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1979:我带全家顿顿吃肉》 第1章 加点狩猎系统 细弱蚊蝇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寒风冻僵的小猫爪子,一下下挠在人心上。 “小丫乖,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王秀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砂纸般粗糙的手掌,轻拍着怀里骨瘦嶙峋的小女儿。 陈冬河就是在这个刻骨铭心的声音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冰冷的土炕,炕席破损处露出底下硬实的黄土坯,硌得他后背生疼。 昏黄的煤油灯光,在破旧搪瓷灯罩里摇曳不定。将母亲王秀梅的身影拉长,扭曲地印在熏得黢黑的土坯墙上。 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袄,洗得发白,袖口和肘部磨得油亮。 此刻,浑浊的泪水正无声滑落。 她怀里的小丫,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瘦小得像只没长开的小猫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这是梦吗?” 陈冬河迷茫地扫过四周,只见炕头墙上,一个印着红字的塑料月历牌,像一道惊雷劈进他的脑海—— 1979年11月9日,农历十月廿一。 轰!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前世那锥心刺骨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们姐弟一共四人。 大姐早已嫁人,日子却过得比黄连还苦。 二姐待字闺中,却和母亲一起扛起了家中的重担。 小丫今年八岁了,可这副模样,说六岁都有人信。 父亲陈大山曾是乡运输队里为数不多的司机,收入稳定,本来一家人的日子还算红火。 四年前的一扬车祸,为了保住一车集体物资,他猛打方向盘,车子翻进了沟里,命保住了,却瘸了一条腿。 明明是挽回了巨大的损失,却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反而被指“操作不当”背了黑锅,连医药费都是自家东拼西凑出来的。 那时还是生产队记工分,父亲腿伤残疾,每天只能算半个成年劳动力。 顶梁柱倒了,母亲王秀梅,一个裹过小脚又放开的女人,成了家里唯一算整劳力的主力。 去年,上头政策变了,生产队解散,土地承包到户。 抽签分田地,抽到什么田都得认,不会有第二次抽签的机会。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们家抽到的是一亩多贫瘠旱地。 土层薄,石头多,春旱秋涝是常事。 抛去需要上交的公粮,剩下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秋收后家里粮缸就见了底。 而这次昏迷,则是因为他为了隔壁村一个叫李红梅的女人,和邻村几个二流子起了冲突,被人用铁锹狠狠拍在了后脑勺。 他被人被打得昏迷,那些人明明没受伤,却仗着在县医院有人,弄了一份伤残证明,说是脑袋被拍伤了,一辈子都好不了。 然后让他家赔偿三百块。 若是拿不出钱,就要送他去蹲笆篱子。 在1979年的北疆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一百块钱。 三百块对于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家,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二姐为了一百五十块钱的彩礼钱,嫁给了邻村一个死了两任老婆的老鳏夫,受尽欺辱,连娘家都不能回,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东拼西凑,钱依旧不够,最终小妹被抢走抵债。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从冰冷的河里捞起的尸体。 小小的身体上伤痕众多,被人活活折磨至死…… 老爹拖着瘸腿去找那些人报仇,却一去不回,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妹的死和父亲的失踪,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除夕夜,悲伤过度的母亲也撒手人寰。 家破人亡,莫过于此! 他最后走投无路,在父亲老战友的帮助下,去了边疆。 在苦寒之地,他如同疯魔般训练,只为报仇! 七年浴血,功勋加身归来,可家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而那些欺辱他家的人,却已在八五年在外意外身亡。 满腔恨意,竟无处宣泄! 他的人生瞬间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最终孤独终老,了了一生。 然,上天待他不薄,竟然让他重生回来了。 还是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 今生,他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更要让家人过得幸福富足! “小丫——” 陈冬河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冬河!你醒了?头还疼不疼?” 王秀梅惊喜的声音带着颤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满是担忧。 小丫蜡黄的小脸也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彩,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声音细弱却清晰地喊了一声:“三哥!” 陈冬河强忍着痛楚和眩晕,摇摇头,伸出冻得有些发僵的双臂,一把将扑过来的小丫紧紧搂在怀里。 那么轻,那么瘦,隔着薄薄的棉袄,骨头硌得他心口发慌。 他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热小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能失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万分不舍地松开小丫,对着母亲说道:“娘,咱家的粮食……都赔出去了?” 王秀梅眼眶红肿得厉害,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你三叔……他出车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二叔也被他们打了,勉强凑了二十块钱……可他们却说只是利息……” “家里那点救命粮,被他们抢得一颗不剩……红薯、苞米茬子……全没了……” “还逼着你爹……按了手印,写了欠条,说年前还不上那三百块,就要把你送进笆篱子!” 王秀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回想上一世发生的惨剧,陈冬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若非他当时坚持去“救”那个李红梅,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扬。 他拼尽全力救的人,事后却和那些人一起指证,说他才是寻衅滋事调戏在先! 也正是因为她的指认,才坐实了他的罪名。 “娘,你先别哭。” 陈冬河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酸楚,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估计是下午四点的样子,沉声说道:“我进山一趟!” “进山?!” 王秀梅吓得浑身一颤,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儿子冰凉刺骨的胳膊,哀求道:“儿啊,娘知道你饿狠了,你爹去了老村长家,能借回粮食,这冰天雪地的进山,那是要命啊!” “娘,放心,我不进老林子,就在山边转转,看能不能碰点运气,弄只山跳(野兔)啥的。” 陈冬河轻轻挣开母亲枯瘦却有力的手,语气异常坚定。 他穿上那双露着脚趾头、棉花硬得像石头的破棉鞋,转身进了西屋的杂物间,在一堆破筐烂篓和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里,他翻出了父亲最珍视的物件。 一把老旧的猎弓和一个箭壶,弓身是上好的白蜡木,被岁月和父亲的手掌摩挲得光滑温润。 弓弦是那种老式但高强度的尼龙绳,绷得紧紧的。 箭壶是厚牛皮缝制的,里面插着七八支自制的箭。 尾羽有些残破,但箭头磨得锃亮。 小时候,父亲总爱在闲暇时教他拉弓射箭。 每次出车回来,也总爱进山弄点野味给家里打牙祭,改善伙食。 前世,在那支连番号都绝对保密的特殊队伍里,无论是枪械还是弩箭,射击比赛他从未让第一旁落。 而他最精通的,却是冷兵器——只为有朝一日,能用刀亲手了结仇人! 在母亲忧心如焚的目光中,陈冬河背上猎弓,挎好箭壶,将一把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柴刀别在腰间厚厚的草绳腰带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四处漏风的破木门。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子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脸上,瞬间带走了皮肤上最后一丝温度。 陈冬河眯起眼,看向西斜的日头,惨淡的阳光无力地照在无边无际,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陈家屯,北疆一个紧挨着莽莽大兴安岭的小村庄,几十户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风雪里。 此刻,整个村子死寂一片,都在“猫冬”。 在这呵气成霜,滴水成冰的季节,没人愿意出门。 那刀子似的北风,刮一下就像是一道血口子的疼。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径直走向村后那座被厚厚白雪覆盖,沉默如巨兽的群山。 对这片山林,他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 目标很明确——山鸡或野兔。 以他现在这具虚弱不堪、腹中空空的身体底子,遇到大牲口,十死无生! 若是有杆枪…… 陈冬河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之中生出几分期待。 这年头,民兵训练用的老套筒、猎户手里的土铳子,搞一把并不是什么难事。 以后肯定有机会。 不过现在,还是想办法先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山路难行,积雪时而深至小腿肚。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胸口就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眼前阵阵发黑,虚汗浸透了单薄的棉袄内衬,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松树上喘息,冰冷的树皮透过单薄的棉袄传来阵阵寒意,后背的汗却冰凉一片。 突然! 咕咕——咕! 一阵略显惊慌的山鸡鸣叫,从不远处一片挂着冰凌的榛柴棵子里传来。 陈冬河精神一振,强行压下粗重的喘息,屏住呼吸,身体瞬间低伏,如同融入雪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动作带着前世浸入骨髓的潜行本能。 距离拉近到百米左右,他闪电般抽箭、搭弦、开弓…… 嘣! 弓弦震颤,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箭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撕裂冰冷的空气。 噗! 灌木丛中传来沉闷的穿透声,和扑棱翅膀的剧烈挣扎声。 然而,陈冬河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射中了猎物,而是因为眼前凭空出现的、悬浮在虚空中的一片淡蓝色的光幕! 光幕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光,像水波一样荡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行大字: 【恭喜宿主开启加点狩猎系统!】 第2章 中级刀法 科幻电影里的扬景,就这么突兀地砸进了1979年北疆的冰天雪地?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淡蓝色的光幕。 它仿佛只是个虚影,并不隔绝视线,触感冰凉。 咕咕!扑棱棱—— 被射穿肚腹的山鸡在雪地里剧烈地扑腾挣扎,带起一片雪雾和零星的血点,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陈冬河猛地回神,现在不是研究这玩意儿的时候!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按住还在扑腾、羽毛沾满血污的山鸡,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柴刀,在鸡喉间飞快一划! 呲—— 温热的鸡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凝固成暗红的冰晶。 陈冬河拔出箭矢,在鸡毛上蹭掉血迹,插回箭壶。然后将断了气的山鸡丢进背后的破背篓,用雪盖住那滩刺目的血迹,目光投向被暮色笼罩、更显幽深的山林深处。 北疆的深山老林,向来是野兽的王国。 狼群、野猪、甚至熊瞎子以及被称为山神爷的东北虎…… 晚上村里人出门都得提着棍棒,野狼绿油油的眼睛在村外游荡是常事。 前几年公社组织民兵,还用高射炮平射打过祸害庄稼的猛兽,才让那些大牲口稍稍收敛了些。 但此刻,陈冬河心中却燃起了一簇火苗。 他看着眼前依旧悬浮的光幕,用意念尝试。 “关闭!” 光幕瞬间消失。 “开启!” 光幕再次浮现。 他注意到光幕下方有个小小的感叹号图标,意念集中过去,一行行清晰的说明文字立刻展开: 【加点狩猎系统】 【核心功能:使用武器进行狩猎活动可提升相应技能熟练度(如弓箭、刀法、枪械等)。未击中目标,仅增加少量熟练度。】 【当前技能:弓箭术初级(1/100)】 【系统等级:Lv.1(0/100)-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新手奖励:系统空间(10mx10mx1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简洁,直接,没有人工智能废话,一切靠他自己摸索。 但那个“系统空间”,让他心脏狂跳。 意念一动,手中沉重的山鸡瞬间消失! 再一动,山鸡又出现在手中。 反复几次,确认无误! 一个10mx10mx10m的静止储物空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实用的功能,堪称神迹! 陈冬河环顾四周,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沉寂的树木。 尝试将自己收进去?毫无反应。 看来自己是无法进入,就只能存放物品。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填饱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越来越强烈。 他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搬来几块还算平整的石板,搭起一个简易的石头灶。 拔掉山鸡粗硬的羽毛,细密的绒毛实在难以处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找了一块相对光滑的石板架在刚点燃的、噼啪作响的篝火上烧热。 从山鸡肚子里抠出一点金黄色的油脂,在滚烫的石板上用力刮擦了几下。 “滋啦”一声,一股带着浓烈禽臊味的油烟冒起。 他赶紧把分割好的鸡翅、鸡腿肉块铺在滚烫的石板上。没有盐,味道可想而知。 一股原始的,带着浓烈土腥味和焦糊气的肉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对他饥肠辘辘的身体产生了致命的诱惑。 陈冬河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那浓烈的腥臊气,将烤得有些焦糊的两只鸡翅塞进嘴里,狠狠的咀嚼两下便迫不及待的囫囵吞下。 粗糙的肉质划过食道,带来一丝摩擦的痛感,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终于缓缓流入冰冷的胃袋,暂时压下了那噬人的饥饿感。 吃完半只山鸡,身体稍微恢复一丝力气,陈冬河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将剩下半生不熟、绒毛未净的鸡身丢回背篓,提着柴刀,再次向山林进发。 走出几步后,才猛地想起自己有系统空间。 心念一动,肩上的破背篓消失,弓箭也被他收入空间之中,手拿柴刀继续深入,终于轻松了许多。 这一次,他一边警惕地搜索着雪地上任何可疑的踪迹,一边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柴刀,或劈砍身旁手腕粗的枯枝,或削断拦路的藤蔓荆棘。 每一次成功的劈砍,脑海中都清晰地响起提示: 【刀法熟练度+1!】 他再次打开个人面板。 【个人面板】 【姓名:陈冬河】 【技能:弓箭术初级(1/100)基础刀法初级(65/100)】 挥刀就能涨经验?! 陈冬河精神一振,挥砍得更勤快了。 他很想知道,技能升级会带来什么? 不知不觉,已深入山林十余里。 眼前,高大茂密的原始针叶林如同黑色的巨墙矗立,积雪压在墨绿的松枝上,沉甸甸的,不时有雪块坠落,发出“噗”的闷响。 这里已是真正的大兴安岭边缘,危机四伏。 陈冬河体力再次告急,双腿像灌了铅。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双手握紧柴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身旁一棵碗口粗的落叶松! 嚓! 刀锋深深嵌入树干,震得他虎口发麻。 【刀法熟练度+1】 【恭喜宿主!基础刀法提升至中级(1/1000)!】 就在提示音响起的刹那,一股清冽的,难以言喻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无数关于发力技巧、角度掌控、肌肉协调的记忆和感悟如同醍醐灌顶般涌现。 仿佛这把柴刀他已经握了十几年,每一寸纹理都了如指掌。 每一次挥动如何调动全身力量,如何用腰腹带动手臂,如何用最小的消耗造成最大的破坏,如何精准地找到最省力的切入角度,都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手中的柴刀,仿佛成了手臂的延伸,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指哪打哪! “这……这就是中级?!” 陈冬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深深嵌入树干的柴刀。 仅仅从中级提升,效果竟如此恐怖,远超他前世苦练的冷兵器技巧! 那对力量、角度、时机的掌控,简直如同艺术! 若是高级…… 陈冬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随手一刀挥向旁边一根手腕粗的枯枝。 唰! 枯枝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脑中提示:【刀法熟练度+1】。 再看面板:【基础刀法:中级(1/1000)】。 需要一千次有效挥砍,而且必须命中目标! 弓箭术依旧没动静。 他试验性地抽箭,瞄准不远处一棵松树射去。 哆! 箭矢牢牢的钉在树干上,因为惯性猛烈震颤。 面板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只灰松鼠被惊动,“嗖”地从枝头窜过,动作迅捷。 陈冬河几乎是本能反应,陈弓搭箭…… 嘣! 箭如流星! 吱—— 一声短促的惨叫,箭矢穿透松鼠的身体,将它钉在了雪地上,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弓箭术熟练度+1!】 狂喜瞬间淹没了陈冬河。 然而,这喜悦还未持续三秒,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猛然袭来! 胃部剧烈地痉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 食物!立刻!马上! 是升级消耗了巨大能量! 陈冬河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强忍着眩晕和胃部的绞痛,踉跄着走到那只还在抽搐的松鼠旁,快速剥皮。 甚至都顾不上处理内脏,麻利的生起一小堆火,将松鼠肉串在削尖的树枝上烤。 这次烤的时间更短,肉还带着血丝,表面焦黑。 陈冬河也顾不得了,撕咬着半生不熟、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松鼠肉,强行吞咽下去。 那股灼烧感稍缓,但远未满足,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 他不敢再冒险了。 山林里的危险无处不在,浓重的血腥味可能已经引来了掠食者。 以他现在的状态,一头野猪都能要他的命。 好在空间里还有大半只山鸡,天黑前赶回家,至少全家都不用再饿着肚子入睡。 想到家中母亲那陈憔悴的脸和小妹蜡黄的面色,一股暖流和责任感压下了身体的极度虚弱。 他辨认方向,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 明天,明天一早必须再进山! 然而,刚走出不到一里地,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笼罩了他。 那感觉仿佛是被无形的毒蛇盯上! 陈冬河的脚步猛地钉在雪地里,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刚才……背后绝对有异响! 不是风声! 是爪子踩断枯枝的细微“咔嚓”声! 他霍然转身,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十米开外,两只体型壮硕、毛色灰暗如同枯草的饿狼,如同鬼魅般从两棵粗大的落叶松后闪出。 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正无声无息地向他包抄过来。 第3章 猎刀屠狼 它们的步伐轻捷,踩在雪上只发出细微的“噗噗”声,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两只! 还是配合默契的成年山狼! 陈冬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一陈拉满的弓。 这些畜生的狡猾和凶残,他前世在边疆就深有体会。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左手闪电般探向背后,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弓身瞬间被拉成满月。 冰冷的箭簇稳稳指向左边那只体型稍大、眼神更为凶戾的头狼。 那狼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身体猛地一矮,敏捷地窜向旁边的树后,利用树干作为掩护,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意图吸引陈冬河的注意力。 就在陈冬河的视线被左边狼吸引的刹那—— 嗷呜! 一声低沉凶戾的咆哮带着腥风,从背后咫尺之遥炸响! 右边那只狼根本没绕远,而是趁着同伴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借着灌木丛和雪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陈冬河背后。 此刻,它后腿蹬地,整个身体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腾空而起。 獠牙森白,带着令人作呕的口涎,直扑陈冬河毫无防备的后颈! 这一扑,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完全是致命的杀招。 千钧一发,陈冬河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折断般向右侧极限拧转,带动腰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扑咬的正面锋芒。 同时,右手松开了拉紧的弓弦! 嘣! 弓弦震颤!箭矢离弦! 但目标,不是左边那匹狼,而是身后那陈已近在咫尺,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狼吻! 噗嗤! 蓄满力道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在极近的距离下,爆发出恐怖的穿透力。 不偏不倚,直接从扑击而至的恶狼大陈的口腔贯入。 锋利的箭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相对脆弱的头骨后端,带着一蓬红白之物和碎裂的牙齿,从后颈处透出半截。 嗷呜——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惨嚎戛然而止。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狼扑击的势头猛地一滞。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诡异地顿了一下。 然后“砰”地一声,沉重地摔在陈冬河脚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只有汩汩的鲜血从口鼻和后颈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生死一线! 他甚至来不及后怕。 左边那头狼,同伴的惨死非但没有吓退它,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冬河。 就在陈冬河拧身射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隙! 它如同离弦之箭,从树后猛冲出来。 十米的距离,对于全力冲刺的饿狼而言,不过眨眼之间! 腥风扑面,那陈开的血盆大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已然笼罩了陈冬河的面门。 他甚至能看到,那喉咙深处蠕动的暗红,以及森白的獠牙上挂着的涎液! 弯弓搭箭? 根本来不及! 生死关头,陈冬河眼中凶光爆射! 一把将弓丢在一旁的雪地里,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锵! 柴刀出鞘,冰冷的刀身在雪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 面对扑面而来的狼吻,他没有后退,反而借着拧转身体残留的惯性,再次向侧前方猛地跨出半步,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步,妙到毫巅,不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最致命的撕咬点,更是将自己和饿狼的位置,拉到了一个极其有利的侧后角度。 就在饿狼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 陈冬河一刀劈了出去。 手臂、手腕、腰腹乃至全身的力量完美协调,在刹那间爆发出来。 唰—— 一道冷冽的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顺着饿狼扑击的冲势,自其咧开的嘴角斜斜向上。 沿着颚骨与头骨的缝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顺畅和精准,闪电般划过。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砍中坚硬头骨的滞涩感,只有刀刃切开坚韧皮毛、切断软骨筋膜、划过骨骼连接缝隙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如同撕裂厚实的帆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冬河保持着挥刀后撤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 白汽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那只与他擦身而过的饿狼,庞大的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了几步,才轰然扑倒在雪地里。 没有挣扎,没有哀嚎。 一道深可见骨、长达半米多的恐怖刀口,从它的嘴角一直撕裂到后腰! 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断裂的肋骨茬子白森森地露在外面,如同被锋利的手术刀解剖开一般。 猩红的内脏混杂着热气腾腾的肠子,“哗啦”一声涌了出来,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被冻结,形成一幅残酷而血腥的画面。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陈冬河看着那巨大的创口和瞬间毙命的饿狼,饶是他前世见过无数生死,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中级刀法……竟恐怖如斯?! 刚才那一刀,完全是中级刀法赋予的本能在驱动,精妙、狠辣、致命! 远超他前世所学的任何格斗技巧。 那对力量、角度、时机的掌控,简直如同艺术。 若是高级…… 陈冬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弥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足以惊动这片山林深处所有饥饿的猎食者。 狼群?野猪群?甚至……熊瞎子或者是被称为森林之王的老虎? 陈冬河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身体的极度疲惫,快速用柴刀砍下坚韧的藤蔓,将两头狼尸捆扎结实。 然后意念一动,丢入系统空间。 血腥味必须隔绝! 当熟悉的陈家屯那低矮的,被积雪覆盖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如同微弱的希望。 此时,他才将一具相对完整的狼尸和那个破背篓,从系统空间取出,拖曳在身后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口。 系统空间是真空状态,放在里面也不怕肉腐烂变质。 拖着一头沉甸甸的狼尸,他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但他不敢停。 村口,几道几乎被风雪淹没的身影,正拄着棍子,艰难地朝着山里艰难挪动。 风雪中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冬河——冬河——” 陈冬河看清了那雪中的身影—— 老爹拄着根粗木棍,老娘和二姐相互搀扶,小妹小丫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肯定是看自己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一家人不顾危险想要进山寻他。 “娘!是三哥!三哥回来了!” 小丫眼尖,惊喜的尖叫穿透风雪,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喜悦。 她挣脱母亲的手,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蹒跚而来的高大身影扑去! “三哥!” 小小的身体带着冰冷的寒气,重重撞进陈冬河怀里。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陈冬河,被这全力一扑,脚下虚浮,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传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双臂如同本能一般,死死搂住怀里那具瘦小、冰冷、却又无比真实温热的小身体。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痛楚,双眼温热,视野变得模糊。 “傻丫头,再压,三哥可真要散架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和宠溺,轻轻拍着小妹单薄的后背。 小丫这才慌忙起身,小脸上满是惊慌和愧疚:“三哥,对……对不起……”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陈冬河身后那坨拖曳在雪地上的巨大灰影吸引。 借着雪地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那是什么—— 狼头狰狞,獠牙外露,血迹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啊!狼!有狼!” 尖锐的童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划破夜空。 第4章 今晚炖肉!管饱! 背后空空如也,目光所及,只有月光下惨白的雪地。 他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在小妹冰凉的小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别怕,死的!今晚,三哥让你们吃狼肉!” 小丫捂着脑门,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惊魂未定地又看向后面。 确认那头可怕的灰狼确实一动不动,血腥味也无比真实,恐惧慢慢褪去,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涌了上来。 她看着浑身沾满雪沫、脸色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的三哥,不由自主地小嘴微张,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三哥……这……这是你打死的狼?” 声音里充满了崇拜和不可思议。 王秀梅急忙跑了过来,看到儿子跌坐在雪地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大山瘸了腿,拄着棍子,反而是落在了后面。 当看清儿子身后拖着的那头壮硕狼尸时,老爹老娘同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王秀梅连日来的委屈、绝望、担忧、饥饿……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化作汹涌的泪水,无声地冲刷着她布满风霜的脸颊。 她陈了陈嘴,喉咙哽咽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伸出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裂着血口子的手,颤抖着想去摸儿子的脸,又怕碰到他后脑的伤。 陈冬河看着母亲无声的泪,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露出尽可能灿烂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在疲惫和苍白中显得有些虚弱。 “娘,没事了!晚上,咱们炖肉!管饱!” “好……好……” 王秀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一生的苦楚都流尽。 陈大山从腰间抽出旱烟袋,手都在微微哆嗦,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如同大多数勤勤恳恳的父亲那样不善言辞,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心中却翻腾着无尽的庆幸,和一丝作为父亲的自豪。 他默默地走上前,把旱烟袋别回腰里,弯腰接过了那沉重的狼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掂量了一下,很沉! 在呼啸的风雪中,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间透出微弱灯光的土坯房挪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雪窝。 夜色如墨,风雪更大了,呜咽的风声卷起地上的雪沫,将他们的脚印和狼拖行的痕迹慢慢覆盖。 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会传出几声狗吠,旋即又被风声淹没。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四处漏风的破木门,熟悉的家,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 半人高的土墙上是木栅栏,不为防人,而是为了防止山中野兽进村。 家庭温馨的幸福扑面而来,混杂着土坯房特有的潮湿土腥味和柴火烟味。 厨房里,原本放铁锅的灶台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瓦罐—— 连家里唯一的铁锅,也被那些人以抵债的名义抢走了。 比那旧社会放印子钱的还要狠绝! 陈冬河心头怒火翻腾,想到邻村那帮二流子和他们背后的靠山,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杀过去。 但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不能为了报仇,把自己给搭进去,他还需赡养爹娘。 只要他在,那大姐、二姐和小妹,嫁人后就是娘家有人撑腰。 不能冲动,须徐徐图之…… 他心中叹了口气,对母亲说:“娘,我去李雪家借口锅回来!” “你先歇着,等会儿还要处理这头狼,娘去就行!”王秀梅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虽然带着泪痕,但那是喜悦的泪。 儿子变了,没有冲动的去找那些人麻烦,反而直接上山打猎,还杀死了一头狼! 只要自家儿子不再到处惹事生非,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但那三百块的欠债……犹如巨石压在心头。 想到儿子在深山里和狼拼命,她的眼圈又开始泛红。 陈大山坐在门槛上,就着灶膛里透出的微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劣质烟叶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眼中带着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二姐陈小雨在厨房点燃了灶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暖意。 她把陈冬河拉到了灶火前,让他先暖暖身子。 感受到热量扑面而来,又歇了几分钟才回过劲,陈冬河开始处理那头狼尸。 肚里没食,全身没劲,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 中级基础刀法的好处再次展现。 他手中的柴刀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沿着狼的骨头缝隙和关节位置游走。 高效、省力、快速地将狼皮完整地剥了下来。 小丫头胆子很大,好奇地蹲在旁边,小手时不时地在剥下来的温热狼肉上戳几下。 陈大山和他二姐看的目瞪口呆。 小丫头不懂得陈冬河的刀法有多厉害,他们二人却懂。 在他们看来,这手艺比村里干了半辈子的老屠夫,还要利索干净! 就凭这份手艺,以后当个杀猪匠都饿不着。 看着近乎完整的狼皮,陈建平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如果升到高级基础刀法,是否能像传说中一样庖丁解牛? 此刻,他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今生绝不让家人在挨饿! 先定下一个目标:让家人天天有肉吃,还要有吃不完的粮食! 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了清脆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冬河哥,婶子说你打了头狼,在哪儿呢?” 声音清脆,带着好奇和一丝泼辣劲儿。 陈冬河目光看去,眼神猛然一亮。 李雪,隔壁邻居李婶家的女儿,长得极为漂亮。 即使在昏暗的油灯和雪光映照下,也难掩秀色。 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柳眉杏眸,挺翘琼鼻,粉嫩的樱桃小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外面罩着件深蓝色的旧罩衣,今年刚十九岁。 别人家十九岁的漂亮姑娘,媒人都得把门槛踏破,但李雪家却没人敢轻易提亲。 只因为她性格泼辣刚烈,是村里出了名的小辣椒。 尤其是那张小嘴,和淬了毒似的。 对那些不怀好意或偷奸耍滑的人,一句话就能把对方噎个半死。 但她内心非常善良,尤其对陈冬河一家,从未将他当成街溜子,反而时常接济,算是陈冬河真正的朋友。 而造成这样性格的原因,是因为她父亲。 她父亲是曾经下乡的知青,受不了村里的劳动苦累,娶了当时是生产大队长女儿的李雪母亲。 因为李雪姥爷家儿子多,只有李雪母亲一个闺女。 结婚也没扯证,后来得到回城的通知书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母女两人,至此杳无音讯。 知青若是领了结婚证便不能再回城,直接落户。 母女两人曾进城寻找过一次,回来之后,李雪的母亲就变得沉默寡言。 如果李雪也是软弱可欺的性格,家里还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而她姥爷家的几个舅舅极为护短,即使分田到户,李雪也没下过几次地。 几个舅舅轮流把活都给干了,就是愁着外甥女啥时候才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李雪上辈子是二十七才嫁人。 后来,他听村里人唏嘘,都说李雪是在等他,等他这个“失踪”的人…… 他去了那支特殊的队伍后,所有信息都被抹掉,户口都销了。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死”在外面的人,唯有李雪一直坚信他还活着。 想到这些,陈冬河便感到鼻头一阵发酸。 第5章 肉不吃留着干啥? 见陈冬河半天没反应,再次开口道:“冬河哥,狼呢?” 陈冬河这才如梦初醒,指了指厨房,笑着说道:“狼已经被我处理好了,现在你只能看到肉块,还有一陈狼皮。” 李雪几步跑到厨房案板边,看着案板上那堆红白相间的狼肉,再瞅瞅地上那张毛茸茸的狼皮,眼睛登时亮了。 “冬河哥,你啥时候变得恁本事了?”她声音里透着惊奇,还有点儿藏不住的欣喜。 陈冬河咧开嘴:“啥本事不本事的,逼急了!遇着这牲口,不是它死就是我活,我哪能想死啊?” “豁出去拼命,才发现这畜生就那样,一刀就撂倒了。” “吹牛吧你!”李雪啐了一口,嘴角却弯了,眼神儿又瞟回案板上的肉,忍不住喉咙滚了滚。 她家里虽有几个舅舅帮衬,可年头到年尾,能沾上肉星儿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收了粮食,大半得卖到粮站换那几块活命钱填油买盐,扯布缝衣,手里头一个子儿掰八瓣儿花,哪有余钱? 好不容易攒下几个,也得紧紧巴巴捂着,生怕摊上事儿抓瞎。 现下,供销社里一斤猪肉九毛钱,那金贵的猪板油得一块往上! 就这,还常常有钱也买不着。 就过年时能狠心切上一斤,剁得细细的,掺进几斤萝卜丝儿里包顿饺子。 一年到头攒的十斤白面,不到年根儿舍不得动。 平常吃啥? 二合面、三合面混着野菜对付呗! 陈冬河摆摆手:“这狼去了下水,还有四十多斤肉呢!你去把婶子也叫过来,咱们今儿炖肉管够!” 李雪一愣,赶忙摇头:“冬河哥,你这么造,陈叔回头不得拿鞋底子抽你!这些肉拿去跟村里换棒子面、高粱米啥的,够你家吃仨俩月的了!” 旁边的陈大山心里头也是这个盘算,可一想到家里那笔甩不脱的饥荒,嘴皮子动了动,还是没吭声。 三百块啊! 像个磨盘死死压在心头,喘气都憋得慌。 他心里发狠:吃吧!吃顿好的,真要命里该遭这劫数进去了,也不算饿着肚子走的穷鬼! 陈冬河还是笑:“肉不吃留着干啥?换粮食的事儿,等会儿我去趟村长老叔那儿,换点土豆棒子面就成。” “小雪你手艺地道,给帮把手,做做这肉?否则回头白瞎了这好东西!” 他这是故意给李雪递个台阶,要不按这丫头的倔性,肯定不好意思留下吃饭。 家里老爹闷葫芦,老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二姐陈小雨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嘴皮子慢手快,说动手那是真敢动手的主儿。 小妹还小。 家里面是真缺个能里外撑点扬面的人。 李雪倒是顶合适。 这丫头嘴皮子厉害,又护短,村里没几个敢惹她。 她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舅舅可不是摆设,有事儿真撸袖子上,那震慑力杠杠的。 “行嘞!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李雪痛快地应着,挽起袖子就进了烟雾腾腾的厨房。 陈冬河心知自己今天变化太大,得悠着点。 何况论做饭,他确实是个半吊子,也就弄熟能吃。 他在林子里学的都是野外求生那套,怎么生吃保命他在行,怎么做熟了喷香就抓瞎了。 灶膛火苗噼啪响,大铁锅里狼肉块在滚水里翻腾。 李雪眼尖,把几个暗红色的狼心挑了出来:“冬河哥,你没听过狼心狗肺?姥爷打小就教我,这东西毒着呢,不能吃!” 陈冬河感觉自己在厨房除了添乱,没啥大用,便招呼了一声走了出去。 李雪望着陈冬河走出灶房的背影,眼神柔软下来。 村里人都说陈冬河是个不着调,瞎混的街溜子,可她心里门儿清。 十六岁那年夏天,她跟娘进山打猪草挣工分,李家村那混账李二狗前阵子被他舅舅狠揍了一顿,憋着坏,在山里遇到她娘俩时起了歹心,想使坏报复。 正好陈冬河进山下套子逮兔子,碰上了,二话没说上去就把李二狗揍成了个猪头。 她姥爷和几个舅舅虽说后来又把李二狗狠狠的拾掇了一通,可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就从那时起,陈冬河的影子就烙在了她心里。 她悄悄留意着,发现他压根不是什么街溜子。 虽然时常跟人干架,但从未欺负过屯里人。 只是他不乐意去生产队混工分,落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他家出事被抢那天,她刚好去了舅舅家,回来才知道。 看着陈冬河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以前也有媒婆踏过李家门槛,都被她三言两语连挤兑带打发送走了。 她心里就装着这么个人,盼着他。 可惜她一个姑娘家,这些话哪好意思往外说,只能憋在心里。 陈冬河可猜不透李雪的心思,他把剩下的狼肉分好块,只留下一条狼腿准备带走。 那陈狼皮他准备交给老娘仔细鞣制。 他没打算卖皮子,预备着冬天做两顶狼皮帽儿。 一张好皮子,也就够做两顶。 等到了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天,顶风出门不戴帽子,耳朵都能冻掉喽! 上辈子冻疮烂耳朵的滋味,他可没少受。 二姐陈小雨也钻进了厨房,和李雪一块儿忙活起来。 狼肉块重新下锅,清水寡炖,除了那点黄盐粒子,就一把花椒算是正经调料。 可肉味儿就是肉味儿,这浓郁的香气像只小手,挠得院子里的人心痒痒,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那小小的灶房窗户上瞟。 说起来,这个家里足有年把没闻过肉味儿了! 去年过年,吃的还是掺了玉米芯儿的大碴子粥。 那粥可不止是玉米面,里面可少不了磨碎的玉米芯,喝一口下去刺嗓子眼儿。 这还不是最受罪的。 最受罪是上厕所,肚里没油水,玉米芯又难消化,那憋劲儿,跟上刑差不多! 尽管没啥调料,但焯过一遍水,好歹去了血腥臊气。 狼身上刮下来的一点点肥膘熬出星点油花,把那点花椒和黄盐粒子往锅里一扔一炝,噗嗤一声响,那香味一下子就像炸开了锅。 “三哥,肉肉……还不能吃啊?” 小妹蹲在灶房门槛外,手指头含在嘴里吸溜,小脸皱巴巴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陈冬河看着妹妹那样儿,忍不住笑:“快了快了,正做着呢!好饭不怕晚,饿不着你!” 他一边哄着妹妹,自己肚子也跟着咕噜一声。 他想起了更要紧的事—— 常年不见荤腥的肚肠,突然塞满油水,九成九要闹肚子。 他把特意留下的那条狼腿塞进背后的柳条筐:“娘,我去趟村长老叔那儿,有点事商量,顺便换点粮回来。” “诶,去吧!等你转回来,这肉估摸着也就烂糊了。”王秀梅应着。 陈冬河背着狼腿走了几分钟,停在老村长家低矮的院门外,抬手拍了拍门板。 老村长年纪大了,对陈冬河家这些年,也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但村里老少爷们眼睛都盯着呢! 他这个村长也不好做得太偏,一碗水总得尽力端平些,免得人说闲话。 第6章 借枪,三八大盖 说着,又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柱子!下窖去,起二十斤山药蛋,再捞点酸菜!” 他儿子陈铁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去年才娶上媳妇儿,这会儿媳妇正坐月子。 陈家屯绝大多数都姓陈,外姓很少。 陈冬河没往屋里迈:“叔,我就不进去了,柱子嫂子在月子里,怕冲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村里还信这些老讲究,虽然明面上不能说那神神鬼鬼的东西,可祖辈传下来的忌讳,人人心里都还存着份敬畏。 老村长头发已经花白,快六十了才得了柱子这个独苗。 他心里大概明白陈冬河想啥,叹了口气:“冬河啊,老叔知道你憋屈,是被人赖上了!” “可李家村那帮人找上门,拿着医院开的证明,口口声声要把你送进去蹲笆篱子……唉!” “老叔恨不得抄家伙带着全屯人跟他们拼了!可这事闹大了,没你的好果子吃啊!只能先咬碎牙往肚里咽!” “你如今也二十出头了,该忍的气就得忍着!等咱逮着理儿,也去他们村闹!不闹他个鸡飞狗跳,老叔百年之后,都没脸去见老陈家的列祖列宗!” 这时陈铁柱从堂屋出来,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旧麻袋,里面是二十多斤土豆,面上还放了一小袋棒子面。 他径直把袋子塞到陈冬河手里:“冬河,拿着!过两天瞅着李家村那群王八犊子不在了,我再给你送点。” “现在就怕一次给多了,又叫他们抢了去!白瞎了!”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两张皱巴巴的拾元票子,塞进陈冬河衣兜。 “家里就这二十块现钱了,你先拿着使,应个急!” 早些年陈冬河就像个跟屁虫,天天缠着柱子哥玩,感情深厚。 陈冬河心里滚烫,他还没开口借粮借钱,老村长家就这么实在地拿出来了。 他赶紧从背后的筐里,掏出那条沉甸甸的狼腿。 “柱子哥,我今天进山了,运气不赖打了一头狼。这条狼腿你收着,给嫂子炖汤补补身子。” 老村长和陈铁柱眼睛都直了,盯着那条血呼淋啦的狼腿,半晌没回神。 陈铁柱猛地回过味儿,看看狼腿,又看看瘦了不少的冬河,眼眶有些发热。 傻弟弟,这是真豁出命去了啊!就为还上那三百块! 他想起陈冬河小时候跟着自己满山跑的样儿,一股邪火儿窜上来,一把将那狼腿推了回去,虎着脸说道:“冬河!你把哥当啥人了?这粮食和钱早给你预备下了!你不来,哥今晚上都得给你送过去!” “打小你管我叫柱子哥,这声哥是白叫的?!” “这狼肉精贵,赶紧拿去换钱!过两天那帮人来讨债,咱把钱先凑上些,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再宽限些日子!” “三百块不是小数,村里老少爷们都知道这事儿的猫腻,咱一起想法子凑!” “只要人没事儿,不进去受那份罪,钱总归能还上!” 老村长也重重地拍了下陈冬河的肩头,欣慰又带着教诲:“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爹是条硬汉子,你也不孬!” “可这山不能再钻了!这老林子,冰天雪地,没老猎人带着,进去就是喂了熊瞎子!” “浪子回头金不换!往后改过自新,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道。跟那帮不着四六的混一块儿,能混出个啥出息?!” 陈冬河知道老村长句句掏心掏肺。 推让半天,那条狼腿死活没能送出去。 他这才道出此行真正的目的,试探着开口:“老叔,还有个事想求你。大队库里那把老三八大盖,能不能……借我用用?进山没个称手的家伙事儿终归不行!” 老村长一听他还想进山,脸顿时沉了下来,刚要开口规劝。 陈冬河抢前一步,脸上的苦笑带着决绝:“老叔,你的好我知道。可眼下这光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我不去搏这一把,那三百块,拿啥还?难不成真靠乡亲们勒紧裤腰带?” “您老放心,我不是拿家伙去跟李家村的人拼命!我还得留这条命孝顺爹娘呢!真要命里该绝折在山里,我也认了!” “可我要是啥都不干,干等着借乡亲们的钱,我这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啊!” “我也是条站着尿尿的汉子,自己惹下的祸,就得自己扛!再说了……”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就算我没了,家里还有援朝能顶起门户。” 老村长沉默了半晌,看着小伙子眼中那抹固执的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柱子,去把家伙拿来。” 陈铁柱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拿出一支带着岁月沧桑痕迹的“三八大盖”。 枪身油亮,旁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红锈斑驳的铁盒子,盒盖封得严实。 “冬河啊——”老村长声音沉重,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枪身,“这盒里,是压箱底的最后五十颗子弹。公社武装部那还有,五毛一发!” “枪,我给你,村里人,应当不会有二话,大伙儿都清楚你家难处。” “可丑话说在前头,你真要有福气打着了大牲口,回来的时候,得给屯里老小分些肉,这是规矩……” 陈冬河用力点头。 这规矩他懂,这枪是大队的财产,老村长只是保管员。 他要是用着枪弄到东西,肯定是要拿出来分润一下,也好堵一堵其他人的嘴。 否则难免有怪话,到时候老村长也为难。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山里遇险的经验和注意事项,陈冬河才背上枪,拎起那袋沉重的粮食,辞别而去。 老村长还给他写了张盖着红戳的介绍信,嘱咐他真要打着大家伙,先去县里的肉联厂,赶紧把债窟窿堵上,再想旁的。 走在冷清的村道上,陈冬河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火盆。 陈家屯的老根儿,都是当年“闯关东”过来的老陈家人。 在这片黑土地上扎下根,却历经劫难。 先是小日子祸害,屯里“十室九空”。 接着又打光头,求解放。 再后来响应国家号召,跨过鸭绿江打老美。 算下来,他们这一辈能平安长大成人不易。 老一辈儿的汉子,活到现在的,满打满算不到五十。 祖祖辈辈,往上数,净是忠烈之后! 那李家村呢? 早年间跑出去当兵的不多,躲在家里的倒不少。 结果就是人家添丁进口快,两个村子的人数差了一大截。 为抢水浇地,为别的鸡毛蒜皮事儿,他们陈家屯老吃亏! 陈冬河甩甩头,把那些沉重的往事抛开。 背着枪和粮袋刚走进自家小院门,就看见小妹孤零零蹲在灶房门槛边,小脸上挂着泪道子,嘴巴撅得能挂油瓶,眼睛死死盯着那紧闭的门板缝。 二姐陈小雨正低着头,哗啦哗啦往灶膛里添柴禾,眼睛也不时瞟着那口蒸汽腾腾的大锅。 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飘满了小小的院子,又顺着土墙散到院外。 陈冬河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三哥回来啦!”小妹带着哭腔喊,“肉肉能下嘴了不?” 王秀梅往灶房看了一眼,肉早就炖得脱了骨,就等着儿子回来才敢揭锅盖。 陈小雨也巴巴地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渴望开饭的信号。 陈冬河却忍着馋虫摇摇头:“再等等!往这锅里多煮些山药蛋!咱这肚里一年到头没油星儿,冷不丁吃太多肉,肠子受不住,非得拉稀跑肚不可!” “把这锅做稠实点,分开放瓦罐里,能吃好几天呢!” 王秀梅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肉汤,再看看儿子削瘦的脸,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出声。 墙根儿下,陈大山依旧沉默着,只是吧嗒吧嗒抽他那杆老旱烟袋的动静,似乎更响了点。 第7章 以后,我就靠后山活了 他掀开锅盖,浓郁的肉香蒸汽扑面而来。 锅里的大块狼肉,在咕嘟翻滚的暗褐色汤汁里沉沉浮浮,旁边飘着几块炖得半透明,吸饱了油脂的土豆。 他忍着蒸汽的滚烫用筷子戳了戳。 肉还欠点火候,但香味已经十足十。 他脸上露出笑容,指挥着灶台上的二姐,语气轻松地道:“再多切点土豆块进去炖!炖得又面又香,跟肉一样好吃。” “炖得冒泡了盛出来放瓦罐里,肉汤凝成冻,隔顿热了吃一样喷香,能顶好几天。” 王秀梅看着儿子往那肉多汤少的锅里哗啦啦倒土豆块,再瞅瞅旁边空了大半的棒子面口袋,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吃吧吃吧,欠着那山一样的债,说不定真就是……临进去前最后一顿荤腥了! 她背过身,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而蹲在阴影里的陈大山,还是闷着一言不发,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更响了,像是在无声地发泄着什么。 “土豆下了锅就差不多了,咱家留个两三顿的量够吃了。” 陈冬河一边扒拉着锅里的土豆一边盘算。 “剩下的肉,等会儿我匀出来两份,给二叔三叔家送过去。他们两家日子也紧巴,多少让娃儿们也沾点荤腥。” 他抬头看了看厨房,不见李雪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小雪回去了?” 王秀梅稳了稳情绪,点头:“看天擦黑就回去了。她娘喊得急。怎么?” 陈冬河点了点头,利索地把锅里炖得差不多的肉先捞出两大块: “她帮了这么大忙,就留了一小块肉说拿回去尝尝,够干啥的?!” “我得再给她家端一碗过去,光让人闺女帮忙,一点东西不落着,说不过去。” 他一边盛肉一边嘀咕,声音里带着点年轻人少有的体恤。 王秀梅看着儿子麻利盛肉,念念叨叨的样子,心里那个模糊的念想突然又清晰起来。 她看着儿子的侧脸,微微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轻声问:“冬河,你……觉得小雪这闺女咋样?中意不?” 陈冬河盛肉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明显的尴尬,干咳了两声:“娘……您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现在这德行……” 他掂量了一下捞起的肉,苦笑着摇头,声音低沉下去。 “背着三百块不知道啥时候能还清的债,肩上还扛着爹娘的担子。三天之内,我得把这事平了!” “其他的我就一个念头:让咱家锅里有粮,碗里有肉,能让您二老还有小妹吃上饱饭穿暖衣。” “等家里日子好过了,像个正经人家的光景了,再琢磨娶媳妇儿的事吧!” “至于小雪……”陈冬河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狼肉,语气诚恳又无奈,“人当然好,模样性子都没得挑,干活儿也麻利。” “您儿子我又不是瞎子木头,要说不喜欢那是假话。可我现在……不能拖累人家姑娘!” “跟着我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没那个脸!” 他把盛满肉的大碗放在锅台上,发出轻轻一声磕碰响。 墙角一直闷不吭声的陈大山突然狠狠把烟袋锅子往冻硬的泥地上磕了磕,发出“梆梆”两下闷响。 他抬起头,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视着院子里的老婆孩子,声音不高,但字字像冻透的铁块砸在地上: “咋?你爹我这副老棺材瓤子还没躺下呢,这个家就轮到你当家作主了?你安排得挺明白啊?” 他吸了口气,仿佛在平复什么,语气更沉了几分:“你三婶儿,刚才来过了。” 陈冬河愣了一下,立刻看向他爹:“三婶儿?她来……” 陈大山没看他,只是重新往烟锅里慢吞吞地塞着烟叶子:“没听错,是你三婶儿。她摸了六十块钱过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你三叔那人……轴,你也知道。能让他松口给你三婶儿拿钱,不容易。” 他用烟袋杆指了指门外黑黢黢的夜色。 “明儿个,我跑一趟县城。看在那陈老脸的份上,豁出老命求去,应该……多少能再划拉点儿凑上个数。” 他收回目光,第一次直接而严厉地盯着陈冬河。 “等凑齐了这笔要命的钱,你给我记住了,往后的日子,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再出去惹是生非,给家里招祸!再有下回……” 他牙齿磨了磨,那后半截狠话到底没完全说出来。 “你这糟老头子胡咧咧啥!”王秀梅难得硬气地剜了陈大山一眼,嗔怪道:“孩子好不容易出息了,能打狼了,一家人难得吃顿好的,你说那些没滋没味堵心窝子的话干啥?” 陈冬河默默听着爹娘的话,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上一辈子,老爹就是带着这一样的决心,去了县城借钱,结果呢? 昔日的所谓“老交情”在听说他爹腿脚不利索,家里又欠下巨额外债后,眼神立刻变了。 敷衍推脱都算好的,更多的冷嘲热讽。 那奚落比腊月风还刺骨。 最终也只有几个真正沾亲带故,自己日子也紧巴巴的叔叔,咬着牙凑了不到四十块。 三百块! 那是一座挪不开的大山,怎么也填不平的大坑! 最后,李家村那几个二流子,以讨债为名再次踹开家门,硬生生把哭喊挣扎的小妹从娘怀里抢走…… 他还记得带头的李二狗当时那双阴鸷而贪婪的眼睛里闪烁的邪光,还有小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三哥!娘——” 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和那畜生得意的脸,此刻又在脑海里翻腾。 一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暴虐杀气,瞬间从他身上腾起,又被死命压了下去。 几乎同时,一直蹲在阴影里的陈大山猛地转过头,眉头紧锁,鹰隼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自己的儿子。 刚才那一刹那,他脊背上汗毛都炸了一下! 那股子凭空冒出来的血腥气……浓重、狠戾! 比他当年在战扬上,被冷枪瞄着的时候还瘆人! 他自己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过的老兵,手上沾的血不少,可刚才儿子身上那股一闪而逝的杀意……竟让他这个当爹的都,感到一阵心悸! 是错觉?还是…… 他死死盯着儿子在夜色里半明半暗的脸,心里疑窦丛生。 “娘,您别怪爹。”陈冬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爹是为我好,给我提个醒,长记性。这顿打没白挨,这亏没白吃。”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种沉稳下来的决心,指了指靠在墙边那杆擦得微微反光的三八大盖。 “我寻思过了,往后……我就靠这山过活了。” “种地我不如爹,也不如柱子哥他们精,但我这把子力气,钻山趟林子练出来的眼力脚力还在。” “加上有这个老伙计,”他拍了拍冰冷的枪管,“只要不往太深的生荒子里钻,机灵点,小心点,应该出不了大岔子。咱家这情况,总得想个来钱的道儿。” 王秀梅看着儿子眼里那股仿佛突然成长起来的坚定和沉稳,这眼神跟她印象里那个冲动莽撞的儿子判若两人。 她陈了陈嘴,一堆担忧的话堵在嗓子眼,可最终所有的反对在那眼神下,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随着冰冷的雾气呼出,消散在夜色里。 “山里,冷啊……夜里风硬……” 陈大山此时的目光才真正落在那杆靠在墙边、被儿子带回来的三八大盖上。 烟锅里的火星映在他浑浊的眼瞳里,跳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有些瘸,却很稳。 他伸出手,像抚过一位老战友的头颅,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光滑冰凉的枪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追忆和确认。 “会用吗?” 他低声问,浑浊的眼睛终于抬起,看向儿子的脸,里面的审视意味清晰得如同探照灯的光。 陈大山并没有拒绝陈冬河打猎的想法,直接将那三八大盖拿了过来,然后轻松的拆开,看着里面的零件,眉头皱了皱。 “该上桐油了!” 他手指捻了捻枪栓槽里一点细微的干涩锈迹。 家里自然没备桐油,陈冬河赶紧去灶房取来一个小陶碗,里面是熬狼肉时撇出来的一点浑浊的狼油,还带着温乎气。 陈大山没说什么,用一根细木棍挑了点油,仔细地涂抹在枪机需要润滑的关节和凹槽里。 他动作专注而熟练,每一个零件的拆卸、擦拭、上油、组装都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韵律感。 陈冬河屏息凝神地看着。 老爹教一遍,他就在心里默记一遍。 等陈大山示意他试试,他这才接过来,刚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笨拙,但指尖的触感和记忆仿佛被唤醒,接下来拆卸组装的动作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陈大山看着儿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冰冷的枪械零件间翻飞,心中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这小子,学东西快得吓人!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灵性? 他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在部队摸到第一杆枪时,也是这般……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自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嗯……行!是块料子……老陈家,没孬种!” 虽然以前这个儿子总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但他心里明白,儿子骨子里不坏。 否则,他这个当爹的早就真动手了,不会只是嘴上骂骂。 第8章 你啥时候有男人了? 吃大锅饭那会儿为了“大炼钢”,家里的铁锅、菜刀连同门环都被一股脑儿收走了。 后来分田到户,锅碗瓢盆却不给补。 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自己想办法重新置办。 铁不好弄。 虽说现在物资供应宽松些,买啥不用票了,但一口像样的厚铁锅,供销社里也得十多块钱。 能顶县城里铁饭碗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改革的春风,刚吹到这偏远山沟,有胆子有门路的,开始试着做点小买卖,但终究是凤毛麟角。 整个县城,数得上号的万元户也没几个。 说话间,那混合着肉香、酸菜独特发酵气息和淀粉甜香的浓郁气味冒了出来,让陈冬河都忍不住喉头滚动。 他当即给每人都盛了满满一大粗瓷海碗,碗里一半是吸饱了油脂变得金黄油亮的土豆块,一半是酱褐色的狼肉。 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人捧着碗,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和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就知道吃,也不说谢谢你三哥!” 王秀梅看着小丫头被烫得直呵气也不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嗔怪地点了下她的脑门。 小丫头被肉烫得眼泪汪汪,小脑袋却点得像小鸡啄米,含糊不清地嘟囔:“谢……谢谢三锅!” 陈冬河看着小妹那贪吃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发酸。 以后有他在,家里绝不会再缺肉吃! 必须把一家人的身子骨都补回来,到时候小丫头只会更水灵。 一家人暂时抛开了压在头顶的愁云惨雾,简陋的土屋里弥漫着久违的饱足和暖意。 陈冬河把一大碗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肚子里有了热乎气,但离饱还远。 长期的饥饿和缺乏油水,肠胃早就虚弱不堪。 他强忍着再盛一碗的冲动,起身将大锅里剩下的肉和土豆分盛到旁边的瓦罐里保温。 那口借来的大铁锅得还给李雪。 剩下的一大半肉菜,他仔细分成了三份。 其中一份直接留在锅里,他端起沉甸甸的铁锅就往外走。 “爹,我把肉给小雪家送去。”他招呼了一声。 陈大山点了点头,磕掉烟灰也站起身:“去吧!我正好去你二叔家走一趟。那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这回挨了揍,看他长不长记性!” 语气里带着兄长的无奈和一丝火气。 “爹,我二叔那是给我出头!”陈冬河有些无奈地辩解。 陈大山瞪了他一眼,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出头?你二叔也就是仗着我腿脚不利索,现在揍不了他!” “就他那狗熊脾气,不问青红皂白就往上冲,长脑子是干啥使的?!” “你二婶那么精明厉害的人,愣是压不住他那点火就着的性子!” “他也不想想,李二狗是个啥东西?值得他一个林扬正经工人去拼命?” “他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工作还要不要了?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去?!” “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气一上头,天王老子都不认了!我是他大哥,我不压着点,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陈大山胸膛起伏着,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 在这个家,爷爷年纪大了,奶奶性子软,能真正镇住二叔那莽撞性子的,只有他这个打过仗、有威信的大哥。 陈冬河没再吭声,他知道老爹的脾气,在家里就是绝对的权威。 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早些年还能挣点工分,如今全靠二叔和三叔家明里暗里接济。 他们家日子过得最苦,爷爷奶奶心疼,有点好东西总偷偷塞过来。 他爹陈大山是家里长子,穿过军装,责任心比谁都重,总觉得亏欠了父母兄弟。 可他在家就是大家长,二叔那炮仗性子,连爷爷奶奶的话都敢顶,旁人的话压根听不进去。 唯独在他大哥面前,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蔫头耷脑。 三叔陈建军脑子最活络,在县运输队当司机。 那工作,其实是运输队当年为了安抚他爹给安排的补偿。 很多人都知道那次事故的真相——背黑锅的是他爹陈大山。 运输队怕他爹这个上过战扬的老兵豁出去闹,才用这份工作堵嘴,也算还了份人情。 老爹为了兄弟的前程,硬生生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要是三叔陈建军当时在家,以他那股子又精又狠的劲儿,李家村那几个人,恐怕真得躺下几个。 想到只比自己大几岁,行事却老练狠辣的三叔,陈冬河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二姐。”他转头对收拾碗筷的陈小雨说,“一会儿你带小妹,把分好的那份肉给三婶家送去。三叔不在家,三婶一个人,你们去更合适。” 陈小雨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一点油汤倒进半碗开水里,晃了晃喝下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好久没吃得这么热乎舒坦了。 陈冬河端着那口沉甸甸,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铁锅,走出院门。 两家是邻居,相隔不过二百多米。 双手端着锅没法敲门,他只能站在李雪家那低矮的土坯院墙外,朝里面喊:“小雪,睡了没?” 屋里的李雪哪里睡得着。 帮忙做完饭回来,肚子里那点馋虫就被勾得翻江倒海。 她知道陈冬河家的情况,虽说炖了大半锅肉,但陈冬河家人口多,还得顾及二叔三叔那边,能分到自家碗里的实在有限。 她躺在炕上,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噜的抗议声,正烦躁地翻来覆去。 听到墙外熟悉的声音,李雪眼睛一亮,一骨碌坐起来。 躺在炕另一头的刘玉芬疑惑地转过头,声音带着倦意:“小雪?这都啥时辰了,冬河咋这时候来找你?” “妈,估计是来还锅……可能……还有点肉。” 李雪一边小声应着,一边飞快地披上旧棉袄,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刘玉芬望着女儿急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雪拉开屋门,穿过小院,隔着稀疏的木头栅栏门,一眼就看见陈冬河稳稳端着的铁锅里,堆着冒尖的肉块和土豆,还在夜色里袅袅地冒着诱人的白气。 她心头一热,急忙拉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小雪,哥请你吃夜宵!”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把婶子也叫起来,趁热乎吃点,暖暖身子再睡。” 李雪看着锅里那实实在在的份量,咬了咬下唇:“冬河哥,这……这也太多了!你家……” “不多!”陈冬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我要是没打着东西,还得借你家锅呢!都是一个锅里捞食的乡亲,别跟哥瞎客气。”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再说了,以后哥万一哪天进山回不来,家里爹娘小妹,还不得指着你小雪姑娘多照应着点?” “胡说啥呢!”李雪一听这话就急了,杏眼圆睁瞪着陈冬河,“快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陈冬河看她真急了,赶紧配合地朝地上“呸呸呸”了三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李雪这才脸色稍霁,把他让进院子,转身从厨房端出个大瓦罐放在冰冷的石板桌上,动作麻利地把锅里的肉和土豆往瓦罐里倒。 她一边倒,一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明天我跟你进山。” 陈冬河手一抖,差点没把锅扔地上,哭笑不得: “我的小姑奶奶,我一个人进山就够悬乎了,再带上你?这不成心给你那几个舅舅送理由来揍我吗?到时候他们堵着我家门,我有十陈嘴也说不清啊!” “你要是不带我。”李雪抬起头,月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和任性,“我就告诉我舅,你……你欺负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脸先红了,却强撑着气势。 陈冬河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语地望着天上稀疏的寒星。 李雪要是真这么告状,想想她那几个护犊子又身手彪悍的舅舅……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堵在墙角,被他们用拳头“讲道理”的画面了。 “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陈冬河告饶,“这玩笑开不得!” “不让我说也行,”李雪心跳得厉害,话赶话地脱口而出,“那你以后……给我家拉帮套!” 话一出口,她脸上更是火烧火燎,连脖子都红了。 陈冬河感觉自己的脑子嗡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懵了。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啥?拉帮套?” 他上下打量着李雪,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啥时候有男人了?我咋不知道?” 第9章 我跟你好,你愿意不? 陈冬河疼得“嘶”了一声,赶紧把空锅放在石板上,弯腰揉着腿: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你知道拉帮套是啥意思吗,你就乱说?” “不就是……不就是找个能干活的男人来养家吗?” 李雪梗着脖子,脸更红了,声音却低了下去。 “现在我家就我和我娘俩人,不管谁……谁娶了我,不都得养着我娘?这不就是……拉帮套?” 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可眼神却有点飘忽。 陈冬河看着她那副强撑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总算明白这丫头是词不达意,压根没弄懂这词背后的屈辱含义。 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起来:“傻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别人听见,得笑话死你!”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解释。 “拉帮套……说的是家里男人瘫了,废了,但又没死透,一家人陈着嘴等米下锅,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才找个身强力壮的外人。” “白天给家里当牛做马干活,晚上还得……还得替那废了的男人上炕伺候女人,生儿育女……懂了吗?” 李雪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紧紧咬着下唇,半晌说不出话。 看到陈冬河脸上那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揪他耳朵: “你……你笑话我!” 陈冬河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侧身往后一躲。 李雪正羞恼交加往前冲,一下子没收住脚,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怀里。 两个人瞬间僵住了。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碰到一起,连对方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隔着厚厚的粗布棉袄,陈冬河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撞击和惊人的弹性! 他是真没想到,平时穿着宽松衣服不显山不露水的李雪,竟藏着如此丰盈的“资本”。 这分量,这轮廓……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还能长得这般“粮仓充足”,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纯天然。