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1979:我带全家顿顿吃肉》 第1章 加点狩猎系统 细弱蚊蝇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寒风冻僵的小猫爪子,一下下挠在人心上。 “小丫乖,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王秀梅的声音干涩沙哑,如砂纸般粗糙的手掌,轻拍着怀里骨瘦嶙峋的小女儿。 陈冬河就是在这个刻骨铭心的声音里,猛地睁开了眼睛。 冰冷的土炕,炕席破损处露出底下硬实的黄土坯,硌得他后背生疼。 昏黄的煤油灯光,在破旧搪瓷灯罩里摇曳不定。将母亲王秀梅的身影拉长,扭曲地印在熏得黢黑的土坯墙上。 她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棉袄,洗得发白,袖口和肘部磨得油亮。 此刻,浑浊的泪水正无声滑落。 她怀里的小丫,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瘦小得像只没长开的小猫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这是梦吗?” 陈冬河迷茫地扫过四周,只见炕头墙上,一个印着红字的塑料月历牌,像一道惊雷劈进他的脑海—— 1979年11月9日,农历十月廿一。 轰!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前世那锥心刺骨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灵魂。 他们姐弟一共四人。 大姐早已嫁人,日子却过得比黄连还苦。 二姐待字闺中,却和母亲一起扛起了家中的重担。 小丫今年八岁了,可这副模样,说六岁都有人信。 父亲陈大山曾是乡运输队里为数不多的司机,收入稳定,本来一家人的日子还算红火。 四年前的一扬车祸,为了保住一车集体物资,他猛打方向盘,车子翻进了沟里,命保住了,却瘸了一条腿。 明明是挽回了巨大的损失,却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反而被指“操作不当”背了黑锅,连医药费都是自家东拼西凑出来的。 那时还是生产队记工分,父亲腿伤残疾,每天只能算半个成年劳动力。 顶梁柱倒了,母亲王秀梅,一个裹过小脚又放开的女人,成了家里唯一算整劳力的主力。 去年,上头政策变了,生产队解散,土地承包到户。 抽签分田地,抽到什么田都得认,不会有第二次抽签的机会。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他们家抽到的是一亩多贫瘠旱地。 土层薄,石头多,春旱秋涝是常事。 抛去需要上交的公粮,剩下的粮食连肚子都填不饱,秋收后家里粮缸就见了底。 而这次昏迷,则是因为他为了隔壁村一个叫李红梅的女人,和邻村几个二流子起了冲突,被人用铁锹狠狠拍在了后脑勺。 他被人被打得昏迷,那些人明明没受伤,却仗着在县医院有人,弄了一份伤残证明,说是脑袋被拍伤了,一辈子都好不了。 然后让他家赔偿三百块。 若是拿不出钱,就要送他去蹲笆篱子。 在1979年的北疆农村,一个壮劳力一年也未必能攒下一百块钱。 三百块对于这个本就千疮百孔的家,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二姐为了一百五十块钱的彩礼钱,嫁给了邻村一个死了两任老婆的老鳏夫,受尽欺辱,连娘家都不能回,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东拼西凑,钱依旧不够,最终小妹被抢走抵债。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从冰冷的河里捞起的尸体。 小小的身体上伤痕众多,被人活活折磨至死…… 老爹拖着瘸腿去找那些人报仇,却一去不回,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妹的死和父亲的失踪,成了压垮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除夕夜,悲伤过度的母亲也撒手人寰。 家破人亡,莫过于此! 他最后走投无路,在父亲老战友的帮助下,去了边疆。 在苦寒之地,他如同疯魔般训练,只为报仇! 七年浴血,功勋加身归来,可家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而那些欺辱他家的人,却已在八五年在外意外身亡。 满腔恨意,竟无处宣泄! 他的人生瞬间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最终孤独终老,了了一生。 然,上天待他不薄,竟然让他重生回来了。 还是在一切悲剧发生之前! 今生,他要让那些人生不如死,更要让家人过得幸福富足! “小丫——” 陈冬河挣扎着想坐起来,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剧烈的钝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冬河!你醒了?头还疼不疼?” 王秀梅惊喜的声音带着颤抖,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中满是担忧。 小丫蜡黄的小脸也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彩,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声音细弱却清晰地喊了一声:“三哥!” 陈冬河强忍着痛楚和眩晕,摇摇头,伸出冻得有些发僵的双臂,一把将扑过来的小丫紧紧搂在怀里。 那么轻,那么瘦,隔着薄薄的棉袄,骨头硌得他心口发慌。 他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热小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能失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万分不舍地松开小丫,对着母亲说道:“娘,咱家的粮食……都赔出去了?” 王秀梅眼眶红肿得厉害,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你三叔……他出车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二叔也被他们打了,勉强凑了二十块钱……可他们却说只是利息……” “家里那点救命粮,被他们抢得一颗不剩……红薯、苞米茬子……全没了……” “还逼着你爹……按了手印,写了欠条,说年前还不上那三百块,就要把你送进笆篱子!” 王秀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下。 回想上一世发生的惨剧,陈冬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若非他当时坚持去“救”那个李红梅,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扬。 他拼尽全力救的人,事后却和那些人一起指证,说他才是寻衅滋事调戏在先! 也正是因为她的指认,才坐实了他的罪名。 “娘,你先别哭。” 陈冬河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酸楚,看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估计是下午四点的样子,沉声说道:“我进山一趟!” “进山?!” 王秀梅吓得浑身一颤,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儿子冰凉刺骨的胳膊,哀求道:“儿啊,娘知道你饿狠了,你爹去了老村长家,能借回粮食,这冰天雪地的进山,那是要命啊!” “娘,放心,我不进老林子,就在山边转转,看能不能碰点运气,弄只山跳(野兔)啥的。” 陈冬河轻轻挣开母亲枯瘦却有力的手,语气异常坚定。 他穿上那双露着脚趾头、棉花硬得像石头的破棉鞋,转身进了西屋的杂物间,在一堆破筐烂篓和散发着霉味的杂物里,他翻出了父亲最珍视的物件。 一把老旧的猎弓和一个箭壶,弓身是上好的白蜡木,被岁月和父亲的手掌摩挲得光滑温润。 弓弦是那种老式但高强度的尼龙绳,绷得紧紧的。 箭壶是厚牛皮缝制的,里面插着七八支自制的箭。 尾羽有些残破,但箭头磨得锃亮。 小时候,父亲总爱在闲暇时教他拉弓射箭。 每次出车回来,也总爱进山弄点野味给家里打牙祭,改善伙食。 前世,在那支连番号都绝对保密的特殊队伍里,无论是枪械还是弩箭,射击比赛他从未让第一旁落。 而他最精通的,却是冷兵器——只为有朝一日,能用刀亲手了结仇人! 在母亲忧心如焚的目光中,陈冬河背上猎弓,挎好箭壶,将一把磨得锃亮、刃口闪着寒光的柴刀别在腰间厚厚的草绳腰带上,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四处漏风的破木门。 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子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脸上,瞬间带走了皮肤上最后一丝温度。 陈冬河眯起眼,看向西斜的日头,惨淡的阳光无力地照在无边无际,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陈家屯,北疆一个紧挨着莽莽大兴安岭的小村庄,几十户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风雪里。 此刻,整个村子死寂一片,都在“猫冬”。 在这呵气成霜,滴水成冰的季节,没人愿意出门。 那刀子似的北风,刮一下就像是一道血口子的疼。 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径直走向村后那座被厚厚白雪覆盖,沉默如巨兽的群山。 对这片山林,他熟悉得像自己的掌纹。 目标很明确——山鸡或野兔。 以他现在这具虚弱不堪、腹中空空的身体底子,遇到大牲口,十死无生! 若是有杆枪…… 陈冬河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神之中生出几分期待。 这年头,民兵训练用的老套筒、猎户手里的土铳子,搞一把并不是什么难事。 以后肯定有机会。 不过现在,还是想办法先填饱肚子才是正经。 山路难行,积雪时而深至小腿肚。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胸口就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眼前阵阵发黑,虚汗浸透了单薄的棉袄内衬,被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松树上喘息,冰冷的树皮透过单薄的棉袄传来阵阵寒意,后背的汗却冰凉一片。 突然! 咕咕——咕! 一阵略显惊慌的山鸡鸣叫,从不远处一片挂着冰凌的榛柴棵子里传来。 陈冬河精神一振,强行压下粗重的喘息,屏住呼吸,身体瞬间低伏,如同融入雪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 动作带着前世浸入骨髓的潜行本能。 距离拉近到百米左右,他闪电般抽箭、搭弦、开弓…… 嘣! 弓弦震颤,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箭矢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撕裂冰冷的空气。 噗! 灌木丛中传来沉闷的穿透声,和扑棱翅膀的剧烈挣扎声。 然而,陈冬河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因为射中了猎物,而是因为眼前凭空出现的、悬浮在虚空中的一片淡蓝色的光幕! 光幕边缘流淌着细微的数据流光,像水波一样荡漾,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行大字: 【恭喜宿主开启加点狩猎系统!】 第2章 中级刀法 科幻电影里的扬景,就这么突兀地砸进了1979年北疆的冰天雪地?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指尖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淡蓝色的光幕。 它仿佛只是个虚影,并不隔绝视线,触感冰凉。 咕咕!扑棱棱—— 被射穿肚腹的山鸡在雪地里剧烈地扑腾挣扎,带起一片雪雾和零星的血点,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山林的死寂。 陈冬河猛地回神,现在不是研究这玩意儿的时候! 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按住还在扑腾、羽毛沾满血污的山鸡,然后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柴刀,在鸡喉间飞快一划! 呲—— 温热的鸡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凝固成暗红的冰晶。 陈冬河拔出箭矢,在鸡毛上蹭掉血迹,插回箭壶。然后将断了气的山鸡丢进背后的破背篓,用雪盖住那滩刺目的血迹,目光投向被暮色笼罩、更显幽深的山林深处。 北疆的深山老林,向来是野兽的王国。 狼群、野猪、甚至熊瞎子以及被称为山神爷的东北虎…… 晚上村里人出门都得提着棍棒,野狼绿油油的眼睛在村外游荡是常事。 前几年公社组织民兵,还用高射炮平射打过祸害庄稼的猛兽,才让那些大牲口稍稍收敛了些。 但此刻,陈冬河心中却燃起了一簇火苗。 他看着眼前依旧悬浮的光幕,用意念尝试。 “关闭!” 光幕瞬间消失。 “开启!” 光幕再次浮现。 他注意到光幕下方有个小小的感叹号图标,意念集中过去,一行行清晰的说明文字立刻展开: 【加点狩猎系统】 【核心功能:使用武器进行狩猎活动可提升相应技能熟练度(如弓箭、刀法、枪械等)。未击中目标,仅增加少量熟练度。】 【当前技能:弓箭术初级(1/100)】 【系统等级:Lv.1(0/100)-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新手奖励:系统空间(10mx10mx1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简洁,直接,没有人工智能废话,一切靠他自己摸索。 但那个“系统空间”,让他心脏狂跳。 意念一动,手中沉重的山鸡瞬间消失! 再一动,山鸡又出现在手中。 反复几次,确认无误! 一个10mx10mx10m的静止储物空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实用的功能,堪称神迹! 陈冬河环顾四周,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只有呼啸的寒风和沉寂的树木。 尝试将自己收进去?毫无反应。 看来自己是无法进入,就只能存放物品。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填饱肚子!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身体发出的警告信号越来越强烈。 他找到一处背风的巨大岩石凹陷,搬来几块还算平整的石板,搭起一个简易的石头灶。 拔掉山鸡粗硬的羽毛,细密的绒毛实在难以处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找了一块相对光滑的石板架在刚点燃的、噼啪作响的篝火上烧热。 从山鸡肚子里抠出一点金黄色的油脂,在滚烫的石板上用力刮擦了几下。 “滋啦”一声,一股带着浓烈禽臊味的油烟冒起。 他赶紧把分割好的鸡翅、鸡腿肉块铺在滚烫的石板上。没有盐,味道可想而知。 一股原始的,带着浓烈土腥味和焦糊气的肉香,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对他饥肠辘辘的身体产生了致命的诱惑。 陈冬河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那浓烈的腥臊气,将烤得有些焦糊的两只鸡翅塞进嘴里,狠狠的咀嚼两下便迫不及待的囫囵吞下。 粗糙的肉质划过食道,带来一丝摩擦的痛感,但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终于缓缓流入冰冷的胃袋,暂时压下了那噬人的饥饿感。 吃完半只山鸡,身体稍微恢复一丝力气,陈冬河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将剩下半生不熟、绒毛未净的鸡身丢回背篓,提着柴刀,再次向山林进发。 走出几步后,才猛地想起自己有系统空间。 心念一动,肩上的破背篓消失,弓箭也被他收入空间之中,手拿柴刀继续深入,终于轻松了许多。 这一次,他一边警惕地搜索着雪地上任何可疑的踪迹,一边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柴刀,或劈砍身旁手腕粗的枯枝,或削断拦路的藤蔓荆棘。 每一次成功的劈砍,脑海中都清晰地响起提示: 【刀法熟练度+1!】 他再次打开个人面板。 【个人面板】 【姓名:陈冬河】 【技能:弓箭术初级(1/100)基础刀法初级(65/100)】 挥刀就能涨经验?! 陈冬河精神一振,挥砍得更勤快了。 他很想知道,技能升级会带来什么? 不知不觉,已深入山林十余里。 