确顿了下，视线扫向林既白，“你说过，应该从她的光和影两个面，做两套剪辑思路。” ??林既白点头，慢慢补充：“我们要讲她的白天与黑夜，那就要问她有没有动摇。你讲她坚持写作，我就要拍她夜里怎么撑过低谷。你讲理想，我们就得让观众看到它是怎样被现实踩碎，再重新拼起来的。” ??曼婷沉默几秒，点了点头：“好，我同意这个结构，我现在就改脚本。” ??“那今天的拍摄计划还按照原计划执行，对吧？”李婧问。 ??“拍摄不动，剪辑留余地。”林既白说，“下午现场，先抓她最真实的状态。” ??“对，不要提前打草惊蛇。”沈确补充，“别再联络她，保持她自然的节奏。” ??“收到。”曼婷回应。 ??四人一边吃着速溶咖啡和压缩饼干，一边敲着电脑修改分镜。曼婷快速调整现场脚本，在原有结构上新增了一个镜头段落：“张梦雪伏案写作中偶然停笔，陷入沉思”，标记为“剪辑素材B组·怀疑线”。 ??林既白同步修改镜头表，把第二段拍摄计划扩展为“两机位捕捉她的工作与写作状态，并设追问项：你写过最想删掉的段落是什么？” ??李婧则开始根据新思路重排后期标签：“生活片段·日常轨”、“情绪节点·疑问轨”、“理想碰撞现实点·核心B剪”。 ??沈确最后拍板：“一小时内改完，三点准时拍。哪怕预算砍了，也要把结构撑住。” ??视频会议挂断时，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下午两点。 下午三点整，众人终于在学校门口会合。张梦雪刚下完当天最后一节课，从教学楼侧门走出来，额前还有些微汗，神情还带着课堂上的专注与紧绷。 ??沈确率先迎了上去，温声说道：“张老师，今天不会拍教学部分，请放心。” ??张梦雪松了口气，轻轻点头：“只拍我下班的路？” ??“是的，”林既白在一旁接话，“您自然表现就好，我们不干扰您。” ??为保护未成年不出镜，摄制组遵守承诺，没有进入教学楼拍摄，而是由校方临时协调，允许他们在主楼和操场之间拍几段远景。镜头早早在跑道尽头就位，远处的阳光斜洒进镜头，操场上空无一人，教学楼的倒影拉长在墙上。摄影助理迅速调焦，调整ISO参数，将张梦雪步出教学楼的那一刻静静记录下来。 ??她穿着深棕色的大衣，帆布包斜挎在肩，步伐稳中带快，像刚完成任务的教师，又像赶时间回家的普通人。她偶尔抬头望望天，没看镜头，却像刚好撞进光里。 ??五点，摄制组跟随她抵达公寓楼下。她领着众人上楼，一边开门一边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地方小，大家将就一下。” ??“这正好，有生活气。”沈确接过话，笑着安抚。 ??屋里收拾得很整洁，门口排着几双拖鞋，角落摆着绿植，书架上挤着教育学和幻想小说的书，还有一列五把颜色各异、风格迥异的机械键盘，像安静排列的情绪密码。 ??六点过一点，天色暗下来。张梦雪戴上写作用的黑框眼镜，换上茶轴机械键盘，窗帘轻合，房间变得温暖而沉静。灯光师调整了侧灯角度，摄影师轻推轨道，光影在她脸上打出安静的层次感。 ??“采访稿我们现在一页页调整。”曼婷和沈确蜷在房门背后，低声讨论着下一步的问题逻辑。李婧蹲在一角，检查收音设置。大家默契无声，但神经紧绷。 ??“镜头右推两公分，她脸部有点反光。”林既白盯着监视器小声提醒，手里拿着笔记，不停标注角度与时长，“下一组给个正侧面切换，强调‘她的私人空间’。” ??七点整，正式采访开始。 ??张梦雪抿了口水，看向镜头：“可以开始了。” ??“教育和写作对你来说，分别意味着什么？” ??她望了眼窗外，微微一笑：“教育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要照顾几十个孩子的成长。但写作，是我自己的空间——表达、疗愈、喘息。” ??“你觉得兼职作家被理解吗？” ??“坦白讲，不容易。”她慢慢说，“没有名气、没有收入，就常被当成浪费时间。但我喜欢从我手里生出一个又一个人物，就像他们真的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你有动摇过吗？” ??她停了下，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有，动摇比坚持还频繁。尤其是深夜，一个人写到怀疑人生——写这些有意义吗？有人会看吗？有时候，只有自己在屏幕前，真的很孤单。” ??她看着镜头，语气轻，却让人动容。 ??“但我每次都翻回去看自己写过的段落。有些情节很笨拙，却真诚。那一刻我会记得，写字不是为了掌声，而是让一些堵在心里的东西有出口。” ??“你希望观众从你故事里看到什么？” ??她想了想，轻轻说：“看到一个人怎么找到了自己的出口。它可以是写作、艺术，也可以是别的。坚持做喜欢的事，是勇敢，也是治愈。” ??“我是班主任，也可以不是。我是张梦雪。我们每个人都不止一个身份。” ??话音刚落，房间里一阵沉默。 ??没人喊“卡”。林既白看着监视器没动，沈确轻声说：“别打断她，给她几分钟，她已经不是在说话了，是在生活。” ??镜头静静记录她在房间里的一举一动。她打字、喝水、调灯、翻书，没一句对白，却像一首没有旁白的散文诗。 ??晚上八点五十，拍摄结束，众人这才发现自己连晚饭都没吃。李婧刚点到的外卖冷在门口，没人顾得上动筷。 林既白靠着门边揉了揉眼睛，“收工。” ??众人陆续起身收器材、关灯、拔线。 沈确打开门，夜风灌进来，她回头望了眼屋里。 ??张梦雪还坐在书桌前，轻声说了句：“谢谢你们今天来。” 第20章 她的格陵兰岛崩塌了 这原本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工作日，谁也没想到，第二集《她的提拉米苏会叠出生活的节奏》上线前一天，竟成了整个项目最绷紧的一天。下午三点，阳光正好，剪辑间灯却没亮。沈确正坐在一堆文件和屏幕之间，来回切换着素材与台本。 “这个章节的转场还要再柔一点。”她抬头说。 “你是说从厨房切去她收账本那一段？”林既白在电话那头边盯着监视器边确认时间轴，“我觉得可以配点环境音，保留她在厨房走路的声音。” “对，配她脚步声。让节奏慢下来。”沈确快速点着鼠标，“标题组记得改，我刚和平台那边确认，推荐标题用《她的提拉米苏教我生活有节》，他们测过转化率高。” 刚挂电话，李婧立刻走过来，手里拿着手机笑嘻嘻地说：“确姐你看，收藏和预约都涨了，比第一集多了30%。” “这个数据好，”沈确眼前一亮，声音也轻快了些，“截图发我，我一会儿转给导演组。” 她刚回微信，群里又弹出一条消息，是曼婷：“要不要做个字幕版的短cut？平台首页推荐可能用得上。” 沈确边揉眼睛边回复：“想法不错，我问问林导和唐导。” 不知怎么的，今早起床后眼皮就一直在跳，一跳一整天。她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李婧看出来了，小声问：“确姐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我打趣，“可能是预感不太好。” 从年前到现在，几乎没怎么真正休息过，但看着这个一点一点长起来的项目，她心里又是累又是兴奋。熬过那么多不确定的阶段，现在眼看就要稳了，结果…… 三点半，办公室群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寻找格陵兰岛组，E号厅内容与预算评估会，请准备资料。” “现在？”李婧一边看一边皱眉，“突然要汇报？” 沈确心里顿时沉了一下：“我猜，可能是坏消息。” 果然，她带着李婧赶到E号厅时，内容总监、财务部代表和商务部门的人早已就位。林既白和曼婷已经坐在会议桌的一侧，桌上摊着厚厚的打印稿，显然已被审过一轮。 会议一开始，内容总监便开门见山：“《寻找格陵兰岛》的后续发布暂缓。” 空气仿佛瞬间静止了。沈确吸了口气，坐直身子：“请问原因是什么？” “话题度不足，传播性差。节奏太慢，观众缺乏二次转发动力。”内容总监语气平稳，“这不是纪录片的问题，是项目策略问题。” 财务紧接着说：“广告方反馈曝光低于预期，后续预算将被冻结。” “但广告方早上还跟我们确认了投放计划。”曼婷皱眉。 “我们不是不重视内容。”商务代表接口，“但平台那边的考核KPI压得太紧了，优先保障商业项目。” “你们做综艺时夸我们拍得像纪录片，现在做纪录片了又嫌我们节奏慢。”曼婷轻声吐槽了一句。 沈确侧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别硬刚。 她尽量保持冷静，把准备好的观众反馈截图和周报摊开：“这是上线一周的数据。观众留存、评论质量、收藏率都在稳步上升。作为一个原创纪实节目，这成绩不差。” “但节目缺乏记忆点。”内容总监翻着文件说，“画面克制，情绪内收，没有形成广泛共鸣。平台想要的是社交链条能主动转发的作品，比如热搜话题、冲突点、泪点金句。” “可是你们一开始就说这项目是为公司内容转型试水的。”沈确抬起头，语气也坚了一些，“那现在观众刚刚开始建立黏性，你们就撤了？不是否定项目，是在否定转型本身。” 她的话一出，换成曼婷和李婧在桌下拉她的衣角。这时高层的脸色，已经有些发沉。 “你们要的其实不是纪录片，是抖音段子。”林既白推了推眼镜，声音平静，“但我们不拍那个。” 会议最后，没有人再多说。财务部代表敲了敲表格：“战略收缩，预算优先倾向商业项目。” “意思就是我们项目，要停。”曼婷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眼神空了一瞬。 沈确低头收起资料，眼睛依旧跳个不停，但她没有说话。她知道，有些战，是不会在桌上赢的。可也总要有人站着，把话说完。 众人从会议室出来时，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一桶冷水浇过，一时间无力又愤懑。 “现在怎么办？”李婧小心翼翼地问。 “突然搞这么一出，我怀疑里面有鬼。”沈确的语气一向平稳，这次却透着一丝冷意。 “我也觉得不对劲。”曼婷点头附和，“现在怎么办？第二期明天就要上线了，现在被卡，整条计划线都断了。后面我们还排了四个受访者的档期，我都跟人家一一确认过，现在一停，全都要重新来。” “摄影组这边也要调整。”林既白也开口，“后续的拍摄原本就卡着别的档期，如果这边耽误久了，重新调配资源就更难。” 他转向沈确，低声问：“预算你上报了吗？” “年初就报了。”沈确点点头，“我和李婧一起做的预算，按照节目的完整规划一步步写的。” “你自己交的？” “我做完后发给斌丹姐了。”沈确如实回答，“她在我们这边做预算好几年了，我想着她经验比我多，便请她帮忙审核后代交。” 林既白看着她的眼神里透出几分不确定，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查查。”他说道，“我们的预算本来就很紧，不可能连这都过不了。我和曼婷去和唐导沟通，你和李婧去把资料核实一遍。” 沈确点了点头，带着李婧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确姐，是预算出问题了吗？”李婧看着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小声问。 “你现在去找斌丹姐要她最后提交的那份预算，再去财务部调一份正式审批记录。”沈确边说边打开年前自己那一版草稿，“注意别打草惊蛇，拿到后立刻发我。” “明白了。”李婧点头，立刻起身离开。 将近六点，李婧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把两份文件递过来：“财务那边好说话，我说是对账需要，他们就给了。” 沈确接过文件，翻开三版资料开始逐项比对。 “你先回去吧，”她头也没抬，“已经下班了。” “不了，确姐。我留下来。”李婧一边搬凳子一边笑道，“这是我们一个团队的项目。” 沈确看着她，心中一暖。这个刚进组的小徒弟，确实越来越让人信任了。 办公室里灯光昏黄。语安和斌丹还在埋头加班，恒之和心颖这几天都在外地出差。 她们逐条核对预算，终于在第三页发现了异常。 “这笔设备租赁费，我们根本没填过。”沈确皱着眉头，“还有这笔场地踩点调研补助，这根本就是凭空出现的。” 李婧凑过去：“还有这条‘二次素材打包服务’也是，剪辑组根本没要求过这项服务。” “宣传物料快递费、会议协调费、嘉宾接待备品……”沈确念着那些从未设过的费用，一边翻页，一边冷笑，“这些都能写上来，真是编得挺细的。” 李婧正准备开口，沈确迅速抬手拦住了她，悄悄给了她一个眼神。 语安和斌丹就坐在几米外，她们收拾起资料，转身进了小会议室A301。 一关上门，李婧就忍不住了：“确姐，那些预算我们根本没写过！斌丹姐交的版本里，根本是她自己加进去的吧？” 沈确没说话，只是翻到那几笔费用最后的备注栏。果不其然，“费用报销人”一栏赫然写着：曾斌丹。 “是她！”李婧愤怒道，“背后动手脚的人竟然是她！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真是……” 沈确想起前几天，曾斌丹还在群里对她留言：“@沈确，对你们第二集特别期待哦～”那副满脸期待的模样，现在看来简直讽刺。 “是我太大意了。”她低声说道，“既然是我的项目，预算这种事就该我亲自送，不该图省事交给别人。” 她记得很清楚，年前临走前，她把预算做完了，还反复校对了三遍。但因为第一次参与完整预算流程，听说斌丹经验足，便想着省事请她帮忙。 “没问题，你给我，我帮你交。”当时斌丹笑得一脸真诚。沈确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帮忙”是换上自己的一套数据。 “你给她预算的那天我在。”李婧皱着眉头说，“她好像当时看了一眼就说你很细心，没想到居然背后搞这种事。” “我听过她和语安在茶水间聊过我……”沈确眼神暗了下去，“我没当回事，现在想来，我真是太轻敌了。” 她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拨出林既白的号码。电话很快接通。 “喂。”电话那头传来林既白的声音。 “是我，沈确。”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平稳却压着怒意，“预算出问题了，我们上报的版本被人动过手脚。” “我猜到了。”林既白声音低沉，“你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项目，我没守好。”沈确语气一顿，“我把预算交给了别人。现在看来，是我错在太信任。” “先别多想，把你那一版预算原件发我，包括创建时间、文件版本号和交接记录。” “好，我同时发给你、唐导和周总一份。” “行。”林既白语气一如既往冷静，“我们走正式申诉流程。” 第21章 最冷的一天不是冬天 第二天一上午，收到通知的唐总便来了。 会议室B305的窗帘只拉了一半，窗外阳光被遮挡住一角，斜斜地投进来，一半死板，一半浮动，光影像情绪一样压抑不定。 在沈确简明扼要地解释完预算的前因后果后，唐及“啪”地一声把预算表摔到桌上。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隐忍的怒意。他眉头紧蹙，死死盯着投影幕上那一列列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语气压着火气：“这笔设备，还有后面几笔账，你们上报过吗？” 沈确声音平稳：“没有。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租过灯塔那套机器。” 唐及眼神一沉：“曾斌丹签的字？” “是的，但我也签字了。”沈确毫不推脱，她示意李婧把复印件递过去，白纸黑字，两人共同签字，责任分明。 唐及视线落在文件上，脸色更阴了几分：“沈确你……” 他话没说完，但沈确已然明白那句话的重量。她立刻开口：“唐导，是我失职。我非常抱歉。我不应该把预算上报这种关键环节交由他人处理。” 她语速稍快，像是怕被打断，也像是在争取一次补救的机会：“但请允许我补充，我们已经连夜梳理完所有账目，并补充写了一份说明。如果需要，我愿意亲自去找财务、找法务、找灯塔那边对接原始数据。只要还有补救的可能，我愿意担全责，也不会回避。”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不过，最终的审批人是曾斌丹，他的权限比我高。流程上如果要追责，我认我这一级的疏忽，但我也希望公司能一起审视项目管理中更系统的漏洞。” 唐及久久没有回应。他站在那里，脸上既有恼火，也有无奈，仿佛思考着什么。 林既白突然起身，默默走去接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唐及，一杯留在自己手中。 热水的腾腾水汽在空气中升起，像试图熨平这间屋子的沉重。 唐及接过杯子，语气终于松了几分：“我在这个项目上没少给高层打包票。结果第一集刚上线，就出岔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点上一支烟。这是众人第一次看到唐导在公司吸烟。 风吹动窗帘，他背对着众人，又抽了一口烟后才转身道：“广告商那边我先稳住了。公司那边，我来沟通协调。你们不要再擅自去回应，也别急着删数据或内部自查。预算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别给对方留把柄。” “谢谢唐导，我们一定配合。”沈确立马点头，“以后我会严把每一道关，不会再有这样的疏忽。”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一时间无人言语。 直到走廊上，曼婷轻轻感叹：“他是真生气了。我还头一回看到唐导发火。” “是我疏忽了。”沈确坦然地承认，“这个项目从立项到上线，我负责最多。我应该更谨慎。” 曼婷拍拍她肩膀：“你已经说了很多次是你的问题了，别太自责。项目还没死，我们都在你这边。” 沈确勉强一笑，却没有回应。她的肩膀虽然被拍了拍，但情绪仍沉在心底。 林既白始终没有说话，只站了一会儿，便和曼婷一起离开了。 沈确回到工位，刚坐下，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许婷发来的微信：“节目啥时候播啊？我还特地贴了二维码呢，昨天有几个老顾客来问，说她女儿想看你们拍的那集！” 看着那一连串关心的字句，沈确心中泛起一丝苦涩。她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对方节目被暂停，只是打出一句：“节目正在审核中，上线前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啊~” 后面还贴了一个笑脸的表情包，努力让这条回复显得轻松、不敷衍。 刚放下手机，便看到桌上多了一颗巧克力，是李婧悄悄放的。 “我妈说，压力大的时候吃颗甜的，有助于放松。”李婧笑着说。 沈确被逗笑了：“谢谢你妈咯。” 她剥开巧克力边吃边起身去接水：“走吧，一起。” 李婧点头，两人并肩朝茶水间走去。一路上李婧还小声劝慰自己的“师父”，要她别灰心。 然而就在靠近茶水间时，里面传来的对话让她们骤然停住了脚步。 门虚掩着，王语安的声音在里面隐隐传出：“你听说了吗？《寻找格陵兰岛》那边停了。” “停得不冤。”是曾斌丹的声音，“她一个刚来的，又是海归，还一人挑大梁，也太自信了。国内现实她了解吗？” “是啊，一上来就想走情怀路线，还蹭什么温情。结果呢，观众不一定买账，公司更不可能答应。又不挣钱，干嘛做？” “她不是最爱讲什么‘真实’吗？现在这就是‘真实’。”曾斌丹的语气带着讥讽。 “她那个徒弟，听说是空降的。”