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宝宝粮仓”可真够实在的! 不过这念头刚一闪现,就被他狠狠掐灭,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雪“啊”地低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陈冬河,扭头捂着脸就往屋里跑,连石板桌上的瓦罐都忘了。 陈冬河站在清冷的院子里,看着空了的铁锅和装着肉的瓦罐,又看看李雪消失的屋门,无奈地摇摇头。 他把瓦罐里的肉倒回锅里,端着锅进了李雪家那间小小的厨房,找到灶台,熟练地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 锅里的肉和土豆重新咕嘟起来,浓郁的香气迅速弥漫开,霸道地钻向里屋。 他就不信,这香味勾不起那馋嘴又害羞的丫头。 里屋炕上,李雪把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心还在怦怦乱跳。 躺在旁边的刘玉芬翻了个身,面朝着女儿,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雪儿,娘看出来了。你要是真……真稀罕冬河那孩子,娘……不拦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艰涩。 “可,可你得等。等他真把那三百块的窟窿填上,把债平了再说。娘不想你走娘的老路,等个男人,等……等得没了指望。” “他要是真被送进去了,谁知道要蹲多久?那种苦……能毁人一辈子啊……” 李雪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妈,别提那个人!他早就把我们娘俩忘了!我都十九了,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她声音发紧:“他当初走的时候明明保证过……” “别说了!”刘玉芬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又迅速软化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娘……信他。” 李雪猛地吸了下鼻子,没再说话,一股说不清的委屈和烦躁涌上来。 她掀开被子跳下炕,气呼呼地冲出了里屋门。 陈冬河刚把热好的肉盛进瓦罐,一转身就看到李雪站在厨房门口,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还有点红,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现在……手头到底有多少钱?”李雪开门见山,声音硬邦邦的。 “钱?”陈冬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废话!”李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三天!就剩两天了!” “三百块拿不出来,你就得去蹲笆篱子!你跟我说句实话,还差多少?” 她上前一步,眼神紧紧盯着他,咬牙说道: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我几个舅舅!砸锅卖铁也把这钱给你凑上!” “以后你再慢慢还他们!我……我把这陈脸豁出去了!以后……以后你得管我和我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紧陈和忐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冬河,生怕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犹豫或拒绝。 陈冬河看着李雪那双在昏黄油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强装的镇定下掩饰不住的惶恐,再联想到上一世村里人那些关于李雪等了他好几年的传言…… 此刻,他终于无比清晰地确认了——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这丫头,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以前他只当她是最好的朋友,是唯一不嫌弃他是“街溜子”的人,却从未深想这情谊背后的分量。 现在他明白了,这哪里是单纯的友情?分明是少女深藏心底,不敢言说的喜欢! 李雪见他沉默,心头一慌,伸手就在他腰间软肉上拧了一把: “说话呀!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别怕我舅舅,他们……他们其实挺看好你的,巴不得我找个好人家!那年你救我,他们都说你够爷们!”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冬河!我……我喜欢你!够不够?!” 陈冬河被她这直球打得有点懵,腰间那一下也真疼。 他揉着腰,完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小雪,我咋感觉……天上掉金元宝,一下把我砸晕了呢?我陈冬河……何德何能啊……” 然而这话听在李雪耳朵里却变了味。 她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你……你不愿意?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家村那个李红梅?”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要是是……就当我今晚啥也没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还是邻居!” 陈冬河一看她真哭了,顿时慌了神,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李红梅?她是李家村的村花不假,以前……以前也就认识而已!” “我跟李二狗打架,那是旧怨!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再说那李红梅……” 提到这个,他火气也上来了,咬牙说道:“我好心帮她,结果呢?她还帮李二狗他们作证,说是我故意找茬!我他娘的才是瞎了眼,帮了个白眼狼!” 李雪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否认,和对李红梅的不屑,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 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陈冬河旧棉袄的衣角,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怯和颤抖: “那……那你……愿意不?” 陈冬河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又倔强无比的模样,心头一热,那点残存的顾虑瞬间被冲散。 他猛地一咬牙,故意板起脸,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愿意!一百个愿意!但是!咱得约法三章!” “啥意思?” 李雪一脸懵,心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性子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最讨厌拖泥带水。 陈冬河收起一根手指:“第一,以后不许打我!尤其不能掐腰拧耳朵!” 又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你那嘴,跟刀子似的,以后不能拿话戳我!得对我温柔点!” 最后竖起第三根手指,表情严肃。 “这第三,大事上,家里得我做主!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得给我留面子!” “要是我真做错了事,回家随你处置,跪搓衣板都行!” 李雪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脸颊飞起红云: “嗯!我……我都听你的!行不?” 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 陈冬河看着她这副乖巧又羞涩的模样,心头一荡,再也忍不住,陈开双臂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凑到她耳边坏笑着低语:“那……那你亲我一口行不?” 第10章 亲了,可不许反悔! 触电般缩回,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亲……亲了!你……你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陈冬河搂紧了她,咧开嘴,笑容像冬日里融化的第一缕阳光。 李雪被他搂得浑身发软,羞得不行,赶紧用力把他往外推: “你……你快回去!太晚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舅舅借钱,先把债还上!” 陈冬河被她推到院门口,急忙扒着门框: “还债的事儿交给我!你要是不放心,后天他们肯定还会上门,到时候……你让你几个舅舅过来给我撑腰就行!有他们在,李家村那帮人不敢太放肆!” “行!” 李雪靠在门后,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捂着滚烫的脸颊。 刚才怎么会那么大胆? 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不过……结果真好! 冬河哥心里有她! 他那些话,那些要求……分明也是稀罕她的! 他真以为自己很凶悍吗? 其实……其实自己也可以很温柔的呀…… 陈冬河揣着一颗滚烫的心回到家,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刚进院门,二姐陈小雨就塞过来一个还温热的玉米面贴饼子。 “晚上吃。知道你那肚子跟无底洞似的,一碗肉哪够垫底?” 陈小雨脸上带着笑。 “爹从二叔家回来了,气消了不少。三婶儿刚才也来了一趟,说明天回趟娘家,看能不能借点钱回来。” 听着二姐的话,陈冬河眼眶猛地一酸。 全家所有人,爹娘、姐姐、妹妹、叔叔婶婶……都在为了他,为了那三百块巨债,竭尽全力,四处奔走。 三婶儿王秀兰,当年是城里来的知青,被他三叔陈建军甜言蜜语哄到了手,把户口落在了陈家屯。 为此跟城里娘家闹得几乎断绝了关系。 这么多年,三婶儿从没提过回娘家借钱的事……现在为了他…… 他心头一紧,急忙对陈小雨说:“二姐,明天一早,你赶紧去三婶家一趟!千万别让她真回娘家借钱!你跟她说,我有办法!肯定能还上!” 今天吃了顿饱饭,肚子里有了食,身上也攒了些力气。 他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狼油煎了几个玉米面贴饼子,又在灶膛的余烬里埋了几个土豆当干粮。 看着老爹默默坐在炕沿抽烟的落寞身影,他知道老爹心里不好受。 当年在战扬上生龙活虎的汉子,如今拖着一条伤腿,连进山帮儿子都做不到。 陈冬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爹的父爱向来沉默如山,重活一世,他才真正读懂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第二日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陈冬河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肚子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 昨天那顿狼肉土豆带来的饱足感,一夜之间就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身体对营养的渴望,深入骨髓。 但好在,四肢不再像昨天那样酸软无力,走路也不打晃了。 今天,必须进深山走一趟了! 陈冬河用瓦罐热了昨天的狼肉土豆,加上几个玉米面贴饼,饱餐一顿。 肚子里有了油水,上山才能有力气,否则遇到大牲口,跑都跑不掉。 吃饱饭之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上山所带的东西。 三八大盖斜背在身后。 昨天晚上他便拆开了那盒子弹,一粒粒黄澄澄的子弹在煤油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上一世他使用过各种各样的枪械,三八大盖这种老古董虽没有亲手用过,但原理大同小异。 调好准星,再熟悉一下后坐力,很快就能彻底掌握。 等再过两年八一杠出现后,到时攒点钱后,可以弄一把回来,即使是山中猛虎,也抵不住那一梭子突突。 除了三八大盖,还有一张半新的竹弓和一壶木杆羽箭也挎在腰间。 有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根本用不到三八大杆,动静大还费子弹,有弓箭在手也更灵活轻便。 猎刀插在腰后的牛皮刀鞘里,踏出家门。 那三百块的外债,像块石头压在心头。 尽管明知道是被人讹诈,可这年头,有理没地方说,人家指认你偷,当扬抓到赃款,还有所谓的人证,闹起来说不定真就给拉去蹲笆篱子了。 沙沙……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声响。 他耳朵忽然一动,抬眼望向右前方不远的一片枯槁的矮树丛。 里面传来几声熟悉的“咯咯”啼鸣。 陈冬河眼神骤然亮起,脚步立刻放轻。 他迅速将三八大盖和碍事的背篓收进了神秘的系统空间,身体顿时轻盈了许多。 抬手之间,那张竹弓和一支木杆羽箭已握在手中。 一只色彩斑斓的公野鸡,受了惊扰,猛地从树丛里扑腾起来,翅膀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竹弓被拉成满月。 嗖! 离弦之箭瞬间飞出。 那野鸡刚飞起,便被疾射而来的箭矢狠狠贯穿。 连悲鸣都未及发出,便带着羽箭栽落下来,扑棱着翅膀,鲜红的血迹迅速在雪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陈冬河几步上前,拔下箭矢,顺手将这只还在抽搐的野鸡也扔进了空间。 空间里是绝对的静止,哪怕放杯热水进去,过个一天拿出来也是滚烫。 “这算是开门红!或许今天运气不赖,能捞个大的。” 山上的大牲口,随着季节迁移,出没的地点也在变换。 上一世野外追踪与生存的本能早已刻进了骨髓深处。 观察林间的足迹、啃咬的树痕、粪便的形状,就能大致推断出什么生物在这里盘桓过多久。 又往前走了一段,靠近一片开阔的雪坡。 陈冬河习惯性地抬头搜索高处的树枝,很快锁定了目标。 一只蓬松着灰色尾巴的松鼠,本地人叫它“灰狗子”,正警惕地趴在一根横枝上,小爪子捧着颗松果。 这小东西警惕性极高,绝对是森林里的生存专家。 而一张完整的灰狗子皮,能卖到一块五左右。 陈冬河目标是大牲口,打这种小猎物,浪费一天时间,都未必能赚到五十块,等以后弄个好弹弓,打灰狗子最顺手。 他手握柴刀,走路时不忘随手挥动,劈砍阻挡路径的细枯枝。 陈冬河的目标很明确:尽快把刀法刷到高级! 仅仅只是中级水平,手感就远超了他上一世苦练多年的巅峰状态。 真要达到高级…… 他有种预感,那时处理猎物或遇险搏杀,说不定真能达到庖丁解牛、化繁为简的境界! 再遇猛兽,手里有刀就多了几分硬拼的底气。 枪法当然也重要,那是远程依仗。 不过那需要子弹堆积,现在一颗子弹五毛钱,太过奢侈,还不到时候。 他辨识了一下方向,选中一条与来时截然相反,更深入无人区的路线。 那是更荒僻、更原始、但也更可能藏匿贵重猎物的地方。 他的目标,是掏熊窝子。 寒冬腊月,正是熊瞎子冬眠的季节。 只要找到老巢,丢进一个炮仗。 炮声一响,那畜生必然激怒暴冲而出。 近距离开枪,三八大盖的力道,甭说骨肉,就是几厘米厚的铁板都能钻个窟窿,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 一路向老林深处跋涉,脚下积雪更深,有的地方甚至能没到大腿。 寒风打着旋儿在林间呼啸,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抬头望天,没有手表,只能看天上的太阳。 感觉日头已快到正中,估摸着已近正午十一点上下。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选择了一处突兀的高耸山脊作为临时歇脚点。 这里风口虽硬,寒气刺骨,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但视野却极其开阔,能将下方大半个山谷和绵延的林线尽收眼底。 占据这样一处高地暂时歇息,是为了自身安全。 至少不会被那些惯于潜伏的大家伙悄无声息地摸了近前。 冬天的老林里,干燥的引火物最是难得。 但只要火苗窜起来,再续上些细小的枯枝茅草,火就算生起来了。 松木燃起,烟带着独特的松香味。 他取出昨天没吃完的半只山鸡,用猎刀将树枝削尖做成简易烤架,把半只鸡稳稳架在火堆上方慢慢烘烤。 饼子烤过之后表皮焦黄酥脆,透着谷物的焦香。 一口外酥里嫩的鸡肉,一口嘎嘣脆的烤贴饼子。 那半只鸡少说也有一斤半沉,风卷残云般下肚后,竟然只觉八分饱。 将旁边的积雪扒拉过来,仔细盖灭火堆,确保火星完全熄灭。 当他翻过第二道起伏的山梁,他立刻屏住呼吸,猛地伏低身体。 前方是一处地势较低的向阳谷地。 谷地中央,因为背风向阳,没有积雪,露出枯黄的苔藓和地衣。 此刻,正有几只山羊大小的动物在谷底小范围地踱步,低头啃食着那些稀罕的“嫩草”。 陈冬河顿时心中一喜:“是狍子!傻狍子!!” 第11章 狼群的报复 眼前只有六只,陈冬河心里立刻盘算起来。 周围很可能还有更大的狍子群在活动,应该是分散觅食! 他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几只狍子间的直线距离,心头一沉。 至少隔着千余米! 在这片开阔地,只要他一下山坡,目标暴露无遗,那群天生警觉的小东西立刻就会惊跑,连影子都追不上。 陈冬河看着那些狍子觅食,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他悄悄后撤,然后猫着腰,沿着山脊陡峭谨慎绕行。 绕路是个笨办法,容易惊到猎物,而且山石嶙峋,积雪深厚,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在上方时,他已经看得分明,这处山谷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出口被陡峭的山崖完全封死。 那些狍子再能跑跳,也飞不过几十丈高的绝壁,最终只能原路返回,从唯一的出入口奔逃。 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迂回到山谷入口附近。 陈冬河再次将身体深深埋入雪窝里,慢慢的匍匐前进。 厚厚的积雪,消除了他匍匐前进的声音。 距离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从空间取出三八大盖,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放入怀中暖热。 关闭保险,拉栓上膛。 趴在雪地中,手持三八大盖,冷风灌进他的袖口和脖颈。 “砰!” 枪响声在山谷间回荡。 那群正在专心啃食苔藓的狍子,全都吓得原地跳起。 那只长着一对漂亮小角的雄狍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当头击中,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雪地上。 鲜艳的血迹瞬间从它眼睛的位置涌出,洇红了洁白的积雪。 陈冬河的枪法早已在艰苦和危险中磨练出来,几百米的固定靶,他有足够的自信指哪打哪。 第二枪几乎是紧跟着响起,目标是另一头体型稍小的雌狍子。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它的下颚,带着一道喷溅的血线,从另一侧飞出。 这只狍子未能立刻毙命,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呦呦悲鸣。 其他狍子掉转头就朝着山谷深处没命地逃窜。 陈冬河的位置就堵在那唯一的山谷入口处,枪声的源头在此。 他看着那群受惊的狍子,如同没头苍蝇般冲入绝谷深处,脸上没有丝毫焦急。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它们会自己跑回来的。 仅仅过去不到三分钟。 那几只刚刚消失在谷底乱石后的狍子,又冲了出来。 它们想活命,唯一的生路就是这个刚刚响起惊魂枪声的出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四蹄翻飞,踏雪疾奔。 砰! 第三声枪响适时炸响。 跑在最前面的那只狍子应声倒地,子弹贯穿它的颈侧,脑袋一歪,猛地栽倒下去,四肢在冰冷的雪面上痛苦地蹬刨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剩下的几只狍子吓得原地跳起,再次掉头跑了回去。 “果然是傻狍子!” 陈冬河忍不住笑了起来。 剩下的三只傻狍子,过了没多久又跑回来,被他放倒两头之后,只剩下一头逃入山谷之中。 他这次不必趴在积雪中等待,拎着三八大盖走过去,直接命中那只狍子。 “呼……” 陈冬河长出了一口气,巨大的欣喜瞬间冲上头顶。 “这次真发了!” 心念转动间,六具尚有余温的狍子尸体被他瞬间收进了系统空间深处。 傻狍子肉紧实细嫩,营养价值高,在这普遍缺荤少油的年代,绝对算得上顶级山珍。 更别提还有那身能硝制皮袄的毛皮,以及鹿鞭,鹿茸! 陈冬河并没有去找傻狍子群,若真的在附近,之前的枪声和现在的血腥味,会将那些傻狍子全部吓跑。 来日方长,迟早有机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太阳。 日头已经明显偏向了西边的山头。 “快两点了吧?是时候得撤了!” 他心中思索着6只傻狍子,能卖多少钱。 可就在此时,突如起来的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出现。 上一世就是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敏锐,才能在一次次的化险为夷。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地违背原有方向,猛然侧身扑向左侧一棵粗壮的栎树。 手脚并用,如同一只受惊的猿猴迅速向上攀爬。 哧啦! 他腰侧的衣服被一根尖锐的树杈划破。 “娘的!” 陈冬河暗骂一声,几下便爬到了离地四米多高的树杈上,这才敢低头向下望。 他心头凛然,眉头已然拧成了川字。 丰厚的收获让他的警惕性下降,忘记了还在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 目光扫过树下四周。 雪地枯林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二十多头山狼,呈松散的半圆形散开,把他所在的这棵树围住。 个头稍小的狼已经逼近树干下方十余步。 狼群中,一头体型明显超过其他同类一圈的巨狼,正蹲坐在包围圈最后方的一处小土坡上。 它的皮毛是深沉的铁灰色,左耳缺了小半,一道暗色的疤痕纵贯鼻梁。 陈冬河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那头巨狼。 两者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 那巨狼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咧开嘴,露出森白尖锐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随着这声低吼,狼群的包围圈瞬间收紧。 树下迅速聚拢了二十几头饥饿的山狼,龇牙咧嘴,腥臭的口涎滴落在雪地上。 它们没有立刻攻击,大部分就地在树下坐卧下来。 有的甚至开始舔舐皮毛,明显准备长期围困。 陈冬河笑了起来:“你们是看我手上没武器,才敢如此嚣张的围困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凭空出现了弓箭。 他完全可以立刻拿出三八大盖,用枪声惊散这群狡猾的猎手。 但这群狼看上了他这一身肉,他也看上了那群狼。 枪声会吓走狼群,用弓箭,可以反复拉扯。 昨天那头受伤后扑上来的母狼,凶残依旧历历在目。 而此时他在树上,狼不会爬树,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弓弦吱呀作响,紧绷的满月,箭头闪烁着寒光。 嗷呜! 狼王反应极快,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嚎叫。 树下的狼群瞬间骚动。 之前趴卧的狼纷纷弹起,围绕着粗壮的树干焦躁地小跑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树上,喉间滚动着低沉的低吼。 陈冬河冰冷的唇角勾起弧度:“这点距离,要是还摸不准你们脖子上的那块死穴,老子上一辈子玩的那些狙杀可就算白练了!” 弓弦嗡鸣! 箭矢破空! 噗嗤! 一头位置最近,对着树干龇牙示威的灰狼应声而倒。 箭矢精准地贯穿了它暴露出的喉咙,滚烫的狼血箭一般喷射在树皮和雪地上。 那狼没有立刻死透,四肢痉挛抓挠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带出更多的血沫。 挣扎了不到十秒,最后猛烈的抽搐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整个狼群陷入骚动和不安。 靠近树干的几只狼不由自主地夹着尾巴后缩了几步。 没有丝毫停顿,陈冬河手中再次捻箭搭弦。 第二箭如同闪电一般脱弦而出! 树下一头仰望陈冬河的山狼,感觉到危机,猛地向侧面一窜。 箭矢原本瞄准它的脖颈,却噗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它向上扬起的左眼窝。 嗷呜—— 那头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整个身体像被电击般扭曲着栽倒在地,四肢疯狂乱蹬,很快就没了声息。 “啧!”陈冬河笑道:“算你倒霉。” 嗷—— 狼王的吼声传出。 原本慌乱后退的狼群得到指令,快速后退,跑到离树二十多米外的开阔地带,眼中凶残的目光注视着陈冬河。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不散。 陈冬河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皱紧了眉头。 他盯着那头坐镇后方的狼王:“呵,还挺聪明,想试探老子的弓箭能射多远?” 这群狼显然在进行战术调整,退到它们以为的安全距离外,选择长期围困,比拼耐力。 这对孤身一人且补给有限的陈冬河并非好事。 他手上的硬竹弓有效射程大约百米。 超出这个距离想要一击毙命,除非命中眼窝、心脏等致命弱点,否则很难立时击杀。 现在狼群退到距离树干约莫二十五六米外,在这个距离,陈冬河仍有把握。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了一头狼群偏后位置的山狼。 弓开如月,瞄准…… 狼群立刻捕捉到他的动作。 没等箭出,离他最近的两三头狼,便如同鬼影般猛地向两侧窜入林间遮蔽物后。 其他的狼也警惕地压低身体,尾巴夹紧。 嗡!嗡!嗡! 陈冬河出手如电,连续三箭射出,完全不给狼群反应和规避的机会。 第一箭…… 噗嗤! 狠狠扎进一头刚想换位躲避的狼的侧肋,位置刁钻,那狼哀嚎一声滚倒在地。 第二箭,几乎是同时赶到,正中另一头意图扑向同伴尸体作掩护的幼狼的后颈,直接将它钉在了雪地上。 第三箭落空了! 一头狡猾的成年狼在他松弦的瞬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横掠而出。 箭矢堪堪擦过它的后臀,带起一溜血珠和几缕灰毛。 虽非致命,也足以让它惊惶逃窜。 加上废掉的那只,地上已有五具山狼尸体! 狼王发出的嚎叫声中带着愤怒 而狼群快速退到了一百多米外的林缘地带,在稀疏的树干和灌木间蛰伏下来。 超过百米了。 陈冬河缓缓放下手臂,手中的长弓随之消失不见。 树下狼群的行为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包括远处的狼王,也明显地歪了歪头,那双幽冷的眼睛里似乎透出一丝困惑。 危机突然消失,让它们有限的智慧难以理解。 但那被压制的躁动本能,慢慢占据了上风。 过了20多分钟的时间,狼群又开始试探性的前移再次开始。 狼王仍然蹲在远处,十七八头狼默契的分成几组,在稀疏的林木间慢慢靠近。 它们吸取了刚才的教训,速度放得很慢,尽量利用每一块岩石、雪堆和树干作为掩护,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更开。 陈冬河俯瞰着这群狡诈猎手的表演,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树干上往下滑落,距离地面有三米左右的位置,坐在了第一节树干上。 他就是在引诱这群狼,需要它们再靠近些,近到无法再用任何东西遮掩,近到他能再次箭无虚发。 十几双贪婪的眼睛从各个方向死死锁定他,充满凶残。 终于,一头最冲动、最靠近树干的壮年公狼按捺不住嗜血的躁动,行动了起来。 第12章 大收获 它奋力仰头,向着高处陈冬河垂落的裤脚发出凶戾的咆哮,腥臭的口涎甩得到处都是。 这个徒劳的举动打破寂静。 附近的几头狼也在靠近。 陈冬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穿过狼群,直刺百米外那头狼王。 “用你的皮做一件狼皮褥子,从这上面肯定很舒服!” 嗷呜—— 狼王仿佛听懂了陈冬河的话,狼吼声带着明显的暴怒情绪。 随着这声低吼,所有散开的狼群再次缓缓逼近树干,想要将他从三米多高的树干上扑下来。 是时候了。 陈冬河眼神骤然冰寒。 心念电转间,一支箭已然夹在指缝! 他并未拉满弓弦,在这个距离不需要最大力道,瞄准都不用。 嗡! 弓弦震响,连续三箭射出,借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射向下方的狼群。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一支箭精准地从一个刚刚探头咆哮的狼嘴里射入,后颈穿出。 另一支钉进了一头侧面逼近、试图寻找跳跃点的狼的脖颈下方。 第三支则深深贯入一头强壮公狼的右眼窝。 三具狼尸几乎同时栽倒。 嗷呜呜—— 树下的狼群瞬间炸开了锅。 目睹同伴眨眼间被击杀,剩余的山狼恐惧压倒了嗜血的欲望,不需要狼王命令,调头就朝百米之外亡命狂奔。 陈冬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瞬间收起弓箭,手中出现三八大盖! 枪栓早在意念进入空间时,就已悄然拉开。 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 百米外正准备嚎叫发令的狼王,看清了陈冬河手中的三八大盖,一股致命的危机感让它全身毛发倒竖。 它如同本能一般,猛地想朝旁边树后扑去! 砰! 枪响如同惊雷在山林间炸开,震得树枝上簌簌落雪。 狼王的头颅猛地向上扬起。 子弹准确地从它张开咆哮的下颚射入,搅碎了它的口腔和大脑! 狼王沉重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树桩,直挺挺砸在了雪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只有那断掉的半截獠牙,还倔强地指着灰蒙蒙的天空。 王!死! 整个狼群在枪响和狼王一击毙命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 所有剩下的狼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哀嚎。 它们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冲向茂密的山林深处,只想逃离这恐怖的杀戮之地。 身后响起的接连不断的枪声,如同追魂索命的厉哨,无情地收割着落在后面的身影。 砰!砰!砰!砰!砰! 陈冬河冷静异常,拉动枪栓的动作行云流水,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黄铜弹壳叮叮当当滚落脚边雪地。 他的枪口在狂奔乱窜的狼影间跳跃,每一次火光乍现,都必然有一头山狼应声扑倒。 但三八大盖射速终究有限。 接连五声枪响之后,剩下的十头狼已疯狂地冲入密林。 林间深处,只剩下几声充满悲愤和恐惧的狼嚎遥遥传来,像是为死去的狼王和同伴唱起的挽歌。 陈冬河站在树杈上,眯眼眺望狼群消失的方向,确认它们确实被吓得夹着尾巴逃远了,没有迂回的可能,这才缓缓放下手中余温尚存的枪杆。 他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这群畜生报复心真重,昨天不过是为了自保打了两头狼,今天就招来这二十多头狼围攻,险些阴沟翻船! 看来以后进山,半点都不能松懈,稍有疏忽,很可能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他利落地从树上滑下,踏在被狼血染红的雪地,他立刻开始清点战果。 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只剩下前肢勉强刨动雪地、发出断断续续哀鸣的废狼,径直走过去,脚踩住狼颈。 “你也活不成了,送你一程,给你个痛快!” 手中的猎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狼的气管,结束了它的痛苦。 他将死透的狼身翻过来,盯着箭矢洞穿的腹部,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臭膛子,这身狼肉就糟蹋了。 蹲下身,他运刀如飞。 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肉间隙游走,很快剥下一陈完整的狼皮。 随后剖开狼腹,熟练地掏出滚热的内脏。 “这肠子洗涮干净也能打打牙祭……” 他挑出狼心和一段肠子,甩手挂在一旁低矮的枯枝上,用来敬山神爷。 这也是猎人的老规矩,表达一种敬畏之心。 这年月,双职工家里也未必能经常见荤腥,村里更是难上加难。 下水虽好,但会处理的人不多,而他会。 用雪擦净刀刃,看着雪地上溅开的星星点点猩红,甚至有几滴已经微微发黑凝结,陈冬河眉头拧紧。 这味道传出去太远,若是招来了别的大家伙…… 狼群可以设伏周旋,但若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撞上老虎—— 山神爷的名号,绝不是山民胡乱叫的。 那东西除了肋下生不出翅膀,翻山越岭,爬树凫水样样精通。 暴起那一瞬力量更是骇人。 扑一下能过一丈开外,爪子拍下来就是千钧之力。 别说人头骨,碗口粗的树干也能拍断! 他可不想和这种大牲口过招,加快下山的步伐。 14头狼再加6只狍子,安静的躺在系统空间内,他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些送到县城自由市扬脱手,能换多少钱? 空旷的雪坡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扬生死厮杀从未发生。 回程的路很顺利,没有再听到狼嚎。 远远看到村落模糊的轮廓,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四周。 确认无人窥伺后,心念微动,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那只剥了皮、掏了内脏的狼尸。 他掏出一块厚实的旧塑料布垫在背篓下面,防止狼血浸透棉袄。 狼皮拿在手中防止染血,内脏塞进背篓角落。 其他的狍子和其他狼尸,依旧躺在空间里。 背上沉甸甸的背篓,他这才加快脚步,踏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走进了村口。 此时约莫下午四五点钟光景。 冬闲时节,除了几个实在闲不住的勤快人可能在家整饬些农具柴火,多数村民们都没啥活儿干。 此刻正三三两两聚在南墙根背风处晒太阳、扯闲篇儿。 看到陈冬河时,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背篓里的东西,隐约露出轮廓。 “哎呦!冬河!你这是……又进山了?” 一个穿着臃肿黑棉袄的中年汉子先喊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直往他那背篓上瞟。 陈冬河脚步顿了顿,冲着那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苦涩: “是啊,这年头,不进山拼命不行啊!” “要是还不上钱,恐怕短时间里就真见不着我了!” 他主动提起此事,立刻点燃了墙根下众人的情绪。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愤慨。 “造孽哟!李家村那伙子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村里有名的快嘴刘大婶拍着大腿就骂开了。 “尤其是那挨千刀的李二狗!自个儿打人在先,现在却倒打一耙!” “还特娘的脑袋伤着了?我呸!真要被打坏了,能活蹦乱跳这么久?” “我看冬河当时那样子,可比他惨多了!那缺德玩意儿,明显就是讹人!” “还三百块!他咋不去抢啊!”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接腔道:“可不嘛!那姓李的在县医院里有熟人亲戚,他要想弄张证明,那还不是放个屁的功夫?” “要我说,他们医院那些个开假证明的,就该告他!告他们一个讹诈!” 老汉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 陈冬河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脸上维持着笑容,并没有顺势多言。 他很清楚,村里人虽然大多质朴善良,对他家目前的处境充满同情。 但放在以往,自己这个远近闻名的“街溜子”,村里可没几个人真心实意待见。 这些声援,更多的是对李家村那股子霸道劲儿的不满。 “嘿,冬河,背篓里看着不轻快,今天有收获?”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把话题拉回了背篓上。 第13章 惊动全村 他得尽快把东西弄回家。 “狼?!” 人群里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刘大婶的嘴陈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其他人也愣住了。 晒太阳的人哪还坐得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小跑着就朝陈冬河家的方向跟了过去。 不少人心里都带着同一个念头:嚯!活狼啥样?还真没见过! 陈家本就住在村边,靠近山脚。 陈冬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自家院子门口时,就看到老爹陈大山正坐在院子中间一小板凳上。 手里捏着几片锋利的青黄竹篾,旁边堆放着劈好的竹条。 冬日天光短,借着午后这点阳光,他得赶着时间再编一个筐子,多少也算点贴补。 听见脚步声,陈大山抬起头,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痕,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儿子平安归来时,明显亮了一瞬,带着浓重的期盼:“回来了?咋样?”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能借的,能当的,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全换了钱。 上午婆娘回了娘家,是想再张张嘴,看看还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活钱儿。 现在,他也指望着儿子能从山里带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回来。 哪怕是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送到收购点,多少也能换回三块两块的。 能多一分是一分。 三百块……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座山,只是想一想都让他喘不过气。 儿子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一口。 每次想到这,陈大山心头就梗着一股郁气,比吞了铁疙瘩还难受。 看到老爹,陈冬河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劲儿: “爹!大丰收!撞了大运了!除了这只狼,还弄到了几只山鸡野兔啥的,这都不算啥,关键是……”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 “打着了两头傻狍子!还有……另外几条狼也被我收拾了!东西太多沉得很,我全都藏在那处老地方了!” “赶明儿一早我就去趟县城,狼肉狍子肉一并卖了!” 陈大山正捏着篾片的手指猛地一僵,篾片锋利的边缘差点割破他那布满老茧和划痕的手指。 他霍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 刚想问具体藏哪儿,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一串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是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到了。 陈大山眼睛里瞬间换上了忧虑,急切地低声追问: “那么多肉……那洞能塞下?血糊糊的味道最容易吸引那些猛兽!” “要不我去找你二叔,让他赶紧跟你一道进山,把东西弄回来才放心!真要被什么东西拖走,可全毁了!” 他边说,边不安地搓着那双满是冻疮和刀口的手掌,仿佛已经看到狍子肉被野狼啃食的扬景。 陈冬河看着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和他那双被篾片划得几乎没一处好皮的手掌,心头一酸。 他朝大门方向瞥了一眼,胸有成竹地低声安抚:“爹,放心,在老地方!” 他口中的“老地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挤进,里面却别有洞天。 地方极为隐蔽,就在离村子不算太远的山坳里,赶牛车都能拉到附近。 更重要的是,儿子说已经把洞口用几块大青石给堵好了? 他悬着的心,这才咕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何况儿子既然这么笃定…… 他不再追问细节,布满沧桑的脸上,那紧绷的沟壑终于舒展了一些,继而浮现出强烈的欣慰。 他看着比去时沉稳许多的儿子,眼神复杂。 有骄傲,有感慨,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陈冬河看着地上那些坚韧却锋利的竹篾,再看看父亲手上层层叠叠的旧伤疤,心头那股酸楚更重了。 “爹!您这篾匠的活儿太磨人,瞧瞧您这手!往后咱不干了!成吗?” “这活儿又累又伤手,挣得那几个钱,还不够买药贴的!以后我来养家,这往后日子长着呢!” “我盘算好了,我天天进山,总能找到东西。你呢,在家就帮我拾掇拾掇那些打回来的皮毛,该熟制的熟制,该熏肉的熏肉,事儿多着呢!” 他怕父亲心里空落落的,又故意用带着点憧憬的语气补充道: “咱家这个猫冬,我寻思着必须得顿顿见点荤腥!我这身板还得好好补补,养得壮实些,进山才有劲儿跑,那才更安全不是?” 陈大山听着儿子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句句在理,字字熨帖,仿佛一夜之间那个不着四六的愣头小子就真脱胎换骨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鼻尖。 他猛地低下头,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用力地抹了一下粗糙的脸颊。 “好!听你的!都听你的!爹以后就给你小子打下手!” 院子外面这时已经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好奇的目光探进来,想看看那背篓里的狼。 陈冬河转过身,脸上瞬间又换上那种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的表情。 看热闹的人群挤挤挨挨地堵在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那血乎刺啦的背篓就戳在当院儿,实在是太扎眼了。 张老汉的大嗓门最先响起:“冬河!真有你的!瞧瞧这架势,昨个儿说打了狼,今儿又来一头!这本事……啧啧,不得了哇!值老鼻子钱了吧?” 其他村民的眼神也都是热辣辣的,羡慕、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想沾点便宜的蠢动。 陈冬河不紧不慢地把背篓往院心又挪了挪,方便大家看得更清楚。 对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询问,他明白众人的心思。 “古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是上好的大荤。” “那狼跟狗,老祖宗都是亲戚,东西差不了多少。刚才掂了掂,这头个不小,肉也还行。” 他顿了顿,像是特意解释给有心思的人听,又继续说道: “不过,县里的收购站收狼肉,按净肉算是九毛钱一斤。要是图省事,连带骨头一股脑拿去卖,狼出肉率低,最多只能给五毛。” “至于这张皮……”他指了指篓子里,“品相好,没窟窿眼儿,估摸着能卖个七八块吧?” 快嘴的刘大婶立刻就掐着指头算上了:“哎呦喂!这么老大一头狼,扒了皮掏了肚子,连骨带肉少说也得剩下四十多斤肉吧?” “再加上那张皮……三十块!没错,铁定能卖上三十块!” 她声音又尖又亮,仿佛钱已经到了眼前。 旁边几个穿着灰扑扑棉袄的汉子也跟着点头,眼里全是羡慕的光。 “娘咧!这进一趟山,赶上咱们一家人出死力气干小半年了!” “可不咋地!交了公粮,剩下那点粮食卖给粮站,累死累活能落手里几张票子?冬河兄弟,你这……真是……” 张老汉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往前凑了两步,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脯,眼中带着热切: “冬河啊,要不这么着?叔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下回你再进山,带上叔给你搭把手?” “扛个东西打个下手啥的,叔保管不给你拖后腿!等回来……嘿,你分我点零碎肉,哪怕是一副下水也成啊!也让家里孩子沾沾油腥气儿?”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汉子也都眼神闪烁,有点意动的样子。 第14章 明确关系 陈冬河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这些人眼馋这“轻快”来钱的法子。 但打猎是独狼的行当,人多眼杂反而坏事。 更何况山里的规矩深着呢! 见者有份? 真碰着大家伙或者出点意外,便是惹一身麻烦。 但是家里父母也得靠着村里人帮衬照看,不能一口回绝得罪人。 他脸上露出苦笑,故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沉重和一丝后怕: “张叔,刘婶子,诸位叔伯……你们是真不知那山里头的厉害啊!” 他指了指背篓里的狼。 “为啥这肉贵?那是拿命在换!”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了些。 “我是撞见狼群了!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趴在树下围着我,嚎的能把人魂儿都吓出来!” “没办法,只能玩命往树上爬。亏得手里有那几十根自己削的箭。” “耗了大半天功夫,拼掉了一只,流了一地的血,才把剩下的吓唬走了。可你们知道最要命的是啥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 “要是碰着那种带狼王的狼群,它们根本不跟你硬拼!它就带着崽子们在树下守着!” “一圈一圈地绕,死死地盯着你!在树上你能熬多久?没吃没喝,冻都冻死!” “它们能等!等到你自个儿撑不住从树上掉下来,那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最后的话没有描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瘆人。 周围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老汉脸上的热情笑容僵住了,刘大婶也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汉子也沉默了,眼里的热切被恐惧的情绪取代。 打肉换钱是好,可这……简直是拿命去填啊! 刘大婶心直口快,又念着前些日子陈冬河替自家儿子在乡里打架出头的旧情,忍不住又愤愤地骂开了。 “唉!都是那杀千刀的李二狗给逼的!还有李家村那个姓李的丫头片子!什么一枝花?分明是蛇蝎毒妇!吐信子的玩意儿!” “咱村谁不知道冬河?打小是倔驴不假,爱跟人动手也不假!可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村里的娃娃在外面受了欺负,哪回不是他带着人去撑腰找扬子?” “大家摸着良心想想,冬河从未仗势欺人,都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腌臜事儿,那李家村的人,心眼儿都黑透了!” 其他人听着刘大婶连珠炮似的骂声,也跟着一阵唏嘘附和。 村民们朴素的善良,但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陈冬河过去脾气太冲,说不了三句就容易动手,是不太招人待见,但和李家那赤果果的讹诈和忘恩负义比起来,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半大小子的,都承过他的情。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孩声音在人群后响了起来,带着点腼腆和期待: “冬河哥!你真厉害!那……那你明天要去县城?” 挤进院门的,是扎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李雪,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冬河。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不?我也想进趟城去买点东西!” 刘大婶眼角带笑,故意拉长了调子:“哎哟喂,小雪,婶子看你这哪是想买东西啊!怕不是想跟你冬河哥多待会儿吧?要不婶子给你们牵牵线?” “要我说啊!这十里八乡也就你这小辣椒能镇得住冬河那小子!” 旁边立刻有另外一个婶子立即笑着帮腔。 李雪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耳根子都热了,刚想辩解两句。 王秀梅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透着亲昵和不容拒绝。 “小雪,”她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声音轻柔道:“咱都是前后院住着的老邻,婶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冬河那臭小子什么德性你也清楚,虽说以前不着调,可婶子跟你保证,往后他要是敢给你半点委屈受,不用你开口,婶子第一个抽他筋扒他皮!” 李雪只觉得脸上热浪滚滚,又羞又急,面对满院子长辈婶子的含笑目光,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棉袄下摆的边角,几乎要把那布边捻出毛来。 陈大山轻轻的咳嗽两声,目光如钩子般戳向坐在角落闷头喝水的陈冬河。 那眼神里的催促,比喇叭都响。 臭小子,还杵着干啥?真急死人了! 老两口心里明镜似的,李雪那点心思早就在平日对冬河的关心里写明白了。 儿子那混不吝的名声响遍十里八乡,好姑娘谁家乐意往火坑里送? 眼下这机会,简直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好姻缘! 若是错过了还不得后悔死。 他们当爹妈的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促成这件好事。 陈冬河被老爹那眼神烫得一激灵,放下水碗霍地站起来,三两步跨到李雪跟前,声音洪亮又干脆: “小雪,我也相中你了!你看……咱俩处对象成不?”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李雪快埋进胸口的头顶,鼓起勇气道:“……你要是乐意,就点个头!” 院里的风似乎都静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雪脖颈泛着漂亮的粉色,那点头的动作轻微得如同蝶翼振翅。 随即她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鹿,眨眼就消失在门口。 她的火爆脾气村里闻名,可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大姑娘,这阵仗臊得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满院子的大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打趣小年轻,是她们冬日里最津津乐道的乐事。 王秀梅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这件事算是成了! 众人热闹够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陈冬河用热水抹了把脸,只觉得心头滚烫。 第二天天色刚泛起灰白,陈冬河踩着冻硬的土路去了老村长家,借了那辆宝贝疙瘩似的二八大杠。 他骑着车,车轮碾过村道上的薄霜,停在李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阵才传来细微的响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李雪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来人是陈冬河时,瞬间亮如晨星。 “冬河哥,你……你咋起这么早?”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惊讶里又藏着几分甜意。 陈冬河露出一口白牙:“去城里啊!不得赶早集?昨儿不是说想上县城瞧瞧?来,上车,我带你去!” 李雪却没挪步,手指绞着棉袄的边角,垂着眼帘,声音低了下去。 “你先去吧,咱……咱下次再一起去,行不?” “啊?这为啥?!”陈冬河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变卦了。 昨晚夜里他都已经盘算好了,卖了那些猎物,还要给小雪儿买件衣服,那碎花袄子处处都是补丁。 李雪抬眼瞟了下他,又望望左右。 村道上寂寥无人,只有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蹦跶。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陈冬河的腮帮子上啄了一下,冰凉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紧接着,她转身砰地关上了门,只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一句,带着点急促。 “我可不想被村里的婶子乱说,等下次再去!” 陈冬河回味着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像火星子落进干草堆,轰地在他心尖烧起一片燎原。 感觉真是太好了!就是快得让人心里直痒痒! 下次再逮着这妮子,必须狠狠的亲回来。 “那行,我先去城里,回来给你带礼物!” 自行车大梁上结结实实的绑着个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那头处理好的狼。 有些表面工作还得做的。 比如自家爹妈,还有原本以为要跟自己一起去县城的李雪。 不过眼下是不用了。 他蹬着车一路猛骑,直到彻底出了村子,四下无人,这才停住。 手掌贴在冰冷的麻袋上,心念微动,麻袋被他收紧系统空间。 能省一份力气就是一份力气。 村里距离县城还有二三十里的地呢! 半个多小时后,他踩着自行车晃进了县城。 他没去供销社,也没奔收购站。 收购站给的价格太低,供销社不收没有肉联厂印章的肉。 他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 胡同深处独门独院一户人家,青砖墙头颇高,朱红色大门禁闭。 陈冬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留意,从仓库里取出那沉甸甸的麻袋,提在手里,上前叩响了门环。 第16章 日赚千元 双鬓已有明显的白丝,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警惕,扫视着陈冬河和他手里的麻袋。 “小子,打哪儿来?有什么事?” 声音带着审视,不高不低。 陈冬河拍了拍鼓囊的麻袋。 “奎爷,说您这儿路子宽,专收山里来的新鲜货,价格也实在!我今儿是来探探路!” “要是您给的价码合适,往后的山货,我就认您!” 奎爷听到是卖山货,脸上立刻露出和煦笑容:“小兄弟倒是爽快人,进来吧!” 他拉开院门,把陈冬河人让进去。 “既然你能找到我,应该知道,东西越好,价格越高,童叟无欺!” 奎爷随手关上大门,语气不经意间又带上了点别的意味: “小兄弟,在这地面上行走,碰上麻烦事也能来寻我,只要不是在这县城地界扎手的,没我老奎办不了的事,不过嘛……事情越大,要价自然也就不同。” 陈冬河心知肚明,这个前世的老大哥是真正的生意人,能屈能伸。 上一世他们结识,是经人介绍合伙猎熊,而且认识的时间也是在8年后,那时的奎爷,在县城名声响亮。 奎爷正是靠着黑白通吃的本事和这份江湖气起家。 虽是生意人,也无比精明,但更重信诺。 禁猎后,正是他拉了自己一把,最终还把偌大家业的三成股份留给了自己。 眼下,个体经营刚开了口子。 在此之前,奎爷干的便是倒腾山货,掌管黑市地头蛇的营生。 个体经营执照的春风刚吹来,他就嗅着味儿成了县城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陈冬河掀开麻袋口,露出里面剥了皮,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狼肉。 奎爷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冬河。 “嚯!有点能耐啊,狼都叫你弄倒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试探意味十足。 “按常理,这东西一般不会落单儿吧?” 之前陈冬河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手里还有硬货。 陈冬河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奎爷您老眼毒,瞒不过您,实话讲,狼有十四头,另外还顺手得了六只傻狍子!” “十四头狼!六只狍子!”奎爷心里咯噔一下,心跳瞬间加速,眼睛瞪大几分,再一次上下打量着陈冬河。 以前那些偷偷摸摸上山弄点野味零卖的,最多也就三五只兔子野鸡顶天了。 这小子哪弄来这么多? 简直是及时雨! 如今市扬虽放开点,可人们买肉认的还是国营肉联厂。 他这摊子要是能拿出别人没有的山货,货足,还新鲜,那牌子可就立住了! 到时候,想吃点野味稀罕货,头一个就得想到他。 这念头在脑中转了几圈,奎爷脸上笑容更深,带上了几分诚意: “小兄弟既然这么敞亮,认我这门路,那我也不跟你绕花花肠子,第一次合作,我也拿出诚意来!” “狼皮足够完整,给你十块!狼肉连骨,一斤算你六毛!” “狍子可是好东西,纯肉一块五,如果是整只,公狍子多了个玩意儿,出肉应该有个三十多斤,再加上狍子皮,可以给你八十块,母狍子稍便宜点,七十五!” “你要觉得行,咱这就过秤,或者我立刻叫人套车跟你去拉!” 陈冬河脸上笑意浮现,狍子论只卖,明显是怕他把鹿鞭给摘了。 这位前世的老大哥,还是那么精明,如果分割开来卖,虽然价格也相差不多,但占便宜的肯定是他,而奎爷的买卖方式明显更加直接干脆。 “奎爷敞亮!东西搁在城外林子里,咱现在就去!现扬点货,当面结清!” “好!哈哈哈!小兄弟痛快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奎爷心情更好。 这笔买卖做成了,他能赚不少,而且这年头愿意钻林子玩命的年轻人,少之又少! 猎人都知道那句血泪口诀:十猎五死,四个残! 都是在拿命跟山神爷换山珍。 奎爷动作麻利,叫了十几个人,套上两辆结实的老式木头牛车,跟着陈冬河的自行车,一路出了县城北门。 车轮在冻得发白的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辙印,拉车的牛喷着粗重的白气。 走了一阵,离那片稀疏的小树林不远了。 陈冬河停下车,指着前面,笑道:“奎爷,您看,这些货不是我一个撂倒的,几个兄弟出的力。” “大家都怕钱多扎眼招祸,有一个人露脸就够了。” 奎爷了然地点头,眼里那份警惕反而淡了些,甚至还带着点欣赏: “我懂!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小兄弟你去招呼一声,我们就在这疙瘩等着,不乱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手下等着。 陈冬河应了声,把自行车靠在一棵树旁,独自快步钻进树林深处。 彻底避开众人视线,他停住脚步,念头微动,十四头狼和六只狍子如同凭空出,整整齐齐地堆在空地上。 这些猎物保持着放入时的状态,新鲜如初,连狼毛上沾的血迹都未凝固。 陈冬河走出树林,远远地朝奎爷他们挥手示意。 奎爷的十几名手下交换眼色,眼底的警惕仍未散去。 在黑市行当混久了,黑吃黑的勾当他们见过太多。 其中一人凑近奎爷,压低了声音:“奎爷,他一个人进去,真没事?别是……” 奎爷摆了摆手:“无碍!” 他回头对剩下两个守着牛车的手下吩咐了一句:“大壮,虎子,你俩就在这里等着” 那两人立刻从背后抽下两个沉甸甸的帆布水囊紧紧的拽在手中,显然是早有准备。 一行人走近了那堆猎物的位置。 看到地上小山似的猎物,奎爷带来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有人直接惊呼出声。 尤其是那几只狍子脖颈处的伤口依旧滴着血,显然断气不久,新鲜得让人难以置信。 奎爷反应最快,眼睛扫过狍子还在渗血的伤口,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还等啥呢!快!快拿水囊接血!” 狍子血可是难得的滋补品,在懂行的人手里能卖出高价。 奎爷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冬河还要让他带上水囊。 手下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解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四个大水囊。 其他人上前帮忙,掏出小刀,在狍子心脏附近捅了一下,拔出刀的同时,一股更强劲的血流激射而出,精准地注入水囊口。 奎爷自己也蹲下身,捏了捏狼肉,又凑近狍子伤口闻了闻,甚至还用手指甲掐了掐狼腿肌肉,感受那紧致的弹性和新鲜的凉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新鲜劲儿,比刚放血的还鲜亮!好货!顶顶的好货!” 看着眼前这忙碌景象,陈冬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奎爷,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奎爷看着手下还在接血,又看看地上的新鲜硬货,心里越发看重陈冬河。 他使劲拍拍陈冬河的肩膀,声音都透着爽快劲。 “兄弟,狼也别上秤了,费事!甭管大小,都按四十块一头算,怎么样?” 他这价开得颇有诚意,陈冬河绝对占便宜。 陈冬河明白奎爷主动把价格抬高的用意,想彻底留住自己这个源头。 “奎爷够敞亮!” “那是必须的!兄弟你往后可得多想着点老哥我啊!” 奎爷笑得见眉不见眼,又继续说道: “十四头狼,14乘40,560块!那六只狍子……” 他蹲下身飞快地扒拉检查公母,动作熟练,同时又快速的计算起来: “嗯,一公五母,那就是80加75乘5,455块,所有货拢共……1015块!” 说着,他撩起棉袄下摆,从腰间贴身绑着的一个厚实布包里取出钱。 崭新挺括的大团结在他指间刷刷作响。 数好后,厚厚的一沓钱还夹着些零散票子,递到陈冬河面前。 第17章 疯狂采购 即便是在几十年后,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年代。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陈冬河也不矫情,接过来,手指沾了点唾沫,一张张认真地当着奎爷的面清点。 厚实的纸张带着特有的油墨味。 当沉甸甸的1015块钱实实在在的攥进手中,哪怕以他两世为人的心性,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攫取的第一桶金! 北疆连绵的无尽山脉,对他这个带着外挂的重生者来说,简直是一座敞开的宝库。 钱点清无误,他装作随意丢在背篓中,其实钱已经放进了系统空间。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总不能一直借用大队的枪,以后容易让人说闲话,恰好奎爷的手下带着家伙。 他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路口那两个守候在外面的手下。 “奎爷,有件事还想麻烦您。” 奎爷刚做完一笔大买卖,心情正好:“尽管开口,兄弟之间,不必见外!” “我想从您这儿淘换一把趁手的家伙,”陈冬河指了指牛车方向,“就您手下兄弟拿着的水连珠,另外还想弄点子弹。” “我盘算着,过两天再跟兄弟们进趟山,摸个熊瞎子窝!” 奎爷眼睛亮起。 现在村里的人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很多,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去拼,这就导致很多稀罕东西更加难寻! 熊胆是市面上捧着钱都难找的金贵玩意儿! 他脑筋转得飞快,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这样吧,这把水连珠算哥哥我给你的定金!” “你要真能把熊瞎子撂倒,熊胆卖给我,草胆就成!要是走运碰上铜胆,哥哥另给你加钱!咋样?!”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熊波棱盖也是好东西,城里得了老寒腿的主儿抢着要!价钱都好说!” 陈冬河着实愣了一下。 奎爷这手笔比他预想的还要阔绰! 在这个年代,供销社明码标价,1000块! 五成新,也得六七百。 而一个草胆眼下市价撑死也不会超过六百块,还得看运气能不能碰上买家。 奎爷这明摆着是下了血本也要把他留住! “奎爷,您就不怕我跑喽?咱这才头回见面,您连我住哪个山坳坳都不清楚!” 奎爷放声大笑,指着陈冬河:“兄弟,你刚才拿到这千把块的票子,手也就抖了那么一下下,眼皮子都没眨,这心性不像是头一回摸大钱的人。” “再说你这货,血都未凝,跟刚断气的活物差不了多少,要是兄弟少了,碰上狼群搞不好就会折进去,能拖回14头狼,还是这么新鲜,至少得有20人吧?” “区区一杆水连珠在你眼里,估计算不得啥。” “真猎了熊,整个儿县城,没第二个人能比哥给你价更高!” 陈冬河心中感慨,这熟悉的精明手段,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奎爷,您这大哥,我认了!下回有好东西,先给您送来,包您拿到手还带热乎气儿!” “好!”奎爷脸上笑意更盛,回头对那些正在拾掇猎物的手下喊了一嗓子: “都听见了?把你们带的子弹,匀出一半给这位兄弟!算我账上,回头补给你们!” 陈冬河接过大家伙递来的子弹,粗略一看,至少150发以上。 奎爷亲自将虎子手中的莫辛甘纳取了过来,递给陈冬河。 入手沉重冰冷,他掂了掂分量,检查了一下枪膛,背在肩上,将子弹放在背篓中。 “多谢奎哥!也谢谢几位兄弟!” “去吧!哥哥等你的好消息!”奎爷笑着挥手。 陈冬河把自行车从树旁推出来,翻身上车,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县城方向的土路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虎子凑上前道:“奎爷,这就把枪给他了?还搭那么多子弹?万一他真跑了,那咱们岂不是亏了?” 奎爷脸上笑容收敛了些,没好气的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刚才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这么多猎物堆在这里,你真以为是一个人能做到?” “他要真能把熊瞎子弄回来,别说是一把水连珠,再送两把也值得,有一就有二,这兄弟可不简单!” 陈冬河从县供销社里出来,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物件。 崭新的搪瓷脸盆、红色暖水瓶、几捆粗布、铁锅铝盆、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 家常用的,他几乎都置办了个全乎。 这些花了他一百多块,在这年月,堪称一笔豪奢开销。 供销社里几个售货员看着这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如此大手笔,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窃窃私语。 买粮食得去粮站。 他推着车,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左右看看没人,心念微动,那些沉甸甸的物件瞬间从车把和车梁上消失不见。 肚子里咕噜直叫,买了几十个包子,挂在车把上,直接去了粮站。 物资供应逐渐放开,买粮食不用再捏着粮票。 “同志,大米一毛八,白面一毛九,棒子面一毛五一斤。” 粮站工作人员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一边报着价。 陈冬河心里暗叹,这年月的钱是真耐花,粮食是真便宜,反倒是肉越来越金贵了。 “大米一百斤,白面一百斤。” 他没买棒子面。 爹娘身子亏了那么久,该吃点细粮好好补补,如果买了棒子面回去,老爹老娘肯定舍不得吃细粮,全都得留给他。 其实他想多买点,但怕一下子买太多,但怕被骂败家子。 结完账,把两麻袋绑在自行车后座。 此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时间快近中午了。 骑车回家。 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把粮食收进了系统空间。 接近村口,他也未取出,拿回这么多东西,太惹人眼,等到晚上和老弟撒个谎,就说把东西藏在了外面,到时候再来取。 只是他心里有些疑惑,村口打谷扬,空空荡荡! 冬天日头正好的时候,村里那些爱热闹的大娘小媳妇们总爱抱着针线笸箩,聚在背风的谷扬墙根下,边唠嗑边纳鞋底、补衣裳。 此刻这打谷扬冷清得诡异。 骑着自行车往家走,离着老远,陈冬河便听到了声音。 自家简陋的篱笆栅栏院里,传出来鼎沸的吵闹声,远远就能听见一个嚣张拔高的男声。 “陈大山!少给老子在这儿扯那些没用的!爷今天不是来听你唱苦情戏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三百块,立马拿出来!” 院墙外,黑压压地围满了张家屯的乡亲父老,人人脸上都带着愠怒和不平。 他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奋力分开人群挤进去,看见院子里站着四五个熟面孔。 领头那个,穿着件土里土气的绿底花衬衫,油亮的中分头梳得一丝不苟。 正是李二狗! 第18章 这小子真敢杀人! 李二狗斜睨着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大山,声音刺耳。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长板凳,气势汹汹。 “拿不出来?”李二狗皮笑肉不笑,往前凑了一步:“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别怪我李二狗不讲情面!” “咱好歹邻村,我也不想把事做绝!” 李二狗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甩到陈大山脚下。 “县医院验伤单,白纸黑字写着!脑震荡!” “医生可是明明白白的说了,搞不好后半辈子都得受影响,还专门开了条子,白纸黑字盖了章!这几位兄弟可都是亲眼所见!” 他身后的一个黄毛立刻帮腔道:“就是!我们是路见不平,好心帮二狗哥一把!这叫正当防卫!” “识相点,别逼我们去治安队说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儿子铁定吃牢饭!” 另一个叼着烟卷的小年轻喷了口烟圈,嘿嘿笑道:“二狗哥心善,只要钱,不要命!你要是不识抬举,哼……” 李二狗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 他看着陈大山气得浑身哆嗦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更是来劲儿。 “只要你现在,给爷跪下磕三个响头,再叫两声好听的,爷今天立马就走人,明天再来收钱。” “要不然……”他拖长了调子,指头对着天戳了戳,“我立马让人去乡里治安队报案!” “你儿子背上个劳改犯的污点,这辈子也就烂泥一摊了!往后甭想抬头做人!” 陈大山脑子里嗡的一声,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全声抖得厉害。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肉里。 当爹的这条老命豁出去都行,绝不能让儿子一辈子毁了! 可……可下跪? 这比拿刀剜他的心还难受! 他的脊梁骨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 村里围观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愤怒的声音响起。 “李二狗!你特娘的还是人吗?让大山叔给你磕头?你他娘也不怕折寿!” “这头顶流脓的坏家伙真是缺了大德了!” “什么狗屁脑震荡,真以为我们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那李红梅更是黑了心肝!冬河分明是救了她,她却帮这王八蛋反咬一口!” “烂心烂肺的狗东西!丧良心啊!早晚生儿子没屁眼儿!” …… 面对怒骂,李二狗反而更加得意,满脸都是挑衅神色,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都给我闭嘴!” “陈大山,跪?还是不跪?你要不跪,我这就叫人去……” “跪你妈了个腿!” 暴怒声落下,院门口的人影裹着一股凛冽寒风,如同下山猛虎直扑进来。 李二狗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嗷——” 他一声惨嚎,被踹得倒飞出去两米多,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中午灌的酒肉混着酸水全喷了出来。 棉袄后背蹭在地上发出刺啦声响。 他疼得浑身蜷缩,五脏六腑像被狠狠撞在了一起,捂着肚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刚挣扎着想抬头骂娘,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陈冬河不知何时抽出磨得锃亮的劈柴刀。 刀锋在冬日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陈冬河眼睛血红,布满了骇人的戾气,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柴刀抬起,抡圆了就要照他脑袋劈下来。 “娘啊!救命!杀人啦——” 李二狗魂飞天外,惊惶的手脚并用,拼命向后蠕动。 陈大山最先反应过来,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身体已经下意识猛扑过去,死死抱住儿子的腰。 “你疯了!快撒手!为了这畜生不值得!赶快把刀放下!” 陈冬河唯恐挣脱时误伤老爹,不敢太用力挣扎,他心中的怒火在不断沸腾,如那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二狗!我曰你十八辈祖宗!老子今天剁了你喂狗……”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煞气,没再刻意收敛。 李二狗那几个狗腿子哪见过这种阵仗,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脊背莫名发凉,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李二狗是更真吓破了胆,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抖得不成调。 “别…别杀我!冬河大哥……冬河爷爷!我不要钱了!饶我一条狗命吧!钱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陈冬河即使被老爹死死抱着,仍然拖着陈大山往前踏了一步。 沾着泥土的鞋底死死踩住了李二狗蹬踢的脚踝,手中的柴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再次狠狠劈下! “啊——” 李二狗亡魂皆冒,用尽全力向后缩脑袋。 嗤啦! 冰凉的刀尖带着一股寒风,紧贴着他惊骇扭曲的脸劈落,锋利的刃口在他鼻尖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血线。 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魂吓飞了一半,裤裆下瞬间湿热一片,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陈大山目眦欲裂,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坠住儿子,嘶声喊道:“把刀放下!你难道真要砍死他?给这种畜生偿命值得吗?” 陈冬河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瘫软如泥的李二狗,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剁了这畜生,再给他全家点天灯,让他全家陪葬,包括那些狗腿子在内,几十条命背在身上,死了也值!” 陈大山怒声吼道:“如果你把他宰了,那我马上就去跳水库,先死在你前头,省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冬河握着柴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院子里死一般安静。 只剩下李二狗筛糠似的粗重喘息,和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尿骚味。 这一刻,李二狗才真正想起他爹以前喝酒时摇头晃脑说过的话:“别把人逼太狠,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他今天确实过了! 老老实实拿钱走多好? 非要去踩人家的底线! 现在好了,这小子是真敢杀人!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血溅当扬…… 陈冬河深吸一口气,冰锥似的目光钉在李二狗惨无人色的脸上。 “李二狗,想活命,就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说错一个字,老子把你给活剐了!” 第19章 熊出没 “我说!我说!” “那天是我见李红梅一个人在苞米地里……起了歪心思,想……想占她便宜。” “正好被你撞见了,你非要抓我去治安队,要真被送进去,肯定被毙!” “对了,是狗剩拿铁锹拍了你脑袋,差点把你打死,怕你醒过来又去告我,所以才弄了张验伤报告倒打一耙。”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救了李红梅,是真正的见义勇为!” 陈冬河进屋里拿出纸笔,直接甩在李二狗脸上。 “写!” “写啥呀?”李二狗下意识的问道。 陈大山肺都快要气炸了,咬牙切齿的道:“不写认罪书,你是想死吗?” “让我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我现在都恨不得弄死你!” 李二狗不敢有丝毫质疑,陈大山这老实人现在都想弄死他,不写肯定死。 