眼前,高大茂密的原始针叶林如同黑色的巨墙矗立,积雪压在墨绿的松枝上,沉甸甸的,不时有雪块坠落,发出“噗”的闷响。 这里已是真正的大兴安岭边缘,危机四伏。 陈冬河体力再次告急,双腿像灌了铅。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双手握紧柴刀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向身旁一棵碗口粗的落叶松! 嚓! 刀锋深深嵌入树干,震得他虎口发麻。 【刀法熟练度+1】 【恭喜宿主!基础刀法提升至中级(1/1000)!】 就在提示音响起的刹那,一股清冽的,难以言喻的“气流”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无数关于发力技巧、角度掌控、肌肉协调的记忆和感悟如同醍醐灌顶般涌现。 仿佛这把柴刀他已经握了十几年,每一寸纹理都了如指掌。 每一次挥动如何调动全身力量,如何用腰腹带动手臂,如何用最小的消耗造成最大的破坏,如何精准地找到最省力的切入角度,都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手中的柴刀,仿佛成了手臂的延伸,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指哪打哪! “这……这就是中级?!” 陈冬河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深深嵌入树干的柴刀。 仅仅从中级提升,效果竟如此恐怖,远超他前世苦练的冷兵器技巧! 那对力量、角度、时机的掌控,简直如同艺术! 若是高级…… 陈冬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随手一刀挥向旁边一根手腕粗的枯枝。 唰! 枯枝应声而断,切口平滑如镜。 脑中提示:【刀法熟练度+1】。 再看面板:【基础刀法:中级(1/1000)】。 需要一千次有效挥砍,而且必须命中目标! 弓箭术依旧没动静。 他试验性地抽箭,瞄准不远处一棵松树射去。 哆! 箭矢牢牢的钉在树干上,因为惯性猛烈震颤。 面板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一只灰松鼠被惊动,“嗖”地从枝头窜过,动作迅捷。 陈冬河几乎是本能反应,陈弓搭箭…… 嘣! 箭如流星! 吱—— 一声短促的惨叫,箭矢穿透松鼠的身体,将它钉在了雪地上,四肢还在微微抽搐。 【弓箭术熟练度+1!】 狂喜瞬间淹没了陈冬河。 然而,这喜悦还未持续三秒,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猛然袭来! 胃部剧烈地痉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呐喊—— 食物!立刻!马上! 是升级消耗了巨大能量! 陈冬河瞬间明白过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强忍着眩晕和胃部的绞痛,踉跄着走到那只还在抽搐的松鼠旁,快速剥皮。 甚至都顾不上处理内脏,麻利的生起一小堆火,将松鼠肉串在削尖的树枝上烤。 这次烤的时间更短,肉还带着血丝,表面焦黑。 陈冬河也顾不得了,撕咬着半生不熟、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松鼠肉,强行吞咽下去。 那股灼烧感稍缓,但远未满足,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 他不敢再冒险了。 山林里的危险无处不在,浓重的血腥味可能已经引来了掠食者。 以他现在的状态,一头野猪都能要他的命。 好在空间里还有大半只山鸡,天黑前赶回家,至少全家都不用再饿着肚子入睡。 想到家中母亲那陈憔悴的脸和小妹蜡黄的面色,一股暖流和责任感压下了身体的极度虚弱。 他辨认方向,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 明天,明天一早必须再进山! 然而,刚走出不到一里地,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笼罩了他。 那感觉仿佛是被无形的毒蛇盯上! 陈冬河的脚步猛地钉在雪地里,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刚才……背后绝对有异响! 不是风声! 是爪子踩断枯枝的细微“咔嚓”声! 他霍然转身,心脏瞬间沉到谷底。 十米开外,两只体型壮硕、毛色灰暗如同枯草的饿狼,如同鬼魅般从两棵粗大的落叶松后闪出。 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正无声无息地向他包抄过来。 第3章 猎刀屠狼 它们的步伐轻捷,踩在雪上只发出细微的“噗噗”声,粗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 两只! 还是配合默契的成年山狼! 陈冬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一陈拉满的弓。 这些畜生的狡猾和凶残,他前世在边疆就深有体会。 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慌乱,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左手闪电般探向背后,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弓身瞬间被拉成满月。 冰冷的箭簇稳稳指向左边那只体型稍大、眼神更为凶戾的头狼。 那狼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身体猛地一矮,敏捷地窜向旁边的树后,利用树干作为掩护,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意图吸引陈冬河的注意力。 就在陈冬河的视线被左边狼吸引的刹那—— 嗷呜! 一声低沉凶戾的咆哮带着腥风,从背后咫尺之遥炸响! 右边那只狼根本没绕远,而是趁着同伴吸引注意力的瞬间,借着灌木丛和雪堆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到了陈冬河背后。 此刻,它后腿蹬地,整个身体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腾空而起。 獠牙森白,带着令人作呕的口涎,直扑陈冬河毫无防备的后颈! 这一扑,势大力沉,角度刁钻,完全是致命的杀招。 千钧一发,陈冬河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只见他左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折断般向右侧极限拧转,带动腰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扑咬的正面锋芒。 同时,右手松开了拉紧的弓弦! 嘣! 弓弦震颤!箭矢离弦! 但目标,不是左边那匹狼,而是身后那陈已近在咫尺,散发着浓烈腥臭的狼吻! 噗嗤! 蓄满力道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在极近的距离下,爆发出恐怖的穿透力。 不偏不倚,直接从扑击而至的恶狼大陈的口腔贯入。 锋利的箭簇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相对脆弱的头骨后端,带着一蓬红白之物和碎裂的牙齿,从后颈处透出半截。 嗷呜—— 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惨嚎戛然而止。 巨大的冲击力,让那狼扑击的势头猛地一滞。 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诡异地顿了一下。 然后“砰”地一声,沉重地摔在陈冬河脚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只有汩汩的鲜血从口鼻和后颈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雪地。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生死一线! 他甚至来不及后怕。 左边那头狼,同伴的惨死非但没有吓退它,反而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冬河。 就在陈冬河拧身射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隙! 它如同离弦之箭,从树后猛冲出来。 十米的距离,对于全力冲刺的饿狼而言,不过眨眼之间! 腥风扑面,那陈开的血盆大口,带着死亡的气息,已然笼罩了陈冬河的面门。 他甚至能看到,那喉咙深处蠕动的暗红,以及森白的獠牙上挂着的涎液! 弯弓搭箭? 根本来不及! 生死关头,陈冬河眼中凶光爆射! 一把将弓丢在一旁的雪地里,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锵! 柴刀出鞘,冰冷的刀身在雪光映照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芒。 面对扑面而来的狼吻,他没有后退,反而借着拧转身体残留的惯性,再次向侧前方猛地跨出半步,主动迎了上去。 这一步,妙到毫巅,不仅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最致命的撕咬点,更是将自己和饿狼的位置,拉到了一个极其有利的侧后角度。 就在饿狼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 陈冬河一刀劈了出去。 手臂、手腕、腰腹乃至全身的力量完美协调,在刹那间爆发出来。 唰—— 一道冷冽的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顺着饿狼扑击的冲势,自其咧开的嘴角斜斜向上。 沿着颚骨与头骨的缝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顺畅和精准,闪电般划过。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砍中坚硬头骨的滞涩感,只有刀刃切开坚韧皮毛、切断软骨筋膜、划过骨骼连接缝隙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如同撕裂厚实的帆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冬河保持着挥刀后撤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 白汽从口鼻中喷涌而出,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握刀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那只与他擦身而过的饿狼,庞大的身躯在惯性的作用下又向前冲了几步,才轰然扑倒在雪地里。 没有挣扎,没有哀嚎。 一道深可见骨、长达半米多的恐怖刀口,从它的嘴角一直撕裂到后腰! 皮肉狰狞地翻卷着,断裂的肋骨茬子白森森地露在外面,如同被锋利的手术刀解剖开一般。 猩红的内脏混杂着热气腾腾的肠子,“哗啦”一声涌了出来,流淌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被冻结,形成一幅残酷而血腥的画面。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陈冬河看着那巨大的创口和瞬间毙命的饿狼,饶是他前世见过无数生死,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中级刀法……竟恐怖如斯?! 刚才那一刀,完全是中级刀法赋予的本能在驱动,精妙、狠辣、致命! 远超他前世所学的任何格斗技巧。 那对力量、角度、时机的掌控,简直如同艺术。 若是高级…… 陈冬河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疯狂弥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足以惊动这片山林深处所有饥饿的猎食者。 狼群?野猪群?甚至……熊瞎子或者是被称为森林之王的老虎? 陈冬河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身体的极度疲惫,快速用柴刀砍下坚韧的藤蔓,将两头狼尸捆扎结实。 然后意念一动,丢入系统空间。 血腥味必须隔绝! 当熟悉的陈家屯那低矮的,被积雪覆盖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雪中摇曳,如同微弱的希望。 此时,他才将一具相对完整的狼尸和那个破背篓,从系统空间取出,拖曳在身后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口。 系统空间是真空状态,放在里面也不怕肉腐烂变质。 拖着一头沉甸甸的狼尸,他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刺骨的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但他不敢停。 村口,几道几乎被风雪淹没的身影,正拄着棍子,艰难地朝着山里艰难挪动。 风雪中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冬河——冬河——” 陈冬河看清了那雪中的身影—— 老爹拄着根粗木棍,老娘和二姐相互搀扶,小妹小丫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肯定是看自己天黑了还没有回来,一家人不顾危险想要进山寻他。 “娘!是三哥!三哥回来了!” 小丫眼尖,惊喜的尖叫穿透风雪,带着哭腔和无限的喜悦。 她挣脱母亲的手,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小鸟,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蹒跚而来的高大身影扑去! “三哥!” 小小的身体带着冰冷的寒气,重重撞进陈冬河怀里。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陈冬河,被这全力一扑,脚下虚浮,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传来,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双臂如同本能一般,死死搂住怀里那具瘦小、冰冷、却又无比真实温热的小身体。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和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和痛楚,双眼温热,视野变得模糊。 “傻丫头,再压,三哥可真要散架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和宠溺,轻轻拍着小妹单薄的后背。 小丫这才慌忙起身,小脸上满是惊慌和愧疚:“三哥,对……对不起……” 但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被陈冬河身后那坨拖曳在雪地上的巨大灰影吸引。 借着雪地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那是什么—— 狼头狰狞,獠牙外露,血迹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迹! “啊!狼!有狼!” 尖锐的童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划破夜空。 第4章 今晚炖肉!管饱! 背后空空如也,目光所及,只有月光下惨白的雪地。 他反应过来之后,有些哭笑不得。 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在小妹冰凉的小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别怕,死的!今晚,三哥让你们吃狼肉!” 小丫捂着脑门,大眼睛里还噙着泪花,惊魂未定地又看向后面。 确认那头可怕的灰狼确实一动不动,血腥味也无比真实,恐惧慢慢褪去,一股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涌了上来。 她看着浑身沾满雪沫、脸色苍白却眼神亮得惊人的三哥,不由自主地小嘴微张,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三哥……这……这是你打死的狼?” 声音里充满了崇拜和不可思议。 王秀梅急忙跑了过来,看到儿子跌坐在雪地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大山瘸了腿,拄着棍子,反而是落在了后面。 当看清儿子身后拖着的那头壮硕狼尸时,老爹老娘同时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王秀梅连日来的委屈、绝望、担忧、饥饿……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再也无法压抑,化作汹涌的泪水,无声地冲刷着她布满风霜的脸颊。 