王语安嗤笑，“连面试都没有。” “要么是关系硬，要么后台硬。”曾斌丹冷冷道。 “这俩人什么意思！”李婧脸色猛地变了，正要推门冲进去，却被沈确拉住。 “现在不是正面硬碰硬的时候。”沈确低声提醒。 李婧眼里噙着怒气：“他们根本不懂你做节目的初衷，也不知道你熬夜改了多少遍。” 沈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羽翼未丰，正面交锋没有意义。 可她没想到，更糟的消息接踵而至。 刚回到工位，微信又跳出一条消息，是爸爸发来的：“你妈住院了，医生建议几天内最好家属守着。现在在湘雅医院，我已经请了假，和你说一声。” 沈确心头一紧，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她迅速打开携程，订了今晚最晚一班飞长沙的机票。 “确姐怎么了？”李婧看到她表情不对，关切地问。 “我妈生病了，我得回去一趟。” “你放心去，这边我看着。”李婧立刻表示支持。 沈确点点头，立刻站起身，快步朝周竞文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敲门声敲在节奏上。 “请进。”里面传来周竞文的声音。 “怎么了？”他一抬头，看到沈确空着手站在门口，脸色疲惫又紧张，立刻意识到不对，“家里出事了？” 沈确点头：“我妈住院了，医生建议有人陪护，我想请三天假。” “批了。”周竞文毫不犹豫，“你最近也够辛苦的，赶紧回去。” 沈确原以为还要据理力争，没想到他批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谢谢周总。”她低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沈确。”周竞文叫住她，合上电脑，又补了一句，“节目只是暂停，并没有被砍。” 沈确点点头。她明白，这既是安慰，也是提醒。 “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周竞文目光沉稳，“你有冲劲，也扛得住压力。但记住一点，做内容的人，不能当逃兵。” “我不会放弃的。”沈确坚定地回应，眼神澄澈，随后转身离开，脚步虽快，却不再慌乱。 “这里就交给你了。”沈确把最后一行文件发给李婧，站起身来合上电脑包，语气里透着些许匆忙，却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冷静稳妥。她没来得及回家收拾行李，只是顺手抓了充电器和笔记本，便匆匆打车前往机场。 安检队伍很长，但她全程没有低头看手机。直到找到登机口的座位坐下，呼出一口气，正准备重新打开电脑继续看预算，就看到李婧发来的微信，像一颗炸弹一样“砰”地跳进她眼前：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周总说你不在的这三天让我跟着王语安。她刚刚一脸严肃地让我改她那套无聊的共鸣结构，逻辑都没搞明白还想搞共鸣，我真不想和她一起工作！更离谱的是，曾斌丹还坐她旁边！看到那两张脸……烦死啦！！” 沈确盯着那条消息，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惹得旁边的乘客侧目。她赶紧捂住嘴，低头回了一句：“我就走三天，别怕。”末尾还贴了一个抱拳的表情包。 她看着屏幕发亮的那句“我就走三天”，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那像是在安慰李婧，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眼神一黯，她又立马抬起头，看着候机大厅的灯光，轻轻地告诉自己一句：“我们不会一直在低谷里。” 还有四十分钟登机。她打开笔记本，重新调出预算表。耳机塞进耳朵，降噪模式一开，四周的嘈杂顿时像被裹进棉花里。键盘嘟嘟嘟地响了起来，那节奏像极了张梦雪那天夜里打字的背景声，一下一下，把思绪带回了她们一起熬夜调片段的那些夜晚。 第22章 我相信你 飞机刚刚落地长沙黄花机场，舱门还未打开，乘客们便开始骚动。沈确掏出手机，关闭飞行模式。下一秒，铃声突兀地响起，屏幕上跳出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林既白。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这是第一次。 她戴上耳机，心跳突然加快了一点，“喂？” “你在哪儿？”对面是他少有的急促语气，少了往日的冷静，语速也快了几分。 “刚到长沙。”沈确略微顿了顿，但还是如实回答。只是，她没有告诉他母亲住院的消息。 林既白沉默了两秒，语气有些低落又夹杂着不可置信：“你怎么回长沙了？” 沈确看见舱门开启，前排旅客纷纷起身，她站起身准备拿行李，却没来得及回应他。 “是不打算继续了？”林既白突然又问，语气多了一点不安。 “什么？”沈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理想主义吗？”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控制情绪，“节目一暂停就想做逃兵？” 沈确咬了咬唇，捏紧手机，强迫自己平静，“我下飞机了，有事晚点说。”话音未落，她便挂断了电话。 下了飞机，她立刻叫车前往医院。夜晚的长沙灯光明亮却疏离，车窗开着，风灌进来，有些冷。沈确却觉得这种风很舒服——像一种提醒，也像一种洗涤。 出租车在湘雅医院门口停下，她看着导航上那一点一点接近的“消化内科”。 病房在七楼，是普通的六人间。母亲刚打完点滴，脸色苍白但还算清醒。沈父坐在一旁，正在和她低声交谈。 沈确推门进去，母亲看见她，愣了一下，接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崽崽，你回来干嘛？我又不是多严重。都怪你爸。”说着，便转向沈父，“你好端端地给她发什么消息啊？” 沈确走过去，坐在床边，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我就回来陪陪你。” 这一句，声音温柔得连她自己都意外。 夜色渐深，沈确让父亲先回家休息，自己留下来陪夜。医院的走廊安静得出奇，只剩下偶尔推着轮床经过的护士。 十一点过，母亲终于安稳入睡。沈确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躺在陪护床上辗转反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她干脆起身，拿起电脑包和一瓶矿泉水，悄悄走到病房外的阳台。 长沙的夜空，有些潮湿，月亮挂在云层之间，像是被风吹得有些迷糊。 她打开手机，点开工作群的消息。 “寻找格陵兰岛第二期上线暂停”的系统通知静静躺在那里，仿佛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砸进她的胸口。 她心里一紧，随即注意到，下午其实错过了三通林既白打来的电话。 还有姜函的短信跳了出来：“我爸妈刚到了医院二楼，他们来看阿姨，你别太累啊。” 沈确看着这条消息，鼻子有些发酸。她慢慢地打下一行字：“谢谢你姜函。真的。” 她继续往下滑，看到李婧发来的一串语音和文字：“下午下班前和王语安开选题会，气氛好僵，她还酸了一句，说情怀节目没市场。她那个实习生胡君一还在那里傻笑，笑个屁啊！” 沈确失笑，迅速回了一句：“这三天辛苦你了。” 然后，是曼婷发来的新闻截图：公司下季度预算大幅压缩，原创内容或将首当其冲。 沈确盯着那几行字，眼泪终于划出眼角。但只停留了不到五秒，她便悄悄擦去泪水。 她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大口灌了一口冰凉的水。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淡淡味道，也带来一点迟来的清醒。月光照在电脑上，她翻开工作日志，一页页厚重的文字、截图、链接记录着他们的努力： 叶迪画到凌晨三点的插画初稿，许婷小摊边顾客写下的暖心留言，广心和那群猫饭粉丝在机场举着灯牌拍下的应援片段…… 这些，不该就这么躺死在一个不起眼的硬盘角落。 她不是团队的吉祥物，也不是临时的替代品。 她是主创，是制作人，是必须对这档节目负责的人。对内容负责，对团队负责，也对每一个愿意在节目中留下声音的人负责。 她拉出笔记本，翻出前几周提交给平台的预算表，对照手机里的档案一条条核对。 很快，她的目光定格在一栏不匹配的数字上——后期外包与设备协调费用，金额被悄悄改过。改得不多，却精准避开了财务审核的警戒线。 她冷静地呼出一口气，眼神一沉。那一瞬间，她知道是谁动的手脚。 曾斌丹。 她不再犹豫，点开电脑，切换工作模式。指尖飞快敲打键盘，她开始连夜准备反击。 凌晨三点，她已整理出曾斌丹签署过的三笔设备费用记录，从云端调出原始备份单据，一页页截图归档，标注备注，建立专属文件夹，清晰命名、分门别类存证。 她起草正式文件，向唐导发出会议申请，要求复审当前预算流程，并注明“全程保留邮件记录”。 她又拉开另一份文件，重新梳理节目上线后的数据——第一集上线后48小时内的点赞率、弹幕密度、留言数、用户画像、二次转发频率…… 同时，为防预算继续缩水，她拟定了备用拍摄方案——用手机 自然光 观众投稿，保证内容不断线。 凌晨五点整，天边依然漆黑。医院楼下传来几声压低的咳嗽，楼道里值班护士脚步轻响。 一切准备就绪，她打开微信，迅速敲下一行字： “@林既白 @李婧 @曼婷。我整理出预算造假那段的问题证据了。准备申请复审会议。节目不能停。” 她毫不犹豫按下“发送”，像点燃一道暗夜里的光。 然后，她关掉电脑，靠回陪护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指尖仍有些发麻，脑子却意外地清明。 风一阵阵吹来，裹着初夏凌晨的寒意。她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 回到病房，她轻轻走到陪护床边，才刚躺下，就听见母亲的声音轻轻响起：“怎么了？”声音低低的，一下子击中她的防线。 沈确猛地吸了口气，眼眶忽地一热。她转过头去，佯装镇定地问：“还没睡？” “你有事瞒着我。”母亲的声音依旧轻，却不容置疑，“你回长沙的样子，我一看就知道。” 沈确低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突然发现自己那么会说话，却不知道怎么跟妈妈开口。千言万语，竟一句都说不出来。 “我生的女儿，我最清楚。” 终于，沈确点了点头。喉咙像堵住了，她勉强挤出一句：“嗯，有些事。但我在处理了，会好的。你放心吧。” 母亲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掌心温热。“我相信你。” 那四个字的重量，让沈确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她再也忍不住，整个人俯下身去，靠在母亲的病床边，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你，妈妈。” 母亲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她夜里发烧时那样，一下一下，很慢很稳。“傻孩子，说什么谢啊。”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说：“压力太大不要怕，大不了回长沙就是了。家里一直在。”这是在沈确昏睡前，听到的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23章 你要坚持，我就陪你到底 第二天一早，姜函的父母便来了医院。 沈确刚从病房出来，看到两位老人已站在走廊尽头。姜函母亲穿着一身素净的米色大衣，脸上带着职业医生惯有的温和和坚定；父亲则依旧是西装外套，白大褂挽在臂弯，神情沉稳而干练。 “嗯，放心，没有大碍。”姜函的父亲在仔细查看了沈母的病历后，语气笃定地说道，“就是前段时间太操劳了，熬夜多，营养也没跟上。静养几天就好，别太担心。” “对，回去以后生活规律些，多吃点清淡的，多晒太阳。”姜函母亲补充道，又回头看了眼沈确，“你也别太自责，家里人生病，压力最大的是子女。你妈妈现在这样，也跟你工作太拼脱不了关系。” “谢谢叔叔阿姨。”沈确点头，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满心的感激。 姜函的爸妈不仅是长沙有名的医生主任，更是多年前的老朋友了。两家是在高中家长会上认识的。那时沈确和姜函是前后桌，经常一起做项目，参加辩论赛。四位家长一来二去熟了起来，一直留着联系方式。如今再见，虽是医院的场合，却依旧带着浓浓亲切。 姜函父亲拍了拍她的肩：“你也要注意身体。小函总说你能干，其实我看你也挺倔的，什么都扛着不说。” 姜函母亲接话：“是啊，别逞强。有时候靠一下别人，不丢人。” 沈确点点头，笑着答应：“好。” 送他们下楼时，几人还聊起了高中时候的趣事。 医院门口，沈确刚送走姜函的爸爸妈妈，刚和他们挥手说再见，手机就响了。她一看屏幕——是林既白。 “喂？”她接起电话。 “我在长沙。你在哪儿？”电话那头，是林既白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急，甚至有些压抑不住的紧张。 沈确一愣，身体微僵：“你在长沙？你来干什么？出差吗？” “你不是说回长沙了吗？”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忍了很久的质问终于冲了出来，“我以为……你要辞职。” “我没事，我现在在湘雅医院。”沈确心里忽然一暖，鼻腔微微发涩。 “生病了？”他立刻追问。 “没有，我没生病。是我妈妈住院了。”她轻声答道。 电话那头，传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的声音：“我现在过来。等我。” “哎，你不用——”话还没说完，通话就被挂断了。 沈确愣愣地看着黑下来的屏幕，一时不知该哭还是笑。她没想到他真的会来——更没想到，他以为她要跑路。 大概三十分钟后，林既白出现在医院走廊尽头。一身浅灰衬衫，外套搭在手臂上，额前有细汗，喘着气，一眼便看到了提着热水瓶的她。 “林导，你真的来了？”沈确站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 “你真的没事？”他走近，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脸色，“你妈妈怎么样？” “我真的没事。”沈确轻叹口气，“真没事，我妈只是慢性病复发，住院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林既白点点头，声音压低：“吓我一跳。你那么突然回长沙，我以为你——不干了。” “哪能啊，你也太小看我了。”沈确轻笑一声，心里却悄悄一软。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沈母探出头：“崽崽，水打了吗？——咦，这是谁？” 沈确一时语塞：“我同事。” 房间里的沈父听到声音，也立马出来，探头看了看：“同事？哎呀，小伙子不错，一看就稳当。”一边说着一边八卦的看着沈确。 “爸！”沈确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哦哦，那是你同事嘛。”沈父赶紧装正经，却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既白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走上前，轻声道：“叔叔阿姨好，我叫林既白，是纪录片项目的导演。沈确是我们的主创，也是我非常信任的搭档。” 沈母愣了一下，点头回应：“你好你好。你长得真俊俏，导演啊……哎呀，那你们年轻人现在也不容易。” 沈父一听是导演，更来劲了：“小伙子，这一行我懂！我年轻时拍厂里的宣传片来着，摄影剪辑我都学过！现在的小视频我也天天看，抖音是我教她下的。” “爸你行了。”沈确忍不住扶额，脸微微红了。 林既白却很配合，点头说：“叔叔，改天我带机器来，您教我点经验。” “你看这孩子多会说话。”沈母笑着看女儿一眼，眼神多了一丝揶揄。 沈确想解释点什么，却发现林既白根本没有要澄清“只是同事”的意思。她忍不住偷偷看他一眼，却对上他淡淡一笑的眼神。 他不解释的样子，竟然让她心跳有点快。 一转眼，就到了中午。沈确正准备下楼去医院食堂买些盒饭，刚整理好包包，林既白忽然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又认真：“我下去给叔叔阿姨买饭，医院食堂这点不好，饭太咸了，怕他们吃不惯。” 沈确有点懵，心里掠过一丝迟疑，嘴上却有些不知该不该拦：“不用，不用，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既白已经急匆匆地快步出门，背影坚定。她转头看向父母，只见他们的眼神里满是八卦和宠溺，似乎在无声地说：“看吧，人家都这么主动了。” 沈确无奈地轻声嘀咕：“我已经点了外卖了……快到了。”声音里有一丝无奈，却也带着暖意。 不一会儿，外卖准时送达。林既白依旧没有回来，沈确只好亲自下楼去取。回到病房时，护士迎上来说：“3016病房转到四楼单间去了，是你男朋友联系的。他说你妈妈在那边住得更舒服，医院有人可以协调。” “我？男朋友？”沈确满脸写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急忙赶过去。 果然，刚推开病房门，就看见林既白正小心翼翼地给沈母端粥。“阿姨试试看这个，我妈胃不好时也吃这种。”他声音温和，态度细致。 沈母尝了一口，连连点头夸赞：“味道真好，这粥比医院的好喝多了。”沈父也罕见地感慨：“这孩子看着就靠谱，能干。” “崽崽回来了。”沈父见沈确站在门口，笑着招呼。 沈确愣了两秒才摘下口罩，微微无奈地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真是太麻烦林导了。” 林既白站起身，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我刚好认识这家医院的院长，顺便帮忙沟通了一下。” 沈确只能不好意思地道谢：“谢谢林导。” 林既白刚刚出门叫医生和护士过来问诊，沈确便轻声对父母说：“别这么看着我，也不要这么看着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一起共事的导演。” “噢——”沈母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意味深长。 林既白这边一直陪着沈父沈母聊天，气氛轻松自然。他讲起拍摄中的趣事，也听沈父说起年轻时的工作经历，三人时不时发出笑声。 到了晚上七点，沈父沈母吃完药休息后躺下睡觉，沈确便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林既白正坐在她对面。 “你干嘛跑来啊？怕我跑了？”沈确带着玩笑的语气问。 林既白靠在椅背上，表情轻松却真诚：“对啊，我怕你真撂挑子不干了。” “可我不会啊。”沈确低头拢了拢袖子，声音柔和，“我没想过放弃，只是一时觉得很难受。” “你说过你是理想主义者。”