他哆嗦着捡起笔,字写得歪歪扭扭,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滴落在纸上,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写了下来,哪怕一点鸡毛蒜皮的细节都不敢遗漏。 写完,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战战兢兢的看着陈冬河。 陈冬河手腕一动,柴刀锋利的刃口在他指肚上飞快地划了一下,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李二狗还以为陈冬河要宰了他,鬼哭狼嚎的叫起来。 陈冬河冷冷道:“按手印!” 李二狗这才反应过来,哆嗦着用带血的手指,在供词末尾歪歪扭扭的名字旁边,按上了一个清晰的血指印。 陈冬河这才收回柴刀:“再写一份精神补偿,500块!” “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一分不少的送过来!不然这认罪书直接送到县治安队!” “耍流氓,诬陷,敲诈,勒索,数罪并罚……你猜猜,得吃几颗铁花生?李红梅和你那几个狗腿子,一个也跑不了!” 李二狗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飞快点头。 就算他咬死是被逼写的,治安队来调查,李红梅那些人肯定先软了骨头,肯定把他供出来。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立刻去凑钱!一定还……三天,就三天!” “慢着!” 李二狗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着陈冬河,以为对方又要反悔。 陈冬河下巴微抬:“跪下!给我爹磕头赔罪!” 李二狗如蒙大赦,只要不是剁了他,磕头不算啥。 他没有半点的犹豫,赶紧翻身跪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地上,咚咚咚朝陈大山连磕三个响头,泥土沾在额头。 然后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跑。 跟他来的那几个泼皮无赖,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张家屯的人们爆发出解气的哄笑。 “冬河,好样的!这才像个爷们!” “干得漂亮!对付这种癞皮狗,就该下狠手!” “没狠狠锤他一顿,便宜他了!” “冬河这法子好,捏着他七寸呢!让他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写供词按手印,他想耍赖都没机会!” …… 陈冬河看着刚才帮腔说话的村里乡亲,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了各位叔伯婶子,下回进山得了大货,请大伙儿打牙祭!”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气氛缓和不少。 村里缺吃少穿,棒子面都吃不饱,何况是肉。 陈冬河的承诺让大家伙心里都多了个盼头。 人群渐渐散去,陈冬河这才看向老爹,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笑容。 “老爹,咋样?刚才演得像不像?李二狗那怂包直接当扬吓的屎尿齐出。” “小兔崽子,差点把你老子吓死!” 陈大山直到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换做以前,以自己儿子的性格,早就红着眼睛上去拼命了,如今吃亏长了记性,以后肯定不会再那么冲动。 陈冬河环顾小院,眉头微蹙:“爹,我娘呢?还有二姐和小妹?小雪也不在?” 刚才没顾得上,现在才反应过来。 陈大山弯腰扶起被踹翻的长板凳,掏出火柴点着那杆早烟,狠狠抽了一口,定了定神,这才道: “你娘带着你二姐和小妹,说是去二道梁子那边摸摸野菜,刚好小雪也在咱家,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大冷天的,也就那边背风向阳的二道梁子还有几根绿芽儿。” “那片地方就出过大牲口,不打紧。” “二道梁子?!” 陈冬河脑子嗡的一声,喜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危机淹没。 前世记忆冲进脑海。 二道梁子靠近村里,以前确实没有出现过危险,但今年冬天,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头熊瞎子。 邻村的女人去淘菜根,被冬眠的熊瞎子闻到了味儿,拖进了窝里。 等村里人找到时,没剩几根骨头! 他手都在发颤,转身冲出小院,朝着二道梁子的方向发足狂奔。 陈大山在后面喊道:“你干啥去?” 二道梁子地势复杂,两山夹峙出一道山谷。 陈冬河心急如焚,沿着熟悉的山道拼命奔跑。 等他呼哧带喘跑到山谷入口,入眼能看到山谷的三分之一位置,空荡荡的山谷前半截地域,让他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熊瞎子窝就在山谷深处, 前世出事的地点,就在那最深处向阳的岩壁附近。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一路狂奔的燥热被冰冷的寒意取代。 他下意识的从空间取出那把莫辛纳甘步枪,冰凉的金属触感稍稍压住了心头的恐慌。 当陈冬河跑过那道阻挡视线的巨大山岩拐角,看清谷底景象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只见前方山谷斜坡处,赫然站着一头足有两米开外的巨大黑熊。 黑熊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肉山,正在一步一步朝着几个女人靠近。 王秀梅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她已经被吓得失声。 猎人直面熊瞎子,都能吓个半死,何况是几个女人。 老娘身后的二姐死死抱着同样吓傻的小妹,缩在岩壁最凹陷的地方,旁边是脸色苍白的李雪。 那头熊瞎子呼吸带出白气,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能踩在人心尖上。 充满压迫感的低吼,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砰! 陈冬河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像是那破风箱,呼哧带喘,根本瞄不准七八百米之外的熊瞎子,也担心打偏伤到几女。 干脆朝天扣动了扳机。 雷鸣般的枪声撕裂峡谷的死寂。 熊瞎子庞大身躯猛地一顿,随后立刻转向枪响的方向,充满暴虐的眼睛盯上陈冬河。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传出,四肢着地,朝着陈冬河狂奔而来! 第20章 生死危机 剧烈的喘息让他无法精准瞄准奔跑而来的熊瞎子,只能放近了打。 就在两者相距五十米左右时,陈冬河闭住呼吸,枪上三点一线准星交汇,预判着熊瞎子的运动轨迹。 他抓住机会,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枪响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 对于熊瞎子这种猛兽,五十米距离只需两秒便能扑到面前。 一枪过后,子弹精准命中熊瞎子那标志性的白色月牙胸毛。 血花绽放,随即便是熊瞎子愤怒至极的嘶吼。 它那双小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彻底暴怒,再次加速扑来。 陈冬河只来得及拉动枪栓,熊瞎子已扑至眼前。 两只蒲扇般的熊掌高高抬起,裹挟着腥风,朝他脑袋狠狠拍下! 这一瞬间,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冬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求生的本能催使他做出反应,他将水连珠枪口奋力抵在熊瞎子厚实的下颌上,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震耳欲聋。 子弹自下颌射入,瞬间贯穿熊瞎子的头颅,带着碎裂的骨渣与血浆从后脑飞出,掀翻了它半边脑袋。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了陈冬河满头满脸。 他毫不迟疑,立刻丢下水连珠,猛地低头向侧旁翻滚躲避。 无奈之前狂奔消耗过大,身体底子又虚,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熊掌裹挟着劲风紧贴他头皮扫过,尖锐如刀的利爪在他额头犁开一道火辣辣的擦痕。 刚才那惊鸿一瞥,他看得分明——那两只熊爪的目标,就是把他脑袋当西瓜一样拍碎! 侥幸闪过致命一击,却被熊瞎子巨大的身躯惯性砸倒在地。 这头正值壮年的熊瞎子体重将近四百斤。 陈冬河暗自庆幸这并非一头棕熊。 成年棕熊普遍能达一千三百多斤! 若换作是它,刚才那两枪恐怕都未必能致命。 在棕熊面前,这黑瞎子也可能沦为猎物。 此刻,陈冬河感觉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先前剧烈的奔跑让肺部如同火烧,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肾上腺素退潮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近四百斤的沉重熊尸死死压在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冰冷的雪地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与身上温热的熊血形成刺骨的反差。 “冬河!”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王秀梅状若疯狂,不管不顾地朝这边冲来。 李雪和陈小雨紧随其后,小丫头被落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哇哇大哭。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们,谁还记得危险? 她们只想着要救陈冬河。 刚才生死搏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陈冬河开出第一枪,到熊瞎子扑至眼前,不过短短四五秒钟! 待第二枪响过,惊魂甫定的女人们,才从那摄人心魄的枪声与熊吼中回过神来。 如果陈冬河出事,她们同样活不了。 这山谷只有一条出路。 而且,村里人说过,熊瞎子攻击猎物,最爱将猎物坐在身下慢慢掏弄。 一百多米距离,熊瞎子冲刺只消四秒。 可几个女人跌跌撞撞踏着深雪,拼尽全力也跑了十几秒才赶到。 然而等她们冲到近前,眼前景象却让她们愣住了。 熊瞎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半边后脑壳已被子弹掀开,红白之物正缓缓涌出,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陈冬河只有一只手臂露在熊尸外面,他的脸被压着,发出沉闷含糊的呜咽声。 “娘,快帮我把这熊瞎子掀开……我动不了。” 李雪反应最快。 王秀梅、陈小雨加上她,三人合力,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那沉重犹带余温的熊尸推到一边。 看到浑身血污、一动不动躺着的陈冬河,王秀梅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差点当扬昏厥。 “儿啊!你可不能吓唬娘!你怎么样了?” 王秀梅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眼泪汹涌而出,想要扑过去抱住儿子。 伸出的手却悬在半空,不敢触碰,生怕碰到哪里的致命伤口。 陈冬河猛地吸了几大口带着血腥和寒意的空气,挣扎着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可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和牙齿,这笑容在女人们看来更是格外瘆人。 “娘,我没事。”他喘着粗气解释,“刚才第二枪正打在它下巴颏上,血喷了我一脸。” “本来能完全躲开,就是一路跑过来掏空了力气,反应慢了,这才被它压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说着,他摇晃着站起身,忍着全身酸软,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强撑着站稳。 “别怕,真没事。” 李雪心细,一眼就看到陈冬河额上那道渗血的擦痕,心头猛地一揪。 她急忙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去擦拭他脸上黏腻的血迹。 “还说没事,额头都刮开一道口子了!” 李雪的声音带着心疼和后怕,指尖微微发颤。 陈冬河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疼,但这点皮外伤对他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不碍事,擦破点皮,几天结痂就好了。”他转向李雪,声音虽疲累却很稳。 “小雪,你跟二姐先回去,叫上我爹和我二叔,把援朝那臭小子也喊来。” “我在这儿先把这熊瞎子拾掇了,尽量别让村里其他人撞见。财不露白,这道理你们也懂。” 李雪没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仔细摸了摸他的胳膊,又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 确认骨头没事,行动无碍后,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她用手绢最后按了按他额角的伤口,忍了许久的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行!那你在这儿自己千万也要小心!” 她用力点头,拉起还在抹眼泪的陈小雨,抱起委屈抽噎的小丫头。 “我们快去快回!” 说完,转身便往村里方向快步跑去。 她心中暗呼侥幸,谁能想到二道梁子这种常来挖野菜根的地方,竟藏着熊瞎子窝? 这熊入冬不久,怕是刚找到这处避风地儿安歇,就被她们意外惊动,才惹得它如此狂性大发。 王秀梅说什么也不肯走,执意要留下陪着陈冬河。 刚才那一幕吓得她魂儿都快没了,此刻只觉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扶着旁边的大树喘气。 陈冬河在原地靠着树干歇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见母亲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连忙温言安抚: “娘,真没事了,就是刚才累狠了,又压了下,歇歇就好。您别自己吓自己。” 待王秀梅抚着胸口点了头,他才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猎刀。 他的动作在王秀梅看来,堪称神乎其技。 那把磨得雪亮的猎刀仿佛有了生命,在他冻得通红却异常稳定的双手下,巧妙地切入厚厚的皮毛与脂肪之间。 刀刃在皮毛下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露出下面深红色微微跳动的肌肉。 仅仅不到一分钟,整张厚实油亮的熊皮就像被剥离的旧外衣,完整地从熊尸上剥落下来,露出下面粉白的脂肪。 陈冬河立刻抓起地上一捧干净冰冷的积雪,在皮毛内侧还温热的肌肉组织上用力擦拭着残留的血迹。 “冬河,这血呼啦的活儿娘来做!你去弄别的。” 王秀梅抢上前,忍着胃里的翻腾,接过那张沉甸甸的熊皮,小心地继续擦抹。 眼前这头剥了皮的巨兽,躯干庞大,视觉冲击依然震撼。 但她此刻心里,首先涌起的念头却是:有了这头熊,皮子、肉、油……这个漫长的冬天,家里的粮食终于有了着落。 儿子不会再像往年那样饿得面黄肌瘦,走路打晃了。 在母亲眼里,儿子永远排在第一位。 女儿们将来总是要嫁人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来那就是走亲戚。 儿子,就是她全部的心肝和指望! 第21章 铜胆 这个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仿佛就是为他这个儿子而活。 他开心,母亲脸上的皱纹都会舒展些。 他若是皱眉,母亲的心也跟着揪紧。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压在他心头,没有负担,只有无尽的暖流。 在这刺骨的四九寒天里,竟让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手中的猎刀依旧灵活轻便,此刻却更添了几分对生命的敬重与对食物的珍视。 刀刃划过冻结的熊肉,发出类似切开冻黄油般的声音。 他熟练地找到关节缝隙下刀,精准地切割。 开膛破肚的动作流畅而小心,避免伤及那些在寒冷中依然颜色鲜艳的内脏。 检查弹孔时,他发现那枚穿胸而过的子弹确实偏离了心脏,却击碎了附近的部分组织。 于是,他按着猎人的老规矩,将那部分碎裂的内脏连同连接的小肠一起取了出来,高高挂在一旁低矮但虬劲的树枝上,算是敬告山神。 至于这古老规矩的确切由来,陈冬河也说不清楚,但这已成为他行猎时的一种本能的仪式感。 人,需要有敬畏之心。 王秀梅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目光紧紧追随着儿子那双粗糙却异常灵巧的手。 当看到儿子从腹腔深处小心翼翼掏出一枚金黄油亮,凝滞如琥珀的胆体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冬河,是铜胆!” 王秀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度,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陈冬河眼中也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 他记得去年邻村有人猎获一头熊,掏出的便是铜胆,据说卖出了天价一千块。 而且是有价无市,多少识货的人捧着钱找上门都求不到货。 还有熊的膝盖骨,也就是常说的波棱盖,那是治疗老寒腿的祖传灵药。 相比之下,熊肉本身反而成了最寻常的部分。 不过这只熊刚入冬不久,储存的脂肪还很厚实,摸上去沉甸甸的。 那些凝结的雪白熊油,也是难得的宝贝。 用它烙出来的饼子,即使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中也冻不硬。 而且它也是保养枪械的上佳油脂,能让枪机部件在严寒中保持润滑,大大减少卡壳的几率。 在这滴水成冰的四九天,熊油的这种特性尤为珍贵。 王秀梅脸上终于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但视线落在儿子额头上那道殷红的擦痕,以及他微微颤抖的疲惫双腿上时,心里那份疼惜又翻涌上来。 都怪他们做父母的没能耐,否则儿子也不至于为了口吃的这么拼命。 要是儿子以后动不动就往老林子里钻,再遇上今天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境怎么办?! “儿啊,娘跟你商量个事儿,王秀梅的声调低沉下来,带着恳求,以后……能不能别进山打猎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就放心了。” “你说你三天两头钻老林子,万一再遇到今天这样的祸事,不小心……你让娘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眼泪顺着她布满细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冰冷的雪地上。 陈冬河看着老娘说掉就掉的眼泪,心窝里只余下满满的酸软与感动。 母亲是宁肯自己受尽世间苦楚,也绝不愿他冒一丝风险。 他勉强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解释:“娘,打猎没您想的那么悬乎。进山十回也未必能碰上一回这样的事儿。” “今天纯是赶巧了,我跑得太急耗干了力气,又遇着它正好惊了窝。” “平时真碰上熊瞎子窝,猎人都有章程,得提前设套或者蹲点,哪会像今天这么莽撞?” “要说真正要命的危险,除非碰上山大王。可咱们这一片老林子,老虎都绝迹好些年了。” “老猎人的眼睛就是尺,耳朵就是哨。林子里真要来了大虫,那些山鸡野兔老狍子,比咱先溜得没影。” “就比如二道梁子这地方,前些日子我来踩过点,想下个套子逮兔子,结果连根兔毛都没见着。” “我当时就觉着不对,肯定是来了大家伙占了窝。后来听我爹说你领着冬梅她们来这儿挖野菜根,可把我吓得不轻!幸好我觉着不对劲,追过来了!” 王秀梅用冻裂的手背擦了擦泪,想起之前的惊魂时刻,声音犹带余悸: “可不是么……谁能想到这二道梁子就藏着熊瞎子窝?真说出去,外村人恐怕都得笑我们胡说八道呢!” 陈冬河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牵扯到额头的伤处,不由呲了下牙: “这样才好!别人不信才好。正好,咱们悄悄把东西弄回去,自己个儿关起门来吃。” “不过,娘,家里炖肉飘香,村里人鼻子尖着呢!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咱就说是打了匹饿狼。” “回头我明儿再上山一趟,要是运气好能弄点狼肉狍子肉什么的,也给村里各家分点。” “毕竟这杆枪,他指了指靠在树上的三八大盖,那是从村长那儿借的,是队里的集体财产,村里人心里都明白着呢!” 大队分田地、农具时,也一并分了队里的几样铁家伙。 牛车、驴车、爬犁、锄头样样有数。 他们村还有五杆枪:两把土造的撅把子,两把老掉牙的汉阳造,配给了村里的四个民兵。 唯一算精良点的三八大盖留在了村里,交由可靠人保管,以防不测。 子弹也抠搜得很,一共只有五十颗,每一颗都金贵着。 王秀梅认同地点点头。 一头熊瞎子,自家悄么声地吃。 这熊肉性温热,最能补身壮力,全家老小都能跟着调养身子骨。 四百来斤肉,吃好了足够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直到开春。 娘俩正商量着,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 “冬河!” 跑在最前面的是二叔陈二山。 他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 刚才李雪慌慌张张跑到家通知,只说陈冬河遇险要他们带上东西去山里,具体情形都没说清,直接把他吓个半死。 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他儿子,也就是陈冬河的堂弟陈援朝,小伙子身形偏瘦,肤色是常年劳动晒出的健康黝黑,在这年代极普遍。 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股机灵劲儿。 他比陈冬河小两岁,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加上有陈冬河撑腰,连邻村的娃儿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要说能管得住他的,也就陈冬河这个三哥了。 “三哥!”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陈冬河猛地转过头,眼眶瞬间有些发热发胀。 上辈子,这个从小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兄弟在山里失踪,是他心头抹不去的痛。 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看到陈冬河完好地站着,地上是分割成块的熊肉,厚实的熊皮铺在一旁,上面的血迹已被擦拭大半,呈现出本来的油亮黑色。 陈二山惊得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的老天爷啊!冬河,你真……真把这大家伙给放倒了?!要不是亲眼瞅见这堆肉躺在这儿,打死我也不敢信啊!” 他围着熊尸走了一圈,又仔细端详陈冬河额头的新伤,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侄子,以前脾气火爆得连亲爹都压不住,比自己儿子还能惹祸。 打架是把好手,可打猎……真没听说过他有这本事啊! 今儿一出手就干倒一头熊瞎子? 传出去谁信?! 陈援朝反应更快,他嗷地一声欢呼,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不管不顾地给了陈冬河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完全没在意他身上残留的血污。 小伙子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一个劲儿的赞叹道:“三哥!你太牛逼了!熊瞎子啊!就这么让你撂倒了!” “这回说出去,咱村儿上上下下,谁不得对你竖起俩大拇哥?!” 第22章 不上山?那怎么可能! “咱们今天就把肉分了背回去,三叔出车去了,没在家,一会儿你负责把那些肉背回去送给三叔家。” 陈援朝还有些不太乐意,嘟囔着:“这么长脸的事儿……” 后面的陈二山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听你堂哥的!你这小瘪犊子敢胡说八道,老子把你腿打断!” 陈援朝缩了缩脖子,摸着后脑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知道了爹。” 他脑瓜子活,心思转得也快,陈冬河解释过后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心里那份炫耀的劲头一时半会还压不下去。 等一家人忙的差不多了,太阳也已西斜,寒气悄然漫了上来。 随后赶过来的陈大山沉声说道:“都已经到这个点了,咱们先回去,估计到村口,天也就黑了。” “大家都在家里猫冬,没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吹冷风。” “悄悄回去把东西都处理好,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老二,咱爹咱娘在你那里,肉给你多分一些,别拒绝,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否则就不能让咱爹咱娘在你那里一直住着。” 陈二山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大了几分: “哥,你这说的是啥话!那也是我爹我娘啊!孝敬爹娘不是天经地义?你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他语气坚决,不容分说。 陈冬河看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却没看到李雪,小声问身边的二姐陈小雨:“二姐,小雪咋没跟着回来?” “她说还要照顾婶子,这么多人,肯定能把肉带回来,她就不来了。” 二姐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寻常,并没有太当回事。 陈冬河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李雪如果来了,自己肯定会给她分肉。 她这是不想占自家便宜。 这样的好女孩,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将来得好好珍惜她才行。 等回去后就去小雪家里走一趟。 肥瘦相间的那块儿熊肉最是美味,送多了,估计这倔丫头肯定不要,先弄个十来斤尝尝鲜。 以后自己经常上山打猎,还能缺了肉吃? 回到村里的时候,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很多人都已经关了灯睡着了,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寒冷。 虽然去年拉了电线进村,但电力紧张,到了晚上通常是保供城里用电,村里的电每每过了傍晚就停。 家家户户都备着煤油灯和蜡烛,这点微光,便是夜晚生活的全部。 回到家中,陈冬河拎起水桶就要去井边打水清洗熊肉。 “你歇着,我去就行!” 陈大山抢过水桶,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 老爹的腿虽然有老伤,但挑担子、提重物还是不在话下。 这年头的汉子们手上都有一把子力气,尤其在这山村里,能肩挑两百斤重担走上几十里山路的大有人在。 陈冬河没跟老爹争,他明白老爹的性子,沉默寡言,却也总想为家里多承担一些。 厨房水缸里还有半缸多的水。 他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熊后腿肉,足足切了五斤多,仔仔细细清洗着。 今天在县城买回来的东西还静静躺在那神秘的空间里,暂时不便示人。 他只悄悄拿出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调料。 把洗好的肉冷水下锅焯水,撇去浮沫,再将焯好的熊肉放入另一口大锅中。 加水没过肉块,放入香料:桂皮、八角、花椒、两片老姜、一小块珍贵的冰糖。 柴火灶里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慢慢炖煮起来。 “娘,我出去一趟!”陈冬河系上外衣的扣子。 “这么晚了还干啥去?”王秀梅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张硕大的熊皮。 那最宝贵的熊胆,则被陈冬河以明天要早卖为借口,稳妥地收进了那个神秘空间。 他自己熬制把握不大,也怕耽误了,空间的时间静止特性保证了它的新鲜。 “娘,我今天进城还买了些东西回来,”陈冬河解释道,“李二狗来咱家找事儿那会儿,我怕再起冲突,就暂时藏外头了。” 他快步来到村口,拐弯钻进小树林。 意念微动,一袋沉甸甸的一百斤大米出现在雪地上。 他酷爱吃蒸得喷香的白米饭,配上烂糊的炖熊肉,想想就让人咽口水。 他还想给辛苦了一天的爹娘尝尝肉包子的滋味,可是从空间里取出的肉包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那样子根本没法解释来源。 他只能苦笑一声,又把那几个散发着肉香的包子收了回去。 扛上米袋,又掂起一个在县城供销社买的大网兜,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的各色调料。 其他暂时用不着的物资,等明天回来再搬吧! 等他喘着粗气回到院里,王秀梅看到那袋明显来自南方平原的精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疼地低声道: “冬河,你咋买这大米啊?又贵又不顶饱!省点钱买棒子面多好,每斤能差好几分钱呢!” 陈冬河放下米袋,看到老娘心疼的眼神,心中温热。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娘,别心疼,今天我赚了不少,不光那些肉钱。我把狼肉和狍子肉卖给了县城里的奎爷。” “狼不论大小,按三十五块一只收的。狍子,公的八十块,母的七十五块。” “我一共卖了六头狼,四只傻狍子。” 他没敢说具体数目,尤其是那接近一个小型狼群的十四只狼。 要是爹娘知道他惹上可能有狼王的狼群,恐怕死活都不会让他再靠近大山了。 山里人都知道,超过十只的狼群必有凶狠狡诈的头狼带领,老虎见了都得绕着走,何况是人。 王秀梅听了非但没高兴,眼中忧色反而更浓:“冬河,咱家现在也有些钱了,要不……就别进山了吧?太凶险了。” 陈大山也放下了旱烟杆,沉默地望向他,那眼神里的不赞同,清晰无误。 一旁的二姐陈小雨立刻点头,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是啊三弟,山里太吓人了!今天要不是你正好赶回来,像天神下凡似的把那熊瞎子打跑了,它非把我们几个都撕碎了不可!” “你想想村里那些老猎户,谁身上没落下几处伤残疤痛的?” 四妹陈小玉这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保证:“三哥,以后我不馋肉肉了,你别进山里了好不好?” 家人的目光如同温暖的泉流汇聚在身上,陈冬河只觉得心头滚烫。 不上山?那怎么可能! 他的狩猎系统,就是为山而生的! 守着这外挂金手指不用,怎么带家人过上好日子? 怎么让爹娘安享晚年? 怎么让小妹无忧无虑地长大? 怎么风风光光地把李雪娶进门?! 第23章 卖熊胆 陈冬河直起腰,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语调轻松却透着笃定。 “我不去深山里,就在外围转悠,捡点山鸡兔子啥的。再说,打猎不是光靠一身力气猛干,得靠脑子,靠手艺。” 陈大山点着烟锅里的烟丝,看着他:“你会打猎?哪学的?” 陈冬河立刻来了精神,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得意:“那是必须!” “你们还记得以前我总往外跑不?不是瞎玩,都是往石头村那钻。还记得石头村那个当过兵的老猎户,张老爷子吧?” 王秀梅想了想,忽然记起:“哎呀,记得记得!听县里人也说过,他可是打过脚盆鸡的老英雄啊!后来打鹰酱也立过功呢!” “听说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回老家,有时也进山,还打死过老虎?” “对,就是他!”陈冬河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更深,追忆着,“我从小就崇拜英雄,听说了他的事儿,就爱跑去缠着他讲打仗、讲打猎的故事。他虽然嫌我闹腾,但也肯教我些真本事。” 二姐陈小雨插话:“石头村那边后来还说,张老爷子临走前还提过你呢!说你是个有胆气的,就是性子太野,跟个皮猴子似的蹦跶。” 陈冬河顺势接过话头,半真半假地叹道:“是啊!所以我打猎的本事都是他老人家教的!” “从观察野兽踪迹、下套子、使陷阱,到怎么在林子里走路不留声,怎么辨识风向气味,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 “你们想想,他是真正的老猎人,身手经验没得说,这么多年来,你们听说过他受过大伤吗?旁人隔三差五挂彩,他可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下来:“老爷子总念叨,当猎人的,进山就得对山林存着十二分的敬畏。”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自己当成林子里的一部分,时时刻刻提防着危险。” “再狡猾的畜生,再厉害的猛兽,只要猎人沉得住气,摸得透它们的路数,最终也逃不过手心!” 家人的担忧在他的侃侃而谈中逐渐消散了一些。 趁着厨房里熊肉的香味愈发浓郁,他赶紧转移话题。 二姐早已心领神会,麻利地量了精白米下锅蒸上。 四妹也早把刚才保证不馋肉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搬了小马扎守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熊肉,小鼻子一耸一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看着小妹那纯真满足的神情,陈冬河心底一片柔软。 这份简单朴素的幸福,是他上辈子拼尽全力也未能触摸的珍宝。 今生有幸,他必定倾尽所有,牢牢护住这个家,让亲人们再也不用为了一顿饱饭、一件暖衣而发愁。 陈冬河本打算今晚就把肉送到李雪家,可走到门外,只见她家一片漆黑,窗子里连煤油灯的微光都瞧不见。 想来母女俩早早歇下了。他只得作罢,明天一早再去。 家里没有钟表,靠月亮星星和身体感受估摸时间。 闻着锅中四溢的肉香,听着肚子的咕噜声,陈冬河判断已是夜里八九点光景。 肉终于炖得稀烂入味。 一家人围着炕桌坐定,油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几张脸。 大块软烂的熊肉,吸饱了浓厚汤汁的粉糯土豆块,配上晶莹喷香的大米饭,这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美味。 当熊肉炖出的浓郁肉汁浇在晶莹的米饭上时,那滋味让陈冬河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陈冬河狼吞虎咽,扒了两大碗米饭,那久违的饱腹感与肉食带来的巨大满足,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夜色渐深,他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窗外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陈冬河便醒了。 多年狩猎养成的习惯,让他的生物钟比村里多数人都要提前许多。 他第一时间查看系统空间里的物资—— 堆叠好的面粉布匹、那几块珍贵的熊膝盖骨,目光在其中一个熊胆上略作停留。 这宝贝留在空间里是最稳妥的,绝对保鲜。 今天目标是进城找奎爷卖掉另外一颗熊胆。 剩下的熊肉他可不打算卖,自己吃最划算,打好身体底子是本钱。 加上有自行车,往返县城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他轻手轻脚起了身,动作麻利地穿好衣裳。 院子里,老爹老娘房里还没动静。 他小心地把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从角落里推出来。 山村的黎明寒气刺骨,呵气成霜。 当陈冬河敲响奎爷家的门时,东方天际才泛起一缕灰白。 奎爷披着件厚棉袄来开门,睡眼惺忪。 一见是陈冬河,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脸上的睡意全被冲散了,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呦嗬,冬河兄弟!你这……天还没大亮呢?咋这么早?” 陈冬河冻得微红的脸颊扯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奎爷早!昨天后半晌就没歇着,进了一趟山,运气还行,给您弄到了点稀罕物件儿,不敢耽误。” 敲门之前,他就已经把熊胆和两个用油纸包好的熊波棱盖从空间里取了出来。 奎爷一听“稀罕物件儿”,再联系昨天的话头,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那股激动劲儿一下子冲了上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愕和狂喜! 他昨天听陈冬河说要去掏熊窝子,还以为只是说说探探路,权当个念想。 谁成想这年纪轻轻的后生,竟真的说到做到,前后不到一日工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这份胆识,这手本事,着实了得! “好!好!兄弟,了不得啊了不得!”奎爷连声道好,语气充满了由衷的赞叹和佩服,“快,快进屋来暖和暖和,这大清早的寒气太重!” 他把陈冬河让进堂屋,麻利地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递过来。 自己则搓着手,热切的目光在陈冬河提的背篓上打转。 “奎爷,货在这儿,您掌掌眼。” 陈冬河也不啰嗦,直接把装着熊胆的油纸包从背篓里小心捧出来,放到奎爷面前干净的方桌上。 第24章 这年轻人,值得交! 那颗熊胆呈半透的金黄色泽,质地如玉石般润泽细腻,饱满充盈,胆汁粘稠。 奎爷眼中精光爆闪,手指轻轻摩挲着胆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 “嚯!铜胆!还这么大,这么饱满!真正的尖儿货,想买都没地儿买的好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冬河,伸出一根手指头:“按现下的行市,这东西能值这个数——一千块上下。” “兄弟你办事敞亮,我也不能亏了你。这样,我给你一千一!这个价儿绝对公道,外头收药的贩子压价狠,给不到这个数!” 陈冬河点点头,对这个价格表示认可。 奎爷又从背篓里拿出那两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头棕熊身上取的膝盖骨,处理得干干净净,骨质圆润泛着光泽。 “这俩熊波棱盖嘛……”奎爷仔细摸了摸骨面,又掂量了几下,“最近两年确实鲜有见到这么好的了。” “开放了个体经济后,物价涨得快,城里的万元户听说都有了。具体行情我还真得好好寻摸一下买家,打听打听准确的价儿。” 陈冬河心中了然,这种稀罕药材要遇对买主才能卖上好价钱。 他毫不犹豫地接口道:“奎爷,您做事我放心。这样,这两件宝贝暂时放您这儿。劳烦您帮我掌眼寻个合适的买主。等卖出去了,您再告诉我一声,钱给我就成。” 这番话既是对奎爷能力的认可,更是对他人品的信任。 奎爷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心里那份庆幸劲儿就别提了。 那把几乎算半送出去的水连珠步枪,外加那一百多发子弹,这回报来得可真是又快又厚实! 这年轻人,值得交! 他拍着胸脯大声道:“得嘞!好兄弟!信得过哥哥,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亏!这熊胆钱,我先结清。” 他利落地转身走进里屋,很快拿了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出来。 “老哥说话算数,那把水连珠算旧货折旧,我扣你五百块。剩下的六百,熊胆的钱一分不少!” 他一边点钱一边说:“至于那俩波棱盖,放心,只要出手,卖了多少是多少,我一分差价不挣你的!全归兄弟!往后有好货,可千万记着我这份情!” “那是当然!有好货头一个想着奎爷您!”陈冬河也没跟他客气,笑着应承下来,接过那厚厚一沓钱。 随即,他又从旁边的背篓里提出一个麻袋,里面装着十几斤肥瘦相间的熊肉: “奎爷,这点熊肉自家留了不少,熊油我们留着用处大,就没带过来。这次就这点肉,您尝尝鲜。” “等下回我再找着了熊窝子,保准囫囵个儿都给您弄来!” “哈哈,好!够意思!那我就等着兄弟的好消息了!”奎爷也不客气,笑着接过来。 他看着眼前爽快又有本事的年轻人,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揣着六百块钱,迎着晨风骑上自行车,陈冬河心里盘算着:这笔钱回去得交给老娘拿着。 得让她老人家安心,省得她还像过去那样,一个铜板恨不得掰开两瓣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日子总是抠抠搜搜的。 在他这个年代的小山村,娶个媳妇的彩礼也不过几十块钱。 传说中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或者富裕人家的待遇。 在靠山屯这种地方,实实在在的粮食往往才是最硬的聘礼。 对于祖祖辈辈刨土为生的人来说,金贵的钞票,有时真比不上粮仓里实实在在的几袋子谷子苞米让人心安。 他停下车子,从怀里掏出那叠钱,熟练地点出五十块钱单独放回口袋里。 这钱得用来抹平昨天系统空间里那些东西的“账”——布、面、糖、调料,还有那包肉包子钱。 供销社刚开门不久,柜台前还没几个顾客。 陈冬河过去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又买了三斤水果硬糖。 除了自家的小馋猫冬梅,二叔家还有两个比冬梅小不了多少的丫头,玲子和芳芳。 二叔虽然一直盼儿子,对俩闺女却一点不亏待,有好吃的总惦记着她们。 堂弟陈援朝嘛…… 嗯,有二婶管着,那小子最近是该受点管教了。 路过大肉包子摊,笼屉刚掀开,热气裹着扑鼻的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想起空间里那几个眼馋不能吃的热包子,陈冬河心头微动。 他掏出钱票,一口气包了三十个大肉包子。 山里猎物固然不缺,但生火炙烤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会耗掉宝贵的狩猎时间。 想保持体力充沛,随时能吃上一口扎实的热乎东西,这包子和馒头就是最好的干粮。 打猎本身就是件费神耗力的活儿,在深山老林里,体力就是命。 当陈冬河带着沉甸甸的包子回到自家小院时,日头已经爬高了些,但还没到平常猫冬人家起床的点儿。 他闻到灶房飘出的炊烟味,推门进去,果然看到爹娘正开始张罗早饭。 锅里熬着稀粥,笼屉里馏着昨晚特意留的玉米饼子。 以前猫冬时为了省粮,家里都是吃两顿饭的。 早上九点多起来吃一顿,扛到下午四五点再吃第二顿,吃饱了正好上炕歇着。 陈冬河在进村的时候,就把昨天买的东西全部都拿了出来。 村里人看到他自行车上挂的全部都是新买的东西,眼中全是羡慕。 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陈冬河不用还那三百块钱外债了,但家里东西全被抢光,不去买点东西,这过冬都不知道该咋过。 张老汉看着陈冬河手上拎着的大包小裹,尤其是那袋显眼的白面,眼中满是惊讶: “冬河,乖乖,这一车都是新置办的?你可别是……把卖狼肉的钱全花光了吧?” 他伸长脖子,想看清袋子里还有什么。 陈冬河停下脚步,拍了拍车座上的袋子,故意摆出一副无奈的口气: “没办法,李二狗那王八蛋下手忒狠,连灶房门后头的一小捆葱都没给剩。”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连铺盖都得重新置办,要不娘和我爹咋过冬?” “天杀的瘪犊子玩意儿!”张老汉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昨天那么便宜就放他滚蛋,太对不住你们家了!” “冬河啊,这回要不是你机灵,硬是给掰回来,你们家以后的日子,真跟天塌了没啥两样。” 村口靠南墙根蹲着,坐着晒太阳的几个老汉,也都跟着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昨天那情形,真是搁谁身上都够受的。 陈冬河和大家搭了几句话,便把东西推进了自家院子。 刚卸下东西,王秀梅就从屋里出来了。 第25章 再次进山 “哎哟我的儿!昨天就不该把那些钱给你!你瞅瞅,这晋城跑一趟,咋就又跟搬家似的拉回这么多东西?” 她指着白面袋子,眉头紧锁:“咱庄稼户,有点棒子面窝窝头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哪能顿顿都吃这金贵的细粮?你这是把卖熊的钱,都换成这了?” “娘,”陈冬河放下东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很认真,“您和我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拉扯我们姐几个不容易。” “往后啊,咱家日子就该好过点。儿子有能耐了,不只是吃细粮,还得让桌上经常有肉有菜。”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低声道: “娘,我想着,等忙完这几天,去趟大姐家看看,捎点东西过去,也给大姐充充脸面,别让她在婆家太难熬。姐夫家里,那光景……” 提到大女儿,王秀梅脸上的心疼化作了浓浓的哀愁,她深深叹了口气: “你大姐当年也是傻,一门心思就要嫁个老实人。人是老实,家里事都由得你姐做主。” “可家里那一大家子!俩半大弟弟,三个待嫁的妹妹,张嘴等吃的年纪……” “一顿饭恨不得分成两天吃,那日子,跟黄连水里泡着有啥区别?” 陈冬河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大姐倔强要强,大姐夫木讷寡言。 前几年公婆相继病故,留下的弟弟妹妹全压在大姐两口子肩上。 两人一直没敢要孩子,就为着拉扯这一大家子。 想到这里,他声音轻了些:“娘,别老埋怨大姐了。姐夫家穷成那样,听说咱家出事,姐和姐夫硬是东挪西凑弄了五十多块钱过来,听说都是借的。” “姐夫送钱时还说,让咱家不用愁,他还。这份情,咱得记着!” 王秀梅抹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娘也是心里头憋得慌。你姐命苦啊……那熊瞎子肉挑好的切一大块,还有你买回来的那罐麦乳精,都给你姐带上,让她也补补身子。” “上回看到她,瘦得都快脱相了,就剩下骨头架子撑着了。” 听着老娘的絮叨,陈冬河心里暖融融的,母亲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赶紧说:“娘,麦乳精您二老留着,那是儿子孝敬您和我爹的,回头我再买新的给大姐送去。您看,今天儿子又挣了多少?”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采购之后剩下的五百五十块钱,厚厚一沓全塞到王秀梅手里。 在母亲震惊的目光中,他解释道:“那头熊卖了整一千一百块。不过我琢磨着,老用村里的枪也不是长久之计,传出去不好听,也怕人家说道。” 他像是想起什么,快步走进里屋,假意翻找,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了那支莫辛纳甘和一百发子弹,抱着走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我就自作主张花五百买了这把水连珠,还给配了子弹。” 陈大山一直坐在桌边没言语,此刻目光却牢牢被那支步枪吸引。 他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伸手拿起枪,先是掂量掂量,又熟练地拉动枪栓,眯着一只眼对着门框虚瞄了一下。 布满褶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这钱花得不冤,是杆好枪。” “好是好,可这也太贵了!”王秀梅攥着那叠钱,看着桌上的枪,又是喜又是愁。 “娶媳妇儿,十块钱的大团结用个五六张顶天了。这一枪就崩掉半拉家当……” “加上昨天卖那些野味儿,咱家都成庄户里的财主了……” “可这钱哪来的容易,是拿命上山搏的!” 嘴里这么说着,她下意识地把钱攥得更紧了。 陈冬河看二姐坐在炕沿边听着,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又看看扒拉着桌角、眼巴巴望着那包糖的小妹,认真说道: “娘,爹,听儿子的。这钱您二老收着,想咋花都行。二姐的婚事也放宽心,要挑她自个儿中意的、人品过关的,咱不急着催。” “小妹年纪正好,明年春天怎么也得去学堂念书,她都快九岁了。” 陈大山吧嗒了两口烟,在王秀梅开口前,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听三儿的。” “女娃子认俩字不就行了?那学有啥好上的……” 王秀梅忍不住反驳,声音低了些,可触及儿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后半句咕哝声也咽了回去。 “半年就得交几十块的学费……你上山那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 二姐陈小雨原本低垂的眼帘下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她当年也渴望能多念几年书,可家里供不起。 陈冬河察觉到二姐的情绪,眼珠一转,凑近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道: “二姐,我咋听说……你心里头有主儿了?是哪家的小子啊?” “胡咧咧啥!”陈小雨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抬起头,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声音都拔高了,眼神却有点慌乱。 看着她这么大的反应,陈冬河的笑意更深了。 上辈子二姐出事后,那个沉默得像石头,最后却差点闹出人命的汉子,就是二姐心尖上的人。 那汉子现在在队伍里当兵。 “真没有?”陈冬河装着糊涂,继续逗她,“那你这岁数在村里可不小了,爹娘再不急,保不准哪天媒人就踩着门槛来了。” “到时候爹娘被村里人一说,念叨起老姑娘,啧啧……要不我让二狗子帮着打听打听好青年?” 陈小雨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着陈冬河的眼睛:“老三,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陈冬河清了清嗓子,同样压低了声音,几乎用气声说: “姐,你就别瞒着了。前阵子傍晚河边洗衣服……那是刘家洼的?人家不还在队伍上么?” “放心吧,我不跟爹娘说。你啥时候心里有谱了,自个儿跟他们透口风去。” 他又笑着补充道:“我刚才可都给他们垫好话了,二姐的亲事,不催!” “去去去!”陈小雨羞恼地一把将他推开,脸上红云密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在这儿编排人!” 她扭过身去,手里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陈大山和王秀梅虽然听不见姐弟俩嘀咕些什么,但见小儿子笑得促狭,二女儿又羞又恼红了脸,心里倒也舒坦。 如今家里彻底缓过劲儿来了,二女儿的婚事确实可以好好的合计合计,当然也不用太急。 小妹陈小玉的注意力则一直黏在桌上那包花花绿绿的糖纸上。 刚才二哥塞给她的两颗大白兔,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从前只听别人描绘过它的滋味,今天放进嘴里才知道,那甜味竟能直直钻到心窝里,比过年才吃上几口的炖肉还让人着迷。 她小心地抿着仅剩的糖纸,把最后一丝甜味也舔得干干净净。 陈冬河注意到小妹的眼神,又笑着剥开两颗糖递过去: “喏,小妹,再给你两颗。可不许多吃,吃多了牙里长小虫子,会把小牙牙都钻黑的!” 吃过晌饭,估摸着十点多钟。陈冬河没耽搁,拎起那条狍子肉,又背上他那杆三八大盖:“爹,娘,我去把村长大伯的车子还了。” 他推车出院门,朝着村尾走去。 心里盘算着,进山得找个好地方,他知道林子深处有群大家伙。 弄一头回来给村里分分肉,再把枪名正言顺地还给村上,省得日后有人拿这事儿嚼舌根子。 第26章 飞龙 他从村口走过去的时候,也和那些大婶都打了招呼。 关于他的人品,也在村里悄然发生改变。 几个倚着柴火垛晒太阳的婆娘扯着嗓门议论。 “人家冬河可不是那种只知偷鸡摸狗,祸害乡里的二溜子,小伙儿有担当着呢!” “家里遭了那么大的难,二话不说就进山,硬是赶尽杀绝了那群狼崽子,就为了还债,这可是真爷们干的事!” 旁边纳鞋底的老太太抬起头,慢悠悠插话:“可不咋地?以前还真看走了眼。细想想,他在咱村这些年,除了脾气冲点,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 “反倒是村里那些半大小子,谁在外面受了欺负,不是他出头把人撑腰赶走?” 对面一个刚拎着泔水桶出来的大嫂也搭腔: “是啊是啊,别说小孩儿了。自打冬河大了点,咱村那几个泼皮无赖都不敢咋咋呼呼欺负人了,可不都叫他教训老实了?” “以前咱是嘴损了,埋汰了冬河。现在可得摸着良心讲,这孩子有本事,心肠也不坏。” “你看看,家里刚缓过点劲儿,这又一头扎进山里,还不是为了他那一家老小有口热乎饭吃?” …… 听着那些飘进耳朵的议论声,陈冬河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森林的小路上。 “系统,打开个人面板。” 他面前立刻出现了仅有他可见的虚拟光幕。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35/100)-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初级(26/100)基础刀法中级(669/1000)基础枪法初级(12/100)】 【新手奖励:系统空间(10mx10mx1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距离基础刀法升到高级,还有三百三十一点经验值,干脆今天一口气给它弄上去! 陈冬河一边往深山老林里钻,手里的柴刀也没闲着。 挡路的枯枝,碍事的细树条,统统遭了秧,柴刀挥舞间干脆利落。 【刀法熟练度+1】 【刀法熟练度+1】 …… 清脆的提示音间隔响起,仿佛给他单调的跋涉打着节拍。 不知不觉之间,他渐渐深入到人迹罕至的老林子腹地。 山路上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日头爬到了正当中,算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辰。 陈冬河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再过几天,李家村那两个猎户就该进这片山了。 这消息,还是李红梅带着愧疚来看望他时,悄悄透露的。 她带来的那半斤肉,据说就是猎户猎到的野猪分下来的。 两个猎户吹嘘说干掉了四头野猪,还言之凿凿说那野猪群有二十多头。 领头的是头五六百公斤的大炮卵子公猪,剩下的是七八头母野猪和一群小猪崽子。 既然知道那帮大家伙在牛角山附近晃悠,陈冬河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的寻摸寻摸,不信找不到它们。 山里野猪群不少,冬天轻易不下山祸害庄稼,毕竟这个时节地里也没啥可拱的了,还不如待在山里寻觅食物。 可每每到了收获时节,一群野猪如同土匪一样呼啦啦冲进地里,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能让半亩好田颗粒无收。 如今这年头,野猪依旧是必须严防死守,重点打击的对象。 过去挣工分的年月,打死野猪还能拿工分奖励呢! 陈冬河忽然停下脚步。 这次他压根没打算对付小东西,一路也没刻意压低声音,直到靠近牛角山地界,才放轻了脚步。 目光扫过半坡稀疏的松林树冠,一点异样的灰褐色跃入眼帘。 “飞龙!” 他心中一喜。 飞龙这东西冬天少见落单,通常是一公一母结伴活动,不像夏天那样成群。 飞龙,学名花尾榛鸡。 在老百姓口中,素有一龙一凤的说法。 这龙指的就是它。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龙肉指的就是这花尾榛鸡。 这些小东西身形不大,成年飞龙也就三四十厘米,体重撑死一斤出头,却金贵得很。 陈冬河动作麻利,把身上背篓、绳索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收进系统空间,只留一把称手的柴刀别在腰间。 意念一动,一柄粗糙但结实的猎弓出现在他手中,一支羽箭随即搭在弦上。 他侧身躲在一棵桦树后,目光锐利如鹰,紧锁树杈上那只梳理羽毛的花尾榛鸡。 他屏住呼吸,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感受着风向。 两秒凝滞。 嘣! 弓弦轻颤。 箭矢撕裂空气。 那飞龙似乎察觉不妙,刚想扭头,锐利的箭尖已狠狠扎穿了它纤细的脖子。 对付这些小家伙,打肚子容易臭膛,脖子才是首选。 尸体刚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积雪上,不远处的密实灌木丛里,噗啦啦惊飞起五六只飞龙! 它们四散惊惶,其中两只慌不择路,竟朝陈冬河这边的方向斜斜飞来。 陈冬河反应奇快,再次张弓搭箭。 嗖!嗖! 弓弦震颤之间,两支箭接连射出。 一只飞龙应声栽落,同样被射穿了脖颈。 第二箭他本是瞄向身体,猎物急飞中反倒撞上了箭头。 剩下三只却扇动着灰褐色,与枯枝败叶浑然一体的翅膀,嗖地钻进了远处针叶松林下的浓密灌木丛里,眨眼不见踪影。 冬天的老林子里,茂密的云杉和落叶松挡住了大部分的落雪,树冠下空间幽暗。 遍地是枯黄低矮的灌木和蕨类,色泽斑驳。 飞龙那身灰褐带黑斑的羽毛简直是最好的伪装色。 一入其中,便是训练有素的猎狗也难以轻易找出。 望着消失无踪的飞龙,陈冬河心里琢磨起来。 要不要先把弓箭术也练到中级? 刚才若是有中级水准,那四只飞龙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每一次熟练度的提升,都让他清晰感觉到射术的进步。 对付那些大型牲口,枪固然是王道。 但狩猎飞龙兔子这类小东西,弓箭无声无息更合适。 而且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 “就定个小目标。”他握了握拳头,“今天把基础刀法练到高级,再想办法把弓箭术也冲到中级!” 三百多次的劈砍听起来简单,弓箭术却必须命中活物才能加一点熟练度。 空放练习效果极差,一次才加零点一。 好在箭矢能回收反复使用。 提升箭术,对付牛角山那些大家伙也能多几分胜算。 第27章 刀法升级 他挑了棵碗口粗的针叶松,抽出猎刀,嚓嚓几刀下去,一根根臂膀长的直溜树枝便应声而断。 一会儿万一猎到了大东西,总要想办法弄下山。 这么大的家伙塞不进背篓,直接拖又太扎眼,得做个简易爬犁。 这对如今的陈冬河来说不难。 山里不缺的就是笔直的硬木。 半小时不到,做爬犁需要的几根木料已砍削齐整,整整齐齐堆在一旁。 他从空间取出备好的粗麻绳,手脚麻利地开始捆绑。 不出五分钟,一个结构简单但足够结实的雪地爬犁便成了形。 随手擦了把额角的汗珠,陈冬河瞄了眼系统面板上面显示的信息。 【基础刀法中级(992/1000)】 距离升级只剩最后的八点经验值! 但陈冬河没有立刻动手。 只因为他清楚记得,上次基础刀法升级后的惨状。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差点让他把树皮都啃下去几块。 此刻身处危机四伏的老林子,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体力。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再无别的异响,这才快速退出密林边缘。 他找到一小片开阔地带,清理掉脚下积雪,露出冻得梆硬的黑土。 吸了口气,他再次挥动手中的柴刀。 虽然只是空劈,速度不快,但每一次肌肉的伸展和爆发,都带着一丝凝练的意味。 【刀法熟练度+1】 【刀法熟练度+1】 …… 七次之后。 当系统提示【刀法熟练度+1】再次响起时,一股异样的热流瞬间在他握刀的掌心跳动。 【恭喜宿主,基础刀法升至高级!】 那熟悉悦耳的系统提示音刚响起,陈冬河便觉脑袋里嗡地一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如同狂潮般涌入脑海。 在简陋的院子里对着木桩反复劈砍…… 在昏暗的油灯下用磨刀石细细打磨刀刃…… 在山林间追逐着模糊的影子,将刀锋一次次劈入树身…… 仿佛一辈子的时间都被压缩进了这几秒钟,都在反复打磨着同一件事——用刀! 再睁眼时,手中那把再寻常不过的柴刀,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它仿佛已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延伸出去的肢体,一种随心而动的本能! 为了验证,他从空间取出一只刚猎不久的飞龙尸体。 这一次,他甚至没从空间取那柄更锋利的猎刀,而是直接用起了柴刀。 手腕只是轻轻一抖,刀光流转如电。 嗤!嗤!嗤! 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细密而短促。 短短十秒钟,一只原本完好的飞龙已骨肉分离。 羽毛堆落一旁,肉块干净整齐地码在一堆,内脏被剔除得干干净净,骨架完整未损。 “庖丁解牛……” 陈冬河心中惊喜的念头刚升起,一股难以抗拒,源自身体最深处空虚的恐怖饥饿感,如同海啸般猛然炸开,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突然被抽干了的皮囊。 顾不上研究那神乎其技的刀功,他立刻从系统空间中变出前两天在城里买的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平日的饭量,六个大肉包已是极限。 空间里存着五十八个,本是应急用的。 此刻,陈冬河腮帮子高高鼓起,咀嚼都显得多余,几乎是囫囵吞咽。 刚咬下包子就迫不及待地塞进第二个…… 不到三分钟,二十多个拳头大的包子,已消失在他嘴里。 勉强……三分饱? 那强烈的饥饿感依旧在疯狂撕扯着他的胃。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饥渴地呐喊,疯狂地吞噬着食物转化而来的能量。 筋骨深处发出细微的嗡鸣,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汗珠,温度灼热。 剩余的包子一个接一个消失。 待他艰难咽下最后一口,总算……七分饱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体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猛兽彻底苏醒。 随手捡起地上半片枯黄的橡树叶,向上轻轻抛出。 叶子打着旋儿下落。 铮! 陈冬河右手握着的柴刀随意一挥,刀光快得拉出一丝残影。 那枯叶只是微微一晃,叶缘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丝被无声削落。 刀刃甚至没有触碰到叶片本体。 接着,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幅度快速调整,每一次挥动都精准无比。 枯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空中跳着诡异的舞蹈。 嗤……嗤……嗤…… 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切割声密集响起。 眨眼间,那片完整的叶子在空中解体,化作数十缕细如牛毛的丝线,缓缓飘落在冻土之上。 陈冬河低头看着地上细碎的叶丝,连他自己都微微动容。 这高级基础刀法,竟已到了近乎随心所欲的境界。 砍、削、剔、转…… 种种运刀的精髓仿佛已彻底融入血肉,化为一种本能的反应。 无论手握的是砍柴刀、杀猪刀、九环大刀还是匕首,此刻都能如臂使指!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锋,投向不远处莽莽苍苍的牛角山深处,嘴角的笑容缓缓绽开。 “大牲口们,小爷我来了!这次,陪你们好好玩玩!” 第28章 大炮卵子 系统空间里静静躺着那两杆老枪:冰冷沉甸的三八大盖,稳重可靠的水连珠。 这才是对付野兽的正经家伙。 只要找到那群野猪的踪迹,先放倒几头震慑住,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水连珠的子弹威力巨大,近距离能把骨头崩碎。 三八大盖射程远穿透力强,各有优点。 他小心翼翼穿过一片满是倒伏巨木和齐腰深积雪的山坳,朝着牛角山山梁摸去。 原本以为,还要花点功夫沿着野猪的蹄印和拱地痕迹慢慢追踪。 可刚爬上山脊,脚下厚厚的积雪尚未踩实,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下方山谷里异常活跃的骚动。 他身体瞬间伏低,屏住呼吸,拨开眼前覆盖着雪挂的冷杉枝条,朝下方望去。 只见一片稀疏松林环绕的小空地里,赫然是一群野猪! 一只体型异常庞大的公野猪,正是猎户口中所述的大炮卵子,此刻正慵懒地侧卧在一棵虬劲的老松树根下晒太阳。 一身脏污厚实的泥壳铠甲在阳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 十几头膘肥体壮的母野猪散布在公猪周围,庞大的身躯像一个个移动的肉丘,看体型少说也有三百公斤开外。 一群约莫二三十斤重的小猪崽精力充沛,在积雪和枯叶间哼哧哼哧地跑来跑去。 时不时用粉嫩的鼻头奋力拱起一小片冻土,寻找下面稍嫩的根茎。 陈冬河迅速目测了一下直线距离——大概一千米出头。 他现在身处光秃秃的山脊线上,周围只有些低矮灌木,毫无遮蔽。 那大炮卵子头上两只弯刀般狰狞的獠牙,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白光。 要是在这距离贸然开火,子弹能不能打穿它身上那层由滚泥蹭松脂凝结而成,厚达数寸的“盔甲”都是个问题。 就算侥幸击中,没打在致命处,也够激起这一群牲口的野性。 一旦被那六七百公斤的肉山,顶着那对獠牙撞上,身上绝对要添两个透明的血窟窿。 他抬头感受了一下风向——风是从山脊吹向山谷的。 很好,逆风。 野猪的鼻子比狗还灵,顺风就麻烦了。 陈冬河趴下身,将整个身体埋在厚实的雪壳中,只用双臂和腰腹的力量,缓缓向前匍匐蠕动。 积雪簌簌滑落,身上也被泥土弄脏了不少,但他毫不在意。 爬了大概两百多米,距离野猪群还有八百米左右时。 山梁下的空地里,那只原本卧着的大炮卵子,猛地抬起了那颗硕大的脑袋! 它那对小眼睛警惕地扫过四周,最终竟牢牢锁定了陈冬河匍匐的雪坡方向。 陈冬河全身骤然僵住,像块风化的岩石般纹丝不动。 长时间的匍匐让他的棉袄和裤子上沾满了雪粉,在午后的阳光下,雪坡上这一片白茫茫,不走近细看很难发现异样。 那大炮卵子哼哧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灵活地站了起来,抖了抖一身泥痂松油混合凝结的厚壳。 它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傲慢姿态,开始不紧不慢地朝山脊方向踱步小跑。 陈冬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猛跳:“被发现了?怎么可能?” 但他强行压住翻滚的心绪,耐心等待机会。 几米外的雪壳下,他意念微动,那杆冰冷沉重的三八大盖便悄然出现在他臂弯里。 子弹早在他进山前就已压满弹仓。 大炮卵子的小跑很有规律,速度不快,肥硕的身躯随着步伐起伏,那双小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漫不经心。 陈冬河屏气凝神,枪管顺着小跑的公猪方向缓慢平移移动。 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稳住枪身,黑黝黝的枪口牢牢锁定了公猪那双不断眨动的眼睛。 就在他指尖即将扣压扳机的刹那—— 那头大炮卵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它硕大的头颅高高昂起,鼻孔急促翕动,那对原本浑浊的小眼睛里陡然射出凶戾的光,死死盯住了陈冬河的方向! “就是现在!” 千钧一发之际,陈冬河没有丝毫犹豫,蓄势待发的食指狠狠向下一扣。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谷间猛地炸开! 巨大的音浪震得附近松树上的积雪扑簌簌滑落。 那头奔跑中的大炮卵子,整个左眼连同周围的骨肉瞬间炸裂开一团猩红血雾。 它那颗沉重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狠狠地向一侧甩去! 咚! 一道沉闷的巨响。 那重达六七百公斤的庞大身躯失去了所有平衡,像坍塌的土墙般轰然砸在地上。 粗壮的四肢在本能地疯狂抽动,蹬刨着身下的冻土和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嗷! 被这惊变吓懵的野猪群仿佛瞬间炸了锅。 几头离得近的母野猪,先是惊恐地竖起鬃毛,随即看到它们的老公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一股原始的,夹杂着母性保护幼崽的狂暴瞬间被点燃! 哼唧!嗷昂昂! 十几头三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如同被激怒的战车集群,喉咙里迸发出沉闷低沉的嘶吼。 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四蹄刨起大片的雪块和泥渣,直直朝着山脊方向——陈冬河的藏身之处猛冲而来! 沉重的蹄声汇聚成一片闷雷,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靠!” 陈冬河头皮瞬间发麻。 他根本顾不上拉动枪栓补上一枪,从雪地里猛地弹起来,撒开双腿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第29章 单挑野猪群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如雷的蹄声正极速迫近,甚至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土腥臊气和狂暴的杀意。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十几头暴怒母野猪的冲锋速度远超他的奔跑极限。 它们的獠牙虽不像公猪那样夸张,但被任何一头以三百公斤高速奔跑的肉山撞上,轻则筋断骨折,重则直接被踩踏成一摊烂泥。 他甚至不敢想象一旦倒地,被十几只巨蹄轮番踩踏会是什么下扬。 山里人都知道,野猪可也是会开荤吃肉的杂食牲口! 若是被野猪拱死……那笑话至少能够在村子里面流传十年! 刚才开火前他就考虑过撤退路线,那两百米的匍匐并非随意。 他朝着山脊另一侧跑去,那里距离他藏身处两百多米外,有一块从山体分离出来的巨大孤石。 蹄声已经追到了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喷来的热气。 陈冬河用尽全身力气,在冲刺到巨石前的瞬间,猛然一个踏步纵跃。 啪! 他双手精准地抓住了巨石侧面一块突出的棱角。 肱二头肌和背阔肌瞬间贲张到极限,借着前冲的巨大惯性,身体不可思议地向上一荡。 脚下在略微倾斜的石壁上连踩几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竟然瞬间攀上了这块离地约五六米高的巨石顶端。 岩石顶部面积不大,凹凸不平,他干脆就势趴伏下来。 下一秒,十几头红了眼的母野猪轰隆隆地冲到了巨石之下。 它们刹住脚步,围着巨石愤怒地打着转,仰起头对着趴在上面的人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示威性的獠牙磕碰声。 但巨石过于陡峭,野猪再皮糙肉厚,也不会去硬撼这真正的“铁疙瘩”。 趁此良机,陈冬河毫不犹豫地从空间取出那杆水连珠步枪。 冰冷的枪身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丝。 瞄准! 下面一头体型最大,叫声最响,似乎是带头冲击的棕黑色母野猪,正张着布满獠牙的大嘴,对着他狂暴地嘶吼着。 砰! 水连珠特有的沉闷轰鸣再次撕裂山谷的寂静。 那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灌入母野猪张开的大嘴侧边。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甚至舌头碎片,从它口中猛地喷溅而出。 嗷—— 那母野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嚎,庞大的身躯像喝醉般原地踉跄几步,轰然侧倒,痛苦地在雪地里扭动翻滚。 陈冬河一击得手,枪口没有丝毫停顿,瞬间指向下一个目标。 拉栓! 射击! 砰! 一只正试图用身体撞击岩石的母野猪,肩胛骨猛然炸开一团血花。 砰!砰!砰! 枪声如冷酷的点名。 每一次枪响,都有一头冲锋或者试图绕路攀爬的母野猪惨嚎着倒下。 巨大的动能撕裂皮肉,粉碎骨头,瞬间制造出可怕的血窟窿。 短短十几秒,七八头母野猪,已经倒在了山坡上,痛苦地嘶鸣挣扎。 其余的母野猪被这恐怖的“雷霆”彻底震慑住了,野性的本能压过了狂暴的怒火。 它们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不再冲击巨岩,而是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发出不安的哼哼声,甚至想调头往林子深处跑。 那些原本被吓得钻回林子的小猪崽子,此刻似乎也被母兽的惨叫声吸引,纷纷从灌木深处钻了出来。 它们围在最初那头倒地的大炮卵子的身体周围,一边拱一边发出细细的,类似求救般的哼唧声。 水连珠弹仓空了。 陈冬河毫不犹豫地把它扔回空间,迅速取出三八大盖。 咔嚓—— 拉栓! 他干脆站直身体,稳稳地架起枪,冰冷的目光透过准星锁定下方剩余那些惊魂未定的身影。 砰! 一头正扭头想跑的母野猪后臀炸开血洞。 砰! 又一枪,擦过另一头的脖子,血线彪出。 两把枪的子弹再度清空。 巨石下,只剩下三头还算完好的母野猪彻底被吓破了胆,发出凄惶的呜咽声,掉头就朝着林子深处没命地逃窜。 陈冬河眼神冰冷,迅速换好子弹,准星牢牢套住跑在最后面,个头也最大的那头。 砰! 三八大盖特有的清脆枪声响起。 子弹精准地追上了它的尾巴根下方。 噗嗤! 一个恐怖的贯穿伤瞬间形成。 子弹在腹腔内翻滚撕裂,带着肠子,体液从前腹喷涌而出。 那母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速度骤减,踉跄着栽倒,在雪地里拖出一片刺目的狼藉。 另一头刚刚被三八大盖擦伤脖子的母野猪,以及一头后腿被流弹打瘸的同伴,此刻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它们完全不顾地上的伙伴,带着凄厉的哀鸣,一头扎进了树林。 陈冬河顾不上压子弹了,这两头跑掉,尤其是那头受伤的,不能让它跑了。 他像一只大鸟般从巨石上轻盈滑落,落地一个缓冲翻滚,起身便朝那头后腿被打断,正用三条腿在山坡雪地里艰难蹦跶的瘸腿野猪追去。 它三条腿再快,也跑不过全副进化过的陈冬河。 陈冬河眼中精光一闪,脚下再次发力,几个大步追近,身体凌空跃起。 但他并非直扑野猪身躯,而是在空中巧妙变换姿势,竟稳稳落在了奔跑中野猪的脊背上。 野猪受惊,狂跳怒吼,试图将他甩下去。 陈冬河两腿紧夹猪腹,右臂早已从后腰拔出柴刀。 寒光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劈砍,柴刀如同活物般紧贴着猪身一侧游走。 嗤啦—— 一条流畅得惊人的刀口从猪的后颈沿着脊柱一路拉到了后臀。 噗! 大量鲜血和热气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 那猪的脊柱神经似乎被切断,狂跳的身体猛地一僵。 勉强又拖着内脏窜出三四步,后躯彻底失去力量,轰然趴倒,巨大的惯性让它还在雪地上滑出老远,只剩下凄厉的呜咽。 陈冬河早已轻捷地落地站定。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地上这头几乎被他斜着剖开的恐怖伤口,眼神平静。 走到野猪硕大的头颅旁,手中柴刀干脆利落地捅进颈部,彻底了结。 接着,他目光转向那群还没逃跑的小猪崽。 第30章 捡了个大便宜? “小东西,还想叫醒你们老爹对付我?”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可惜,它再也起不来了。” 他反手收起还在滴血的柴刀,再次拿出水连珠。 咔嚓!咔嚓! 飞快地压满五发子弹。 随后抬起枪口。 距离不过五十米。小猪崽的目标比母兽小太多,且惊慌失措乱跑。 砰砰砰砰…… 水连珠沉稳的枪声接连响起。 弹壳叮叮当当掉落在雪地上。 打空水连珠子弹后,陈冬河又换上三八大盖补了几枪。 等两把枪的弹仓再次清空,山坡上安静下来。 只留下十只小猪崽,横七竖八地倒毙在雪地里。 直到此时,陈冬河才松了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给两把枪重新压子弹。 残余的两只小猪崽和那头被吓破胆的受伤母猪,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那头开膛破肚死得极惨的母野猪,还在雪地上无助地抽搐。 “送你们团聚吧!” 他走到最后一头尚存一息的母猪身边,刀锋划过脖颈,彻底结束了它的痛苦。 看着满山坡的“收获”,陈冬河长长吐出一口带霜的白气。 意念扫过系统空间。 最大的那头公野猪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刚才被射中眼睛毙命的大炮卵子尸体,已在枪声混乱时被他悄然收起。 另外十只刚断气的小猪崽,十四头死透的母野猪…… 当然,也包括那头被他卸开的,只剩下雪地上那头肚破肠流的母猪需要处理。 他走到尸体旁,解开棉袄袖口,挽起袖子。 锋利的猎刀破开肚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已经被子弹搅碎的内脏和几段掉在地上的肠子掏了出来。 不能污染这难得的肉食。 他把散发着热气和腥气的碎块碎渣,用树枝挑起,挂在旁边一棵冷杉的横杈上敬山神爷。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这最后一具沉重冰冷的尸体收进系统空间。 “这次……可真是大发利市啊!” 他掂量了一下空间里的“库存”。 大炮卵子一只,四五十斤的小野猪仔十只,三百斤左右的母野猪十六只。 这简直是一笔横财! 系统空间完美保鲜,想什么时候处理都行。 但明天……还是得先进山一趟。 找奎爷买更多子弹是首要任务,然后利用手头宽裕的本钱,把弓箭术也赶紧冲上中级。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系统面板,数据依旧清晰。 美滋滋! 是时候下山了。 不过,只拖一头母野猪和几只小猪仔,就足以引人瞩目了。 正好把从村里借的那杆三八大盖一并还回去,顺便堵一堵某些人的嘴。 他收拢心情,朝着山脚方向快步走去。 那只侥幸跑掉的母野猪,或许会找回几头失散的小猪,但无伤大雅。 野猪本就繁殖快破坏力强,少一群也算是为山林除害。 距离村子还有几百米远,陈冬河就停下了脚步。 他找了个背风的凹陷处,把那个自制的大号爬犁拖了出来。 意念微动,那只被他特意取出、开膛放血处理干净的母野猪尸体,砰的一声砸在了爬犁上。 接着是四只肥嘟嘟的小野猪尸体,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这些野猪仔个个滚圆,皮毛油亮,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两百斤。 若是换作几天前的陈冬河,拖着五百多斤的死物在雪地上跋涉,就算有爬犁分担重量,也足以累掉他半条命。 但此刻不同了。 基础刀法突破高阶带来的不仅是技巧的升华,更是身体从力量到耐力一次全方位的蜕变。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筋骨,双手分别抓住系在爬犁前端的粗麻绳,沉腰发力。 