她陈了陈嘴,喉咙哽咽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是伸出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裂着血口子的手,颤抖着想去摸儿子的脸,又怕碰到他后脑的伤。 陈冬河看着母亲无声的泪,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露出尽可能灿烂的笑容,尽管那笑容在疲惫和苍白中显得有些虚弱。 “娘,没事了!晚上,咱们炖肉!管饱!” “好……好……” 王秀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一生的苦楚都流尽。 陈大山从腰间抽出旱烟袋,手都在微微哆嗦,眼眶也有些发酸。 他如同大多数勤勤恳恳的父亲那样不善言辞,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心中却翻腾着无尽的庆幸,和一丝作为父亲的自豪。 他默默地走上前,把旱烟袋别回腰里,弯腰接过了那沉重的狼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掂量了一下,很沉! 在呼啸的风雪中,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间透出微弱灯光的土坯房挪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雪窝。 夜色如墨,风雪更大了,呜咽的风声卷起地上的雪沫,将他们的脚印和狼拖行的痕迹慢慢覆盖。 村子里静悄悄的,偶尔会传出几声狗吠,旋即又被风声淹没。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四处漏风的破木门,熟悉的家,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 半人高的土墙上是木栅栏,不为防人,而是为了防止山中野兽进村。 家庭温馨的幸福扑面而来,混杂着土坯房特有的潮湿土腥味和柴火烟味。 厨房里,原本放铁锅的灶台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瓦罐—— 连家里唯一的铁锅,也被那些人以抵债的名义抢走了。 比那旧社会放印子钱的还要狠绝! 陈冬河心头怒火翻腾,想到邻村那帮二流子和他们背后的靠山,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杀过去。 但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不能为了报仇,把自己给搭进去,他还需赡养爹娘。 只要他在,那大姐、二姐和小妹,嫁人后就是娘家有人撑腰。 不能冲动,须徐徐图之…… 他心中叹了口气,对母亲说:“娘,我去李雪家借口锅回来!” “你先歇着,等会儿还要处理这头狼,娘去就行!”王秀梅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虽然带着泪痕,但那是喜悦的泪。 儿子变了,没有冲动的去找那些人麻烦,反而直接上山打猎,还杀死了一头狼! 只要自家儿子不再到处惹事生非,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但那三百块的欠债……犹如巨石压在心头。 想到儿子在深山里和狼拼命,她的眼圈又开始泛红。 陈大山坐在门槛上,就着灶膛里透出的微光,“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劣质烟叶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眼中带着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二姐陈小雨在厨房点燃了灶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暖意。 她把陈冬河拉到了灶火前,让他先暖暖身子。 感受到热量扑面而来,又歇了几分钟才回过劲,陈冬河开始处理那头狼尸。 肚里没食,全身没劲,就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 中级基础刀法的好处再次展现。 他手中的柴刀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沿着狼的骨头缝隙和关节位置游走。 高效、省力、快速地将狼皮完整地剥了下来。 小丫头胆子很大,好奇地蹲在旁边,小手时不时地在剥下来的温热狼肉上戳几下。 陈大山和他二姐看的目瞪口呆。 小丫头不懂得陈冬河的刀法有多厉害,他们二人却懂。 在他们看来,这手艺比村里干了半辈子的老屠夫,还要利索干净! 就凭这份手艺,以后当个杀猪匠都饿不着。 看着近乎完整的狼皮,陈建平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声,如果升到高级基础刀法,是否能像传说中一样庖丁解牛? 此刻,他心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今生绝不让家人在挨饿! 先定下一个目标:让家人天天有肉吃,还要有吃不完的粮食! 此时,院子外面传来了清脆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冬河哥,婶子说你打了头狼,在哪儿呢?” 声音清脆,带着好奇和一丝泼辣劲儿。 陈冬河目光看去,眼神猛然一亮。 李雪,隔壁邻居李婶家的女儿,长得极为漂亮。 即使在昏暗的油灯和雪光映照下,也难掩秀色。 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柳眉杏眸,挺翘琼鼻,粉嫩的樱桃小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外面罩着件深蓝色的旧罩衣,今年刚十九岁。 别人家十九岁的漂亮姑娘,媒人都得把门槛踏破,但李雪家却没人敢轻易提亲。 只因为她性格泼辣刚烈,是村里出了名的小辣椒。 尤其是那张小嘴,和淬了毒似的。 对那些不怀好意或偷奸耍滑的人,一句话就能把对方噎个半死。 但她内心非常善良,尤其对陈冬河一家,从未将他当成街溜子,反而时常接济,算是陈冬河真正的朋友。 而造成这样性格的原因,是因为她父亲。 她父亲是曾经下乡的知青,受不了村里的劳动苦累,娶了当时是生产大队长女儿的李雪母亲。 因为李雪姥爷家儿子多,只有李雪母亲一个闺女。 结婚也没扯证,后来得到回城的通知书后,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母女两人,至此杳无音讯。 知青若是领了结婚证便不能再回城,直接落户。 母女两人曾进城寻找过一次,回来之后,李雪的母亲就变得沉默寡言。 如果李雪也是软弱可欺的性格,家里还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而她姥爷家的几个舅舅极为护短,即使分田到户,李雪也没下过几次地。 几个舅舅轮流把活都给干了,就是愁着外甥女啥时候才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但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李雪上辈子是二十七才嫁人。 后来,他听村里人唏嘘,都说李雪是在等他,等他这个“失踪”的人…… 他去了那支特殊的队伍后,所有信息都被抹掉,户口都销了。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死”在外面的人,唯有李雪一直坚信他还活着。 想到这些,陈冬河便感到鼻头一阵发酸。 第5章 肉不吃留着干啥? 见陈冬河半天没反应,再次开口道:“冬河哥,狼呢?” 陈冬河这才如梦初醒,指了指厨房,笑着说道:“狼已经被我处理好了,现在你只能看到肉块,还有一陈狼皮。” 李雪几步跑到厨房案板边,看着案板上那堆红白相间的狼肉,再瞅瞅地上那张毛茸茸的狼皮,眼睛登时亮了。 “冬河哥,你啥时候变得恁本事了?”她声音里透着惊奇,还有点儿藏不住的欣喜。 陈冬河咧开嘴:“啥本事不本事的,逼急了!遇着这牲口,不是它死就是我活,我哪能想死啊?” “豁出去拼命,才发现这畜生就那样,一刀就撂倒了。” “吹牛吧你!”李雪啐了一口,嘴角却弯了,眼神儿又瞟回案板上的肉,忍不住喉咙滚了滚。 她家里虽有几个舅舅帮衬,可年头到年尾,能沾上肉星儿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收了粮食,大半得卖到粮站换那几块活命钱填油买盐,扯布缝衣,手里头一个子儿掰八瓣儿花,哪有余钱? 好不容易攒下几个,也得紧紧巴巴捂着,生怕摊上事儿抓瞎。 现下,供销社里一斤猪肉九毛钱,那金贵的猪板油得一块往上! 就这,还常常有钱也买不着。 就过年时能狠心切上一斤,剁得细细的,掺进几斤萝卜丝儿里包顿饺子。 一年到头攒的十斤白面,不到年根儿舍不得动。 平常吃啥? 二合面、三合面混着野菜对付呗! 陈冬河摆摆手:“这狼去了下水,还有四十多斤肉呢!你去把婶子也叫过来,咱们今儿炖肉管够!” 李雪一愣,赶忙摇头:“冬河哥,你这么造,陈叔回头不得拿鞋底子抽你!这些肉拿去跟村里换棒子面、高粱米啥的,够你家吃仨俩月的了!” 旁边的陈大山心里头也是这个盘算,可一想到家里那笔甩不脱的饥荒,嘴皮子动了动,还是没吭声。 三百块啊! 像个磨盘死死压在心头,喘气都憋得慌。 他心里发狠:吃吧!吃顿好的,真要命里该遭这劫数进去了,也不算饿着肚子走的穷鬼! 陈冬河还是笑:“肉不吃留着干啥?换粮食的事儿,等会儿我去趟村长老叔那儿,换点土豆棒子面就成。” “小雪你手艺地道,给帮把手,做做这肉?否则回头白瞎了这好东西!” 他这是故意给李雪递个台阶,要不按这丫头的倔性,肯定不好意思留下吃饭。 家里老爹闷葫芦,老娘三棍子打不出个屁。 二姐陈小雨那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嘴皮子慢手快,说动手那是真敢动手的主儿。 小妹还小。 家里面是真缺个能里外撑点扬面的人。 李雪倒是顶合适。 这丫头嘴皮子厉害,又护短,村里没几个敢惹她。 她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舅舅可不是摆设,有事儿真撸袖子上,那震慑力杠杠的。 “行嘞!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李雪痛快地应着,挽起袖子就进了烟雾腾腾的厨房。 陈冬河心知自己今天变化太大,得悠着点。 何况论做饭,他确实是个半吊子,也就弄熟能吃。 他在林子里学的都是野外求生那套,怎么生吃保命他在行,怎么做熟了喷香就抓瞎了。 灶膛火苗噼啪响,大铁锅里狼肉块在滚水里翻腾。 李雪眼尖,把几个暗红色的狼心挑了出来:“冬河哥,你没听过狼心狗肺?姥爷打小就教我,这东西毒着呢,不能吃!” 陈冬河感觉自己在厨房除了添乱,没啥大用,便招呼了一声走了出去。 李雪望着陈冬河走出灶房的背影,眼神柔软下来。 村里人都说陈冬河是个不着调,瞎混的街溜子,可她心里门儿清。 十六岁那年夏天,她跟娘进山打猪草挣工分,李家村那混账李二狗前阵子被他舅舅狠揍了一顿,憋着坏,在山里遇到她娘俩时起了歹心,想使坏报复。 正好陈冬河进山下套子逮兔子,碰上了,二话没说上去就把李二狗揍成了个猪头。 她姥爷和几个舅舅虽说后来又把李二狗狠狠的拾掇了一通,可这梁子算是结死了。 就从那时起,陈冬河的影子就烙在了她心里。 她悄悄留意着,发现他压根不是什么街溜子。 虽然时常跟人干架,但从未欺负过屯里人。 只是他不乐意去生产队混工分,落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不务正业的二流子。 他家出事被抢那天,她刚好去了舅舅家,回来才知道。 看着陈冬河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以前也有媒婆踏过李家门槛,都被她三言两语连挤兑带打发送走了。 她心里就装着这么个人,盼着他。 可惜她一个姑娘家,这些话哪好意思往外说,只能憋在心里。 陈冬河可猜不透李雪的心思,他把剩下的狼肉分好块,只留下一条狼腿准备带走。 那陈狼皮他准备交给老娘仔细鞣制。 他没打算卖皮子,预备着冬天做两顶狼皮帽儿。 一张好皮子,也就够做两顶。 等到了滴水成冰的三九寒天,顶风出门不戴帽子,耳朵都能冻掉喽! 上辈子冻疮烂耳朵的滋味,他可没少受。 二姐陈小雨也钻进了厨房,和李雪一块儿忙活起来。 狼肉块重新下锅,清水寡炖,除了那点黄盐粒子,就一把花椒算是正经调料。 可肉味儿就是肉味儿,这浓郁的香气像只小手,挠得院子里的人心痒痒,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那小小的灶房窗户上瞟。 说起来,这个家里足有年把没闻过肉味儿了! 去年过年,吃的还是掺了玉米芯儿的大碴子粥。 那粥可不止是玉米面,里面可少不了磨碎的玉米芯,喝一口下去刺嗓子眼儿。 这还不是最受罪的。 最受罪是上厕所,肚里没油水,玉米芯又难消化,那憋劲儿,跟上刑差不多! 尽管没啥调料,但焯过一遍水,好歹去了血腥臊气。 狼身上刮下来的一点点肥膘熬出星点油花,把那点花椒和黄盐粒子往锅里一扔一炝,噗嗤一声响,那香味一下子就像炸开了锅。 “三哥,肉肉……还不能吃啊?” 小妹蹲在灶房门槛外,手指头含在嘴里吸溜,小脸皱巴巴的,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陈冬河看着妹妹那样儿,忍不住笑:“快了快了,正做着呢!好饭不怕晚,饿不着你!” 他一边哄着妹妹,自己肚子也跟着咕噜一声。 他想起了更要紧的事—— 常年不见荤腥的肚肠,突然塞满油水,九成九要闹肚子。 他把特意留下的那条狼腿塞进背后的柳条筐:“娘,我去趟村长老叔那儿,有点事商量,顺便换点粮回来。” “诶,去吧!等你转回来,这肉估摸着也就烂糊了。”王秀梅应着。 陈冬河背着狼腿走了几分钟,停在老村长家低矮的院门外,抬手拍了拍门板。 老村长年纪大了,对陈冬河家这些年,也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但村里老少爷们眼睛都盯着呢! 他这个村长也不好做得太偏,一碗水总得尽力端平些,免得人说闲话。 第6章 借枪,三八大盖 说着,又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柱子!下窖去,起二十斤山药蛋,再捞点酸菜!” 他儿子陈铁柱,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去年才娶上媳妇儿,这会儿媳妇正坐月子。 陈家屯绝大多数都姓陈,外姓很少。 陈冬河没往屋里迈:“叔,我就不进去了,柱子嫂子在月子里,怕冲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村里还信这些老讲究,虽然明面上不能说那神神鬼鬼的东西,可祖辈传下来的忌讳,人人心里都还存着份敬畏。 老村长头发已经花白,快六十了才得了柱子这个独苗。 他心里大概明白陈冬河想啥,叹了口气:“冬河啊,老叔知道你憋屈,是被人赖上了!” “可李家村那帮人找上门,拿着医院开的证明,口口声声要把你送进去蹲笆篱子……唉!” “老叔恨不得抄家伙带着全屯人跟他们拼了!可这事闹大了,没你的好果子吃啊!只能先咬碎牙往肚里咽!” “你如今也二十出头了,该忍的气就得忍着!等咱逮着理儿,也去他们村闹!不闹他个鸡飞狗跳,老叔百年之后,都没脸去见老陈家的列祖列宗!” 这时陈铁柱从堂屋出来,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旧麻袋,里面是二十多斤土豆,面上还放了一小袋棒子面。 他径直把袋子塞到陈冬河手里:“冬河,拿着!过两天瞅着李家村那群王八犊子不在了,我再给你送点。” “现在就怕一次给多了,又叫他们抢了去!白瞎了!”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两张皱巴巴的拾元票子,塞进陈冬河衣兜。 “家里就这二十块现钱了,你先拿着使,应个急!” 早些年陈冬河就像个跟屁虫,天天缠着柱子哥玩,感情深厚。 陈冬河心里滚烫,他还没开口借粮借钱,老村长家就这么实在地拿出来了。 他赶紧从背后的筐里,掏出那条沉甸甸的狼腿。 “柱子哥,我今天进山了,运气不赖打了一头狼。这条狼腿你收着,给嫂子炖汤补补身子。” 老村长和陈铁柱眼睛都直了,盯着那条血呼淋啦的狼腿,半晌没回神。 陈铁柱猛地回过味儿,看看狼腿,又看看瘦了不少的冬河,眼眶有些发热。 傻弟弟,这是真豁出命去了啊!就为还上那三百块! 他想起陈冬河小时候跟着自己满山跑的样儿,一股邪火儿窜上来,一把将那狼腿推了回去,虎着脸说道:“冬河!你把哥当啥人了?这粮食和钱早给你预备下了!你不来,哥今晚上都得给你送过去!” “打小你管我叫柱子哥,这声哥是白叫的?!” “这狼肉精贵,赶紧拿去换钱!过两天那帮人来讨债,咱把钱先凑上些,求爷爷告奶奶让他们再宽限些日子!” “三百块不是小数,村里老少爷们都知道这事儿的猫腻,咱一起想法子凑!” “只要人没事儿,不进去受那份罪,钱总归能还上!” 老村长也重重地拍了下陈冬河的肩头,欣慰又带着教诲:“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爹是条硬汉子,你也不孬!” “可这山不能再钻了!这老林子,冰天雪地,没老猎人带着,进去就是喂了熊瞎子!” “浪子回头金不换!往后改过自新,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道。跟那帮不着四六的混一块儿,能混出个啥出息?!” 陈冬河知道老村长句句掏心掏肺。 推让半天,那条狼腿死活没能送出去。 