他盯着她看，“但理想主义不是坚持就有好结果。” “我知道。”沈确声音渐低，“所以我才怕自己在‘不该坚持’的地方瞎耗。” 林既白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你是没经验，但你比我想象的有韧劲。” “我说了我不会放弃。”沈确转头看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坚持，是因为我真的觉得，这节目是该存在的。” 林既白垂下眼，点了点头：“那就别再松手了。” 沈确轻轻点头，问：“你在这待多久？” 林既白想了想，回答：“明天回去。” 沈确点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出去吧。我今天在这陪床，就不回去了。” 临走前，林既白问：“你在这里待几天？” “三天，周总批的假。”沈确答。 他看着她，笑道：“那我等你回来。” 沈确愣了一下，没话说。 他见她没答话，笑着补充：“节目那边我盯着，你别担心。” 沈确这才轻轻点头。 林既白走远了，沈确依旧坐在那里，心里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一直以来，自己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扛着。 可林既白，在她最疲惫的时候，没有说教，没有质问，只是来了—— 并且，一直站在她身边。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依靠别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病房，又望向楼下朦胧的长沙夜色。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林既白发来的微信：“你要坚持，我就陪你到底。” 清晨六点半，医院走廊还带着夜的温度。沈确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床。见妈妈还在熟睡，她便轻手轻脚地拎起热水瓶，准备去病房楼口接些热水。 刚转进楼梯口，她就远远看见林既白和沈父一前一后走来，林既白手上提着两份豆浆油条和一个保温杯，沈父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爸？林导？”沈确有些惊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崽崽，你怎么起这么早？”沈父看见女儿，眼里露出一丝惊喜。 “你……还没走？”沈确看着林既白，昨天他还说今天回北京的。 林既白像是看穿她的疑问，语气温和地解释：“想着你爸妈早上要吃点东西，就顺路买了点早餐。在楼下碰到你爸，就一起上来了。” 沈父笑着接过话茬：“这小伙子和你一样上心，天还没亮就在医院门口等着，正好我也过来，就一块上来了。” 沈确接过早餐，眼角有些发热。那是小时候她嘴馋常挂在嘴边的豆浆油条，留学那几年最常给爸妈微信里提到的，也是爸妈误以为她最爱的早餐。而那份保温杯里，分装着三种粥——白粥、咸粥和甜粥，全是给林既白准备的，因为他不确定他们喜欢哪种口味。相反，林既白自己带的是英式早餐：小香肠、煎蛋、烤吐司和一小盒黄油，用锡纸裹得妥帖，是他一早在外资酒店自助打包的，既别致又贴心。 回到病房时，沈母已经醒了。床边的输液架轻轻晃动，窗外天色泛白。 “妈妈？”沈确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她的脸色和仪器上的指标，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沈母喝完粥后，看着林既白，有些打趣地感叹：“这孩子不错，还惦记我们老两口的胃口，细心又懂事。” 她语气温柔，眼神里带着几分笑意，那是一个母亲看“准女婿”的眼光，只是没说出口。 沈确听了脸有些发热，低头喝粥，嘴角却悄悄上扬。 “你今晚就该回去了吧？”沈父忽然问。 沈确点点头：“今晚最后一班航班。” “你两天没洗脸了吧。”沈父打量她，“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别把自己也熬出病来。” 她本想推辞，但低头一看，衣角还有些皱，头发贴在耳侧也有些乱，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两天的确没怎么休息好。 林既白放下手中的纸袋：“我送她回去吧。” 第24章 原来从16岁开始，我们就认识了 沈父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们家在哪儿？” 林既白点头：“春节那会儿来长沙，小确带我去过。” 小确。这个称呼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来，像石子落入水面，轻轻荡出圈圈涟漪。 “你春节时就来了？怎么不上门坐坐呢？”病床上的沈母问得自然。 沈父立马接了话：“阿确你真是的，怎么不把既白带上来见见我们呢？” 沈确顿时语塞，只能尴尬地笑着。她没法解释那时候的犹豫，也不想解释。她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喝粥，耳根却悄悄泛红。 带着林既白来到公寓门口，这次和上次不一样。那一次，他们只是站在楼下，说了几句就各自散去。而这一次，林既白真正踏上了通往她生活的六楼。 两人并肩走着，走廊灯光昏黄，空气里是夏日的热浪刚褪去后的安静。沈确率先看到门口堆着几箱快递，蹲下去查看。 “这些都是谁送的？”林既白问。 “不知道。”她耸耸肩，把快递单捡起来看，却没找到署名。纸箱被阳光烤得微微变形，她皱了下眉，随即回头对林既白说，“先搬进去吧。” 两人并排把快递拎进屋子，一时间也像共同完成了什么小型仪式。 “你快进去吧。”林既白低声道，“我就在门口等你。” 沈确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让他在楼道里等着实在太尴尬：“要不……进来坐一会儿吧。” 林既白想了想后，也答应了。 门打开，屋里有点乱，沙发上还放着没叠的衣服。 “你随便坐，我……我先洗个澡。”沈确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洗澡，他一个人在外面坐着，不是更尴尬吗？还不如让他站在门口呢。 这些细微情绪，她没说出口，但林既白却看得清清楚楚。别忘了，他是导演，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 他嘴角一弯，没有戳穿，只轻声说：“你不用急，慢慢来。” 沈确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草草抓了一套很久之前没穿的衣服，然后钻进了卫生间。 关门的一瞬间，她背靠着门板站了好久。镜子里她脸颊微红，呼吸轻快得像刚跑完步。她用力甩了甩头，告诉自己冷静点。可水流哗哗地冲着，她脑子却没安静下来。 洗完出来时，头发还湿着，她把浴巾搭在肩头。客厅里的林既白正坐在沙发上，一缕阳光正好从窗帘缝里洒下来，落在他侧脸上，把他的睫毛都照得发亮。 看到她出来，他抬头问：“你不吹头吗？” 沈确怔住了，目光一碰上他那双眼，忽然觉得耳根有点发热，语速不自觉加快：“吹，吹。” 说完，她几乎是小跑着又转身回了卫生间，仿佛被什么烫到了。 她背影仓皇，林既白望着她的动作，低低地笑了一下。眼神里却藏着一点说不出口的柔意。 等她再次出来，头发已经吹干，穿着干净的家居服，脚步轻缓许多。她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喝，一杯递给他，还在茶壶里泡了点茉莉花茶。 沈确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不远也不近，像是在维持某种暧昧边界。窗外蝉鸣忽然响起，又忽然停了，屋里安静得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候在豆瓣写的那篇文章吗？”林既白忽然问道。 沈确正拿水杯的手一顿：“哪一篇？” “就是……你第一次提到‘格陵兰岛’的那篇。”他声音轻缓，眼神却落在她脸上，“你说你相信，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块格陵兰岛，虽然没人知道它在哪，但偶尔会觉得，自己正往那儿走。” 她愣了，连杯子都差点握不稳：“你怎么知道的？” 林既白只是笑了笑，没立即回答。他低下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圈：“那年我刚读大学，在出版社实习。偶然刷到你投的那篇文章。我们那不收高中生稿件，但我……私下回了你一封信。” 沈确瞪大眼睛：“你是……当年回我信的那个人？” 她记得那封信，回信的人没有署名，但文风温柔、节制，信中说—— “你笔下的岛像极了我也曾想象过的地方。不是远方，也不是救赎，只是一个安静、无须证明自己的地方。你还小，但你已经比很多大人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希望你永远不要放弃写作，不要放弃想象力。你不是在逃避，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找路。” “那年我也以为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林既白苦笑了一下，“你那篇文章其实改变我很多。我以为……我们总会在某天真正见面。” “可你后来没再联系我。” “我也没想到，会是在节目组见到你。直到那天你说，这个节目的创意源于你高中的投稿，我才敢确定是你。” 他望着她，顿了顿：“更没想到你还记得格陵兰岛。” 沈确没说话，心却轻轻发涨。某些过往的影子开始重叠，时间就像一圈圈波纹，在那一瞬间悄悄重叠回原点。 客厅静得仿佛风都屏住呼吸。 林既白喝了一口茶，忽然轻声问：“你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往那座岛上走吗？” 沈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走着吧。偶尔也觉得自己迷路了。” “我也是。”他低声说，“只是……现在不太相信，能真的走到那儿。” “为什么？” 林既白没回答。只是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沈确望着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他不是不信了，而是在通往那座岛的路上，曾经受过伤，甚至差点丢掉了自己。 她没问。只是轻轻将一杯热茶，推到了他指尖边。 她说不出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但她知道，心，在这一刻，轻轻地动了一下。 电话铃响，是简丹。 “阿确，你妈好点了吗？”简丹的声音一如既往干脆，话里却满是担心。 “好多了，谢谢你。”沈确边接电话边站起身。 “我寄了点牛肉和水果，早上应该到的，你记得收。” 沈确看了眼地上的快递箱，这才明白是她寄的：“哦——你寄的？我还纳闷是谁。” 林既白默默起身，蹲下身子帮她拆快递。箱子里塞得满满当当，有冰袋包裹的冷藏牛肉、新鲜的蜜瓜和草莓，还有几瓶进口保健品，一看就是挑了心思的。 沈确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回沙发坐会儿，自己则一边继续和简丹聊。 “说什么谢啊。”简丹在那头笑，“要不是最近我在上海出差，我肯定早和你一起回长沙了。” 沈确心头一暖。 “对了，给你讲个八卦。”简丹忽然压低声音，“你英国那个前男友，结婚了。” 这句话，刚好被客厅沙发上的林既白听见。他轻轻皱了眉，没动声色。 沈确微微一惊，起身走到阳台：“谁？” “你初恋啊，那个无缝衔接的人渣。他现在娶的，就是那个当时劈腿的女生。” 沈确听完愣了几秒，然后笑了。 “结婚对象就是她！我还看了婚礼照片，就是之前那个女孩。”简答貌似有些气愤。 沈确愣了愣，然后轻轻笑起来。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那个被他用来结束这段感情的方式——明明是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他却提前发了一条消息给她，语气平静到像是在通知一场会议取消：“我想了想，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好好对你，也没有太多精力投入到这段感情中。” 她记得那一刻的心跳像是突然被按停了一拍，又像是被什么狠狠扯断。她回了一个“好”，然后把手机扣在了床头柜上，盯着天花板沉默了整整十分钟。那天晚上，她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缩在房间里，从傍晚哭到了深夜，眼泪流得像是根本停不下来，眼睛又红又肿。 可最讽刺的，是第二天一早，她还没来得及从情绪里缓过劲儿，就在ins的 story里看到他发了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两人笑得很甜，背景是伦敦塔桥的夜景。他写了一句：“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像在旅行。”照片上的女孩，正是那个她曾经隐约怀疑过、却始终不愿深想的人。 天知道那对她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更别说那时的她刚刚在英国一家公司开始实习，紧接着就是连轴转的岗位测验。那是她拼尽全力走出来的第一步，咬牙争取来的机会。可偏偏，他在一个周三的晚上，说完分手之后便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认真参与过一样。 哪怕那天晚上她哭得头疼欲裂，第二天清晨，她还是化了淡妆，戴上墨镜，照常乘地铁去上班。一路上耳机里放着白噪音，她站在地铁车厢的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快速倒退的黑影。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就连办公室的同事也只是调侃她“最近看起来不太精神”，她只是笑了笑，说昨晚有点失眠。 “你不难过吗？”从回忆中被拉出来，听到简丹问。 她靠着阳台栏杆，声音低下来：“She’s not taking my man. She’s taking my trouble.” 客厅里，林既白听见了。他忽然明白，沈确的底色，不是柔弱，不是脆，而是一种安静、温柔又坚定的自我修复力。 也许，这就是她依然在寻找格陵兰岛的方式。 回到客厅，沈确没再提前男友。林既白也没问。 林既白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你现在，比16岁写下《寻找格陵兰岛》的时候，更靠近它了。” 沈确没有说话，但她知道，心里有个角落，那块被风吹冷很久的地方，正慢慢亮起来了。 第25章 我也想，再来一次 等两人聊完天，沈确换好衣服出门时，已经差不多下午一点了。阳光斜洒在街道两侧的梧桐树上，叶影斑驳，风吹过，沙沙作响。她站在门口换鞋，侧头对客厅里的林既白说：“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这两天。” 林既白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头，眼神在她脸上停了两秒，点点头：“好啊，吃什么？” 沈确笑了笑，“我来选吧。” “你请客，不是我来选吗？”林既白假装认真地反驳，嘴角却带着笑意。 “你挑的恐怕是咖啡厅吧，我说了请你吃‘饭’。”她特意加重了“饭”字，瞥了他一眼。 两人出了门，穿过一段幽静的街巷，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面上，一块一块的金黄。他们走进了家附近的一家湘菜馆，店不大，木质装潢带着南方人家特有的**和烟火气，门口摆着新鲜的青椒和小龙虾，空气里已经有剁椒的香味在飘。 沈确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店里的空调略低，林既白脱了外套挂好，坐在她对面。 “你喜欢吃辣？”他看着她点菜的速度，略带疑问。 “嗯，很能吃辣。”她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点了剁椒鱼头、小炒黄牛肉、口味虾，又补了一句，“放心，给你留条活路。” 她点了一份家常豆腐和荷包蛋，“这两个不辣，你可以靠它们苟住。” 林既白失笑，“我真有这么惨吗？” “你可以试试，不然不算来过长沙。”她递过菜单，“要不要加个饮料？” “冰水就好，我怕等会儿你笑我。” 菜很快就上来了，浓烈的香味立刻扑鼻而来。红油翻滚的口味虾冒着热气，剁椒鱼头鲜亮诱人，小炒黄牛肉端上来的那一刻，辣椒的火气几乎要冲出碗面。 吃到第三口，林既白终于招架不住，轻咳了一声，眼角泛红，额头微微冒汗。 沈确看他嘴唇都红了，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不吃辣就别逞强啊。” “能吃，只是……”他吸了口气，语气略有克制，“有点挑战。” 沈确递过去一杯冰水，玻璃杯刚好被他接住，两人的指尖在杯身上轻轻碰了一下，像电流悄悄游走。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他。他却正低着头，把冰水抿了一口。这个男人，嘴唇红得像刚喝了酒。 沈确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不是她以为的那种冷静自持。他陪她熬夜赶稿、替她跑医院、替她安抚父母，甚至为了她改了一整天的航班。 那是一种靠近感，一种会让人沉溺的、温柔又坚定的靠近。 可她还是不敢太快下定义。她已经很久没有喜欢一个人了，也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 “可能只是这几天太多情绪混在一起。”她默默在心底提醒自己，“这可能只是短暂的迷恋。” 可下意识地，她还是抽了纸巾，伸手替他擦了下嘴角，语气轻得几乎听不见：“你……这辣得像个小朋友。” 林既白微微一怔，抬头望着她。 那一刻，空气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店里还有其他客人，但他们之间像被一层温热的气息包裹起来，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林既白轻轻偏了下头，压低声音问：“那你是老师吗？” 他眼睛里带着笑意，但语气像是在认真试探。 沈确没想到他会接这个梗，一时失了神，手上还拎着纸巾，眼神和他对上的瞬间，有种什么东西咚地一声掉进心底。 她小声地说：“那你得乖一点。” 林既白嘴角轻微扬起，像终于等到她认真的一句回应。 这一刻，他们谁也没再开玩笑。