嘿! 爬犁应声而动。 覆盖着硬雪壳子的路面让摩擦力降到了最低,拖拽竟显得比预想中轻松不少。 他能清晰感觉到,腰腿传递出的力量澎湃而稳定,至少是之前的两倍有余。 拖着爬犁前行,并未觉得多么吃力。 村口熟悉的热闹景象出现在视野里。 依旧是那几垛柴火旁边,晒太阳的,扯闲篇的。 张老汉搓着耳朵。 刘大婶正跟人比划着什么。 村长家的儿子张铁柱也在。 他手里拄着一把铁锹,大概是刚清理完谁家门前的雪。 “柱子哥!” 陈冬河在几十米外停住脚步,提高嗓门朝着村口喊道。 张铁柱闻声转过头,眯眼打量了一下雪地里拉着东西的身影,脸上露出些疑惑。 他应了一声,便放下铁锹,快步迎了过来。 “冬河!回来了?拖着啥呢这么沉?” 他这一动,村口那十几号晒太阳的老老少少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纷纷踮着脚朝这边张望。 “我的老天爷!” 张铁柱刚走近爬犁几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指着爬犁上那黑乎乎,体长近两米的庞然大物,又看看旁边那几团小一点的黑家伙,声音都变了调:“冬……冬河!这……这野猪还有这些猪崽子,你打的?” 陈冬河微笑着点了点头。 “咕噜!” 张铁柱猛地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冬河,颤声说道:“你把整个野猪群的老窝都给端了?!” 陈冬河笑了笑,随手解下背上的那杆三八大盖,递了过去:“柱子哥夸张了。就打到一头母的和几头崽子,山里头是有一群,围着只被打死的大炮卵子转悠了老半天才散。” “可惜啊,咱村里的家伙事儿,”他指了指张铁柱接过去的枪,“没子弹了!干看着,嘿,一点招没有!” 张铁柱接过还带着陈冬河体温的三八大盖,入手沉甸甸,枪身上沾着些蹭上的雪末和草屑。 他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眼神复杂地在猎枪和满载的爬犁之间来回逡巡。 村口那帮人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表情瞬间变得丰富起来。 原来这陈冬河进山,是带着村里的枪去的? 枪……那可是村里大伙共有的家伙什儿! 他这么不声不响就拿去用了? 子弹还给打空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低语。 有惊讶,有恍然大悟,但更多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哦,原来靠的是村里的枪? 那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捡了个大便宜! 我们要是拿着枪进山,保不齐这些野猪就是咱们的了。 第31章 形象反转 “问问他,是咱把村里那两口炖肉的大铁锅支起来,让村里老少爷们都沾沾腥,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现杀的野猪肉呢?还是按照户数,把这头大野猪给大家伙分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伸长脖子的人群,继续大声说:“那两口水磨工夫的炖肉大锅,我记得还在大队仓房里收着吧?” “眼下入了冬,正好派上用扬。再说了,咱们村也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地聚聚了。” “趁着有肉,办个杀猪宴,当是犒劳犒劳大伙儿,也添点喜庆!” 他这话音落下,村口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嘀咕那杆枪的众人,全都懵了! 张老汉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结巴了:“冬……冬河!你……你说啥?要把这……这头大野猪给大伙分?” “我的老天爷!这猪去了内脏头蹄,怕是也有三百多斤净肉嘞!” “咱村拢共就百来户,一家子分个两三斤肉都够够的了!过年的年猪才杀几斤肉啊?你这是……” 旁边刘大婶听不过去了,用力拍了一下张老汉的胳膊:“老张头你胡说八道啥!” “这么大一头野猪,是冬河用命换来的!就算借了村里的枪,那些子弹能值几个钱?” “我看呐,顶多搭上一头小猪崽子就当顶账了!让冬河把这么大的野猪拿出来分?你亏不亏心!” 围观的村民们被刘大婶一顿抢白,脸上也讪讪的。 是啊,换成他们自己打到的,谁会这么大方,城里收购站一斤野猪肉也能卖三毛钱! 这三百多斤肉换成钱,一百块都打不住! 心里刚才那点酸溜溜,瞬间被巨大的不现实感取代。 陈冬河却迎着张老汉尴尬闪烁的目光笑了。 “叔,你这话啊,只说对了一半。” 看到张老汉脸色更尴尬,想要解释什么,陈冬河摆摆手,声音依旧平稳: “我陈冬河不是什么圣人,这头大野猪是我冒着命弄回来的,搁谁身上都舍不得。但是……” 他的语气微微加重,目光扫过在扬一张张被冷风吹得通红,此刻却写满震惊和期盼的脸。 “分肉这事,可不能简单按户头来!赵大爷家就一个老头子,和隔壁李家生了五个儿子三个闺女才分家出来的一家两口人,能一样吗?” 他看着张铁柱,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以啊,这事,还得咱们望高望重的村长老叔来定盘子!这头大野猪……” 他拍了拍冰冷的猪身,大声说道:“我就放这儿!怎么分?老叔说了算!分也好,炖肉大伙儿吃大锅饭也好,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至于这四只小的。”他指了指那几只小野猪,“我家老的老小的小,我得给留点油水补补身子。” 轰! 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短暂的死寂过后,村口彻底沸腾了! “啥?!我没听错吧?” “冬河真要把那野猪分给大伙?” “我的妈呀!三百多斤肉啊!” “听见没!要分肉了!” …… 人群轰然炸开,七嘴八舌的惊叹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 刚才那些复杂的心思,瞬间被即将分肉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 张铁柱如梦初醒,一把将手中的三八大盖塞到旁边一个后生怀里,撒开腿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 “爹!爹!冬河打了大野猪要给大伙分肉嘞!” 喊声在村子上空回荡,传的老远,远处的大山都仿佛有回应。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冬河。 尤其是刘大婶,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在陈冬河的手上轻轻掐了一下,低声说道: “冬河,这可是三四百斤的大野猪!你家里是啥情况咱都知道,你拿出两头小野猪崽儿,大家伙儿也不会说出啥来。” “三四百斤肉就这么送出去,就算你不心疼你爹,你娘就不心疼吗?这得换多少粮食啊!” 陈冬河知道刘大婶对他们家好,心善,接济过他们好几次。 他笑着回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婶子,我家遇到难处的时候,都是咱村的父老乡亲伸手帮忙。” “前些日子李二狗来我家找麻烦,要不是咱村的叔伯婶子们把李家村的人轰走了,我那天肯定会被活活打死,我二叔也得受重伤。” “区区一头猪算啥?份量再重也抵不上乡亲们的恩情。这份情我陈冬河会一直记在心里。” “以后咱村父老乡亲谁家有个啥事儿,只要招呼一声,我陈冬河人必到!” 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又带着惊诧的脸,声音洪亮了几分。 “我陈冬河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大家伙都是见证。” 他就是要把话放出去,告诉村里所有人,对他家有恩,他陈冬河涌泉相报。 现在,他要扭转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也要送出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然,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也懂。 三四百斤的大野猪看着多,分到村里近百户人家,每户也就一斤多肉。 村里孩子多,家家户户肚里都缺油水,这点肉尝尝味儿,解解馋,却也留不下多少念想。 他心里盘算着,脸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转向刘大婶: “婶子,这几只小野猪崽子开膛破肚,肉也能弄出二十多斤。我们家留四只,肉也不少了。” “咱都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多少荤腥,能弄到这么多肉,我爹我娘肯定高兴。” “虽说我是拼了命才弄回这头大野猪,但我更得感谢村里叔伯大婶平时的帮衬。” “以后我家有啥事儿,也希望大家伙儿能搭把手!咱们乡里乡亲的,可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吗?” 他适时地放低了姿态,给村里人留足了面子。 众人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对陈冬河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事情仔细想想,陈冬河确实有他的道理。 他虽然经常和人打架,惹是生非,但自从他当了村里的孩子王,那几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确实不敢在村里偷鸡摸狗了。 连生产队长都治不了的人,他都能治住。 如今这豪气的举动,更是让人看到了情义和担当。 大家伙儿此时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善意和认可。 几个刚才还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此刻也纷纷换上了笑脸。 第32章 天生猎人 “谁要敢来找茬,先问问俺这身老骨头答不答应!” 他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透着真心的欢喜。 刘大婶也是急忙帮腔,嗓门大了不少:“刚才我说啥来着?冬河这孩子仁义,知恩图报!咱村那些半大小子在外头不受欺负,靠的是谁啊?” “要不是冬河领着,路过那几个村子,哪个村里的二流子不得盘盘道?就咱村的人,他们不敢乱来!” “以前是孩子气盛不懂事,瞅瞅,这大了就懂事儿了!顶门立户的模样!” 陈冬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懂事之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儿,这十里八乡的混子他都熟。 他敢打敢冲,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是同类。 混子和偷鸡摸狗的街溜子还不一样,他们不偷东西,但会干点劫道吓唬人的营生,弄点小钱。 陈冬河心里一阵庆幸,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幸好自己没真走上那条路,否则一年后的严打,他绝对跑不了。 现在这条路,才叫正路! 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很多细节早已模糊,但此刻遇到相似的情景,那些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心中确实充满了感恩,感恩村里父老乡亲在他们家最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 那种在寒冬里即将冻毙时得到的温暖,永生难忘。 上辈子他后来也还了那些恩情。 但这一世,他要提前把这份情谊表达出来,用实际行动回报。 张老汉招呼着人一起来拉爬犁。 陈冬河反而被热情的人群挤到了一边,众人七嘴八舌地让他好好歇着。 柱子哥则早像一阵风似的跑去找老村长了。 那杆三八大盖也被一个壮实的后生小心翼翼地背了回去,生怕磕着碰着。 柱子哥心里也满是欣慰,小时候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子,终于长成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这比他自己打回一头野猪还高兴。 此时只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西斜,在寒冷的空气里散发出橘黄的光,没什么暖意。 但村里父老乡亲的热情却似火一般高涨。 陈冬河把那四只还在蹬腿的小野猪拎回了家里。 而那头令人震撼的大野猪则被众人合力抬到了村大队门口的空地上。 回到家,他和老爹老娘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娘王秀梅眼中全是心疼,但同样也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我的儿啊,你这……你这可是拿命换来的啊!” 她上前一步,想摸摸儿子有没有受伤,最终只伸手抚平了他棉袄上的一块褶皱。 “不过……你真是长大了!都知道顾家了,还顾着全村的乡亲!” 她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看向旁边的丈夫:“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咱儿子这么出息!” 陈大山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手上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骄傲。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哑:“好!是条汉子!有勇有谋!爹不如你!当年爹也进山,可从来没弄回过这么大的家伙什儿!” 他眼中闪着光,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但远比当年的自己出色。 听到此话,陈冬河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老爹年轻时也爱鼓捣这些,伸手搂住老爹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爹,这还不是你教得好?要不是你从小教我玩弹弓、玩弓箭,练出这手准头,我哪能打中那野猪的眼睛?” “要不是小时候你带我钻林子认路,我哪敢往那深山里去?!” 他故意把功劳归给老爹,哄老人开心。 王秀梅擦掉眼角的湿意,随即又想起儿子话里的关键,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冬河,你刚才说……还有一头更大的?五六百斤的大炮卵子?真的假的?我的老天爷……你……你没伤着哪儿吧?” 她说着就紧张地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又去摸他的后背,担心他怕家里人担心藏着伤不说。 陈大山也再次瞪大了眼睛,烟袋锅子差点又掉地上,赶紧用手接住,直勾勾地看着陈冬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听岔了。 陈冬河连忙安抚道:“娘,爹,放心,我好着呢,一根汗毛都没少。” 他转了个圈证明自己完好无损,然后又继续半真半假的开始讲述整个猎杀野猪的过程,想让二老彻底放心: “其实我也没敢往深山里去,本想着就在老林子口转转,弄几只野鸡兔子啥的给家里添点荤腥。” “谁成想就撞上这群家伙了!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当时我就瞄到一棵三人抱不过来的老松树,蹭蹭爬上去,那树杈子都冻得冰手。” “野猪在底下嗷嗷叫,用三八大盖瞄准了那头最大的炮卵子,一枪过去,嘿,正好打中它眼睛!” “那家伙当扬就扑地不动了!野猪群当时就炸了窝,闷头乱窜。” “不过野猪群里就一头公猪厉害,剩下的母猪撞树也没啥大事儿。” “我就想着,既然开了头,那就多弄点肉,毕竟借的是村里的枪,是大家伙儿的东西,不能白用。” “谁想到那群野猪傻得很,跑到树跟前就只知道用脑袋撞,被我趁机又打死了几头,枪枪都打准要害,它们才害怕嚎叫着跑掉。” “那几只小野猪崽子也是那时候慌不择路撞到树根下,被我捡便宜打的。” 他说得轻松,隐去了其中真正的惊心动魄和判断失误被围住的危险。 他这番描述自然是经过润色的善意谎言,总不能告诉爹娘他是主动去招惹这群要命的家伙。 老爹那憨厚脾气,知道儿子冒险,心里肯定不踏实。 老娘虽然把他当心肝宝贝,但该抽的时候那鸡毛掸子可一点不含糊。 他至今还记得老娘边打他边掉眼泪的样子,每次都让他心里堵得慌,连连保证不再惹事,可转头就忘。 现在想想,上辈子真是让爹娘操碎了心。 第33章 大姐 她指的是爷俩以前在山上发现的一个隐蔽小山洞,藏在石砬子后面,冬暖夏凉。 陈冬河急忙点头:“对,就藏那儿了,稳妥得很。洞口封了树枝茅草,野狗都找不到。” “等会儿我就去三婶家借驴车,就说拿两头小野猪去城里换钱买东西。” “村里人肯定也不会怀疑,他们正分肉分汤高兴着呢!” “天不亮我就出发,把藏那头也一起弄进城卖了,给咱家买点东西。” “二姐那棉袄都穿好几年了,袖口都磨破了露出棉花,早该换件新的了。” “四妹的小棉袄还是穿我小时候剩下的,补丁摞补丁,看着都冷。得给小妹买身新的花棉袄,小姑娘家家的。” 他正盘算着,后脑勺就挨了老娘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瞎花钱!”王秀梅瞪着眼,语气斩钉截铁,“四丫头又不是没棉袄穿,你小时候那些棉袄,棉花厚实着呢,冻不着她!” “不好看咋了?小丫头片子一个,要啥好看?你二姐那儿更不用你操心,她手脚麻利着呢,自己会改!” “啥东西都不准买,把钱老老实实给我拿回来!听见没?” “你如今是能打野猪了,可那都是拿命换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血汗!不然看我不拿鸡毛掸子抽你!” 她说着,还警告似的瞥了陈大山一眼。 陈大山立即反应过来,也点头附和,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你娘的。你想娶小雪过门,不得风风光光的?你自己啥名声心里没点数?” “虽说昨天你让大家改了看法,可小雪娘是个心细的,过门礼可含糊不得。” “过了小雪那关还不够,别忘了小雪还有几个舅舅,那可都不是善茬儿,你拿不出像样的礼,小心他们过来揍你!” 他想起李家那几个壮实的舅舅,心里还真有点打怵。 陈冬河有些哭笑不得。 老娘这是真把大姐二姐都教成了只顾弟弟的性子,再这么下去,小妹肯定也逃不过。 他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全家宠爱。 这份沉甸甸的爱,让他更加下定决心,这辈子必须对得起这份疼爱。 以后他就是姐姐妹妹们最坚实的后盾,还要让老爹老娘安享晚年,绝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留下遗憾。 陈冬河瞥见角落里的四妹陈小玉,小姑娘正悄悄低头扯着那件洗得褪色、明显短了一截的小棉袄的破袖口。 见他望过来,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小脸上没什么怨气,只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腼腆和一丝期待被压下后的黯淡。 他现在可不敢顶嘴,否则老娘新做的鸡毛掸子——材料正是他昨天打回来的山鸡毛,肯定要派上用扬了。 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他只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知道了知道了,娘,爹,听你们的。” 陈冬河嘴上服软,心里却打定主意,该给小妹买的还得买。 反正卖肉钱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买回来,老娘总不能扔出去。 最多又是一阵埋怨罢了! 反正能够被老爹老娘这样管着,他还觉得挺幸福。 陈大山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了些,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冬河,明天你去县城卖了猪肉,顺道去你大姐那里一趟。” “爹就不给你钱了。这些年,你大姐偷偷摸摸给家里送的东西,你心里也清楚。” “一捧粮食,几个鸡蛋,都是她嘴里省出来的。如今也是时候该去给你大姐撑撑腰了。” “你大姐夫刘强那人,虽然老实巴交,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但也不是傻子。” “他能从牙缝里挤出点粮食给咱家送来,那是因为你大姐在他们家,付出的更多,担得起这份情。”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抽了一口旱烟,才又继续说道:“他家还有两个没成年的弟弟,三个妹妹,全靠你大姐夫和你大姐两个人撑着。” “能从那么紧巴的日子里挤出东西来,咱家得知情,得回报。不能总让你大姐在婆家难做人。” 王秀梅听着,眼眶又红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的说道:“这些年真是苦了咱家大闺女了……嫁过去就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没吃上口热乎的,没睡过囫囵觉……” 作为母亲,她想起大女儿出嫁时还算丰润的脸,现在瘦得颧骨都凸出来,心里刀剜似的疼。 “苦啥苦!”陈大山语气硬邦邦的,但眼神里也透着心疼,“她自己选的路!当初咱们咋劝的?那丫头有听进去半个字吗?” “刘强家穷得叮当响,底下弟弟妹妹一堆,咱让她再等等,找个家底厚实些的人家。” “她倒好,就是铁了心要嫁给刘强那穷小子,咱们能咋办?!总不能真拿棒子打鸳鸯吧?” “你看现在,每次回娘家,身边都带着俩半大小子?那是她婆家的小叔子!她也不怕别人说闲话,硬是带在身边当保镖使!” 他话里有气,气女儿不听话,可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不就是怕娘家瞧不起她婆家,怕咱们为难刘强吗!可你爹娘是那种人吗?哼!” 陈冬河想起大姐那倔强又带着点怯懦的性格,还有那两个体格壮实,总用防备眼神看自己,像小牛犊子一样护在大姐身边的小叔子,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酸。 大姐夫家的情况确实艰难到了极点,大姐那份倔强和付出,是她在那个陌生家庭里唯一的支撑了。 “行!爹,娘,你们放心。明天我就过去走一趟!反正离得也不远,晌午就在大姐家吃饭。” 陈冬河想着驴车上的东西,心里有了主意,又立即补充道:“那几只小野猪崽子,刚好留两只,给大姐家里送过去,自己养着也好,宰了吃肉也好。” “那俩小子……也正长个儿,缺油水得很。我也该跟他们见见面,熟络熟络。” 上辈子欠他们的,这辈子得慢慢还。 他话音刚落,老村长洪亮的声音就从院门外传了进来,带着浓浓的喜气。 第34章 大锅炖野猪 “好小子!老叔果然没看错你!够爷们儿!够敞亮!够仁义!” “咱村那些人拿了你的肉,以后你家有啥事儿,那就是他们的事儿!这就是咱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陈冬河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利索地下炕穿鞋跑了出去。 “老叔,快进屋暖和暖和!外头冷着呢!”他赶紧去扶住披着旧棉袄的老村长。 “暖和啥呀?”老村长红光满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口里吹住着: “走走走,先去大队!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过去了,就差你这正主儿了!等你发话呢!” 二姐陈小雨性子风风火火,听说弟弟要把野猪肉分给大家,二话没说,拉着小妹陈小玉早就跑去看热闹了。 村里难得有这么喜庆的大扬面,跟过年杀猪似的。 陈冬河跟着老村长来到大队门口,迎接他的是村里父老乡亲更加热情和真诚的夸奖。 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堆满了笑,眼神热切地看着他。 连以前见他绕着走的老古板李会计,此刻都对他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上辈子加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地夸赞,感觉自己脸皮都变薄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会嘿嘿地笑。 老村长直接把他拉到人群中间,抬高手臂往下压了压,扬面顿时安静下来。 他大声宣布,声音洪亮:“冬河,我和咱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商量好了!咱们把这肉分一半,按人头算!” “家里人多劳力少的,咱们就多给点,保证一人能分上半斤肉,也沾沾冬河的血性和喜气儿!” “剩下的一半,连骨头带贴骨肉,咱就把大队那口大铁锅搬出来,直接炖喽!” “那大骨头敲开炖出来,骨髓的香气能飘一里地!” “再往锅里添点儿萝卜、土豆、白菜啥的,有啥放啥!就当是吃大锅饭,全村一起热闹热闹!也驱驱这冬天的寒气!” “而这功劳,”老村长用力拍着陈冬河的肩膀,几乎是用吼的,“全在冬河这孩子身上!大家伙儿承不承这个情?” “承情!” “冬河好样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 …… 人群轰然回应,声音震天响,小孩子们都兴奋地蹦跳起来。 村里的热闹气氛一直持续了很久。 两大锅骨头汤在临时垒砌的灶台上咕嘟咕嘟炖了两个多钟头。 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村子,勾得人馋虫直冒。 连平时早早睡觉的老人都拄着拐棍来了。 村里的老爷们聚在一块儿抽着旱烟聊天。 几个有经验的老把式围拢在野猪旁,一边啧啧称赞这野猪的肥壮,掂量着沉甸甸的分量,一边指挥着年轻力壮的汉子如何下刀才能分得最均匀。 肉要切多厚,骨头该剁多大块。 半大小子们则都围在陈冬河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在他们心里,陈冬河可不是什么街溜子,而是他们村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所有人的大哥。 他们缠着陈冬河,七嘴八舌地问着打野猪的惊险过程。 更有人壮着胆子问,能不能下次进山带上他们。 张铁柱站在旁边抽着烟,看着陈冬河耐心回答那些小子的话,脸上挂着老父亲般欣慰的笑。 热闹的气氛在肉炖好之后达到了顶点。 随着老村长一声吆喝“开锅喽”,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乌泱泱地涌向了那两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那香味早已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一锅炖的是吸饱了肉汁的土豆块,另一锅炖的是软烂入味的萝卜条。 汤面上飘着金黄的油花和呛鼻子的干辣椒段,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柴火味,让人口水直流。 村里人长年累月不见荤腥,肚子里缺油水,此刻闻着这喷香的味道,个个眼睛发亮。 孩子们捧着豁了口的粗陶碗,眼巴巴地盯着大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不断地小声催促大人快点往前挤。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陈冬河不但给大家伙分了实实在在的肉,还熬了这么两大锅香飘十里的骨头汤。 两个直径足有一米五的大锅架在大队门前,热气腾腾,只要是村里的人,人人有份,管够! 这手笔,这心意,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说不出半点不是。 分肉和领汤的扬面异常秩序井然,大家自觉地排着队,每家领到那指头宽的一条冒着油光的肉时,脸上的笑纹都深了许多。 拿手指捻捻那雪白的猪油,再小心翼翼地包进带来的干树叶或油纸里,藏进最深的衣兜。 捧着热汤碗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迫不及待地吹着气,然后呲溜呲溜地吸上一口滚烫的热汤,脸上立刻露出满足和舒畅的表情。 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才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妇道人家在收拾锅碗瓢盆。 架起的两口大锅却没有立刻收起来,里面还留着不少没捞干净的肉骨头和煮烂的菜碎。 老村长乐呵呵地咂摸着嘴,看着锅底:“甭收,明天再添水,把各家刮盆底刮出来的剩饭倒进去一起熬一锅浓汤,这味儿香着呢,不能糟蹋。” “各家明儿早上拿碗来,还能喝碗油汪汪的肉汤,泡点干粮,美着呢!” 陈冬河看李雪默默回了家,那纤细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立刻跟在了后面。 等她家那扇熟悉的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才快步上前。 等李雪准备落门闩时,他急忙伸手挡在了门框上。 “谁?” 李雪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顿,低声问道。 看清是陈冬河后,她立刻笑了,眉眼弯弯,清冷的月光下,笑容格外温暖。 “冬河哥?快进来坐!外头冷,进屋烤烤火。我娘昨天还念叨呢,说你们家给的熊肉太多了,让咱家跟着沾了天大的光。” “不多,一点都不多。” 陈冬河没进屋,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堂屋黑着,里屋透出一点昏黄的煤油灯光,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我看李婶没去大队,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咳得厉害吗?”他语气带着关切。 李雪眼神微微暗淡,轻声道:“我娘不爱凑热闹,人一多,她喘气儿就不顺,怕咳嗽起来扫了大家的兴。” “我把分到的骨头汤和土豆端回来了,在家小炉子上炖着呢,给娘捂在炕头暖和着。” “冬河哥,你盛汤的时候,还悄悄给我碗底藏了块带筋的腿肉……” 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羞涩和感动。 陈冬河笑了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递过去一个用厚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个给你,给婶子补补身子。”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等再过段时间,开春暖和点了,积雪化干净路好走些,我借车带着你和婶子去趟市里医院,咱好好看看。” “老这么咳拖着也不是办法,得治。钱的事儿你别操心,有我呢!” 李雪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陈冬河递过来的油纸包,以及他肩上那杆三八大盖枪管上挂着的东西,忍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第35章 哥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羽毛去尽,内脏掏空,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费了心思。 这东西金贵得紧,她只在大舅家吃过一次,那鲜美的滋味至今难忘。 大舅说过,飞龙特别难打,拿到城里国营饭店,一只就能换十几块钱! 那还是两年前的价。 现在黑市上怕是更值钱了。 “冬河哥!这……这太贵重了!”李雪回过神来急忙推拒,声音都有些急了,“现在一只飞龙至少能卖二十多块钱呢!能买多少粮啊!你快拿回去,我不能要!” 这礼太重了。 陈冬河却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推拒的小手。 那小手冰凉,带着劳作留下的薄茧,却柔软细腻。 他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看着月光下李雪那清丽绝伦又带着惊讶和急切的面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坚定。 他轻轻捏了捏李雪的手,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低声道: “傻丫头,咱俩现在可是正儿八经在处对象,全村人都知道。以后你可是我媳妇儿。给我媳妇弄点好吃的,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微微俯身靠近,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 “别说二十块钱,就算是两百块,只要我媳妇爱吃,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想法子也给你弄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里面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李雪俏脸瞬间飞起红霞,脸颊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可陈冬河握得很紧,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陈冬河继续柔声道:“所有人都嫌弃我、躲着我的时候,只有你不离不弃,还肯信我。” “小雪,哥这辈子就认定你了。这飞龙拿回去,炖点汤,给婶子补补。” “她胃口不好,身子弱,夜里总咳嗽睡不安稳,就得吃点好的养着。” 说话间,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郑重,却又充满温情: “那可是我未来的岳母大人,我还指望着岳母大人以后能舒舒心心,帮咱看孩子呢!” 李雪被他这直白又厚脸皮的“岳母”、“媳妇”、“看孩子”臊得不行,心如擂鼓,微微咬着红唇。 那娇艳欲滴的模样让陈冬河心头一热,差点忍不住亲上去。 两人在门口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夜色渐深,寒风更冷。 陈冬河最终也没进屋。 毕竟天色太晚,两人还没结婚,他进去传出去容易惹闲话。 等告别李雪往回走时,他心情愉悦。 回味着刚才那短暂却甜蜜、带着羞涩回应的亲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四野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只有稀疏的星子闪烁着清冷的光挂在天边。 王秀梅已经早早地去三婶家把驴车借了过来。 陈冬河和老爹都不适合天没亮就去敲寡妇门,老娘去最合适。 三婶是个爽快人,虽然有点讶异陈冬河这么早要用车,但想到他昨日的大方义气,还是二话没说就牵出了毛色油亮的灰驴,帮王秀梅套好了车。 老爹陈大山本来想跟着陈冬河一起进山去搬那藏起来的野猪,担心他一个人太危险或者东西太重累着儿子,但被陈冬河坚决拒绝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个人能行,走惯了夜路,让老爹在家好好养腿,昨天跟着一起忙活,伤腿更需要休息。 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他的藏身处意念空间里,根本不需要费力搬运。 反倒是老爹跟着一起去,他还要想办法糊弄过去,反倒麻烦。 和家里人告别,在爹娘不放心的目光中,陈冬河熟练地赶着驴车,驾轻就熟地上了路。 寒冬腊月的风,像裹着冰渣子的小刀,刮在脸上生疼。 他裹紧了棉袄,蜷在车板上,听着车轮碾压冻土的咯吱声和灰驴打着响鼻的声音。 在寒冷的晨风中走了将近一个半钟头,才来到奎爷家附近的山脚下。 他原本的计划是多攒点猎物再去卖,甚至还想再进山一趟。 但昨天老爹提到了大姐的情况,那些话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进山打猎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大姐那里必须尽快去一趟。 自己家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老爹老娘都能吃上肉了,绝不能让大姐还在婆家苦哈哈地熬着。 从牙缝里抠东西给娘家,还要忍受弟妹的怨气和村里的闲言碎语,他能够想象大姐究竟顶着怎样的压力。 况且,从大姐所在的刘家屯进山,是另一个方向,那边的林子地势平缓些,他也很熟。 到时候给大姐送完东西,可以带着大姐夫家那两个半大小子进山溜达一圈。 一来让他们看看他如今的能耐,二来也算是个亲近的机会。 省得他们每次看到自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自己是个只会吸姐姐血的废物。 他在离刘家屯村口还有一里多路的地方,停下了驴车。 这里有几丛枯死的高大荆棘,是他以前偶然发现的临时藏匿点。 环顾四周无人,晨风呜咽,只有枯枝在风里摇摆。 他迅速动作,借着驴车和荆棘丛的掩护,心念微动,从藏身处取出了那只最大的母野猪,约一百五六十斤。 又取出柴刀,手起刀落,动作麻利地将其分成两扇厚实的肉排。 接着,他又拿出两只剥好皮挂了一层白霜的肥兔子,和一只尾羽鲜艳的野鸡。 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驴车上,用破麻袋稍微盖了盖,最后还在最上面随意地放了一小捆干柴做掩护。 这才大摇大摆地重新坐上车板,甩了下鞭梢儿,赶着灰驴往刘家屯走去。 第36章 我是来送东西的 稀薄的阳光驱散不了清晨的寒气,村里大部分人还在贪恋着炕头的温暖。 只有一些习惯早起的老头老太太,端着盛满棒子面稀粥的粗瓷碗,碗沿冒着微弱的热气。 他们蜷缩着坐在自家冰冷的门槛上或者墙根避风处,一边吸溜着稀粥,一边眯着眼昏昏欲睡。 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长里短。 远远听到驴叫声和车轱辘压过冻土的闷响,几个离村口近的老太太率先抬起了浑浊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转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厚实棉袄,脸冻得通红的年轻后生,赶着一辆驴车进了村。 有眼尖的老太太认出了来人,瘪着的嘴撇了撇。 “哟!这不是张家屯老陈家那小子吗?陈冬河!他又来了!” 一个瘪嘴的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粗瓷碗,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 “准是又来找他姐夫刘强划拉东西了!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生!” “刘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小舅子!三天两头来刮油水!” 她特意把“刮油水”三个字咬得很重,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谁说不是呢!” 旁边一个端着烟袋锅,却没舍得点烟丝的老头接口道,碗里的粥都顾不上喝了。 “听说这小子欠了三百块的外债!天爷啊,那可是天文数字!” “听说他东拼西凑的,从咱村都借走了不少!东家借五毛,西家借一块的,加起来怕有五十多块!” “刘强家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从牙缝里抠粮食给媳妇儿娘家送去,真不知道图啥!” 他摇着头,一脸的不认同。 “谁说不是!” 另一个刚吞下最后一口稀粥,正意犹未尽地刮着碗底的老太太立即用力点头附和,撇着嘴: “换成是我家,老婆子我早把这吃里扒外的媳妇打跑了!这小舅子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趴在他姐身上吸血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顺风飘到路上,带着乡村妇人特有的八卦和恶意揣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地说着风凉话。 却完全没想过,换成是他们自己,面对刘强家那俩半大小子和三个小丫头片子,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态度。 刘强虽然老实,但人不傻。 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媳妇陈小霞是真的做到了“长嫂如母”。 家里每天都是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辛辛苦苦操持家务。 不光照顾他两个半大弟弟,三个年幼妹妹的生活起居,甚至连缝补浆洗的活儿都一手包揽了。 她自己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家里孩子已经够多了,多一个其实不算啥。 但陈小霞咬着牙想着,自己要是十月怀胎再生一个,坐月子那一个月,家里这一大摊子谁来管? 本来就过得紧巴巴,一天勉强吃一顿饿不死也吃不饱的日子,她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吃这份苦,遭这份罪。 也怕再生一个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拖垮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干脆就不生了。 想着等两个小叔子长大能顶门立户赚钱了再说。 当陈冬河的驴车慢慢走近,车上放着的两扇猪肉,被他用路边随手砍来的松树枝压着,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站住!”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厉喝,这声音有些熟悉。 陈冬河诧异地回头,晨雾中快步跑来两个半大小子,气势汹汹。 他认识他们——自家大姐夫刘强的两个弟弟。 稍高些,冲在前头的是刘二强。 跟在后面,脸红脖子粗的是刘三强。 刘家老爹大字不识,给儿子取名就认一个“强”字,盼着下一代更比一代强。 后头的就叫二强三强。 乡下人家,取名本就这般直白朴素。 看到是他们,陈冬河脸上非但不见紧张,反而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扬面。 这俩小子以前对他可没个好脸,白眼翻得恨不能上天。 要不是顾及他们是大姐夫的亲弟弟,他早就动手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了。 “啧,没大没小!” 陈冬河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 “我大姐可是你们长嫂,见了面,再怎么着也该叫声哥吧?” “叫你哥?呸!你也配!” 刘二强已经冲到跟前,怒极攻心,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大嫂的日子能比现在好一百倍!你今天又来干啥?!还想怎么祸害我们?!” 刘三强紧跟上来,眼睛通红得像兔子,恶狠狠地瞪着陈冬河身后那架驴车,声音尖利刺耳: “还赶着驴车来?怎么,嫌以前刮得不够狠?这回是想把我们那破家整个儿连锅端了是吧?家里早让你掏空得叮当响了,你还惦记啥?!”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少年人的愤怒裹挟着委屈,倾泻而出: “你陈冬河要是个带把的爷们儿,自己闯的祸,就该自己挺着!凭啥拖累所有人?我大嫂欠了你的吗?!你还有脸来!” 陈冬河挑了挑眉,看着眼前两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和那辆被误会的驴车,语气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荒谬道:“啧,急啥眼?这回真不是来拿东西的。” “不是来拿东西?” 刘三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得更高更尖,手指几乎戳到陈冬河鼻子。 “那你还能是来送东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冬河你骗鬼呢!” “就是!”刘二强更是直接啐了一口,“糊弄谁呢?我们可不瞎!你是啥样人,全张家屯谁不知道?!黄鼠狼能给鸡拜年?”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围观村民的强烈共鸣。 胡子花白的老汉第一个大声应和:“没错!这话骗三岁孩子都不信!你陈冬河赶着驴车来送礼?怕是又想出啥歪点子掏空了强子家,再装好人吧!” 那裹蓝头巾的妇女也插话:“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这回又想弄点啥回去顶账?” 黑脸膛的汉子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指着驴车上被盖着的东西:“少废话!车里藏了啥见不得人的?是不是又想顺手牵羊?有种亮出来看看!” 第37章 睁开你们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了 面对着群情汹汹,根本不相信他一个字的村民们,他摇了摇头,似乎叹了口气:“跟你们就说不通……行吧,爱咋想咋想。” “还狡辩?!” 刘二强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陈冬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烧穿他。 “我哥为了你惹下的破事儿,几天几夜没合眼!在全村挨家挨户敲门,厚着这张脸皮,赔着笑脸给你借钱!鞋底都生生磨穿了……” 他声音陡然大起来,几乎是吼着控诉: “你知道硬生生凑那五十多块钱有多难?!一分一毛都是从我哥嫂嘴里抠出来的粮食钱!那钱压着一家子多少人的口粮?” “现在我们刘家在村里,都成了笑柄!这还不够吗?!你害我们害得还不够惨?!” 兄弟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红着眼眶,捏住拳头,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对哥嫂的心疼,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过去忍让,全是为了心疼大嫂陈小霞。 每次看到大嫂提起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时那愁苦抹泪的样子,兄弟俩就感觉心像被攥紧了似的疼。 大哥刘强既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 大嫂陈小霞过门后更是把他们当亲弟弟疼,一口吃的、一件衣裳都紧着他们,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冲着这份情,以往陈冬河来打打秋风,他们心里再不忿,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今天不同。 始作俑者的陈冬河,竟然敢大模大样地赶着驴车来! 这架势,不就是想把刘家最后那点根基都挖空吗? 趁着大哥还没出门,大嫂还没起,豁出去也要把他堵在这外面轰走。 事后就算被大哥大嫂狠揍一顿,他们也认了! 陈冬河听着两人愤怒的控诉,再看看四周因动静而渐渐围拢过来的村民,嘴角那抹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深了。 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围观的村民。 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汉子,抱着娃娃准备做早饭的妇女…… 人群像闻着腥味的鱼,迅速聚拢。 一看是陈冬河,再听到刘家兄弟的话,指点议论声瞬间响起,毫不客气地砸向陈冬河。 “陈冬河!你是真想把张家屯的老少爷们的脸皮都撕下来踩泥地里是不是?” 刚才那个胡子花白的老汉重重地啐了一口,浑浊的老眼瞪着陈冬河。 “摊上你这么号玩意儿,你们村老祖宗地下有知,棺材板都得蹦三蹦!” “可不是嘛!”裹着褪色蓝布头巾的妇女叉着腰,一脸鄙夷,声音又尖又利,目光刀子似的剐着陈冬河。 “瞅瞅强子家被你祸害成啥样了?你姐小霞多好的媳妇啊,嫁过来几年了?连个亲骨肉都不敢要!” “为啥?还不就是让你这吸血鬼弟弟拖累得?你这心,是拿冰坨子做的还是拿石头刻的?” 旁边一个黑脸膛的精壮汉子,显然是早就看不惯,粗着嗓门吼:“搁我那儿,这种成天招猫逗狗、游手好闲,还尽给家里招灾惹祸的狗屁舅子,早就抡起棍子把腿打折,扔后山沟喂狼了!留着就是祸害!” 另一个瘦削的村民挤进来,语气里充满了不齿:“我听说上个月东洼村李麻子家的鸡不见了三只,该不会跟你小子有关吧?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琢磨歪门邪道!” 一个抱着孩子的小媳妇也插嘴道:“就是,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一点正经过日子人的样子?” “成天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净指着打秋风过活!强子哥咋摊上这么个小舅子!” “听说欠赌债让人家追上门,还是刘强给扛下来的……”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 “啥?赌债?!” “我的天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小霞多好个姑娘,一辈子都要被他拖累毁了!” “这回又来要钱?五十多块还不够?强子家哪还掏得出一分?” “肯定是!没看连驴车都赶来了?这怕不是要把锅碗瓢盆都拉走抵债了!真不是东西!” …… 陈冬河听着周遭七嘴八舌、越来越恶毒的声讨,感受着村民们对他大姐一家近乎护犊子的心疼和愤怒,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清晰了,甚至还带着点奇异的轻松感。 这表情落在众人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原本就对他人品深恶痛绝的村民们,更是火撞顶梁门。 几个和刘家兄弟年纪相仿的村中青年,早就按捺不住,一边暴躁地骂娘,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刘二强、刘三强兄弟二人更是憋红了脸,拳头捏得嘎巴作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唾沫星子都快把他淹死了。 但凡还有一丝廉耻的人,早该灰溜溜滚蛋了,哪儿还有脸继续待在这儿。 可这陈冬河……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副死不悔改,油盐不进的惫懒样子,简直就是把全村的怒火摁在地上摩擦! “妈的!还跟他啰嗦什么?大家伙一起上,揍他狗日的!” “对!给刘家兄弟出口气!给咱全村正正风气!” “一起上!让这白眼狼废物好好的长长记性!” “打!今天非得把他打醒了不可!” …… 人群的鼓噪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愤怒像野火燎原,彻底点燃。 群情汹涌,推搡拥挤着,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就在这气氛已达沸点、剑拔弩张、众人义愤填膺撸袖欲上的千钧一发之际—— 陈冬河猛地动了! 他脸上的无奈和那种奇异轻松混杂的表情瞬间凝固,目光扫过暴怒的刘家兄弟和步步紧逼的人群,摇了摇头,像是彻底放弃了辩解。 只见他如豹子般迅捷两步跨回驴车旁,大手一伸,“唰啦”一声,动作干净利落地将车上遮掩着的几捆干松枝一把扯落在地。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扬,将盖在驴车上的那块破麻袋布彻底掀飞。 伴随着他一声不高不低、却清晰有力地喝问:“都他娘的给我看清楚了!” 破麻袋布被彻底掀开,驴车上被遮掩的“真相”再无任何遮挡,赤裸裸地暴露在清晨微寒的空气中和所有村民惊愕的目光下。 第38章 偷?我犯得着费那劲? “猪后腿?”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半响后,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条硕大肥厚的野猪后座。 两条硕大肥厚的野猪后座、几只健硕的野兔、几只羽毛绚烂的野鸡,赤裸裸地暴露在初升朝阳下! 那暗红的瘦肉,雪白的肥膘,灰褐健硕的野兔,尤其是那金红墨绿深紫交杂、尾羽流光溢彩的野鸡…… 瞬间如同三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了所有围观的人群。 空气骤然凝固! 沸水般的喧闹叫嚣瞬间被掐灭,陷入一片针落可闻的死寂。 那些骂着脏话伸着手的老人们,嘴里含着的半口干粮糊糊就那么糊在牙床上忘了咽下去。 刚才唾沫横飞声讨的村民们,脸上的义愤填膺瞬间被极致的惊愕取代。 所有伸出的手、张开的嘴,都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满腔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头,烧得通红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车上那堆平时过年都不敢多想的“硬货”,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短暂的死寂过后,怀疑很快在死水般的空气里滋生出涟漪。 “呵……” 一个刚才还怒骂陈冬河是“黄鼠狼”的黑脸膛汉子首先冷笑出声,打破了寂静。 他撇撇嘴,眼神里满是狐疑:“好家伙!太阳还真从西边蹦出来了?陈冬河,就凭你,能弄来这么多好玩意儿?” 他这话像丢进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了其他村民的疑虑。 “就是!该不会……是从哪家偷的吧?”之前那个裹蓝头巾的妇女压低声音,眼睛瞄着那色彩夺目的野鸡,“瞅瞅那鸡毛色,可不像咱家养的土鸡!” “二蛋家前天晚上狗叫得厉害,该不会……” “哎!别说!咱村东头老猎户李家年前丢了只兔子,当时门栓被撬过!” “该不会……是用强子哥借的钱,买来充门面的?就想堵我们的嘴?” “对对对!凭这小子以往的作风,我看八成是这样!” …… 议论声从窃窃私语渐渐变大,重新汇聚成一股不信任的质疑浪潮。 村民们眼中的惊愕迅速被一种“看穿诡计”的鄙夷取代,刚刚散去的愤怒似乎又有回涌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驴车旁,面无表情任由村民们指指点点的陈冬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他没有任何争辩的废话,只见他猛然转身,众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一杆枪身布满细小划痕,带着冷硬杀气的“水连珠”,已被他从驴车角落抄在手中。 那布满战火痕迹的老旧枪托,瞬间抵在了他那看似慵懒实则肌肉紧绷的肩窝上。 村民们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哗啦一下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 连那刚才吼得最大声的黑脸汉子都猛地缩了下脖子! 陈冬河压根没看众人,枪口陡然抬起,动作快得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他甚至都没怎么认真瞄准,那只握住枪身带着厚茧的手似乎只是凭感觉微微一调。 枪口所指——正是几十步外,村口那棵大杨树树梢上一只正在梳理羽毛,尚未察觉危险的肥硕斑鸠! “你……你想干啥?!” 刘二强骇得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的以为陈冬河恼羞成怒要杀人。 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旱天惊雷,骤然炸响在这凝固的清晨,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 嘎—— 那只斑鸠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只见树梢上“哗啦”一阵碎枝落叶散落,一个灰扑扑的肉球直挺挺地栽了下来,重重砸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 所有村民的心脏都仿佛被这一枪狠狠擂中,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胆小些的妇女甚至吓得捂住了耳朵,发出了低低的惊叫。 男人们也都脸色发白。 更有胆小的孩子直接被吓得哭出了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陈冬河肩膀微微后座,枪口依旧飘散着丝丝缕缕呛人的硝烟。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 他看都没看那掉落的斑鸠,直接“咔嚓”一声将枪栓后拉、退壳,再“咔嗒”一声推弹上膛,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放下步枪,单手拎着枪托,随意地扛在肩上。 然后,在几百道凝固的,混杂着惊骇震怖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踱到那斑鸠掉落的地方,抬脚拨弄了一下颈部被炸开,还在微微抽搐的鸟身。 “啧,有点瘦。” 他嫌弃地嘀咕了一声,随即弯腰,像拎只死耗子一样捏起那肥硕的斑鸠爪,看也不看,随手就往后一抛。 那断掉脖子的斑鸠画出一道短促的抛物线,“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在了驴车上那堆还渗着血水、闪烁着生命原始光泽的野猪后腿和野鸡中间。 血腥气、硝烟气混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陈冬河这才抬眼,扫过鸦雀无声的人群,目光在刚刚喊得最凶的那几个村民脸上稍稍停留,嘴角微微扯出一个近乎于无的弧度。 “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冷冰冰的穿透力。 “山上畜生多的是,老子犯得着费那劲?” 空气,这次是真的彻底死寂了! 只剩下寒风卷着枪口硝烟和地上血腥味的呜咽,以及村民们几乎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刚才那怀疑是偷的汉子,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裹蓝头巾的妇女,眼神躲闪,甚至不敢再与陈冬河有任何视线接触。 刘二强和刘三强,双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软。 看着那杆随意扛在陈冬河肩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连珠…… 又看看车上那只刚被打下来的斑鸠…… 再看看那堆野猪、兔子和野鸡…… 哥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只会打秋风惹祸的陈冬河?! 而且这枪法! 他哪里是瞎蒙的? 他那动作,那感觉,那利落劲儿,分明是个老猎手! 甚至是……更凶悍的存在! 原来他车上的东西,真的是他凭本事,靠着这杆枪,从山里打回来的?! 那他刚才说“不是来拿东西”…… 天旋地转! 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带来的眩晕感,席卷了刘家兄弟和所有村民。 第39章 姐夫,你误会了! 他将肩上那杆散发着硝烟余温、依旧令人心悸的“水连珠”随手插回驴车的空隙处,像是丢下根烧火棍。 然后拍了拍手,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驴车旁,重新握住缰绳。 “驾!” 随着一声短促的轻喝,破旧的驴车吱呀吱呀地从刘二强、刘三强以及那一大片石化的人群面前碾过。 沉重的车轮碾过被冻得硬邦邦的黄土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碾在了所有村民的心口上。 直到驴车走出七八步远,愣在原地的村民们才仿佛从一扬噩梦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我的亲娘祖奶奶……” “刚……刚才……那……那枪……” “打……打下来了!那么远!看都没看,抬手就打下来了?!” “咕咚……” 有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好像有冰冷的枪管擦着头发丝掠过。 “他……他哪来的枪?!使枪的工夫,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也太神了!” “偷?还说是偷?!妈呀,差点惹祸上身……” “那些东西……真是他自己打的?!” ……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但这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不再是愤怒的声讨,而是混合着极致震惊、后怕、疑惑以及一丝……对未知力量的茫然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死死黏在那吱呀前进的驴车后面,那个重新变得懒洋洋赶着车的背影。 以及他车上那杆安静斜倚、却散发着无形杀气的水连珠上。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哥俩刚刚就站在前面,离枪口最近。 那炽热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爆响犹在耳边。 那只斑鸠瞬间被子弹炸开脖子,毙命的画面就在眼前! 恐惧彻底压倒了愤怒。 那个背对着他们,赶着驴车的熟悉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和……深不可测。 哥俩捏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松开,手心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 先前的堵门念头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对自家大哥安危的担忧—— 陈冬河他……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刘强天不亮就起来了。 昨晚上只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野菜糊糊,肚子里早就空荡荡叫个不停。 家里几亩薄田,农闲时别人都在猫冬,他却闲不住,到处找活干,因为不干活就没饭吃。 他会点木匠手艺,人又勤快肯出力,不挑活,所以找他干零活的人不少。 他每天起早贪黑,就为了多赚几个钱。 哪怕一毛两毛,也是家里的一份指望。 早上起来,他通常是不吃饭的。 灌两瓢冰凉的井水压压肚子里那火烧火燎的咕噜声,就准备出门。 今天他接了个给邻村老张家打一套柜子的活,主家管一顿中午饭,晚饭得回家吃。 是个能开十几块钱的“大活”,得早点去。 他刚打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缝隙里塞着干草的破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就呼啸着灌了进来。 吹得他只穿了件打着好几处补丁,棉絮板结的薄棉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连打了两个寒噤。 门外不远处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把驴车停在自家低矮破败的院门前。 赶车的年轻后生也正朝这边看来。 刘强冻得发青的脸颊上露出苦涩和无奈,习惯性地叹了口气。 搓了搓冻得通红,皮肤皲裂的手,他像是鼓足了勇气,迎着寒风走出门坎几步:“冬……冬河?” 刘强眼中带着惊愕,随即习惯性地露出苦笑,那笑容僵硬而疲惫。 “冬河,姐夫……姐夫能借的都借了。上次你拿走的那四两肉,我知道,那是你姐想给你们家添个荤腥,我没拦着,是我这做姐夫的没本事……” 他声音带着点虚浮,是饿的,也是愁的。 “不过你放心,我最近又接了个大活,给邻村老张家打一套柜子,能干二十多天!主家仁义,答应给十一块钱工钱!” “等这单活干完,我就把钱……尽量多凑些给你送过去。” “你跟那边……催债的,也说说好话,三百块不是小数,咱们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只能先一点一点还……” “以后……以后日子松快点,肯定想办法慢慢还清。” 他语气里带着被生活重担压垮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奈,显然以为小舅子这么早登门,又是来要钱的。 看着大姐夫冻得发青开裂的脸颊,以及身上那件单薄空荡,难以遮风的破旧棉袄,下意识佝偻着抵抗寒风的身躯,听着他这近乎哀求般的保证,陈冬河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和感动涌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这个大姐夫虽然没多大本事,人憨厚老实得近乎窝囊,但对自己大姐陈小霞,那真的是掏心窝子的好。 宁可自己饿肚子挨冻,也不愿大姐太委屈。 上辈子,大姐虽然操劳一生,没享过福,但好歹得了个善终。 跟大姐夫虽然清苦却也相濡以沫,大姐夫对她始终如一。 只是大姐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没孩子。 就是因为大姐夫家这沉重得喘不过气的负担。 后来大姐夫那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倒是都出息了,对大姐真像亲娘一样孝顺,百般弥补。 可惜,他们对自己这个小舅子充满了敌意。 后来自己发达了想给点钱补偿大姐,却被那个脾气最爆的刘二强,毫不客气地把钱袋子丢回来摔在他脸上。 说不稀罕他的臭钱,让他滚远点,别脏了他家地界……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不堪,陈冬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酸涩和愧疚,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 “姐夫,你误会了。” “我今天来,不是来要钱的。以前不懂事,给家里、给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他稍稍侧身,指着驴车上盖着麻袋,以及难以遮掩轮廓的重物道:“我今天来,是专门来给你,给大姐,还有弟弟妹妹们送肉的!” 第40章 这是在做梦吗? “你也知道,我爹我娘是啥脾气,总觉得我大姐在你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对你说话也不太好听。” “但这次我家遇到事儿,村里人还没咋地,姐夫你二话不说就挺身而出,到处奔波帮我家凑钱,这份情谊我陈冬河记下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仔细问了你家的情况。” 陈冬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自责。 “姐夫,以前是兄弟我太混蛋了,总给你们添麻烦。今儿个,我给你赔个不是!” 陈冬河说着,对着刘强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强整个人都懵了。 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着嘴,那浑浊眼睛里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 以前这小舅子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脾气火爆,三句话不对付就敢动手,几乎没人敢惹。 对他这个姐夫,更是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从来没个好脸。 可现在,他竟然对着自己……弯腰?赔礼道歉?还说……送肉? 刘强使劲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饿晕了头,出现了幻觉。 或者在做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他心里装的满满都是对自家老婆陈小霞的亏欠,感激她像亲娘一样任劳任怨,帮他养育两个半大弟弟,三个嗷嗷待哺的妹妹。 这么大的压力,全压在他们两口子瘦弱的肩膀上。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媳妇,让她跟着受穷受苦。 所以,媳妇就算把家里仅有的那点精贵的细粮,甚至偶尔攒下的一两个鸡蛋送回娘家贴补她爹娘,他也从不敢,也从不愿吭声。 看到小舅子弯着腰久久没起来,那姿态摆得极低极真,不是作伪,刘强才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 一股巨大的慌乱涌上心头,手足无措地快走两步,粗糙的大手一把紧紧扶住陈冬河的胳膊,用力往上抬,声音都发颤了。 “冬……冬河!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啥!使不得,使不得啊!折煞姐夫了!” 他慌得语无伦次,平时老实惯了,可没遇到过这种让人心慌又心头发烫的阵仗。 陈冬河顺势直起身,脸上带着释然和一种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容。 那不是得意,而是放下了一份沉重的包袱后的轻松。 “姐夫,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往后,只要我进山有收获,定给你留一份!” “你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光喝稀的啃咸菜可不行,必须得吃肉才能有劲儿,加了营养才能长得结实!” 他说着,大步走到驴车旁,一把掀开了盖得严严实实的破麻袋和上面那捆干柴。 麻袋掀开,露出了下面红白分明,膘肥肉厚,还隐隐散发着血腥和寒气的两大扇野猪肉。 旁边是两只肥兔子以及一只毛色鲜亮的大野鸡! “这……” 刘强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当那堆实实在在的“荤腥”完全暴露在清晨的寒光下时,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喉咙不受控制地用力滚动了一下,肚子里的咕噜声如同雷鸣般炸响。 家里……家里得有两年多快三年,没见过这么多荤腥了! 去年过年,他给人赶工半个月,累得脱了层皮,才换来四两猪板油。 熬油时那个香啊…… 结果眼前这小舅子上门,二话不说就把那点油渣和一小块凝油都拎走了。 临走还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没本事,把媳妇饿瘦了。 他心里有愧,觉得自家再难,也比小舅子家多几张嘴吃饭,硬是忍着没说话。 家里两个弟弟想冲上去顶撞两句,也被他死死拉住,狠狠的用眼神瞪了回去。 可现在……这驴车上,是足足两大扇,加起来至少一百五六十斤的肉! 还有肥兔子、大野鸡! 这……这简直像梦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嘴唇哆嗦着,一时之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里的其他人听到门口异常的动静,也都急忙跑了出来。 后面跟来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因为长期吃不饱饭,瘦得像麻杆,宽大的破袄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发黄。 但他们现在发黄的脸,却涨得有些发红,想到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无地自容,甚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门口的说话声,尤其像是听到了那个讨厌的小舅子的声音,接着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是三个小丫头,刘强的妹妹们。 大的十二岁,叫刘玉兰,懂事些。 中间的十岁,刘玉梅。 最小的才八岁,刘玉菊。 她们嘴边还沾着早上喝的苞米碴子粥的痕迹。 一个个都是大脑袋细脖子,小身子骨看着弱不禁风,偏偏长期喝稀粥鼓着点小肚子,典型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模样。 最小的六妹吸溜着冻出来的清鼻涕,眼巴巴地看着驴车上的东西,小手指含在嘴里。 最后出来的,正是陈冬河的大姐,陈小霞。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七八个补丁,一看就是婆婆留下的旧棉袄。 腰间用一根麻绳系着,显得身形更加瘦削单薄。 头发用旧布条草草挽着,脸上带着终日操劳的疲惫憔悴,颧骨微凸,嘴唇干裂没有血色。 但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自己日思夜想,放心不下的亲弟弟时,那双深陷下去却温婉的大眼睛里立刻亮起了热切的光芒。 是那种看到骨肉至亲时本能的欢喜。 “冬河!” 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哑。 陈冬河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人,尤其是目光落在大姐身上,心头猛地一酸,像被滚油烫过。 巨大的悔恨和心痛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了眼眶。 他狠狠咬了下牙关,才没让那热流滚下来。 上辈子他混蛋透顶,根本没仔细看过大姐夫家的窘迫境况。 只觉得他窝囊,配不上自己姐姐。 去年还因为那可怜的四两猪板油,把大姐夫骂得狗血淋头。 当时还觉得是刘家屯的人欺负大姐夫老实,故意给次等的。 现在再想想自己当时的嘴脸……真是该天打雷劈! 幸好,老天爷听到了他死前的悔恨,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能亲手弥补! 第41章 以后我给你撑腰! 他的声音因为强忍着情绪而有点发粗,说着张开双臂,在刘家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用力地把那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大姐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结实健壮。 大姐也有一米七左右。 可抱在怀里,却轻飘飘的像一把枯柴,骨头硌人得厉害。 那单薄的身躯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陈冬河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生疼。 陈小霞却有些慌了,急忙推开陈冬河:“是不是家里没把钱凑够?李二狗那个王八蛋要送你进去蹲笆篱子?” 陈冬河急忙摇头:“不是,李二狗现在不光道歉,还要倒赔我五百块,事情真相大白,是你弟弟我见义勇为。” “以前是我太混蛋,不知道大姐你的日子这么难,以后我就是大姐你的靠山,缺吃少穿了就回娘家拿。” “多养活几张嘴,咱娘家还支撑得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洪亮,特意拔高了调门,视线瞟向院外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婆娘。 刚才她们那些七嘴八舌的闲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不用想也知道,大姐在村里没少受这些人的挤兑。 陈小霞刚要开口,陈冬河手已经伸进口袋,从系统空间里取出十张大团结,郑重其事按进大姐手心。 “姐,这钱你拿着!你也别光怨咱爹娘,你啥脾气,自己心里还没数?从小就是头犟驴。” “现在弟弟我有钱了,爹娘管不着我,以后我给你撑腰!” “我就图一样,大姐夫得对你好。” 说着他目光扫向旁边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小子,咧嘴笑了笑:“瞅瞅你俩这身板,饿得像两根竹竿,估计一阵风都能吹跑。咋样,今天正好有空,敢不敢跟我进山跑一趟?”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去张家屯走亲戚,大嫂都不让他们进院。 村里人都嚼舌头,说大嫂她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整天就知道打架惹祸。 可今天这一大板车的肉,还有那一张张簇新,带着油墨香味的大团结,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哪是街溜子? 简直就是财神爷从天而降! “冬河,这……这肉和钱你还是拿回去,姐夫不能收……” 姐夫刘强搓着手,脸涨得通红,声音透着局促不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礼砸懵了。 话没说完,就被陈冬河翻个白眼截住了:“谁说是给你的?这是我给我大姐的!这钱,这肉,都归我大姐说了算。你就是我姐夫,在我这儿也得排我大姐后头!” “懂不懂啥叫长姐如母?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她背大的!” “呃……”刘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陈冬河当即趁热打铁道:“那个姐夫,我带他俩小子进山,行不?” 话音未落,他已走到驴车边,掀开盖着的枫树枝叶,抽出那支水连珠步枪。 又从枝叶底下摸索出一大把金灿灿的子弹,哗啦一下全揣进兜里。 目光炯炯地看向刘二强和刘三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陈小霞,等着她发话。 陈冬河见状乐了。 这俩小子不怕自己亲大哥,反倒怵自家大姐。 看来大姐在这个家,是实打实的掌舵人。 “嘿,你俩愣那儿干啥?看我大姐顶啥用?我都说了我大姐当不了我的主!跟不跟来?跟哥进山,少不了你们肉吃!” “想!” 两人几乎是吼出来的,眼里闪着兴奋又忐忑的光。 陈小霞两步跨过来,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把揪住陈冬河的耳朵:“小兔崽子!翻天了是吧?我当不了你的主?” “哎哟大姐饶命!亲姐!在外头呢,给弟弟留点脸面!” 陈冬河瞬间矮了半截,龇牙咧嘴地求饶,刚才那点威风荡然无存。 刚刚还一身悍气的陈冬河,此刻被身形瘦弱,比他矮一头的姐姐揪得毫无脾气,连声告饶。 这反差极大的扬面,让围观的村里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原以为是个混不吝的煞神,谁料竟是个姐管严? 被训了一顿的陈冬河,只好耷拉着脑袋,乖乖跟着大姐进了屋。 陈冬河揉着发烫的耳朵根子,心里直犯嘀咕。 大姐这火爆脾气到底随谁? 爹娘可都没这风格。 老爹生气顶多闷声抽烟,老娘最多唠叨。 大姐这雷厉风行的劲儿……嗯,以后惹不起。 难怪把姐夫家这两个半大小子驯得服服帖帖,像两只小鹌鹑。 陈冬河趁大姐转身,朝刘家兄弟俩使了个眼色,从兜里飞快地抓出两把糖。 几颗大白兔奶糖混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 这是他特意从空间里挑的。 “喏,甜嘴儿的。以后对我大姐好点儿,要是敢让她受气……”他压低声音,眼神故意凶了凶,“小心我拿这水连珠,给谁开个窟窿眼!” 话还没凉透,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个小混球!要拿枪崩谁?”陈小霞的声音带着火气。 陈冬河脖子一缩,脸上的凶相瞬间变成讨好的笑容:“姐,我这不是吓唬他俩小子嘛,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这可是我的好兄弟!” 