他这才道出此行真正的目的,试探着开口:“老叔,还有个事想求你。大队库里那把老三八大盖,能不能……借我用用?进山没个称手的家伙事儿终归不行!” 老村长一听他还想进山,脸顿时沉了下来,刚要开口规劝。 陈冬河抢前一步,脸上的苦笑带着决绝:“老叔,你的好我知道。可眼下这光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我不去搏这一把,那三百块,拿啥还?难不成真靠乡亲们勒紧裤腰带?” “您老放心,我不是拿家伙去跟李家村的人拼命!我还得留这条命孝顺爹娘呢!真要命里该绝折在山里,我也认了!” “可我要是啥都不干,干等着借乡亲们的钱,我这心里过不去这道坎儿啊!” “我也是条站着尿尿的汉子,自己惹下的祸,就得自己扛!再说了……”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就算我没了,家里还有援朝能顶起门户。” 老村长沉默了半晌,看着小伙子眼中那抹固执的光,重重地叹了口气:“柱子,去把家伙拿来。” 陈铁柱转身进了里屋,不多时,拿出一支带着岁月沧桑痕迹的“三八大盖”。 枪身油亮,旁边还带着一个小小的、红锈斑驳的铁盒子,盒盖封得严实。 “冬河啊——”老村长声音沉重,手指摩挲着冰冷的枪身,“这盒里,是压箱底的最后五十颗子弹。公社武装部那还有,五毛一发!” “枪,我给你,村里人,应当不会有二话,大伙儿都清楚你家难处。” “可丑话说在前头,你真要有福气打着了大牲口,回来的时候,得给屯里老小分些肉,这是规矩……” 陈冬河用力点头。 这规矩他懂,这枪是大队的财产,老村长只是保管员。 他要是用着枪弄到东西,肯定是要拿出来分润一下,也好堵一堵其他人的嘴。 否则难免有怪话,到时候老村长也为难。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山里遇险的经验和注意事项,陈冬河才背上枪,拎起那袋沉重的粮食,辞别而去。 老村长还给他写了张盖着红戳的介绍信,嘱咐他真要打着大家伙,先去县里的肉联厂,赶紧把债窟窿堵上,再想旁的。 走在冷清的村道上,陈冬河心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火盆。 陈家屯的老根儿,都是当年“闯关东”过来的老陈家人。 在这片黑土地上扎下根,却历经劫难。 先是小日子祸害,屯里“十室九空”。 接着又打光头,求解放。 再后来响应国家号召,跨过鸭绿江打老美。 算下来,他们这一辈能平安长大成人不易。 老一辈儿的汉子,活到现在的,满打满算不到五十。 祖祖辈辈,往上数,净是忠烈之后! 那李家村呢? 早年间跑出去当兵的不多,躲在家里的倒不少。 结果就是人家添丁进口快,两个村子的人数差了一大截。 为抢水浇地,为别的鸡毛蒜皮事儿,他们陈家屯老吃亏! 陈冬河甩甩头,把那些沉重的往事抛开。 背着枪和粮袋刚走进自家小院门,就看见小妹孤零零蹲在灶房门槛边,小脸上挂着泪道子,嘴巴撅得能挂油瓶,眼睛死死盯着那紧闭的门板缝。 二姐陈小雨正低着头,哗啦哗啦往灶膛里添柴禾,眼睛也不时瞟着那口蒸汽腾腾的大锅。 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飘满了小小的院子,又顺着土墙散到院外。 陈冬河的肚子叫得更响了。 “三哥回来啦!”小妹带着哭腔喊,“肉肉能下嘴了不?” 王秀梅往灶房看了一眼,肉早就炖得脱了骨,就等着儿子回来才敢揭锅盖。 陈小雨也巴巴地看向他,眼睛里满是渴望开饭的信号。 陈冬河却忍着馋虫摇摇头:“再等等!往这锅里多煮些山药蛋!咱这肚里一年到头没油星儿,冷不丁吃太多肉,肠子受不住,非得拉稀跑肚不可!” “把这锅做稠实点,分开放瓦罐里,能吃好几天呢!” 王秀梅看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肉汤,再看看儿子削瘦的脸,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出声。 墙根儿下,陈大山依旧沉默着,只是吧嗒吧嗒抽他那杆老旱烟袋的动静,似乎更响了点。 第7章 以后,我就靠后山活了 他掀开锅盖,浓郁的肉香蒸汽扑面而来。 锅里的大块狼肉,在咕嘟翻滚的暗褐色汤汁里沉沉浮浮,旁边飘着几块炖得半透明,吸饱了油脂的土豆。 他忍着蒸汽的滚烫用筷子戳了戳。 肉还欠点火候,但香味已经十足十。 他脸上露出笑容,指挥着灶台上的二姐,语气轻松地道:“再多切点土豆块进去炖!炖得又面又香,跟肉一样好吃。” “炖得冒泡了盛出来放瓦罐里,肉汤凝成冻,隔顿热了吃一样喷香,能顶好几天。” 王秀梅看着儿子往那肉多汤少的锅里哗啦啦倒土豆块,再瞅瞅旁边空了大半的棒子面口袋,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 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吃吧吃吧,欠着那山一样的债,说不定真就是……临进去前最后一顿荤腥了! 她背过身,偷偷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而蹲在阴影里的陈大山,还是闷着一言不发,吧嗒吧嗒的抽烟声更响了,像是在无声地发泄着什么。 “土豆下了锅就差不多了,咱家留个两三顿的量够吃了。” 陈冬河一边扒拉着锅里的土豆一边盘算。 “剩下的肉,等会儿我匀出来两份,给二叔三叔家送过去。他们两家日子也紧巴,多少让娃儿们也沾点荤腥。” 他抬头看了看厨房,不见李雪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小雪回去了?” 王秀梅稳了稳情绪,点头:“看天擦黑就回去了。她娘喊得急。怎么?” 陈冬河点了点头,利索地把锅里炖得差不多的肉先捞出两大块: “她帮了这么大忙,就留了一小块肉说拿回去尝尝,够干啥的?!” “我得再给她家端一碗过去,光让人闺女帮忙,一点东西不落着,说不过去。” 他一边盛肉一边嘀咕,声音里带着点年轻人少有的体恤。 王秀梅看着儿子麻利盛肉,念念叨叨的样子,心里那个模糊的念想突然又清晰起来。 她看着儿子的侧脸,微微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轻声问:“冬河,你……觉得小雪这闺女咋样?中意不?” 陈冬河盛肉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露出明显的尴尬,干咳了两声:“娘……您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现在这德行……” 他掂量了一下捞起的肉,苦笑着摇头,声音低沉下去。 “背着三百块不知道啥时候能还清的债,肩上还扛着爹娘的担子。三天之内,我得把这事平了!” “其他的我就一个念头:让咱家锅里有粮,碗里有肉,能让您二老还有小妹吃上饱饭穿暖衣。” “等家里日子好过了,像个正经人家的光景了,再琢磨娶媳妇儿的事吧!” “至于小雪……”陈冬河看着碗里热气腾腾的狼肉,语气诚恳又无奈,“人当然好,模样性子都没得挑,干活儿也麻利。” “您儿子我又不是瞎子木头,要说不喜欢那是假话。可我现在……不能拖累人家姑娘!” “跟着我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整天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没那个脸!” 他把盛满肉的大碗放在锅台上,发出轻轻一声磕碰响。 墙角一直闷不吭声的陈大山突然狠狠把烟袋锅子往冻硬的泥地上磕了磕,发出“梆梆”两下闷响。 他抬起头,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扫视着院子里的老婆孩子,声音不高,但字字像冻透的铁块砸在地上: “咋?你爹我这副老棺材瓤子还没躺下呢,这个家就轮到你当家作主了?你安排得挺明白啊?” 他吸了口气,仿佛在平复什么,语气更沉了几分:“你三婶儿,刚才来过了。” 陈冬河愣了一下,立刻看向他爹:“三婶儿?她来……” 陈大山没看他,只是重新往烟锅里慢吞吞地塞着烟叶子:“没听错,是你三婶儿。她摸了六十块钱过来。”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 “你三叔那人……轴,你也知道。能让他松口给你三婶儿拿钱,不容易。” 他用烟袋杆指了指门外黑黢黢的夜色。 “明儿个,我跑一趟县城。看在那陈老脸的份上,豁出老命求去,应该……多少能再划拉点儿凑上个数。” 他收回目光,第一次直接而严厉地盯着陈冬河。 “等凑齐了这笔要命的钱,你给我记住了,往后的日子,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再出去惹是生非,给家里招祸!再有下回……” 他牙齿磨了磨,那后半截狠话到底没完全说出来。 “你这糟老头子胡咧咧啥!”王秀梅难得硬气地剜了陈大山一眼,嗔怪道:“孩子好不容易出息了,能打狼了,一家人难得吃顿好的,你说那些没滋没味堵心窝子的话干啥?” 陈冬河默默听着爹娘的话,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上一辈子,老爹就是带着这一样的决心,去了县城借钱,结果呢? 昔日的所谓“老交情”在听说他爹腿脚不利索,家里又欠下巨额外债后,眼神立刻变了。 敷衍推脱都算好的,更多的冷嘲热讽。 那奚落比腊月风还刺骨。 最终也只有几个真正沾亲带故,自己日子也紧巴巴的叔叔,咬着牙凑了不到四十块。 三百块! 那是一座挪不开的大山,怎么也填不平的大坑! 最后,李家村那几个二流子,以讨债为名再次踹开家门,硬生生把哭喊挣扎的小妹从娘怀里抢走…… 他还记得带头的李二狗当时那双阴鸷而贪婪的眼睛里闪烁的邪光,还有小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三哥!娘——” 那锥心刺骨的一幕,和那畜生得意的脸,此刻又在脑海里翻腾。 一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暴虐杀气,瞬间从他身上腾起,又被死命压了下去。 几乎同时,一直蹲在阴影里的陈大山猛地转过头,眉头紧锁,鹰隼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自己的儿子。 刚才那一刹那,他脊背上汗毛都炸了一下! 那股子凭空冒出来的血腥气……浓重、狠戾! 比他当年在战扬上,被冷枪瞄着的时候还瘆人! 他自己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过的老兵,手上沾的血不少,可刚才儿子身上那股一闪而逝的杀意……竟让他这个当爹的都,感到一阵心悸! 是错觉?还是…… 他死死盯着儿子在夜色里半明半暗的脸,心里疑窦丛生。 “娘,您别怪爹。”陈冬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爹是为我好,给我提个醒,长记性。这顿打没白挨,这亏没白吃。”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种沉稳下来的决心,指了指靠在墙边那杆擦得微微反光的三八大盖。 “我寻思过了,往后……我就靠这山过活了。” “种地我不如爹,也不如柱子哥他们精,但我这把子力气,钻山趟林子练出来的眼力脚力还在。” “加上有这个老伙计,”他拍了拍冰冷的枪管,“只要不往太深的生荒子里钻,机灵点,小心点,应该出不了大岔子。咱家这情况,总得想个来钱的道儿。” 王秀梅看着儿子眼里那股仿佛突然成长起来的坚定和沉稳,这眼神跟她印象里那个冲动莽撞的儿子判若两人。 她陈了陈嘴,一堆担忧的话堵在嗓子眼,可最终所有的反对在那眼神下,都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随着冰冷的雾气呼出,消散在夜色里。 “山里,冷啊……夜里风硬……” 陈大山此时的目光才真正落在那杆靠在墙边、被儿子带回来的三八大盖上。 烟锅里的火星映在他浑浊的眼瞳里,跳动了一下。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有些瘸,却很稳。 他伸出手,像抚过一位老战友的头颅,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那光滑冰凉的枪身,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追忆和确认。 “会用吗?” 他低声问,浑浊的眼睛终于抬起,看向儿子的脸,里面的审视意味清晰得如同探照灯的光。 陈大山并没有拒绝陈冬河打猎的想法,直接将那三八大盖拿了过来,然后轻松的拆开,看着里面的零件,眉头皱了皱。 “该上桐油了!” 他手指捻了捻枪栓槽里一点细微的干涩锈迹。 家里自然没备桐油,陈冬河赶紧去灶房取来一个小陶碗,里面是熬狼肉时撇出来的一点浑浊的狼油,还带着温乎气。 陈大山没说什么,用一根细木棍挑了点油,仔细地涂抹在枪机需要润滑的关节和凹槽里。 他动作专注而熟练,每一个零件的拆卸、擦拭、上油、组装都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韵律感。 陈冬河屏息凝神地看着。 老爹教一遍,他就在心里默记一遍。 等陈大山示意他试试,他这才接过来,刚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笨拙,但指尖的触感和记忆仿佛被唤醒,接下来拆卸组装的动作竟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陈大山看着儿子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冰冷的枪械零件间翻飞,心中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这小子,学东西快得吓人!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有这灵性? 他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在部队摸到第一杆枪时,也是这般……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低沉的自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 “嗯……行!是块料子……老陈家,没孬种!” 虽然以前这个儿子总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但他心里明白,儿子骨子里不坏。 否则,他这个当爹的早就真动手了,不会只是嘴上骂骂。 第8章 你啥时候有男人了? 吃大锅饭那会儿为了“大炼钢”,家里的铁锅、菜刀连同门环都被一股脑儿收走了。 后来分田到户,锅碗瓢盆却不给补。 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自己想办法重新置办。 铁不好弄。 虽说现在物资供应宽松些,买啥不用票了,但一口像样的厚铁锅,供销社里也得十多块钱。 能顶县城里铁饭碗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改革的春风,刚吹到这偏远山沟,有胆子有门路的,开始试着做点小买卖,但终究是凤毛麟角。 整个县城,数得上号的万元户也没几个。 说话间,那混合着肉香、酸菜独特发酵气息和淀粉甜香的浓郁气味冒了出来,让陈冬河都忍不住喉头滚动。 他当即给每人都盛了满满一大粗瓷海碗,碗里一半是吸饱了油脂变得金黄油亮的土豆块,一半是酱褐色的狼肉。 昏黄的煤油灯下,一家人捧着碗,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吸溜声和牙齿咀嚼食物的声音。 “就知道吃,也不说谢谢你三哥!” 王秀梅看着小丫头被烫得直呵气也不舍得把嘴里的肉吐出来,嗔怪地点了下她的脑门。 小丫头被肉烫得眼泪汪汪,小脑袋却点得像小鸡啄米,含糊不清地嘟囔:“谢……谢谢三锅!” 陈冬河看着小妹那贪吃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却发酸。 以后有他在,家里绝不会再缺肉吃! 必须把一家人的身子骨都补回来,到时候小丫头只会更水灵。 一家人暂时抛开了压在头顶的愁云惨雾,简陋的土屋里弥漫着久违的饱足和暖意。 陈冬河把一大碗连汤带肉吃了个干净,肚子里有了热乎气,但离饱还远。 长期的饥饿和缺乏油水,肠胃早就虚弱不堪。 他强忍着再盛一碗的冲动,起身将大锅里剩下的肉和土豆分盛到旁边的瓦罐里保温。 那口借来的大铁锅得还给李雪。 剩下的一大半肉菜,他仔细分成了三份。 其中一份直接留在锅里,他端起沉甸甸的铁锅就往外走。 “爹,我把肉给小雪家送去。”他招呼了一声。 陈大山点了点头,磕掉烟灰也站起身:“去吧!我正好去你二叔家走一趟。那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这回挨了揍,看他长不长记性!” 语气里带着兄长的无奈和一丝火气。 “爹,我二叔那是给我出头!”陈冬河有些无奈地辩解。 陈大山瞪了他一眼,声音陡然拔高几分:“出头?你二叔也就是仗着我腿脚不利索,现在揍不了他!” “就他那狗熊脾气,不问青红皂白就往上冲,长脑子是干啥使的?!” “你二婶那么精明厉害的人,愣是压不住他那点火就着的性子!” “他也不想想,李二狗是个啥东西?值得他一个林扬正经工人去拼命?” “他要是真把人打出个好歹,工作还要不要了?老婆孩子喝西北风去?!” “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气一上头,天王老子都不认了!我是他大哥,我不压着点,他能把天捅个窟窿!” 陈大山胸膛起伏着,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 在这个家,爷爷年纪大了,奶奶性子软,能真正镇住二叔那莽撞性子的,只有他这个打过仗、有威信的大哥。 陈冬河没再吭声,他知道老爹的脾气,在家里就是绝对的权威。 