气氛安静，却不尴尬，像是过去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终于开始有了回应。 饭吃到一半，两人终于回到了正事。 沈确把杯子往前推了推，认真道：“回北京后我打算约唐导和平台那边再谈一轮，主线就是重新核对预算、给节目定位找清楚价值落点。” 林既白也收起了轻松的表情，点头说：“我也准备好了一个PPT，对比我们节目暂停前后的预算比例，以及其他项目同时段上线的数据。” “我要和李婧查清楚斌丹每一笔支出和真实上报的报表，”沈确语气变得锋利，“如果她确实修改了内容，就要把证据拿出来。” 林既白看着她的神情，眼中有明显的赞赏：“你能做到这些，我就能让节目回到播出日历里。” 沈确轻笑了一下：“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有信心？” “因为你不是会放弃的人。”他直视着她，语气低缓却坚定，“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 那一刻，沈确觉得，远比节目重新启动更重要的，是重新相信——在这个行业里，在这段复杂的人生中，还有人会选择和她并肩而行。 吃完饭，两人一同回到医院病房。沈母靠在病床边，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正在翻手机给亲戚回消息。医生查房时确认一切稳定，语气轻松地说：“今晚就可以出院了，回家调养比医院休息更快。” 林既白站在门口，像是等这句话很久了，轻声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吧，顺便把护工也安排好。” 沈确正低头收拾母亲的随身包，听他这么说，抬起头，刚想拒绝，就听见沈母已经笑着道：“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林既白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一勾，带点温柔的调侃：“护工的钱我已经付过了，您要是坚持不用，那我不就白花钱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极轻，像在怕惊扰谁似的。手里拎着一只咖色的软皮单肩包，是刚刚帮沈确从椅子上拾起来的旧包，边角略有磨损，但皮质柔软，拉链口还挂着一个医院志愿者赠送的小挂件，看得出使用频率很高，却保养得当。 沈父原本还有些推辞，此刻也忍不住笑着说：“那我们可就真当你是自己人了。” 下了电梯，一家人出了医院大楼。林既白走在前面，脚步利落地绕进地下车库，不一会儿便将车稳稳地开了上来。后备箱打开，他动作自然地帮沈父搬行李，又在副驾驶座铺好靠垫，把保温水杯放在车门边的槽里，仿佛每一个细节都已提前准备。 沈母上车前回头看了沈确一眼，小声感叹：“这小伙子，事事都安排得周到，太体贴了。” 沈确嘴角一动，没说话，却悄悄凑到林既白身边，压低声音问：“你哪儿来的车？” “找长沙的朋友借的。”林既白转头答她，声音低低的，笑意却从眼角溢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了。 一路上，沈父和沈母轮番“开玩笑”，语气里掩不住的满意和探试： “这小伙子真不错，稳重、细心，人也有担当。” “你别总板着脸，不然人家就被你吓跑了。” 沈确终于忍不住了，轻轻一哼：“妈！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耳根发红，语气带点急促，说完就一把将自己的小包往前座一推，像是在寻找某种逃避的出口。 林既白坐在驾驶位，听她这语气只是轻笑，没出声，也没有反驳。他左手搭着方向盘，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温和，眼神却安静得像夜晚的街道。沉默之中，却像早已接受了这句否认，也并不急于解释什么。 晚上八点多，他们抵达沈家小区。林既白将沈父沈母送上楼，直到确认门锁关好，才挥手道别。 返程的航班是夜航，飞机在凌晨两点五十五分落地。候机大厅里灯光昏黄，清冷安静，几乎听不见人声。 沈确困得不行。走下飞机的时候，她整个人靠在登机箱上，眼神空空的。登上机场接驳车时，她一度迷迷糊糊地靠在林既白的肩上，昏睡过去。 林既白低头看了她一眼，没出声，只是轻轻调整了她的姿势，把她头发别到耳后，又用手掌替她挡了挡头顶空调吹下来的冷风。 她睡得很沉，毫无察觉。微张的嘴唇因为干燥而泛白，眉间却仍隐隐皱着，像是梦里还在思考什么。 车子到站时，他叫了她两声，她才悠悠睁开眼睛：“到了吗？” “到了。”林既白温声答。 他们从机场出站。夜风从自动门缝间钻进来，扑面而来带着潮湿和疲惫的凉意。 机场走道空荡而宽阔，两人并肩走着，一人拉一个登机箱。箱轮在地面滚动，发出一阵阵轻响。林既白换上了灰色双肩包，背带贴着他肩膀的线条，在走道的灯影下显得安静利落。 “明天早上还要开会呢。”沈确低声说，打了个哈欠，拉紧大衣的领口。 “你困了就先睡，我那份你看不过来，我可以代答。”林既白侧过头看她一眼，语气认真又带着几分玩笑的轻松。 沈确被他这语气逗笑了，转头看他一眼，心里不禁想：这人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笑。风吹起她的长发，一缕悄悄飘过林既白的肩头，像是两人之间尚未说出口的默契，悄悄在这风中结了线。 正当他们缓缓走近电梯口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王语安刚刚出差回来，身穿灰色大衣，拎着一个厚重的商务登机包，神情疲惫，眉心紧蹙。本是急着赶回家，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沈确。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转——看见了林既白。 两人肩并肩，拉着行李箱，步伐一致，举止自然。距离太近，又太熟悉，熟悉得不像是“纯同事”。 王语安脚步一顿，站在出口一侧的柱子后，静静地看着。 她没有出声，但心中某个念头，在这一刻迅速成形。 “果然是她。” 她收回视线，拉紧包带，转身走向另一边出口。表情平静，却在昏黄灯光下显出一点锐利的冷。 回到家时，夜已深沉。 沈确洗完澡，擦干头发，坐在床上正打算早点睡。手机一震，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今天的剁椒鱼头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沈确看着屏幕，忍不住笑了一下。 第二条消息接着跳了出来—— 不过我还是想再吃一次。 沈确盯着这两行字看了十秒，指尖停在“回复”键上，思索了一会。 最终，她没有回，只是笑了很久。然后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靠在柔软的靠垫里闭上了眼睛。 风还在窗外缓缓吹动，窗帘轻轻扬起。 她心里却悄悄说了一句—— “我也想，再来一次。” 第26章 你是董事长的孙女？ “确姐，你终于回来了！”一进办公室，李婧就站起来冲她挥手，眼睛亮得像天刚放晴。 “这么早就来了？”沈确有点惊讶，看着她，还是那身精致洋气的冬装：浅奶油色羊绒毛衣搭配半高腰的灰蓝羊毛裙，脚上踩着一双利落的黑色短靴，妆容干净，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松松的丸子头，带点韩剧里小助理的感觉。 “今天这身挺好看啊。”沈确嘴角一扬，是真心夸的。 话音未落，李婧已经像小狗一样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她：“确姐，这三天我太想你了。你阿姨好些了吗？” 沈确被她这么一抱，心里的那点疲惫也消了不少，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好多了，谢谢你关心。” 李婧松开她，嘟起嘴说道：“知道你今天回来，我就特意早来了，怕错过你。” 沈确望着她那张胶原蛋白满满的小脸，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哟，这么贴心？还真想我了？” 李婧一边点头一边哼哼：“我是真的不想跟着那谁。”说着，还偷偷往王语安那边撇了一眼，神情一脸“你懂的”。 沈确压低声音，轻声提醒：“你干好自己的活儿就行。那这三天干得怎么样？” 李婧抱着咖啡杯，一屁股坐下，皱着脸：“别提了，太无聊了。就跟流水线似的。好在第二天她就被周总派去出差了，但微信还没断过，隔空派活。” 沈确一边整理桌面，一边笑着说：“这就是工作呀。你以为策划天天都在拍脑袋出主意？真相是，大多数时间都在写提案、改方案、查资料、跑数据、磨预算、拉报表……还有跑项目现场踩点，跟甲方对表，一条街一条街找场地。” “呜呜，果然不能把热爱变成工作。”李婧一脸生无可恋，“一变成KPI我就不爱他了。” 沈确被她这句逗笑了，正说着，王语安、曾斌丹、心颖和恒之陆陆续续进了办公室。 “早上好呀。”沈确脸上始终带着笑，和大家一一打招呼。 心颖一边坐下，一边打趣：“你们俩今天来得真早啊。沈确，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我也想你啦，心颖。”沈确回应得自然，两人从过年后都没怎么见面，寒暄几句，便笑着聊起近况。 恒之刚收拾好桌面，走过来瞅了她一眼：“你这脸色怎么这么憔悴？最近太累了？” 沈确还没来得及回答，李婧先替她开了口：“确姐妈妈生病了，上周回家请了三天假照顾她。” “啊？伯母还好吗？”心颖担心地问。 恒之也眉头微皱，看着沈确。 “放心吧，已经出院回家了，恢复得挺好的。”沈确安抚道，感受到几位同事的关心，心里一阵暖意。 “有什么事一定告诉我们。”恒之认真说道。 心颖连连点头：“对，别一个人扛着。” “谢谢你们，真的。”沈确眼里一热。 一直没说话的曾斌丹这时放下包，走过来：“伯母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沈确微笑着应答。 “那就好。之前听周总说你请假，还挺担心的。”斌丹语气平静，却也带了点同事的关心。 “谢谢斌丹姐。”沈确回以礼貌一笑，虽然平时并不太和她亲近，但场面话总要有。 这边李婧早就按捺不住了，抱起她那只粉色马卡杯就说：“确姐，我们去接咖啡吧。”声音娇憨却毫不掩饰疏离。 沈确、心颖也拿着杯子，三人一起往茶水间走。曾斌丹默默转回自己的工位，背影干脆，没注意到李婧临走前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沈确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冲她摇头，示意：职场里别太明目张胆。 接咖啡时，心颖随口问了一句：“李婧，你家是做什么的呀？” 沈确正在一边倒牛奶，闻言稍微转了下头。 李婧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心颖看看周围没人，压低声音说：“你最近是不是得罪谁了？” 李婧愣住了，沈确也皱了下眉。 “前段时间我跟几个同事出差，听她们在说，说你是空降的实习生，家里有关系，才进了《寻找格陵兰岛》的项目组。”心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落得很重，“听着就觉得不对劲，我就想提醒你，小心点，估计是有人看你不爽。” 沈确脸色沉了下来。对一个实习才一个多月的新人来说，这种话几乎是否定她全部努力。 “胡说八道。”她语气干脆，不等李婧开口就先替她辩了，“李婧是我的实习生。项目暂停期间还跟我一起查预算、查数、对账单。传这话的人，要么眼瞎，要么心坏。” 李婧低声道：“只要不影响项目就好……反正我心安理得。” 沈确有些心疼她，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也是担心你才说的。”心颖叹了口气，“你别往心里去。” “谢谢你提醒。”李婧点了点头，语气诚恳。 “走吧，回去。”沈确端起咖啡，示意众人离开茶水间。 回到工位后，李婧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沈确凑近她，轻声说：“别在意那些乱说的人。咱们的实力才是让他们闭嘴的最好方式。” “嗯。”李婧用力点点头。 “我先去找周总汇报预算的事，一会儿回来。”沈确拿起文件袋。 到了办公室，她把在长沙期间整理好的预算表和申请文件交到周竞文手上：“周总，这是我在长沙重新梳理的数据，预算偏差我已经用对比图标注了，申请书也重写了一版。” “李婧也在这部分帮了很多，她陪我从头核对了一遍数字。” 周竞文看了一眼资料，又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和公司那边沟通，争取下来。” 沈确点头：“谢谢您。” 一上午，沈确和李婧几乎没怎么抬头说话，全神贯注地坐在电脑前。她们将第一集播出后的各项观众数据整理成了完整汇报，不只是收视率和播放量，还细分了年龄区间、地域分布、互动热度、观众留言关键词等维度。沈确主攻结构和逻辑，李婧负责可视化图表和亮点提炼，PPT一页页做得清晰又紧凑。 完成第一集复盘后，她们又着手预测第二集的观众反馈。李婧通过平台后台拉出近期同类题材的互动走势，并模拟了几种话题延伸方向；沈确则根据前期拍摄素材，重新排布了可能引爆的几个剪辑点，并用脚本式语言写了一段“预告口播”。她们把这些内容一并发给导演组，同时抄送了周竞文，标题写得清楚：“第一集数据汇报 第二集观众预期模型（初稿）”。 发完邮件时已经快中午了，两人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走吧，请你吃午饭。”沈确起身说。 “那我选地方！”李婧飞快收电脑，一副早有预谋的样子。 她们下了楼，来到公司楼下的美食城。李婧带着沈确进了一家她常光顾的陕西面馆，点了擀面皮、肉夹馍、臊子面，热气扑面，味道带着地气的香辣。 刚一坐下，李婧就压低声音，语气比平常多了几分认真：“确姐，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但你要帮我保密。” 沈确正准备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偏头看她：“嗯？” 李婧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他们说的……其实没错。我是李董事长的孙女。李震南，是我爷爷。” 那一瞬间，沈确整个人怔住，筷子差点掉下去。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李婧赶紧解释，“上周你不在，我和爷爷聊起了我们在做的《寻找格陵兰岛》。他听完居然挺感兴趣的。我还给他看了你发给我的预算材料。” 她说着偷偷瞄了沈确一眼，语气带着一点紧张的诚意：“但你放心，我是真心想跟你学东西。我不是那种混一段经历就走人的人。我是认真的。” 沈确放下筷子，沉默了几秒。 她不是震惊于李婧的背景，而是震惊于这个背景背后，她竟然愿意把真实资源投入进来，而不是冷眼旁观、做一个“镀金实习生”。 李婧像是怕她多想，又补了一句：“我爷爷看了你写的分集大纲和几个剪辑镜头，还说——‘这个人有表达力，不像有些年轻人，做纪录片光会堆素材，看不到观点在哪。’他说他最讨厌那种浮在上面的作品，没看头。” 沈确听到这句，不知为什么，眼眶忽然有些热。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谢谢你，李婧。也谢谢你爷爷的认可。” 说完，又补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坦率与轻松：“不过你别把我当成什么天才啊，我不是。只是熬过太多废片了，知道什么是废话，什么能留下。” 李婧笑了，也放松下来：“那我继续跟你熬，熬成不废的那种。” 第27章 起死回生的第二集，我们来啦 两人从餐馆回来后刚坐回工位，便听到系统弹出“咚”的一声提示音。是公司OA系统推送的会议通知： 【今日15:00 寻找格陵兰岛项目组全体成员会议，地点：五楼大会议室】 李婧盯着屏幕，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确姐，这是？” “也许是好消息。”沈确盯着那行字看了一秒，笑了下，低声凑近她耳边，“也许你爷爷那边有消息了。” “哪能这么快啊？”李婧惊讶地睁大眼，“再说，有确姐你收集的那些资料，不怕节目下线。” “话不能这么说，”沈确笑着摇摇头，“我们得做好万全准备。” 于是两人把上午刚提交的观众数据和反馈又核对了一遍，又重新打包了第二集的分镜头设计、拍摄进度和物料表，甚至连后期剪辑的建议点都整理进了文档，作为会议可能的汇报材料存在随身U盘和共享文档里。 临近下午，气氛开始有些微妙。 办公室一角，曾斌丹被电话叫去了周竞文的办公室。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却迟迟没有回来。 “斌丹姐干嘛去了？去了好久。”心颖悄悄说，眼神在门口那边转了两圈。 沈确没回答，但还是下意识地朝那方向看了几眼。 终于，办公室门开了。 曾斌丹走出来，表情阴沉，步履很快。她经过沈确工位时，冷冷地瞥了一眼，眼神像刀子似的，藏着刺。只是沈确正在看屏幕，没注意到。而坐在斜对面的恒之却全看见了。 “斌丹？”王语安看到她拿着包走，疑惑地叫了一声。 曾斌丹头也不回，走得干脆利落。 恒之探头小声问沈确：“她这就走了？你们怎么了？刚刚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是吗？”沈确装作若无其事，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我没注意啊。我和心颖还在说，她去周总办公室怎么去了这么久。” “对啊，我也纳闷呢。”心颖顺势附和，一脸疑惑。 沈确侧头看了一眼李婧，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没开口。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三点，所有人陆续前往会议室。偌大的空间里，最初只有节目组几位成员先到，随后导演组、摄影组陆续进场，接着是负责内容评估的高层团队也入座。人越来越多，气氛逐渐凝重。 沈确和李婧坐在中间靠前的位置，另一侧是唐及、林既白、曼婷等主创成员。几人眼神交汇，隐隐都有些紧张。 会议室的大门最后一次被推开时，周竞文走进来，神情平静却不容置疑。 他扫视一圈，开口简洁：“都来了？刚刚我从公司那边的财务和高层例会出来。今天，我有几件事情要宣布。” 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空气像凝住了一样。 “首先，”周竞文声音清晰利落，“纪录片《寻找格陵兰岛》第二集，将于明日中午12点上线。项目恢复正常制作流程。” 会议室瞬间响起一阵轻快的掌声，有人忍不住发出小小欢呼。 “确姐！”李婧兴奋地扯了扯沈确的衬衫袖口，像个偷偷庆祝的孩子。 沈确一抬眼，正对上林既白眼里的光亮。曼婷也在鼓掌，看起来松了一口气。 “其次。”周竞文翻开手上的一页纸，语气忽然一沉，“经内部审查，《寻找格陵兰岛》项目预算中，存在擅自删减关键拍摄支出的行为。