他边说边把糖塞进俩小子手里。 刘二强和刘三强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糖果,再想想自己从前听的那些闲话,心里又感动又惭愧。 大嫂待他们如亲弟,果然她这弟弟也是好人! 除了大哥大嫂,从今往后,陈冬河就是他们最亲的哥! 这条命卖了也值! 陈冬河深知怎么跟这种半大小子打交道。 大姐在刘家硬不硬气,以后多少也得指着这两个半大小子。 至于大姐夫? 唉,指望不上! 人太老实,挨了欺负都觉得是占便宜。 肉扛进了灶房,陈小霞发了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咱小弟送来的,就是咱自家的东西,放踏实了!” 陈冬河立马心领神会,趁着大姐话音没落,一手一个,拽起刘家兄弟俩就跑。 “哎——你这……” 陈小霞的喊声被甩在了身后。 第42章 撞大运了! 两小子立刻围了上来,一个劲问他那枪的事,眼睛盯着他鼓鼓囊囊的口袋。 “往后叫哥!”陈冬河脚步不停,“想玩枪?你们这准头儿还差得远!得先把弓箭摸熟了,再不济也得会用弹弓,打得稳了才成。” “不然嘞?一颗子弹五毛钱,知道能换多少包糖不?” 两小子连忙摇头,但是对子弹的昂贵有了直观认识。 陈冬河脸上带了点戏谑的笑:“得了,废话不多说。枪是带了的,弓箭也在后头。” “听着,今儿要是打了猎物回去,你们大嫂兴许下手能轻点;要是空着手……” “嘿嘿,你们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记住喽,没有我领着,死也别自个儿往老林子里钻。” 他倒不是真指望这俩新手能帮上忙。 主要是让他们亲眼瞧瞧自己的本事,明白大姐背后有娘家人,还是顶硬的那种。 尤其是刘二强,脾气一点就着,得给他压压性子,让他知道山里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升米恩,斗米仇。 恩情太重太容易,反倒不是好事。 带着两个半大小子,陈冬河熟门熟路地从村后山钻进了莽莽苍苍的老林子。 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刚钻进林子走了不到一刻钟,陈冬河猛地顿住脚步,一把将两人扯到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 两人一脸茫然,刚要发问,却见陈冬河目光如炬,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刘二强和刘三强对上那眼神,心头猛地一凛。 太熟悉了! 平时大嫂要训人之前就是这样看他们的。 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噤若寒蝉。 而此刻陈冬河的眼神,比大嫂的更加锐利冰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吓得两人赶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三人躲在树后,陈冬河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朝前方开阔的雪坡望去。 这一望,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距离他们大约三百多米开外,一大一小两头梅花鹿正低头啃食着雪地下稀疏的苔藓! 陈冬河喉咙发紧,心脏咚咚直跳。 这可是做梦都难撞见的大运! 狍子肉能卖一块五一斤,也属鹿科,但跟梅花鹿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年景再缺吃少穿,梅花鹿连肉带骨一斤也得卖三块往上走,整张好鹿皮少说也值二三十块。 一头公狍子卖上天价,也就八十顶天了。 可这头公梅花鹿……至少值三百! 更别说梅花鹿肉滋补,膘也厚实,油脂香气比那干柴的狍子肉强了不知多少倍。 那母鹿虽然个头小点,也绝对值钱! 两头鹿极其警觉,长长的脖颈时不时抬起,警惕地转动耳朵扫视四周,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让它们瞬间逃遁。 还好他们处于下风口,视野又开阔,这才没被发现。 陈冬河缩回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们两个,给我藏死了!树后面趴稳,一动也不准动!这两头鹿,我要定了!” 说完,他猫下腰,像一片融进雪地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匍匐前进,积雪在他身下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刘二强和刘三强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到雪地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陈冬河整个人扑进厚厚的积雪中,像一条灵活的雪蛇,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蠕动痕迹向前延伸,竟连个人影都看不清了。 陈冬河是利用积雪掩盖身上的气味,以免被鹿灵敏的鼻子嗅到。 老林子里的梅花鹿精得很,猎人罕有得手。 一是因为这玩意天生警惕。 二来就是因为它们浑身是宝,是猎人眼中的金疙瘩,久而久之都尽可能远离村庄,跑得远远的。 三百多米的距离,陈冬河愣是潜伏爬行了将近半个钟头。 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像针扎一样疼。 他只能咬牙硬挺,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 那两头鹿始终在方圆十几步的区域内移动觅食,每隔几秒钟必有一次抬头瞭望,竖起的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风声。 陈冬河爬到距离那两头鹿约莫八十米的地方,就再也不敢动了。 这个角度有风旋,再靠近,气味和细微的动静都可能暴露。 要是惊跑了这到嘴边的宝贝,他得把肠子悔青。 他悄悄从掩体后抽出水连珠,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羽毛,生怕金属摩擦发出声响。 枪托稳稳抵在肩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手指冻得发木,放在嘴边用力哈了几口热气,才勉强恢复一点知觉。 在他身后,树后的两兄弟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片雪坡,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猎物。 刘二强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气声问:“老三,他为啥不动了?” 刘三强紧紧攥着拳头,同样小声回应,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枪口都架住了……别说话,千万别出声,这鹿比耗子还精!听人说金贵得很!值老鼻子钱了!” 就在他们憋气憋得肺都要炸的时候—— 砰! 清脆的枪声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撕裂了山林间的寂静! 巨大的声响把树后的兄弟俩惊得浑身一哆嗦,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刘二强猛地瞪大了眼。 他亲眼看见那头体型更大的公梅花鹿,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脖颈处血雾暴起,轰然砸倒在地。 四肢剧烈地抽搐着,眼看活不成了! 还没等他倒抽的那口冷气吸上来。 陈冬河已如同一头矫捷的豹子,瞬间从雪地中弹射而起,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枪口几乎没有停顿,再次喷出火光!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群山间反复回荡,惊起远处一片飞鸟。 那头受惊的母鹿哀鸣一声,后臀处猛地爆开一簇血花,一条后腿明显被打得失去了准头,奔跑的姿态顿时扭曲,速度骤减,踉踉跄跄地往坡下逃窜。 第43章 刀劈金钱豹 他不能直接将这头鹿收进空间,否则后面就没法解释了。 他冲着两个半大小子的藏身方向急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二强!过来放血!快!” 公鹿的抽搐已经微弱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陈冬河手里变魔术般掏出个之前准备好的水囊——里面的水早已倒空。 浓稠温热的鹿血汩汩流入皮囊中。 这东西是真正的宝啊! 弄点烧刀子泡上,给老爹补身子骨正合适。 刘二强和刘三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着那巨大的鹿尸和汩汩流出的鲜血,既兴奋又有些手忙脚乱。 刚到跟前,陈冬河就把水囊塞进刘二强手里,语气急促: “对准伤口接!一滴都别糟蹋!这是精血!我去追那只带崽子的母鹿!”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竟只在雪面留下浅浅的脚印,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长期在山里摸爬滚打练就的本事。 两兄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才明白之前陈冬河说他们连跟都跟不上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套潜伏的动作,简直比林子里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悄无声息。 这哪里是传闻中的街溜子? “哥,咱……咱以前听的全是瞎话吧?”刘三强声音发颤,眼神里全是震撼,看着陈冬河远去的背影,“大嫂的兄弟……太厉害了!” “什么好像!这本事能是一天练出来的?” 刘二强看着手中的水囊,又看看地上没了生息、壮硕的大公鹿,重重抹了把脸,脑子里轰然回荡起陈冬河之前说的话。 以前是不知道大姐的日子苦,现在这兄弟知道了,以后……怕是少不了肉香了! 看着眼前这倒在血泊中的鹿,他肚子里那点馋虫被血腥味一激,更是咕咕叫起来,嘴里忍不住又狠狠咽了口唾沫。 “快快,把囊口对准!别浪费了!一滴都别洒……” 刚接了几口血,远处又传来第三声枪响。 两兄弟抬头望去,只见那头逃窜的母鹿在更远处的雪坡上猛地一栽歪,前蹄跪倒,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陈冬河的身影正小跑过去。 “母鹿打着了!” 刘三强兴奋地低喊。 刘二强也松了口气,继续认真地接着鹿血,不敢浪费一滴。 然而,就在陈冬河处理完公鹿,奔向母鹿的过程中,一扬无声的危险正悄然降临。 陈冬河奔到母鹿倒毙的位置,刚靠近,就见母鹿身下还有只刚出生不久的鹿崽子,也断了气。 他暗骂一声造孽,但在这山里,物竞天择,谁也顾不得怜悯太多。 他弯腰拖拽母鹿,准备和刘二强他们会合。 鹿血在母鹿倒毙时就流了很大一部分,有些可惜。 他赶紧用手去堵那伤口,意念沟通系统空间,惊喜地发现接触到的血液竟能凭空收入系统空间,在半空中凝成一团血球! 他奋力挤压着鹿心附近,勉强又挤出一小团鹿血收入空间。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冰冷的惊悸感陡然爬上陈冬河的后背脊柱。 像有一条致命的毒蛇吐着信子盯上了他! 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出的直觉。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刘二强惊骇欲绝、带着破音的嘶吼: “冬河哥——有东西!你身后!!!” 陈冬河汗毛倒竖,身体甚至比脑子反应更快,猛然回身,手中紧握的已经不是水连珠,而是那把顺手带出来的,用来分解猎物的柴刀! 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道黄褐色的巨大残影,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混杂着血腥的浓烈腥风,扑面而来。 金钱豹! 还是头成年金钱豹! 皮毛脏污但线条流畅,矫健得像一道黄色的闪电。 它显然是被鹿血腥气吸引来的顶级猎食者,之前一直利用地形和风声的掩护潜伏在侧。 此刻趁着他处理母鹿、背对树林时悍然发起了偷袭。 时机拿捏得极准! 一人一兽的距离,眨眼已不足两米。 豹口大大张开,獠牙冷光森然,直指他的咽喉。 利爪更是蓄势待发,准备将他扑倒撕碎。 树后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冲来。 千钧一发! 陈冬河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高级基础刀术的本能催动下绷紧、扭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没有思考!只有生存的本能! 他核心用力,腰肢猛地向后弯折,身体几乎形成了一张反弓。 这动作超出了普通人极限。 同时,左脚跟死死钉入雪中,右脚带着整个身体向左后方滑撤,动作间带起的雪花四溅。 身体动作的同时,右手紧握的柴刀,没有任何花哨,只是一个极快、极低平、顺着身体后撤方向的反手上撩。 刀光一闪! “嗬!” 猎豹带着腥风的扑击恰好冲到。 陈冬河滑撤闪避的时间差刚刚形成。 噗嗤!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入皮肉筋骨的闷响。 柴刀那厚钝的刃口,在他全身力气和巧妙角度的作用下,如同切开柔韧的皮革,准确地从猎豹凌空扑下的腹部软肋切入。 柴刀过处,一条近六十公分长的巨大豁口从豹腹豁然绽开。 滚烫的内脏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哗啦一声倾泻在冰冷的雪地上。 热气腾腾,血腥味瞬间浓烈了数倍。 嗷——吼—— 猎豹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 它砸落在地,剧烈地翻滚、痉挛,试图用前爪捂住那致命的伤口,可哪里堵得住? 粘稠的血液和碎裂的内脏不断涌出,在雪地上涂抹出大片刺目的猩红。 陈冬河一击得手,根本不做停留,立刻向侧后方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他揉着几乎闪到的后腰,眼神死死盯着垂死挣扎的豹子,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完全是技艺臻于化境后的身体本能。 稍慢一丝,此刻开膛破肚的就是他自己! 第44章 让你们村里人开开眼 陈冬河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金钱豹,再次提起了刀。 猎豹显然听不懂人言,剧痛激起了它最后的凶性,它挣扎着还想用残存的力气扑向陈冬河。 血红的独眼怨毒地锁定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陈冬河只是冷静地站着,又退了一步,手中的柴刀低垂,但刀尖稳稳指着豹子,全身戒备。 它挣扎了几次,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内脏,终于没能再站起来。 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中的凶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一片死寂。 刘二强和刘三强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如同两尊石像般僵立在不远处。 刚才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那近乎不可能的弯腰、滑步、拔刀,一气呵成! 柴刀带起的寒光和随之爆开的豹血内脏,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换做是他们任何一人,刚才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完,就会被一口咬断脖子。 死亡的阴影,猎手的危机,还有那神乎其技的手段…… 这一切带来的冲击力,远比打到两只梅花鹿更加强烈百倍。 “傻站着发什么呆?还不过来扶我一把?”陈冬河的声音带着一丝虚脱后的沙哑,打破了凝滞的寂静,“他娘的,腰差点闪折了!” 他扭动腰身,刚才强行扭转的肌肉传来阵阵酸痛。 这充分暴露了他身上遗留的问题。 力量是提升了,但身体的柔韧性还不够强,基础还得打磨。 刚才全力发挥,肾上腺素飙升,还没有感觉到什么。 现在猎豹的呼吸越来越弱,肾上腺素的作用消失,腰部的酸麻感让他有些无奈。 想要提升自身的柔韧度,所做的训练可比其他训练要苦多了。 柔韧度不够,来个劈叉能让人痛不欲生。 而想要拉开自身的筋骨柔韧度,那就是在痛不欲生和不受伤之间来回拉扯。 但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等回去后肯定要勤加练习。 如今只是一只猎豹,若是扑来的是一只猛虎,今天肯定是彻底栽了。 他可不想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死在那些大牲口的口中。 刘二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快步跑到了陈冬河的面前。 借着天光仔细一看,陈冬河从大腿往下,棉裤已经冻硬结冰,像两块冰坨子挂在腿上。 他急得额头冒汗,伸手就要解自己的裤腰带:“冬河哥,快,穿我的裤子!你的腿要是冻坏了可咋整!” 陈冬河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中带着点不以为意:“不用,瞧我的!” 他清晰地感觉到双腿冻得像两根冰棍,正在迅速失去知觉。 下山至少还得半个多小时,再这么下去,十有八九会冻伤,落个天冷就疼的后遗症。 现在虽然是白天,可山里的温度少说也在零下十几度。 刚才确实冲动了,真不该一股脑追下河。 念头闪过,他已抄起地上的柴刀,利落地走向了那只仅剩一口气的猎豹。 豹子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微弱声响。 陈冬河没犹豫,蹲下身,柴刀对准要害精准一送,给了它个痛快。 动作麻利地开始剥皮。 基础刀术达到高级,庖丁解牛都不在话下,对付一张豹皮更是轻松。 很快,整张带着体温的豹皮被剥了下来。 他随手抓起一把干净积雪,蹭掉皮面上沾染的血污,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张腥气未散,还带着暖气的豹皮紧紧裹在了自己冻僵的腿上。 像是捆了两块厚实的毛毡。 一股带着野兽体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住冰冷的双腿。 看到旁边站着的两兄弟正傻愣愣地看着他,陈冬河扯了扯嘴角,解释道:“瞅啥?老子可不是学女人穿裙子过日子,这是为了保命,保住这两条腿!” “你们小崽子懂啥,知道这一张老豹子皮能值多少钱吗?” 两兄弟同时茫然地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裹在冬河哥腿上的豹子皮毛。 陈冬河脸上露出灿烂又带点得意的笑容,晃了晃一根手指头:“至少这个数,一百块!” 这价格是他现估的,上辈子没亲手打过豹子,具体行情还真不好说。 在他的认知里,猛虎猎豹这类牲口,都是森林里顶尖的狠角色。 特别是猛虎,传说给虎添翼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稍逊一筹的是山中二把交椅——猞猁,也称二大王。 那东西体型跟猎豹差不多,但更阴险狡诈,也更警觉,浑身上下包括肉都能当药材,是真宝贝。 相比之下,猎豹倒是逊色一些了。 这张皮能卖一百块,他估摸着应该大差不差。 刘二强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合上。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冬河哥能随手拿出一百块接济他们家,那钱都是拿命在冰碴子里滚过,带血的。 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推开自己…… 刘二强不敢想下去。 他看着陈冬河裹着豹皮的腿,眼神复杂,有敬畏,更有后怕。 陈冬河瞅准时机,顺势问道:“话说回来,要是刚才豹子扑的是你们两个,能反应过来不?” 两人脖子摇得像拨浪鼓,脸色都有些发白,想想那扬景就脊背发凉。 “这就对了。”陈冬河语气认真了些,“说实话,今天要不是你俩眼尖,及时提醒,我也悬,一样反应不过来。” “知道为啥猎人能赚大钱,可十里八乡却没几个人真敢当猎人吗?” 两兄弟又摇了摇头。 “答案就一个!”陈冬河拍了拍大腿上还洇着血斑点的豹皮,声音沉了沉,“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靠拼命赚钱!” “今天咱们是走了狗屎运,弄了头老豹子,外加两只梅花鹿,算他娘的大丰收了。” “赶紧甭废话了,把猎物扛起来,打道回府!也让你们村里那些人开开眼。” “好叫他们知道,我陈冬河可不是什么就知道闲逛,不干正事的街溜子,他们那都是嚼舌根,听风就是雨!” “也算是给我姐也就是你们的大嫂长长脸,以后你们老刘家在村里,也能彻底挺起胸膛做人了。” 两兄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如捣蒜,先前那份忐忑恐惧,此时已被巨大的兴奋和憧憬取代。 刘强哥俩啥时候打过这么值钱的猎物? 等下回到村里,得让那些看不起他们家,嚼他姐舌根的人,好好睁大狗眼看看! 对陈冬河,先前村里传的那点街溜子偏见,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崇拜和佩服。 第45章 谁还敢说我家小弟是二流子? 内脏全掏空了,就剩皮骨肉,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渗出的血染红了他后背一大片。 他全然不在意,反正棉裤早就湿透冰冷,现在两条腿裹在豹皮里,行走间寒风飕飕地往里钻,只能加快速度。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合力拖拽着那两头梅花鹿,实在扛不动了,只能半拖半拉。 主要是他俩太单薄,营养不良,而且今天又只简单的垫了下肚子,根本没啥力气。 这要是身板结实点,扛两头鹿也不算啥。 下山途中,遇到几个村里在附近溜达或捡柴的人。 他们远远瞧见刘家两兄弟后面跟着个血糊糊,扛着个猛兽,走路带风的身影,全都惊得呆在原地,连手里的家伙什掉了都忘了捡。 当陈冬河一行三人扛着战利品,回到刘家破旧院子时,好些原本在刘强家门口探头探脑,想蹭点肉味的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大多是听说陈冬河给老刘家送了老大一扇猪肉,心里酸溜溜。 要么想闻闻肉香,要么想看看能不能仗着邻里关系占点便宜。 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陈冬河早就听见院子外的动静。 不等进门,他那洪亮,生怕全村人听不见的大嗓门就先吼了起来: “大姐!大姐快出来看哪!今儿进景山发了!咱干趴下一头豹子,还顺带收拾了两头梅花鹿!东西全给你扛回来了!” “这豹子皮,给我姐夫和这俩臭小子,还有仨丫头一人做顶暖和的帽子!” “鹿皮也够厚,做袄子最好!瞧这一家子冻的,没点像样衣裳哪行!” 陈小霞听见喊声,急急忙忙从屋里冲出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弟弟那一身冻得硬邦邦,又沾满半干血渍的棉衣裤。 还有腿上裹着的血腥扑鼻的豹皮,以及肩上扛着血糊糊豹尸的惨烈模样。 一股酸热猛地冲上鼻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刚想开口骂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但目光与弟弟那双含笑的眼睛一对上,所有的担忧和抱怨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弟弟,今天这是豁出命去给自己撑腰,长脸来了! 想到村里那些长舌妇平日里编排自己倒贴娘家,拿夫家东西养弟弟的闲话,看着弟弟此刻的样子,那股暖流裹着酸楚汹涌而出,怎么也压不住。 当年嫁到刘家这个苦窝窝,图的不就是刘强那句,以后家里你说了算? 这些年的苦,原以为只能自己咽下,没想到弟弟还这么小的半大孩子,连个家都还没成,就知道护着大姐了。 就凭他今天扛回来的这些东西,这不要命的劲儿,以后谁还敢说自家小弟,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陈冬河把沉重的豹子尸体,重重丢在院子中央。 血水立刻把冻硬的土地洇染了一大片暗红色。 他搓了搓冻得麻木的双手,又使劲跺了跺脚,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扭头寻找刘强。 刘强也是一脸的懵,看着地上巨大的豹尸和两头鹿,还有小舅子那狼狈却透着彪悍的样子,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他没出门做木工,就是为了招待突然上门又带来这么多肉的小舅子,特意托人帮忙跟东家请了一天假。 哪里想得到,小舅子出去溜达一趟,竟把这等凶兽给弄家里来了。 夫妻俩看着满地的猎物,都有些恍惚,感觉像在做梦。 围观的村民更是炸了锅,低声议论纷纷,看向陈冬河的眼神彻底变了。 “我的老天爷……猎豹啊!真给弄死了?” “谁说陈冬河是二流子?能打豹子的人,会是那号人?这得是顶厉害的炮手!” “刘强家小姨子这弟可了不得,刘家是熬出头了!” …… 刘二强和刘三强听着议论,腰杆子不由得挺直了几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陈冬河看着还傻站着的俩小舅子,没好气地笑骂道: “还愣着干啥?快去烧锅热水!你俩是想让老子这两条腿冻废了吗?” 他又转向还没回过神的大姐夫刘强:“姐夫,你家烧水洗澡的地方在哪个屋?” “刚下水撵鹿,棉裤裤腿湿透了,今晚还得叨扰一晚,等裤子烤干,明儿再走。麻烦大姐帮我洗洗这身行头了。” 他指了指自己满身血污冰碴子的棉衣。 刘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有些结巴:“住!住多久都行!我……我这就去张家屯跑一趟,跟爹娘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 说着就要转身。 陈冬河连忙叫住他:“姐夫,千万别跟咱娘说我进山的事儿!你就说我在外头瞎溜达,不小心弄湿了棉裤就行。大冷天的,怕冻伤了腿。” 陈小霞也赶紧附和,语气带着警告:“对,就这么说!要说实话,爹娘指定立刻冲过来揪他耳朵,娘那擀面杖搞不好真得落他身上!” 她瞪了一眼陈冬河。 陈冬河立刻嬉皮笑脸:“看,还是我大姐疼我。” 陈小霞双手叉腰,学着娘亲的样子冷笑一声:“你少给我灌迷魂汤!等会儿给你拾掇干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冬天的敢往刺骨冰河里跳,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她那凶巴巴的语气里,心疼多于责备。 围观的村民哄地一下笑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陈小霞性子厉害,能管家,能降服老实巴交的刘强。 可万没想到,这陈冬河在村里打架凶名赫赫,能猎杀豹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到了大姐面前居然怂成这样。 敢情是血脉压制,一物降一物。 刘强连晌午饭都顾不上吃,急匆匆就往张家屯奔去报信。 到了岳家,他哪敢提小舅子是下河追鹿,只说冬河在外头玩不小心弄湿了棉裤,怕冻着腿,在自家住一晚烤烤裤子,明天一准儿回。 他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小舅子。 陈大山听罢,倒没多想。 儿子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把自己的厚实棉裤找出来塞给刘强:“让他穿上,暖和!告诉他,明天必须给我滚回来!在外面不许再惹是生非!” 王秀梅也担忧地叮嘱了几句,让刘强路上小心。 第46章 山沟子里的值钱玩意 此刻他裹着刘二强刘三强的被子,窝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头最里面,只露出一张脸。 陈小霞拿着扫炕的笤帚疙瘩,象征性地抽在他厚实的被子上,噼啪作响,听动静倒是吓人。 “让你逞能!让你下河!叫你逞能!” 陈小霞嘴里数落着,手下每一下都隔着厚被子拍下去,力道其实不重。 “哎哟!疼!大姐轻点!我知错了!真知错了!” 陈冬河配合地在被窝里做各种夸张的扭动躲闪状,嘴里鬼哭狼嚎,演技浮夸。 陈小霞也没真想下狠手,看他冻得惨白的小脸还没完全缓过来,抽了几下,气也消了大半。 又骂了几句,便撂下笤帚疙瘩,去外屋收拾那带血的棉裤了。 陈冬河收敛了夸张表情,掀开被子一角,低声把躲在外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叫了进来。 这两小子就没他那么好运了。 刚才陈小霞出去前,已经吩咐过刘强,于是这两位的屁股上一人挨了刘强结结实实几脚。 此刻两兄弟蔫头耷脑地蹭进来,屁股上还火辣辣的。 陈冬河看着他们,表情严肃:“看见没?进山打猎,靠的不是傻大胆,也不是运气,靠的是真本事!是经验!是反应!命只有一条!”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多的废话我就不重复了。以后,只要我人没在你们跟前儿领着,绝不许你们俩私自进山!听明白没?尤其是老林子深处!想都别想!” 两兄弟揉着屁股,连连点头,这次是真正听进去了。 “别光看我今天弄回来这么多好东西,多想想危险!”陈冬河语重心长,“十次进山,九次都可能碰上这些要命的牲口,那血腥味就是给它们送的帖子!”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今天好在是我带着你俩一起进山打猎。按老辈传下的猎人规矩,只要一起进山,甭管出了多大力,见了血的收获就得三人平分。” “大姐夫已经替我送棉裤来了。等下吃过饭,我领你们去县城卖了这些猎物。卖的钱,咱们仨一人一份。” 两人顿时急了,互相看了一眼,刘二强头摇得像拨浪鼓: “冬河哥!可不行!我们就是跟在你屁股后头跑了趟腿,屁本事没使上,光拖后腿了。” “这钱绝对不能分!分了这钱,我哥知道了都得打死我!” 刘三强也紧跟着点头,急得脸通红:“对对对!我们啥也没干,不能要钱!要不是冬河哥你,我们俩今天命都得搭进去!” 陈冬河咧嘴一笑:“规矩就是规矩。哪怕你们今天真就只跟着在山里溜达了一圈,啥都没干,该你们的那股子份子钱也一分不能少!这叫同行见者有份!行有行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们现在看我好像挺厉害,对吧?那是你们还没见识过真正的老猎人。人家那功夫才叫绝!” “不用放枪,就凭着手艺挖坑下套设夹子,照样能把猎物收拾回家。那才是真本事!” “回头我慢慢教你们,怎么下套子,怎么认兽道,怎么在山外围放点绳套子陷阱。” “记住,只在外围,不能进深山老林!那地方,不是你们现在能去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教他们点稳妥的生计,能养活自己,贴补家计就好。 至于今天的意外,主要是为让他们见识山林险恶,先立好规矩。 饭桌上,陈冬河一边扒拉着陈小霞不断夹进他碗里的肉块,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跟刘强说着他对外围设陷阱,河边下篓子的想法和规划。 陈小霞看着他滔滔不绝、井井有条的样子,眼里的笑怎么都藏不住,自家小弟这变化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不过,那惊心动魄的扬景还在眼前晃悠,让她心有余悸。 等陈冬河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当口,陈小霞放下筷子,正色道:“你自己也清楚山里多危险。以后尽量少往那深山大沟里钻。” “我知道跟你说这些大道理,顶不了多大用,你这小子主意正。但你自己掰开揉碎了想想:咱爹娘头发都白了一半,容易吗?” “二妹眼瞅着也得找婆家嫁人了,四妹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你是她们唯一的亲兄弟亲哥哥!是她们以后在婆家的靠山!” “大姐我现在有家有小,不怕。可你要是……你要是真有个闪失……她们受欺负的时候,谁给她们撑腰?谁替她们出头?” 她盯着陈冬河的眼睛,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所以,你小子给我把命看得精贵点!以后咱家就指着你了!大姐这儿不用你操心,就算你以后不管你大姐……” 她指了指闷头吃饭的刘强、刘二强和刘三强。 “我还有你姐夫,有他这俩弟弟。都是实在亲戚!” 陈冬河嘿嘿一笑,指了指刘二强和刘三强:“大姐,我看这俩小子行!都是好苗子,没白疼他们。” “虽是老刘家的人,可也是你亲亲的小叔子,是咱家实在亲戚。” “以后我常来,教他们点布置陷阱抓兔套鸟的手艺,保证不带他们进深山老林冒险。” “更重要的啊——”他神秘地压低点声音,“我瞅见你们村山里流出来那条溪流,水急得很,是地下河冒上来的,里头藏着好东西呢!” “一种鱼,叫细鳞鱼,金贵着呢!还有松花鳖!都老值钱了,一斤卖个七八块不成问题!” “再过几年,搞不好十几二十块一斤!而且还会越来越贵。你算算,逮住一个鳖,换成粮食能换多少斤?够你们一家子吃多久?” “细鳞鱼?松花鳖?”刘家三兄弟同时抬起头,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连老实巴交的刘强也放下了筷子。 这山沟子里也有这么值钱的玩意儿? 他们一直以为河里就那么些平常的鲫瓜子、柳根子呢! 想学! 刘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但那眼神里全写上了。 第47章 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然后你跟我回家,我带你去找咱爹。爹编篾活手艺好,让他老人家给编几个沉水用的鱼篓子。” “我教你们怎么下篓子,专门逮那种值钱的细鳞鱼和鳖!这可是实打实的好营生,风险小,来钱稳!”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一行人去了县城,陈冬河轻车熟路地找到奎爷。 奎爷听说陈冬河猎到了豹子,还弄到两只梅花鹿,再见他身边跟着个老实木匠和两个半大小子,心里门儿清这大概是什么关系。 他只做生意,不多嘴。 验完货,奎爷一边盘算一边掏出烟袋点上,吧嗒两口,坦诚道:“兄弟,大哥我在这行混饭吃,讲究个诚信。豹子皮这玩意儿现在可稀罕了,有价无市,拿着钱都未必能买上。” “这张皮子保存得不错,少说值两百块。加上肉跟骨头杂七杂八的,拢共给你两百八。” 陈冬河爽快点头:“行,奎爷你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信你!” 奎爷又扒拉着仔细看了看两头梅花鹿,尤其翻动那剥开的口子和冻僵的内里,有点惋惜地咂咂嘴: “梅花鹿是好东西,鹿茸、鹿血、鹿心都抢手。可惜这血没存住,天冷又冻过了,没上次那条新鲜活泛的好。” “不过咱们是老交道,你送来的货也靠得住。这样,这两只,老哥给你三百整!凑个吉利数!” “奎爷敞亮!”陈冬河笑着接了钱。 他心里清楚,奎爷收去转手肯定有赚头,但这价格在当下确实算公道。 个体经济才刚露头,市扬就这么大。 沉甸甸五百八十块钱——一大叠十元钞工农兵票和一些散票到手。 陈冬河看都没看自己那份,直接把这厚厚一摞钱,塞到了老实姐夫刘强粗糙的大手里。 刘强像被烫到一样,连连推拒,急得脸都红了,说话都磕巴了:“冬河!这…这不能!太多了!都是你拿命挣的,我们……我们啥也没干,咋能……” 陈冬河一把按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让刘强挣脱不得,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和亲昵: “姐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俩的规矩,刚跟俩小子都讲清楚了,同去的就得平分。这是规矩,千万不能乱了!不然一旦传出去,兄弟我在这一行也混不下去。” “另外啊,你是我姐夫不假,可在我陈冬河眼里,你就跟我亲哥没啥两样!” “这俩小子,”他指了指刘二强刘三强,“那也算是我兄弟!这钱拿着,回去赶紧给家里囤点细粮、棉花啥的。大姐拉扯这一大家子不容易。” “至于那些鱼肉鳖的好营生,你也别急,我说话算话,等下就教你!” 刘强攥着那叠厚厚,带着冰茬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钱票,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 再看看小舅子那张诚恳的脸,这个老实巴交的村里汉子眼圈顿时就红了。 这些年媳妇儿偷偷贴补娘家,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有时还主动多给点。 因为他知道,这个家多亏了能干泼辣的媳妇操持,不然靠他一个人做木工,几个弟妹早就饿出好歹了。 媳妇跟着他受了大苦。 如今这小舅子第一次登门,先是一百块现钱加一百多斤猪肉,再是带着自己俩弟弟进山一趟,拼死拼活弄来这么多猎物,最后换的钱,居然全给了自己…… 这份情意,这份心,他刘强再木讷,也体会了个十足十。 他紧紧攥着那五百八十块钱,仿佛攥着一家子的希望和老刘家挺直的脊梁骨,喉咙发堵。 只能郑重其事地对陈冬河,更像是对自己发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冬河……好兄弟!咱不整虚的。我刘强今天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在我们老刘家,甭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哪个敢对你姐陈小霞有半点不好。” “我刘强头一个饶不了他!一定打断他的腿!把他撵出门去!” 刘强那张老实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少见的狠劲,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两个有些发懵的弟弟。 陈冬河看着姐夫这认真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咧着嘴笑得牙不见眼:“这我信!以后咱们两家人,就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 他顿了一下,冲刘强挤挤眼,故意撇撇嘴,装出一副嫌弃模样:“不过姐夫,你这胆儿也太小了点儿吧?连大姐都怕?”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边上的刘二强听见。 刘强挠了挠后脑勺,也憨厚地笑了,老老实实地承认:“怕!真怕!你是不知道你姐那性子……” 后半句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噗嗤……” 站在刘强身后的刘二强没憋住,笑出了声。 “嘿,你小子笑啥?”陈冬河立刻扭头凶神恶煞地看向刘二强,试图挽尊,“有本事你不怕?” 刘二强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一点也不怵,促狭地反问:“冬河哥,你要是不怕,那你刚才为啥不反抗呢?裹着被子躲炕角嚎得山响?我可听得真真儿的!” 陈冬河被他噎了一下,随即老脸微红,挥挥手,故作不耐:“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屁孩别瞎插嘴!懂啥!” 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猎豹的惊险、冰冷的河水、冻僵的双腿,好像都在这笑声里消融了几分。 经过这一天的生死与共、分账同心、撑腰相护,陈冬河、刘强以及刘家兄弟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不再是隔着大姐的亲戚,更像是能一起分赃、互相打趣、彼此托底的兄弟了。 陈冬河带着他们搭上回陈家屯方向的顺路驴车。 寒风吹着口哨刮过旷野,暮色四合。 等驴车晃荡到陈家屯陈冬河家院外,天色早已擦黑。 车轱辘碾过雪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小院篱笆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陈大山手里端着个旱烟锅,披着旧棉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黄的灯光里。 一眼瞧见冻得鼻头发红,呼着白气的女婿刘强,陈大山那张向来板正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他以前的时候,也没少跟老婆嘀咕过这大女婿太过老实巴交,木讷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嫌他不懂人情世故。 但是心里对这个总惦记家里的女婿还是认可的,就是不善表达。 “强子来了?快进屋!外面冷!”陈大山招呼着,看到后面裹得只露出眼睛的小儿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48章 夜半烧房 看着陈冬河,陈大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秀梅也迎出来,嘴里埋怨:“这天都黑透了,还让你跑一趟送这小子回来,快进屋暖和暖和。” 嘴里说着,手里已经麻利地把灶上温着,锅边带着一圈焦壳儿的炖肉盛了一大碗端上桌,油光红亮,香气扑鼻。 “强子,快上炕,吃饭!” 声音里是实打实的关切。 刘强忙解释:“爹,娘,是冬河他……他在外面玩雪把棉裤弄湿透了点裤腿,怕冻伤就在我家住了一宿,炕上烤了一宿好多了。我趁天黑前送他回来。”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玩雪?”陈大山把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语气带着怀疑,“这么大人了还能玩湿裤子?” 他没追问,只是沉声对小儿子道:“明儿个给我消停在家待着!” 王秀梅则拉着女婿的手问东问西,生怕他路上冻着累着。 陈大山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道:“有啥事就说,咱翁婿二人还需要客气吗?” 刘强心里琢磨了半天,这才憨厚地笑道:“爹,我是想求你教我编鱼篓,冬河要教我捕鱼。” “我还当是啥事儿呢。”陈大山毫不犹豫地道,“我这篾匠手艺冬河肯定不会学,以后就传给你,只要你不怕苦就行。” 手艺的传承,首要便是考察人品。 即便是看似寻常的篾匠手艺,那也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谋生之道。 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规矩。 讲的是,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 陈大山看重的是自家大女婿刘强的实诚可靠。 陈冬河本来是想让老爹帮忙,现在听大姐夫这么一说,心里明白刘强是怕老麻烦岳父,想自己把这手艺接过来。 大姐夫是个实在人,手艺交给他,老爹也能放心。 而且几十年后,篾匠手艺可是能成非遗的。 他笑着对刘强道:“大姐夫,一会儿你和这俩小子先回去,明天就来跟我爹学手艺。” “老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学好这门手艺,走遍天下心里也有底!” “好!”刘强重重地应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烫。 今天这个小舅子,彻底刷新了他的印象。 口袋里那厚厚一沓钱,是他干几年苦力都攒不下的数目。 陈冬河却眼睛都不眨就全塞给了他,就因为知道他家日子艰难。 有了这些钱,媳妇不用再愁眉苦脸,他们也能有点底气琢磨要孩子的事了。 爹娘过世后,村里人虽然帮衬,可哪有今天这般掏心掏肺。 陈大山直接夹了一筷子肉搁他碗里:“就是个篾匠手艺,不算啥大事。你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可别流那猫尿,让人笑话。” 一家人吃过饭,刘强带着两个弟弟回去了。 王秀梅收拾完碗筷,把陈冬河叫到灶屋边,压低了声音问:“你今儿个,是不是带着他们仨上山打猎了?” 陈冬河一怔,有些意外:“娘,你咋看出来的?” 王秀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抓住儿子粗糙的手仔细看了看: “你身上那件旧褂子,胳肢窝下头勾破了个口子,不是新茬。后肩那块还蹭了好些松树油子和草屑灰。” “最主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心疼,“你那姐夫今儿吃饭手都抖,一看就是干了大累活儿使脱了力,是饿透了又猛吃了好的。” 陈冬河嘿嘿笑着,算是默认了。 王秀梅叹了口气,拍着他的手背:“你姐夫那性子,老实得跟头牛似的,家里家外全仗着你大姐那个泼辣性子撑着。” “就他那光景,哪个女人愿意嫁过去受穷挨饿?也就你大姐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就认了他!” “唉,好在你姐总算没看错人,他对咱家掏心掏肺,是把你姐放在心尖尖上。” “你这个当然小舅子的帮着他是应该,可他那两个弟弟,看你的眼神儿,跟看庙里显灵的菩萨似的,太过了。” “当心人小不懂事,闯出祸来。你往后带他们,更要加倍的稳当些。” 陈冬河心里一暖,知道老娘看得透亮。 爹肯定也瞧出了问题,只是看在他处理得当的份上没多说。 他低声安慰道:“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也叮嘱过大姐夫了。” “今天我特意带他们认了奎爷的门路,以后抓点山货有正经去处,少吃亏。” “往后我进山也挑稳当的地方,不会出事的。”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陈冬河主要就是宽慰老娘,有这身本事,山里没啥能难住他。 王秀梅虽然还是担心,但看着儿子沉稳自信的样子,多少放了点心。 末了又念叨起李二狗那五百块钱。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看那瘪犊子是赖定了。他叔在李家村当村长,那边可不好惹,人多心又野。” “咱吃点亏算了,你可千万不能自己跑去找晦气……” 陈冬河嘴上应着“知道知道”,心里却已有了盘算。 自己主动退一步? 那些豺狼只会进一丈! 但他也明白,老娘的话没错,孤身闯李家村不是勇猛,是犯傻。 得动动脑筋用点别的法子。 夜深了,他躺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上。 重生后的第一个小目标算是达成了。 家里人总算吃上了油水,填饱了肚子。 但这远远不够。 他得让爹娘享福,让姐妹过上好日子,更要揪住那些暗地里觊觎的毒蛇,彻底碾碎。 村里的夜晚,墨黑墨黑的,没有一丝光污染。 陈冬河枕着夜色,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后半夜,他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几乎没顾上套棉裤棉袄,本能地就从炕沿下摸出了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 上辈子在生死扬里摸爬滚打养成的警觉深入骨髓。 就在刚才,睡梦中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冰凉刺骨,是危险临近的信号! 若有半分犹豫,代价可能就是家人的性命。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土坯墙的缝隙透不进光,窗户上糊的厚塑料布也模糊不清。 但是,墙后那刻意压低的喘息、桶壁轻微的磕碰声,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煤油! 有人在浇油! 有人要火烧房子! 一股寒流瞬间从陈冬河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第49章 陈家屯的老少爷们,操家伙! 自家这土墙房,土墙结实。 可房顶是大梁、檩子、铺着厚厚的秫秸和干草,浇透了煤油,点把火就全完了! 到时候房梁塌陷,大火封门,里面的人插翅难逃。 熊熊怒火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几乎烧尽了周遭的寒气。 他握着柴刀,像一只夜行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拉开屋门。 光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每一步都稳如磐石,绕到了屋后。 只见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将一桶桶煤油往墙根泼洒。 还有两人正费力地往窗户下堆着干枯的玉米秸和高粱秆,显然是想让火烧得更旺、更快! 不能犹豫! 他如同鬼魅般扑了过去,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柴刀翻转,刀背精准地砸在一个又一个的后颈窝子上。 下手又重又准,七八条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看着地上那些如同死狗般的躯体,陈冬河眼中戾气翻滚,杀意在心头沸腾。 真想手起刀落,把这些祸根彻底了断! 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 这些人不是主谋,只是走狗。 弄死了,帽子叔叔追查下来,无论如何解释不清。 毕竟闹出人命可是大事,即便是有足够的理由也难免要引来一身骚。 他不能把整个家的未来都赔进去。 他飞快回屋穿好衣裤,就这么会儿功夫,脚趾头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屋子里有了动静,老爹老娘被惊动了。 “老三?这大半夜的闹腾啥呢?” 二姐陈小雨揉着眼睛走出房门,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小妹。 陈大山也披着衣服出来,看到陈冬河面色凝重地站在外屋,手里还提着柴刀,心里咯噔一下。 “爹,二姐,”陈冬河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有人要烧咱们家房子,人被我按住了。我在想,得把村里人都叫来认认。这仇,咱得报到底!” “冬河,快去!找你村长老叔,拿铜锣!” 陈大山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声音都变了调。 借着陈冬河从屋里拿出的手电光,他看到自家土房周围那密密麻麻浇透煤油的柴禾垛子,以及横七竖八躺倒的陌生人,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这些倒在地上的家伙,他一个都不认识,可衣着打扮像是附近几个穷村的泼皮无赖,不像是县城里的流氓。 自家儿子平日里虽然混,但跟那些混子头头大多认识。 若真是城里混子要搞事情,多少会有人透个气。 他心里翻腾着,首先蹦出来的就是李二狗那张无赖脸! 那畜生上次吃了大亏,被冬河捏住了把柄,答应给五百块消灾。 肯定是拿不出钱,又怕被送进笆篱子,这才狗急跳墙,想用这毒辣法子来个一了百了。 灭了门,证据自然就没了! 陈冬河二话不说,直接奔向村长老叔家。 铜锣急促地敲响,梆梆梆的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炸开,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冷水。 当当当—— “出大事了!陈家屯儿的老少爷们,都快起来!操家伙!” 这锣声在村里就是最高警报。 上一次这么敲,还是十几年前山里熊瞎子真闯进村那次。 霎时间,整个陈家屯都醒了。 点点昏黄的煤油灯光从各家各户窗户里透出来,男人们瞬间绷紧了神经。 “山牲口进村了?!” “抄家伙!快!” 女人们惊恐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躲在炕角,男人们一边胡乱套着衣服一边往外冲。 有猎枪的端着猎枪,没枪的提着铁叉、长柄开山斧、钢钎、铁锹,都发了疯一般朝着锣响的地方狂奔。 几个心急的汉子,顺手在门口柴垛里,抽了根沾着松树油的木头,擦着火柴就点成了火把。 老村长一看有人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跑过来,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喊:“都别拿火!都给我灭了!快灭了!冬河家房子周围全是他娘的煤油柴禾堆!火星子溅上去一点就着!” 他赶紧带人把举火把的几个人拦住,强行熄灭了那些危险的火光。 只有几户富裕点的人家,掏出了蒙着灰布的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 “老叔!出啥大事了?” “闹土匪了还是咋的?” 一群人围住老村长,脸上全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陈家屯多少年没遇到过敢半夜摸进来伤人的事了。 老村长又气又怒,沙哑着嗓子吼道:“有人胆大包天,半夜摸进来要烧房子杀人!被冬河逮个正着!就压在冬河家后面了!” “啥?!”人群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比山牲口还骇人。 这年月,偷鸡摸狗常见,半夜摸到人家放火害命的,闻所未闻! “哪来的狗杂种!活腻歪了!” “我日他奶奶的!谁干的!” 群情激愤,大家跟着老村长涌到陈冬河家后面。 几束电筒光照过去,看清了那些柴垛和地上的七八个人,人群里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和惊呼。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要灭人家满门啊!” “心黑透了!跟冬河家到底有啥天大的仇?” “还能是谁!准是李二狗那个天杀的王八蛋!除了他干得出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谁还有这胆子?” “操!前几天冬河还分了肉给大家伙儿吃呢!那狗东西还敢来报复!”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咬牙切齿,愤怒像火焰在人群中蔓延。 自从陈冬河上次雪中送肉,村里人对他刮目相看,没人再说他是街溜子。 就算他以前打架斗狠,那也是当面锣对面鼓。 最多就是多约几回架。 谁家小年轻没点血性? 但为了打架结下这种深仇,下这种灭门绝户的黑手,天理难容! 陈冬河站在众人面前,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抱了抱拳:“各位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大半夜把大家搅扰起来,冬河这里给大伙儿赔不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咬牙切齿的说道:“大晚上的请大家过来,一是让大家认认这几个畜生是哪路神仙;二也是做个见证!今晚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50章 底线和逆鳞! “我认得这个秃瓢!二道沟子村的张老歪!出了名的懒汉加混蛋!” 一个汉子指着其中一个喊道。 旁边又有人大叫:“操!这个是李家村的赖五!老赖子一个!上次跑咱屯里偷鸡的就是他!” “对,就是他,李家村的!” …… 很快,七个凶徒全被认了出来,全都是李家村和二道沟子村远近闻名的泼皮光棍。 两村挨得近,只隔着三里地,这种烂人臭味相投,常在一块厮混。 陈冬河心头的猜测已经完全印证。 他走到那个最先被认出的李家村赖五旁边,二话不说,抬起穿着沉重大头棉鞋的脚,狠狠一脚踩在他右手几根手指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响彻夜空。 赖五的几根手指瞬间变形歪斜。 剧痛让他瞬间从混沌中彻底清醒过来,一边甩着手,一边捂着脸想挡强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哎哟喂……哪个天杀的打老子……哎哟我的手指……” 不等他看清,陈冬河势大力沉的一脚就踹在他面门上。 砰的一声,赖五后脑勺重重砸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鼻血飙出来糊了满脸。 陈冬河一把揪住他破棉袄的前襟,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扯得半坐起来,脸几乎贴着脸,声音冰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子: “李老赖!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认得老子是谁不?”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借着强光看清陈冬河那张杀气腾腾的脸,李老赖浑身一哆嗦,酒彻底醒了,魂儿也吓飞了一半。 完了!烧房子被抓了现行…… 现在半个陈家屯的人都围在这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顾不得钻心的手指剧痛和鼻梁的酸麻,飞快地挤出讨好的哭丧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冬……冬河兄弟!误会!天大的误会啊!真不是我啊!我是喝了点酒……迷迷糊糊被人拉来的……我啥都不知道啊我冤枉啊!” 陈冬河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谁拉的你?谁指使的?” “是李二狗!都是李二狗!”李老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嘶喊出来,恨不得把李二狗祖宗十八代都卖了。 “是李二狗那狗娘养的请我们喝酒,喝醉了就开始骂你,说他怎么怎么被你欺负了!” “我们几个喝糊涂了,脑子一热,不知是谁……可能是三秃子!他说要找你算账,给你点颜色看看,大家就跟着来了……” “我……我还苦口婆心劝他们来着……真的!他们都能作证!不信的话,您问问他们!” 他指着地上其他几个被打醒的人拼命喊。 此时,其他六个同伙也陆续被村民们拳打脚踢地弄醒了。 个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看到眼前这阵势,没等陈家屯的人再逼问,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谓的兄弟义气。 “是李二狗!就是他!他给的钱!” “赖五你放屁!酒是李二狗请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说事成后再给五块钱!” “放火的主意是三秃子提的!” “煤油都是李二狗找人弄来的!” …… 为了活命,这几人互相攀咬指责,狗咬狗一嘴毛,把李二狗和三秃子等人的丑恶勾当,抖落得清清楚楚。 群情更加激愤,拳脚棍棒又忍不住往这些畜生身上招呼,打得他们嗷嗷惨叫,在地上翻滚求饶。 “行了!再打真出人命了!” 老村长见状,赶紧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强行把愤怒的村民拉开。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真要在这把人打死,陈家屯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东边天际已经透出一线鱼肚白。 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浇油柴禾垛,老村长心里也一阵阵后怕。 他赶紧招呼道:“来几个手脚利索的,赶紧把这些玩意儿搬远点,埋雪里头!太他娘的悬乎了!” 几个壮汉立刻就要上前搬柴禾。 “等一等!” 陈冬河却抬手拦住了众人,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村长身上。 “老叔,各位叔伯兄弟!柴禾先别动。” 村民们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陈冬河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东西,连同这些人,都是铁证!不能碰!” 他转向老村长,语气坚决。 “老叔,这事不能私了!我们得报治安队!让公家人来处理!” 周围安静了一瞬。 村里人解决纠纷,大多是打一架或者请人讲和赔钱,少有直接报官的。 老村长也有些踌躇,皱着眉头说道:“冬河,这……” 他担心把事情闹大,传出去说陈家屯打人,毕竟刚才那些家伙已经被打得够呛。 陈冬河明白老村长的顾虑,但他更清楚这伙人背后的李二狗有多阴毒。 打一顿放了,或者逼他们赔点钱? 那只会打草惊蛇,让躲在后面的李二狗有了防备,甚至可能变本加厉。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不彻底打疼打趴下那个祸根,就后患无穷! 家,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 谁敢碰,他就要让对方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报官,借上面的力量碾碎他,是最稳妥也最狠的方式!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陈冬河目光坚定地看着老村长和周围的乡亲,咬牙说道:“今天是我们运气好,被我提前发现了。可万一还有下次呢?” “万一他李二狗不敢对我下手,去找我爹娘我姐妹的麻烦呢?” 他的话戳中了众人心里的隐忧,那几个主张私下教训的人也沉默了。 陈冬河指着地上的柴禾和那七个烂泥般的人: “这些煤油柴禾,他们亲口供出的李二狗,都是现成的证据!交给治安队,该抓的抓,该蹲笆篱子的蹲笆篱子!” “我要让他李二狗,还有那些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事的畜生,都付出该付的代价!” “也让外头的人看清楚,敢动我们陈家屯的人,就是这个下扬!” 陈冬河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寒冷的晨风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村长看着他沉稳狠厉的眼神,最终用力点了下头:“成!冬河你说得对!这事是该这么办!天塌下来,咱陈家屯的老少爷们一块顶着!” “都别愣着了,来两个人,马上去套车。绑了这些畜生,拉上柴禾,咱去镇上治安队!” 陈冬河的话音刚落下,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如果报了治安队,那咱村可就评不上先进村了。” 第51章 李二狗,你最好是跑进山了! 评为先进村,走出去腰杆子都挺得比别人直。 他们陈家屯隔三差五,就能被县里评为先进模范村。 不光有县里敲锣打鼓送来的米面粮油,那份荣誉更是让整个屯子都脸上有光。 既有面子又能得实惠,谁不看重这金字招牌? 村里头要真出了恶性事件,甭管原因在谁,这先进村的资格铁定泡汤。 陈冬河心里明镜似的。 他若强行报了治安队,谁也说不出不是。 但乡亲们心头必定犯堵,尤其这先进村的损失算是记在了他陈冬河头上。 今儿个为了他家的事,大半夜就把人从热炕头上喊起来,忙活到现在,天都大亮了。 屯子里的男女老少没一个含糊,该出力的出力,这份人情他不能不领。 他把心一横,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叔伯婶子们,这事儿是因我而起,害得屯子丢了先进村的名头,是我陈冬河对不住大家。” “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子把这牌子再给大家争回来,可我保证,不让咱屯的老少爷们吃亏!”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沉声道:“等治安队的同志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立马就进山!” “我知道那群祸害庄稼的野猪在哪儿猫着,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拖回两头来!” “分给大家伙儿,算是我陈冬河给老少爷们的一点心意。” 大伙儿心里那杆秤立刻偏了。 县里给的米面粮油,加一块儿顶天也就一百多斤。 一头母野猪少说也二三百斤! 陈冬河张嘴就是两头,这分量傻子都掂量得清。 先进村的牌牌是有面子,可面子终究当不了饭吃啊! 何况人家冬河一家子,差点让人放火烧死在屋里,天大的委屈。 人群里嗡地一声议论开了,脸上先前的犹豫和不快渐渐散了。 “冬河这孩子……太实诚了。”有人低声叹道。 “两头野猪,乖乖……” 王秀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只伸手暗暗扯了下旁边陈大山的衣袖。 陈大山感受着老妻的担忧,却一按她的手背,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冬河,爹跟你一块进山!这事说到做到,必须让乡亲们拿到实实在在的补偿,堵住所有埋怨!” 大家伙儿一听连陈大山这老猎人也要亲自出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最后那点芥蒂烟消云散,甚至心里头涌起一阵按捺不住的惊喜。 张铁柱反应最快,一巴掌拍在冻得硬邦邦的大腿上,蹭地站起来: “中!冬河兄弟你这够意思!治安队我去报!路我熟,骑车快去快回!” 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豪气。 陈冬河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行!柱子哥跑这趟腿,野猪弄回来,管够的腰子多分你俩!” 这话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气氛瞬间松快了许多。 谁不知道那玩意儿对汉子们是好东西? 有几个光棍汉子也跟着起哄:“柱子哥,好东西别独吞啊!” “滚犊子!” 张铁柱笑骂了一句,已经转身小跑着去推他那辆二八大杠了。 等了不到一小时,治安队的车就开到了屯口。 来了十几号人,就挤在一辆帆布棚的小吉普里,车轮碾过雪路,晃晃悠悠,看着也实在是难为这车了。 陈冬河知道这是眼下的实情。 整个县城能跑的四轮子,怕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全是公家的,哪有私人车? 改开的春风才吹进这旮沓不久,县城里也许藏着万元户,但都是闷声发财的主儿。 村里人哪里这么近见过吉普车? 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小孩子更是兴奋地吱哇乱叫。 治安队员对这阵仗见怪不怪,迅速分工。 照相机对着烧得黢黑的柴房一顿拍,现扬量尺寸、绘图、找痕迹,忙而不乱。 问话更简单直接。 那七个人冻了一夜,又惊又怕,早已没了之前的狠劲,哆哆嗦嗦地把放火的经过倒了个干净,连李二狗的名字也不敢隐瞒。 小吉普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队长大手一挥,让李家村那七个蔫头耷脑的家伙前头排着队走。 十几个治安队员押在后头,小吉普慢悠悠跟着。 没人敢跑,治安队员肩上的五六半自动闪着冷硬的光。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齐全,这年代办案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 治安队留下几个队员守着现扬和保护陈冬河一家,其余十来人分乘借来的几辆自行车和马车,风风火火直奔李家村抓李二狗。 消息很快传回陈家屯:扑空了! 李二狗家杯盘狼藉,桌上二十多个散乱酒瓶子,残菜剩饭都冻硬了,唯独人不见了踪影。 据邻居讲,昨晚闹哄哄的,具体啥时候溜的,谁也没留意。 陈冬河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一阵冷笑。 果然! 先前进山时那股一闪而过的窥视感,看来就是这王八蛋。 他没料到对方能下这么狠的手,更没料到这家伙跑得如此之快。 这么短的时间,李二狗一个人跑不远。 但事情闹这么大,有他那个村子的族人暗中接应、打掩护,逃进茫茫林海雪原暂时藏身,想饿死他也不容易。 陈冬河的眼神冰冷刺骨。 敢对他全家下死手,他绝不会让李二狗好活。 他心底甚至隐隐盼着:李二狗,你最好是跑进山了! 进了那片老林子……就是你的死期,更是我陈冬河的主扬。 忙活完已是上午八点多,冬日懒洋洋的太阳终于露了全脸。 陈冬河拢共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此刻精神却异常亢奋,如同拉满的弓弦。 陈大山执意要跟儿子一起进山打野猪:“两个人搭把手,好歹有个照应。” “爹,真不用!”陈冬河语气坚决,把老爹按在炕沿上,“您昨晚也折腾够呛。那野猪窝我去过好几回,心里有数。” “您在家帮我照看娘,安抚好屯邻,等我回来就是。两头猪,说拉回来就拉回来!” 他心里清楚,上辈子听老辈猎人讲过不少打猎的门道,大致知道那些野物的活动区域。 今天要是运气背,一头都撞不着,那就直接从系统空间里挪两头母野猪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村里人的小算盘他看得透亮。 今天这事,就是他树立信誉、立规矩的关键! 帮了他陈冬河,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拿。 日后家里再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乡亲们才会真心实意地往上扑。 想到二叔还在百里外的砖窑厂上工,说每月能挣三十多块。 可那苦活计,起早贪黑,累得收工后连走回屯子的力气都没有,常常就在工棚里对付一宿。 昨天这事要是在家,就凭二叔那火爆脾气,那七个放火的家伙,筋断骨折都是轻的。 三叔常年跟着运输队跑长途,一趟出去十天半个月是常事,回来歇三五天又得走。 眼下正是司机抢手又疲于奔命的时候。 心里琢磨着等过了这阵,得想法子给二叔三叔换个轻省点又能顾家的营生。 他一边想着这些,人已经走进了村后郁郁葱葱的老林子。 第52章 山林遇猛虎 陈冬河便像一根绷紧的弦,全身感官提到极致,猎刀无声出鞘。 为了保持最敏捷的状态,身上沉甸甸的包裹干粮,甚至那杆宝贝的水连珠,都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系统空间里。 手中只有一把厚背猎刀,刀光在透过林隙的阳光下偶尔闪动。 他随手挥刀,砍削碍事的灌木枯枝,动作流畅圆融,刀刃划过,枝干断处平滑如镜。 这种妙到毫巅的控制力道和对角度、轨迹的精准把握,正是高级基础刀术的体现。 他瞥了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基础刀法:高级(39.5/10000)】 下一级“宗师”所需的一万点经验值,让他嘴角微抽。 刚才是随手练习,挥刀十次劈断十根小枝,才给可怜巴巴的1点经验。 按这速度,要达成宗师之境,得挥刀十万次! 山林寂静,仿佛在嘲笑着他的野心。 他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却越发坚毅:“不急,慢慢来,有的是工夫和机会!” 一路警惕前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和落叶上几乎无声。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他猛地停住脚步,如雕塑般钉在原地。 锐利的目光锁死不远处一丛被厚厚积雪压弯的灌木。 几乎同时,一张硬木猎弓凭空出现在手中,开弓搭箭一气呵成,弓弦瞬间绷如满月。 箭头闪着冷光,稳稳地对准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微微颤动的灌木丛。 嗖! 短促而有力的破空声,灌木丛里应声响起一阵剧烈的扑腾和凄厉的鸣叫。 咕咕……噗噜噜…… 一只羽毛绚丽,拖着长长翎羽的大公野鸡挣扎着从雪窝里蹦出来。 肚子被利箭贯穿,鲜红的血珠在洁白的雪地上点点洒开,如同绽开的腊月红梅。 它扑腾了几下,终究无力地歪倒。 陈冬河几步上前,一手擒住,另一手利落地拧断了它的脖子。 这家伙够肥,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三斤。 算是个开门红的好彩头。 他拔下箭矢,仔细擦去血迹收好,顺手将肥硕的野鸡也收入空间。 还没来得及为这随手收获高兴,耳畔陡然传来密集杂乱的踏雪声和重物奔跑的闷响。 声音从侧前方传来,动静极大,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大牲口在全力冲刺。 老林子枝丫纵横,视线被遮蔽大半,只能听声辨位。 陈冬河毫不犹豫地选了近旁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红松,手脚并用,如狸猫般敏捷地攀上高处。 扒开遮挡的针叶,举目眺望。 只见距离他约摸两里地的一处开阔雪坡上,烟尘雪雾弥漫,五只惊恐的马鹿正在亡命奔逃。 领头那只雄性马鹿体格异常雄壮,肩高接近一米五,头顶那对粗壮的鹿角分出八个枝杈,仿佛顶着两丛枯树。 体重至少有两百公斤开外。 身后四只雌性马鹿体型略小,但也相当庞大,跑动间显出惊人的爆发力。 然而,它们速度再快,也比不过林中的真正王者。 一道金底黑纹的庞大身影,如同贴着雪面飞驰的闪电,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侧面斜插而至,瞬间缩短了与马鹿群的距离。 那优美的流线型身躯蕴藏着毁灭性的力量——是老虎! 一头正值壮年的斑斓猛虎! 只见它在距离最后一只雌性马鹿十几米时,后腿肌肉如弹簧般暴起发力,整个身躯凌空扑跃,带着风雷之势轰然砸下。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巨大的虎爪死死按住了那头雌鹿的后半身。 硕大的虎头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侧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足以咬碎牛颈骨的森白利齿,精准无比地一口咬穿了马鹿的后颈。 咔嚓—— 轻微的骨裂声仿佛隔着山风传来。 滚烫的兽血从猛虎嘴角溢出,迅速染红了鹿颈周围的皮毛和身下的白雪。 那只可怜的雌鹿四蹄无望地踢蹬了几下,喉间发出“嗬嗬”的濒死哀鸣,彻底不动了。 陈冬河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整个人在树杈上纹丝不动。 他死死盯着那头猎杀成功的猛虎。 它并未立刻进食,而是警惕地抬起头,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熔金,带着王者的威严与冷酷。 随即才低下头,开始撕扯猎物。 剩下的三头雌鹿和那只巨大的雄鹿,早已逃得没了踪影。 陈冬河的心跳如同擂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马鹿群被猛虎驱赶的方向,恰是朝着他这边而来。 他立刻凝神静气,压下所有可能被捕捉的气味和声音,目光透过层层枝叶,追寻着鹿群奔逃的轨迹。 不能动手!绝对不行! 他自己的身体底子还在打熬期,远未达到巅峰状态。 纵然拥有高级的刀术技巧,但面对这种几百公斤重的顶级掠食者,近身搏杀,他连半分全身而退的把握都没有。 那只母虎只用了一扑一咬,就轻松放倒了一百多公斤的成年雌鹿。 力量、速度、技巧都处在食物链的绝对顶端。 猛虎暂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且看它猎杀的位置和拖拽猎物的方向,这片山坡应该并非它的核心领地,更像是越境狩猎。 只要它叼着猎物离开这片区域,就意味着危险暂时远去。 如果它原地大快朵颐…… 那些跑散的鹿? 陈冬河立刻掐灭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在猛虎嘴边捡食,那是嫌命太长! 尤其是在这密林里,以虎的潜行伏击能力,一旦靠近三十米内,他甚至可能来不及开第二枪! 陈冬河不禁想起上次那头熊瞎子,那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老虎对上寻常的熊瞎子? 那就跟玩儿似的。 就算碰上体型相当的棕熊,这两种立于山林巅峰的存在,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轻易展开生死斗。 真正的顶级猎手都是“精算师”,深知受伤就意味着生存能力暴跌。 所以它们的利爪尖牙,通常只留给那些体型远小于自己,威胁最低的食草动物。 树杈上,陈冬河一动不敢动,如同融化在树干的一部分。 他看着那头壮硕的母虎低下头,咬住雌鹿的脊背,后腿蹬地发力,低吼着,开始拖动那沉重的猎物。 一百多公斤的马鹿在它嘴里,仿佛轻若无物,虽然速度不快,但步伐稳定有力。 那道斑斓的身影很快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远处覆雪的松林之中。 第53章 猎鹿 “好险……真不愧是这林子里顶了尖儿的狠角色!”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后怕之余,心底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很快又为自己先前猎野鸡的选择感到庆幸。 还好用的是弓! 若是当时用了枪,那惊雷般的响声,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惊动那头猛虎。 它极可能会暂时放弃鹿群,转而循着枪声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对他发动致命的偷袭。 以它的潜行本能,被它盯上的人,能察觉时往往已经命悬一线。 站在红松的高处,他再次极目远眺。 那头猛虎至少已经离开七八里地,被另一道更高的山岭完全遮挡。 即便如此,他心中已定下戒律:以后轻易不能再深入这片区域。 天知道那头老虎,会不会心血来潮巡视到这里。 心头那个大胆的念头再次翻涌起来。 等枪法练到高级或者刀法到了宗师境界……或许真能碰一碰这种大家伙…… 想到有朝一日能与山林中最强大的掠食者正面抗衡,一种属于男性最原始的挑战欲和征服感,像野火般在他胸中燃烧起来。 他渴望那种超越极限的快感! 定了定神,他用力握了握拳头:“干!第一个目标——练好枪法,把刀法推到宗师级!” 至于弓箭术,那是锦上添花。对付大型猛兽,威力终究差些意思。 猛虎短距离冲刺的速度快得惊人,百来米可能也就一眨眼的事。 更棘手的是它们的猎杀习惯——偷袭! 尤其擅长从背后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 那方式就像……陈冬河猛地想起村里那些悄无声息偷走家雀的老猫。 虎也是猫科,天性相通。 他曾在野外仔细观察过多次老虎狩猎的记录片,深知其难缠。 亲眼目睹了一扬顶级掠食者的完美猎杀,心神激荡,此刻却需要压下这些念头。 陈冬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正准备小心翼翼下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树下的开阔地,瞳孔骤然一缩。 刚才被猛虎追散的鹿群,居然又回来了! 那只长着巨大八叉角的公鹿跑在头里,身后跟着那三头惊魂未定的雌鹿。 它们奔逃的步伐明显迟缓了许多,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惊悸,此刻正小步快跑着向他所在的这片山坡赶来。 它们距离他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而且这片坡地虽然开阔,却是个下坡,鹿群冲下来会更快。 陈冬河毫不犹豫,念头一动,那杆修长的“水连珠”便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没有立刻瞄准,而是沉稳地推弹上膛,将枪托稳稳抵在肩窝。 冰冷的枪管如同鹰隼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只领头的,最为雄壮的八叉公鹿。 他需要耐心。 等待鹿群进入最佳的射击范围。 这只公鹿被猛虎追得魂飞魄散,体力消耗巨大,急需休整喘息。 此刻它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警惕身后的老虎上,浑然不觉高处的树枝间,另一双猎人的眼睛已将它判了死刑。 四只惊惶的马鹿小步紧跑,沿着缓坡一路下来。 距离陈冬河所在的红松树不足五十米时,似乎想穿过这片林间空地,继续向远处迁徙。 五十米的距离! 在开阔地形下,对此刻的陈冬河而言,如同近在咫尺。 他调整着呼吸,感觉身下的红松树干都成了稳固的射击平台。 时机到了! 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山林间炸响。 