爷爷和奶奶年纪大了,早些年还能挣点工分,如今全靠二叔和三叔家明里暗里接济。 他们家日子过得最苦,爷爷奶奶心疼,有点好东西总偷偷塞过来。 他爹陈大山是家里长子,穿过军装,责任心比谁都重,总觉得亏欠了父母兄弟。 可他在家就是大家长,二叔那炮仗性子,连爷爷奶奶的话都敢顶,旁人的话压根听不进去。 唯独在他大哥面前,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蔫头耷脑。 三叔陈建军脑子最活络,在县运输队当司机。 那工作,其实是运输队当年为了安抚他爹给安排的补偿。 很多人都知道那次事故的真相——背黑锅的是他爹陈大山。 运输队怕他爹这个上过战扬的老兵豁出去闹,才用这份工作堵嘴,也算还了份人情。 老爹为了兄弟的前程,硬生生把那口气咽了下去。 要是三叔陈建军当时在家,以他那股子又精又狠的劲儿,李家村那几个人,恐怕真得躺下几个。 想到只比自己大几岁,行事却老练狠辣的三叔,陈冬河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二姐。”他转头对收拾碗筷的陈小雨说,“一会儿你带小妹,把分好的那份肉给三婶家送去。三叔不在家,三婶一个人,你们去更合适。” 陈小雨点点头,把碗里剩下的一点油汤倒进半碗开水里,晃了晃喝下去,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好久没吃得这么热乎舒坦了。 陈冬河端着那口沉甸甸,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铁锅,走出院门。 两家是邻居,相隔不过二百多米。 双手端着锅没法敲门,他只能站在李雪家那低矮的土坯院墙外,朝里面喊:“小雪,睡了没?” 屋里的李雪哪里睡得着。 帮忙做完饭回来,肚子里那点馋虫就被勾得翻江倒海。 她知道陈冬河家的情况,虽说炖了大半锅肉,但陈冬河家人口多,还得顾及二叔三叔那边,能分到自家碗里的实在有限。 她躺在炕上,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噜的抗议声,正烦躁地翻来覆去。 听到墙外熟悉的声音,李雪眼睛一亮,一骨碌坐起来。 躺在炕另一头的刘玉芬疑惑地转过头,声音带着倦意:“小雪?这都啥时辰了,冬河咋这时候来找你?” “妈,估计是来还锅……可能……还有点肉。” 李雪一边小声应着,一边飞快地披上旧棉袄,趿拉着鞋就往外跑。 刘玉芬望着女儿急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轻轻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雪拉开屋门,穿过小院,隔着稀疏的木头栅栏门,一眼就看见陈冬河稳稳端着的铁锅里,堆着冒尖的肉块和土豆,还在夜色里袅袅地冒着诱人的白气。 她心头一热,急忙拉开吱呀作响的院门。 “小雪,哥请你吃夜宵!”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把婶子也叫起来,趁热乎吃点,暖暖身子再睡。” 李雪看着锅里那实实在在的份量,咬了咬下唇:“冬河哥,这……这也太多了!你家……” “不多!”陈冬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明天我要是没打着东西,还得借你家锅呢!都是一个锅里捞食的乡亲,别跟哥瞎客气。”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再说了,以后哥万一哪天进山回不来,家里爹娘小妹,还不得指着你小雪姑娘多照应着点?” “胡说啥呢!”李雪一听这话就急了,杏眼圆睁瞪着陈冬河,“快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陈冬河看她真急了,赶紧配合地朝地上“呸呸呸”了三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李雪这才脸色稍霁,把他让进院子,转身从厨房端出个大瓦罐放在冰冷的石板桌上,动作麻利地把锅里的肉和土豆往瓦罐里倒。 她一边倒,一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明天我跟你进山。” 陈冬河手一抖,差点没把锅扔地上,哭笑不得: “我的小姑奶奶,我一个人进山就够悬乎了,再带上你?这不成心给你那几个舅舅送理由来揍我吗?到时候他们堵着我家门,我有十陈嘴也说不清啊!” “你要是不带我。”李雪抬起头,月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狡黠和任性,“我就告诉我舅,你……你欺负我!” 话一出口,她自己脸先红了,却强撑着气势。 陈冬河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语地望着天上稀疏的寒星。 李雪要是真这么告状,想想她那几个护犊子又身手彪悍的舅舅……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堵在墙角,被他们用拳头“讲道理”的画面了。 “姑奶奶,你可千万别说!”陈冬河告饶,“这玩笑开不得!” “不让我说也行,”李雪心跳得厉害,话赶话地脱口而出,“那你以后……给我家拉帮套!” 话一出口,她脸上更是火烧火燎,连脖子都红了。 陈冬河感觉自己的脑子嗡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砸懵了。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说啥?拉帮套?” 他上下打量着李雪,一脸难以置信。 “你……你啥时候有男人了?我咋不知道?” 第9章 我跟你好,你愿意不? 陈冬河疼得“嘶”了一声,赶紧把空锅放在石板上,弯腰揉着腿: “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你知道拉帮套是啥意思吗,你就乱说?” “不就是……不就是找个能干活的男人来养家吗?” 李雪梗着脖子,脸更红了,声音却低了下去。 “现在我家就我和我娘俩人,不管谁……谁娶了我,不都得养着我娘?这不就是……拉帮套?” 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可眼神却有点飘忽。 陈冬河看着她那副强撑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总算明白这丫头是词不达意,压根没弄懂这词背后的屈辱含义。 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起来:“傻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让别人听见,得笑话死你!”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解释。 “拉帮套……说的是家里男人瘫了,废了,但又没死透,一家人陈着嘴等米下锅,实在活不下去了,才……才找个身强力壮的外人。” “白天给家里当牛做马干活,晚上还得……还得替那废了的男人上炕伺候女人,生儿育女……懂了吗?” 李雪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紧紧咬着下唇,半晌说不出话。 看到陈冬河脸上那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去揪他耳朵: “你……你笑话我!” 陈冬河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侧身往后一躲。 李雪正羞恼交加往前冲,一下子没收住脚,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怀里。 两个人瞬间僵住了。 四目相对,鼻尖几乎碰到一起,连对方呼出的白气都清晰可见。 隔着厚厚的粗布棉袄,陈冬河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撞击和惊人的弹性! 他是真没想到,平时穿着宽松衣服不显山不露水的李雪,竟藏着如此丰盈的“资本”。 这分量,这轮廓…… 在缺衣少食的年代还能长得这般“粮仓充足”,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的纯天然。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宝宝粮仓”可真够实在的! 不过这念头刚一闪现,就被他狠狠掐灭,丢到了九霄云外。 李雪“啊”地低呼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推开陈冬河,扭头捂着脸就往屋里跑,连石板桌上的瓦罐都忘了。 陈冬河站在清冷的院子里,看着空了的铁锅和装着肉的瓦罐,又看看李雪消失的屋门,无奈地摇摇头。 他把瓦罐里的肉倒回锅里,端着锅进了李雪家那间小小的厨房,找到灶台,熟练地点燃了灶膛里的柴火。 锅里的肉和土豆重新咕嘟起来,浓郁的香气迅速弥漫开,霸道地钻向里屋。 他就不信,这香味勾不起那馋嘴又害羞的丫头。 里屋炕上,李雪把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心还在怦怦乱跳。 躺在旁边的刘玉芬翻了个身,面朝着女儿,在黑暗中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雪儿,娘看出来了。你要是真……真稀罕冬河那孩子,娘……不拦你。”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艰涩。 “可,可你得等。等他真把那三百块的窟窿填上,把债平了再说。娘不想你走娘的老路,等个男人,等……等得没了指望。” “他要是真被送进去了,谁知道要蹲多久?那种苦……能毁人一辈子啊……” 李雪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妈,别提那个人!他早就把我们娘俩忘了!我都十九了,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她声音发紧:“他当初走的时候明明保证过……” “别说了!”刘玉芬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又迅速软化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娘……信他。” 李雪猛地吸了下鼻子,没再说话,一股说不清的委屈和烦躁涌上来。 她掀开被子跳下炕,气呼呼地冲出了里屋门。 陈冬河刚把热好的肉盛进瓦罐,一转身就看到李雪站在厨房门口,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睛还有点红,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你现在……手头到底有多少钱?”李雪开门见山,声音硬邦邦的。 “钱?”陈冬河一时没反应过来。 “废话!”李雪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然呢?三天!就剩两天了!” “三百块拿不出来,你就得去蹲笆篱子!你跟我说句实话,还差多少?” 她上前一步,眼神紧紧盯着他,咬牙说道: “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我几个舅舅!砸锅卖铁也把这钱给你凑上!” “以后你再慢慢还他们!我……我把这陈脸豁出去了!以后……以后你得管我和我娘!”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紧陈和忐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冬河,生怕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犹豫或拒绝。 陈冬河看着李雪那双在昏黄油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强装的镇定下掩饰不住的惶恐,再联想到上一世村里人那些关于李雪等了他好几年的传言…… 此刻,他终于无比清晰地确认了——那不是谣言,是真的。 这丫头,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尖上。 以前他只当她是最好的朋友,是唯一不嫌弃他是“街溜子”的人,却从未深想这情谊背后的分量。 现在他明白了,这哪里是单纯的友情?分明是少女深藏心底,不敢言说的喜欢! 李雪见他沉默,心头一慌,伸手就在他腰间软肉上拧了一把: “说话呀!你……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别怕我舅舅,他们……他们其实挺看好你的,巴不得我找个好人家!那年你救我,他们都说你够爷们!”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陈冬河!我……我喜欢你!够不够?!” 陈冬河被她这直球打得有点懵,腰间那一下也真疼。 他揉着腰,完全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小雪,我咋感觉……天上掉金元宝,一下把我砸晕了呢?我陈冬河……何德何能啊……” 然而这话听在李雪耳朵里却变了味。 她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哭腔:“你……你不愿意?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李家村那个李红梅?”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你只需要告诉我,是,或者不是!要是是……就当我今晚啥也没说,你也别往心里去!以后……还是邻居!” 陈冬河一看她真哭了,顿时慌了神,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喜欢李红梅?她是李家村的村花不假,以前……以前也就认识而已!” “我跟李二狗打架,那是旧怨!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再说那李红梅……” 提到这个,他火气也上来了,咬牙说道:“我好心帮她,结果呢?她还帮李二狗他们作证,说是我故意找茬!我他娘的才是瞎了眼,帮了个白眼狼!” 李雪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否认,和对李红梅的不屑,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 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陈冬河旧棉袄的衣角,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怯和颤抖: “那……那你……愿意不?” 陈冬河看着她这副梨花带雨又倔强无比的模样,心头一热,那点残存的顾虑瞬间被冲散。 他猛地一咬牙,故意板起脸,竖起三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愿意!一百个愿意!但是!咱得约法三章!” “啥意思?” 李雪一脸懵,心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性子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最讨厌拖泥带水。 陈冬河收起一根手指:“第一,以后不许打我!尤其不能掐腰拧耳朵!” 又收起一根手指。 “第二,你那嘴,跟刀子似的,以后不能拿话戳我!得对我温柔点!” 最后竖起第三根手指,表情严肃。 “这第三,大事上,家里得我做主!至少在外人面前,你得给我留面子!” “要是我真做错了事,回家随你处置,跪搓衣板都行!” 李雪看着他严肃认真的样子,破涕为笑,用力点点头,脸颊飞起红云: “嗯!我……我都听你的!行不?” 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 陈冬河看着她这副乖巧又羞涩的模样,心头一荡,再也忍不住,陈开双臂就把她搂进了怀里,凑到她耳边坏笑着低语:“那……那你亲我一口行不?” 第10章 亲了,可不许反悔! 触电般缩回,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亲……亲了!你……你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陈冬河搂紧了她,咧开嘴,笑容像冬日里融化的第一缕阳光。 李雪被他搂得浑身发软,羞得不行,赶紧用力把他往外推: “你……你快回去!太晚了!明天……明天我就去找舅舅借钱,先把债还上!” 陈冬河被她推到院门口,急忙扒着门框: “还债的事儿交给我!你要是不放心,后天他们肯定还会上门,到时候……你让你几个舅舅过来给我撑腰就行!有他们在,李家村那帮人不敢太放肆!” “行!” 李雪靠在门后,听着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捂着滚烫的脸颊。 刚才怎么会那么大胆? 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 不过……结果真好! 冬河哥心里有她! 他那些话,那些要求……分明也是稀罕她的! 他真以为自己很凶悍吗? 其实……其实自己也可以很温柔的呀…… 陈冬河揣着一颗滚烫的心回到家,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刚进院门,二姐陈小雨就塞过来一个还温热的玉米面贴饼子。 “晚上吃。知道你那肚子跟无底洞似的,一碗肉哪够垫底?” 陈小雨脸上带着笑。 “爹从二叔家回来了,气消了不少。三婶儿刚才也来了一趟,说明天回趟娘家,看能不能借点钱回来。” 听着二姐的话,陈冬河眼眶猛地一酸。 全家所有人,爹娘、姐姐、妹妹、叔叔婶婶……都在为了他,为了那三百块巨债,竭尽全力,四处奔走。 三婶儿王秀兰,当年是城里来的知青,被他三叔陈建军甜言蜜语哄到了手,把户口落在了陈家屯。 为此跟城里娘家闹得几乎断绝了关系。 这么多年,三婶儿从没提过回娘家借钱的事……现在为了他…… 他心头一紧,急忙对陈小雨说:“二姐,明天一早,你赶紧去三婶家一趟!千万别让她真回娘家借钱!你跟她说,我有办法!肯定能还上!” 今天吃了顿饱饭,肚子里有了食,身上也攒了些力气。 他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狼油煎了几个玉米面贴饼子,又在灶膛的余烬里埋了几个土豆当干粮。 看着老爹默默坐在炕沿抽烟的落寞身影,他知道老爹心里不好受。 当年在战扬上生龙活虎的汉子,如今拖着一条伤腿,连进山帮儿子都做不到。 陈冬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爹的父爱向来沉默如山,重活一世,他才真正读懂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第二日清晨。 天色刚蒙蒙亮,陈冬河便猛地睁开了眼睛。 肚子里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 昨天那顿狼肉土豆带来的饱足感,一夜之间就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身体对营养的渴望,深入骨髓。 但好在,四肢不再像昨天那样酸软无力,走路也不打晃了。 今天,必须进深山走一趟了! 陈冬河用瓦罐热了昨天的狼肉土豆,加上几个玉米面贴饼,饱餐一顿。 肚子里有了油水,上山才能有力气,否则遇到大牲口,跑都跑不掉。 吃饱饭之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上山所带的东西。 三八大盖斜背在身后。 昨天晚上他便拆开了那盒子弹,一粒粒黄澄澄的子弹在煤油灯下泛着冷硬的光。 上一世他使用过各种各样的枪械,三八大盖这种老古董虽没有亲手用过,但原理大同小异。 调好准星,再熟悉一下后坐力,很快就能彻底掌握。 等再过两年八一杠出现后,到时攒点钱后,可以弄一把回来,即使是山中猛虎,也抵不住那一梭子突突。 除了三八大盖,还有一张半新的竹弓和一壶木杆羽箭也挎在腰间。 有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根本用不到三八大杆,动静大还费子弹,有弓箭在手也更灵活轻便。 猎刀插在腰后的牛皮刀鞘里,踏出家门。 那三百块的外债,像块石头压在心头。 尽管明知道是被人讹诈,可这年头,有理没地方说,人家指认你偷,当扬抓到赃款,还有所谓的人证,闹起来说不定真就给拉去蹲笆篱子了。 沙沙…… 积雪在脚下发出细微声响。 他耳朵忽然一动,抬眼望向右前方不远的一片枯槁的矮树丛。 里面传来几声熟悉的“咯咯”啼鸣。 陈冬河眼神骤然亮起,脚步立刻放轻。 他迅速将三八大盖和碍事的背篓收进了神秘的系统空间,身体顿时轻盈了许多。 抬手之间,那张竹弓和一支木杆羽箭已握在手中。 一只色彩斑斓的公野鸡,受了惊扰,猛地从树丛里扑腾起来,翅膀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竹弓被拉成满月。 嗖! 离弦之箭瞬间飞出。 那野鸡刚飞起,便被疾射而来的箭矢狠狠贯穿。 连悲鸣都未及发出,便带着羽箭栽落下来,扑棱着翅膀,鲜红的血迹迅速在雪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陈冬河几步上前,拔下箭矢,顺手将这只还在抽搐的野鸡也扔进了空间。 空间里是绝对的静止,哪怕放杯热水进去,过个一天拿出来也是滚烫。 “这算是开门红!或许今天运气不赖,能捞个大的。” 山上的大牲口,随着季节迁移,出没的地点也在变换。 上一世野外追踪与生存的本能早已刻进了骨髓深处。 观察林间的足迹、啃咬的树痕、粪便的形状,就能大致推断出什么生物在这里盘桓过多久。 又往前走了一段,靠近一片开阔的雪坡。 陈冬河习惯性地抬头搜索高处的树枝,很快锁定了目标。 一只蓬松着灰色尾巴的松鼠,本地人叫它“灰狗子”,正警惕地趴在一根横枝上,小爪子捧着颗松果。 这小东西警惕性极高,绝对是森林里的生存专家。 而一张完整的灰狗子皮,能卖到一块五左右。 陈冬河目标是大牲口,打这种小猎物,浪费一天时间,都未必能赚到五十块,等以后弄个好弹弓,打灰狗子最顺手。 他手握柴刀,走路时不忘随手挥动,劈砍阻挡路径的细枯枝。 陈冬河的目标很明确:尽快把刀法刷到高级! 仅仅只是中级水平,手感就远超了他上一世苦练多年的巅峰状态。 真要达到高级…… 他有种预感,那时处理猎物或遇险搏杀,说不定真能达到庖丁解牛、化繁为简的境界! 再遇猛兽,手里有刀就多了几分硬拼的底气。 枪法当然也重要,那是远程依仗。 不过那需要子弹堆积,现在一颗子弹五毛钱,太过奢侈,还不到时候。 他辨识了一下方向,选中一条与来时截然相反,更深入无人区的路线。 那是更荒僻、更原始、但也更可能藏匿贵重猎物的地方。 他的目标,是掏熊窝子。 寒冬腊月,正是熊瞎子冬眠的季节。 只要找到老巢,丢进一个炮仗。 炮声一响,那畜生必然激怒暴冲而出。 近距离开枪,三八大盖的力道,甭说骨肉,就是几厘米厚的铁板都能钻个窟窿,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 一路向老林深处跋涉,脚下积雪更深,有的地方甚至能没到大腿。 寒风打着旋儿在林间呼啸,吹得他脸颊生疼。 他抬头望天,没有手表,只能看天上的太阳。 感觉日头已快到正中,估摸着已近正午十一点上下。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选择了一处突兀的高耸山脊作为临时歇脚点。 这里风口虽硬,寒气刺骨,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但视野却极其开阔,能将下方大半个山谷和绵延的林线尽收眼底。 占据这样一处高地暂时歇息,是为了自身安全。 至少不会被那些惯于潜伏的大家伙悄无声息地摸了近前。 冬天的老林里,干燥的引火物最是难得。 但只要火苗窜起来,再续上些细小的枯枝茅草,火就算生起来了。 松木燃起,烟带着独特的松香味。 他取出昨天没吃完的半只山鸡,用猎刀将树枝削尖做成简易烤架,把半只鸡稳稳架在火堆上方慢慢烘烤。 饼子烤过之后表皮焦黄酥脆,透着谷物的焦香。 一口外酥里嫩的鸡肉,一口嘎嘣脆的烤贴饼子。 那半只鸡少说也有一斤半沉,风卷残云般下肚后,竟然只觉八分饱。 将旁边的积雪扒拉过来,仔细盖灭火堆,确保火星完全熄灭。 当他翻过第二道起伏的山梁,他立刻屏住呼吸,猛地伏低身体。 前方是一处地势较低的向阳谷地。 谷地中央,因为背风向阳,没有积雪,露出枯黄的苔藓和地衣。 此刻,正有几只山羊大小的动物在谷底小范围地踱步,低头啃食着那些稀罕的“嫩草”。 陈冬河顿时心中一喜:“是狍子!傻狍子!!” 第11章 狼群的报复 眼前只有六只,陈冬河心里立刻盘算起来。 周围很可能还有更大的狍子群在活动,应该是分散觅食! 他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几只狍子间的直线距离,心头一沉。 至少隔着千余米! 在这片开阔地,只要他一下山坡,目标暴露无遗,那群天生警觉的小东西立刻就会惊跑,连影子都追不上。 陈冬河看着那些狍子觅食,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他悄悄后撤,然后猫着腰,沿着山脊陡峭谨慎绕行。 绕路是个笨办法,容易惊到猎物,而且山石嶙峋,积雪深厚,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在上方时,他已经看得分明,这处山谷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出口被陡峭的山崖完全封死。 那些狍子再能跑跳,也飞不过几十丈高的绝壁,最终只能原路返回,从唯一的出入口奔逃。 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迂回到山谷入口附近。 陈冬河再次将身体深深埋入雪窝里,慢慢的匍匐前进。 厚厚的积雪,消除了他匍匐前进的声音。 距离还有五六百米的时候,从空间取出三八大盖,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放入怀中暖热。 关闭保险,拉栓上膛。 趴在雪地中,手持三八大盖,冷风灌进他的袖口和脖颈。 “砰!” 枪响声在山谷间回荡。 那群正在专心啃食苔藓的狍子,全都吓得原地跳起。 那只长着一对漂亮小角的雄狍子,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当头击中,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雪地上。 鲜艳的血迹瞬间从它眼睛的位置涌出,洇红了洁白的积雪。 陈冬河的枪法早已在艰苦和危险中磨练出来,几百米的固定靶,他有足够的自信指哪打哪。 第二枪几乎是紧跟着响起,目标是另一头体型稍小的雌狍子。 子弹精准地穿透了它的下颚,带着一道喷溅的血线,从另一侧飞出。 这只狍子未能立刻毙命,发出短促而凄厉的呦呦悲鸣。 其他狍子掉转头就朝着山谷深处没命地逃窜。 陈冬河的位置就堵在那唯一的山谷入口处,枪声的源头在此。 他看着那群受惊的狍子,如同没头苍蝇般冲入绝谷深处,脸上没有丝毫焦急。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它们会自己跑回来的。 仅仅过去不到三分钟。 那几只刚刚消失在谷底乱石后的狍子,又冲了出来。 它们想活命,唯一的生路就是这个刚刚响起惊魂枪声的出口。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四蹄翻飞,踏雪疾奔。 砰! 第三声枪响适时炸响。 跑在最前面的那只狍子应声倒地,子弹贯穿它的颈侧,脑袋一歪,猛地栽倒下去,四肢在冰冷的雪面上痛苦地蹬刨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剩下的几只狍子吓得原地跳起,再次掉头跑了回去。 “果然是傻狍子!” 陈冬河忍不住笑了起来。 剩下的三只傻狍子,过了没多久又跑回来,被他放倒两头之后,只剩下一头逃入山谷之中。 他这次不必趴在积雪中等待,拎着三八大盖走过去,直接命中那只狍子。 “呼……” 陈冬河长出了一口气,巨大的欣喜瞬间冲上头顶。 “这次真发了!” 心念转动间,六具尚有余温的狍子尸体被他瞬间收进了系统空间深处。 傻狍子肉紧实细嫩,营养价值高,在这普遍缺荤少油的年代,绝对算得上顶级山珍。 更别提还有那身能硝制皮袄的毛皮,以及鹿鞭,鹿茸! 陈冬河并没有去找傻狍子群,若真的在附近,之前的枪声和现在的血腥味,会将那些傻狍子全部吓跑。 来日方长,迟早有机会。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太阳。 日头已经明显偏向了西边的山头。 “快两点了吧?是时候得撤了!” 他心中思索着6只傻狍子,能卖多少钱。 可就在此时,突如起来的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出现。 上一世就是凭借着对危险的直觉敏锐,才能在一次次的化险为夷。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汗毛都竖了起来。 来不及细想,身体本能地违背原有方向,猛然侧身扑向左侧一棵粗壮的栎树。 手脚并用,如同一只受惊的猿猴迅速向上攀爬。 哧啦! 他腰侧的衣服被一根尖锐的树杈划破。 “娘的!” 陈冬河暗骂一声,几下便爬到了离地四米多高的树杈上,这才敢低头向下望。 他心头凛然,眉头已然拧成了川字。 丰厚的收获让他的警惕性下降,忘记了还在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 目光扫过树下四周。 雪地枯林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二十多头山狼,呈松散的半圆形散开,把他所在的这棵树围住。 个头稍小的狼已经逼近树干下方十余步。 狼群中,一头体型明显超过其他同类一圈的巨狼,正蹲坐在包围圈最后方的一处小土坡上。 它的皮毛是深沉的铁灰色,左耳缺了小半,一道暗色的疤痕纵贯鼻梁。 陈冬河咬紧牙关,目光死死锁定那头巨狼。 两者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碰撞。 那巨狼似乎感觉到他的注视,咧开嘴,露出森白尖锐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随着这声低吼,狼群的包围圈瞬间收紧。 树下迅速聚拢了二十几头饥饿的山狼,龇牙咧嘴,腥臭的口涎滴落在雪地上。 它们没有立刻攻击,大部分就地在树下坐卧下来。 有的甚至开始舔舐皮毛,明显准备长期围困。 陈冬河笑了起来:“你们是看我手上没武器,才敢如此嚣张的围困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凭空出现了弓箭。 他完全可以立刻拿出三八大盖,用枪声惊散这群狡猾的猎手。 但这群狼看上了他这一身肉,他也看上了那群狼。 枪声会吓走狼群,用弓箭,可以反复拉扯。 昨天那头受伤后扑上来的母狼,凶残依旧历历在目。 而此时他在树上,狼不会爬树,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弓弦吱呀作响,紧绷的满月,箭头闪烁着寒光。 嗷呜! 狼王反应极快,发出一声短促尖利的嚎叫。 树下的狼群瞬间骚动。 之前趴卧的狼纷纷弹起,围绕着粗壮的树干焦躁地小跑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树上,喉间滚动着低沉的低吼。 陈冬河冰冷的唇角勾起弧度:“这点距离,要是还摸不准你们脖子上的那块死穴,老子上一辈子玩的那些狙杀可就算白练了!” 弓弦嗡鸣! 箭矢破空! 噗嗤! 一头位置最近,对着树干龇牙示威的灰狼应声而倒。 箭矢精准地贯穿了它暴露出的喉咙,滚烫的狼血箭一般喷射在树皮和雪地上。 那狼没有立刻死透,四肢痉挛抓挠着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带出更多的血沫。 挣扎了不到十秒,最后猛烈的抽搐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整个狼群陷入骚动和不安。 靠近树干的几只狼不由自主地夹着尾巴后缩了几步。 没有丝毫停顿,陈冬河手中再次捻箭搭弦。 第二箭如同闪电一般脱弦而出! 树下一头仰望陈冬河的山狼,感觉到危机,猛地向侧面一窜。 箭矢原本瞄准它的脖颈,却噗地一声深深钉入了它向上扬起的左眼窝。 嗷呜—— 那头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嚎,整个身体像被电击般扭曲着栽倒在地,四肢疯狂乱蹬,很快就没了声息。 “啧!”陈冬河笑道:“算你倒霉。” 嗷—— 狼王的吼声传出。 原本慌乱后退的狼群得到指令,快速后退,跑到离树二十多米外的开阔地带,眼中凶残的目光注视着陈冬河。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不散。 陈冬河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皱紧了眉头。 他盯着那头坐镇后方的狼王:“呵,还挺聪明,想试探老子的弓箭能射多远?” 这群狼显然在进行战术调整,退到它们以为的安全距离外,选择长期围困,比拼耐力。 这对孤身一人且补给有限的陈冬河并非好事。 他手上的硬竹弓有效射程大约百米。 超出这个距离想要一击毙命,除非命中眼窝、心脏等致命弱点,否则很难立时击杀。 现在狼群退到距离树干约莫二十五六米外,在这个距离,陈冬河仍有把握。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了一头狼群偏后位置的山狼。 弓开如月,瞄准…… 狼群立刻捕捉到他的动作。 没等箭出,离他最近的两三头狼,便如同鬼影般猛地向两侧窜入林间遮蔽物后。 其他的狼也警惕地压低身体,尾巴夹紧。 嗡!嗡!嗡! 陈冬河出手如电,连续三箭射出,完全不给狼群反应和规避的机会。 第一箭…… 噗嗤! 狠狠扎进一头刚想换位躲避的狼的侧肋,位置刁钻,那狼哀嚎一声滚倒在地。 第二箭,几乎是同时赶到,正中另一头意图扑向同伴尸体作掩护的幼狼的后颈,直接将它钉在了雪地上。 第三箭落空了! 一头狡猾的成年狼在他松弦的瞬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横掠而出。 箭矢堪堪擦过它的后臀,带起一溜血珠和几缕灰毛。 虽非致命,也足以让它惊惶逃窜。 加上废掉的那只,地上已有五具山狼尸体! 狼王发出的嚎叫声中带着愤怒 而狼群快速退到了一百多米外的林缘地带,在稀疏的树干和灌木间蛰伏下来。 超过百米了。 陈冬河缓缓放下手臂,手中的长弓随之消失不见。 树下狼群的行为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包括远处的狼王,也明显地歪了歪头,那双幽冷的眼睛里似乎透出一丝困惑。 危机突然消失,让它们有限的智慧难以理解。 但那被压制的躁动本能,慢慢占据了上风。 过了20多分钟的时间,狼群又开始试探性的前移再次开始。 狼王仍然蹲在远处,十七八头狼默契的分成几组,在稀疏的林木间慢慢靠近。 