确认责任人为曾斌丹。” 现场一静。 “公司决定，暂停曾斌丹现职，待财务与纪检部门进一步核实后再做处理。” 众人面面相觑，但谁也没有发声。 “这段项目暂停期间，”周竞文继续说，语气明显带上了欣赏，“沈确与实习生李婧主动整理预算重审文件，补全了拍摄物料计划、分镜头设计与受众反馈。这些成为我们决定重启项目的重要依据。” 他看向沈确：“干得不错，沈确，李婧。” 会议室再次响起掌声。 周竞文随后语气一转，变得锋利： “不过沈确，你要吸取教训。你是主策划，职责范围内的内容必须亲自掌握。任何交接和审批都不能盲信他人，出了问题，责任最终还在你身上。” “不过鉴于你刚入职不久，此次处理为口头警告，不作奖金扣罚。” 沈确立刻点头：“知道了。以后一定亲自把关，绝不再犯。” 周竞文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我这边说完了，后续你们继续开项目推进会。下午六点前给我一版更新后的拍摄排期。” 高层们先行离开，会议室里的气压才终于松动下来。唐及长出了一口气，曼婷悄悄给沈确竖了个大拇指。李婧则转头凑到她耳边：“确姐，你真的太牛了。” “耶！！” 目送领导离开后，会议室像瞬间脱去沉重外壳，沈确、曼婷、李婧三人像被解封的小火苗，几乎同时蹦了起来，在原地小声尖叫着转圈。 “我就知道我们可以的！”曼婷一把抓住沈确的手，激动得快跳起来，“我的脚本没有白写，前阵子熬夜没白熬！” “谢天谢地，这一坎才是过去了。”沈确长舒一口气，仰面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被掏空，“这一周真是，太折腾人了。” 李婧学着她的动作，背也贴在椅背上，哀号般地跟了一句：“累啊！我一度都觉得自己要秃了！” 一旁的唐及看着这三个兴奋的“小丫头”，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可真是能闹。” 林既白虽然没说话，眼中却也带着难得的轻松与欣慰。他看向唐及，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二集的发布物料都准备好了吧？”唐及把节奏拉回来。 “早就准备好了。”林既白微微一笑，显得信心十足，“上线封面、片花短剪、文案、推送节奏，还有外宣渠道，已经排好日程。” “那正好，趁现在大家都在，我们开个短会。”唐及环视一圈，“一起再确认一下第二集上线内容和剪辑顺序。” 沈确立刻从椅背弹起来，坐得笔直，打开投影和资料，迅速切换回专业状态。 “第二集标题是《她的提拉米苏会叠出生活的节奏》，我们以‘味觉记忆’作为开篇引子，主线是讲许婷从医院辞职后，靠提拉米苏创业找回生活节奏的故事。整个片子的节奏做了适当拉慢，突出她自我调适的过程。” “前四集都已经拍完了对吧？”唐及确认道。 林既白点头：“是的。第三集在暂停前完成了初剪，今天就可以继续剪辑，后天定剪没问题。” “第四集我们已经完成拍摄，也已经导入素材。”沈确接上，“第五集原定上周拍，但因为项目暂停改期了，本周应该能完成。第六集的嘉宾我们也联系到了，对方这周末有空，可以一起打包拍了。” “后四集的脚本整理得怎么样了？” “我和确姐已经把人选都敲定，脚本也做了访谈前期排练。”曼婷说，“只差最终时间表。” 沈确在投影中划出时间轴，给大家展示项目的整体进度：“如果按这节奏推进，第六集也能在计划时间内完成。” “不错，大家效率真高。”唐及满意地笑了，“咱们现在终于像个团队了，拧成了一股绳。” 众人纷纷点头，气氛难得轻松而畅快。 “要不要这两天大家聚聚，庆祝一下我们项目的复活？”沈确看着大家，眼里带着点小期待。 “我没意见！”李婧第一个举手。 “我也要！”曼婷笑得像小太阳。 “当然要吃了。”唐及拍了拍桌子，“这段时间确实辛苦了，明天晚上我们去‘花宴’吧，我来请。” “哇，总导演请客！”沈确当即笑开了，“那得吃好的！” 会议室里笑声一片，连摄影组那边都忍不住欢呼两声。 从会议室出来，回到工位。整个策划三部已经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知道了《寻找格陵兰岛》起死回生的消息，也都知道曾斌丹被停职调查。 心颖和恒之凑过来，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确姐你太牛了！怎么做到的？” “不过你要小心点。”恒之压低声音，“这下有人可能不太好受，会盯上你的。” “我知道。”沈确点头，神色平静，眼神却清亮而坚定。 这时手机“叮”了一声，是策划三部群的新消息。周竞文发了一段话： 【公司鼓励良性竞争，也鼓励年轻人带项目。但希望同事之间关系和谐，不要用留言替代别人的努力，这样做对你们自己，对团队没有任何好处。】 沈确看到消息，笑了笑，发了个“当然”的表情包，紧接着又发了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动图。 李婧跟着也发了个“抱团取暖”的表情。 随后，沈确打开微信，点开了第二集主人公许婷的对话框，飞快地打字： 【婷婷，节目明天中午上线哦，记得准时收看！别忘了让你的顾客们也一起看！】 李婧也悄悄把手机递过来给沈确看，是一条微信截图： 【爷爷刚刚发的——“听说你参与的那个纪录片项目重新上线了？干得不错。你那领导也很有能力。”】 沈确看了一眼，挑了挑眉。 “你爷爷那边还没来得及出手吧？” 李婧笑着摇头：“还没动静，咱们就自己把它救活了。” 她一边小声嘀咕：“牛啊，确姐。真得靠咱们自己。” 沈确拍了拍她的手臂，悄声说：“放心。这事我不会和别人提。就算你爷爷能帮，那是缘分。但咱们撑住靠的，是自己的硬骨头。” 李婧用力点头，眼里带着一分崇敬，也有一分成长的光。 两人对视一笑，回头看向电脑，屏幕上那熟悉的片头缓缓展开。 镜头推进，一块写着手写字的卡片浮现在画面中央： 《寻找格陵兰岛》 第二集 ——她的提拉米苏会叠出生活的节奏 第28章 靠近一点，又退后一点 为了晚上的聚餐，沈确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来上班。她穿了一条深蓝色的 Reiss 毛衣及脚踝长裙，内搭过膝的宽松黑色长靴，脖子上则佩着两条稍显夸张的金色项链，明艳中带着从容。最外面是一件长款的 MaxMara 白色羊毛大衣，走进办公室，仿佛从冬日的电影画面里走出来一样。 “哇，沈确，你今天真好看。”一早遇见她的心颖夸道，“穿这么好看干嘛？今晚有约会啊？” “谢谢你啊，不是约会。”沈确笑着一边坐下整理桌面，“是我们项目聚餐。” “难怪呢。”心颖眨了眨眼，语气轻快，“你前段时间确实太忙了，今天放松一下，好好享受。” 李婧随后也来了，今天她也打扮得格外清爽精神，穿了件米色羊绒毛衣搭配纯黑西装羊毛裤，外头是一件米白色长款大衣，整个人精神焕发。 “哇，确姐。”李婧一看到沈确，立马张嘴成了“O”型，“今天这是要隆重登场啊。” “这不为了庆祝我们节目复活嘛。”沈确看了眼时间，“十点上线，你等会儿盯着点观众数据，咱得第一时间掌握反馈。” “好的确姐，保证完成任务！”李婧认真地打了个敬礼。 “你确姐是个工作狂。”心颖在一旁乐呵呵地调侃，“人家还没坐稳呢，就开始派活了。” 上午十点整，《寻找格陵兰岛》第二集正式上线。沈确和李婧戴着耳机，像小朋友看动画片一样，一边喝热咖啡，一边边看边笑。 这一集的标题叫：《她的提拉米苏会叠出生活的节奏》。 镜头中，许婷一边搅拌蛋黄与奶油，一边笑着讲她辞职后从大公司离开，如何开始做甜品。字幕流转处，落下一句：“甜是她留给世界的回答。” 叮的一声，微信响起。 “沈确，我看了节目啦！你们拍得真好！我顾客刚刚都在拿手机和我说在看节目呢。谢谢你们啦！”是许婷发来的消息。 “喜欢就好。”沈确边笑边回复，“也祝你摆摊顺利哦！” “我刚刚给你们节目组都寄了我新做出的提拉米苏口味，估计你们一会儿就收到了。帮我谢谢曼婷还有林导。” “哇，你太客气了，婷婷。我替节目组谢谢你啦！”沈确飞快打字。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快递员就送来了许婷亲手打包的一整箱精致提拉米苏：柠檬酒、黑森林、梦龙脆皮、莫吉托、豆乳芋圆、凤梨百香果……小块装、精美别致，每一款都被细心地系上标签与祝福卡片。 “哇，婷婷也太好了吧。”李婧惊呼。 两人将这些蛋糕一块块带回办公室，分好给导演组、灯光组、摄影组，剩下的也没浪费，依次分给王语安、胡君一、恒之和心颖，还特别拿了一块给周竞文。 “谢谢。”王语安接过时一如既往地有礼。 “谢谢确姐。”胡君一低声说，尽管平时和她不熟。 “哇，这提拉米苏看着也太好吃了吧！”心颖没等拍照就开吃了。 “祝节目顺利，收视长虹！”恒之举着叉子比了个耶。 送到周竞文手上时，他还微微一愣，片刻后才说：“沈确，好好干吧。” 下班时间一到，沈确和李婧准时拎着最后那一盒盒许婷为导演组特别留的提拉米苏，带上包离开公司。两人坐地铁，到了两站之外的那家北京菜馆——是唐及亲自选的老牌餐厅。 走进去，一座典雅四合院便展现在眼前，院内挂着红灯笼，石板路铺成回廊，屋顶覆着琉璃瓦。门匾上写着“雅聚堂”，服务员将他们引入唐及预定的包间。 包间位于院中西厢，是个十二人间，檀木圆桌，红楠木椅，墙上是齐白石风格的水墨虾蟹，烛灯柔光照在雕花窗棂上，有种冬夜里别样的温暖与仪式感。 “这看着挺贵的，不愧是大导演请客。”李婧轻声感叹。 沈确点头：“看这布置，今晚不醉不归。” 包间里导演组已经先到。 “就等你俩啦！”曼婷打趣着挥手，“你俩今天也太精致了！” “唐导，林导。”沈确笑着打招呼。 林既白今日似乎也特别准备过。他穿了一身藏蓝中山装，领口处别着一枚小银叶胸针，搭配温润的黑框眼镜，整个人少了平日的清冷，多了些端方温厚。 “怎么，就今天打扮得好看，之前不好看？”沈确挑眉问曼婷。 “哎哟，哪能啊，”曼婷乐了，“你一直好看，只是今天是‘格外’！”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看两人手里的袋子。 “许婷送来的新口味提拉米苏。”沈确边说边放下包装，林既白与摄像小哥赶紧来帮忙打开，里面蛋糕整整齐齐排好，一块块都像精致的小工艺品。 “哇，这得做多久才能出这么多款？”曼婷凑近闻了闻香气。 “看来被我们拍进纪录片的这些人，过得都还不错。”唐及点头，很满意。 “都坐吧，别站着了。”他挥挥手，“菜我昨天就和他们定好了。” 大家纷纷落座。唐及坐主位，右手是林既白，左手是曼婷和李婧，沈确则坐在林既白身边，面对着门口。 没多久，服务员上菜。 前菜有糖蒜炝海蜇、酱牛肉拼炸肚仁；素菜有干煸豆角、香椿拌豆腐；荤菜则是京酱肉丝、红烧肘子、爆三样、香煎羊排，还有一道让大家意外的剁椒鱼头，鲜红诱人，热气腾腾。 清汤一碗是白菜炖豆腐，后上的是栗子山药炖鸽子，最最后压轴的是一道宫廷点心“豌豆黄”和红糖年糕。 “哎哟，这可真是四合院北京菜的典范了。”曼婷说着，给自己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今晚我能吃三碗米饭。” 菜上齐了，唐及举起酒杯，爽朗开口：“来，大家举杯，为我们节目的复播庆贺一下！” 沈确扬声附和，顺势开起玩笑：“也为我们没有被格陵兰岛的冰封冻死，干杯！” 摄影师苦着脸接话：“那设备一个个跟冰块一样沉，搬得我腰都快断了。” 罗曼婷笑着打趣：“这不是健身项目嘛？你俩看看，搬出了点肌肉吧？”一句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沈确正在喝汤，差点没一口喷出来，连林既白都没忍住轻声笑出声。 李婧抢着分享最新战果：“今天第二集上线，数据不错哦！热度和转发都在上升。下午我们在办公室看后台，可能也跟许婷有关，她在摊位上贴了我们节目的二维码，好几个顾客都扫码看了。” 其实，下午她和沈确刚在办公室里忙了一轮。上线后的第一时间，他们就一起坐在电脑前，分析播放数据、转发率和用户互动。李婧作为策划实习生，负责汇总后台数据并生成可视化图表；沈确则一边吃着从茶水间带回来的小饼干，一边点着键盘，盯紧每个上升的关键节点。两人分工明确，默契十足，还列出了第三集上线前的宣传重点清单，包括KOL投放、社群运营、嘉宾联动等策略。 曼婷听完点头：“第三集这几天也差不多能剪完，我回头和何广心说一下。” 沈确正在夹菜，顺口补充：“他的咖啡店已经贴出了我们的海报和二维码，他还说等节目上线当天，会在店内的电视上循环播放。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明天也会在‘猫饭Vlog’宣传我们。” “你们都想一块去了。”曼婷笑着感慨，“他粉丝那么多，这波等于白打广告，真值。” “节省预算的好方式。”唐及也点头，“继续保持。” 沈确点头应声：“回头我去看看他Vlog底下评论反响，和李婧一起分析用户反馈，再决定后面的宣传方向。” 这时，林既白悄悄替沈确夹了一筷子剁椒鱼头，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家常小事。沈确一愣，随即轻声说了句“谢谢”，但眼神却有些飘忽，立刻转头去跟曼婷说话，像是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注视。 饭吃到一半，沈确忽然提议：“不如来玩个小游戏吧？简单那种，不用动脑子。” “哦？”唐及来了兴趣，“吃饭还带玩游戏？” “我们年轻人就爱玩。”曼婷笑着接话。 “玩什么啊？”大家纷纷望向沈确。 “玩‘我是谁’吧。”她眼睛亮了亮，“每人在纸上写一句简短的自我描述，然后我们放在一起，轮流猜是谁写的。” “好玩，我支持。”曼婷率先表态，从包里掏出一张A4纸，“不过纸要省着用。”说着，她麻利地把纸撕成四块，分发下去。 众人纷纷低头开始写，有人皱眉苦思，有人噗嗤一笑就写完。每人写好后小心对折，放到桌子中央，像是一场小小的心理测试。 沈确拿起第一张，读道：“我每天五点起床。” 话音未落，曼婷、李婧和两个摄像小哥已经愣住：“唐导！或者林导！”李婧嘴快地猜了一句，语气还带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根据年龄推测嘛。” 众人哄堂大笑。 “李婧，你也太实诚了。”曼婷一边拍她一巴掌一边笑，“这话能直接说吗？” 唐及倒不恼，林既白也笑了：“我有这么老？不过比唐导年轻点吧。” “谁让你平时太严肃了。”沈确一边笑一边夹菜，“跟唐导站一块，别人都以为你们是同代人。” 唐及举杯：“是我啦，果然一猜就中。来，干一个。”众人跟着一起举杯。 第二张：“我是靠四杯咖啡续命的咖啡依赖患者。” “四杯？！”唐及惊讶，“你这是身体还是发动机？”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曼婷举手承认：“是我，不然怎么撑得住连轴转写脚本？” 大家笑着又举杯。 第三张：“无辣不欢。” 李婧几乎脱口而出：“确姐！你自己写的吧？” “看看你那剁椒鱼头，一大半进了你肚子。”曼婷也笑着调侃。 第四张：“朋友圈潜水者。” 沈确一边打开纸条一边抬眼望向林既白：“林导吧？朋友圈连个点赞都没见过你。” 林既白微微一笑，举杯默认：“确实是我。” 饭桌另一边，曼婷轻声凑到李婧耳边说：“你发现没，林导平时说话都冷冰冰的，对咱们全组人都是标准距离感。” “但对你确姐可不是。”李婧悄悄回话，“咱看破不说破，嘿嘿。” 这顿饭从傍晚吃到晚上十一点，大家都意犹未尽，陆续打车离开。 林既白走过来，语气低沉温和：“我送你吧。” 沈确摇头：“我已经叫好了。” 他点点头，没有多说，只是轻声道：“那……别太晚回去。” “你也是。”她扬了扬手，转身离开。 冬夜微凉，街灯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背影在四合院门口缓缓远去，悄悄拉开了刚刚靠近的一点距离。 在车上，沈确靠着车窗，把今天上线的节目截图、晚上的合照、节目二维码、几张提拉米苏和聚餐的照片拼成九宫格，配上一句轻描淡写的文案发了朋友圈。 等她回到家，一边洗澡一边滑手机，通知栏亮起——林既白点了个赞。没有评论，只是那个熟悉的名字在深夜安静出现。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再回复，锁了屏。窗外冬夜寂静，回忆却不安分地翻涌着。 第29章 他的骑行在城市边缘闪过微光 今天下午要进行第五位记录对象赖宇凡的拍摄。考虑到赖宇凡是“夜行骑士”，这又是一场夜间的拍摄。大家商量后，决定安排在周五晚上进行，这样结束后也好让拍摄组周末休整一下，恢复状态。 上午的办公室显得格外安静。沈确和李婧直到十点过才到公司——算是特批的“晚到权”，是为了让大家养足精神。第五期的策划交由李婧负责，她这段时间常熬夜剪素材、做访谈梳理，黑眼圈几乎成了她新长出来的眼线。 “李婧，第三集的发布物料你过一下。”沈确换鞋进门，边说边把电脑放在工位上。 “好嘞。”李婧应了一声，戴上耳机点开了文档，“顺便说一下，昨天第二集的数据已经出来了，我统计了一下。” “怎么样？”沈确凑过来看，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分析表。 “表现超出预期啊。”李婧眼里亮了，“你看，因为何广心那期vlog宣传得好，他工作的咖啡店贴了二维码，许婷摆摊的位置也贴了我们节目的码，转化都不错。昨天粉丝数涨了两千多，收藏、点赞、评论都在涨。” “这还是只上线不到二十四小时。”沈确点头，眼中也带了笑，“观众年龄层呢？” “20到30岁的最多，占了57%；其次是30到40岁的，也有27%。最让我意外的是，10到20岁的年轻观众也有将近13%。”李婧压低了声音，“我爷爷还把节目发了朋友圈，他那些朋友居然也在看。” “你爷爷？”沈确挑眉。 “嗯。”李婧偷笑，“他觉得我干正事儿了，挺骄傲的。他那群朋友也都知道我是策划——可能以后融资能少点弯路。” 沈确也笑了：“那我们节目得继续做好，别给你董事长爷爷丢脸。” 午后，沈确和曼婷进行了一场小型策划会，讨论接下来的第六位记录对象脚本。 “这个陈北方——你又是怎么认识的？”曼婷在视频那头眨眨眼，“你拍的人怎么一个个都有隐藏身份？外卖员还跳街舞？” 沈确笑着扶了扶额：“是个巧合。刚回国那阵，姜函不太会做饭，总点外卖，我就常帮她下楼拿。时间久了，认识了这个送餐的小哥。” “你就因为这个就找他拍？”曼婷半调侃。 “你听我说完。”沈确忍不住笑，“后来我开始去跳舞，进了个舞室，结果在那又遇见了他。他那时候换了工作，是兼职教练。我才知道他爱跳街舞，而且跳得还挺好。后来我做这个项目，就问他要不要拍，他爽快答应了。” “哇，你还跳舞啊。”曼婷说道，“瞒得真好，我可一点不知道。” 沈确笑了：“哈哈哈，我从小就跳舞，老爱好了。” “所以你这是‘生活选角’啊。”曼婷感慨，“不靠casting，全靠生活本身。”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三点半。沈确和李婧整理好设备，一同打车前往赖宇凡所在的建筑公司。按惯例，她们习惯在导演组到达前先去踩点，方便沟通拍摄细节。 “你好，我们是《寻找格陵兰岛》节目的，之前和你们公司预约过拍摄。”沈确礼貌地向前台说明来意。 “哦好的，这边请。”前台点点头，礼貌地带她们往会议室走。 路上李婧微微紧张，手心冒了点汗。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独立主策一集，难免有点压力。 “我看过你写的方案，内容没有问题。”沈确察觉她的紧张，小声安慰道，“有我在，有事一起扛。” 李婧点点头，轻声问：“确姐，你是怎么认识赖宇凡的啊？” 还没等沈确回答，走廊尽头便响起一声熟悉的招呼：“阿确！” 沈确一抬头，果然看到简丹。