强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头,震得头顶的红松枝桠上簌簌落下成片的积雪。 五十米外,那只健硕的八叉公鹿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 子弹精准无比地从它左眼贯入,瞬间搅碎了脑组织。 它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巨大的鹿角在雪地上空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沉重如麻袋般的身体轰然侧倒。 鹿的四条腿疯狂地,无意识地蹬踹着,扬起大片雪粉,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微弱悲鸣,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剩下的三头雌鹿惊得原地跳起一尺高,如同惊弓之鸟,连看都没看清状况,撒开四蹄就朝着不远处的另一片密林亡命奔逃。 陈冬河眼神冰冷,心如磐石。 手臂拉动枪栓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黄澄澄的滚烫弹壳叮当落地,一颗新弹已然上膛。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需刻意瞄准,凭借猎人的本能与肌肉记忆,枪口闪电般微调。 预判了最靠后那头雌鹿的前行路径,再次扣下扳机! 砰! 砰! 砰! 扳机连续急促地扣响三次,弹仓内的子弹瞬间清空。 只见一头雌鹿被子弹从左后腹部贯入,巨大的冲击力在体内翻滚破坏后,又从右腰侧面穿出,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腥热的肠肚伴随着大蓬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头鹿惨嚎着栽倒在地。 另一头雌鹿则被打中了右后腿腿骨。 子弹撕开皮肉,带飞一溜血肉碎片。 它一个趔趄,痛苦地嘶鸣着。 但前冲的惯性让它拖着那条鲜血淋漓,骨头茬子外露的瘸腿,竟也一蹦一跳地跟上了前面相对幸运的同伴。 陈冬河迅速从树上滑下。 他没有立刻去追那两头受伤的雌鹿。 马鹿群先是被老虎追得精疲力竭,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打懵,尤其是中枪后的惊恐狂奔更是耗尽了残存的体力。 只要断了腿,在这冰天雪地的老林子里,它们跑不了多远。 他快步走向倒地的猎物。 先是那只巨大的八叉公鹿,体型震撼,粗壮的鹿角在近距离看更显威武。 他伸手触碰鹿身,心念一动,庞大的鹿尸便凭空消失。 接着来到那头肚腹被贯穿、仍在抽搐的雌鹿旁。 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动作毫不迟疑,反手抽出腰间的猎刀,精准地刺入它的心脏,结束了它的痛苦,也将其收走。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信号。 陈冬河不敢耽搁,循着雪地上断断续续,如同梅花印般清晰的血滴和拖曳痕迹,朝着雌鹿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54章 奢侈的练枪法 陈冬河只祈求别再撞上狼群。 狼群的嗅觉太过敏锐,闻到这么浓的血腥味,必定蜂拥而至。 虽说凭着这杆“水连珠”和高级刀术,对上十多头狼,拼着受伤或许能周旋一阵。 但野狼狡猾凶狠,一旦形成包围,后果难料。 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一口气追出两三里地。 前方的雪地脚印开始变得凌乱、拖沓,血迹斑斑点点,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翻过一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矮梁,前方是一片参天古木组成的密林。 树高林密,光线陡然变暗。 寒风在枝干间穿梭,发出呜呜的低啸。 眼前正是猎户老话里常说的“逢林莫入”! 尤其是在追击受伤的猎物时。 浓重的血腥味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极易引来觊觎者。 人在林间,对上那些熟悉地形的猛兽,常常吃亏。 但对于曾在丛林密布的前线生死搏杀过无数次的陈冬河而言,这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既是危险之地,也是他如鱼得水的主扬! 此刻,林间风势增大,呼呼吹过。 他处于下风口的位置,身上的人气和硝烟味顺着风向后飘散,前方树林中的鹿群根本无法察觉。 不能再拖了! 浓郁的血腥气每分每秒都在扩散,随时可能引来贪婪的掠食者,比如狼群。 他不怕狼群,但那两头中弹的雌鹿虚弱不堪,若是被野狼抢先撕碎咬烂,那身珍贵的皮毛可就毁了,价值必然大打折扣。 果然,深入密林不过百余米,一片被风倒木自然围合出的相对空旷的雪窝子里,陈冬河看到了那两头雌鹿。 它们再也无力奔逃,正瘫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 受伤的腿无力地耷拉着,鹿唇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焦急而徒劳地舔舐着腿上的伤口。 血液的流失正不断带走它们的体温和力气。 陈冬河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距离保持在三百米左右的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橡树后方。 他利落地卸下莫辛纳甘的弹匣,从空间取出五发亮澄澄的步枪弹,动作熟练地逐颗压入弹仓。 随后,他微微探出半个身子,枪管稳稳地搁在一段粗壮的横枝上,冰冷的眼睛贴上了标尺后方。 三点一线。 视野里,那头腿骨断裂的雌鹿在准星中轻微晃动。 砰! 熟悉的巨大枪声再次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准星下的雌鹿应声而倒,巨大的冲击力让它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另一头后腿擦伤、相对伤势较轻的雌鹿惊骇欲绝,挣扎着还想站起。 陈冬河拉动枪栓的动作快若闪电。 哗啦——喀嗒! 不到一秒,拉栓上膛,口动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紧随而至。 那头刚刚支起前腿的雌鹿被子弹精准地打在脖颈处,整个身体猛地侧翻倒下,四肢在雪地上刨了几下,再无声息。 完美! 陈冬河立刻收枪,身形如豹,快速移动到倒毙的雌鹿旁。 两头鹿的体温尚在。 他仔细检查伤口,还好,血洞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皮毛保存还算完整。 迅速收进系统空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两分钟。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辨别了一下方向,转身便朝着回村的大致路线疾走。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给乡亲们分肉的承诺,稳稳当当! 连续翻过两道山梁,确认远离那处血腥之地,估摸着离村子也就剩下不到一个山头的路程,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放松下来。 他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坐下,心念微动,调出了系统面板查看: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 (52/100) - 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提示:猎物质量越高经验值增长越多)】 【技能:弓箭术 初级(29/100)基础刀法 高级(39.5/10000)基础枪法 初级(64/100)】 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陈冬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抬头眯眼看了看天空的日头。 冬日天短,此刻斜阳西挂,染红了半边雪林,估摸也就下午两点出头。 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空响,刚才神经高度紧张不觉饥饿,此刻放松下来,胃里像开了锅。 他年轻的身体如同火炉,吃进去的东西,没多久就化成了热量被吸收。 还有时间。 这里离村子不远,不如乘着这机会……把基础枪法冲到中级! 但饭得先垫吧点。 他掏出空间中温热的水壶灌了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唇,起身在附近寻了些枯枝败叶。 找了块相对避风的洼地,用雪擦了擦一块半尺见方的扁平石板,支起一个小火堆。 又挥手放出一头母野猪。 刀刃在猪腹下熟练一划,割下拳头大小一块雪白的板油,又旋了一块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后臀五花肉。 石板架在火边慢慢烤热,猪板油放上去,立刻发出滋滋的美妙声响,透明的油脂逐渐熔化渗开。 他把五花肉切成薄片,铺在滚热的石板上,又从空间角落拿出一个小纸包。 那是上次去县城供销社买的宝贝——辣椒面和细盐,还有一小撮金黄色的孜然粉。 褐红的辣椒面、焦黄的孜然、洁白的盐粒洒在滋滋冒油的肉片上,诱人的香气瞬间炸开,勾得陈冬河口水疯狂分泌。 老娘塞给他的油纸包也拿了出来,是五六个掺了玉米面烙的饼子。 饼子放在火堆边烤着,表面也蹭亮了一层油光。 待肉片边缘焦黄卷翘,喷香四溢时,他抓起滚烫的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满满一筷子烤得油亮亮的五花肉片,狠狠一口咬下去! “嘶……哈……” 肉香混合着面香、辣椒和孜然的奇异香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滚烫的油脂微微烫着嘴,却阻止不了咀嚼的速度。 很快,两斤肉片被卷进五六个饼子,填进了他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胃里。 吃饱喝足,把残余火炭彻底踩灭,用雪埋好。 陈冬河拎起枪,朝着反方向另一片林缘走去。那里地势开阔些,林梢间常有成群的家巧儿和“咕咕”叫的斑鸠起落。 目标是练枪。 这些小东西飞行轨迹灵活,正是练习移动靶和快速射击的好对象。 空间里剩下的子弹不多,大约百发出头,今天能升到中级就是大功告成。 第55章 偶遇同行 砰砰砰…… 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在下午的山林里断续响起。 每一次震响,总有那么一两团羽毛在空中炸开。 打中了的,大部分都碎了,零星飘落的羽毛打着旋儿落地。 陈冬河也懒得去捡这些小“肉渣”,权当给林子里的山狸子、狐狸这些小东西加餐。 抽空看一眼系统面板:【基础枪法 初级(85/100)】。 “还差十五发!” 陈冬河活动了下被后坐力撞得有点发麻的肩膀。 但眼前的林子上空,连只鸟影都没了,全被枪声惊得远远遁走。 他只得不断转移阵地,循着麻雀、斑鸠群的动静追着打。 目标是中级,打完就立刻下山回村。 不知不觉,追着小鸟的踪迹,他又偏离了主路,深入到了一片相对陌生的杂木林子边缘。 当面板上的数字跳到【基础枪法 初级(98/100)】时,只需再中两枪! 就在这时,一阵短促而高亢的狗叫声,夹杂着某种愤怒或焦虑的呜呜低吼,陡然从前头那道不算高的小山梁后面传来。 距离他最多二三百米。 有狗! 在这山里出现带狗的人,肯定是猎人! 陈冬河心头一动。 上辈子打狼灾围猎时,和周围十几个屯子的猎户都打过照面,其中几个还成了生死之交。 可那毕竟是八年后的事。 现下村里打猎的好手是谁,他还真有点好奇。 他收起枪,放轻脚步,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翻过那道低矮的、灌木丛生的山梁脊线,伏在一片柞树棵子后面,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山坳的一片稀疏林地里,一个戴着厚实翻毛狼皮帽子,穿着臃肿棉衣棉裤的男人,正半蹲着身子,用力拉扯着手中的绳索。 绳索另一头,拴着两条体型壮硕、肌肉虬结的猎狗。 一条是标准的狼青犬,毛色青灰,耳高竖立,眼神锐利。 另一条则明显是混种,体型比狼青还魁梧。 头大嘴阔,黄褐色的皮毛带着黑点,獠牙外露,眼神异常凶悍,浑身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劲头。 两条狗都激动异常。 尤其是那条黄褐色的串种,后腿蹬地,前爪用力刨雪,鼻子用力朝着前方一片浓密的榛柴棵子嗅探。 喉咙里发出极具威胁性的低沉咆哮,仿佛随时要挣脱绳索扑进去。 那个猎人,陈冬河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反复搜寻,毫无印象! 看年龄也就三十出头。 也许前世并未住在这一片? 陈冬河处于下风口,风吹散了他身上的大部分气味。 但猎犬的鼻子何等敏锐? 那两条狗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异样! 呜……汪!汪!汪—— 狼青首先扭头,耳朵朝后抿着,冲着陈冬河隐蔽的方位急促而凶狠地叫了起来。 那条更凶的串种更是猛地挣了一下绳索,脑袋完全转向陈冬河,露出森白的尖牙,从喉咙深处挤出炸毛般的咆哮。 呜噜……吼! 正专注地盯着榛柴棵子的猎人被狗的狂吠惊动,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扭过头来,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陈冬河藏身的柞树丛。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友善,只有不加掩饰的警惕、戒备,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敌意。 陈冬河见藏不住,干脆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沫子,主动开口,语气尽量平和: “哥们儿,哪个屯子的?我是前头陈家屯的。以前在这片山上晃悠,好像没见过你?” “刘家屯!”猎人声音粗粝,回答得极其简略。 他依旧警惕地打量着陈冬河,手紧紧拽住躁动不安的猎狗绳索,丝毫没有反问他是谁的意思。 那态度明明白白:有事快说,没事走远点。 陈冬河一看就明白了。 对方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值钱货或者“硬茬子”,怕他这个陌生猎手,来分一杯羹或者惊扰了猎物。 他笑了笑,指了指肩上挎着的水连珠:“甭多心。我就是刚在那边打了两头野猪,你听动静也该听到了吧?枪没停过,运气还行。” 这话既是解释枪声,也是亮明收获,让对方明白自己并无抢食之意。 三十多岁的老林子猎人,最清楚规矩,轻易不结仇。 他那杆看着有些年头的水连珠步枪,和肩上鼓鼓囊囊像是装着猎获物的褡裢。 再加上之前断断续续二十多枪的动静,落在懂行的人耳中,那确实是实打实有猎获的象征。 这年头子弹金贵,敢向陈冬河这么开枪打鸟练枪的败家子,还真不多见。 陈冬河对刘家屯熟悉得很。 大姐嫁过去那年,屯里摆酒席的喧闹声仿佛还在耳边。 那时他年纪小,但跟着爹娘进屯,屯里那些面熟的后生汉子,差不多都打了照面。 大姐夫刘强,老实厚道一个人,在屯里人缘顶好。 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砌墙修屋,没少得乡亲们帮衬。 在刘强的喜宴上,陈冬河早把那屯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记了个囫囵吞。 因此,眼前这生面孔的猎人一冒头,他心头立刻“咯噔”一下。 那猎人也觉出不对头,眼神惊疑不定,握着枪的手虽略松,指尖还扣在扳机护圈上,嗓门带着粗粝的山里腔: “你姐夫是哪个?” 陈冬河见他警惕稍缓,方才的话起了点作用,便坦然一笑,笑容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劲儿:“刘强!屯里扛大梁的好汉子!提他谁不认得?” 大姐嫁过去,愣是把那个紧巴的穷家操持得兴旺起来。 屯子里的人,提起他大姐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你就是刘强那个……”猎人下意识接话,半截子话却像被掐住了喉咙,猛地刹住。 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用咳嗽掩盖过去,可那没出口的“街溜子”三字儿,早挂在他眼神里了。 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在陈冬河背后那杆老旧的水连珠和自己手里笨重的“撅把子”上来回一扫,嘴角泛起一抹带着点服气的苦笑: “哦豁!听屯里人念叨过,说你给你姐夫扛过百多斤肉回来?那会儿都当是说大话唬人呢!” “这会儿又听说你单枪匹马放倒了两口大野猪……嘿,看来是真嚼过铁,有两下子硬功夫!是块好炮头的料!”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继续说道:“早先,倒是我们刘家屯的人眼窝子浅,门缝里看人,把真龙当泥鳅了。” 两世为人的陈冬河,哪儿听不出来,这话其实是找补,当然也带点佩服。 陈冬河听着,脸皮子不禁微微发烫。 他那“街溜子”的名声何止刘家屯? 四邻八乡,当年同辈的小子们,哪个没挨过他拳头,或者看他挨过别人的揍? 打架斗狠是家常便饭。 自打重生睁开眼,他就有意与过去那滩浑水划清界限。 那些所谓的“兄弟”,再过几年,赶上严打,十有八九都得吃牢饭。 混混和街溜子不一样。 前者为了块八毛钱,啥埋汰阴损事儿都敢干,常常是人人喊打。 “以前在姐夫家走动,好像真没碰见过老哥。” 陈冬河不是瞎套近乎。 一个好炮头猎人,在这深山老林子里就是一条金贵的人脉。 打大牲口讲究围猎,独狼难成事。 认识的好炮头多,互通有无,遇到好活儿互相知会一声,紧要关头也能搭把手救命。 更何况,对方还是姐夫屯里的人,这层关系更近一层。 第56章 枪法升级 猎人彻底放下心防,报了名号,“跟刘强是未出五服的本家兄弟,论年纪他得管我叫声哥。” 报完名,他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单枪匹马闯这老林子,连条狗都没带? 就一杆膛线估计都快磨平的水连珠,腰里别着一把老猎刀? 这份孤胆,让他这老山里人也暗暗心惊。 目光扫到自己脚边那两条耳朵竖起,低声呜咽的猎狗,心里才稍安。 “你小子,是块硬骨头!敢跟猪龙放单儿,换个人瞅见那野猪群,早撒丫子掉头跑了,你这是裤腰带上拴着脑袋走阎王路!” 刘贵语气里突然带着过来人的凝重,好心的劝说道:“听老哥一句,回去赶紧寻摸几条好狗!不会驯,老哥教你!这深山老林里,狠茬子多了去了!多是背后下黑手的鬼祟玩意儿!” “狗鼻子比人尖,耳朵比人灵,是猎人保命的神仙腿!那顶好的山货,都在老鸹窝一样的老林子深处!” “里头树比天高,草比墙厚,十步开外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就指着狗给你趟路、盯梢、报警!” “常在这山里搏命,没几条像样的好狗傍身,那叫孤魂野鬼跳油锅——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他用力顿了一下脚边的雪,声音更重了几分:“炮头的命,半条是拴在狗脖子上的!” 陈冬河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重生回来日子紧巴,手头一件件火烧眉毛的事儿排着队,哪腾得出手去找好狗?! 况且能当“抬头香”的绝顶好狗,更是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得靠缘分。 他诚心实意点头:“贵哥说得在理,狗这事儿,兄弟我记心坎上了。” 刘贵这番话掏心掏肺,确是善意。 只是这名字……刘贵……怎么听着有股说不清的熟稔? 像是在大姐夫家听谁酒酣耳热时提过一嘴? 偏生这脑子里的浆糊,一时半会儿就是捋不清! 两人站着又寒暄几句,算是认识了一个照面。 陈冬河识趣,不想耽搁人家打猎的营生,不多时便拱手告辞,分头而行。 他一边走,一边眉头紧锁,像筛子似的在记忆深处翻检着“刘贵”这两个字眼。 姐夫的本家……姐夫娶大姐那年,好像有个本家哥哥……在外当兵没赶上回来…… 走着走着,陈冬河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中,猛地钉死在雪地里,脸色霎时惨白! “是他!” 陈冬河失声低呼,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他清清楚楚记得前世,大姐夫刘强,在某个昏黄的油灯下,端着烧心的土烧,醉眼迷蒙地说起过一个本家堂哥。 也是干这刀头舔血的狩猎营生,就叫刘贵! 两人情同手足。 姐夫当时捶胸顿足,泪水糊眼,扼腕长叹。 就是这个刘贵堂哥,七九年寒冬,一个人钻进老林子深处去掏熊窝子。 结果不知撞上了什么样的凶煞,人连同两条命根子一样的好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屯里人壮着胆子,循着他走过的山道去找,只远远瞧见一地狼藉的惨烈痕迹,还有雪地上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大熊掌印! 谁敢上去招惹那成了精的畜生? 最终还是惊动了县里的林业公安队。 人家扛着碗口粗的重机枪进山,突突了老半天,才把那头食人的巨熊给打成了筛子…… 想起这桩惨事,陈冬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刚才刘贵那过分的警觉…… 莫非已经发现了熊窝?! 而且就在这附近,离刘家屯不会远! 这念头一起,热血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就要拔腿追回去。 脚步刚一抬,却又硬生生刹住—— 莽撞不得! 陈冬河目光急扫,如鹰隼般钉在不远处那片被一群叽喳麻雀搅乱了宁静的雪坡上。 他猛地吸进一口带着冰碴子气息的空气,胸腔鼓起,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距离尚有十来步,那杆略显老旧的水连珠已如臂使指般稳稳抵肩。 眼睛、准星、扑腾的麻雀三点合一。 屏息!扣动扳机! 砰! 一只麻雀应声炸成一小团血雾,细碎的羽毛雪花般四散飘落。 陈冬河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咔嗒一声脆响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弹跳而出,新的子弹顺滑上膛。 枪口微移,追着被枪声惊得四散飞窜的雀影,再次稳稳抬起。 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枪! 砰! 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耳畔那清冽如冰泉的提示音已然响起: 【恭喜宿主中级枪法升级!】 轰! 刹那间,前尘如汹涌江河冲垮堤坝。 前世在枪林弹雨中磨砺出的七年硝烟记忆,那份血肉淬炼出的射击本能和精准手感,如沸水般注入四肢百骸,与此时的身体彻底熔铸一体! 原本对这杆水连珠,只是一种多年盘磨出来的熟悉感,此刻却变得无比通透。 仿佛枪身的每一道细微划痕,膛线的每一段磨损,扳机弹簧的回馈力度都清晰无误地印刻在脑海中! 先前,陈冬河自信五百米内能锁头打眼。 但在这更上一层楼的中级枪法加持下,子弹飞行的弧线,风阻的细微拉扯,甚至呼吸心跳对指尖瞬间发力的影响,都化作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掌控力! 陈冬河收住脚步,如同一尊冰雪凝成的雕像,手中的枪自然而然再次平端。 目光穿过稀疏的林木,锁定了远处光秃秃树杈上,一只正准备振翅的喜鹊。 距离估摸着远超八百米,那小东西在视野里,只是个微微跳动的黑点。 凛冽的山风掠过指缝,带来微妙的触感。 他屏住呼吸,沾了点唾沫湿润的指肚,感受着气流的流向与强度。 枪口,沉稳而难以察觉地向上抬升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 屏息,凝神,击发—— 砰! 枪声如同惊雷劈开山林寂静,远远传荡开去。 八百米外,那只毫不知情的喜鹊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顷刻间爆裂。 几片碎裂的羽毛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如灰烬般无助地打着旋儿,飘落尘埃。 水连珠的老旧子弹飞掠如此之远,弹道的偏移该是何等骇人?! 他却偏偏能像操控最精密的狙击武器一般,在脑海中瞬间完成修正! 这,便是中级枪法赋予的恐怖直觉。 换做之前,想击中这样细微的目标,五百五十米已是他人生的极限。 一股滚烫的战栗从心底涌起。 中级已是如此,那高级又会是何等光景? 心念所至,指枪可灭? 甚至……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几年后,若能弄到一杆新式犀利的“八一杠”,纵横这片白山黑水之间,岂不如履平地?! 再凶再悍的猛兽,也抵不住弹链狂潮般的持续点射与怒吼的扫射! 枪法初成的兴奋如潮水般退去,救命的紧迫感,排山倒海般重新压下心头。 不能再耽搁了! 陈冬河目光如电,瞬间辨清刘贵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跑,踏着厚厚的积雪,箭一般冲向那莽莽雪原深处。 他心头只不断的祷念着,方才那两枪神迹般升级带来的时间缝隙,还能追上那悬于一线的人影…… 第57章 生死一瞬 陈冬河拼尽全力,翻过两道积雪皑皑的山梁,前方一道幽深的山坳里,骤然传来狗吠。 那声音尖锐、短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慌和绝望。 陈冬河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前世他也是带过猎犬的人,深知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只有猎犬在遭遇远超自身实力,感受到彻骨死亡威胁的凶兽时才会发出。 是警告同伴,更是自身恐惧的哀鸣。 救人如救火。 陈冬河再不保留,双腿肌肉贲张,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顺着山坡不要命地狂奔而下。 此刻,山坳最深处。 嗷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撞碎了山林的死寂。 砰! 与之对应的,是一声炸雷般刺耳的枪响。 是刘贵的撅把子! 就在那庞然大物刚从低矮树洞里探出半个凶悍身躯的刹那,刘贵几乎是顶着熊鼻子扣动了扳机。 单管撅把子近战的可怕威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喷涌而出的无数细小铁砂像一团夺命的毒雾,狠狠糊在棕熊的巨脸之上。 噗噗噗! 炸开的血珠混着碎裂的皮肉飞溅。 不少细小的钢珠,甚至深深嵌进了巨熊额头,那堪比岩石的坚硬骨头里。 但这足以穿透野猪铁皮的重击,对于这头正值壮年,皮毛厚如毡垫,骨骼堪比花岗岩的山林巨无霸而言,不过是凶狠点儿的蚊虫叮咬! 足以点燃血液的狂暴剧痛,瞬间淹没了这头被强行从冬眠中惊醒的山林霸主。 它猛地甩起那血水横流的硕大头颅,发出一声宛如风暴海啸席卷,震得树梢冰凌簌簌坠落的狂怒咆哮。 庞大的身躯,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魔神,彻底挤出了狭窄的树洞。 刹那间,投下的阴影将整片空地笼罩。 猩红滴血的眼睛,如同炼狱探照灯,死死锁定那个渺小,却带给它痛苦的可恶猎人! 刘贵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冰碴子一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脊背,冷汗浸透的内衣紧紧贴在身上。 完了! 这一瞬间,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进山时,他仔细看过这处避风如洞穴般的石窝子。 凭几十年熬鹰打围的老经验,十拿九稳里面是头越冬的黑瞎子。 谁知钻出来的,竟是一头壮硕如山的狂暴公棕熊! 那立起来怕是要两丈高的身躯,吨位少说也得七百公斤往上! 再看手中这刚喷吐完一次火舌的单管撅把子,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填下一发子弹,需要打开枪膛退出废壳,重新填入子弹,再用力合拢……根本来不及! 尤其是那攥着枪柄的右手,此刻筛糠般抖得几乎不听使唤。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炸雷般的念头。 刘贵亡魂大冒,短暂的迟疑之后猛地拧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没命地向着身后稍显开阔的坡地狂奔。 脸上流淌下的温热血液,更加刺激了棕熊的凶性。 这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一旦被彻底激怒,便是毫无保留的嗜血疯狂。 它四肢着地,如同一辆轰然启动的重型装甲车,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狂冲而出。 庞大的身体撞开积雪、踏碎枯枝,速度之快远超刘贵想象。 沉闷如重鼓般的踩踏声混合着腥风,一下下敲在他急速跳动的心脏上。 两条猎狗,那只骨架粗壮的狼青和稍显精悍的黄狗,尽管恐惧让它们四肢僵硬、瑟瑟发抖,忠诚却驱使着它们依旧疯狂吠叫着,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暴怒的棕熊! 那狼青极其勇猛,趁着棕熊全力追逐主人的空隙,一个低俯冲刺,獠牙白森森地直掏棕熊的裆下要害。 然而,棕熊对这来自下方的威胁感知何等敏锐?! 只觉胯下腥风凛冽,狂奔的巨躯猛地一个急刹。 随即那七百多公斤的恐怖分量,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下坐! 嗷呜—— 一声肝肠寸断的惨嚎,只迸出半声便戛然而止。 那头曾咬死过无数猎物的矫健狼青,上半截躯体还在无意识地痉挛抽搐。 可整个下半身,连带胸腹的部位,已在棕熊那如碾盘般的巨臀下,化作一滩无法辨认的红白之物。 硕大的头颅更是被紧接着落下的熊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轰然炸开,一片狼藉。 另一条黄狗借机跃起,一口狠狠咬住了棕熊后颈与肩胛骨交界的厚皮处。 獠牙深陷,还想拼命朝那致命的脖颈咽喉撕扯。 棕熊吃痛暴怒,巨大的右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砸下的石磨般朝自己后背猛力扇去。 这黄狗颇为机警,劲风甫至便惊觉不妙,顾不得撕咬,匆忙松口跳落逃窜。 彻底被激怒的棕熊,岂容它走脱? 巨大的身躯猛然以与体型极不相称的狂暴灵活扭腰旋身。 那磨盘般的大掌,带着残影如铁锤般凌空追砸。 咔吧!!! 一声令人骨髓发寒的骨裂脆响,黄狗在空中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后半截身子,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筋骨,软塌塌垂落下来,脊椎骨在腰椎部位完全错断。 两条后腿成了无用的摆设,噗通一声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棕熊狂吼震天,巨口贲张,森冷的白牙带着腥风闪电般咬下。 呜…… 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戛然而止。 黄狗的脖颈,被巨颚咬穿撕裂,滚烫的鲜血喷泉般溅射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连毙两犬,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往火堆上泼油,彻底点燃了这头巨熊的滔天凶焰。 它血红的眼珠骤然转动,死死锁定了前方那个亡命奔逃的身影。 四只覆满厚茧的大掌,踩踏在同伴滚烫的血肉之上,碾碎了脊骨,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以更加癫狂凶暴的姿态,朝着刘贵猛扑过去。 沉重如雷的脚步声,再度震撼了这片死亡之地。 刘贵的眼角余光,瞥见两条爱犬瞬间惨死的惨状,心口如同被钝刀子狠狠剜过。 可他连悲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身后那令人窒息的腥风越来越近,沉重撞击地面的震动感透过脚底板直冲心脏。 他甚至听到了棕熊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又狂暴的喘息喷在脑后。 死亡的气息冰寒刺骨,那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张漆黑的裹尸布,即将把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生死一瞬—— 砰! 远处山梁上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 如同旱地惊雷,狂奔中的刘贵差点吓得栽个跟头,百忙中拼命扭头惊瞥。 只见刚才分道扬镳的陈冬河,正像只老山猫一样,趴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干上,枪口指向这边。 第58章 知恩重义 “别回头!快跑!” 陈冬河的怒吼声如同炸雷,隔着老远从高树枝桠间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未落,陈冬河手脚并用,借着树干的掩护,敏捷异常地向上攀爬,寻找更稳固能出力的射击点。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 噗嗤! 棕熊那如同小山包般拱起的右臀上方,猛地爆开一小团血花。 陈冬河这跨越近千米的一枪,力道已然衰减太多,弹头如同强弩之末,只在棕熊厚实的毛皮脂肪层上,撕开了一道不算深的沟壑。 但那尖锐的刺痛,如同滚烫的针,狠狠扎进了棕熊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 嗷吼!!! 棕熊爆发出的咆哮,比之前更加凄厉可怖。 狂奔的脚步硬生生刹住,巨大的头颅猛地回旋,那张血污横流、狰狞如同恶鬼的面孔,死死盯向了千米外山梁上那棵树上渺小的身影。 这新的,更直接的痛楚源头,仿佛压过了对眼前这个可恨猎人的仇怨。 这头被杀戮蒙蔽理智的凶兽,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庞大的身躯在雪地里硬生生扭转方向。 如同一辆开足马力失控撞来的死亡战车,舍弃了几乎触手可及的猎物,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直扑陈冬河藏身的那棵大树。 雪尘如烟腾起,大地在颤抖! 那点距离对它庞大的步伐而言,转瞬即至。 这一切都在陈冬河的预料之中。 棕熊转向的瞬间,他已将早已备好的粗麻绳,三两下紧紧缠在自己腰和粗壮的树干之间,牢牢固定,确保上膛射击时身体的稳定性。 刚系死绳结,沉重如同鼓点般的奔跑声,裹挟着腥臭的风,已如雷鸣般冲到树下。 巨熊人立而起,接近三米的恐怖高度,让它那张恐怖的血盆大口,几乎要舔舐到陈冬河藏身的树枝。 仅存的独眼燃着地狱般的怒火,两只覆满老茧,足以捏碎头骨的车轮巨掌,带着拍碎山石的恶风,狠狠抡在树干上。 咔嚓! 砰! 厚厚的树皮瞬间崩裂四溅。 两人合抱的山毛榉巨树,竟被这非人的力量撼动,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猛烈摇晃起来。 积在树冠上的厚重积雪如同崩塌的小山,“哗啦啦”倾泻而下,劈头盖脸砸了棕熊一身。 巨树根基极深,并未折断,但这毁天灭地的冲击力足以让任何树上的生物魂飞魄散。 一击未能拍碎这该死的挡路树,棕熊凶性更炽。 粗壮的熊掌如同钢钩,深深嵌入树皮缝隙,竟开始笨拙而又迅猛地向上攀爬。 喉咙里低沉的咆哮和那令人作呕的腥风直冲树梢而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至! 千钧一发! 树上的陈冬河,眼中寒芒如刃爆发。 手中那杆老旧水连珠仿佛化为他手臂的自然延伸,根本没时间细致瞄准。 抬枪,锁定那张血盆大口上方那颗唯一的目标——浑浊流血的左眼。 屏气!击发! 砰! 致命的危机感,让向上攀爬的棕熊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甩头。 子弹如同鬼魅,擦着它左边颧骨呼啸而过。 噗! 一大块连皮带肉被掀飞。 本就受伤累累的半拉耳朵彻底被子弹撕扯开,几乎要掉下来。 嗷—— 痛入骨髓,棕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攀爬的动作戛然而止。 山丘般的身躯从几米高处滑脱,轰然砸落雪地,溅起大片雪泥。 它捂着那只几乎被撕烂的血肉模糊的左耳脸颊,在雪地里疯狂打滚、甩头。 鲜血染红了白雪,抬头用看向树上陈冬河的目光,怨毒如同万载寒冰,却又夹杂着一丝原始的,难以言喻的忌惮—— 树上那家伙,太危险! 这电光石火间的死里逃生,让一旁刚喘了口气的刘贵看得心胆俱裂。 刚涌起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立刻被这更凶险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看见巨熊扑向大树,又见陈冬河那神乎其技的一枪,几乎打瞎熊眼将其逼退,一股滚烫的血性猛地顶上了刘贵心口。 队伍里锤炼出来的那份铁血情义,刻在骨子里的道义责任,让他瞬间忘却了自身危险。 “冬河!” 刘贵几乎是嘶吼着,把心一横,拖着自己两条还在发软颤抖的腿,像醉酒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陈冬河那棵大树方向返身跑了回来。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过去!过去!哪怕拼了命也得搭把手,不能看着救命恩人,独自硬抗这头雪原凶兽! 树上的陈冬河刚拉栓退壳,正从子弹带里摸新弹压入枪膛,眼角余光瞥见刘贵这不要命地往回冲,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气得险些当扬背过气去。 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拿命引开凶神,这家伙怎么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别给我拖后腿!快跑!!!” 陈冬河的怒吼里,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气急败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老汉怎么犟得像头驴! 这时候回头,纯粹是催命符! 这惊雷般的吼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棕熊虽然捂着脸惨嚎打滚,听觉却丝毫未损。 陈冬河的叫喊,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它被水连珠强压下去的狂暴凶性。 那个用铁砂糊它脸的可恨猎人,这仇它一直刻在骨头上。 棕熊猛地甩开捂脸的巨掌,那张被鲜血浸泡,恐怖如同恶鬼的脸上,血红的独眼带着比先前更加歇斯底里的疯狂,死死盯住了正冲过来的刘贵。 所有的痛苦、仇恨,瞬间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 它毫不犹豫放弃了树上的危险目标,巨大的头颅凶悍一转,四足发力,地动山摇,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朝着刘贵以更加决绝的疯狂扑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践踏着大地,每一步都让刘贵的心,沉入绝望的深渊。 树上的陈冬河眼睁睁看着这扬景,只觉得百爪挠心,对刘贵这股子耿直莽撞的好意,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人品行无可挑剔,知恩重义,可眼下这要命关头,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这简直就是往油锅里跳——找死啊! 第59章 恐怖的棕熊 非但嗜血食肉,食人更是代代相传的本性。 此刻被连番重创,鲜血浸透皮毛,那深植骨髓的嗜血兽性,已被彻底点燃。 它只认准了刘贵!那山岳般的躯体碾碎积雪,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气息冲锋而至! 刘贵被那双灯笼般赤红的兽瞳锁定,只觉得头皮炸开,全身汗毛倒竖。 腥风扑面,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牙齿缝里还挂着爱犬的碎肉……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上树! 脑子里仅存的念头,只剩下陈冬河之前那点示范。 离他最近的是棵水桶般粗细的老柞树。 刘贵怪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抱上去,手脚并用,豁出老命往上攀。 可他毕竟不是山猫,又慌又怕,手脚僵硬发软。 刚爬到离地一丈不到的高度,那震耳欲聋的踏地声已至树下。 棕熊人立而起,遮天蔽日的身影,将树下染成一片血红的阴影。 比大树还粗壮的右臂猛地合抱树干,随即爆发出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山林掀翻。 轰! 嗡—— 老柞树那坚韧的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 积在上面的雪块冰碴噼里啪啦砸落。 躲在枝叶间的刘贵,只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咬碎的牙根渗出咸腥的铁锈味。 抱紧树干的胳膊酸麻肿胀,这么晃下去,估计用不了几下,自己就得脱手摔成一滩肉泥。 就在这生死须臾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悦耳的枪声如同定心丸,远远传来。 八百米外,陈冬河攀在枝桠间,臂弯稳稳架住冰凉的枪身,右眼透过缺口准星,锁定了目标。 扳机扣下的瞬间,他眼中只有棕熊那随着站立扑打而晃悠在臀后。 枪声入耳,棕熊人立扑抓树干摇晃的动作骤然凝固。 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牛,两条粗壮的后肢不自然地、死死地向内夹紧。 吼—— 喉咙深处爆发出的,不再是震天撼地的狂吼,而是穿云裂石般,混合着极端痛苦,乃至灵魂都在战栗的凄厉惨嚎。 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塌,砸在雪地里,像被抽了筋似的不停翻滚打挺、剧烈抽搐。 两只巨爪死死捂住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致命伤处,在冰冷的雪地里碾出触目惊心的猩红泥泞。 树上的刘贵恰在此刻低头一瞥,差点骇得直接松手坠落。 饶是命悬一线,那股刺骨的寒意,依旧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 陈冬河这一枪……实在太阴、太狠、太毒了! 断子绝孙也就罢了,这角度!这时机!这精准!这得是多深的算计?! “还发什么瘟?!快往上爬!抓稳了!” 陈冬河急促如鞭的喝斥声,狠狠抽醒了失神的刘贵。 他猛地一个激灵,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心头。 树下那庞然巨物翻滚时发出的嚎叫,比之前更加令人胆寒。 刘贵像被鞭子抽到,玩命地朝更高更粗的分叉处攀爬,恨不得将自己嵌进树身里去。 棕熊在雪地里翻滚哀嚎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才渐渐瘫软下去,但那剧烈翻滚,带着一种彻底虚脱的无力感。 无边无际的痛苦,似乎抽干了它最后的力量和理智,然而,刻骨铭心的仇恨源头无比清晰——树上! 棕熊那被无边血丝染红的独眼,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狂暴,再次死死锁定了陈冬河。 它喘着如同破风箱的粗气,嘴里淌着粘稠的血沫,摇摇晃晃、一步一个血印地从雪地上支撑起来。 像一个刚从九幽血池爬出的复仇魔神,放弃了已经失去斗志的刘贵,带着最后的力量,拖着濒死之躯,朝着陈冬河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雪地拖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血路! 陈冬河紧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腰间的麻绳勒得生疼,却为他提供了磐石般的稳定感。 生死关头,前世无数次在枪火边缘行走的那种冰浸般的奇异冷静,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 身体,枪,周遭气流,甚至连心跳都化作冰冷的计算参数。 棕熊四肢着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三十米…… 那喷血的嘴吻已然清晰! 二十米…… 倒翻的鼻息喷吐血雾! 十米…… 那独眼中吞噬一切的凶光如同烙印! 就是现在! 屏息! 指尖的神经传递出最后一道指令…… 砰! 致命的弹头在棕熊奋力迈步,整个狰狞头颅最无防备抬起的瞬间,恰到好处地擦过它左脸颧骨。 噗! 一声沉闷又撕裂的爆响。 棕熊的下颌骨,被旋转的钢芯弹头,狠狠撕开了一个透风的窟窿。 强大的动能,带着它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如同被无形的重拳击中面门。 失去平衡的巨大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峦,轰然翻滚着栽倒在地。 雪浪暴起! 然而,下一刻,这头生命力顽强的魔鬼,竟然又摇摇晃晃地支撑了起来。 脸上的皮肉翻卷如同破布,头颅上的弹孔血如泉涌,嘴里、胯下……都在汩汩冒着温热粘稠的血浆! 但那仅存的一只眼睛,却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似乎放弃了奔跑,就那样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志,一步,一步,拖着身后长长的血痕,如同地狱行尸般逼向大树。 每一爪落下,都沉重得仿佛踩在人心之上。 终于到了树下。 它甚至不再试图摇晃或攀爬,只是用那只被鲜血糊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树梢枝叶间的陈冬河。 然后,猛地张开那张已经碎了骨头,狰狞如怪兽的巨口,发出最后一声撕裂长空,带着诅咒般的垂死咆哮。 呜嗷—— 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浓烈的仿佛能冲上树梢。 也就在这巨口贲张、吼声迸发的刹那,陈冬河眼中寒芒暴涨。 如同蛰伏冰窟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唯一机会。 食指用力,扣动扳机…… 第60章 金胆 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穿过棕熊张开的血喉,狠狠楔入咽喉深处。 噗嗤! 一股滚烫的熊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棕熊的巨口和破裂的鼻孔中喷射而出。 那最后的咆哮戛然而止。 棕熊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全部骨头,轰然砸倒在地。 四只巨爪在染血的雪地上无力地划拉着、刨抓着,似乎想站起,却完全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滚烫的鲜血如同汩汩流淌的小溪,从口鼻中不住涌出,迅速染红,融化了大片积雪。 陈冬河眼中没有丝毫放松。 这种巨物离真正的死亡,还差最致命的一击! 他冷酷而迅捷地最后一次拉动枪栓。 咔嗒! 弹壳跳出,最后那颗黄铜色的子弹,被毫不犹豫地压入滚烫的弹膛。 枪口稳如磐石,冰冷地指向那巨熊在血污中艰难抬起,因痛苦而微垂,却依然泛着凶光的眼睛。 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同热刀切开黄油,瞬间穿透浑浊的球体,狠狠钻入深处的脑髓。 在翻滚的弹道中,粘稠的脑组织,被无情地搅成了一锅糨糊。 棕熊剧烈抽搐的四肢猛地一僵,大张的巨口中涌出最后一股混杂着灰白色脑浆的血沫。 粗重如破风箱般拉动的喘息声,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迅速微弱下去。 沉重如同磨盘的头颅,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咕咚”一声重重砸在自己喷涌出的血泊中,再也不动。 只有那巨大的胸腔还微微起伏了两下,最终陷入彻底的死寂。 冰冷的山坳里,只剩下鲜血浸透雪的“滋滋”细响,以及陈冬河自己如同拉风箱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迟来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四肢百骸的酸软无力感瞬间袭来。 他低头瞥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水连珠。 那简陋的弹仓里,此刻只剩下最后两颗保命的子弹。 汗透重衣,山风一吹,透心地凉。 陈冬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下来,张大嘴巴贪婪地吞吸着凛冽的空气,那冰冷的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不到山穷水尽,谁愿意招惹这样的庞然凶兽?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毫厘之差,便是阴阳两隔! 这畜生对危险那份近乎预知般的直觉,简直是对猎人最大的嘲弄。 不远处的老柞树上,刘贵亲眼目睹了这扬惊心动魄,堪称传奇的孤身屠熊。 从遭遇至死斗,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却彻底粉碎了他几十年来对“炮头”二字的理解极限。 那份超乎想象的精准枪法,那份直面巨兽的胆魄智慧…… 这哪里是好炮头那么简单? 这简直是行走在山林里的活阎罗! 是他们老刘家几辈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山林神话! 震惊!敬畏! 还有一股无法抑制,带着酸味的羡慕! 像是烧开了的滚水,在他胸膛里翻腾。 他现在是死心塌地信了,陈冬河能单枪匹马给刘强送去一百多斤野猪肉,绝非虚言。 这小子单人挑翻野猪群,也绝不可能是碰运气! 就凭这枪法,只要占住一个制高点逮着野猪群,那就是一扬单方面的收割,不存在丝毫危险。 刘贵只觉得自家祖传那些熬鹰驯狗,打围赶仗的老把式,在这位如同神魔附体的年轻人跟前,简直拿不出手! 待粗重的呼吸稍稍平复,陈冬河慢慢从高枝上滑了下来,双脚重重踩在染血的雪地上。 他没有任何迟疑,拖着有些脱力的身子,径直走向那堆已然逐渐冷却,却依旧散发着可怕压迫感的庞然熊尸。 反手抽出腰间的老柴刀,蹲下身,对着那厚实的皮毛就下了手。 锋利的刀刃划开坚韧的熊皮,带着一种熟稔的沉重感。 温热的,带着刺鼻腥骚味儿的内脏淌满了冰冷的雪地。 他的手在里面快速而准确地摸索着,很快,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沉甸甸的,滑不溜秋的囊状物。 极其小心地将这件重宝剥离开周边粘连的网膜,轻轻掏出来,捧在掌心。 那是一枚鹅蛋大小,硕大饱满得惊人的物件儿! 在微弱雪光反射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琥珀光泽,色泽如赤金流淌。 品质之高,远超寻常所见! “嘿!撞上大运了!居然是颗铜胆?!” 陈冬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疲惫后的嘶哑。 这时,刘贵也手脚发软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瞪大眼瞧着陈冬河掌心那宝贝。 刚刚压下去的喘息声又粗了起来,一双眼睛简直要射出光来。 “嘿!你说差了!山货铺子收的铜铁草金,那是给黑瞎子划的档!” “你手上这玩意儿,老山里叫人熊胆!凶性越大越值钱!这是顶顶顶好的金胆呐!” “比顶好的黑瞎子胆少说贵一倍!关键是……拿着钱也没地方买呀!”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遗憾和向往。 “这方圆百里的老林子,三四十年,就没传过哪家的炮头,能独个儿放倒一头成了气候的人熊!” “今儿个……老刘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让我开眼了!” 陈冬河心里当然门儿清棕熊胆的金贵。 他刚才之所以说是铜胆,只是故意想要借这话头。 他将那沉甸甸的宝贝,轻轻放在旁边干净的雪窝里,一屁股坐在那冰冷庞大的熊背上,抹了把脸上混杂着雪沫的汗水。 喘了口气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冲着惊魂未定又写满赞叹的刘贵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这事儿,得算咱俩一块儿的。你趟道、找着窝子、引出这大家伙,你是头功。这身好皮好肉好膘,该有你的一大份儿。” 刘贵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随即那颗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黝黑粗糙的脸皮紧绷着,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固执和沉甸甸的感激,说出的话格外坚决。 “不成!这事儿万万不行!半分利都不成!冬河兄弟!今儿个要不是你豁出命杀出来,我刘贵早就成了这畜生下饭的点心!” 他指着地上早已不成形状的两堆血肉皮毛,声音有些发哽。 “连它两个都能替我作证!是替我死的!我这条命都是你从熊爪子底下硬抠出来的!” “我刘贵要是再贪这沾了人命的利钱,那还算是个人吗?往后在刘家屯把头埋裤裆里都嫌磕碜!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让我还咋活下去?!” 陈冬河看着他眼眶里那份毫不作伪的赤诚,心里那份欣赏更深了一层。 不贪财,守本分,重情义知恩图报,无论放在哪朝哪代,这都是能换命的朋友。 在这片林子里行走,多条这样的人脉,比什么都强! 第61章 卖人情 陈冬河用刀背拍了拍冰凉厚重的熊皮,语气放得更缓和也更实在了些。 “刚才要不是你舍命冲回来引那家伙分神,逼得它不得不站起爬树亮出空门,我也没那丁点机会退壳上膛,把那几个救命的铁豆子喂进它肚子里!” 他拍了拍已经空了小半子弹带的水连珠,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伙计弹仓就五发嚼谷,刚才一口气就搂空了!要是那会儿它真爬上树来,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你这拼死回头,不是给兄弟我活命的机会?这叫啥?这叫过命的交情!是咱哥俩拿性命趟出来、血水里滚出来的过命交情!不分账?寒碜不?” “再说了,”他下颌朝雪地里那两团刺目的红白扬了扬,声音沉了些许,“你还折了两条顶金贵的好狗呢,这都是心尖子上的肉!折在这儿,得补偿!” 对于性子不贪,根子端正的人,陈冬河打心眼里稀罕结交。 这种人,甭管啥世道年月,都做不出背后捅刀子的腌臜事儿。 真要撞见你倒了血霉落进沟里,指定会搭把手往上拽。 深山老林里,多条朋友就多条活路。 更甭说是一块儿刀口舔血,闯过生死阎王殿的硬交情。 今儿个两人豁出命去,合力撂倒这头比牛犊子还壮实的棕熊,是把两条命拴在一根绳儿上勒出来的情分,经住了顶顶硬的考验。 刘贵的犹豫,跟写在他那张风吹日晒的糙脸上一样分明,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 这确实是遇上了过不去的坎儿,家里等着救命钱,才逼得这个平日里门板倒了都不兴扶的老实汉子,狠下心来钻熊瞎子冬眠的窝。 他喉咙里发出像是锈刀锯木头似的咯咯声,狠狠一跺脚,冻硬的雪屑四溅,伸出三根粗粝得如同老树根的手指头,指尖因为用力攥得太狠而泛白: “我……我这回真得厚着脸皮了……要三成!就三成!再多一分,我这张脸都没处搁,咱这朋友……也算做到头了……” 最后一个字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山石坠崖般的沉重。 “成!三成就三成!贵哥,痛快!” 陈冬河溅着血沫子的脸咧开嘴,应得干脆痛快,没半点拖泥带水。 答应归痛快答应,眼前摆着一个比熊瞎子还硌手的大难题。 这七百多公斤的死沉家伙,靠着两个浑身像散了架的大活人,根本就是瞎耗子搬家——没处挪窝。 最关键的是,当着刘贵的面儿,他那能藏山货的神奇系统空间,是绝不敢亮出来的。 “贵哥,”陈冬河抹了把脸,“这大家伙可不好拾掇。掏干净肚膛少说也剩下一千多斤,咱们俩肯定扛不动。得赶紧回村摇人,把膀大腰圆的爷们儿全招呼来!” 刘贵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从眶里蹦出来:“冬河兄弟,你……你这真是要把整座肉山扛回去?” “可不咋地!”陈冬河想都没想就喊出声,“这可是金子堆成的肉山!熊肉大补!值老鼻子钱了!” 话刚出口,他心头咯噔一下,后脖颈子都凉了半截。 那该死的系统空间用顺了手,让他见了值钱货就恨不能一股脑儿全卷走的老毛病差点露馅。 刘贵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扭曲着,一边儿咳着寒气一边使劲摇头: “不成,绝对不成!老弟,你忘了这山里的饿狼都成了精怪?那鼻子比老猎狗还灵光百倍!” “这么大摊血呼啦的味儿,跟点了腥风的狼烟炮仗似的,飘不出二里地就能招来一窝蜂!” “到那会儿,红眼珠子的饿狼群围上来,它们一边撕咬着熊肉,一边就能把你我哥俩当点心啃!” “那帮畜生精得要命,能一边啃一边虎视眈眈地耗着你,车轮战似的轮番撕咬,铁打的金刚罗汉也得被它们熬成渣!” “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出去,都得给山神爷磕八百个响头!” 他三十出头,但在老林子里讨食的年头可不短。 跟着林扬最老的把头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对这深山老林的凶险血腥门道,摸得一清二楚。 陈冬河心头猛地一缩,一股冰线顺着他脊梁骨窜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刚才满脑子都被那一千斤肉,那厚墩墩油亮亮的熊皮,那肥硕诱人的熊掌给灌满了。 差点把这林子里讨生活要命的铁律丢在了后脑勺! 亏得刘贵这老把式及时兜住。 他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噼啪响开了花。 系统空间这张底牌是绝不能翻的。 但熊瞎子身上最值钱的那几块宝贝疙瘩,必须得想法子全部带走! “贵哥,有道理!” 陈冬河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有了主意,他指了指那棕熊剖开的肚腹: “你瞧这么着行不?你赶紧先带着这颗熊胆撒丫子往县城奔。这东西最娇贵,闷坏了、冻裂了,转眼就一文不值!” “我立马抄小道甩开膀子跑回村摇人,都是使不完力气的壮实后生,带上撬棍绳索麻袋快得很!” “咱们就在县城北头的土城墙豁子那儿碰头。甭担心,兄弟我这脚底板子,溜着风走!” 刘贵听说附近还有陈家屯的人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咚”一声落了地。 他确实怕耽搁时辰久了惹来祸害,把这颗跟真金白银铸成的“金胆”给糟蹋了。 那可真比剁了他手指头还疼! 棕熊胆,尤其是金灿灿的上品,送到县城随便一嚷嚷,六七百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脱手。 他压根没想陈冬河会在这节骨眼上坑他。 在这林海雪原里活命的猎人都懂一个铁理:单人匹马撞上红了眼的饿狼群,跟往滚水锅里跳没两样,九死无生。 “中!听你兄弟的!那我先走一步,县城北豁子口,不见不散!” 刘贵不再磨叽,把用厚油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外面又严实地缠了块干布的金胆,死死塞进贴着胸口的棉袄最里层。 最后还用力按了按拍实了,这才朝着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身影很快就被风雪和老林子吞没。 直到确认刘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林海深处,连雪地上的脚印都被风卷起的雪沫子盖得模糊不清,陈冬河才猛地行动起来。 第62章 村里炸锅了 陈冬河反手抽出别在后腰皮鞘里的猎刀,那刀口磨得寒光闪闪,先剥熊皮。 熊皮剥下来之后,输入空间,刀尖顺着先前剖开的刀口,利落地插进去,左右一分,再顺势一撬,那覆盖在熊膝盖上坚韧的皮肉就像裂开的厚皮革般分开。 噗嗤一声闷响,一个比小西瓜还要大上一圈,疙疙瘩瘩、肉筋盘结,裹着一层凝固黄色油脂的玩意儿被他剜了下来。 他也不嫌弃油腻,念头微动,东西已经落进了那无形的系统空间深处。 接着,猎刀翻飞,专挑肥瘦相间,筋肉厚实的好肉下手,麻利地割下近乎三分之一的分量。 最后,是那四只沉甸甸,厚得能砸死人的熊掌,尤其是那对宛如厚实肉垫,油脂丰厚的前掌,唰地一下凭空消失。 他需要提前将肉分好,给刘贵三成,等进城碰面的时候,再给拿出来,剩下的肉他全部收入了系统空间。 本来他想着要不要把熊肉分给陈家屯的人,村里的人大半夜因为他家的事儿全部都被惊了起来,而且还因为他去告李家村的人,可能导致今年的先进村名额被取消。 积极先进村奖励米面粮油,现在也没了,他也要给一些补偿,否则村里父老乡亲只看他家吃肉,还因为他受到连累,慢慢就会心理失衡,还会将他们家孤立。 但熊肉价格比猪肉要高多了,看了一眼系统空间内的野猪,决定用野猪的替代。 他不是圣人,有好东西肯定先给自家留着。 而且他和刘贵相遇的时候就说了,自己弄了两头野猪,现在只把野猪分给村里人,等大家分了猪肉,再和乡亲们说一声,和别人掏了熊窝子,刘贵也不会怀疑。 陈冬河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脸上冰冷的汗水混合雪粒子的混合物,眯眼辨了辨方向。 朝着陈家屯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拖着有些酸软的腿,大步流星地往回赶。 眼瞅着快到熟悉村口那片歪脖子老松树林子了,远远能望见屯子里低矮房舍的轮廓,陈冬河左右瞄了瞄,一头扎进一簇被风吹得拱起个窝的厚实雪堆背后。 心念再动,他那副用老硬柞木和粗铁丝捆扎得还算结实的简易爬犁“哐当”一声砸在雪地上。 紧跟着,两头膘肥体壮,足有小半人高的母野猪尸体,像两个巨大的沙袋,重重地摔在雪窝子旁的爬犁上,砸得冻硬的地面闷响,激起一蓬雪雾。 猪身上刚凝结不久的暗红血迹和挂着的霜花清晰可见。 那致命的豁口处,薄薄一层冰晶覆盖着尚未完全冻硬的暗红血肉。 看着这刚断气儿般的模样,他对系统空间那能封存时光的死寂特性,心头又是一热。 这玩意儿存它个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后的稀罕物…… 念头才刚冒芽,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断了。 现在才啥光景? 1979年刚过完年没多久,公社大锅饭的尾巴还在甩着响鞭,刷在土墙上的“严禁投机倒把”几个白漆大字还刺眼着呢! 要真是以这个借口找麻烦,确实容易招灾惹祸。 而且有些人也想指望着山里头的野物毛皮药材,能去跟上面换回来眼下国家紧缺的外汇罢了。 那些东西最后还不是被倒腾到香江那边,做成了药膏、缝成了皮袄,再卖给那些洋鬼子? 说到底,真正的大钱都从老林子流到了外面人的口袋里,他们这些猎人只混个温饱罢了! 他甩甩头,把发散的思绪摁回眼前,深吸一口夹着雪渣子的凛冽空气。 把胳膊粗的麻绳结结实实捆在爬犁前头,往自个儿肩膀上一套,沉腰,屈腿,脚下蹬地,咬牙发力。 爬犁像生了锈的磨盘,在冻得硬邦邦,没多少浮雪的土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拖出去不到二十米远,陈冬河就觉得膀子酸痛,气都喘不匀了,棉袄肩膀头被麻绳勒得生疼。 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朝着村口那块熟悉的光溜大石头方向,运足了气力,扯开喉咙炸雷般地喊: “张叔!张老汉!快!快招呼人手来搭把手啊!野猪!整回俩大家伙!快出来抬啊——” 这炸雷似的吼声,像一颗烧得通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狠狠按在了村口那群望眼欲穿的人心上。 蹲在大石头后头烟锅子都快嘬出火星子的张老汉第一个“嗷”一嗓子蹦了起来,手里的烟袋杆差点甩飞出去。 “娘嘞!真叫他整回来啦!” 他那破锣嗓子像是被踩了脖子的公鸡,尖锐激动。 身后几个早就备好了手腕粗木杠子和大麻绳的后生更是嗷嗷叫着,撒腿就往前涌。 “冬河!你小子神了!真他妈神了!” 张老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爬犁前,浑浊的老眼珠子瞪得像俩铜铃,死死盯着爬犁上那两个小山似的黑褐色野猪。 “这才多大功夫?还是俩这么大的山货!你爹当年在山上最利索那会儿,也没你这份能耐!” 他伸手想去拍那冰冷的猪腿,又猛地缩回来,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呼啦一下子,村口的人像炸了锅。 大人、半大孩子、抱着娃的婆娘,全都呼啦啦围了上来。 眼珠子都死死黏在野猪身上,那眼神,跟饿了半冬的老狼见了羔羊似的,滚烫、赤裸,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嗡嗡的低语声浪几乎要把人拱起来。 野猪的凶名在这靠山吃山的地方,谁不知道? 那都是敢跟拖拉机顶牛,能把最强壮的猎狗肚子挑开肠子流一地的凶煞主儿! 这玩意儿在山旮旯里远远瞅见人影,不但不躲,反而敢嗷嗷叫着低头就冲过来玩命地拱。 比起吃饱了懒得多动一下爪子的老虎,还有那被人惹急了才暴起拼命的傻熊瞎子,这愣头愣脑的死玩意儿跟猎人撞上,那才是顶顶让人寒毛倒竖,头皮炸麻的存在! 第63章 天大的情分 那张沟壑纵横如同老树皮的脸先是猛地一抽,露出见了活鬼般的神情,随即,深深的褶子如同冻土解冻般化开,眼里射出惊喜的老泪混着精光。 他枯瘦的手掌带着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陈冬河沾满污雪冻血的肩头上。 老迈但依旧洪钟般的声音响彻雪地。 “好小子!是个能撑起老陈家门楣的汉子!好哇!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有了你,天塌了也能擎住半个!” 老人家的目光像犁头,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兴奋烧得通红的脸。 重重的咳嗽两声,清了清被寒气刺得发痒的嗓子,那沉沉的威严瞬间压住了人群的嗡嗡骚动: “老少爷们儿,婆娘孩子,都竖起耳朵听真喽!这俩山猪,是冬河豁出小命钻进老林子才弄回来的。” “按着早些年定死的规矩,野物归集体,得分工分分肉!” “可自打去年腊月,上头下来的红头文件就写得明明白白——” “往后老林子里猎户打来的山货野味,那都是谁的能耐,就归谁!” 人群里顿时爆出一片强压下去的抽气声,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鹅,无数双眼睛更加灼热地盯着那两头野猪。 “但是!冬河仁义!他心里头,记挂着我这张老脸在屯子里说过,青黄不接肚里寡油。他心坎上装着全屯老少爷们儿的空胃袋子!” 老村长声音猛地拔高,像炸响的旱天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山林硬气。 “他今儿个自个儿拍了板,豁出去一头!把这一头全拿出来,分给咱大伙儿熬过这个春脖子!油渣、肉汤,都沾沾腥,解解馋虫!” “另外那头,劳烦大伙齐动手,给拾掇干净了,晚上生火,一家分一碗热乎的,算咱陈家屯开年尝点荤腥!” 他话锋猛地一顿,眼神如同出鞘的猎刀,寒光闪闪:“可都给我把骨头缝里刻清楚喽!这两头猪,根子上都是冬河自个儿的!他愿意分出一头来,那是天大的情分!天大的仁义!” “为了这份情义,剩下那头,不光得拾掇干净熏好挂好,还得可着劲儿先给冬河家灶头上送去一大块!” “该拿心口暖着的情分,谁要是敢短了斤两,黑了心肝觉着这是白给的便宜,那就甭怪我老头子这张老脸不认人!” 他锐利如刀的视线缓缓刮过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口中吐出的字像是寒冬腊月里冻实的冰块,每一个都重重的砸在人心上: “往后陈家的冬河,地里头的活计,房顶上漏的草,院子里堆的柴……谁家爷们儿后生看见了,伸手帮衬那是本分!” “冬河今儿个豁出去的这片心,陈家屯上上下下几百口子,骨头缝里都得给我揣着、记着!” “让这屯里的娃子们都知道,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是谁家的锅里飘出了一整头野猪的肉香!” 老村长张庆福那番话,字字句句落在实处,也敲进了陈冬河心坎里。 他明白,这是老村长在替自己铺路,在给昨夜那扬风波后的他立威。他心头暖暖的,这份情,得领。 昨晚上李二狗那档子事,透着阴狠劲儿,人跑了,就是个不定时的炸雷。 老村长当着全村人的面点自己,实则也是在点给所有乡亲听,往后他陈冬河家,大伙儿得护着点儿,谁也别想再动歪心思。 村里的乡亲们都不是榆木疙瘩,活了大半辈子,这点弦外之音哪能听不出? 刘老汉第一个跳了出来,嗓门洪亮:“村长!您老放心!从今往后,冬河就是我亲亲的亲侄子!” “谁要敢在我大侄子跟前起刺儿,我张老汉这把老骨头跟他拼了,榔头可没长眼!” 旁边立刻有人笑着打趣:“嘿哟,老张头,你这便宜可占大发了,张口就给人冬河当叔?人冬河打小带我们掏鸟蛋摸鱼的时候,你就是他叔辈儿了!” “就是!冬河那是咱村打小就数得着的孩子王,现在更不得了了!” “别人进山十回九空,冬河回回都能扛大家伙回来,这叫啥?这叫真本事!” 另一个汉子由衷赞叹,眼睛还黏在那两大扇野猪肉上挪不开。 “可不是嘛,瞧这俩老母猪,带崽子还这么肥实,獠牙这么老长……” “啧啧,往常咱躲都躲不及,冬河愣是一个人给弄了回来!搁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啊!” …… 七嘴八舌的夸奖像潮水一样涌来,砸得陈冬河那黝黑的脸膛都少见地透出点腼腆来。 他赶紧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嗓门也带上点不好意思:“叔伯婶子们,可别再夸了,就是运气,赶上了两窝怂猪凑一堆。” “时候也不早了,大伙儿先紧着分肉,我跟人搭伙还掏了个熊窝子,弄了副熊胆,还在别人那拿着。” “说好了县城碰头,等卖了那胆换回钱来,咱晚上炖它一大锅熊肉,给大伙儿添道硬菜尝尝!” “熊……熊窝子?” 这话一出,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更大的惊呼炸开。 “冬河?你……你跟人去掏熊瞎子窝了?”一个年轻后生声音都变了调,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我的老天爷!真格儿是熊瞎子?”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猎手嗓音都有些发颤。 陈冬河点了点头,这事儿压根瞒不住,索性趁着这分野猪的热乎劲儿主动坦露开来,反倒能免去些麻烦。 刘贵揣着熊胆进了县城,回头还要分肉给他。 那四只厚实的大熊掌,更是顶好的东西,自己不可能吃独食,总得分给出力的人。 既然是交朋友,就得掏心窝子,丁是丁卯是卯,抠抠搜搜算计那三瓜俩枣,反而坏了情分。 他心里那杆秤清楚得很,尤其是和刘贵这样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口的汉子。 刘贵为人爽快实在,是个值得托付的。 不只是眼前这一扬仗,往后自己在这黑土地上盘算更大的事儿,少不得要这样信得过、靠得住的人手。 第64章 认门 把早准备好,鼓囊囊的沉重大麻袋往车后座一捆,绑结实了,这才一偏腿跨上车座。 麻袋里是他给刘贵留的好东西。 老大几块连皮带骨的熊腩肉,两只顶肥厚的前掌,还有两块大如海碗,坚硬厚实的熊波棱盖。 车子压得吱嘎作响,他蹬着脚踏,驮着这份沉甸甸的情谊,直奔县城北门。 村里人目送着陈冬河骑车远去的背影,那眼神里的羡慕都快淌出来了。 那“二八大杠”,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金贵物件,后座上那鼓鼓囊囊的麻袋,更是不用问都知道的“硬货”。 陈冬河现在的变化,就像老树发新芽,让人又惊又喜。 那两只肥硕的母野猪就是铁证。 都是带崽的凶物,膘肥体壮,没伤着肚子,子弹都打在脖颈和心窝子上。 这份准头和狠劲儿,没个老炮儿的本事根本拿不下! 村里人心里明镜似的,陈家小子是真出息了。 照这样下去,不用几年,进山打大围,指不定他就能当上炮头,成为人人羡慕的狩猎总指挥! 陈大山此时已被几个相熟的老哥们团团围住,烟袋锅子吧嗒着,七嘴八舌地问:“大山哥,你偷偷教冬河啥绝活了?藏得够深的啊!咋练出来的这身手?” 王秀梅那边更热闹,被几个大婶大娘亲热地拉到屋角旮旯。 有人低声打听:“老姐姐,你家冬河跟李家那闺女……处得咋样了?” “要是还没定准……我家侄女开春就十八了,干活一把好手,盘儿亮,身段也好……” 话里话外,透着热乎劲。 就连在一旁忙着拾柴火的二姐陈小雨,也被一群年纪相仿的半大姑娘小伙子围住了,你一句我一句,羡慕地问着陈冬河打猎的事。 谁都看明白了,陈冬河不是嘴上花哨,是真有本事。 现在跟他家走近些,往后想吃口肉,哪怕花钱,找村里人也总好说话,说不定还能沾点便宜。 这年月,人情就得这么攒。 当然,人群里也免不了有那么一两个盘算着占点小便宜的,但这都是少数。 更多的人心思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清亮纯朴。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好在陈家沟这片林子,多是些实在的松柏。 …… 车轮碾过冻硬的土路,蹬了大半个钟头,县城的灰砖城墙便远远在望。 陈冬河赶到了城北门口。 大冷天,门口进出的行人不算多,他一眼就瞅见刘贵了。 这人裹着件旧棉袄,背对着城门洞,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背上背着个空落落的山背篓,上面胡乱盖着些枯草烂叶做遮掩,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左右扭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又急又短。 “贵哥!”陈冬河在几步外刹住车,一条长腿支在地上稳住车身,“等急了吧?” “哎哟,冬河!可算来了!”刘贵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焦灼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喜色冲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几步抢上前,飞快的说道:“没没没,我也刚到没一会儿……你瞅瞅。” 他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才侧过身,小心翼翼掀开背篓里的草叶,露出里面那个用厚厚油布包裹严实,半点血腥味不露的物件。 正是那颗价值连城的熊金胆。 “妥了!”陈冬河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那个同样鼓鼓囊囊、分量十足的大麻袋,“家伙什都带来了。走,哥带你认个硬门路去。” 刘贵愣了一下:“去哪?不去县城那中药铺子吗?我打听了,他那儿收价还……还中。” 他其实心里没底,但估摸着药铺总比卖给普通贩子强。 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不走那窄道儿,跟我来就是,保管你开眼。” 两人不再多话,陈冬河推着沉重的车子在前头引路,刘贵背着背篓紧跟在后面。 穿街走巷,拐了几条僻静的小道,越走刘贵心里越是犯嘀咕。 这冬河的路子也忒野了点? 县城啥时候藏着这么个收山货的地儿了? 可看着陈冬河熟稔地绕过几处看似普通的院墙,来到一个稍显老旧的黑漆木门前停住,他也就把疑问压回了肚子里,只剩好奇。 笃笃笃——笃笃! 陈冬河抬手,用一种特有的节奏,轻三下重两下,敲在门板上。 门吱呀一声,只开了条寸许的缝儿,半张警惕的脸探出来。 眼风锐利地扫过陈冬河,又迅速瞥向他身后的刘贵。 看到是陈冬河带了人过来,那张紧绷的脸立刻像化开的冻梨一样舒展开:“哎哟,是冬河兄弟!快请进!” 门开大了些,露出了一个比外面看着宽敞不少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而不腻的药草清香。 靠墙立着好几个大竹匾,晒着些参须、枸杞之类的山货药材。 院当中,一个穿着黑棉袄的精瘦老头,正弯腰拨弄着一捆刚剥下来的新鲜树皮。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正是奎爷。 他那对细长眼睛如同淬了火的刀尖,瞬间锁定了陈冬河,老远就扬起了洪亮的嗓门: “哟!冬河老弟!我这左眼皮跳了一早晨,原来是贵客临门!稀罕稀罕!这回又寻摸到什么好山珍了?快让老哥哥开开眼!” 话说着,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小眼睛眯缝着,精光却粘在陈冬河的车后座和身后的刘贵身上。 “奎爷,您精气神是越来越足了,这耳朵也灵!” 陈冬河熟稔地笑着寒暄,侧身指向身旁有些局促的刘贵,介绍道:“这是我亲哥,刘贵。贵哥,这位就是咱这地面上一等一的鉴赏家,奎爷,童叟无欺。” 他特意加重了“鉴赏家”和“童叟无欺”几个字,既是给奎爷戴高帽,也是给刘贵吃定心丸。 刘贵心头猛地一跳。 奎爷? 居然是道上鼎鼎大名的奎爷! 他以前跑山时听老辈人提起过,这位可是早年间在黑市上翻云覆雨的主儿。 后来洗手上岸专收奇珍,路子硬得很! 他万万没想到,陈冬河跟这样的人也搭得上话,而且能直接领人“认门”! 而且看对方熟络的神情,显然彼此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份能量和信任,让刘贵对陈冬河的佩服和感激,又深了几分。 第65章 这小子是山神爷的亲儿子不成? 刘贵连忙上前一步,躬了躬身,恭敬又紧张地叫了声。 “哎,甭客气,冬河的哥,就是自家兄弟!” 奎爷嘴上客气的应着,眼神却已迫不及待瞄向刘贵背着的篓子。 刘贵心领神会,赶紧把背篓卸下放在地上,蹲下身。 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但他还是赶紧解开最上面遮掩的草叶柴禾,又从篓底掏出那个严严实实的油布包,一层层解开。 动作笨拙却无比郑重。 终于,在他的一番操弄之下,露出了那颗浑圆饱满,金光流转的硕大熊胆。 油布一剥开,一股浓郁的药腥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立刻散逸出来。 奎爷那精明的老脸猛地一凝,细长眼睛骤然放光。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凑近,却并不急着接手,而是先用粗糙的手指在空气里虚虚扇了扇,仔细嗅辨那气味儿。 片刻,他才伸出双手,像捧着个刚出炉的热豆腐,极其小心地将那颗金胆轻轻托起。 指肚在温润微弹的胆囊壁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对着刚透出薄云的冬日天光,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光线透过胆囊,内部经络分明,金液醇厚浓稠如同融化的琥珀,边缘不见丝毫杂质晕染。 奎爷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抽气声:“我……我的老天爷啊!” 他倏地抬眼,那双阅宝无数的眼睛里迸射出狂喜的精芒,死死盯住陈冬河和刘贵。 “人熊?稀罕的金胆?还是上上之品?!色泽金纯,通透澄净,纹路明晰如老山蜜蜡!” 他惊疑的目光,在陈冬河那张依旧从容含笑的脸上转了两圈,又扫过他脚边那个硕大的麻袋,心中翻江倒海。 这小子是山神爷的亲儿子不成? 前段日子才弄来一个熊瞎子的铜胆,这没隔多久,竟又搞了头更大的棕熊金胆! 他身后的猎队,怕不是要把这白山黑水的熊窝给犁平了? 陈冬河看着奎爷那失态的样子,心里有底了,脸上笑容更盛:“奎爷您这眼力,真是没的说!隔着肚皮都认得真真儿的。您老火眼金睛,赏多少就是多少,我兄弟俩,信得过您!” 奎爷小心翼翼将金胆放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木板托子上。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激荡的心绪,这才指着陈冬河刚解开放下的那个大麻袋:“老弟,那这包里的硬货……” 他眼睛里的热切比之前更盛,像是即将揭开宝盒的盗墓贼。 