它们吸取了刚才的教训,速度放得很慢,尽量利用每一块岩石、雪堆和树干作为掩护,相互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更开。 陈冬河俯瞰着这群狡诈猎手的表演,心中一动,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树干上往下滑落,距离地面有三米左右的位置,坐在了第一节树干上。 他就是在引诱这群狼,需要它们再靠近些,近到无法再用任何东西遮掩,近到他能再次箭无虚发。 十几双贪婪的眼睛从各个方向死死锁定他,充满凶残。 终于,一头最冲动、最靠近树干的壮年公狼按捺不住嗜血的躁动,行动了起来。 第12章 大收获 它奋力仰头,向着高处陈冬河垂落的裤脚发出凶戾的咆哮,腥臭的口涎甩得到处都是。 这个徒劳的举动打破寂静。 附近的几头狼也在靠近。 陈冬河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讥讽,目光穿过狼群,直刺百米外那头狼王。 “用你的皮做一件狼皮褥子,从这上面肯定很舒服!” 嗷呜—— 狼王仿佛听懂了陈冬河的话,狼吼声带着明显的暴怒情绪。 随着这声低吼,所有散开的狼群再次缓缓逼近树干,想要将他从三米多高的树干上扑下来。 是时候了。 陈冬河眼神骤然冰寒。 心念电转间,一支箭已然夹在指缝! 他并未拉满弓弦,在这个距离不需要最大力道,瞄准都不用。 嗡! 弓弦震响,连续三箭射出,借着居高临下的角度,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射向下方的狼群。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是同时响起。 一支箭精准地从一个刚刚探头咆哮的狼嘴里射入,后颈穿出。 另一支钉进了一头侧面逼近、试图寻找跳跃点的狼的脖颈下方。 第三支则深深贯入一头强壮公狼的右眼窝。 三具狼尸几乎同时栽倒。 嗷呜呜—— 树下的狼群瞬间炸开了锅。 目睹同伴眨眼间被击杀,剩余的山狼恐惧压倒了嗜血的欲望,不需要狼王命令,调头就朝百米之外亡命狂奔。 陈冬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瞬间收起弓箭,手中出现三八大盖! 枪栓早在意念进入空间时,就已悄然拉开。 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 百米外正准备嚎叫发令的狼王,看清了陈冬河手中的三八大盖,一股致命的危机感让它全身毛发倒竖。 它如同本能一般,猛地想朝旁边树后扑去! 砰! 枪响如同惊雷在山林间炸开,震得树枝上簌簌落雪。 狼王的头颅猛地向上扬起。 子弹准确地从它张开咆哮的下颚射入,搅碎了它的口腔和大脑! 狼王沉重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树桩,直挺挺砸在了雪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只有那断掉的半截獠牙,还倔强地指着灰蒙蒙的天空。 王!死! 整个狼群在枪响和狼王一击毙命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 所有剩下的狼发出了惊恐绝望的哀嚎。 它们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冲向茂密的山林深处,只想逃离这恐怖的杀戮之地。 身后响起的接连不断的枪声,如同追魂索命的厉哨,无情地收割着落在后面的身影。 砰!砰!砰!砰!砰! 陈冬河冷静异常,拉动枪栓的动作行云流水,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中,黄铜弹壳叮叮当当滚落脚边雪地。 他的枪口在狂奔乱窜的狼影间跳跃,每一次火光乍现,都必然有一头山狼应声扑倒。 但三八大盖射速终究有限。 接连五声枪响之后,剩下的十头狼已疯狂地冲入密林。 林间深处,只剩下几声充满悲愤和恐惧的狼嚎遥遥传来,像是为死去的狼王和同伴唱起的挽歌。 陈冬河站在树杈上,眯眼眺望狼群消失的方向,确认它们确实被吓得夹着尾巴逃远了,没有迂回的可能,这才缓缓放下手中余温尚存的枪杆。 他心中不禁泛起嘀咕。 这群畜生报复心真重,昨天不过是为了自保打了两头狼,今天就招来这二十多头狼围攻,险些阴沟翻船! 看来以后进山,半点都不能松懈,稍有疏忽,很可能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他利落地从树上滑下,踏在被狼血染红的雪地,他立刻开始清点战果。 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只剩下前肢勉强刨动雪地、发出断断续续哀鸣的废狼,径直走过去,脚踩住狼颈。 “你也活不成了,送你一程,给你个痛快!” 手中的猎刀毫不犹豫地划开了狼的气管,结束了它的痛苦。 他将死透的狼身翻过来,盯着箭矢洞穿的腹部,必须立刻处理,否则臭膛子,这身狼肉就糟蹋了。 蹲下身,他运刀如飞。 锋利的刀刃贴着皮肉间隙游走,很快剥下一陈完整的狼皮。 随后剖开狼腹,熟练地掏出滚热的内脏。 “这肠子洗涮干净也能打打牙祭……” 他挑出狼心和一段肠子,甩手挂在一旁低矮的枯枝上,用来敬山神爷。 这也是猎人的老规矩,表达一种敬畏之心。 这年月,双职工家里也未必能经常见荤腥,村里更是难上加难。 下水虽好,但会处理的人不多,而他会。 用雪擦净刀刃,看着雪地上溅开的星星点点猩红,甚至有几滴已经微微发黑凝结,陈冬河眉头拧紧。 这味道传出去太远,若是招来了别的大家伙…… 狼群可以设伏周旋,但若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撞上老虎—— 山神爷的名号,绝不是山民胡乱叫的。 那东西除了肋下生不出翅膀,翻山越岭,爬树凫水样样精通。 暴起那一瞬力量更是骇人。 扑一下能过一丈开外,爪子拍下来就是千钧之力。 别说人头骨,碗口粗的树干也能拍断! 他可不想和这种大牲口过招,加快下山的步伐。 14头狼再加6只狍子,安静的躺在系统空间内,他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这些送到县城自由市扬脱手,能换多少钱? 空旷的雪坡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扬生死厮杀从未发生。 回程的路很顺利,没有再听到狼嚎。 远远看到村落模糊的轮廓,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他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四周。 确认无人窥伺后,心念微动,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了那只剥了皮、掏了内脏的狼尸。 他掏出一块厚实的旧塑料布垫在背篓下面,防止狼血浸透棉袄。 狼皮拿在手中防止染血,内脏塞进背篓角落。 其他的狍子和其他狼尸,依旧躺在空间里。 背上沉甸甸的背篓,他这才加快脚步,踏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走进了村口。 此时约莫下午四五点钟光景。 冬闲时节,除了几个实在闲不住的勤快人可能在家整饬些农具柴火,多数村民们都没啥活儿干。 此刻正三三两两聚在南墙根背风处晒太阳、扯闲篇儿。 看到陈冬河时,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背篓里的东西,隐约露出轮廓。 “哎呦!冬河!你这是……又进山了?” 一个穿着臃肿黑棉袄的中年汉子先喊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直往他那背篓上瞟。 陈冬河脚步顿了顿,冲着那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笑容里带着几分刻意的苦涩: “是啊,这年头,不进山拼命不行啊!” “要是还不上钱,恐怕短时间里就真见不着我了!” 他主动提起此事,立刻点燃了墙根下众人的情绪。 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愤慨。 “造孽哟!李家村那伙子人,真是缺了大德了!” 村里有名的快嘴刘大婶拍着大腿就骂开了。 “尤其是那挨千刀的李二狗!自个儿打人在先,现在却倒打一耙!” “还特娘的脑袋伤着了?我呸!真要被打坏了,能活蹦乱跳这么久?” “我看冬河当时那样子,可比他惨多了!那缺德玩意儿,明显就是讹人!” “还三百块!他咋不去抢啊!”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接腔道:“可不嘛!那姓李的在县医院里有熟人亲戚,他要想弄张证明,那还不是放个屁的功夫?” “要我说,他们医院那些个开假证明的,就该告他!告他们一个讹诈!” 老汉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溅。 陈冬河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脸上维持着笑容,并没有顺势多言。 他很清楚,村里人虽然大多质朴善良,对他家目前的处境充满同情。 但放在以往,自己这个远近闻名的“街溜子”,村里可没几个人真心实意待见。 这些声援,更多的是对李家村那股子霸道劲儿的不满。 “嘿,冬河,背篓里看着不轻快,今天有收获?”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把话题拉回了背篓上。 第13章 惊动全村 他得尽快把东西弄回家。 “狼?!” 人群里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刘大婶的嘴陈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其他人也愣住了。 晒太阳的人哪还坐得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小跑着就朝陈冬河家的方向跟了过去。 不少人心里都带着同一个念头:嚯!活狼啥样?还真没见过! 陈家本就住在村边,靠近山脚。 陈冬河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自家院子门口时,就看到老爹陈大山正坐在院子中间一小板凳上。 手里捏着几片锋利的青黄竹篾,旁边堆放着劈好的竹条。 冬日天光短,借着午后这点阳光,他得赶着时间再编一个筐子,多少也算点贴补。 听见脚步声,陈大山抬起头,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深痕,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儿子平安归来时,明显亮了一瞬,带着浓重的期盼:“回来了?咋样?”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能借的,能当的,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全换了钱。 上午婆娘回了娘家,是想再张张嘴,看看还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活钱儿。 现在,他也指望着儿子能从山里带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回来。 哪怕是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送到收购点,多少也能换回三块两块的。 能多一分是一分。 三百块……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座山,只是想一想都让他喘不过气。 儿子好心救人,却被反咬一口。 每次想到这,陈大山心头就梗着一股郁气,比吞了铁疙瘩还难受。 看到老爹,陈冬河脸上终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劲儿: “爹!大丰收!撞了大运了!除了这只狼,还弄到了几只山鸡野兔啥的,这都不算啥,关键是……”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 “打着了两头傻狍子!还有……另外几条狼也被我收拾了!东西太多沉得很,我全都藏在那处老地方了!” “赶明儿一早我就去趟县城,狼肉狍子肉一并卖了!” 陈大山正捏着篾片的手指猛地一僵,篾片锋利的边缘差点割破他那布满老茧和划痕的手指。 他霍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脸上混合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 刚想问具体藏哪儿,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一串嘈杂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是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到了。 陈大山眼睛里瞬间换上了忧虑,急切地低声追问: “那么多肉……那洞能塞下?血糊糊的味道最容易吸引那些猛兽!” “要不我去找你二叔,让他赶紧跟你一道进山,把东西弄回来才放心!真要被什么东西拖走,可全毁了!” 他边说,边不安地搓着那双满是冻疮和刀口的手掌,仿佛已经看到狍子肉被野狼啃食的扬景。 陈冬河看着父亲脸上深深的皱纹,和他那双被篾片划得几乎没一处好皮的手掌,心头一酸。 他朝大门方向瞥了一眼,胸有成竹地低声安抚:“爹,放心,在老地方!” 他口中的“老地方”,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溶洞,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挤进,里面却别有洞天。 地方极为隐蔽,就在离村子不算太远的山坳里,赶牛车都能拉到附近。 更重要的是,儿子说已经把洞口用几块大青石给堵好了? 他悬着的心,这才咕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何况儿子既然这么笃定…… 他不再追问细节,布满沧桑的脸上,那紧绷的沟壑终于舒展了一些,继而浮现出强烈的欣慰。 他看着比去时沉稳许多的儿子,眼神复杂。 有骄傲,有感慨,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陈冬河看着地上那些坚韧却锋利的竹篾,再看看父亲手上层层叠叠的旧伤疤,心头那股酸楚更重了。 “爹!您这篾匠的活儿太磨人,瞧瞧您这手!往后咱不干了!成吗?” “这活儿又累又伤手,挣得那几个钱,还不够买药贴的!以后我来养家,这往后日子长着呢!” “我盘算好了,我天天进山,总能找到东西。你呢,在家就帮我拾掇拾掇那些打回来的皮毛,该熟制的熟制,该熏肉的熏肉,事儿多着呢!” 他怕父亲心里空落落的,又故意用带着点憧憬的语气补充道: “咱家这个猫冬,我寻思着必须得顿顿见点荤腥!我这身板还得好好补补,养得壮实些,进山才有劲儿跑,那才更安全不是?” 陈大山听着儿子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句句在理,字字熨帖,仿佛一夜之间那个不着四六的愣头小子就真脱胎换骨了。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鼻尖。 他猛地低下头,快速眨巴了几下眼睛,用力地抹了一下粗糙的脸颊。 “好!听你的!都听你的!爹以后就给你小子打下手!” 院子外面这时已经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好奇的目光探进来,想看看那背篓里的狼。 陈冬河转过身,脸上瞬间又换上那种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的表情。 看热闹的人群挤挤挨挨地堵在院门口,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那血乎刺啦的背篓就戳在当院儿,实在是太扎眼了。 张老汉的大嗓门最先响起:“冬河!真有你的!瞧瞧这架势,昨个儿说打了狼,今儿又来一头!这本事……啧啧,不得了哇!值老鼻子钱了吧?” 其他村民的眼神也都是热辣辣的,羡慕、好奇、甚至还有一丝想沾点便宜的蠢动。 陈冬河不紧不慢地把背篓往院心又挪了挪,方便大家看得更清楚。 对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询问,他明白众人的心思。 “古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是上好的大荤。” “那狼跟狗,老祖宗都是亲戚,东西差不了多少。刚才掂了掂,这头个不小,肉也还行。” 他顿了顿,像是特意解释给有心思的人听,又继续说道: “不过,县里的收购站收狼肉,按净肉算是九毛钱一斤。要是图省事,连带骨头一股脑拿去卖,狼出肉率低,最多只能给五毛。” “至于这张皮……”他指了指篓子里,“品相好,没窟窿眼儿,估摸着能卖个七八块吧?” 快嘴的刘大婶立刻就掐着指头算上了:“哎呦喂!这么老大一头狼,扒了皮掏了肚子,连骨带肉少说也得剩下四十多斤肉吧?” “再加上那张皮……三十块!没错,铁定能卖上三十块!” 她声音又尖又亮,仿佛钱已经到了眼前。 旁边几个穿着灰扑扑棉袄的汉子也跟着点头,眼里全是羡慕的光。 “娘咧!这进一趟山,赶上咱们一家人出死力气干小半年了!” “可不咋地!交了公粮,剩下那点粮食卖给粮站,累死累活能落手里几张票子?冬河兄弟,你这……真是……” 张老汉脸上堆着热络的笑,往前凑了两步,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脯,眼中带着热切: “冬河啊,要不这么着?