她今天穿着白衬衫配牛仔裤，牛仔裤上涂鸦张扬，背着个绘满贴纸的帆布包，像极了艺术系学院派。她旁边站着的，就是赖宇凡。 “丹？你怎么在这儿？”沈确惊喜地迎了上去。 “就知道你会提前到。”简丹笑着抱了她一下，“你今天来拍宇凡的节目，我当然得露个面。你就是李婧吧？”她转头看向李婧，笑着打了声招呼。 沈确拍拍简丹的肩，转身介绍：“这是我闺蜜简丹，平面设计师。刚刚你不是问我怎么认识赖宇凡的吗？他是她朋友。” 李婧恍然大悟：“难怪！” 赖宇凡微笑着走近：“经常听小丹提你，今天终于见到。谢谢你邀请我参加节目。” “‘小丹’？”沈确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信息，一脸八卦地看向简丹。 简丹立马制止她：“别闹了，我只是来打个招呼。你们好好拍，我先撤。” “你给我等等，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账。有情况不告诉我。”沈确悄悄凑过去，低声威胁。 简丹吐了吐舌头，转身离开，一路哼着歌走到走廊口，正好撞见导演组带头的林既白。 “哟，又见面啦，林导。”简丹笑嘻嘻地打招呼，“今天也拍得顺利哦。” 林既白微微一怔，还没开口，简丹已经挥挥手飘走了。 她回头冲沈确喊：“阿确，你家导演来了哦。” “你——”沈确气笑，隔着走廊瞪了她一眼，恨不得把人拎回来收拾。 曼婷和摄影组站在一旁，虽然没完全弄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听到那句“你家导演”，都忍不住低头笑了。 感受到林既白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沈确急忙清清嗓子，转身对赖宇凡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准备开拍吧。” 摄影组很快在赖宇凡的办公室内架起设备。灯光师调暗了屋顶灯，只保留了落地灯的一盏黄光。窗外天色微沉，晚霞正褪，整间办公室像一座沉静的孤岛。 长镜头缓缓推进，画面从门口慢慢滑入室内。赖宇凡正坐在办公桌前，电脑屏幕发出冷蓝的光。他低头注视CAD图纸，眉头微蹙，手中鼠标一动不动。摄影机捕捉着他略显疲惫的眼神，镜头横移，扫过他脚边堆叠的施工图、角落尚未喝完的咖啡杯，和一整面未开灯的玻璃墙，黑暗像海水一样贴近。 “定格五秒……拉远一点。”耳返里，林既白轻声说道。他坐在车里盯着监视器，目光专注，“这段开头素材能用。孤独感，节奏别快。” 镜头转换后，一句轻声的旁白穿插而来，是沈确坐在车里补录的声音：“他总说，夜晚才是城市的另一面。那里的秩序不属于白天，也不属于别人。” 太阳彻底落山后，一行人来到骑行集合点，是一个废弃的广场边缘，几根未拆除的旧广告柱还立着，像是这个城市留下的疲惫骨架。赖宇凡从面包车后厢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五辆备用自行车，递给沈确、李婧、曼婷和两位摄影师。林既白随车看监视器。GoPro已经绑好，摄影头盔调试完毕。 “我已经好几年不骑了。”沈确推着车，侧头小声和李婧说。 “我昨天特地练了一个小时。”李婧扶稳车座，半紧张地笑着，“不过我怕追不上。” “你俩小心别摔。”曼婷已经调好骑行App，边说边把耳麦卡在耳朵上，“不过能这么跟拍，也挺新鲜的。” 天色已全黑，街灯稀疏，车流渐稀。一声轻响，赖宇凡率先上车，一行人鱼贯跟上，驶入夜色。 摄像师启动了头盔视角的GoPro，镜头记录下车轮飞速掠过柏油路面时发出的摩擦声。路灯在镜头中闪过一道道光晕，城市的夜色像幕布一样在他们身后慢慢拉远。转场后，无人机缓缓升起，追踪骑行队伍从高处穿越立交桥、旧厂房、夜市散场后的空地，进入河边的骑行绿道。镜头中，骑行灯如同流动的星点，在城市缝隙中漂移。 “这个画面不错，可以用作开头。”林既白的声音传来。 途中，沈确一边喘气一边笑着问：“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当初选了建筑吗？” 前方的赖宇凡没停下：“小时候觉得盖房子、画房子，很酷啊。后来看书、考研、实习、进单位……就一路走下来了。” “有后悔过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回头朝她们笑了笑：“我现在也在盖点别的东西。” 快到晚上十点，一行人终于抵达了赖宇凡夜骑的终点：香山山腰的一处观景平台。这里没有灯，也少有人来，只有树木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偶尔一只夜鸟掠过枝头。站在这儿，整个北京的夜景尽收眼底。 城市灯光在山脚下铺展开来。国贸那一带的高楼灯火通明，在夜雾与光污染的混合中，模糊又冷艳。天际线的尽头泛出深紫。 摄影组调整了长焦镜头，从平台缓缓拉远，利用低光夜摄技术，将赖宇凡的身影定格在城市之上的剪影中。他站在崖边不远处，一辆黑色骑行车斜靠在石栏边，城市在他脚下。 “这个角度可以，别动镜头……对，就这个光比。”林既白坐在停靠在山道旁的导演车内，盯着监视器。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眼神一动不动。“切一号机，给他一个肩后虚焦，再拉向远处灯海。” 镜头随即切换。一号机拍下赖宇凡背影，他的肩膀轻轻起伏，眼前是城市的广阔与寂静。 “为什么选择夜骑，而不是白天？”沈确走过去，将一个补水袋递给赖宇凡，借着递水的动作轻声问道。 他接过水，抿了一口，在半空中挥了挥手指向脚下：“白天太吵了。车声、人声、微信提示音、工地敲击声……每个方向都在告诉你该去哪、该干嘛。夜里不一样。” 他坐到石栏上，背后是安静的自行车与一地微光，“红绿灯没那么长，街上没人盯着你，也没人催你。我可以随便走、随便拐个弯，去那些白天城市不愿让你看见的角落。” 林既白听着耳返，轻轻对曼婷说：“这段留自然音，不加背景乐。情绪刚好。” 沈确怀里抱着头盔，继续轻声问：“你觉得，对你来说，‘格陵兰岛’是什么？” 赖宇凡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远方。片刻后，他慢慢开口：“不是一个地方，是一种状态。” 镜头拉近，捕捉他侧脸剪影——眼神清醒，却不急于表达。他的声音像从胸腔里缓缓掏出，“就是……不需要沟通、不需要解释，不用说‘我很好’，也不用问别人‘你明白吗’。我可以安静地看风景，骑很久的路，风在耳边响，一直到只剩自己。” “你在找它吗？”沈确继续问，声音柔和。 “找不到的，也不需要真的找到。”他笑了笑，“有时候我只是需要一段路，让我知道自己还在往前骑。” 天色更深，镜头缓缓上升至空中。摄影无人机在平台上空盘旋，镜头最后定格在城市与夜空之间：一个骑行者坐在山巅边缘，背后是无尽的万家灯火。 第30章 我喜欢你，沈确 晚上11点，正式收工。香山的夜风吹得树叶轻响，山路边偶有虫鸣，寂静中带着一丝春前的暖意。 摄影组收拾着GoPro、无人机等设备，动作间已显疲态。几辆自行车靠在观景平台的石栏边，车灯的蓝白光还亮着，在山路边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光痕。 “谢谢你借的车。”摄影小哥把自行车一辆辆还给赖宇凡。 赖宇凡接过把手，摇了摇头，笑得真诚：“不了，应该是我谢谢你们。今天辛苦你们了。” 沈确点点头：“拍得挺顺的，镜头也很美。” 赖宇凡看了看天边被光污染染橘的夜色，忽然说：“对了，节目上线的时候能和我说一下吗？我好跟我那些骑友说一声，他们可期待了。” “当然啊，等我们这边确认上线时间，我微信上告诉你。”沈确答应得干脆。 “谢谢。”赖宇凡点点头，然后自告奋勇地说：“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吧，我这面包车能坐五个人。” 他说着，和几位摄影师一起把自行车抬进了后备箱。林既白也从他的车上下来，卷起袖子搭把手。 沈确一转头，看见曼婷捏了捏手臂：“可以啊，我正愁怎么回去呢。” “我们那辆车也能坐五人。”林既白指着一旁的SUV，是拍摄时跟车用的。 李婧和曼婷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说：“我们坐你这辆车，宇凡，刚好聊聊后续补拍的镜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八卦地看了沈确一眼，迅速钻进面包车。 摄像组的两位小哥和灯光组小姐姐也立刻附和：“我们也坐这辆。”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感。沈确瞬间明白了：“你们……” 李婧坐在副驾，对着她的车窗挥了挥手，表情却比手势更有暗示性。 赖宇凡懂了，走前朝沈确和林既白点点头：“那我们就把他们送回去啦。辛苦了沈确，也很高兴认识你，林导。” 他转身上车，一溜人浩浩荡荡开走了。 香山半山腰一下子清静下来，只剩沈确和林既白。山风比市区强些，吹得人耳朵微凉，远处灯火通明的北京城仿佛正在梦中沉浮。 “他们都什么意思啊……”沈确有点尴尬，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 林既白笑了，站在她旁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她点头，刚想拉开车门，忽然又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今天你没和我们一起骑行，会不会觉得遗憾？”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像听上去太……邀约了。 林既白看出她的小表情，笑意更深。他本来已经拉开副驾车门，又忽地关上了。 “是有点。”他看着她，“要不要陪我走走？” “啊？”沈确怔了怔。 “晚上一直在车里看监视器，没怎么真正看看这片夜景。你有时间吗？还是说，困了？” 她迟疑了一秒，点头：“好啊。” 天哪，沈确，你怎么能答应！你就应该直接回家！ “走吧，就在这附近转转。”林既白率先朝观景台另一边的台阶走去。 香山的夜，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石阶湿润，地面还有被夜露打湿的落叶，两人并肩走在没有灯的山道上，远处城市灯火闪烁，像无数只不眠的眼。 二月底的夜晚不像一月那么寒冷，空气中甚至有些早春的湿润。沈确抱着臂，悄悄抬头看他一眼。 “我一直想问你。”林既白忽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轻，“你为什么回国？英国的纪录片行业不是比国内更成熟吗？” 沈确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山下模糊的灯火：“一个人在国外久了，就想回来。而且去年我爷爷去世了，我没赶上最后一面。那时候我就觉得，是时候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而且现在国内的环境变化也很快，也是一种很好的机会吧。” 林既白点点头，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看着远处国贸那片灯光，像融化的金属在夜色中闪动。 沈确转头看他，忽然问：“那你呢？为什么复出？” 林既白略显意外地挑眉，旋即意识到什么，笑了一下：“你调查我？” “没有。”沈确轻笑着摇头，“我只是看过你以前的片子，蛮喜欢的。后来发现你有三年没出作品了，直到这次《寻找格陵兰岛》。” 她停顿一下，“你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林既白没有回避，点点头：“嗯。” 他看着沈确的眼睛，语气坦然而安静：“那时候看到你的投稿，你写过一句话：‘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我记得很清楚。看到这个项目时，我想，那个港湾或许还在，就来了。” 沈确怔了一下，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她垂下眼眸，轻声说：“还以为你不会记得那篇稿子呢。我就投了一次，也只收到过一封回信。” 山风又吹过来，拂动她额前的发丝。她抬起头，想接着说点什么，却又犹豫着找不到句子。 “所以……”沈确刚开口，林既白却快了一步。 “所以你知道我喜欢上你了吗？” 她的眼神怔住：“什么？” 两人停在香山的石阶旁，夜色沉静，城市灯海在脚下流动，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 林既白直视着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喜欢你，沈确。” 沈确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是因为你写了《寻找格陵兰岛》。”林既白补充，语气更像一种解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可当我知道你是那个投稿人时，我第一反应是——幸好是你。” 沈确张了张嘴，却没立刻说出话来。她其实开心的，心口像被春风轻轻刮过。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们还在一个项目里。她是策划，他是导演。 这样，会不会不专业？会不会影响判断？这个节目，还没完成。 林既白敏锐地看出了她眼里的迟疑和挣扎，语气便慢了下来，带着一丝克制的自嘲：“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你的。” 他垂下眼，像是在压抑心里什么情绪：“只是今晚……没忍住。” “你不用急着回应我，甚至可以不回应。”他说着，嘴角勾出一点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好。” 沈确看着他，眼里藏着什么东西在慢慢翻涌。她没有回答，却没有撤回看着他的眼神。 “走吧，我送你回去。”林既白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沈确点点头，步伐跟上他。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他们没再说话。但在快走到车边时，她忽然停了一下脚步。 林既白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她。 沈确轻声说：“等项目结束吧。” 林既白愣了一下，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风又吹过，吹得枝桠轻响。林既白笑了，像是终于等到一束微光：“好。” 下山的车里很静，窗外是香山夜间蜿蜒的山路，偶尔有远处路灯亮起，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一闪而过的光影。 林既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把手机递了过去，语气温柔得像是顺口问天气：“想听什么歌？你来选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密码220322。” 沈确接过手机，指尖一顿。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密码，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时，心跳忽然快了一拍。220322？这串数字是什么？沈确没问。 她打开网易云，低声说：“那就听打雷姐的吧。晚上特别喜欢听她的歌。” 她点开了《Salvatore》。 轻柔慵懒的旋律在车厢中响起，像薄雾一样在空气中散开，缓缓缠绕。林既白没有说话，继续专注地开车，只是嘴角似乎轻轻扬了一下。 沈确靠着副驾驶的椅背，没开口说话，却也没睡着。她的眼神落在窗外，但心思早已飘远。 从分手那天起，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坐在某个人的车里，听着风，闻着淡淡的车内香气，心里却并不防备。前任也是她的初恋，两人谈了三年，从沈确大二到大四，但最终的断崖式分手和无缝衔接，让她对“喜欢”还有“爱情”这两个词生出警觉和抗拒。 这几年，她把全部重心都放在自己身上，拍项目、投方案、上节课、学新东西——沈父沈母都明白她的坚持，也从未催她恋爱或结婚。他们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能稳稳地活着，不再因为谁而伤心。 可如今，坐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旁，沈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真的被某种久违的东西轻轻撬开了一点。 她在想这些时，并没有注意到林既白余光里投过来的几次目光。那目光很短，但很真，每次停留在她脸上的时候，林既白的嘴角都会微微扬起一点温柔的弧度。 “在想什么？”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啊？”沈确愣了一下，才从思绪中回神，有些仓促地答道，“没想什么……在想下周第六期的拍摄安排。” 这个借口说得太快，也太不走心。 林既白当然不信，只是低笑一声，没有揭穿：“你真是工作狂。怪不得那时候，大过年的，还在长沙咖啡店里一个人加班。” 沈确抬起眼看他：“你记得？” “当然记得。”林既白眼睛没离开前方的路，语气却低而柔，“当时隔着橱窗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边打字一边喝咖啡。” 沈确脱口而出：“那不会就是那时候喜欢上我的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了。沈确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的脸几乎是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吞回去，赶紧把头转向另一侧，假装自己在认真看夜色。 林既白的笑声轻轻响了起来，不算大，却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愉悦。 车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像是他在思考，又像是故意吊着她。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是。” 那一个字，像被他藏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舍得说出来。 沈确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她依旧没有转头，脸几乎要埋进围巾里，呼吸也乱了节奏。 林既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车开得更慢了一些，像是想让这条回家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第31章 敬我们，还活着，还漂亮 周末，沈确和姜函、简丹约了久违的姐妹聚会。