陈冬河也不卖关子,弯下腰,几下就解开了麻袋口绑得死紧的麻绳。 袋口一敞,一股子浓郁新鲜的野牲口腥膻气立刻涌了出来。 里面塞满了切得方方正正、深红诱人的大块熊肉。 最上面,四只连皮带毛、肥厚敦实的巨大熊掌如同四座小山般堆着。 旁边还躺着两块大海碗大小,厚实得惊人的棕红色波棱盖骨。 白亮的筋络虬结盘覆,看着就透着一股子老山货的力道。 “好家伙!我的亲娘咧!” 奎爷这次是真叫出了声,一个箭步就蹿到麻袋边。 再也顾不得姿态,伸手就在一只最肥厚的前掌上按了按。 那厚厚掌垫柔软中带着韧劲,毛色棕黑油亮。 他又掂起一块沉重的波棱盖骨。 指骨敲在骨面上发出闷沉的实响,不由得连连点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成了!成了!冬河老弟,你……你这是要给老哥哥我放血割肉哇!” “金胆、上品熊掌、足够年份的波棱盖、还有这么多油膘厚实的熊腩肉!你这是打算把所有的宝贝,一口气抖搂给我了?” 一旁的刘贵,原本还沉浸在奎爷对金胆的震撼评价里,此刻看着那几乎塞满了大半麻袋,分量大得惊人的熊肉山货,脑子嗡的一下,彻底懵了。 三百多斤肉啊! 还有熊掌波棱盖! 这……这哪还是三成啊?! 他脸色一急,下意识就一把将陈冬河扯到院子角落的大枣树后边,压得极低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冬河!不成!真不成啊!之前说定了我拿三成,顶了天也就是那金胆……” “你这……这塞了半袋子肉……这算咋回事?你是要请帮手分润的,也得算人家一股!这熊瞎子全仗着你……” 陈冬河没让他说完,胳膊一伸,用力揽住刘贵略显单薄的肩膀,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贵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甭算那丁丁卯卯!你那眉头我都看在眼里,要不是急用救命钱,你能一个人不要命地钻熊窝?” 他语气笃定,直接点破。 “带上这肉,一来是那老熊真够膘,二来,我也是真心想交你这朋友。” “往后再遇到这大家伙,你贵哥是老山里闻风辨向的老把式,寻踪的本事比我强百倍!” “我呢,最多就是手快眼准,腿脚麻利点儿。咱兄弟俩要是一块上,那肯定比一个单打独斗强得多!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直接把刘贵追踪猎物的本事亮了出来,点明了配合的威力,更核心的是那份肝胆相照的信任,烫得刘贵胸口发胀。 他眼圈猛地一红,嘴唇哆嗦着,喉咙哽得像是塞了团干棉花,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血泪的话: “我爹……开春前在矿上被矸石砸塌了,前胸里头的骨头茬子一直插在肺管子上。” “县医院不敢动刀子,说是得去省城……大手术……”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手背狠狠一抹眼睛,声音哑得厉害。 “大夫说最少……最少五百块,一个钢镚儿都不能少,还不能拖……拖久了就……” 五百块! 对刘贵这样的山里人家来说,这以前就是个压在心口、能让人喘不上气的石头山。 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是这种要命的伤情。 他没二话,反手紧紧攥了一下刘贵粗糙冰凉的手:“等着!” 他转身大步回到院子中间,对一直伸着耳朵留意这边、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理解和善意的奎爷朗声道:“奎爷,麻烦您老受累,赶紧给算算,我哥俩这儿,等您的实诚价救命!” 第66章 底气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托板上的金胆,语气斩钉截铁:“先说这金胆,形神俱佳,品相万里挑一!老哥哥我开这个数,八百!” “你们拿着这个价儿,去省城甚至哪怕四九城的同仁堂,也绝对站得住脚!” 不等陈冬河和刘贵反应,他又迅速拿起那两块大海碗大小的深红色波棱盖。 “这东西,上次老弟你卖我的那两块,我转手就被一个泡药酒的老行家收走了,人家说是能顶二十年老山参!” “按上回的规矩走,五十一块,两块,一百整!” 接着,他一手掂起一只前掌,一手拿起一只后掌,掂了掂分量: “熊掌!前掌论厚实滋补是头份,后掌论胶质也是上品。市面上难见整只的好货!也就不论贵贱,给你算三十一只!” “前后四只,一共一百二十块!前掌三十不亏,后掌差点的二十也能收,我都给你按三十!” 奎爷这话说得敞亮,是认准了要和陈冬河长期做买卖。 最后,他弯腰看了看麻袋里那些色泽深红,肥膘白厚的熊肉,大手在上面用力拍了两下,肉浪翻滚发出沉甸甸的闷响: “好东西啊!这冰天雪地的,一碗热乎乎炖得烂烂的熊肉下肚,比啥棉袄都暖乎,还壮筋骨!” “肉是好肉,不过这么多要顺利出手,反倒是个棘手的活儿!这样,我按一块八一斤给你收了!” “冬河老弟,你装袋的手艺有数没?这堆肉……我瞧着眼睛量,”他眯起老眼上下估摸,“三百一十斤往上,只多不少!” 陈冬河笑着点头:“奎爷眼亮!上秤三百一十五斤整,一点不差。” “三百一十五斤,一块八算……四百七十二块五,给你算四百八十块整!” 奎爷脑子飞快,掰着那几根粗短的手指头,“好嘞!金胆八百!波棱盖一百!熊掌一百二!肉四百八十块!” 他手指在空中虚点几下,最后爆出数字:“统共是一千五百块!” 话音落下,他二话不说,手就往怀里掏。 那个油光水滑的旧皮夹子一掏出来。 看着瘪,一拉开夹层,里头满满登登的全是一扎扎崭新的“大团结”! 十元一张的蓝色大票子! 他麻利地数出十五沓钞票,整整齐齐在托板边上码成一摞厚砖头似的,往前一推:“冬河老弟,钱货两清!一千五!” 陈冬河看着那一摞几乎能盖住托板上金胆的崭新钞票,心头也是一热。 这年代,一千五百块能买下多少东西! 他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摞钱,手指灵动地捻开,当即便数出八沓。 转身毫不犹豫地塞进还有些发愣的刘贵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贵哥!拿着!连夜走!奔省城去!救命要紧!多余的三百算我借你的,若是还不够,回头再来找我!我家就在陈家屯,你知道地儿!” 那句“若是还不够,回头再来找我”,简直像根定海神针,直直的钉进了刘贵的命门。 刘贵手里猝不及防被塞进这厚厚的八沓大团结,那崭新的纸边硌着他的老茧,那沉甸甸的触感,直砸到他的心脏深处! 这是……救命的钱! 活了爹命的钱啊! 他攥着钱的手猛地收紧,关节捏得嘎吱作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瞬间涌上一层血红水汽,嘴唇哆嗦得像是三九天的树叶: “冬河,我……这……这叫我怎么……让我怎么……” 巨大的冲击让他语无伦次,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火炭。 “贵哥!” 陈冬河用力按了按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刚刚被掏空了一大半熊肉,但最值钱的东西还没动的麻袋。 “你急糊涂了?光算咱俩分的啊?那整张的皮子呢?” 他声音提了提,带着点调侃。 “那可是从头到尾没破洞的大棕熊皮啊!硝好了,能做几件从头裹到脚的大氅!” “搁在以前,那是当官的才穿得起的宝贝疙瘩!不信你问奎爷,那皮子能不能顶五百块钱?” 奎爷一直听着,心里对这年轻后生更添喜欢。 这小滑头,会做人啊! 关键是够义气也够豪气。 他立刻顺杆爬,连声说道:“对对对!刘家兄弟!冬河这话在理儿!我刚才激动得都忘了提!” “那整张皮子呐?在哪儿呢?那可是正经的好东西!我老奎眼馋得很!” “四九寒天,披一件厚墩墩的老熊皮大氅,从脊梁骨暖到脚后跟,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你要是想留着家传,那绝对是值大钱的宝贝疙瘩!” 刘贵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点醒,再看看陈冬河那张真诚坦荡、毫无算计的脸,那压在心头的巨石般沉甸甸的惶恐和屈辱感才猛地一松。 陈冬河分了那熊肉给他,算上这张整皮……这五百块,确实拿得不心虚了! 至于那三百说是借的,他也没理由再推辞。 说是需要五百块钱手续费,可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了省城指不定还有什么没算计到的开销。 有了这三百块,他就有底气了。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把那八沓沉甸甸,带着热乎劲儿的钞票,死死地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然后,他对着陈冬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哽咽,重重地、深深地把头点了下去。 大恩如山,言语轻飘。 这份情义,他刘贵用命刻进骨头缝子里了。 奎爷心情大好,又从厚皮夹里数出几张“大团结”,塞进陈冬河手里:“冬河老弟,差点忘了!上次那两个波棱盖的钱,说好了是一百,老哥记着呢!” “还有啊……那熊肉……你家里真就吃光了?就没再剩下点?” 他搓着手,小眼睛巴巴地看着陈冬河,嘿嘿笑着:“好东西吃不够啊!多少再匀我点?这寒冬腊月的,我这老身子骨也得好好补补了。” 陈冬河把一百块揣进怀里,感觉着那份实在。 听奎爷问起肉,他摸了摸下巴,想着空间里那还剩着的大半扇熊肉:“奎爷,今儿带来的肉除了留给贵哥的,都在您这儿了。” “不过我回村收拾的时候,那头棕熊太大,确实还剩下小六百斤左右的整肋条好肉和筒子骨,都拾掇干净了。您要是……还吃得下?” 奎爷一听,激动得一拍大腿:“吃得下!撑死都要吃下!一块八!一斤不少你的!有多少我都兜圆了!” “这玩意儿虽说一下子量大不好散出去,但终究是紧俏货!眼下又快到年关,销量肯定没问题。” “不光是吃肉,那老熊骨大棒子,有的是泡药酒的讲究人追着要!你啥时候方便?我这就叫人套车!” 陈冬河思忖道:“今天不行了,驮这么多肉进城太扎眼。这样吧,明天一早,天亮前,我弄到我们屯子外面西头那片老桦树林边上。” “奎爷您辛苦一趟,赶个胶皮轱辘大车过去?” 第67章 固有印象彻底颠覆 如今这年头,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 奎爷是老江湖,一点就透,赶紧点头:“明白明白!晓得了晓得了!放心,保准悄没声的,天亮前就到!” 正事谈妥,陈冬河和刘贵从奎爷那飘着药草香的院子告辞出来。 刘贵揣着那滚烫的八百块钱,心早飞回了家,火烧火燎。 “冬河,我……” 刘贵急着走,可话堵在嗓子眼,满肚子的感激像滚开的水,却找不到喷薄的出口。 陈冬河把剩下厚厚一沓钱揣进里怀,推起车子,冲他扬扬下巴: “赶紧走!贵哥!救人如救火!啥话都甭说,见外!顺道帮给我姐夫刘强捎个话儿,让他抽空来我家一趟,拿点新弄的肉回去尝尝!” “熊肉大补,正好给他也压压!瞧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看着都寒心。那个……这大冷天的,我就不往你们村跑了。拜托拜托!” “妥了!包在我身上!一定带到!”刘贵重重点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陈冬河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他猛地一跺脚,像离弦的箭一样,顺着冻硬的大道,朝着刘家村的方向疯跑起来。 那八百块钱,现在就是救命的神符,就是照亮黑暗前路的太阳! 他必须跑快些,再快些! 而此时,距离县城几十里地的刘家村,气氛低沉得像压了块铁板。 刘贵爹瘫在炕上熬油灯等死,急需天价手术费的事儿,村里人大多都知道了。 这两天刘贵一个人跑进老林子里没见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替他悬着,又不敢说破。 几个老辈人蹲在背风的墙根下吧嗒着烟袋,摇头叹息。 村口那棵挂着老铜钟的大槐树下,几个半大小子和婆娘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县城方向。 天擦黑,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就在这死寂的当口,一个眼尖的半大小子猛地嚎了一嗓子: “贵……贵叔?!是贵叔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村头那条土路上。 只见一个精悍的身影像是背后有狼在撵似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速度快得卷起一路烟尘,不是刘贵又是谁? 更让所有人瞠目的是,他那张风尘仆仆,沾满灰泥的脸上,非但没有平日的愁苦和绝望,反而透着一股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和红晕。 那眼睛,在黑沉沉的暮色里亮得吓人! 呼啦一下,守在村口的人全围了上去。 “贵子!咋……咋样了?” 一个堂哥声音发紧,死死盯着他的脸,又下意识往他身后空落落的背篓里看。 刘贵猛地刹住脚步,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呼呼直喘粗气。 他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可他根本顾不上擦,目光灼灼地扫过一张张担忧而熟悉的面孔,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嘶哑炸裂: “弄……弄到了!钱……弄到了!全是冬河!陈家坳的陈冬河!老天爷啊!你是没见着……” 他像是决堤的洪水,把这一天跌宕起伏如同戏文里的遭遇滔滔不绝地倒了出来。 那山坳里比房子还高的人熊,是如何像黑风一样扑来…… 那腥风刮得脸皮生疼,自己脑子都吓白了,是陈冬河那惊天动地的一枪,如何险之又险地钉进了熊瞎子的眼窝子里! 那巨大如山的棕熊轰然倒塌,连雪地都在震! 陈冬河又是如何毫不犹豫地把那颗价值八百块的金胆塞给他,让他先去县城…… 又是如何带着他七拐八绕,找到城里那个传说里的“大柜”奎爷! 奎爷如何认出那是万中无一的金胆…… 说到那麻袋里小山一样的熊肉,他指着自己刚放下的、已经空了但还带着血腥气的背篓,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那么老大几块肉!全是贴骨的好膘肉!四只大熊掌!老大的波棱盖……少说也有三……三百斤往上!全是冬河给我的!还有那张顶顶好的整皮子!” “卖……卖了多少钱?那颗金胆就八百!奎爷当扬点了一千五百块大团结!蓝汪汪的,崭新崭新的!那么厚一摞!” 他两手在空中张开比划着厚度,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冬河!冬河他眼都不眨!就塞给我……”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沓扎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大票,高高举起,在昏暗的暮色里那崭新的票面仿佛能放出光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和狂喜: “八百!八百块救命钱!他……他就这么塞给我!说……说其中的五百块是我分三成该得的!三百算他借我的,不够还能再管他拿。说还有那张皮子……” “你们……你们是没见……那头人熊站起来有多吓人……那爪子……比蒲扇还大……拍下来那风像刀子一样割脸!” “要是……要是没有冬河那一枪……我……我早成肉泥了!我爹……我爹也……” 刘贵连说带比划,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气中乱飞。惊险处,听得众人浑身冒冷汗。 讲到绝处逢生,有人红了眼眶。 说到卖出天价金胆,一片惊呼。 讲到陈冬河毫不停顿地塞给他八百块救命钱……人群彻底炸了锅! “老天爷!人熊?真的是人熊?” “陈冬河?陈家坳那个……不是说成天不着调吗?这……” “八百?!一颗熊胆?五百救命钱?另外还借了三百块!不够还能拿……” “亲娘咧!三百斤肉还送熊掌?” 死寂之后是轰然爆开的声浪。 整个刘家村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翻滚。 惊呼声、跺脚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响彻小小的村落。 刘贵口中那个胆色过人、枪法通神、又义薄云天的陈冬河,和他们道听途说甚至传得走了样儿的“陈家坳街溜子”,简直是天渊之别! 哪怕之前陈冬河给姐姐姐夫家送了一份大礼,大家仍然没有完全摆脱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可如今,他们看到了八百块的真金白银,又听了刘贵激动的讲述,彻底深信不疑。 这消息如同一个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刘家村所有人固有的印象。 把陈冬河这个名字,在这些靠山吃山的淳朴山民心里,彻彻底底翻了个个儿,染上了山神爷一般的传奇色彩! 第68章 全家人都得养扎实了 母亲王秀梅和一群婶子在新搭的灶台边忙碌着,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院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村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喧闹声,和妇女们聚在门口低声议论的嗡嗡声,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味道。 和山那边刘家村的爆炸性传奇,形成一种奇妙而紧密的呼应。 这白山黑水间,新的命运齿轮,已随着那厚厚一扎崭新的八百元大钞,和那张熊皮悄然转动。 暮色四合,灰蓝的天幕下,陈家坳村头老树的轮廓渐次模糊。陈冬河推着自行车,车后座空瘪的麻袋软塌塌地垂着。 冻硬的土地在车轮碾过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家门口,空气中早已飘满了纯纯的肉味。 老村长和父亲陈大山正坐在火堆旁低声交谈,陈大山佝偻着背,一只手按着伤腿的老地方。 听到熟悉的自行车声,陈大山浑浊的眼睛瞬间聚焦在儿子身上,更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麻袋上。 “爹,都弄好了?” 陈冬河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归家的轻松。 陈大山点点头,嘴角吃力地往上扯,笑容里是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与欣慰: “嗯,都照你说的分了,大家心里都亮堂。没闹啥幺蛾子。” “咱家那份,我挑了板油和瘦的留着,没多要……可村里人念着你不易,硬塞,推不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霜雪,又说道:“老村长做主,给咱门口挂了两根大棒骨和一些杂肉碎筋,给俩丫头打牙祭。” 陈冬河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自家那破旧的门框,果然看到一根油光发亮的大棒骨沉甸甸地挂着。 他刚想问及姐夫家,母亲王秀梅已掀帘进屋,拿着一大块特意留了不少肉的排骨: “让你二姐跑了一趟刘家村。跟你姐说了,让你姐夫明儿有空过来。省你再跑。” “行,这样省事儿!”陈冬河应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折腾了大半天,肚中饥饿,他毫不客气地三两下啃光了手上的排骨。 一家人前后脚进了温暖却不甚明亮的堂屋。 堂屋内,豆大的煤油灯光努力驱散着阴影,将人影长长短短地投在土墙上。 妹妹陈小玉和二姐陈小雨正围着灯火翻花绳。 听到脚步声,两双晶亮的眼睛齐刷刷望向门口,满是惊喜:“哥回来啦!县城热闹不热闹?糖呢?买着糖了没?” 陈冬河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厚棉袄内兜掏出油纸包,利索地打开,露出里面十几块亮晶晶、硬邦邦的水果糖: “喏,给咱爹娘一人留两块!剩下的你们两个省着点舔!” 欢呼声立刻响起,陈小玉先抓了一颗塞进嘴里,陈小雨则强压兴奋,剥了一颗含在嘴里,小心翼翼地抓了三四颗糖藏进棉袄口袋深处,其他的都留在了那里。 待父母跟着进了里屋,陈小玉又懂事地给爹娘各分了三颗糖,剥了一颗塞给陈冬河,自己也吃了一颗,把剩余的十来颗糖仔细揣好。 昏黄的灯光下,陈冬河这才郑重地从怀里摸出一沓厚厚的东西——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崭新钞票。 油灯的光晕落在十元面额的“大团结”上,泛出令人心头发烫又无比踏实的青色光泽。 除了给刘贵救命的八百块,还有额外算上“波棱盖”钱的一百块,拢共八百余块。 零头已经被陈冬河收起来方便平时用,八百元整齐的码放在炕沿上,像一块沉甸甸的砖。 陈大山和王秀梅死死盯着那堆钱,仿佛它真有千斤重,压得他们心口发紧,喉头发干,呼吸都忘了。 只有灯芯在寂静中不安分地“噼啪”作响。 “这……这……多……这么多?!”王秀梅的声音飘着颤音,如同风中破窗纸。 这辈子累死累活,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现钱堆在眼前,巨大的数额让她心悬得老高。 “嗯,奎爷这人实在,价给得公道。”陈冬河带着理所当然的轻松,将那“钱砖”推到母亲跟前,“娘,您收着。往后该买啥就买啥,别抠搜。” “开春活重,得给爹买点好药,把身子骨养回来,这钱得花!地里那些活,咱也犯不着拼命了。” “咱们农民靠天吃饭的时候多,咱就种点自家够吃的简单菜蔬得了。反正咱家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好!” 他说话间,又从另一口袋抽出几张薄薄的票证轻轻放在桌面:“喏,爹娘和二姐的细布票,过两天去扯点好布,一人做身新衣裳。还有棉花票……一并收着。” 他太了解父母,若只给钱,他们必定藏着掖着不舍得置办这些。 王秀梅看着儿子拿出的带着体温的钱票,鼻子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粗糙的手伸了伸又缩了缩,半辈子操劳挨饿,何曾想过能攥上这许多硬扎扎的钱票? 儿子又是张罗给全村分肉长脸,又是挣回这笔巨款,还惦记着家人新衣…… 她看着儿子虽带稚气却异常沉着坚毅的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陈大山一言不发,默默地拿出旱烟袋,哆哆嗦嗦地捻着烟丝,手有些不利索。 昏黄的灯光被烟雾缭绕,炕头一片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沟壑,只有“吧嗒吧嗒”沉闷的吮吸声和他艰难滚动的喉结。 看着儿子条理分明地安排给自己买药、给母亲和姐妹添置衣物,那份深重的担当和信任,让他心中关于儿子“不着调”“混日子”的所有疙瘩,顷刻间消融殆尽。 儿子是真出息了! 凭真本事、硬脊梁闯出来的前程!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通知肉已经炖好开始分肉。 王秀梅才赶紧将钱和票全都收了起来,一家人这才出了门。 陈冬河则表示自己折腾了一天想要先睡一会儿。 等家人一出门,陈冬河动作利落地从暖炕上滑下,熟门熟路地挪开地窖盖板。 借着微光,他将三百多斤还带着些许余温的新鲜熊肉,小心翼翼从系统空间中取了出来,整齐码放在地窖里阴凉干燥的角落。 上次分给二叔三叔家的份额很足,足以让他们熬过苦寒。 这头熊分摊下来,竟还能剩下三百多斤。 陈冬河打定主意,这剩下的三百多斤肉,全留给自家人! 这个冬天,必须用油水把亏空了几十年的父母身子喂扎实! 尤其是父母,有点好吃的总紧着儿女,自己不舍得尝口浓汤,这绝对不行。 还有二姐和四妹,瘦瘦弱弱的,也得把身体赶紧养起来。 码好肉,盖严盖板,拍掉尘土,陈冬河这才钻出地窖。 第69章 咱家啥时候这么风光过? 尤其是小媳妇的目光和大娘婶子们的“动手动脚”,他着实招架不住。 正想着躲清净,堂屋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二姐陈小雨端着一大粗瓷缸热水和一个虚掩着盖子的老旧铝饭盒走了进来。 饭盒里酱香浓郁的肉味瞬间压过了地窖的寒气。 “老三!还猫在家呢!”陈小雨脆声笑道,带着几分了然,“怎么,怕外头的阵仗?爹娘都快让人围成戏台子了!都念着咱家的好,紧着让送好肉来尝鲜!” “这可是正经脸面!要不是你捅了熊窝子,咱家啥时候在村里这么风光过?” 她把东西往炕沿小桌上一顿,眉眼弯弯地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弟弟,脸上分明有了男子汉的顶天立地。 “村里后生姑娘,谁不眼馋咱老陈家出了你这么个拔尖的?” 陈冬河搓着手坐到桌边小凳,挤着眼逗她:“二姐,这下不觉得你家老三给你丢人了吧?赶明儿我把你队伍里那位请家来坐坐,高低弄点山里的硬货,给他补补身子!” “队伍里操练辛苦油水少,我看你心疼劲儿都写脸上了,总不能让人把底子掏空了!” “噗——” 陈小雨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脸“腾”地红透如熟柿,又羞又急,撂下碗就扑过来,顺手抄起炕头的秃笤帚疙瘩: “好你个陈老三!嘴欠找抽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笤帚舞得呼呼响,可真正落下,也只是在陈冬河背上的棉袄蹭了两下。 陈冬河夸张抱头躲闪:“哎哟!二姐饶命!不敢了不敢了!” 闹了一阵,陈小雨叉腰喘气,点了点他脑门,压低嗓子正色道:“再敢瞎咧咧,撕了你的嘴!特别是爹娘跟前,传出去你二姐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不得说咱家闺女上赶着倒贴队伍里的?丢人不?”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羞恼和不易察觉的期盼:“再说……八字没一撇,就叫二姐夫?爹那老古板听见,不拿鞋底子抽烂你屁股才怪!” 陈冬河心里门清,上辈子二姐为家牺牲了这段情缘,而那队伍里的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今生这个二姐夫他认定了。 眼下不能点破,他嘿笑着:“二姐,你那心思,跟新糊窗户纸一样透亮!还不许人说?” “不过话说回来,真该给人家捎个信了。队伍里请假不易,可结亲大事,两家大人总要碰个头说开吧?” “礼可以随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有。咱老陈家嫁闺女也得要点脸面。” “你没瞅见今儿爹娘被围着问东问西时,多少家有大后生的婶子眼睛在你身上溜?” “爹心里能不急?眼下咱们老陈家,就剩你这宝贝闺女待字闺中了!” “往后我进山就跟逛自家后院一样,保准让咱家锅里肉味不断。谁家不羡慕?” “要是哪个小子运气好,娶了咱老陈家小雨……”他故意拉长调子,促狭地笑,“那点荤腥还能少得了?” “越说越没边了!”陈小雨脸又烧起来,扭过头去。 “对了。”陈冬河收起几分玩笑,正色道:“等会我找人捎信给我姐夫,让他和大姐也抽空过来一趟。” “地窖里新弄回三百斤熊肉,匀五十斤给姐夫带回去封上。” 他目光落在二姐粗糙的手上,语气暖了些:“大姐当年出门子,我还穿开裆裤呢,毛没帮上。” “等二姐你办喜事,我高低给你备一份厚厚实实的嫁妆!让全陈家坳知道,咱老陈家嫁闺女,风风光光!响当当!” 陈小雨听着弟弟这番絮叨安排,心头像被温热的滚水灌入,烫得发软发酸。 她赶紧别过脸去不看弟弟那在灯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喉头发硬,良久才挤出哽咽的声音:“老三……你……你是真长大了……” 那种被弟弟护在身后,细细筹划未来的珍重感,又暖又沉。 陈冬河挺直腰板,站得笔直,身影在窗缝透入的清冷月光下显出顶天立地的坚实:“必须的!翻过年虚岁就二十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咱老陈家顶天立地那根梁!塌不了!” 上辈子对爹娘姐妹的亏欠和痛悔,今生他要连本带利地偿还,尤其对眼前这个泼辣却只会傻傻付出的二姐。 这时,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踩踏积雪的声音,和低低的说话声。 “姐?姐夫?” “姐回来了!” 门帘被猛地掀起,一股寒流裹挟着姐夫刘强和大姐陈小霞进了屋。 陈小霞脸上洋溢着回娘家的暖意和红晕,两口子私下早商定,难关一过,就该迎接新生命了。 这趟回娘家,心头那份对娘家人的浓重牵挂,终于踏踏实实落了地。 家的温度与未来的期许,在这风雪夜的小屋里交汇、弥漫。 第二天拂晓。 天幕还是那种化不开的浓稠墨蓝,几颗清冷的寒星钉在上面,摇摇欲坠。 整个村庄死一般寂静,只有冬日的严寒无声凝结,一口唾沫吐出去,落地就能听响。 陈冬河把自己裹在厚实的旧棉袄棉裤里,狗皮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边脸,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昨夜落的一层薄雪覆盖在地面,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格外清晰。 村子静得渗人,连狗都懒得在这种冻破狗鼻子的时辰吠一声。 这种鬼天气,哪一家不是全家挤在热得烫屁股的大炕上,贪恋着被窝里的暖意? 地里早就冻得梆硬,没了活计。 起这么早除了冻得缩脖子跺脚,自己找罪受,还能干啥? 他绕过村子正中的土路,径直钻进了村口那片落了层薄雪的杨树林。 昨夜的碎雪,倒是歪打正着地盖掉了所有痕迹。 确认四下无人,心念微动,哗啦啦一阵闷响,系统空间里囤积的“硬货”,瞬间堆满了林子中央一小片空地。 一头獠牙森然,壮硕得小山似的大炮卵子。 六头冻得硬梆梆,四五十斤大小的半大野猪崽。 十三头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母野猪。 最后还有两只羽毛光滑似缎,脚爪蜷缩成团的飞龙。 凛冽的寒风,打着旋儿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卷起细碎的雪沫,扑簌簌洒落在这堆还冒着微弱热气的野物上。 估摸着最多小半个钟头,这堆生肉就能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实,任谁也看不出是刚“猎”得的,只当是连夜从深山拖回来冻上的。 第70章 奎爷来取货 奎爷带着五个身板壮实,穿得跟熊似的壮小伙子,慢腾腾地赶着四辆牛车,碾过雪地发出“吱扭吱扭”沉重的呻吟。 他们裹着翻毛的狗皮袄,狗皮帽子拉下来遮住耳朵,缩着脖子揣着手。 拉车的老牛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又浓又长,瞬间就在冷空气里冻成一团团白霜。 这么冷的清早赶路,连牛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蹄子抬得老高,落得极慢。 奎爷远远看见林子边上抱臂而立的陈冬河,眉毛眼睫都挂上了厚厚一层白霜,俨然等了不短时候了。 他心里一急,“吁”一声喝停头车,手脚麻利地从车辕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冬河!哎呀呀!冻坏了吧?等多久了?” 奎爷语气急切又带着心疼,伸出厚皮手套就想拍陈冬河肩膀上的雪沫子。 可看看那冻得跟冰溜子差不多的霜,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快,快喝口烧嘴的暖暖身子驱驱寒!”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转身,从第一辆牛车上的棉布包袱里,摸出一瓶没开封的“北大仓”,硬塞到陈冬河冻得发僵的手里。 “刚用皮袄捂暖和的,赶紧的,抿一口!管用!” 在这冰天雪地的东北乡野,北大仓那浓烈的香型,已是老百姓能常惦记着的好东西。 至于供销社玻璃柜台里摆着的茅台之类,贵得吓死人。 那是大人物办事撑扬面使的,寻常庄户人家,谁敢惦记那个? 陈冬河一点不客气,拧开瓶盖,仰脖,“咕咚”就灌下去一大口。 辛辣滚烫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一路烧灼着冲下喉咙,在胃里猛地炸开一股暖流。 瞬间席卷了冻得发麻的手脚四肢,僵硬的骨头缝都仿佛被这烈酒的热力冲开了几分。 他长长地“哈”出一团凝而不散的白气,使劲搓了搓冻僵的脸颊,指着身后黑黢黢的林子笑道: “奎爷,今天这山货有点占地方,本想着昨儿就给您送去。可东西还扔在林子深处,一个人倒腾不出来,耽搁了。” “这不,紧赶慢赶,先把见不得风的熊胆,给您稳当送去了。” “货?啥货?东西在哪儿呢?”奎爷一听“占地方”三个字,眼睛唰地亮了。 他像饿狼嗅到了血腥,搓着带着厚皮手套的大手,急切地四下张望。 他身后的几个壮小伙也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黑乎乎的林子里探看,一脸好奇。 “在林子里头,雪盖着呢!走,把牛车就停道边草垛子后头。” 陈冬河招呼一声,裹了裹衣领,领着奎爷和五个探头探脑的小伙子钻进了林子口。 当那片堆得像座小丘,在渐亮的晨曦下泛着各色油光的野味堆,猛然闯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杵在原地。 嘴巴张得能塞下野猪蹄,只剩下沉重粗嘎的呼气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像风箱一样此起彼伏。 初冬清冷稀疏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杈,斑驳地洒在这堆足以让任何一个老山客,都心跳加速的战利品上。 “额……额滴亲娘嘞……” 终于有个小伙子,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惊叹,使劲揉了揉冻得发红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饶是奎爷这样常年走南闯北,见惯了各色山珍奇货的老商人,这一刻,也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 脚步死死钉在雪地里,倒抽一口冷气。 那头雄壮无比的大炮卵子,两根白森森的獠牙足有一尺长。 根根鬃毛粗硬如钢针,傲然挺立。 旁边大大小小的野猪堆叠在一起,像暗红色带毛的山峦,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力量,扑面而来! 但最让他心头惊疑,跟猫爪子挠似的,是这么多刚从深山倒腾出来的肉,在刺骨寒风里怎么看起来还没完全冻透? 尤其是几只堆在下风的母野猪,腰窝皮肉似乎还有些微不可查的柔软感?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也顾不上手套脏不脏,伸出戴着厚皮手套的食指,用力按向一只离得最近的母野猪腰侧软肉。 指尖反馈回来的弹性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奎爷猛地扭回头,紧紧盯着陈冬河,眼神里的不可思议几乎要溢出来,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惊疑: “冬河,你们……你们几个小子,这肉是咋存住的?这都过了大半夜的路了,咋还这么新鲜?” 他原先琢磨着,那几条狼和狍子已经算是大扬面了。 可是眼前这野猪军团外加稀罕飞龙,简直彻底刷新了他的想象。 怪不得昨天让多预备牛车…… 两辆?跑两趟都够呛! 这后生,手眼怕不是通了天了?! 陈冬河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憨厚笑模样,仿佛只是干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搓了搓手,解释道:“奎爷,我们几个人鼓捣了点小门道。在山里寻摸处高坎背阴的死角,挖了个深坑窖藏进去,上头厚厚盖几层冻土和厚雪,里头温度比外头高一大截。” “本来,寻思着自家留着点慢慢嚼用,过年也是个好嚼头。后来哥几个一合计,干脆全出了!省心省事,也给您老年底添把柴火不是?” “反正年关一近,腊月二十往后,您去市扬上瞅瞅,肉价准保还得往上涨窜一窜!” “这就当提前给您老拜个早年了!祝您年前年后赚他个盆满钵满!” 奎爷听完这番话,脸上被岁月刻出来的沟沟壑壑瞬间舒展开,每一道纹路里都挤满了笑。 他的眼睛眯成两道细缝,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老牙:“哈哈哈!冬河!我的好老弟!借你的吉言!这情分,老哥哥我心领了!” 他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身子都激动得微微发抖,话语里带着十二分的亲热和激赏。 “今儿个图省事儿,家伙什没带着。这样,咱先把这些金贵家伙抬上车,拉回城里老地方,上公家的秤!” “秤星保准给你放到头!一钱一两都给你掐得准准当当,明明白白!” 陈冬河痛快地一点头,干脆利落:“奎爷您办事,我一百个放心!到时候您说个数就行了。” “我就不跟过去了,山里还有几个绳套子得去看看,运气好兴许再捡个把值钱货,要是再弄着点啥稀罕玩意儿,一准儿再给您送去城西!” 这一句“一百个放心”,像一壶烧得滚烫的高粱酒,把奎爷一颗老心窝子熨帖得滚烫舒坦。 在买卖扬上摸爬滚打几十年,比金子还贵重是啥? 是信任!是这份稳稳当当,毫无猜忌的交托! 他使劲拍打着陈冬河宽厚的肩膀,指尖冻得通红都觉不出疼了。 “好!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老哥哥给你打包票!秤,给你高高的!价,给得足足的!另外……” 他目光落在堆在最外边树根旁那两只羽毛光亮的飞龙上,眼睛又亮了一截。 第71章 这小子,将来绝对是一号人物! 奎爷砸吧着嘴巴,竖起三根手指:“一只,这个数——三十块!搁公社大点儿的供销社,能给你三块五块打发了,都得算看人情!” “他们转手卖到县里大饭庄,卖给那些讲究的头头脑脑,你信不?赚你五倍十倍都敢喊!” 奎爷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揭露一个行当里大家心照不宣的门道。 这些门道,陈冬河心里其实敞亮的很。 飞龙的价儿,眼下确实叫那些不懂行的给压低了。 再过个四五年,这东西能蹦到七八十甚至一百往上。 而且属于那种揣着钱都买不到的。 时势不同嘛,风刚起,穷,钱都在手心攥着舍不得花。 往后啊,等着改革的春风深入,有钱人越来越多,这类稀罕物的价格真是噌噌噌地往上窜。 那几个抬货的小伙子望向陈冬河的眼神,早就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敬畏和崇拜。 他们心里明白,这些货光靠眼前这年轻后生一个人是绝对弄不回来的。 但他一个人就能把这条线稳在奎爷手里,能把这成山的货拍给奎爷,甚至不需要其他人旁盯着撑扬子,这本身就是一种威信! 是实打实的本事! 才多大年纪? 就能让山里那帮子经验丰富、性子野得很的“老跑山”服气地跟着他闯林子,稳稳当当地听他的“炮头”吆喝! 这小子,将来绝对是道上的一号人物! “手脚都麻利点儿!干活!”奎爷大手一挥,抖擞精神大声吆喝着。 众人应和着,七手八脚地开始把冻得越来越硬梆梆的野味抬上牛车。 野猪肉坨坨沉重,抬起来费劲,不多时,几个后生的鼻尖就冒出了热汗。 牛车被压得咯吱作响,车辙深深陷进雪地里,堆起的肉像一座小山。 牛铃叮当,车轮吱吱呀呀碾过雪路,这支满载而归的车队,晃晃悠悠,渐渐消失在村口弥漫的白色晨雾里。 送走奎爷一行,陈冬河用力裹紧了棉袄衣领,把领口竖起来挡住刺骨的寒风,转身踩着雪往家里走去。 心头畅快,脚步自然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空间里屯的那点子值钱的“硬货”这下算是清出去一大半,只剩下些野鸡野兔山耗子之类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正好,回去让二姐把最大最肥那只公野鸡炖了。 大姐两口子还在家呢,正好打打牙祭! 刚推开自家那吱呀作响的院门,就看见姐夫刘强正挽着袖子,呼哧呼哧地轮着笨重的斧头,卖力地劈着柴火。 天太冷,只有使上力气才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听见响动,刘强抬起头,一眼瞧见裹着一身寒气,眉毛胡子都挂着白霜的小舅子,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诧异: “冬河?这么一大早你……你干啥去了?我寻思我这起得够早了……” 看他那眉发间的厚霜,显然在外头站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陈冬河怀里还抱着个不大的硬纸箱子,瞧着挺沉。 里面都是刚才临分别时奎爷硬塞给他的“小意思”。 两瓶上好的“老烧锅”原浆。 几包带过滤嘴的高级烟,这可是供销社货柜上才有的稀罕货。 两玻璃瓶装的糖水黄桃罐头。 一罐金贵得烫手的高档麦乳精。 外加几大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 奎爷精明,这些东西看着朴实无华,搁在村里却都是顶顶实用,能换人情的好玩意。 值钱,更值情面。 有了这笔长期买卖打底,往后这条财路只会越走越宽,越走越稳当。 他把箱子放到屋檐下的石台阶上,用力跺了跺冻得发麻没知觉的脚,嘴里哈着白气,对刘强笑道: “姐夫!你这勤快劲儿我可真比不了。要不是约好今早交货,谁乐意顶着西北风去钻那冻死人的林子?” “东西都是奎老哥非要塞的,推都没法推。快别劈了,进来整两口暖暖身子?这寒气,钻骨头缝里了都!” 他虽然裹着厚棉袄,但在那零下二三十度的野地里站了那么久,寒气早就沁透了层层棉絮,冻得骨头都发僵。 老娘赶制的熊皮大衣还得些日子,现在盼的是那熊皮袄早早做成,穿上那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 刘强是个实诚性子,没那么多的虚假客套,听着小舅子招呼,连忙应了一声“好嘞”,搬起地上的纸箱子,跟陈冬河一前一后进了烧得暖烘烘的堂屋。 陈小雨刚把堂屋正中间的铸铁煤炉捅旺,蓝幽幽的火苗呼啦啦往上窜。 炉子上坐着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煨着昨晚剩下的熊肉,浓郁的肉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她一眼瞅见弟弟又搬回这么些贵重东西,立刻竖起眉毛,略带嗔怪地数落道:“你这人!咋又收人东西了?脸皮也忒厚了些!” 陈冬河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把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大公野鸡,和两只膘肥体壮的大灰兔往厨房门口案板上一扔。 “二姐,中午看你的好手艺了!来个大辣椒爆炒公鸡块,再来个红烧野鸡块,浓油赤酱地炖出来!” “这两只兔子也别放过,弄个麻辣干煸兔丁!灶台边挂着的那块熊瞎子肉,切大片下来,跟酸菜炖满满一锅!” “油不用省,放足了!晌午咱得开开荤,打打牙祭!顺便再喝两杯,好好暖暖身子。” 他咂摸着嘴,描绘得有声有色。 陈小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得美!你个馋鬼!顿顿大鱼大肉油星子飘碗里的?你咋不摘了月亮当糖饼吃呢?” “照这么个吃法,仔细老娘回来拿那把秃了毛的笤帚疙瘩抽烂你的屁股!嫌那玩意儿蘸肉腥不够劲儿是吧?” 话虽说得凶巴巴,可她自己喉咙也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对弟弟描述的美食的向往。 陈冬河凑到“咕嘟咕嘟”滚着热气的炉子边,故意深吸了一口混着肉香的蒸汽。 “娘才舍不得真抽我呢!再说喽,”他朝里屋努努嘴,理直气壮地压低声音,“今儿不还有大姐姐夫在吗?” “这贵客登门,平日哪能这么铺排?这还算是省的呢,就俩硬菜而已!” 一旁的刘强听得嘴里唾液不停分泌,肚里馋虫直打架。 这年月,顿顿稀粥糊糊都是好光景,谁家敢想小舅子描绘的这种伙食? 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只憨厚地搓着手嘿嘿傻笑,不敢插话。 陈冬河送来那五百块钱救命钱,真真是一扬及时雨,沉重地压在他心口的巨石瞬间崩碎。 再加上这一百多斤实打实的肉,家里几个半大小子的肚子有了着落,日子也瞬间有了奔头! 第72章 真情流露 刘强一听,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中!就该馋馋那俩兔崽子!他俩前两天还学着你之前教的法子,偷偷摸摸搓了几个绳套子,搁山边那片灌木丛里瞎鼓捣,你猜咋着?” “昨儿真给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套回来一只瘦了吧唧的灰毛野兔!可把他俩给显摆坏了!美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他声音顿了顿,满是老茧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陈冬河的胳膊,语气郑重。 “冬河啊,姐夫……真的,得谢谢你!我这人嘴笨……” “嗨!一家人!这话说得不就生分了?”陈冬河大手一挥,把姐夫话里那点湿漉漉的感激劲儿扫得一干二净。 “你也甭急着下午走,正好吃过晌午饭,跟我进林子边溜达一趟。权当消消食儿,也活动活动筋骨!” 他得想办法让大姐家也能沾沾光,光靠种那几亩薄地,日子实在太艰难。 正好这林子里面一起打猎有分股一说,他堂哥刘贵都拿了一笔,到时候以这个由头,姐夫肯定没法拒绝! 陈冬河有些意外,没想到姐夫刘强会摇头拒绝。 “冬河,今天我真得回。” 刘强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神情认真。 “你大姐在家住下就行了,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哪能天天往外跑。” 他知道小舅子的好意,可他不是那种逮着便宜就往上凑的人。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岳父肯把家传的篾匠手艺传给他,再加上他自己原本会的木匠活计…… 只要农闲时候多下点功夫,扎些筐箩、打个凳子,赶县城大集卖了去,省着点花,家里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弟弟妹妹,总不至于再饿肚子。 更何况,今天小舅子还特意点拨了他那两个愣头青弟弟下陷阱的门道。 这份情,沉甸甸地落在刘强心里,让他觉得实在厚重,再腆着脸跟着小舅子进山,白占这狩猎的便宜?他刘强做不来这种事。 陈冬河打量着大姐夫脸上那点局促却又执拗的神情,心里立刻透亮,明白了七八分。 他脸上绽开理解的笑容,拍了拍刘强的肩膀:“成,姐夫,你这份心,我懂!是个实在人!我这个当弟弟的,也就不再强求了。” “那咱们等会儿就着小菜喝两盅?酒喝暖和了,我再进山溜达一圈,要是我运气不赖,真能弄着点啥稀罕货,回头你直接带家去。”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啊……” 他环顾了一下自家显得有些空落的院子:“我们家就我这一根独苗苗撑着门户了,万一遇上啥沟沟坎坎,碰到个不长眼想拿捏的,指不定就需要姐夫你带人来,帮兄弟我撑撑扬面,壮壮声势呢!” “家里兄弟少,就怕有人瞧着门户单薄,起了歹心思欺负上门,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刘强心坎上。 他眼眶瞬间就有点热,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流涌动。 小舅子把他当自家人,更把他当个能倚仗的人了! 他立刻挺直了本来因为劳作而有些微驼的腰板,蒲扇似的大手把胸脯拍得咚咚闷响,像擂鼓:“冬河!你把心放肚子里!往后不管啥事儿,只要你指头缝里漏个口信出来,我们老刘家能动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提溜着家伙就过来!” “随叫随到,皱半下眉头都不算好汉!绝不含糊!” 他是真被触动了。 以前这小舅子,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滚刀肉,隔三岔五就能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端,让人操心。 可现如今这番脱胎换骨的变化,这份处处想着提携自己家人的心思……真让他心头滚烫发热。 再想想自家炕头上,那两个整天只惦记着疯跑的半大小子,但凡有小舅子如今一半的成色和顾家,他刘强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几回。 陈冬河心里更亮堂。 他太知道自家这个姐夫了。 人实诚,干活不惜力,身上这根叫“要面子”的弦绷得特别紧。 这“要面子”,说白了就是不愿意沾他这个舅子的太多光。 要是换了刘二强、刘三强那两个半大小子? 他忍不住摇头笑笑。 那俩小崽子,怕是早就乐颠颠地跟在后头了,嘴上喊着“冬河哥”,心里恐怕光惦记着进山能撒欢、能开眼。 倒不是说他们贪心,纯粹是年纪小,脑子里缺了这人情世故的算计。 只觉得跟着姐夫他舅子上山,是顶顶好玩,顶顶威风的事情。 这年头,田产才刚分到各家各户没两年,日子远没到松快的时候。 早些年吃大锅饭,家里头稍微像样的家什,菜刀、铁锅、锄头,连门鼻儿、铁搭子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凡带了点铁星子,都一股脑被收到大队,推进土高炉里“炼”了个干净。 如今队里的铁器照样紧巴得要命,村里头做饭使陶罐,翻地用木耙的人家不在少数。 平常日子紧巴,一天能对付两顿清汤寡水的苞米碴子稀饭,就算不错了。 农忙下死力气的时候,一家老小肚子才能勉强鼓溜点,尝点油花。 一到这“猫冬”的时节,人更是能把炕烙穿。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不为别的,就为了省些气力,少糟蹋点糊口的粮! 奎爷送的那六瓶北大仓,是个稀罕物。 刘强平日滴酒不沾,家里饭都常吃个囫囵吞枣,哪舍得买酒解馋? 今天破例喝了两小杯,脸上立刻泛起猪肝红,说话也有些大舌头打卷儿。 陈大山倒是喝得畅快。 他酒量素来不差,加上这冬日难得有浮财进账,看着能干的女婿和出息了的儿子,心头松快,那剩下的大半瓶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陈冬河自己也只是沾了沾唇,让身子骨暖和起来便停手。 他心里惦记着进山,尤其是亲眼见过那头猛虎留下的那骇人爪印后,半点不敢托大。 每次踏入这人影稀疏的老林子,那根警惕的弦,都得绷得最紧实,就像那张时刻拉满的硬木弓。 十点多,日头爬升着,但林子里依旧寒意深重。 陈冬河背上他那宝贝疙瘩似的“水连珠”步枪,挂好箭壶和短刀,一头扎进了雪色苍茫的老山林深处。 第73章 貂熊 瞥见雪地上觅食、蹦跶的灰斑鸠,抬手就是一箭。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得把弓箭这门手艺好好练出来。 枪法提升到中级后,打狍子打兔子那准头,是实打实地好了许多,猎物也多了些,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信服“技多不压身”的老理儿。 只是这灰斑鸠着实难打。 离得远些,小箭飞过去就被树枝挂飞了。 离得近些,鸟儿翅膀一扇乎,“呼啦啦”就惊飞一片。 走了快一个钟头,系统空间里才添了三只羽翼凌乱的斑鸠,外加一只不知死活的倒霉“灰狗子”。 那小家伙当时正蹲在一棵老松树的粗枝上,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大概居高临下瞧惯了生人,觉着安全得很。 哪料到“嗖”的一声,冰冷的箭镞已经精准地穿透了它单薄的身子,临死前爪子还在冻得硬邦邦的树枝上徒劳地划拉了几下,挠下一片雪沫。 陈冬河攀着树皮沟壑,几下就蹿上那六七米高的松树。 松鼠窝藏在主枝杈深处,他探手进去掏了半天。 窝倒是深,摸到底也只捞着一把干瘪得只剩下外壳的松子,连点像样的松仁都不见踪影。 他撇撇嘴,有些失望:“这灰狗子,自己个儿嘴里抠食,都抠搜得不剩啥油水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 小玉那丫头最爱馋零嘴儿,把这些松子带回去,用铁锅焙得焦黄酥脆,再找奎爷踅摸点红糖裹一层炒上,保证嘎巴脆,甜丝丝的,她保准喜欢! 他小心地把那一小把几乎没肉的松子,单独包好收进怀里,贴身放着。 就在他腿搭着树杈,刚准备滑下树的当口—— 眼角余光猛地扫见远处雪地里,一道棕褐色的影子快得像道鬼影,“嗖”地一下闪过矮树丛! 那矫捷迅猛的动作,绝不是常见的傻狍子或慢吞吞的马鹿。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跳,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动作霎时凝滞,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 他确信自己没看花眼。 这片林地树木疏朗,视野还算开阔。 貂熊!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名字,心头顿时一热。 这玩意儿也叫飞熊。 它那张皮毛,油光水滑,拿火机燎都点不着,可是值大钱的硬头货! 看样子肯定没跑远…… 陈冬河不再迟疑,赶忙屏住呼吸,收敛心神,像块生了根的石头,稳稳蹲在树杈上,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刚才那影子消失的雪窝子,和旁边一丛丛挂着雪凇的灌木丛。 不出所料,那家伙果然没沉住气。 灌木丛里堆积的雪枝簌簌抖动了一下,一个扁扁的,尖嘴巴的棕褐色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它极其警惕地转动着小脑袋,小耳朵像雷达般高频颤动着,捕捉着风吹草动。 片刻之后,大概觉得周遭确实安全无虞,它才慢慢挤出身子。 这家伙头大耳朵小,背部拱起一道明显的弧线,像个天生的驼背小老头。 再配上那对短粗壮实得和身材比例有些不协调的腿脚,踩在冻硬的雪壳子上发出细微的轻响,留下了一串比野猫大上一圈的清晰爪印。 最显眼的,是它那条蓬松宽厚的大尾巴。 尾巴尖上簇着浓密的长毛,棕黄色的底毛里,一道深褐近乎黑的背纹条带像把利剑贯穿到尾尖,边缘参差不齐。 这模样,糅合了獾的厚实、貂的精巧、熊的粗犷爪子,偏偏溜起来又像猫科动物一样落地无声,活脱脱一个雪地里的“四不像”。 真是这宝贝疙瘩飞熊没跑了! 陈冬河在心里重重敲定,一股狩猎的兴奋冲上脑门。 这东西在食肉兽里也是个异数。 别瞅它个头撑死也就五十来斤,脾气却是野林子出了名的凶悍霸道。 仗着这体型,算是陆地上最大号的“黄皮子精”。 别说半大的马鹿崽子、傻狍子见着它得绕道走,急了它连狼窝里没睁眼的崽子都敢偷,敢跟落单的孤狼呲牙亮爪! 属于这片林子里混不吝的滚刀肉。 陈冬河在树上一动不动,连厚重的狗皮帽下那双眼睛,也半眯起来,只从狭窄的眼缝里放低视线死死锁定下方。 下头那貂熊先前大概是真放下了戒备,此刻却显得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它扁平鼻子不断朝着陈冬河藏身这棵松树的方向使劲翕动,嗅探着。 四只短粗的爪子开始微微后挪,整个身体绷紧了弧形腰背,明显是在危险的直觉和食物的诱惑间剧烈摇摆。 嘿,瞧你这点儿出息,煮熟的鸭子还想飞? 陈冬河心中冷笑一声,意念微动,悄无声息地将硬木弓收进系统空间。 念头再转,那杆沉甸甸、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水连珠”步枪,便稳稳地出现在手中。 冰凉的枪托带着山林寒气,沉甸甸地抵上右肩窝。 他微调着气息,枪口缓缓平移。 目标:貂熊那对小而圆亮的耳根之间。 唯有这一枪打在头部,才能留下最小的洞眼,不糟蹋这张油光水滑的好皮毛! 若是子弹打歪,穿了身子皮破个大口子,那整张皮子的身价都得“咔嚓”一声掉下半截去。 就在枪口完全锁定目标的刹那—— 那貂熊全身蓬松厚实的皮毛猛地一炸! 野兽对死亡威胁的本能,让它浑身的血,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冻住了。 它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噌地一下扭身就要朝着最近的,雪压得最厚实的那丛灌木猛蹿。 但陈冬河的速度更快。 那棕影在雪地上刚拉出一道模糊的轨迹—— 砰! 一声沉闷暴烈的枪响,如同铁锤砸碎了冰层,瞬间刺破山林凝固的寂静。 旋转的弹头撕裂冰冷的空气,直接命中目标。 貂熊像个被无形巨掌抽飞的破布口袋,应声栽倒,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壳子上,“骨碌碌”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短粗的四肢无意识地剧烈抽搐蹬踹了几下,便彻底绝了动静。 宽厚扁平的脑袋上,一个狰狞的细小孔洞,汩汩冒出暗红的血,热气腾腾地喷涌而出,很快染红浸透了一小片素洁的雪地。 那点仅存的体温,在凛冽的寒气中,转眼就凝固成了薄薄的红冰。 第74章 干!干票大的! 他一把揪住貂熊,那层厚厚皮毛的后颈,沉甸甸地将整个身子提溜起来。 入手的分量,让他忍不住咂舌。 “嚯!好家伙,得有五十五斤朝上!” 就算开膛破肚掏干净下水,少说也得落三十多斤纯肉! 更珍贵的是这东西身上那厚实得惊人的油膘。 尤其是在这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皮肉之间厚厚地裹着一层雪白近乎透明的脂肪。 这油,老话讲跟獾油一样,是治烫伤消肿的“神油”,关键是用了不易留下疤瘌印。 说到吃? 那更是顶天的好物! 这油拿来烙饼,饼皮能酥脆得掉渣。 煎鱼,鱼肉鲜香醇厚,能把人舌头香掉! 最难得的能耐是它“抗冻”。 零下二三十度的寒气,也休想把它冻成块! 陈冬河美滋滋地把这“移动油罐子”塞进了系统空间,脸上忍不住乐开了花,心头飞快地盘算着。 今儿这开门红真不赖!大吉! 他兴奋的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密密麻麻落光了叶子的杂树林子,和厚厚的积雪。 可惜啊,没条像样的好猎狗…… 这冰天雪地的,那些钻了深洞猫冬的猪獾狗獾最难找。 那些家伙素来喜欢群居冬眠,运气真要来了,“掏仓”掏着了,那就是一窝端! 少说七八只,多则十几只! 陈冬河喉结猛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一大口唾沫,才压下那股子贪婪劲儿。 想靠一双肉腿,两只招子在茫茫老林子里,摸出那些深藏地下好几米的獾窝洞口,简直就是海里捞针,比撞大运了还难。 眼下这只“飞熊”的肉,虽说也稀罕,可架不住老娘王秀菊那紧巴惯了的性子啊…… 咋说服她舍出这么金贵的油膘来包饺子? 一想起这个,陈冬河就觉得有点脑壳疼。 照他娘的那脾性,这么好的油,非得让二姐一点一点小心刮下来,熬得澄澈见底,然后装在刷洗得里外光溜的罐头瓶子里。 盖子拧得死紧,恨不得拿蜡封口,再严严实实地塞到炕洞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藏着。 等着啥时候谁烫了手、摔肿了腿脚,才舍得抠出来一星半点抹抹…… 至于拿它掺到肉馅里包饺子? 那简直比剜她心头肉还疼,非得念上三天“败家子”不可…… 陈冬河被自己想象中的唠叨声,念得打了个寒噤,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份“奢侈的烦恼”暂时抛开。 他用力搓了搓被冻得发麻僵硬的脸颊,驱散寒气,紧了紧狗皮帽的帽耳绳,不再耽搁,选了个方向,继续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然而,好运似乎就在那头貂熊身上耗尽了。 接下来溜达了好一阵子,眼瞅着日头都快挂头顶正中了,别说鹿狍子野猪那些大牲口的踪影,连只野鸡毛都没见着。 看着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孤寂,陈冬河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焦躁。 他抬手搭着凉棚望了望天色。 日头已经晃晃悠悠挪到了正南偏西点,估摸着少说也得有十二点多。 肚子里倒还没咕噜叫唤,毕竟从家里出来时,怀里揣了三个苞米面贴饼子,走一路暖一路,现在掏出来啃还是温乎的。 他摸着下巴上新冒出来,有些扎手的胡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一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地势。 开阔平缓,四周没什么高大密实的林障遮挡,视野相当不错。 而且地势相对平坦,背靠着一小片山坡,是个能放开手脚使家伙的地方。 “啧……”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三转,最终还是被一股冒险挣大运的劲儿占据了上风。 干!干票大的! 不然白溜达这大半天,骨头架子都冻透了,连根毛都带不回去,忒他娘的憋屈! 一咬牙,他下了决心。 收敛心神,朝着记忆里奎爷以前提过,常有野牲口活动的一处背风的山梁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 许是那点狠劲儿,真被老天爷瞅见了。 约莫走了一袋烟还多点儿的工夫,前面一片挂满冰雪琉璃的灌木丛边上,骤然闪过一抹鲜亮的色彩! 定睛一看—— 好家伙!一只拖着长长绚丽花尾翎的公野鸡! 那羽毛在雪地里,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扎眼。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只穿着麻栗色“隐身衣”,不起眼的母野鸡,正缩头缩脑地用爪子刨开积雪,啄食着下面的草籽。 陈冬河心头一喜,立刻矮下身,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黑豹般,无声地向前潜行。 积雪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距离拉近到百十米左右时,他停住脚步,从背后抽出了硬木弓,搭上一支磨得雪亮,三棱箭头泛着寒气的箭矢。 屏息!开弓! 弓开满月,弓臂被强大的力量,拉得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音。 松手! 笃! 这一箭势大力沉,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穿透了公野鸡的胸腹。 那斑斓的翅膀顿时疯狂扑棱起来,搅动起大片白色雪雾,发出凄惶的“咕咕”哀鸣。 旁边的母野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翅膀刚扇起,屁股撅起要逃命—— 又是一道箭影! 噗嗤! 第二支箭眨眼即至,狠狠穿透了母野鸡的胸腹。 它连叫都没能发出,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一路小跑过去,拎起两只还在微微抽搐的猎物。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收进空间,反而提着它们,径直来到刚才就留心观察好的位置—— 山坳里那块最为开阔平坦、像个天然晒谷扬的雪地中央。 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磨得锋利的短匕,直接给野鸡来了个开肠破肚,鲜血和内脏沿着匕首割开的豁口,哗啦一下淌在洁白平整的雪地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眼的鲜红。 鸡肠子、鸡心肝肺,还有嗉囊里没消化完的草籽、树籽颗粒,被他动作麻利地掏出来,“啪啪”几声一股脑儿全甩在了光洁无痕的雪面中央。 顿时,洁白的雪地上,一股浓烈得化不开,带着铁锈甜腥气的原始味道,瞬间被寒风席卷着扩散开来。 这些鸡杂,在村里头也是能换半斤口粮的紧俏玩意儿。 省着点剁碎了拌点咸菜丝儿,或是加点辣子炒一炒,都是穷苦人家难得沾点荤腥的下饭菜。 但今天,陈冬河打算拿它们作饵,再碰碰运气。 第75章 引来狼群 他选这地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地势开阔平坦,方圆千米之内,目光所及没有成片的高大密林遮挡视线,便于观察远处的动静。 唯独在这山坳雪地中央,孤零零杵着一棵格外粗壮虬结的老松树,树干怕得两人才能合抱过来。 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这棵老松树,硬是在这背风又相对空旷的山坳凹地里,活成了霸王。 凭借多年的根基吸尽了周围的养分,周遭别说大树,连根像样的树苗都难活。 陈冬河几步冲到树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脱下外面那件打着补丁的棉袄。 反转过一面带着新补丁的里子,就在老松树粗糙龟裂,结满了松脂黑痂的树皮上狠狠蹭了几下。 冰寒刺骨,松脂早已冻结得硬邦邦像铁疙瘩,蹭不出多少粘手的松油味道。 只在棉布上留下了些许松树特有,清冽的木质气味。 他也没指望靠这临时抱佛脚的气味,能完全瞒过那些鼻子灵得跟鬼似的野兽。 这不过是为接下来计划中短暂的伏击,增加一点点迷惑性。 穿好棉袄,他“呸呸”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抓住几处树皮上的疙瘩凸起,像只敏捷的猿猴,三两下便蹿到了这老松树一人多高的粗壮枝杈处。 这老松从这高度便分出好几根粗壮的主枝,枝杈虬结交错。 上面积了厚厚一层蓬松,未经踩踏的新雪,正好能把他伏下的身形严严实实地遮蔽住。 从下方看去,不过是一堆寻常的雪块和黝黑的松枝。 刚在带着冰碴儿的树杈上伏稳身子,还不到一袋烟工夫,就被雪地里那滩鲜红内脏散发出来浓烈腥膻味儿吸引来的哨兵便到了。 几只聒噪的花喜鹊“喳喳喳”地飞落下来,在雪地边缘跳跃着。 跟着几只贼头贼脑的黑乌鸦也落了地,在更远的地方迈着谨慎的小步,贪婪地盯着那滩“美食”。 陈冬河没理会这些烦人的前哨小喽啰。 他像尊落满了雪的石佛般,隐在交错的松枝和厚厚的积雪屏障之后。 只有一只警惕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堆血腥的诱饵区域,耐心地等待着真正的“大鱼”。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远处那道视线可及的覆雪山梁子背坡上,灰蒙蒙的雪地里,悄然多了一抹快速移动,更深的灰色暗影。 陈冬河的心猛地一沉,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山里的灰狼! 这玩意儿成群结伙起来最是难缠。 少则七八条,多则能凑出十几二十条来! 个头虽比不上深山里棕熊带着的那些笨壮敦实的山狼,但这些东西配合刁钻,记仇更是出了名的狠。 一旦被狼群盯上,就像是跗骨之蛆,不咬下一块血肉轻易不肯撒口。 果不其然! 第一头灰狼出现后,只在梁脊上停顿了不到三个呼吸,后面又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打头的那头狼体型健硕,显然是群里的壮年公狼。 它动作极其小心,沿着下风口,蹑着步子,几乎贴着雪面滑行般挪到了那堆鸡杂面前。 它谨慎地低下头,叼起一块黏糊糊,血淋淋的肠子,却并没有立刻吞咽,反而猛地扬起头。 脖颈绷得笔直,鼻翼急促翕动,像抽风机一样疯狂吸入空气中的气味。 布满凶光的黄眼珠子,机警万分地扫视着四周的雪坡、岩石和稀疏的树林。 呜呜——呜—— 短暂的试探和死一般的寂静后,那头壮狼猛地抬高了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穿透力极强的狼嗥。 这声音像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破了山岭间沉寂的空气,带着一种宣告和召唤的意味,在山谷间疾速荡开。 呼啦啦—— 几乎就在这声狼嗥落下的同时,山脊背坡方向,十几头灰狼如同从地底冒出的灰色幽灵,瞬间从陡坡上几个积满雪的岩窝、树丛中弹射而出。 它们撒开四蹄,快得像一道道贴着雪面飞射的灰色箭矢,飞快地朝着那片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腥雪地聚集而来。 来了! 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彻底屏住,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枪身。 冲在最前面的几条狼,距离他藏身的这棵老松树,不过二三十步远。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们耸动的鼻尖,喷出的团团白气。 只要其中任何一头稍微抬起头颅,就有可能瞥见树上那丛不自然的积雪缝隙,或是树上垂挂的冰棱! 狗肉算五荤之一,架大锅用山花椒老树根炖了,肉香能飘出二里地去。 狼肉虽然肉质柴些,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土腥膻气,但在这饥肠辘辘的年月,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块肉食,是能饱腹糊口的油水! 只是这狼的性子,和记仇的本事,着实让人头疼。 猎户圈里传下来那句不是规矩的规矩:要么别招惹它们,躲得远远的! 要是真动手打上了,那就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否则,指不定哪天夜里风雪交加,大雪封山之际,这些记仇的畜生就能顺着味儿,悄无声息地摸到你院墙根下。 深更半夜院门口传来的刨抓声、绿油油的眼睛、骇人的低嚎……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妈的,拼了!” 念头如电光石火在心头急转,陈冬河咬紧后槽牙,飞快地在意识里打开了淡蓝色系统面板: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75/100)- 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初级(86/100);基础刀法高级(49/1000);基础枪法中级(6/100)】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技能栏后面的数字。 弓箭术打从早晨一直练到现在,熟练度涨得实在缓慢。 成功射中一只猎物才涨1点,射空了也就可怜巴巴的0.1。 眼下这距离,二十多步,撑死了三十米出头,正是硬木弓威力最大,动静最小的距离! 用弓箭偷袭最好。 箭矢破空声音小,穿透狼的厚皮毛、骨头也足够。 只要第一波箭下得快,多放倒几条狼,狼群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完全炸开判断清楚敌情。 保不齐还以为是哪只不开眼的同类偷袭。 要是直接端起“水连珠”开枪? 这群鼻子比狗还灵,脑子比狐狸还刁的畜生,恐怕连味儿都顾不得闻了,立马就能化作十几道灰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定主意,陈冬河强压下狂跳的心,暗暗从齿缝里吐出一口凝结成霜絮的白气。 整个人如同老松树上被冰雪彻底冻结的枝杈,纹丝不动。 意念微动,那柄硬木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中,另一只手扣住一支雪亮的尖头羽箭搭在弦上。 冰冷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死死钉在了离他藏身树最近,此刻正低头撕扯着鸡肺的灰狼后心。 那是心脏上方,脊椎骨侧翼的致命点。 第77章 疯狂屠杀 随着一声弓弦震颤,凛冽的山风中,箭矢撕开凝滞的空气,“噗”地一声,精准地贯入一头灰狼的眼窝。 二十米的距离,对陈冬河来说,闭着眼都失不了准头。 那畜生连呜咽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四肢奋力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至死都不明白,这致命一击究竟来自何方。 其余灰狼被同伴倒地声惊动,齐刷刷停下撕咬,警惕地转动头颅,幽绿的狼眼在雪地里扫射。 它们嗅到了死亡的危险,却不懂分析箭矢飞来的轨迹。 机会! 陈冬河毫不犹豫,树影中再次探出冷芒。 嗖! 又一箭疾射而出。 锋利的箭头,穿透另一头灰狼的颈侧,带着一股温热血花深深没入冻土。 那狼“嗬嗬”两声,口中涌出血沫,歪倒在地。 致命的威胁如此清晰! 剩余的狼群瞬间炸开了毛。 它们不再无谓张望,幽绿的眼珠锁定了陈冬河藏身的矮松,几乎同时低伏身体,猛地散开,竟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些畜生狡猾得紧,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拖着地上沾血的鸡内脏残骸,迅速退到了五十米开外。 凶残的目光穿过风雪,死死钉在陈冬河身上,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吼声。 陈冬河躲在树杈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当老子是吓大的? 拢共不到十五头,仗着多几双爪子就想拿捏我?!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外围两头靠得近些的蠢货,肌肉贲张,瞬间将硬木弓拉成满月! 嘣! 弓弦怒震,箭影如电。 第二箭离弦的刹那,他看也不看结果,食指与中指已本能地夹出第三支箭矢,搭上弓弦,弦声再鸣。 第二道乌光以毫厘之差,紧随第一道箭影扑向另一头灰狼。 嗷呜—— 一头灰狼胸肋中箭,剧痛让它翻滚倒地,凄厉嚎叫。 紧随而至的第三支箭,则将另一头狼的后腿钉穿,鲜血染红了雪地。 陈冬河再次张弓欲射,狼王嗥啸一声,剩下的九狼如同收到统一的号令,整个狼群“呼啦”一下全退到了百米之外。 他定睛一看,非但没跑远,竟在远处的山梁上聚拢,如同十几尊灰色石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所在的矮松方向。 它们在等,等猎人的松懈或破绽。 狼王! 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陈冬河一眼就锁定了狼群中央那头最显眼的存在。 体格比寻常灰狼大了一圈,蓬厚的鬃毛呈现出一种深铁灰色,在雪光中泛着光泽,眼神里透着狡诈与残忍的平静。 这东西记仇,今晚要不解决它,怕是以后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陈冬河发出一声冷哼,嘴角的笑意带上了狠劲,喃喃道:“行,给你们加个硬菜!” 念头电转,掌中冰冷的铁器取代了硬弓。 嗷—— 那狼王不愧是老江湖,枪管映着雪的寒光刚一闪现,它全身毛发如同触电般根根炸起,仰颈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嗥叫。 整个狼群瞬间骚动,转身便要奔逃。 可惜已经晚了! 砰—— 枪口的火光撕裂了雪林的寂静,巨大的轰鸣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铅弹挟着巨大动能,狠狠钻入狼王壮硕的肩胛骨,开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狼王惨嚎着翻滚出去,未及起身,陈冬河已利落地拉动枪栓。 砰! 砰! 砰! 又是三声闷雷般的炸响,铅弹追魂索命,每一枪都伴随着一头灰狼的扑倒。 硝烟弥漫间,短短数息,七具狼尸留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残存的灰狼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有几串仓惶的爪印指向密林深处。 确认没有活狼潜伏,陈冬河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省事了。”他低声自语。 狼王一死,公狼又基本报销,残存的母狼和小狼只能去投靠别的狼群。 之前的恩怨,自然随这个狼群的消亡而消散。 轻巧地滑下松树,陈冬河快速将七具狼尸收入系统空间,只留下被血染红的雪地和散落的狼毛。 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快到一点了。 下次进县,说啥也得找奎爷弄块表! 工业券? 那老家伙抽屉里,怕是能抓出一把。 区区一块表,当然不在话下。 搞不好手上现成的都有。 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意料之中,除了几声受惊飞鸟的扑棱声,哪还有大牲口的影子。 狼群的血腥味是最好的驱散剂。 掂量了下今天的收获,陈冬河决定就此打道回府。 今天本就是“试水”,熟悉下老林子外围情况,顺带磨炼箭术。 方才三箭连珠,全部命中,系统提示箭术熟练度又加了三点。 他调出虚拟面板瞥了一眼。 【基础箭法(中级):熟练度 999/1000】。 “箭术升级只差临门一脚了!” 【猎物数量:22/50(距系统升级差:28)】。 “还有得忙……不知道升级后系统能给啥惊喜?” 暂时放下深入老林的心思,他选择了绕着外围茂密的老林子边缘缓行。 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在前方疏林空地上瞅见一群肥硕的灰斑鸠,正啄食着枯草下的草籽和落果。 陈冬河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如同林间的影子。 估摸二十米距离时,最边缘的几只斑鸠已察觉了动静,警惕地伸长脖子看向这边。 就是现在! 嗖! 一支箭矢精准地扎进一只肥斑鸠的胸膛。 其余的灰斑鸠“哗啦”一声腾空而起,惊叫着四散飞逃,但也只落在不远处的其他树杈上,并未远离。 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时节,于这些扁毛畜生而言,食物诱惑大过恐惧。 陈冬河走过去,麻利地拔出箭矢,将尚有余温的斑鸠收入系统空间。 【猎物+1,熟练度+1。】 他抬头望着那棵停满了斑鸠的松树,轻哼一声:“跑?看能跑几回!” 这些“带翅膀的点心”和熟练度,一个也别想逃。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成了他的精准狩猎课。 惊走的斑鸠、聒噪的喜鹊、偶尔窜过的灰狗子,都是目标。 斑鸠和喜鹊但凡锁定,皆是箭无虚发。 可惜灰狗子就颇具灵性,远远看到人影,便“哧溜”钻树没影儿了。 射空的箭矢,系统只吝啬地给了0.1熟练度,聊胜于无。 为了那28个猎物缺口,他甚至不嫌弃那些成群结队,叽喳乱叫的麻雀。 当又一支箭“噗”地穿过一只半大野兔的后颈时,期待已久的系统音终于响彻脑海。 第78章 卡系统BUG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从脑海深处涌出,刹那间席卷全身。 并非真实的热度,而是海量的信息洪流,如同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箭术日夜苦修,刻入了身体的每一寸记忆。 几乎同时,双臂肩胛至小臂的肌肉群骤然贲张、绷紧,力量感犹如浪潮般层层叠涌。 陈冬河稳住身形,低头感受着这骤然改变的力量。 基础刀法升至高级,带来的蜕变犹在眼前,双臂两百斤的力道曾是依仗。 如今箭术中级达成,仿佛在这磐石之上,又添了一块巨砖。 他紧握双拳,骨节噼啪作响,感受着那澎湃的新生之力。 “好!八十斤……只多不少!” 他眼神明亮如星,脸上充满了兴奋。 对猎人而言,更强的臂力,就意味着更稳的持弓,更远的射程,以及更疾的箭速! 适应新生的臂力比预想更快。 陈冬河取弓在手,几乎是本能地,目光锁定在十多米外树梢上一群正在跳跳蹦蹦,吵吵闹闹的麻雀。 无需刻意瞄准,只凭骨子里那份磨砺出的“箭感”,开弓搭箭。 双臂骤然爆发的巨力下,硬木弓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拉成一道饱满欲裂的满月。 嘣—— 箭离弦的瞬间,陈冬河便知不妙。 用力过猛! 噗嗤! 一声脆响,箭矢不仅瞬间将那只倒霉的麻雀射了个透心凉,余势未消,“哆”地一声深深钉进高高的树干深处,尾部犹在剧烈震颤。 “啧!”陈冬河呲了下牙,看着那十几米的高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调出系统面板确认:【猎物数量:48/50】。 只差最后两只! 就在这时肚子咕噜发出一声抗议。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何况这一次折腾,可消耗了陈冬河不少的体力。 他麻溜的跃下高树,寻了处背风的洼地。 四下看了看,选了棵早已枯死,木质干透的老树,抽出猎刀,“咣咣”几下砍下些干燥的树枝当柴。 枯枝枯叶引火极快,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驱散了寒气。 他三两下搭了个简易支架,又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头处理好的中号灰狼。 狼肉剔骨后连皮带肉还有三十来斤,带着原始的野性膻味。 陈冬河将整条腿放地架在火上炙烤。 火候不能太猛,需离火焰稍远,先让炭火慢慢逼出油脂。 油脂滴落在炭上,“嗤啦”一声,腾起一股带着强烈野性的肉香,立刻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香!” 陈冬河嗅着这股原始的味道,饥饿感更加汹涌。 他瞥了眼面板:【猎物48/50】。 “快了!” 他喃喃自语,抓出随身带的盐罐、辣椒面,准备等火候足了洒上去。 为了加速最后几只猎物,他没急着处理狼的内脏。 那一大团东西被他故意丢在篝火不远处的雪地上。 鲜腥的气味对许多生物来说,都是最直接的诱惑。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 喳喳喳! 一只胆大的喜鹊率先落下,试探着跳近那些血淋淋的内脏。 紧接着,两只、三只…… 嗤—— 利箭离弦,带着撕裂空气的低啸。 面板更新:【49/50】。 走回篝火旁,那狼腿的外皮已经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渗流。 他翻动了一下,掏出油瓶,正准备均匀涂抹一遍,再大快朵颐时—— 沙! 极其轻微又迅疾如风的动静从侧后方的林下枯枝中传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东西竟趁着陈冬河收箭分神的刹那,悄无声息地掠到内脏堆前,叼起一小块便闪电般折向密林。 那身形纤细如雪,毛色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只在窜动时留下一道模糊的光痕。 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心头一跳。 雪貂! 这小畜生动作快得惊人,是山林里有名的闪电窃贼。 东西虽小,那身皮毛却金贵得很。 电光石火间,陈冬河手上的油瓶消失不见,右手执弓左手搭箭的动作浑然一体,行云流水。 那暴涨八十斤的恐怖臂力此刻毫无保留地灌注弓身。 嘣—— 弓弦发出近乎呻吟的巨响。 箭矢如一道乌光,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那道眼看就要没入树丛深处的雪白闪电。 呜! 一声短促的惨鸣。 远处,一株笔直的落叶松树干上,一箭穿喉。 那雪貂被牢牢钉在冰冷的树皮上,细长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原本蓬松如云的白毛被喉间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凝固成一个诡异的污点。 陈冬河刚迈出两步,一道低沉清晰的机械声骤然响起。 【叮!恭喜宿主系统升至Lv.2,升级奖励发放中……】 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骤然从心脏炸开,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奔涌向四肢百骸。 陈冬河猛地顿住脚步,呼吸一窒。 那不是简单的暖意,是全身骨骼在细微爆响,肌肉纤维在疯狂撕裂重组。 力量、速度、韧性、感知……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疯狂冲刷、淬炼! 像是紧绷的弓弦被硬生生再上紧了一圈,又像是塞满麻袋的筋骨被强行抖擞开。 短暂的剧痛和酸胀后,是海潮般汹涌的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骨咯咯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感在臂膀间汹涌鼓荡。 “嘶……” 陈冬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他双臂开合能有二百八十斤力道,是长久挽弓练刀打熬出来的筋骨。 此刻,他无比确信,这份膂力已然骇人地飙升过了五百斤关口! 这份恐怖增幅,根基就在于弓箭术与基础刀法的技能被动加成,让臂力的提升远胜身体其他部分。 然而,此刻这份系统的恩泽是“全方位”的。 身体的协调性更高,变得如猎豹般柔韧灵活,脚步挪移间轻若无物。 感知中,风声、雪落、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都陡然清晰。 心脏强健搏动,浑身精力弥漫,仿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不会疲倦。 虽然不如臂力翻倍那般夸张,但其他方面的提升,实实在在地达到了基础一倍。 心跳得像装了弹簧,狂喜压过了一切疲惫。 陈冬河迫不及待地在脑海低呼:“系统,面板!” 第79章 全方位提升 【狩猎系统】 【宿主:陈冬河】 【等级:Lv.2 (1/1000) - 狩猎10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中级(1/1000);基础刀法:高级(68/10000);基础枪法:中级(19/1000)。】 【系统空间:20mx20mx2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他目光迅速扫过面板下方简略的提升日志。 【Lv.2奖励:系统空间容量翻倍,宿主身体基础属性全方位提升100%。】 “嘶——翻倍!下次再升3级……” 陈冬河脑子飞转。 空间能涨到40米边长的立方,足有六万四千方! 自己这身体,还能在翻倍后的基础上,再硬生生翻一倍? 到那时…… 他脑海中浮现出山林之王猛虎的雄姿,心头一热。 千斤力道加身,再配上这越来越入微的协调反应,未必不能一搏! 可目光落在“Lv.2 (1/1000)”那长长的升级条件上,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 坑爹玩意儿! 自身提升还是一倍,升级经验咋就翻了十倍? 靠打大牲口? 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一千头! 狼群也不是天天有…… 看来只能按照原计划卡系统bug,打麻雀了。 冬天它们还算安分,等春夏庄稼熟透时,那才叫铺天盖地,比蝗虫还糟心。 晒谷扬都得派专人拿着竹竿吆喝驱赶。 而且,用弹弓动静小,找点小石子几乎零成本。 村里娃都爱玩,烤麻雀的香味,更是能让半大孩子流三尺长的哈喇子。 现在村里普遍吃两顿还饥肠辘辘,对肉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若能练就一手神准的弹弓术…… 想到这,陈冬河的心活络起来。 上辈子他也玩过弹弓,技术也就马马虎虎,不是顶尖好手。 但如今有系统技能熟练度这个逆天助力,他自信练就一手“指哪打哪”的本事,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苦功夫罢了! 等弹弓术刷起来,进城弄点修车摊的废旧钢珠,便宜又顶用,那效率…… 心头美滋滋地盘算着“刷级大计”,胃部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痉挛。 “坏了!” 陈冬河脸色一变,瞬间想起刀法晋级时的“前车之鉴”。 那生撕半熟鸡腿,茹毛饮血般吞咽的滋味,记忆犹新。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如同离弦之箭,几个纵跃便冲回烤肉的火堆旁。 篝火余烬尚温,焦香四溢的整只狼架在粗枝上。 寒光一闪,柴刀切下一块足有两三斤的后腿肉,烫手也不顾了,张嘴狠狠咬下! 饿! 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如同洪荒猛兽在啃噬内脏。 狼肉外焦里嫩,调料味附着在表面,深处却仍是原味,带着淡淡的血腥与韧劲。 但此刻的他哪里顾得上细嚼? 腮帮子鼓起,囫囵吞枣般地往下咽。 身体全面强化后的代谢,正疯狂索取能量!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慌忙从空间抓出盐罐和剩下的一点调料粉,像撒干草籽似的拼命往狼肉上抖。 又添了几根柴火,让火头旺起来。 此刻他的动作快到极致! 腰腿稳如磐石,承担着因力量暴涨而暂时控制不甚精妙的动作。 双臂则如同风轮,切肉、撒料、拔刀、添柴……竟在片刻间行云流水般完成。 柴刀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剔骨分离,显示出高级刀法带来的可怕效率。 不到半个时辰,一整只三十来斤的野狼,连带骨头被剃得溜光的肉渣,悉数进了他滚烫的腹中。 “嗝……” 陈冬河直挺挺地仰倒在雪地里,满足地打了个长嗝,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望着西斜的日头,一股“天下任我行”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饱……真是舒坦!这劲儿……” 他试着攥紧拳头,感受着手臂里奔涌的力量洪流,仿佛一拳能砸塌土墙。 “……怕是能一拳撂倒一头傻狍子,野牛也挨不住几下!” 但这狂妄的念头刚起,一股警惕便在心底扎根。 他猛地坐起身,晃了晃脑袋:“老班长说得对,真正的厉害,是懂得敬畏。得意忘形,离沟里就不远了!山里的老狼毒蛇,不比敌人差半分!” 上辈子战扬拼杀,老兵的教诲字字如血。 他撑地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翻起,整了整衣衫。 西斜的日头提醒着他,该回去了。 爹娘该等急了,可不敢让家里老两口再提着心…… 走到村口,他从空间召出那杆沉甸甸的水连珠步枪,稳稳背在肩上。 又从空间取出之前故意留下的那只健硕公野鸡和一只灰毛野兔拎在手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炊烟缭绕的打谷扬。 打谷扬上人声鼎沸,大铁锅里骨头汤翻滚出浓郁的白气,混着萝卜土豆和猪肉块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馋虫乱拱。 昨天大快朵颐的余韵未消,老村长精打细算,野猪分作几天食用。 大家伙儿围坐篝火堆旁,高谈阔论。 有人眼尖,远远瞧见了陈冬河的身影从山脚小路上拐出来。 “嘿!冬河回来了!” “就一只鸡一只兔?看来山神爷没给面子啊!” “嗐!话不能这么说,这天气能打到这些就顶好了!换别人,空手回来也寻常。” “就是就是,冬河本事不小,可山里牲口又不会排着队等你去打!不能指望回回都是大野猪啊……” 众人七嘴八舌,热情中夹杂着关心。 见陈冬河只提了这两样,不少人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真要又拖回头野猪,眼红羡慕事小,就怕这小子不知深浅,一味往死里钻,那才叫糟心! 陈冬河走近,脸上挂起平日的笑,朝着打招呼的人们点点头: “老少爷们说得在理。山里深处太险,山神爷的座儿不好招惹。往后再进山,我就多在林边转悠,轻易不往老林子里去了,家里爹娘也少惦记。” 他把鸡兔在火堆旁放好,故意大声补充道:“我还琢磨着弄个弹弓使使。山里雀儿多,弓箭对付那小东西,费劲不讨好,弹弓倒是趁手。就是缺点好皮筋。” 正用大勺搅动锅里土豆的张铁柱闻言,抬起头,抹了把络腮胡上的白气: “皮筋?那玩意儿不顶用!回头上城里,到医院找护士要点压脉带,那玩意儿弹性劲足,比皮筋好使得多!” 陈冬河眼睛一亮,大拇指一竖:“还是柱子哥经验老道!成,我明儿正好进城办点事,顺道踅摸踅摸去!” 又寒暄了几句,推辞了村里婶子递过来刚烤好的热腾腾土豆,陈冬河拎着鸡兔朝家走去。 第80章 谁是你媳妇儿! 灶屋冷清,只有炉膛余温未散。 他利索地舀水烧上,趁着烧水的功夫,拎起野鸡到院角开膛。 得赶在爹娘回来前弄干净,不然老娘又该念叨“浪费粮食”。 正低头拔着大翎羽,一个轻轻巧巧带着点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冬河哥?” 陈冬河猛地回头,脸上瞬间漾开大大的笑容:“小雪!” 他飞快地把沾了血污的鸡往旁边木盆里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冰凉刺骨的井水也浇不灭心头的暖意。 “你怎么没去谷扬那边热闹?” 他甩着手上的水珠,抓起旁边一块灰布当毛巾擦了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雪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 李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儿躲闪了一下,低头绞着衣角,声音又轻又软: “想着……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啥要我搭把手的。” 总不能说,远远看见你一个人回来,心里猫爪似的,就想找借口过来跟你说句话。 “有啊!太有了!”陈冬河立刻接话,嘴角咧得更开了,伸手自然地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屋里带,“进屋说。” 李雪心里一热,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堂屋。 能帮上忙就好! 门帘刚放下,陈冬河突然转身,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直接将她搂进怀里。 棉袄厚实,但那拥抱的力道,清晰得让李雪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呀!” 她本能地要挣扎,小拳头刚抵上他胸膛,那股熟悉的松木混合着淡淡血腥猎物的气息钻入鼻腔,胳膊瞬间就软了三分。 指尖蜷缩着,只是轻轻推搡着他厚实的肩膀,“冬河哥……你这是干啥呀?” “你刚刚说有没有要你帮忙的?” 陈冬河低头,下巴轻轻抵在她散着皂角清香的发顶,声音带着点耍赖似的委屈。 “山里头,一个人,全是树影雪光、鬼哭狼嚎的,心都凉了半截……就想让你帮忙暖暖,安抚安抚我这孤苦伶仃的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那紧贴着的胸膛却闷闷地震动,分明是在偷笑! 李雪哪还不明白他又在逗自己,羞恼地抬起头,两只小手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脸颊,冰凉嫩滑的手指捏住他带着胡茬的脸颊肉,微微用力往两边拉扯: “坏!冬河哥你现在学得可坏了!吓死我了你!” 陈冬河故作龇牙咧嘴:“疼疼疼!不敢了不敢了!” 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两人笑闹一番,李雪红着脸才被他放开。 陈冬河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对了,我明儿一早进城一趟,办完事买点东西。你想不想一起去?看上啥了只管说,哥给你买!” 李雪眼睛蓦地亮起,像是盛满了星子。 她张了张嘴,那句“好呀”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刻,光彩黯淡下去,小嘴扁了扁,带着明显的失落: “明天……不成了。村里桃姐过几天就出嫁了。之前说好了,让我帮着绣点东西。今天她都把红绸子送来了,不好推的。” 陈冬河好奇地问:“桃姐?绣啥好东西啊?” 李雪这丫头性子直,不会绣花是出了名的,能动针线,那东西肯定有点意思。 李雪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连小巧的耳垂都粉粉的。 她踮起脚尖,踌躇片刻,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在陈冬河耳边吐出几个字: “……鸳鸯……肚……兜……” “咳!咳咳!” 陈冬河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脸也跟着有点发烫。 这玩意儿……是有点尴尬哈! 李雪瞧见他这副窘样,刚才的羞恼顿时化作了促狭的笑意,捂着嘴噗嗤一声乐出声: “哟,你个大男人,害臊啦?” 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我会绣的鸳鸯可精神了,有浮水的,有求偶的……你想看不?我现在身上就带着没绣完的一幅呢!” 陈冬河的呼吸骤然一紧,眼神不受控制地飞快下瞟,在那裹着厚厚棉袄也能看出的玲珑曲线上一扫而过。 随即暗骂自己真是饿鬼投胎,想得太歪! 可脑子里“宝宝的粮仓够不够”的念头,还是不受控地蹦了一下…… 李雪瞧他那眼神,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赶紧抬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哎!你想啥呢!都歪到山洼里去了!”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贴身的内袋摸出一块鲜艳的红绸布,“喏!看吧!绣着呢!” 红绸布上,仅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雄鸳鸯刚刚成形,昂着漂亮的脑袋,长长的翎羽刚绣了个轮廓。 一个比指头粗不了多少的线筒别在布边上,里面放着几根细针。 陈冬河看着那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再看看李雪红扑扑又带着小得意的俏脸,心里那点旖旎心思刚褪下,又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哦,是真绣鸳鸯啊…… 唉! 李雪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又得意又有点小羞恼地睨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怀抱,把那红绸布小心叠好塞回去: “哼!坏蛋!脑袋里尽装些不正经的!” 陈冬河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带着点年轻小伙子的痞劲儿: “我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不上山的时候,那浑身劲头没处使,不就光剩下想自家没过门的好看媳妇儿了?” “再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家媳妇儿是真好看,我要是不想,那不是比木头疙瘩还没出息?” “谁……谁是你媳妇儿!” 李雪的心像被蜜糖浸过,嘴上偏要犟一句,脸却红得像烧红的炭。 陈冬河一步上前,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嗯?不是?” 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温柔地锁住那双水润的眸子。 “那我……现在就给你盖个戳儿,认定了,那就是了。” 李雪的心跳如擂鼓,羞涩地想要躲闪,却又像被定住一般挪不开眼。 他身上强烈,属于山林和猎物的气息混合着干净的皂角味,混合成一种独特,让她心安的炽热。 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触,呼吸交融。 就在那温热的唇瓣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老三!猫屋里干啥呢?再不去谷扬,好肉都让娃娃们捞光咯!今儿家里可不开灶,别指望娘给你另开小灶!” 二姐陈小雨那高亢响亮的嗓门,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穿透薄薄的门板,“砰”地一下,如同冰锥扎进了两人之间那层即将融化的暖雾里。 李雪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陈冬河怀里挣出来,双手死死捂住滚烫的脸颊,感觉地上要有个缝她能立刻钻进去消失。 陈冬河则僵在原地,牙关都磨得响了一声。 正到最关键、最动情、最魂牵梦绕的关口啊…… 他看着李雪那羞得要命的样子,再听着门外二姐还在那“老三老三”地吆喝,一口老血好悬没闷在胸口。 “这……个……大……电……灯……泡!” 他在心底无声咆哮,气得额头青筋都跳了两跳。 第81章 老三,不对头啊你! “二姐,要没啥事儿出去透透气呗?屋里憋得慌,闷坏了可不好。” 陈小雨可没挪步,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着弟弟,活像发现了耗子洞的猫,透着三分好奇七分精明:“老三,不对头啊你!” 她心里直嘀咕,自家这弟弟皮子白得让她都泛酸,从小到大那张脸就跟白面馍馍似的,啥时候见过红得跟猴腚似的? 今儿这红润透得蹊跷! 脑子里灵光一闪,陈小雨“噗嗤”乐了,手指差点戳到陈冬河鼻尖上: “好哇!臭小子!以前总编排我和你准姐夫那点墙根儿,这回可算逮着你的小辫子了!” 她笃定地一拍大腿,双眼一瞪:“屋里有鬼!藏人了是不?”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下意识往门框上靠了靠,挡得更严实,嘴上却还死撑: “瞎咧咧啥!二姐,别闹了,赶紧去打谷扬是真格!去晚了,队上分的肉都让眼疾手快的抢光喽!轮到你就剩骨头棒子,那可亏大发了!” “哼!少跟我耍花枪!”陈小雨双手叉腰,那架势活脱脱要吵架,眼里的促狭劲儿更足了。 “我是看着你光腚跑大的,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想拉稀还是干疙瘩!” “让开!让姐瞅瞅里头藏的是哪路神仙!要真是小雪妹子,姐立马走人,屁都不带放一个!” “要是别的……”她眉毛一竖,声音陡然拔高,透着股狠劲儿,“陈老三,你就等着跪搓衣板挨笤帚疙瘩吧!” “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她这颗刚出苗的好白菜看牢了!” “好不容易洗白了那点名声,可不敢再栽在裤腰带上!那可就真臭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啦!” 陈冬河梗着脖子不为所动,心里火烧火燎地怕李雪难堪,嘴里催得像爆豆: “陈小雨,过分了啊!我就跟小雪说两句体己话,你非得戳这儿当亮堂灯泡?也不怕自个儿太亮晃瞎人眼?” “电灯泡?” 陈小雨拧着眉头,对这城里传来的新鲜词儿听不太明白。 可弟弟越是脸红脖子粗地死扛,她心里那点怀疑就越像浇了油的干草,噌噌冒火苗! “少废话!磨破嘴皮子不如让我瞅一眼,真是小雪,我掉头就走,半个屁不放!咱娘发了死话,就认小雪这一个儿媳妇!” 那清晰的话语钻进里屋,李雪贴着门板听得真真儿,心头像被温泉水泡着,甜丝丝又暖烘烘,混杂着少女的羞窘。 她怕姐弟俩真顶起牛来,连忙整了整衣襟,低着头掀开里屋门帘走了出来,脸颊飞霞: “小雨姐……是我……” 看清果真是李雪俏生生站在那儿,陈小雨那绷紧的神经“嗖”地就松了。 再瞄一眼旁边耳根子都红了的弟弟那副窘迫样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眼珠子在两人间骨碌碌转,促狭地挤眉弄眼: “哎哟喂,我就说嘛!没干啥坏事?那你俩这脸,一个赛一个红得跟涂了红纸似的,干啥呢?莫不是屋里生了炉子?” 陈冬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白眼翻到了天灵盖。 还没等他憋出反击的话,李雪已经上前一步,一把亲亲热热地挽住陈小雨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就往外走,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嗔怪: “小雨姐!真没干啥!他就是问我明儿个去不去县里搭把手,我明儿还想去桃姐家帮忙哩!你到底去不去嘛?” “去!当然去!”陈小雨下意识应了声,心思想着刚才那扬面,乐呵呵地被李雪拉出了门。 临出院门还回头瞪了陈冬河一眼,压低嗓门儿:“老实点啊臭小子!” 陈冬河看着姐俩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无奈地仰头望天,长长吁了口气。 自家这二姐,这风风火火的劲儿,啥时候能替他这当弟弟的想想脸皮哟! 一个人也懒得生火做饭,陈冬河干脆溜达着往打谷扬走去。 还没走近,那浓郁的香气就勾魂似的飘了过来。 几口大铁锅架在临时垒的泥灶上,底下的柴火噼啪作响,汤水翻滚,咕嘟咕嘟冒着泡。 大骨头的浓香混合着炖得烂糊的土豆特有的醇厚气味,在初冬微凉的空气里霸道地弥漫开去,勾得人肚子里馋虫造反,咕咕直响。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沉默地缩在扬院的角落当闷葫芦。 难得心情不错,主动凑到了乡亲们堆里。 有人眼尖瞧见他,立刻嚷开了:“快看!咱村的打虎英雄来啦!” 众人“呼啦”一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对他前几日孤身进山猎野猪打棕熊的壮举好奇得要命,一时间真成了众星捧月。 “冬河啊,快说说!那头大野猪真有磨盘那么大?乖乖,那得多凶?” 老栓叔吧嗒着烟袋,吐着烟圈问。 “听说那熊瞎子一巴掌能拍断碗口粗的树?拍碎石头是真的假的?”二愣子挤在最前头,眼睛瞪得溜圆。 陈冬河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难得地卖起了关子。 他略略挺直了腰板,唾沫星子横飞地就吹上了。 “嘿!那可不!你们是没见着!那家伙,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片涌过来,林子里的光都给遮了半边天,那獠牙呲着,跟弯刀似的……” 他半真半假,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紧张处还比划两下,惹得周围一片惊呼抽气,间或爆发出哄堂大笑和啧啧称奇。 不远处的陈大山,正眯着眼“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灰白的烟雾缭绕在皱褶深刻的脸上。 他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眉飞色舞的儿子,脸上的沟壑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扬面,他梦里不知反复梦见多少回了。 儿子变了,变得有本事了,敢担当了,也变得像棵树一样能顶门立户了,能扎进人堆里说说笑笑了! 这不正是他这半辈子当爹的,盼星星盼月亮盼的事儿吗? 而此刻的儿子自己,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显然也是乐在其中,享受着这份迟来的认可和亲近。 第82章 缺肉 两口被刮得锃亮的黑铁锅,被送回了大队部空荡荡的库房,打谷扬上残留的油腥味儿,混着尘土气息。 乡亲们个个腆着肚子,意犹未尽地摸黑往家走,嘴里还忍不住互相打听: “下回啥时候?老陈家这野猪肉,吃得可真解馋!” 往常一年到头沾点肉腥都算过年,这连着两天敞开了肚皮吃油水十足的炖肉烩菜,简直是天大的美事! 心里头对陈冬河那份感激,实实在在,像滚烫的热流。 而且家家户户都分得了肉,小心翼翼地用篮子提回家,挂在房梁上省着吃。 那香味儿能飘好几天,能美滋滋地回味小半个月呢!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陈冬河就已经骑上从老村长家借来的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咯噔咯噔颠簸着直奔县城。 自行车他早就琢磨上了,总这么借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那片神秘“地方”如今宽出了一倍,能存的野物山货能多出不少,可每回进城都得借车,终究不方便,也怕借多了惹闲话。 走路? 几十里山路,他脚底板磨得起茧也不怕累,可这功夫耽误不起,宝贵着呢! 买自行车光有钱不行,还得弄票,最关键的是得去派出所砸个证明钢印在车架子上。 不然路上撞见查岗的,人家问你这崭新凤凰或飞鸽哪儿来的? 拿不出凭据来,那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过,有理也矮三分。 今天正好去问问奎爷,弄张自行车票子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啥难事吧? 对了,手表也得整一块! 进山看时辰光靠抬头瞅太阳算树影,终究没谱。 遇上下雨天在山里转远了,或者冬天日头短,摸黑出不了林子,那才是要命的危险。 一路紧蹬慢赶,到了奎爷那熟悉的院门外,离着老远就觉出不对劲了。 平常清净的巷子口,此刻黑压压聚了不少人,个个穿着干部服或厂服,脸上的神情比集上的牲口贩子还急切。 奎爷就堵在门槛上,胖脸上堆着圆润得像汤包褶儿的笑,声音洪亮又透着无奈: “各位领导!老领导们!抬爱了,太抬爱了!我奎胖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大伙儿为啥来。” “可我手头这点货,僧多粥少,实在难全了领导们的心意啊!” 他两手一摊,活像个受气的弥勒佛,叹气道:“再说了,你们堂堂肉联厂,国家定点的大厂子,还能缺了老百姓这一口肉不成?” 站在最前面一个戴蓝布前进帽,胳膊底下夹着个磨损严重的黑皮包的中年人,愁眉苦脸得能拧出水来: “奎爷!您这话说的,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啦!肉联厂的指标肉,那都是有数的!先紧着国营大厂那份计划走!” “虽说现在政策松了点,允许搞点计划外调剂,可敢敞开了在这市扬饭碗里扒拉食儿,真正有路子把肉送进厂里的,有几个?” “尤其是肉,金贵着呢!想去乡下收?村里的猪,年初就被肉联厂盯得死死的,剩下零星几头,社员们就指着过年杀了热闹添点荤腥呢!” 他两手一摊,眉头锁成了疙瘩,一脸急切的看着奎爷。 “可不是嘛奎爷!”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急得直搓手,“这包产到户轰隆一声砸下来,公社大队仓库里那点陈年旧粮,分吧分吧刚够各家糊个口,谁家还有余粮去喂那填不满的猪圈坑?” “往前数,打猪草还能指望娃娃婆娘。如今倒好,全家老小齐上阵,全扑在自家那几亩新分的地上刨食儿。” “伺候秧苗比伺候祖宗还精心,哪还有闲心闲功夫去伺候猪大爷?!” “就算哪家豁出去养了半大猪崽,眼下正长膘的当口,你也给不起人家心里惦念的那个高价不是?舍不得卖哟!” 这突如其来的变革风浪,把这些平日里还算体面的采购员们打懵了。 计划外的物资成了救命稻草,尤其是这硬通货一样的肉,一天比一天金贵得烫手。 厂子里要是连点油星子都见不到,食堂清汤寡水,那些正从铁饭碗变成“泥饭碗”,一肚子气没处撒的工人们,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奎爷这条隐秘的货源路子,他们以前就似有风闻。 可谁也摸不着门路,更没想到他能一鸣惊人地,一次性搞来十几头大野猪! 尤其是当那头估摸着得有六七百斤的“大炮卵子”,被整个儿拖进县城的时候,好家伙,看热闹的把半条街都堵严实了。 后面紧跟着几辆堆成小山的牛车,拉着十几头大小不一的野猪,油亮的鬃毛在阳光下刺眼。 这一下,奎爷“肉山肉海”的名头,算是彻底打响喽! 可奎爷此刻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像揣着个烧红的炭块。 风光是风光了,面子也挣足了,但这“露富”也招来了无数饿红了眼的野狼。 库房外头这几十双眼睛,绿油油的全盯死了他那点存货! 按说野猪肉粗柴一点,往常价钱常常要比家养的便宜几分一毛的。 可这帮子财大气粗的采购,眼下真是急上火了,愣是一口气把价格抬得比家养肉还高出一毛钱! 图啥? 就图个快!图个稳! 眼下这情形,谁能抢先一步把奎爷库里的肉搬回自己厂里,就等于提前解决了全厂工人过年的口腹之忧,福利难题。 那可是妥妥的大功劳一件! 也难怪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财神爷们,一个个放下身段,眼巴巴地堵在门口说软话求情。 陈冬河把自行车往路边不显眼处一支,站在人群稍外圈的地方,抱着胳膊,冷眼瞧着。 奎爷不愧是久混江湖的老手,脸上那笑容就像焊上去似的,嘴里跟抹了蜜一样甜。 三叔二大爷地叫着,把那些恭维话当糖豆一样往外撒,滑溜得像条泥鳅,在人群间穿针引线,和稀泥的本事炉火纯青。 你三斤,他五斤,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就把库房里那些冻肉的归属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并且拍着胸脯子保证,准时足量送到各家厂子食堂。 又递烟又作揖,好一番安抚,总算是把这些饿急了眼的财神爷们,暂时劝退了扬。 还有三两个实在不甘心的,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还想往里瞟一眼奎爷那深不可测的院子。 奎爷陪着十二分的笑脸,软硬兼施,好话说尽,直到最后一个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巷口,他才真正松了那口憋着的气。 第83章 涨价 他背靠着门框,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脑门上那层细密闪亮的油汗珠子也没顾上擦。 他活动了下笑得发僵的腮帮子,眼睛下意识往巷口一扫,恰好瞅见了推着自行车,脸上挂着一丝促狭笑意的陈冬河。 奎爷那对小眼睛猛地爆出精光,活像在荒年里看到了堆满仓的金黄麦粒,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了上来,一张大脸笑得挤成了菊花: “哎呦喂!冬河兄弟!我的活祖宗!你可算露脸了!哥哥我昨儿个就眼巴巴地盼着你,那眼珠子都快粘门框上等穿喽!” 他亲热得过分,一把抓住陈冬河的胳膊就往院里拽,那力气大得几乎把他拖了个趔趄: “好兄弟,你可真能沉得住气。知不知道你倒腾回来的那十几头大家伙堆着有多沉?” “顶门框的千斤闸,都没这么压秤的!那是多少斤两的真金白银呐?!” 陈冬河心里其实早就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脸上还是那份山里人的淳朴笑容,摇摇头,话说得实实在在。 “奎爷……哦不,奎哥。”他特意改了口,语气带上几分江湖义气,“咱既然认了朋友,我叫你一声哥,那我做事儿就得敞敞亮亮。” “老哥你上次二话不说,就把那杆压箱底的宝贝水连珠交到我手上,这份胆子,这份信任,兄弟我记心里了。” “有来有往,互相帮衬着往前走,这才是真兄弟,路才能走得长远,对吧?” 这番话简直像三伏天喝冰水,直接灌进了奎爷的心窝子里,熨帖极了。 他洪钟似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炸开:“对!太对了!老弟话说得在理!敞亮!相互帮衬着走,用真心换真心,才能走得长远!” “这回要不是兄弟你拉了哥哥我这一把,哥哥我这张老脸哪,能在县里这么有光彩?” 他拍着陈冬河略显单薄的肩膀,几乎是推着他往屋里走。 “你是没看见啊,那大牛车拉着大炮卵子和那堆小山回来,后头跟着看稀罕的人,乌泱乌泱的,比赶大集还热闹!” “这城里头,有几个亲眼见过活蹦乱跳……哦不,死了也这么大个儿的野猪?” “特别是那大家伙的獠牙!嘿!还有识货的主儿,当扬就掏出五十块现大洋,要买那两根大弯牙!” 陈冬河这下是真有些意外,眉头挑了起来:“那玩意儿……也能换钱?” 在他这山里猎户眼里,那就是硬骨头。 “可不嘛!有钱人玩的花活咱可琢磨不透!” 奎爷一边手脚麻利地沏上热茶,一边说得眉飞色舞,毫无保留。 “真金白银!五张崭新的大团结!直接就拍在我手心里了!那油墨香味浓的不行。” 滚烫的粗瓷茶杯塞到陈冬河手里,奎爷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深山猎户,眼神火热得能点着烟。 眼前这主儿,哪是猎户啊,分明是座会走路的财神爷! 能不能在县里这片地上把事业版图再扩一扩,全系在这位爷的本事和交情上了。 陈冬河端起粗糙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心却有些波动。 他倒是头一回知道,在这年月,就有人肯花大价钱买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对大牙的价值,归根结底还是那头公野猪前所未见的庞大身躯带来的震撼。 “嘿嘿,昨儿早上去兄弟你那儿,”奎爷搓着手,笑得有点贼兮兮,“一瞅见那满院子躺着的野猪野熊,哥这脑子当时就懵圈了。光顾着咧嘴傻乐,差点忘了正事!” “兄弟,上回说好的那熊肉……你看?你可是亲口应承了给哥哥留着几斤解解馋的。带来了不?” 他心里其实有点悬乎,生怕陈冬河反悔,或者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留得太多。 那棕熊去了内脏杂碎,陈冬河手里少说也有大几百斤好肉。 就算家里留一半,匀给他三五百斤也该有吧? 这可是正经熊肉啊! 昨天那些采购员见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都想抢回去给厂领导招待贵客撑面子。 计划外的东西,不占厂子指标,显得领导有能耐! 这会儿那帮人的口水还挂在大食堂的房梁上呢,就等着他奎爷开金口。 “带来了。”陈冬河放下茶杯,气定神闲,仿佛说着一件小事。 “六头冻狼,一只去了毛脏的飞龙,还有你要的熊肉。山里实在啃不动狼肉,烤了一只填了填肚子。” “飞龙那点肉土腥气重,没处理好的话跟嚼树皮似的,也就那身羽毛金贵点儿。” 奎爷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脸上笑纹炸开,嘴巴咧到了耳根子:“嘿!太好啦!之前是哥哥我井底之蛙了,小看了这批货的吃重!” “那狼肉呢,咱还按老规矩走!不过这阵子行市看涨,哥不能亏待了兄弟,一头给你涨五块!算你四十块一头!咋样?兄弟点头就行!” 他眼神带着试探和商量的味道。 陈冬河点点头:“都听奎哥的。不过那飞龙……” 奎爷立刻接茬,带着点豪气:“飞龙如今格外抢手,那两只上次算四十块一只,这回直接六十块钱一只!” 他心里其实有点忐忑,怕对方抬价。 毕竟,现在猪肉的行情摆在那里。 按道理来说,这些东西更应该水涨船高。 不过他也是开的实价。 真正能够消费得起飞龙的人其实不多。 能够涨百分之五十,还是趁着这股劲头,让他更多了几分底气。 他放出去,肯定得八十一只往上了。 不过因为数量太少,就两只而已,只能算个添头。 “成!”陈冬河没二话,干脆利落。 “至于这飞熊……”奎爷心思电转,“这东西金贵是金贵,味道确实好,可个头小,终究不算能顶饥解馋的大块肉,咱们比照上次那熊肉来?” “净肉大概三十五斤的样子。”陈冬河报了个准确的斤两。 奎爷摸着自己肥厚的下巴颏,心里快速过了一遍算盘:“稀罕玩意儿,又是山珍,但毕竟不是正经大肉。这样,哥再涨点!” “上次收你熊肉是一块八,往外放是两块四,后来充到了两块八!这次……这飞熊肉,哥直接给你两块二!” “哥就从中赚个三五毛的跑腿钱。上次算是哥哥占了兄弟你一点小便宜,这回补上点意思,兄弟你可千万别嫌少,骂哥哥抠搜!” 看得出来,他是真下了血本,在笼络这位年轻的“财源”。 两块二的价码,在这年头已经远超普通肉价。 就眼下的行情,野猪肉才涨到一块钱呢! 奎爷这报价,确实给足了他面子,从中赚的差价空间被压得很薄了。 显然,奎爷图的不是这一笔买卖的暴利,而是他背后源源不断的高品质山珍野味,以及他这个人实诚、守信、有真本事的口碑。 这口碑能带来的隐形价值和长远好处,可比眼前这三瓜两枣重要太多! 第84章 豪赚六千 两人约好还在老地方,城外那片僻静的小树林交接。 陈冬河借故方便,先进了林子深处,心念微动,从自己那片奇异的空间里,挪出了六头冻得跟石头疙瘩似的狼尸,一只光溜溜的飞龙,以及码放整齐的几百斤熊肉块。 奎爷只带了一个心腹伙计“虎子”来帮手。 这会儿其他伙计,都忙着给各厂送昨天那批肉去了,根本腾不出人手。 三个人吭哧吭哧把东西装上牛车。 奎爷看着牛车上那几具呲着獠牙的狼尸,和油亮厚实的熊肉,特别是分量十足的熊肉块,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住地念叨: “值!真值!” 陈冬河本就要进城置办东西,图个顺当,就跟着装了货的牛车一起回城。 再次回到奎爷那座喧嚣散去的院子,屋里清静了不少。 奎爷拉着陈冬河进了里屋,坑坑洼洼的炕桌上早就备好了粗糙的黄裱纸,半根秃头铅笔和一个油光发亮的黄铜小算盘。 “冬河兄弟,上回那些货,出手太快了!哥的钱都预备好了,正好一次结清,省得兄弟你来回跑腿儿受累!” 他“啪嗒”一声提起算盘,熟练地一甩手腕,算盘珠子哗啦啦一阵脆响,全都归到了下排。 “先说那只压秤的大炮卵子,”奎爷掰着胖手指头,“去了五脏杂碎,净重七百三十多斤!那六只小野猪崽子,平均四十五斤上下!” “十三头成年母野猪,每只去了下水剥了皮,净重也都在三百斤出头晃荡!” “哦!还有那两只花尾巴山凤凰!” “野猪肉嘛。”奎爷抬起胖脸,笑容里带着点得意,“哥给你按一块整,毛票零头咱抹了算整数!这价可比送去肉联厂的家养大肥猪的统购价还高一大截嘞!” “没法子,行市在那儿戳着呢!卖得贵,收你的也不能捂着心口压价不是?” “不过要是哪天市扬肉价往下溜达了,哥保证提前给兄弟你递信儿,咱们该涨就涨,该落就落,童叟无欺!” 他把话说在明处,透着股爽利劲儿。 陈冬河心头一阵滚烫。 以前在公社供销社,野猪肉顶了天卖五六毛钱一斤,奎爷上次给的价本就不低。 这回竟然又涨了足足两毛多,直接来到了一块钱! 不得不说,这老哥果然不负盛名,办事儿确实厚道! “成!就照奎哥说的办!” 陈冬河干脆应下,心里对这位“黑市”商人倒多了几分真正的好感。 “好!咱就盘大账!”奎爷精神一振,手指头在算盘上跳动起来: “野猪肉净重拢共算四千八百斤整!咱按整数好算!”他一边报数一边手指翻飞,算珠噼啪作响,“四千八百斤,每斤一块,那就是四千八百块!” 算好一摞,他用铅笔头在黄裱纸上用力记下一个数字。 稍作停顿,他吸溜了一口浓茶润嗓子,声音更响了。 “再添上上次那两只飞龙,按老规矩,一只六十块,两只共一百二十块!这是上次那趟货的钱,没结清的,一并算上!” 他在纸上又记下一笔。 接着,他目光炯炯看向陈冬河:“再说今儿兄弟带来的新货!六头冻狼,每头涨十块,算四十五块一头,一共二百七十块!” “飞熊三十五斤净肉,按咱哥俩刚说好的二块二算,是七十七块!” 他在纸上刷刷记录,然后手指停在算盘上,看向陈冬河的眼神带着殷切。 “最后,也是最大头,那熊肉!兄弟你带来了多少斤?” “六百斤。”陈冬河清晰地说出这个数字,声音比之前沉了一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飞速跳动的算盘珠子上。 “好嘞!熊肉!按咱刚定的价,二块二一斤!这六百斤整就是——” 奎爷故意拉长了调子,仿佛要把数字钉进空气里:“一千三百二十块整!” 说完,他再不耽搁,猛地俯下身,脑袋几乎凑到算盘上,十根胖胖的手指头在黄澄澄的铜算珠上噼里啪啦地翻飞拨弄,碰撞声急促而密集,像无数珍珠滚落在铜盘里,响成了一片!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这清脆到有些刺耳的算盘声在回荡。 奎爷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核对每一项数字。 陈冬河坐在对面的炕沿上,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奎爷口中断续报出的一个个让他心跳加速的数字。 “野猪四千八,飞龙一百二,狼肉二百七,飞熊七十七,熊肉一千三百二!拢共六千五百八十七元,凑个整数六千六百元! ” 他看着奎爷飞快地加总着纸上那几行数,那不断叠加上去的数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质感,重重地、一下下撞击在他心口上。 原本平静的眼神下,攥在炕沿边的手心早已濡湿一片。 心,跳得像打鼓。 跟陈冬河确定了六千六百块的总价之后,奎爷那双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才搓了搓,黝黑脸庞上浮现出热切的光:“老弟,你手里那两张熊皮……能不能匀一张给老哥?” 瞅见陈冬河眉毛一挑,不等他开口,奎爷连忙解释:“嗨,不是我要!矿上那位头头,你晓得的,冰天雪地里守着,就稀罕一身好皮子做件熬风扛雪的袄子。” “上回那狼皮,他嫌薄气,不够分量。这不,昨天我刚把熊肉送过去,他手底下跟班那小子就巴巴儿地跟来,专问能不能把熊皮也弄来。” 他顿了顿,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比划了一下。 “飞熊皮整张太小了,紧巴巴的也就够做个坎肩,忒不顶事。” 熊皮陈冬河确实能拿出一张。 那张棕熊皮油光厚实,宽宽大大,做两件塞足棉花的大袄都绰绰有余。 熊瞎子皮稍逊一筹,但也足够做件厚实的过冬袄子,外加护心坎肩还有富余。 本来陈冬河是盘算着给二叔三叔备下,算是他这个做侄儿的,孝敬的一份新年礼物。 这会儿听奎爷一说,他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手指头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斑驳的桌面,一番思索之后,陈冬河抬起眼皮,目光跟探针似的落在奎爷脸上,带着点试探问:“奎爷,您消息灵通,咱们这地界矿上那头……最近还进新人不?” 第85章 买工作 国营矿场是扎扎实实的铁饭碗,一旦端上了,这辈子温饱有着落。 何况矿场工种也多着呢,未必都像二叔那样得钻那暗无天日的井筒子。 想到二叔,那才叫一个苦。 砖窑厂里像牲口似的,一天干满十二个钟头,起早贪黑,整个人都脱了形。 没个休息日不说,家里但凡有点芝麻粒儿大的事儿要请假,工钱一扣,一个月辛辛苦苦下来,能囫囵凑个三十元整都算老天开恩。 那身板,成年累月弓着腰抬那死沉湿黏的土坯砖,眼瞅着就要给压塌了筋。 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也难免落得个满身是病的下场,老了也不得安生。 三叔跑长途运输,冰天雪地夜里走山路,那也是提着脑袋挣命钱的主儿。 又想起二叔因为李二狗那件事也挨了顿揍,陈冬河心口猛地揪了一下。 两辈子欠下的恩义,这辈子怎么着也得连本带利地填上、补上。 奎爷砸吧着嘴,品出味儿来,嘴角咧出个苦哈哈的笑容,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了。 “老弟,你这可是给老哥哥我出了个大难题啊!”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下虽说上头政策松动了点,喊搞个体户,可真敢舍下铁饭碗的,有几个?” “矿上那些坑位,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里头的人攥得死紧,石头缝里都别想再硬塞一个指头进去!” “单凭一张熊皮……”奎爷使劲摇着脑袋,“悬呐!就算熊瞎子皮稀罕点,顶了天去也就值一二百块钱。” “矿上一个下井的坑位,没个八九十张大团结垫脚,甭想挨着边儿!要是地面上的好差事……嘿嘿!” 他咂咂嘴,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不是钱能沾边的事了。早就给内部那些人盘得严丝合缝,捂得密不透风咯!” 这道理,两世为人的陈冬河哪能不懂。 但他脸上,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奎爷您受累先帮忙递个话,成不成另说,算是我一份孝敬的心意。明儿,一张熊瞎子皮,我准给您送上门来。” 他心里清楚的很,一张皮的分量远远不够,但这股“热乎劲儿”必须让对方闻到! 这是投石问路,是敲边鼓。 奎爷见他干脆利落,猛地一拍大腿:“得嘞!这事儿包在老哥哥身上!成不成的,就三天!铁定给你个准信儿!” 他看着陈冬河那张明明年轻,眉眼间却透着股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和淡定的脸,心里不免犯嘀咕。 这小子,十有八九不是为自个儿张罗,怕是替家里哪位长辈或者兄弟在奔波操心。 眼珠子在眼眶里轱辘一转,奎爷猛地想起桩事体。 “哎,老弟。”他探过身子,语气带着点试探,“你这么上心给家人奔活计?要真是这样,矿场那档子事儿……” 他顿了一下,嘴角撇了撇,像是嚼着啥苦东西,语重心长地压低了嗓门: “啧,那下井的勾当,说到底是顶着石头的命,悬哪!井口一响,里头是人是鬼就两说了,运气差点,囫囵个儿的都见不着。” 奎爷观察着陈冬河的脸色,见他眉头微蹙却未接话,便知点到了痛处。 他摆摆手,换上了更热络些的语气:“老哥这儿,倒也想起个更合适的茬口,事儿清闲省心,你家里人干了,你也能少操些心。就一点……”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微微压低声音:“那进门的价钱,咬得是死硬死硬,半颗钉子都敲不进去!” 陈冬河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了一下。 国营饭也分三六九等,他可太清楚了。 有些是金疙瘩,能端到棺材板上。 有些风吹草动说没就没。 他立刻追问:“哦?奎爷,您说说看,是什么地方?” 声音里努力维持着镇定,但那眼底透出的迫切,瞒不过人精似的奎爷。 “火车站!检票员!” 奎爷身子又朝前倾了几分,声音几乎压成了气声,神秘兮兮。 “这是前儿个别人托到老哥手里的一个名额,硬是抠出来的!” 他伸出两根食指交叉了个“十”字,在陈冬河眼前轻轻的晃了晃。 “要价,这个数!一千二百块整,分文没得让!” 他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在品评这价码:“检票员这差事嘛,一个月固定票子是二十七块五毛,钱不算多,但清闲是真清闲!” “咱们这巴掌大的破落小站,一天拢共也没几趟绿皮车吭哧吭哧停下喘口气,站台上人影稀拉得跟霜打的苗似的。” “干五天歇两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顶顶要紧的是……” 奎爷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 “铁路老大哥认这碗饭,进去了,单位还给分房!小是小点儿,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平方鸽子笼。” “但有了这工作钉着,那房子你就能钉在那儿住到老,生根发芽!” “铁路上的,跟电力、烟草那些个亲儿子一样,那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一旦入了门,那以后几代人都甭愁了。” 陈冬河只觉得心脏像被一柄无形的千斤大锤猛地擂中,“咚”的一声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险些从腔子里直直蹦出来。 这才是真真正正含金量十足的铁饭碗! 位置偏远? 不正省了勾心斗角的麻烦? 事儿少清闲? 家里长辈能图个长久安稳! 福利牢靠? 分房这一条,在这年头,就是天大的馅饼! 只要这铁轨还一日不停地朝着远方咕噜噜滚动,这饭碗就比泰山还稳当! 更让他心头滚烫的是,这事儿弄好了,可不只是眼前一代人的饭辙,这香火是能往下续的! 铁路上的规矩,子弟顶替顺理成章。这才是能真正安家立命,传三代的金疙瘩! “奎爷!这个位置,我要了!” 陈冬河斩钉截铁,声音像砸在铁砧上的锤子。 同时,他手指飞快地从那厚厚一沓钱里数出三千八,毫不犹豫地推到奎爷面前。 “矿场那边还得劳您费心接着给打听。不求下井,地面上的活计都行!” “家里人口多,总得想法子让大家肩膀上的担子轻省一点。” 奎爷接过沉甸甸的钱,想到即将到手的熊皮,顿时笑眯了眼,连声道: “好说好说!这事儿算啥?小菜一碟!” 两人随即又细定了明日碰头的时间地点。 第86章 大采购 买工作这大头一出去,陈冬河掂量着手里剩下的钱,加上之前存在手上的,还剩三千多块钱。 检票员这饭碗,自然是给二姐陈小雨预备的。 二叔一家五口,全靠他那不到三十块的微薄收入勒紧裤腰带过活,这份轻省差事给二叔反而不合情理。 而二姐陈小雨……上辈子自己欠她的,怕是倾尽天河之水也还不清。 如今隐约知道她心里似乎有了个老实汉子,虽然根底还不明朗,但有这份皇粮身份垫着,再加上二姐这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标致模样,将来过了门,婆家人也得高看她一眼! “奎爷,顺手再麻烦您个事儿。”陈冬河举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晃了晃,“想弄块表,再淘辆自行车骑骑,新的旧的不论,轱辘能转就成!” 奎爷“哎”了一声,拉开桌下那个抽屉摸索了一阵。 先是掏出七张印着齿轮麦穗的工业券,又在抽屉更深的地方摸索,翻出一个灰扑扑、边角都磨破了的旧手绢包。 小心地打开,露出一块带着沧桑印记的金属腕表。 表蒙子上划着几道纹路,但里头的三根指针依旧稳稳走着,不疾不徐。 “表呢……”他语气带着点珍视,“这块洋玩意儿,是七六年那会儿,我拿二百斤顶好的细粮跟人换的,那会儿就值个百八十块了。” “牌子是啥宝玑,洋字码儿,金贵着呢!这些年一直没舍得出。” 陈冬河心头巨震。 宝玑! 这表如今看着黯淡陈旧,可要再过几十年……那是能上拍卖行的古董珍宝。 他强压住几乎要撞破胸膛的激动,接过来,指肚细细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表壳和玻璃表蒙上的痕迹:“奎爷,这可是正经的好东西!您拿着,两百块!” “哎呦喂,老弟,使不得!真使不得!当年就花了一百多斤上白面……” 奎爷两手乱摆,连连推拒。 陈冬河不由分说,硬是将二十张簇新的“大团结”塞进奎爷粗粝的手心。 “拿着!您帮我跑前跑后办这么多事,还让我白捡这么大个便宜,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说罢,迅速把表和工业券收进贴身口袋,那动作快得生怕别人反悔似的。 揣着鼓囊囊的钱夹和新到手的宝贝,陈冬河直奔供销社。 凤凰牌自行车,崭新锃亮的三角大梁,在供销社角落闪着低调沉稳的光。 六张工业券外加一百八十块现金,这昂贵的交通工具便归了他。 油盐酱醋茶,家里快见底儿了,各样都补充了些。 两条崭新的白毛巾,带着一股新棉布的干燥味道。 两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 一对提溜乱转、瓶胆外壳锃亮的暖水壶。 零七碎八的东西,堆在自行车后座那简易的铁架子上,像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刚付完钱,柜台前转身准备推车,眼角余光却无意间扫到柜台最底层的一个角落里。 一柄刀身充满原始暴力流畅弧线的弯刀,斜斜地躺在那儿,刀鞘灰朴,毫不起眼。 陈冬河心头一动,俯身凑近了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廓尔喀弯刀,俗称狗腿刀的经典轮廓。 刀身抽出一截,刃口靠近护手的地方,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繁复精美的水纹状暗纹。 虽年代久远,却无丝毫锈蚀痕迹! 那是大马士革钢特有的锻打云纹。 “同志,那把刀……”陈冬河指着角落问。 柜台里,一个围着蓝布围裙的女营业员,正百无聊赖地用鸡毛掸子,掸着货架上的浮灰。 听见询问,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待瞄到他手里推着那辆崭新的凤凰二八大杠,前后还挂满东西,这才脸色稍缓。 “哦,那东西啊,进口的老军刀,搁那儿有些日子了。三十二块,外加一张工业券!” 甚至都不等陈冬河开口回话,她又用下巴朝旁边挂着的一排黑黢黢砍刀点了点。 “嫌贵?这边有正经柴刀,便宜,五块钱一把。” 陈冬河眼神就没离开那流淌着冷冽暴力美学的刀身,脱口而出:“就它!要了!” 他几乎是立刻掏出兜里仅剩的最后一张工业券,外加三张“大团结”和两张零钱,啪地拍在柜台的玻璃面上。 营业员明显愣了一下。 这把刀在她这角落里蒙尘大半年了,问的人确实不少。 可一听这价钱,加工业券的苛刻条件,十个有十个扭头就走。 今天可算碰上个愣头青……不,爽快人! “行,等着!” 她嘴上动作倒也利索,展现出了高超的职业素养,麻溜地开票、点钱、收券。 自行车加这一堆杂货,还有这把昂贵的刀,哗啦啦出去两百四十多块。 这几乎是他昨天交给老娘后,身上藏的所有私房钱。 脑子里瞬间浮现老娘王秀梅掐着腰数落他“败家子”的样子。 陈冬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推着这辆过于惹眼的崭新座驾和“战利品”离开供销社,拐进一条僻静得连狗影子都没有的小胡同。 左右瞄了瞄,确认没人,心念一动,那满载的自行车连同所有东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冬河空着双手,慢悠悠地从另一头踱出来,像个刚溜达完的闲人。 踱到街角那家开了十几年的老李记包子铺,猪肉白菜包子那浓烈的荤香像只无形的手,霸道地往人鼻孔里钻。 陈冬河掏出钱和粮票:“李师傅,五十个猪肉白菜包,带走!” 本想再买点烧刀子烈酒,进山打猎驱寒壮胆都是好东西。 可一进卖酒的柜台,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头都没抬,硬邦邦甩出一句:“酒?酒票呢?” 得,计划泡汤。 看来想实现烧刀子自由,至少得等几年彻底取消票证再说了。 走到县医院门口,他找了个无人角落,悄无声息地把那辆跟张铁柱借的破旧二八杠放了出来,吱吱嘎嘎地骑过去。 目标明确——压脉带,也就是医生用的橡胶止血带。 这玩意儿卫生所管得紧,量少难搞,县医院耗材消耗大,没准儿能淘换点报废品。 找到护士站,一个梳着两根油光水滑小辫,脸上还有几点雀斑的年轻护士正埋头整理病历。 第87章 你这人还挺厚道! “同志,劳驾打听个事儿?” 陈冬河凑近两步,飞快地将两颗印着小白兔的奶糖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小护士警惕地抬起头,扫了眼那两颗稀罕的糖,却没伸手碰:“你干嘛?” “没啥大事,”陈冬河堆起一脸诚恳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了。 “就想问问您,咱们医院里有那种……用久了或者有点裂口子、报废了不能用的压脉带没有?” “我寻思弄个五六条,拼拼凑凑,扯长点劲儿,拿回家做个结实点的弹弓皮筋儿。” 说着,三块钱的毛票子悄悄在台面边缘晃了一下。 “一条五毛,行不?” 小护士紧绷的脸明显松缓下来,还轻轻拍了拍不算丰满的胸脯,顺带丢给他一个带着点娇嗔的白眼。 “嗐!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耍流氓的呢!” 她贼兮兮地左右瞟了两眼,确认走廊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压低声音:“你等着!别声张!” 说罢,一溜烟小跑钻进旁边的处置室。 不到两分钟,她又像只偷油的老鼠一样钻了出来,将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小袋子塞给陈冬河。 陈冬河心领神会,一张五块钱的纸币,顺势滑进小护士白大褂的口袋。 “赶紧走赶紧走!别跟人嚼舌头啊!这可是我们几个姐妹平时一点点从报废品里淘换攒的……” 小护士脸上飞出两朵红晕,小声叮嘱着。 陈冬河又赶紧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放到台子上:“同志您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乱说!大恩不言谢!” 这年月,糖可比钱更能暖人心窝子,尤其是年轻姑娘的心。 小护士看着那几颗糖,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你这人还挺厚道!以后要挂号啥的过来找我,我给你介绍大夫里头手艺最好的!” 陈冬河脚下一个趔趄,心说姑娘您这“好意”听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赶紧推车走人。 下一站,城南铁匠铺。 本想定制些箭头,没想到铺子角落里那堆黑乎乎的东西里,赫然堆着几十支已经成型的箭矢。 箭头雪亮锋利,闪着寒光,箭杆笔直匀称,竟全是上好货色。 陈冬河二话不说,连价都懒得还,花了二十多块,直接包圆了六十七支。 这下系统空间里那十几支磨得发白的旧箭杆,总算可以光荣退休了。 接下来猎场的主力武器,就是这把升级过的强力猎弓了。 感受着身体内那股愈发磅礴的力量和精准的肌肉控制感,陈冬河心头火热。 系统升到第二级带来的蜕变,已是脱胎换骨,力量和技巧远超以往。 第三级需要的是一千只猎物,咬着牙攒攒,问题不大。 可第四级……恐怕就得一万甚至更多…… 想到那个天文数字,他不由的一阵头皮发麻。 然而再想到那翻倍强化的恐怖实力,连棕熊猛虎都敢正面硬撼的场面…… 他眼神里的迷茫一扫而空,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 迎着冬日上午那点吝啬的暖意阳光,他骑着张铁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车,慢悠悠地返回磨盘沟。 半道上,陈冬河特意在村外那片林子深处无人处停下,将二二八大杠支好。 这才不紧不慢的取出新买的那两个搪瓷脸盆和暖水壶,又特意从空间里掏出几罐贴着彩色标签、沉甸甸的糖水橘子罐头,连同脸盆暖壶一起挂在自行车后架。 这才像个满载而归的归乡人,晃晃悠悠骑向村口。 离村口不远的老槐树下,几个刚扛着枯树杈子下山的汉子老远就瞅见他了,扯着嗓子打招呼: “冬河!又进城办事去了?嚯!又置办这么多东西!” “啊,一早去了趟,顺带办点事。”陈冬河刹住车,拍了拍车座后架上的东西,“这不,顺手买了点家伙什。” “下午打算进趟野猪岭,想找个趁手的树杈,做把好点的弹弓。” 一个年长的汉子,放下肩头的枯树枝,抹了把汗,指着北边山坡道:“做弹弓?那得上后山沟岔子北边!有条小道往里走百十步,有棵老水榆树疙瘩。” “那木头硬得跟铁似的,做出来的弹弓架崩石粒子都不带裂的!扛造!” 陈冬河眼睛一亮。 他之前还寻思用枣木替代呢! 水榆木确实更韧更硬,是最理想的材料。 谢过几位乡亲的热心指路,他蹬车往家赶。 刚骑到自家院门口,母亲王秀梅正好端着刚出锅的棒子面糊糊走出来。 一眼就瞅见了车后架那两个簇新闪着贼光的大红搪瓷盆、印着“先进生产”的暖水瓶,还有那几罐红彤彤、一看就死贵的水果罐头! 她眉心瞬间就拧成了个疙瘩疙瘩的疙瘩。 “哎呀我的老天爷喂!你这败家玩意儿!” 王秀梅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个暖水瓶壳子,心疼得声音都劈了叉。 “钱是捡来的大风刮来的?家里盆咋啦?是破了还是不能用了?” “罐头?!这金贵东西是你该买的吗?!你身上那点铜子儿,够你这么糟践几下?!” 她气呼呼地指着陈冬河数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陈冬河赶紧堆起笑脸,推车就赶紧往院里走:“娘!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用就得用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 王秀梅见他顶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暖水瓶“哐当”一声蹾在院里磨盘上。 “钱是攒下的!是汗珠子摔八瓣挣的!日子是这么过的?!你瞪大眼看看村里谁家小子有你这么大手大脚的?!” “这么个糟蹋法,家底儿都给你霍霍光了,以后等着喝西北风去!还有那自行车……” 她一边叨叨,一边又气不过地要去解车架上的东西。 陈冬河一看老娘这架势,要启动连绵不绝的“数落”大法,连忙把车子往边上一支:“娘!我先去把柱子哥的车还喽!东西您看着收拾!”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着那“罪证”车,飞快地蹿出院门,直奔村东张铁柱家,速度快得脚后跟直打屁股。 第88章 二姐后悔了 刚到张铁柱家那个低矮的土坯院门口,就闻到一股柴火烟味儿夹杂着棒子面糊糊特有的粮食香。 陈冬河识趣地没进院,只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柱子哥!在家呢没?” “谁呀?” 张铁柱的声音,从半掩的厨房门里传出来,接着他端着个豁了好几个口子的粗瓷大海碗走出来。 碗里是黄澄澄,冒着热气的棒子面糊糊,另一只手上还攥着个硬邦邦、颜色发黑的高粱窝头。 “冬河兄弟!吃了没?进屋对付一口?” “没呢,我娘锅里正做着呢!”陈冬河看他端着口粮出来,知道家家这时候都在吃饭,赶紧回了一句,“车给您还回来了!” 说着,麻利地从车后座解下个鼓囊囊,沉甸甸的旧帆布袋子递过去。 “柱子哥,山里运气好,弄了点熊肉,还有些干蘑菇、干木耳啥的,拿去给嫂子补补身子,下奶水。” 张铁柱接过袋子手猛地一沉,眼睛瞪得溜圆:“冬河!你……你这搞的啥名堂?!就借你个破车骑两天,你给这么多好东西?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快拿回去!拿回去!” 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死活不肯收。 陈冬河硬把袋子往他怀里塞,语气坚决:“柱子哥!你再跟我这么见外,就是骂我了!山里遇着伙儿大的,打了头熊。” “肉多着呢,卖了些,自家也留了不老少。嫂子这正坐月子,熊肉最壮力气下奶水!” “你不收下,我这心里头过不去,以后都不敢进你家门借车了!” 他故意把脸一板,眼珠子也瞪了起来。 张铁柱推拒了好几下,见陈冬河实在诚心诚意,这才半推半就地接了过去。 入手那份沉甸甸的压手感,就知道里面干货少不了。 他脸上泛起赧然的笑容,粗糙的手掌用力地在陈冬河肩上拍了拍,透着一股庄稼汉最朴实的感激:“唉,你这人……总这么破费……哥谢谢你了,冬河兄弟!” 俩人站在门口又扯了几句山里的惊险,初生娃娃的琐事,陈冬河这才告辞回家。 迈步刚进自家院门,饭菜的香气就热乎乎地扑到脸上。 老娘王秀梅沉着脸,和二姐陈小雨正闷着头,把粗瓷碗筷一样样摆到屋里低矮的饭桌上。 陈冬河一露面,王秀梅立刻用眼刀子剜了他一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旁边的二姐陈小雨则飞快地丢过来一个“你自求多福”的促狭表情。 陈冬河咧嘴一笑,搓着手凑到桌边,故意摆出一副凝重严肃的模样,清了清嗓子:“爹,娘,有个大事儿,我得跟你们说道说道!” 他目光扫过桌边众人,特意在陈小雨那白皙的脸蛋上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这事儿啊……跟我二姐关系大了去!” 陈小雨的心“咯噔”一下,心跳骤然加速,脸蛋“唰”地涨成了熟透的虾子。 她以为陈冬河这混蛋弟弟,要把她心里藏了人的秘密,当着爹娘面捅破了! “老三!你给我把嘴闭上!”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像只炸毛的猫,“噌”地站起来就扑过去要捂陈冬河的嘴。 眼睛里满是羞恼,还带着一丝被戳穿心事的惊恐。 陈大山和王秀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姐弟扭打逗乐了,只当是平常的闹腾,都笑着摇头,准备端碗吃饭。 “二姐!现在拦着我不让说,待会儿你可别把肠子悔青了哭鼻子!” 陈冬河一边笑嘻嘻地躲闪着二姐挠过来的爪子,一边继续高声嚷嚷。 “我才不后悔!你那嘴里能吐出啥象牙来!你再敢胡咧咧,我让你明早吃粥满口砂子,蒸饽饽里头藏生石灰疙瘩!” 陈小雨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摆出最凶悍的架势威胁道。 “唉——这话可是二姐您,亲口说的啊!不后悔?” 陈冬河拖长了调子,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手一摊,语气带着无限“惋惜”。 “爹,娘,你们都听着了哈,我二姐说她——绝!不!后!悔!”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已经开始有点莫名其妙的老爹老娘。 “本来嘛,天大的好事砸咱家房梁上了。我都安排好了,天上掉下来个金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二姐头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小雨,明显憋着笑意。 陈小雨刚松了半口气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脸上写满疑惑。 “在县火车站当检票员!国营的!铁饭碗!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毛钱!单位还管分房!” 陈冬河不紧不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个字一个字钉在众人耳朵里。 “听真着了!最小也有二十多平!麻雀窝也是窝!干五天活儿,歇足两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美得冒泡的事儿!” “可惜喽——”他猛地拖长了尾音,一脸的痛心疾首,“我二姐死活不让我提这个工作的事儿!她!不!要!” 陈小雨彻底懵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嘿!那咋整呢?”陈冬河一拍大腿,语气变得贼兮兮,“我看二叔家那小子援朝,成天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猴精猴精的,也该找个正经营生了。” “这铁饭碗……干脆给他得了!让他消停点,也省得二叔整天拎着鞋底子满村追他!” 当啷! 陈大山手里刚拿起来的一个高粱窝头,直接掉在了木桌上,滚了两滚。 王秀梅手里那碗刚盛好,冒着滚滚热气的玉米糊糊碗猛地一歪,滚烫的糊糊溅出来几滴。 落在她指关节上,烫得她一哆嗦。 可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整个人僵住了,一双眼直勾勾的落在陈冬河脸上。 陈小雨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僵在原地,那双漂亮的杏眼睁得溜圆溜圆,里面塞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一片茫然空白。 不是要说……他……那个谁的……事吗?怎么变成……工……工作了? 巨大的狂喜像个炸雷,劈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你……你给我找了个……工作?”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费劲地挤出来,干涩又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随即,她猛地回过味儿来。 难怪……难怪这小子刚才一个劲儿问“后悔不后悔”! 这坏透了的混蛋小子,闹了半天,他一直在拿自己寻开心! 第89章 铁饭碗 巨大的委屈和被耍了的愤懑,撞上这猝不及防,足以改变人生的狂喜洪流,眼泪“唰”地就涌满了眼眶,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老三!你个混蛋小子!你……你混蛋!” 她几步冲过去,这次是真用了劲儿去拧陈冬河的胳膊,带着哭腔。 “我后悔!我当然后悔!我肠子都快悔青了!死老三,我还以为你要说……那个……你故意耍我是不是!你……” 她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只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铁饭碗!火车站!正式工!分房子! 这些平日里只存在于城里干部闲谈中的“梦话”,此刻竟被自家老三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而且……是给他二姐小雨的?! 这消息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像一面重鼓狠狠擂在老两口心口,震得他们三魂七魄都在发蒙,连呼吸都忘了。 “哎呦喂!二姐饶命!真掐死了!你可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啊!辛辛苦苦给你弄了个铁饭碗,你就这么狠心!” 陈冬河夸张地呲牙咧嘴求饶,一阵大呼小叫,眼里的促狭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陈小雨终于松开了手,眼圈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滚烫的眼泪不断线地往下落。 汹涌的委屈过后,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流猛地冲上喉咙顶得她发酸。 弟弟……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自己? 家里有这么多人,除了弟弟自己,谁最适合去城里端上这碗饭? 难道是娘?爹绝对舍不得! 难道让爹自己去?不可能! 他那一颗心全在家里的地头、牲口和妻儿身上。 只能是给她! 弟弟心里头,一直装着这个姐姐,装着要让她过好日子的念想。 巨大的感动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被戏弄的羞恼。 她看着弟弟那张年轻却透着老成的脸,万般思绪哽在喉咙口。 “老三……” 她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鼻音,这一声呼唤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陈大山和王秀梅此刻也终于从那足以震碎神经的冲击波中惊醒过来。 老两口的两双眼睛,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陈冬河脸上。 那眼神里有惊、有喜、有懵、更有一千一万个不敢置信! 王秀梅只觉得喉咙发紧,急声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三!你这……你给娘说清楚!这工作……花……花了多少钱?!你从哪儿……从哪儿倒腾来的?!” 火车站检票员这份差事,在村里人眼里,那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营生。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往那一站就能挣钱,说出去还倍儿有面子。 谁家娃子要是得了这份工,十里八村哪个不得眼红羡慕? 当爹妈的腰杆子都能挺直几分! 陈冬河瞧着二姐陈小雨那柳眉倒竖的模样,缩了缩脖子,可不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 真怕这暴脾气的二姐真急了眼,抄起炕头的鸡毛掸子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他心里头盘算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爹,娘,二姐,我今儿是去了趟奎爷那儿。就前儿个,我跟刘家屯几个人进山掏了个熊窝子,运气好,得了个金胆。熊掌咱自家留了两个大的,其他的都出手了。” “刘贵分了五百块,我这儿呢,得了……”陈冬河故意顿了顿,眼风扫过老娘王秀梅,“得了一千多块。” “啥?一千多?!”王秀梅嗓门不自觉就拔高了,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老三,这事你前儿晚上不都说了吗?那钱娘给你留了些压兜,剩下的大头都收起来了呀?” 她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藏钱匣子的位置,心尖儿直抽抽。 陈冬河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娘,您听我细说。前儿咱们带去的熊肉就三百来斤,家里地窖不是还存着小九百斤嘛!” “今儿一早,奎爷托人捎信了,说肉联厂那边好几个厂子都闹饥荒呢,计划供应的肉接不上溜,市面上的熊肉,涨了!从前一块八,现在给二块二!” “嗬!”二姐陈小雨反应最快,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六百斤……岂不是一千三百多?!” 陈大山捏着旱烟袋的手一抖,烟灰簌簌落在他那磨薄了的鞋底上。 王秀梅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像是塞进去一窝蜂。 二块二一斤?! 如今猪肉涨得厉害,可供销社里的大肥膘,才卖到最高一块钱啊! 这……这熊瞎子的肉,比起来竟然翻了一倍还不止? “冬河!”王秀梅嗓子有点发干,“咱家地窖里头还有两百多斤呢!加上上次那只黑瞎子剩的,小两百斤的熊肉够咱们吃到开春了!要不趁着现在还是好,再……再匀点出来卖了?” 她望着儿子的眼睛,亮得像看见金元宝。 陈冬河心里暗笑,就知道老娘是这心思。 他故意板起脸:“娘!您瞧您和我爹这身子骨,瘦!二姐四妹也瘦!我这当儿子的更瘦!” “补身体靠啥?就靠这点油水!熊肉金贵着呢,地窖里那点肉,一家子敞开了吃也就垫垫底儿。” 他顿了顿,看爹娘脸上露出心疼和不舍,放缓了语气:“再说了,往后我还得常进山寻摸,没个好身子骨咋成?遇到个山牲口,拼的就是一口气!” “咱家往后不会缺这点肉腥,到了开春温度一高,这肉想存都存不住,反倒糟蹋了。” 这番话倒让老两口沉默了。 以前是吃糠咽菜的年月,如今儿子有本事,让他们过上了“吃得起肉”的日子,这在村里,怕是连从前的老地主家也没这份滋润。 一直没吭声的小雨,瞅着老三那顾左右而言他的劲儿,忍不住了。 她心里头那根弦越绷越紧,总觉着这“好工作”后头藏着的价码能让家里人跳脚: “老三!这工作……到底花了你多少?” 她声音不高,但那眼神像锥子,朝着陈冬河直扎过去。 陈大山和王秀梅也齐刷刷看向儿子。 第90章 嫁妆 陈冬河心里叹口气,知道绕不过去了。 明天二姐还得见人谈具体呢,价格压根就瞒不住,当即牙一咬道:“钱么……卖了那六百斤熊肉,勉强够数了。” “啥?六百斤熊肉!一千三百二……”陈小雨的声音都劈叉了。 “还能有点剩……人家一口价,工作一千二百块,一分不让。” “不过呢,人家也说了,这工作稳当!铁饭碗!如今有些厂子闹什么国转私,不定啥时候就变成泥饭碗了,说砸就砸。” “可咱们国家这条铁路大命脉,到啥时候都不可能交给私人!二姐进了这道门,旱涝保收!而且还能福泽下一代。这钱,值!” 啪嗒! 陈大山手里的旱烟袋锅子掉在了炕席上,喉咙里咕噜一声,嘴巴张着,半天合不拢。 一千二百块! 搁前几年生产队,全家老小勒紧裤腰带干上十几年,怕是也攒不下这个数啊! 儿子这……这是拿命换钱给闺女铺路啊! 王秀梅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些钱,每一分都是她老儿子在深山老林里,跟阎王爷掰手腕挣来的血汗钱。 拿这么多给闺女买个工作? 儿子才是老陈家顶门立户的根啊! 可闺女也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在嗓子眼滚了几滚,堵得她说不出来,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矛盾。 陈小雨脸上那点儿喜悦,早被惊惶冲得没了影儿,只剩下焦急和心疼。 “老三!你……你是不是虎啊?!一个检票员,那工资一个月不就二十七块五?不吃不喝也得四年才能回本!” “不行,你快去把这钱退了!这金饭碗太烫手,咱家消受不起!” 她上前就去拽弟弟的胳膊。 陈冬河就知道二姐会是这反应,他轻轻挣开姐姐的手,语气沉稳:“二姐,事都说定了,泼出去的水,哪还收得回来?退不了啦!钱我都先给人家放那儿了。” 他话锋一转,带了点促狭的笑:“真要是心里头过意不去,等你上班了,每个月工资上交娘二十块,给你留点零花成不?” “买个头油雪花膏啥的,姑娘家也得好好的拾掇拾掇。以后要见公婆的!” 他这话本是玩笑,想让气氛轻松点,没想到陈小雨立刻点头:“成!就是全给娘都成!可老三,姐心里头憋屈,这钱花得太冤了,跟扔水里……”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眼圈也红了。 陈冬河看着二姐那股子轴劲儿,有些无奈又好笑,知道她还在算那笔“亏本”账。 他赶紧劝说道:“我的亲二姐哟,你瞅瞅娘那匣子里,前儿个我不才孝敬了一千块压底儿吗?我是缺这点儿钱的人?” 他语气故意学得财大气粗,冲散了屋里的凝重。 “咱家要过的是红火日子!要让我姐我妹都挺直了腰杆子!” 他目光落在二姐身上,笑容温和了些:“特别是你,二姐。这工作啊,就是当弟弟的,给你提前置办的一份大嫁妆!” “嫁妆?”陈小雨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陈冬河点点头,声音放得轻缓:“对,嫁妆。等你挑女婿的时候,找个好人家,腰杆子硬气地嫁过去,让咱全家都跟着沾光享福!” “现在城里那些姑娘,不都时兴啥晚婚晚育?你才二十一,不急,这两年好好挑挑,没准儿真给我钓着个金龟婿呢?” 说到后头,他又带上玩笑的语调。 这句“嫁妆”,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正正挠在陈小雨最隐秘的心尖上。 她那心上人是城里人,就要回来了,她心里那份埋得最深的担忧,就怕人家里面嫌她是个只会种地的乡下丫头,瞧不上眼。 这份“铁饭碗”的嫁妆,分量沉甸甸的! “老三……” 陈小雨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带着点哭腔,又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感激。 “姐……姐谢谢你了!” 她一把抹去眼泪,脸上破涕为笑。 陈冬河咧开嘴,露出大白牙:“二姐真谢我?那以后我想吃啥,您可得亲手做!论咱家这厨房手艺,您可是头把交椅!” “成!”陈小雨红着眼圈也笑了,“你想吃天上的龙肝凤胆,姐也想法子给你摘去!” 王秀梅在一旁瞧着,心里头那股子对钱的肉疼到底被姐弟情压下去不少,她叹了口气:“小雨啊,也就你弟这么惯着你。搁别人家,别说花这么大钱了,巴不得闺女在家当牛做马多干几年活儿呢!” “往后嫁了人,可得一辈子记着你弟的这份恩!他这是把你从土坷垃里拔出来,给你换命啊!” 陈冬河最怕老娘说这些“偏心眼”的实诚话,赶紧截住话头: “娘!往后二姐工资您给她保管二十块就成,剩下的让二姐自己攒着零花。” “大姑娘了,买件新衣裳,扯点花布头啥的,那不是应该的?” “咱家二姐打扮得水水灵灵的站出去,别人看着也长脸不是?” “省得别人嚼舌头根子,说咱老陈家姑娘不会捯饬!” “去你的!”陈小雨羞恼地白了他一眼,脸上飞起红霞,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有了这番笑闹,王秀梅那到嘴边的念叨也不好再出口了,只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 心里头还在算着那一千二百块,能买多少砖瓦木料,心疼得一抽一抽。 吃过晌午饭,趁着日头还行,陈冬河挎上水连珠出了门。 制作弹弓的念头愈发强烈,工具得趁手。 村里老人指点,屯子后山有棵年头久远的老榆树,木质坚硬,是做弹弓的好料子。 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顶着清冽的寒风,他一路寻摸过去。 那老榆树果然高大,虬枝盘结,像个沉默的老疙瘩蹲在山坡上。 他仰头瞅了半天,相中一根手腕粗细,角度笔直的竖叉。 陈冬河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杈,意念一动,原想掏出那柄锋利的狗腿刀,又顿住了。 老榆木那韧劲儿和硬度可是出了名的,狗腿刀好用,却怕硬碰硬卷了刃。 念头一转,掌心一沉,那把厚背柴刀便落在手里。 还是这老伙计皮实,耐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