从年后忙到现在，三人还是第一次凑齐时间。每个人都身在自己的节奏里，像三条并行的轨道。 沈确经历了项目的暂停、母亲住院、再到项目起死回生，整个二月都悬着一口气。白天要对接拍摄流程、盯剪辑，晚上还得跟平台沟通上线节奏。 姜函则换了战场。年后她所在的电台裁了不少人，压力一下子落在存下来的主播身上。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写稿，七点准时直播，接着参与剪辑、推广，还要去上各种宣传活动。 简丹作为自由设计师，年后刚接了国外品牌的合作单，为了赶上展示时装周，整个二月她都在画设计稿、调板料。不是在工作室熬夜，就是飞去各个城市的路上。 这天，阳光很好，气温也开始慢慢回暖。三人相约在北京东直门的一家米其林意大利餐厅——La Luce，意为“光”。落地玻璃内透出暖黄灯光，门口有一棵装饰着干花与灯串的橄榄树，像极了南欧街头的一角。 三人都打扮得格外用心。 沈确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米灰色大衣，内搭卡其色针织裙，配了双深棕色高跟短靴。耳畔是极简金属圆环耳环，整个人干练又温柔。 姜函身材本来就好，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针织高领连衣裙，腰间是细细的金链腰带，裙摆随步伐轻摆，外搭白色长款呢大衣。 简丹则更具艺术气息，上身穿的是自己设计的手绘印花马甲，下身是拼色阔腿裤，肩上斜挎一只帆布小包。耳边挂着夸张的不对称耳饰，轻盈随性。 “宝贝们，终于又聚餐了。”简丹远远一眼认出从地铁口一起过来的沈确和姜函，兴奋地冲过去张开双臂。 三人并肩走进餐厅，室内装潢典雅而不失温度。深色木质地板与墨绿皮质沙发搭配金属吊灯，整齐的酒柜映着烛光，开放式厨房里传出橄榄油与蒜香交织的香气。每一张餐桌都被柔光包裹，像电影里的餐厅分镜。 “这家店不错诶，太有feel了。”姜函环顾一圈，满意地开口。 “那是，不然为什么人均这么贵。”沈确笑着在一旁接话。 “姐今天穿这身，不来这种地方太浪费了。”简丹一边整理衣摆，一边往靠窗的沙发卡座走。 三人落座后，服务员递上菜单和酒单。菜品全是意大利文配中文注解，光看名字就让人食欲大开。 “要不要鹅肝？他家这道是镇店招牌。”沈确看着菜单，问。 “要，必须要。”姜函直接翻到甜品那页，“提拉米苏也必须点上。” “再来个蘑菇烩饭和番茄牛肉蝴蝶面吧，我来就是为这个。”简丹建议。 沈确点点头：“千层茄子我也想试试。” “那就这些，再来一瓶酒？点个口感轻一点的红的？”姜函问。 “可以。”沈确示意服务员，“一瓶Poggio al Sole，Chianti。” 点完餐，三人放下菜单，简丹轻轻松了口气：“最近真的累疯了，今晚必须放肆吃，明天体重秤上的数字我认了。” “我这数着手指过日子的盼头就是为了咱姐妹们的聚餐。”沈确说道。 姜函笑着举杯：“那就敬我们这三个卷不死的小老虎——还活着，还漂亮。” 沈确也举起酒杯，三人轻轻一碰，微光在玻璃杯间晃动。 “最近你和周诚怎么样啊？”沈确一边舀起一勺香浓的蘑菇烩饭，一边抬眼问姜函，语气轻松又带点调侃。 “还不错吧，他最近忙得很，案子一个接一个。”姜函低头切着千层茄子，语气自然，像是在说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 “也是，他是警察嘛，哪有不忙的。”沈确点点头，又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简丹，“你呢，丹，和你的‘夜行骑士’发展到哪一步了？” “夜行骑士？”姜函一头雾水，抬头看着简丹，眼睛里都是好奇。 “自己说说呗。”沈确笑着喝了一口红酒，眼神中颇有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简丹倒也毫不遮掩，反而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这事还得感谢你啊，沈策划。你不是要拍纪录片嘛，我就把八百年前不联系的人都翻出来了。结果这一找，就找到了赖宇凡。” “啊？是阿确的那个拍摄对象？”姜函惊讶地看向沈确。 沈确点了点头：“是他。丹介绍他和我认识来着。” “这段时间为了阿确的前期采访，联系得比较频繁，结果没想到聊着聊着……也还挺上头的。”简丹笑着夹了一大口蝴蝶面，又看似随意地抛了个问题，“先处着呗，感觉还不错。倒是你啊——我又见到你家林导见面了？感觉你们相处得不错啊。最近进展如何啊？” 沈确一听这话，手里刚端起的酒杯微微顿了下，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香山的零点下，林既白低声对她说“我喜欢你，沈确”的模样。她脸颊微微泛红。 “哎哟，你脸红了！”姜函眼尖地立刻发现，“有情况啊！” “阿确，你是我们仨里感情最不会演的一个，坦白从宽吧。”简丹笑得一脸看好戏，筷子都快敲上酒杯了。 确实如此——简丹前任数不胜数，姜函也谈过三段恋情，唯有沈确，自那场“酥脆型初恋”后，再没谈过恋爱。 “行吧。”沈确放下酒杯，也不打算隐瞒，“那天拍完赖宇凡后，我和林既白在香山散步来着……他跟我表白了。” “什么？！他告白了？！”简丹声音几乎要飙上天花板，一边说一边灌了一口红酒压惊。 “你就没说点啥？！”姜函也追问，一脸难以置信。 沈确点点头，小声道：“我没回应。我跟他说等项目结束再说。” “为啥不答应？你都多少年没恋爱了？不会是还被那前男友的阴影困着吧？真PTSD了？”简丹皱起眉头。 “那不是项目还没结束吗……”沈确拿起刀叉准备吃口鹅肝，结果被简丹伸手拦住：“别吃！这关键情节我们得听清楚。” 姜函也附和：“策划和导演又不冲突。你这敬业精神可以写进职场励志书了。项目结束你就谈？” 沈确无奈地看了她俩一眼，笑出了声：“怎么感觉你们比我都激动？” “我们当然激动啊！”简丹一副老母亲的神情，“我一直以为你是铁了心要孤独终老了。那你喜欢他吗？” 沈确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有点喜欢。” “你不是不恋爱派，就是只谈一次派。”姜函认真地点头，“有点喜欢，那你到底是有多少？” 沈确认真地想了几秒，才低声说：“刚开始喜欢上他，时间不久。”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简丹追问，又斟了点红酒。 “上次我妈住院那会儿，他来了长沙。”沈确语气轻缓。 “他去长沙了？！”两姐妹异口同声，坐不住了，“你居然一个字都没和我们提！胆子肥了！” “我回来就开始忙项目了，今天才有空和你们说啊。”沈确解释。 “那叔叔阿姨见过他？”姜函追问。 沈确点头。 “那你爸妈喜欢他吗？”简丹接着问。 沈确再点头。 “哇，这导演厉害啊，先拿下父母，再攻略本体。”简丹笑得靠在椅背上。 沈确也被她这话逗笑了：“行了行了，别再说我了。我们快吃完饭，然后去逛街看电影吧！” “行吧，看你也没啥别的能说了。吃饭吃饭，你这边有啥进展第一时间和我们说。”简丹说着，这才好好地继续吃饭。 吃完饭结账后，三人步行去了旁边的国贸商场。 简丹一进商场就像进入了自己的地盘，直奔一家潮牌集合店。她拿起一顶鹅黄色的鸭舌帽在镜子前比划，又换了一顶水洗蓝色的，嘴里念叨着：“春天了，总得换点颜色拍穿搭图嘛，不然我都快以为我冬眠了。” “鹅黄色吧，好看！蓝色的和你之前的那款很像、”沈确点评道。 “也对，我也这么想。就它了。”说完，简丹便毫不犹豫地刷卡买下了那顶帽子，又回头朝她们晃晃：“走，下个目标。” 姜函则被一家日式饰品店吸引，里面挂满了各式耳环，金属、珍珠、宝石、水晶……她试了十几对，从简约圆环到复古长链，她边说边戴上对着镜子比划，忽然又转身说，“你俩谁借我个手机拍照？” 沈确立刻递上手机：“这个吧，显脸小。”她挑中了一堆复古的珍珠耳钉。 “买了！”姜函也快速地付款。 “走吧，听说楼上有家新开的买手店，去看看，想买些衣服。”沈确拉着她俩的手往楼上走去。 在一家简约高级风的买手集合店里进进出出。春装已经上架，碎花连衣裙、泡泡袖衬衫、细肩带针织、宽松西装……光是挑款式就让人眼花缭乱。 “你们先试，我来拿衣服。”简丹火力全开，一边帮姜函找挂脖连衣裙，一边把一件裸粉色针织开衫塞给沈确，“这个配你那件白裙子，刚刚好。” 试衣间内，三人互相打量彼此的穿搭。 简丹站在帘外，对沈确说：“你快出来，我看你那开衫好不好看。” 沈确从帘子后拉开门，那件裸粉色针织衫搭在她肩上，整个人温柔又干净。 简丹立刻点头：“完了，买了。这个颜色你穿绝了。” “你这不就让人破产。”沈确嘴上说着，眼角却忍不住弯了。 姜函也换了衣服出来，沈确眼睛都瞪大了，一边把她的头发微微别到耳后，一边夸她：“绝了函，你这小腿条真好，比模特穿得还好看。” 姜函一味的笑着：“今天是要破产了。” 第32章 他的舞步能写下自由 “北方！”沈确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实习生李婧快步走进了外卖站点。现在是早上6：45，又提前了十五分钟。 又要开始一整天的拍摄了——先是记录北方白天的真实送餐生活，接着拍他晚上跳街舞的样子。 “确姐！”陈北方从角落起身，一身蓝色美团制服，戴着工牌，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这是我们实习生，李婧。”沈确把身边的女孩推了一把向前。 “北方哥好！”李婧礼貌又有点兴奋地打了个招呼。 “这两天的拍摄流程你都清楚了吧？”沈确一边打开平板看分镜表，一边确认。 “嗯，都清楚，就是……有点小紧张。”北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别紧张，我们之前拍的每一位都这么说，结果拍着拍着都比我们还自然。你只管照常干活，我们尽量不打扰你。”沈确安慰道，笑得很有经验。 这时候导演组也到了。 沈确抬头，就看到林既白走在最前面，穿着黑色冲锋衣，风一吹他头发都跟着动。两人自上次香山表白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沈确快速点了个头，脸却开始发热，赶紧转头去看北方的工牌，假装很忙。 又觉得不说点啥好像不太礼貌，立刻开口：“北方，这是我们的导演组，执导林导，这是曼婷老师，我们的编导，之前和你在微信上对过拍摄流程的。这边还有几位摄影和收音的老师，都是高手。” “你好你好。”北方连忙鞠了一躬，看起来比刚刚更紧张了。沈确安慰的拍了拍他肩。 “北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咱们要装GoPro，一个装头盔里，一个装车头，手持也要跟拍，大家辛苦啦。”沈确转身向摄影组交待。 “没事，小case。”摄影小哥笑了笑，一边拿出器材，一边熟练地开始装设备。 “那就，各就各位吧。”林既白说完，招呼沈确、曼婷、李婧一起上了车，他们坐在监视车上，盯着同步画面。 清晨七点，北京街头刚刚苏醒。空气还带着昨夜的余温与潮气，街头零星的车灯像还没睁眼的城市瞳孔，缓慢地亮着。陈北方蹲在美团分站门口，熟练地将餐品打包、贴封条、塞进外卖箱，动作一气呵成。 车内监视器滚动着他的动作。 沈确坐在后座，手里抱着笔记本，抿着唇，一言不发。 曼婷啃着能量棒，有点惊喜地开口打破沉默：“他镜头感还挺自然的啊，比我想象中好。” “嗯。”沈确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从屏幕上挪开。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停在监视器上，而不是车里那个坐在主驾驶、刚刚和她四目相对却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的男人。 “他其实很真实。”她声音放轻了些，“之前和他聊起跳舞的时候，眼神特别亮。” “确实。”林既白开口了，他的眼睛依旧盯着屏幕，“刚才那个镜头不错——他把外卖箱关上的时候，光从背后落下来，那一瞬间，人和城之间的距离突然就近了。” 沈确没有接话。她用手指轻轻捻着笔记本边缘，像是没听见，又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说什么。 车外，摄影组正紧随其后。GoPro安装在陈北方的头盔和车头上，从第一视角拍下飞驰的画面。 镜头里，他穿梭在楼宇之间，风从他耳边掠过，街道从他眼前拉长。 他停在一家写字楼下，按门铃、等电梯、将餐品小心翼翼放在前台，还和物业大爷笑着打了个招呼。 再转场，他又穿梭进一个商场，找到客户，把袋子递过去，微微点头，说了一句“谢谢您”。 跟拍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快两点了。阳光透过高楼的缝隙洒进公园里，显得既疲惫又温暖。 陈北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拎着盒饭，吃得不紧不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看一个剪辑好的街舞视频。他时不时停下筷子，笑着点点头，像在回味动作。 拍摄还在继续，摄影师蹲在不远处捕捉画面。 沈确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辛苦了，喝点水吧。” “谢谢确姐。”北方赶紧接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声音不大。 沈确坐到他旁边，笑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送外卖的？还记得你第一单的感觉吗？” “18年年底吧。”北方咽下嘴里的饭，“那时候刚来北京，什么都不会干，就想找个能养活自己的事。第一单是冬天，那天特冷，一家写字楼。客户备注上写‘放门口不要敲门’，我站那儿愣了两分钟不敢走，怕被骂，怕丢单，后来才知道人家是怕打扰开会。”他笑了笑，“现在想想挺傻的，但那会儿真的怕，怕客户差评，怕投诉。” 沈确也笑了，点点头，接着问：“看你刚刚在看跳舞视频，是跳了很多年了吧？” “高中开始的，那时候就喜欢breaking，天天在网上看教学视频学动作。没钱买护具，只能跳一些基础动作，手撑地撑得满是泡。”北方说着笑了笑，眼神发亮，“后来出来打工，就断了一阵子，直到去年冬天，偶然遇到现在这帮舞友，才又捡起来。真的挺幸运的。” 午饭吃完，下午继续跟拍。等到了傍晚，阳光渐暗，灯光陆续亮起，今天的拍摄也进入了下半场——他的街舞时间。 北方换下了蓝色外卖服，穿上了灰黑相间的帽衫和宽松裤，蹲在一边系鞋带，耳机里传来节奏强烈的hiphop beat。他身体微微前倾，开始热身。 镜头缓慢推进，拍下他从“骑手”变成“舞者”的每一个细节。 舞友们也陆续到来，大家互相击掌问候，彼此开着玩笑，空气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默契与自由。 不远处的车里，导演组三人正看着监视器。 就在这时，舞友们突然朝这边招了招手。原来是认出了沈确。 “你认识他们？”曼婷好奇地问。 “之前在舞室碰过几次。”沈确有些不自在地说。 还没等她说完，李婧就笑着爆料：“确姐也跳街舞的，而且跳得还特别好！” “好家伙，那我们还拍什么北方啊，直接拍你多好，白天是策划，晚上是长沙辣妹，梦幻双修。”曼婷打趣地说。 车内顿时笑成一团，就连沈确也笑得前仰后合。但当她回头一眼撞上林既白的视线时，笑意一顿，神色瞬间恢复了平静，又迅速移开了目光。 林既白笑了笑，他知道她在躲，但他很开心，因为知道她心里并不是真的没反应。 车外，夜色彻底铺展开来。街道被路灯和霓虹洗亮，微风带着初夏的气息拂过人群，城市的背景音逐渐从喧闹转为节奏感。 拍摄还在继续。 水泥地面成为天然的舞台，舞友们围成一个圈，气氛在鼓点落下的瞬间点燃。陈北方站在正中央，眼神专注，身体微微下沉，下一秒，音乐一响，一连串breaking动作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倒立、旋转、翻身、freeze，每一个动作都干净有力。 林既白在车里，眼神紧紧盯着监视器，忽然开口对曼婷说：“他进圈的时候别切太快，先留一点空间感给现场的气氛。让观众感受到，‘他要开始了’那种预告感。” 曼婷点点头，立刻在笔记本上做了标注：“镜头起始保留1秒人物静止，观众情绪跟上。” 镜头轻轻摇动，切换到周围的围观人群：有人举着手机激动地拍着短视频，嘴里小声惊叹；有人不自觉地鼓起掌来，拍得越来越用力；还有几个小朋友靠得更近了，睁大眼睛学着他的动作，小胳膊小腿笨拙地比划，却满脸认真。 人群在扩大，氛围在升温。一个个呼吸、一个个脚步、一个个动作，都在这条普通的街道上留下回音。不远处的摄像机仍在拍，GoPro继续转，记录下这一刻——属于他们、也属于城市的夜晚律动。 陈北方要做一个经典的360度单手撑地动作。 沈确拿起对讲机：“来个360旋转镜头——准备转。” 林既白也拿起对讲机，轻声提醒摄影：“稳一点，拉开点景深，让街灯也进来，他这一招做完，有点主角落地的感觉。” 镜头随着他飞旋，动作流畅如水，闪光灯下他像是从日常中跳脱出的另一个自己。 舞跳完了，掌声炸裂。人群缓缓散开，但空气里的热度还没退去。北方走出圆圈，喘着气笑起来，几个舞友递水的、拍肩的，互相聊着刚刚那个动作的难度。 车里，曼婷啃着最后一跟能量棒，说：“这一段太能打了，剪出来就是个火！” 林既白静静看着屏幕，点了点头，目光沉稳。 沈确侧头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低头重新翻起了自己的拍摄笔记本，看了看采访问题。然后下车，走过去，趁着间隙问他：“北方，你觉得送外卖和跳舞，这两种生活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陈北方擦着汗，想了想：“都得靠身体吃饭吧，但送外卖是活着的方式，跳舞是活着的感觉。一个是任务，一个是自由。” 沈确点点头，又问：“如果‘格陵兰岛’是一个精神上的‘自由之地’，你觉得你在哪儿找到过属于自己的那片格陵兰岛？” 北方看向他刚刚跳过舞的地面，沉默了几秒，轻声说：“可能就是跳舞的时候吧……那些动作，我从没赢过比赛，但我每跳一次，就觉得，嗯，很自由很爽。” 灯光打在他脸上，亮也真实。 沈确没说话，只是按下了录音笔的暂停键。 这一天的拍摄，就这样，圆满收工。 第33章 白天项目策划，晚上长沙辣妹 舞友们纷纷围了过来，有的还带着汗，有的正拧开水瓶：“哎哟，确姐，好几天没见你了。最近咋不来舞室了啊？” 沈确笑着摆手：“这不最近忙嘛——你们没看到我们这整个制作团队今天都跟拍一整天了吗？” 她说着，随手一指四周的摄影组，又朝着刚从车里走下来的林既白、曼婷和李婧那边抬了抬下巴。 “哎哟，这阵仗……今天确姐是带团队出巡来了啊！”有人调侃。 沈确笑着摆摆手，然后顺势一一介绍：“这位是林既白，今天的执行导演；这位是曼婷，我们的编导；这位是李婧，我们项目协调小能手。” “哇，全是大人物啊。”陈北方笑着跟旁边舞友打趣，“我们确姐这阵仗不小。” 林既白笑了笑，谦逊道：“我们可不是大人物。刚听你们说，你们确姐平时也跟你们一起跳？” 沈确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神情一愣，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林既白也正好回望她，目光平静却有些意味不明。 “对啊！”北方接得爽快，“确姐的breaking也挺厉害的，动作利索，力道还足。” “飒、酷，说的就是确姐。”另一个舞友接话，“但她今天这个样子，穿衬衫说话拿对讲机的，我们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大家哄笑一片。 “来都来了，跳一首呗！”不知谁起了头，马上就引起一阵起哄。 李婧叫得最大声：“跳一首！跳一首！确姐别藏了！” 沈确瞪了他们一眼，嘴上说着：“你们是来搞我的吗？” 但她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随手就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幸好我今天穿的是小白鞋和黑色牛仔裤，不然真跳不动。” 北方已经会意地走到音响旁，熟练地点开手机里的音乐，鼓点一响，众人顿时兴奋地叫起来。 “哦呼！来了来了！” 沈确大步走进圈子里，随手拿起旁边一个舞友的鸭舌帽戴上，一甩头发，瞬间气场切换，跟白天的策划身份判若两人。 “哎哟，确姐上线了！”有人大叫。 李婧已经拿出手机对准她开始录，曼婷也赶紧打开了摄像头。 “看不出来啊，沈确牛啊！”曼婷一边拍一边对李婧喊，“她刚刚那个肩翻动作太干净了！” 李婧兴奋得直点头：“她刚才那个前转freeze我都傻了！” 舞圈中，音乐越来越带感，北方也笑着跳了进去。两人你来我往，开始了即兴的斗舞。 沈确先是一个前摆上步，再连着一个倒立下腰，动作稳又利落；北方见状也不客气，一个风车翻进场中，接着freeze定住——围观人群顿时爆出一片尖叫。 几个舞友也跟着下场，整条街再次成了热浪翻滚的舞池。 摄影组的两个小哥正准备收器材，看见这情景也忍不住放下手里的灯架，面面相觑。 “这段不录太可惜了……”其中一个小哥低声说。 另一个犹豫着看向林既白：“要不要开机？” 林既白沉默了一秒，轻轻摇头：“不用正式拍了。” 但话音刚落，他自己已经悄悄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把镜头对准了圈中跳舞的沈确，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一曲跳完，沈确脸上冒着细汗，但还是挨个儿和舞友们击掌，笑得眉眼弯弯。 “确姐太牛了！”舞友们意犹未尽地喊着，纷纷竖起大拇指。 “挺晚了，你们是回家，还是再跳会儿？”沈确把鸭舌帽摘下来，还给了刚才借她帽子的男孩。 “再跳一会儿，再出点汗！”陈北方笑着晃晃音响，“你们要回去啦？” 沈确点头：“明天还得上班，我们这边就收工啦。等节目上线，我通知你们。记得关注点赞收藏，给我们冲上首页。” “必须的！”有人大声说，“确姐的节目，我们舞室贴海报宣传都安排上了！” 沈确朝他们挥了挥手：“那先走啦，注意安全。” 北方和舞友们朝她挥手作别，已经开始拎着音响往另一头街区走，准备再练一轮。 她刚回到团队这边，林既白便递过来一包纸巾。 “谢谢。”沈确接过，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呼吸还有些没缓过来。 李婧一脸激动地扑过来：“确姐，你刚刚那个动作我直接看傻了！你太飒了吧！” 沈确边擦汗边笑着反问：“我平时不飒吗？” “也不是啦，就是……今天这个属于，隐藏技能大爆发的飒！”李婧撒娇般地说。 曼婷一边笑着，一边把手机举给她看：“我拍下来了，全程都录了。来，你自己看看。” 沈确认认真看了一会儿，突然调侃：“原来我跳得这么好啊，不错不错。” 众人一阵笑。 林既白看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道：“走吧，今天拍得差不多了。器材都收好了，我送你们回去。” 一行人往停在街边的商务车走去。 这次，没人坐副驾驶。沈确本来也是绕到后排，但刚拉开车门，就被曼婷推了一把。 “我不坐，你坐前面。”她狡黠一笑，迅速上了车，李婧也跟着笑着坐进了后排。 沈确站在副驾驶门口，看着林既白从另一边拉开主驾驶门，微微别过脸，犹豫一瞬，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林既白一边打开导航一边问：“你们家都在哪儿，我一个个送。” 摄影组和灯光组的地址先输进去。车开到公司楼下停好后，“沈确，帮我看下下一个地址是谁。”林既白说着，把手机递给了沈确，便率先下车，帮那几位搬设备。 沈确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点亮屏幕，一串熟练的数字敲了进去——220322，手机应声解锁。 后排的曼婷眼睛一亮，立刻用手肘碰了碰李婧，小声打趣：“哎哟喂……连林导的手机密码都知道啊？” 李婧瞪大眼睛，“真的假的？哇哦~” 两人虽然没继续问，但表情已经写满了“我懂我懂，放心，我们不说”的好奇。 沈确一愣，指尖停在屏幕上，看了眼导航页面，又偏头看了林既白刚好走回来的方向。 林既白注意到她的目光，神情平静，没多解释，也没躲闪，只是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走吧，出发了。” 李婧和曼婷在后排对视了一眼，一个忍笑，一个转头偷偷观察副驾驶的氛围。 车开得平稳。路过李婧家楼下时，她跳下车前说：“确姐，林导，曼婷姐，晚安啦！” “晚安。” 再过几个路口，是曼婷的住处。下车前，她特意凑过来，语气暧昧地笑着说：“得嘞，把我们几个都送回家了，就剩你俩啦～” 说完，一脸“我懂的”表情，还故意留下一句：“不打扰，不打扰。” 然后拉门下车，一溜烟儿地走了。 车内安静下来。 灯光掠过挡风玻璃，街景在窗外慢慢掠过。沈确偏头看向窗外，一只手垂在腿边轻轻握着，没说话。 林既白开口打破沉默：“放个歌吧。”他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 沈确熟练地解锁手机，指尖滑动，打开音乐软件，点开了打雷姐的一首慢歌。 “看得出，你挺喜欢她的歌啊。”林既白一边开车一边笑问。 “晚上喜欢听她的。”沈确淡淡地答。 “这会儿愿意和我说话了？不躲我了？”他语气带着一丝调侃，却没有逼迫。 “我哪儿有躲你。”沈确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略显无辜，“白天不是忙工作嘛？” 林既白听完，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舞跳得不错。”他忽然轻声说。 “那是自然。”沈确回道，语气里带着一点得意。 “你倒是真不谦虚。” “我跳舞多年，还是清楚我跳舞的实力的。”她理直气壮地说着，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林既白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明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他问得很直接，像是早想好了这句话的措辞。 沈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起简丹和姜函说的那句：“结婚要慎重，恋爱可以多谈。” 她点点头：“好啊。” 林既白显然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车速都微微缓了一下：“答应得……挺快的。” “怎么了？”沈确察觉到了他的惊讶。 “没什么。”他浅笑着，“还以为你会拒绝。” 车子在沈确的公寓楼前缓缓停下。 “谢谢你送我回家。”沈确拉开车门，下车时转头道谢。 “那我把餐厅选好，明晚下班来接你。”林既白坐在车里，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点期待。 沈确点点头，正准备转身，却听到有人叫她。 “阿确？” 她回头一看，是刚加完班回来的姜函，拎着包，站在楼下，一脸八卦地看着她，又往车里探了探头：“谁啊，送你回来的？” 沈确无奈地笑笑：“我们执行导演，林既白。刚拍完节目，他顺路送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林既白已经听见动静，下车走了过来。 沈确赶紧介绍：“这是我另一个闺蜜，姜函。你之前见过简丹了嘛，她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既白微笑着伸出手：“林既白。” 姜函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笑着说：“传说中的林导，终于见到你了。见到你很高兴，我是姜函。” 两人握手，气氛还算得体。 沈确见姜函眼神越来越“有戏”，赶紧拉她往公寓走：“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先上去了，林导晚安。” “哎，我还没……”姜函被她拉走，只好回头笑着说，“下次聊，林导。” 林既白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两个背影——尤其是沈确拽得姜函几乎小跑的模样，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他忽然想到，上次见简丹，似乎也是这样一副不让她多说话的架势。她们三个，私下到底聊他聊了多少？ 林既白重新回到车里，启动车子往家开。夜色沉沉，但他的心情意外地轻盈。 车停进车库，他却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点开了手机相册。 屏幕上是刚刚沈确跳舞时的片段——动作利落，神情专注。 他一遍遍看着，不知不觉笑了起来。 第34章 给自己一个机会 果然，沈确一进门就迎来了姜函的“灵魂拷问”。 “说吧，说吧，感觉你俩是不是又有新进展了？”姜函一边脱下风衣，一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眼里写满了八卦和期待。 沈确笑着摇摇头，把包挂到门边：“今天拍摄了一整天，哪来的进展？不过……他约我明晚吃饭了，我答应了。” “不错嘛，阿确！”姜函眼睛一亮，立刻扑上沙发，“这么多年了，你可终于要单独和男生出去吃饭了！感天动地！” “这……算约会吗？”沈确犹豫着，脱了外套坐下，有点不确定地问。她想了想，确实——上一次和男人单独吃饭，还得追溯到大四那年，和前任，那个后来背叛她的人。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 “当然算啊！大晚上，工作结束后，还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不约会是什么？”姜函说着，像个老母亲一样欣慰地靠在沈确身边，“你就当是出去吃顿饭，别给自己压力那么大。” “不过啊，你答应得那么快，我是真心为你高兴。”她头轻轻靠在沈确肩膀上，语气柔软。 沈确低头笑了笑，抬手拍拍她的脸：“我仔细想了想，你跟简丹说得挺对的。我……可能真的有点感情PTSD了。只要一有男的靠近我，我脑子里就浮现出当初我前任无缝衔接的画面……我还记得那阵子我过得有多浑浑噩噩。” 姜函坐直身子，语气认真了不少：“确实啊，你谈感情就太认真了。当初你要是没碰上那个渣男就好了。那时候你一周瘦了十五斤，我在国内天天打电话给你，怕你出什么事，吓死我了。” “我听丹说，他结婚了。”沈确声音轻了些，“还是跟当初那个女孩。其实我早就放下了，也庆幸嫁的不是我。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顿了顿，眼神渐渐游离，像是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清晨。 头一天晚上，她还在睡前对他说了句“晚安”，那时他还是她的男朋友。可第二天一早，刚化完妆准备出门去实习，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们还是分开吧。我最近没心思谈恋爱，也没办法好好对你。” 她愣在原地，手机握在手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整整五分钟，她都没回过神来。刚想拨通电话问清楚，却在社交平台的限时动态里，看见了他和另一个女孩的合照，配文像是在官宣。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她没时间崩溃，强忍着情绪赶去实习，没回质问，也没争吵，只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然后，在通勤的地铁上，她默默删掉了所有聊天记录，拉黑对方，回到家后甚至把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阵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都是机械地实习、打卡、交项目，然后一个人窝在公寓的角落发呆、流泪、失眠……从研究生留学到实习、工作、回国、找工作，再到如今的《寻找格陵兰岛》，她一刻没停，仿佛只有不停向前，才不至于掉进那个黑洞。 姜函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知道她在走神。她握住沈确的手，郑重地说：“不许再想了。虽然刚才才第一次见到林既白，但我觉得他人不错。你别再把心锁死了，试试看嘛。不是给他一个机会，而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她看着沈确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坚定。 “给我自己一个机会……”沈确重复着，脑海里回荡着姜函的话。她那晚翻来覆去，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 五年了，真的该把过去的阴影放下了。不能老是活在回忆和防备中，不能老是害怕。是时候，试着重新开始。 但如果前面又是一个坑呢？ 沈确闭上眼，深呼吸，又睁开。她告诉自己，先别想那么远，就从明天晚上的那顿饭开始吧。 第二天早上，阳光柔和，窗帘缝隙间透进来的金色光线洒在地板上。沈确起得很早，站在衣柜前挑衣服。她选了一件奶油白的薄款羊绒毛衣，领口刚好露出锁骨。下身配了条深褐色针织半裙。为了让整体不显沉闷，她搭配了一双黑色骑士靴，外面再套一件灰蓝色短款呢子大衣。稍微卷了卷头发，整个人明亮又松弛。 她下楼时觉得空气里已经开始有了春天的味道——不再刺骨，像是柔和起来的风悄悄在提醒：春天快来了。 到办公室的时候，心颖正好也刚到，拎着咖啡，刚把头发烫直的她眼前一亮：“沈确，今天可真好看！怎么，今晚有约会？还是你们节目组又有聚餐？” 沈确笑了笑，点头回应：“嗯，有约会。” “确姐要去约会？”刚进门的李婧恰巧听到，拎着她那款最新联名包包，踩着她限量款的厚底皮鞋飞快地跑过来，八卦得一脸狡黠，“跟谁啊？” 沈确撇她一眼，笑着斜斜抬起下巴：“一边去，好好上班啦！” “好吧好吧，不八了，祝你和约会对象进展顺利。”李婧和心颖识趣地散开，但脸上仍是藏不住的笑意。 沈确坐下打开电脑，开始浏览昨晚第三集《他的猫饭里藏着不说话的陪伴》的上线数据。 她看到微信里跳出一条新消息，是何广心昨晚发的：“谢谢你了确姐。我们咖啡店的客人都在看你们的片子，店长还说要寄几包咖啡给你们尝尝。” “你把第三集的数据整理一下。我们还得准备第四季发布物料。我一会儿和曼婷开会过下一个拍摄对象，你把这些数据发我。”沈确边点资料边吩咐李婧。 “OK，没问题！”李婧立刻投入工作。 一上午时间里，李婧高效地把第三集的数据汇总出来，点击量和互动数据都有提升，尤其是在社群平台上的讨论热度增加不少。虽然比不上大体量综艺，但对于一个轻纪录片来说，表现已经相当亮眼。 她顺手做了个趋势图，递给沈确看：“确姐，你看这热度走得蛮好哎，后劲很足。” 沈确扫了一眼：“不错，继续观察评论里有没有什么值得提取的反馈。” 十点半，她带着电脑进了小会议室，和曼婷碰关于第七位拍摄对象的脚本和采访框架。 “她是那个烧烤店的妈妈吧？”曼婷确认。 “对，带两个孩子的那个。一个一岁，一个三岁，小的有心脏病，她租了店养家，天天凌晨收摊、早上去医院，很辛苦。”沈确点点头，“我和姜函、简丹常去她家吃烧烤，人特别热情。” “采访我们要设计得接地气一些。不要太煽情，但也别太轻描淡写了。”曼婷补充。 “嗯，场景拍摄得像纪录日常，脚本别‘作文体’。她经历的是现实，不是段子。” 正说着，沈确手机一震。 是姜函发来的微信：“阿确，中午临时改行程了，我在你公司附近和投资方开会。有空吗？一块儿午饭？周诚也来。” 沈确快速回了条：“好啊，12:30公司楼下那家川菜馆见。” 接着又跳出一条林既白的消息：“晚上我来接你，下班见。” 她还没回复，就听见曼婷一声抱怨：“哎，林导给我发微信了，要我把第七期的脚本改得更现实一点。搞得好像我写得多虚似的。” 沈确觉得好笑。想必林既白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和曼婷一起开会吧。 中午到了，沈确带着李婧下楼去餐馆，远远就看见姜函坐里头冲她挥手。 “这儿这儿！”姜函喊得开心。 沈确向李婧介绍着：“这是我另一个闺蜜，姜函。那是她男朋友周诚。这是李婧，我的实习生。” “你好你好，阿确总说你能力强。”姜函客气地伸手。 “函姐好，诚哥好。”李婧也礼貌回应，笑嘻嘻补了一句：“确姐才厉害，我都是跟着她混的。” 沈确入座，问：“菜都点了吗？” “早就点好了。”姜函笑眯眯，“有你最爱的回锅肉、水煮鱼、炒蒜苗、炒茄饼，还有番茄鸡蛋汤。” 沈确眼睛一亮：“你最了解我了，么么！” “么么么么~”姜函也亲昵回应，搞得气氛一瞬间轻松了起来。 周诚很久没见沈确了，打趣道：“你今天打扮得不错啊。” 李婧立刻接话：“那当然，确姐今晚可是要约会的。” 姜函当然知道沈确的约会对象，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哟，这身战袍选得不错哎。” 李婧眼巴巴凑过来：“函姐知道确姐和谁约会啊？说嘛说嘛！” 沈确眼疾手快，一筷子夹了块茄饼塞进李婧嘴里：“你多吃点，少说话。” 大家一阵哄笑，桌上菜香四溢。 回到工位后，沈确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打开视频会议的麦克风和曼婷继续连线。 两人盯着屏幕整整一下午，从结构到语气词反复打磨第七集的脚本。期间曼婷提议删掉一段情绪煽动的旁白，沈确也认同：“这一段确实太煽情了，还是让观众自己去感受吧。” 曼婷点头：“嗯，我也这么想。我改。” 刚敲完最后一句旁白，快五点的时候，办公室的前台递来了一个快递袋子。 拆开一看，是何广心寄来的几包咖啡豆，手写的小纸条还贴心地夹在里头：“感恩节目，希望你们喜欢。店长说这个拼配最近最受欢迎。” 沈确笑着抽出纸条：“还挺懂我们喜好。” 她自己挑了一包香味较淡的摩卡风味放进抽屉，又把一包香气浓郁的深焙咖啡豆递给李婧，“喏，给你。” “哇，谢谢确姐！”李婧捧着咖啡包，笑得很开心。 剩下的几包，沈确计划分给曼婷、林既白，还有这几期配合最辛苦的灯光摄影组。她用纸袋装好，贴上标签放在工位一角，打算下次拍摄时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