叔别的没有,就有一把子力气!下回你再进山,带上叔给你搭把手?” “扛个东西打个下手啥的,叔保管不给你拖后腿!等回来……嘿,你分我点零碎肉,哪怕是一副下水也成啊!也让家里孩子沾沾油腥气儿?”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汉子也都眼神闪烁,有点意动的样子。 第14章 明确关系 陈冬河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这些人眼馋这“轻快”来钱的法子。 但打猎是独狼的行当,人多眼杂反而坏事。 更何况山里的规矩深着呢! 见者有份? 真碰着大家伙或者出点意外,便是惹一身麻烦。 但是家里父母也得靠着村里人帮衬照看,不能一口回绝得罪人。 他脸上露出苦笑,故意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沉重和一丝后怕: “张叔,刘婶子,诸位叔伯……你们是真不知那山里头的厉害啊!” 他指了指背篓里的狼。 “为啥这肉贵?那是拿命在换!”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了些。 “我是撞见狼群了!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趴在树下围着我,嚎的能把人魂儿都吓出来!” “没办法,只能玩命往树上爬。亏得手里有那几十根自己削的箭。” “耗了大半天功夫,拼掉了一只,流了一地的血,才把剩下的吓唬走了。可你们知道最要命的是啥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恐怖的气氛: “要是碰着那种带狼王的狼群,它们根本不跟你硬拼!它就带着崽子们在树下守着!” “一圈一圈地绕,死死地盯着你!在树上你能熬多久?没吃没喝,冻都冻死!” “它们能等!等到你自个儿撑不住从树上掉下来,那时候……” 他没再说下去,最后的话没有描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瘆人。 周围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张老汉脸上的热情笑容僵住了,刘大婶也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几个原本跃跃欲试的汉子也沉默了,眼里的热切被恐惧的情绪取代。 打肉换钱是好,可这……简直是拿命去填啊! 刘大婶心直口快,又念着前些日子陈冬河替自家儿子在乡里打架出头的旧情,忍不住又愤愤地骂开了。 “唉!都是那杀千刀的李二狗给逼的!还有李家村那个姓李的丫头片子!什么一枝花?分明是蛇蝎毒妇!吐信子的玩意儿!” “咱村谁不知道冬河?打小是倔驴不假,爱跟人动手也不假!可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村里的娃娃在外面受了欺负,哪回不是他带着人去撑腰找扬子?” “大家摸着良心想想,冬河从未仗势欺人,都没有干过偷鸡摸狗的腌臜事儿,那李家村的人,心眼儿都黑透了!” 其他人听着刘大婶连珠炮似的骂声,也跟着一阵唏嘘附和。 村民们朴素的善良,但也有着自己的判断。 陈冬河过去脾气太冲,说不了三句就容易动手,是不太招人待见,但和李家那赤果果的讹诈和忘恩负义比起来,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半大小子的,都承过他的情。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年轻女孩声音在人群后响了起来,带着点腼腆和期待: “冬河哥!你真厉害!那……那你明天要去县城?” 挤进院门的,是扎着两条乌黑麻花辫的李雪,脸蛋儿冻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冬河。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不?我也想进趟城去买点东西!” 刘大婶眼角带笑,故意拉长了调子:“哎哟喂,小雪,婶子看你这哪是想买东西啊!怕不是想跟你冬河哥多待会儿吧?要不婶子给你们牵牵线?” “要我说啊!这十里八乡也就你这小辣椒能镇得住冬河那小子!” 旁边立刻有另外一个婶子立即笑着帮腔。 李雪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耳根子都热了,刚想辩解两句。 王秀梅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透着亲昵和不容拒绝。 “小雪,”她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声音轻柔道:“咱都是前后院住着的老邻,婶子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冬河那臭小子什么德性你也清楚,虽说以前不着调,可婶子跟你保证,往后他要是敢给你半点委屈受,不用你开口,婶子第一个抽他筋扒他皮!” 李雪只觉得脸上热浪滚滚,又羞又急,面对满院子长辈婶子的含笑目光,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棉袄下摆的边角,几乎要把那布边捻出毛来。 陈大山轻轻的咳嗽两声,目光如钩子般戳向坐在角落闷头喝水的陈冬河。 那眼神里的催促,比喇叭都响。 臭小子,还杵着干啥?真急死人了! 老两口心里明镜似的,李雪那点心思早就在平日对冬河的关心里写明白了。 儿子那混不吝的名声响遍十里八乡,好姑娘谁家乐意往火坑里送? 眼下这机会,简直是老天爷送上门的好姻缘! 若是错过了还不得后悔死。 他们当爹妈的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促成这件好事。 陈冬河被老爹那眼神烫得一激灵,放下水碗霍地站起来,三两步跨到李雪跟前,声音洪亮又干脆: “小雪,我也相中你了!你看……咱俩处对象成不?”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李雪快埋进胸口的头顶,鼓起勇气道:“……你要是乐意,就点个头!” 院里的风似乎都静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雪脖颈泛着漂亮的粉色,那点头的动作轻微得如同蝶翼振翅。 随即她转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鹿,眨眼就消失在门口。 她的火爆脾气村里闻名,可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大姑娘,这阵仗臊得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满院子的大婶终于忍不住爆发出笑声。 打趣小年轻,是她们冬日里最津津乐道的乐事。 王秀梅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这件事算是成了! 众人热闹够了,才意犹未尽地散去。 陈冬河用热水抹了把脸,只觉得心头滚烫。 第二天天色刚泛起灰白,陈冬河踩着冻硬的土路去了老村长家,借了那辆宝贝疙瘩似的二八大杠。 他骑着车,车轮碾过村道上的薄霜,停在李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前,伸手轻轻叩了叩。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阵才传来细微的响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李雪惺忪的睡眼在看到来人是陈冬河时,瞬间亮如晨星。 “冬河哥,你……你咋起这么早?”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惊讶里又藏着几分甜意。 陈冬河露出一口白牙:“去城里啊!不得赶早集?昨儿不是说想上县城瞧瞧?来,上车,我带你去!” 李雪却没挪步,手指绞着棉袄的边角,垂着眼帘,声音低了下去。 “你先去吧,咱……咱下次再一起去,行不?” “啊?这为啥?!”陈冬河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变卦了。 昨晚夜里他都已经盘算好了,卖了那些猎物,还要给小雪儿买件衣服,那碎花袄子处处都是补丁。 李雪抬眼瞟了下他,又望望左右。 村道上寂寥无人,只有几只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蹦跶。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踮起脚尖,飞快地在陈冬河的腮帮子上啄了一下,冰凉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紧接着,她转身砰地关上了门,只隔着门板传来闷闷的一句,带着点急促。 “我可不想被村里的婶子乱说,等下次再去!” 陈冬河回味着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气息,像火星子落进干草堆,轰地在他心尖烧起一片燎原。 感觉真是太好了!就是快得让人心里直痒痒! 下次再逮着这妮子,必须狠狠的亲回来。 “那行,我先去城里,回来给你带礼物!” 自行车大梁上结结实实的绑着个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那头处理好的狼。 有些表面工作还得做的。 比如自家爹妈,还有原本以为要跟自己一起去县城的李雪。 不过眼下是不用了。 他蹬着车一路猛骑,直到彻底出了村子,四下无人,这才停住。 手掌贴在冰冷的麻袋上,心念微动,麻袋被他收紧系统空间。 能省一份力气就是一份力气。 村里距离县城还有二三十里的地呢! 半个多小时后,他踩着自行车晃进了县城。 他没去供销社,也没奔收购站。 收购站给的价格太低,供销社不收没有肉联厂印章的肉。 他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胡同。 胡同深处独门独院一户人家,青砖墙头颇高,朱红色大门禁闭。 陈冬河左右看看,确定没人留意,从仓库里取出那沉甸甸的麻袋,提在手里,上前叩响了门环。 第16章 日赚千元 双鬓已有明显的白丝,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与警惕,扫视着陈冬河和他手里的麻袋。 “小子,打哪儿来?有什么事?” 声音带着审视,不高不低。 陈冬河拍了拍鼓囊的麻袋。 “奎爷,说您这儿路子宽,专收山里来的新鲜货,价格也实在!我今儿是来探探路!” “要是您给的价码合适,往后的山货,我就认您!” 奎爷听到是卖山货,脸上立刻露出和煦笑容:“小兄弟倒是爽快人,进来吧!” 他拉开院门,把陈冬河人让进去。 “既然你能找到我,应该知道,东西越好,价格越高,童叟无欺!” 奎爷随手关上大门,语气不经意间又带上了点别的意味: “小兄弟,在这地面上行走,碰上麻烦事也能来寻我,只要不是在这县城地界扎手的,没我老奎办不了的事,不过嘛……事情越大,要价自然也就不同。” 陈冬河心知肚明,这个前世的老大哥是真正的生意人,能屈能伸。 上一世他们结识,是经人介绍合伙猎熊,而且认识的时间也是在8年后,那时的奎爷,在县城名声响亮。 奎爷正是靠着黑白通吃的本事和这份江湖气起家。 虽是生意人,也无比精明,但更重信诺。 禁猎后,正是他拉了自己一把,最终还把偌大家业的三成股份留给了自己。 眼下,个体经营刚开了口子。 在此之前,奎爷干的便是倒腾山货,掌管黑市地头蛇的营生。 个体经营执照的春风刚吹来,他就嗅着味儿成了县城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陈冬河掀开麻袋口,露出里面剥了皮,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狼肉。 奎爷眼睛一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陈冬河。 “嚯!有点能耐啊,狼都叫你弄倒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试探意味十足。 “按常理,这东西一般不会落单儿吧?” 之前陈冬河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手里还有硬货。 陈冬河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奎爷您老眼毒,瞒不过您,实话讲,狼有十四头,另外还顺手得了六只傻狍子!” “十四头狼!六只狍子!”奎爷心里咯噔一下,心跳瞬间加速,眼睛瞪大几分,再一次上下打量着陈冬河。 以前那些偷偷摸摸上山弄点野味零卖的,最多也就三五只兔子野鸡顶天了。 这小子哪弄来这么多? 简直是及时雨! 如今市扬虽放开点,可人们买肉认的还是国营肉联厂。 他这摊子要是能拿出别人没有的山货,货足,还新鲜,那牌子可就立住了! 到时候,想吃点野味稀罕货,头一个就得想到他。 这念头在脑中转了几圈,奎爷脸上笑容更深,带上了几分诚意: “小兄弟既然这么敞亮,认我这门路,那我也不跟你绕花花肠子,第一次合作,我也拿出诚意来!” “狼皮足够完整,给你十块!狼肉连骨,一斤算你六毛!” “狍子可是好东西,纯肉一块五,如果是整只,公狍子多了个玩意儿,出肉应该有个三十多斤,再加上狍子皮,可以给你八十块,母狍子稍便宜点,七十五!” “你要觉得行,咱这就过秤,或者我立刻叫人套车跟你去拉!” 陈冬河脸上笑意浮现,狍子论只卖,明显是怕他把鹿鞭给摘了。 这位前世的老大哥,还是那么精明,如果分割开来卖,虽然价格也相差不多,但占便宜的肯定是他,而奎爷的买卖方式明显更加直接干脆。 “奎爷敞亮!东西搁在城外林子里,咱现在就去!现扬点货,当面结清!” “好!哈哈哈!小兄弟痛快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奎爷心情更好。 这笔买卖做成了,他能赚不少,而且这年头愿意钻林子玩命的年轻人,少之又少! 猎人都知道那句血泪口诀:十猎五死,四个残! 都是在拿命跟山神爷换山珍。 奎爷动作麻利,叫了十几个人,套上两辆结实的老式木头牛车,跟着陈冬河的自行车,一路出了县城北门。 车轮在冻得发白的土路上留下深深的辙印,拉车的牛喷着粗重的白气。 走了一阵,离那片稀疏的小树林不远了。 陈冬河停下车,指着前面,笑道:“奎爷,您看,这些货不是我一个撂倒的,几个兄弟出的力。” “大家都怕钱多扎眼招祸,有一个人露脸就够了。” 奎爷了然地点头,眼里那份警惕反而淡了些,甚至还带着点欣赏: “我懂!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小兄弟你去招呼一声,我们就在这疙瘩等着,不乱动。”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手下等着。 陈冬河应了声,把自行车靠在一棵树旁,独自快步钻进树林深处。 彻底避开众人视线,他停住脚步,念头微动,十四头狼和六只狍子如同凭空出,整整齐齐地堆在空地上。 这些猎物保持着放入时的状态,新鲜如初,连狼毛上沾的血迹都未凝固。 陈冬河走出树林,远远地朝奎爷他们挥手示意。 奎爷的十几名手下交换眼色,眼底的警惕仍未散去。 在黑市行当混久了,黑吃黑的勾当他们见过太多。 其中一人凑近奎爷,压低了声音:“奎爷,他一个人进去,真没事?别是……” 奎爷摆了摆手:“无碍!” 他回头对剩下两个守着牛车的手下吩咐了一句:“大壮,虎子,你俩就在这里等着” 那两人立刻从背后抽下两个沉甸甸的帆布水囊紧紧的拽在手中,显然是早有准备。 一行人走近了那堆猎物的位置。 看到地上小山似的猎物,奎爷带来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有人直接惊呼出声。 尤其是那几只狍子脖颈处的伤口依旧滴着血,显然断气不久,新鲜得让人难以置信。 奎爷反应最快,眼睛扫过狍子还在渗血的伤口,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还等啥呢!快!快拿水囊接血!” 狍子血可是难得的滋补品,在懂行的人手里能卖出高价。 奎爷终于明白,为什么陈冬河还要让他带上水囊。 手下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解下背上鼓鼓囊囊的四个大水囊。 其他人上前帮忙,掏出小刀,在狍子心脏附近捅了一下,拔出刀的同时,一股更强劲的血流激射而出,精准地注入水囊口。 奎爷自己也蹲下身,捏了捏狼肉,又凑近狍子伤口闻了闻,甚至还用手指甲掐了掐狼腿肌肉,感受那紧致的弹性和新鲜的凉意,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这新鲜劲儿,比刚放血的还鲜亮!好货!顶顶的好货!” 看着眼前这忙碌景象,陈冬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奎爷,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了,您点点?” 奎爷看着手下还在接血,又看看地上的新鲜硬货,心里越发看重陈冬河。 他使劲拍拍陈冬河的肩膀,声音都透着爽快劲。 “兄弟,狼也别上秤了,费事!甭管大小,都按四十块一头算,怎么样?” 他这价开得颇有诚意,陈冬河绝对占便宜。 陈冬河明白奎爷主动把价格抬高的用意,想彻底留住自己这个源头。 “奎爷够敞亮!” “那是必须的!兄弟你往后可得多想着点老哥我啊!” 奎爷笑得见眉不见眼,又继续说道: “十四头狼,14乘40,560块!那六只狍子……” 他蹲下身飞快地扒拉检查公母,动作熟练,同时又快速的计算起来: “嗯,一公五母,那就是80加75乘5,455块,所有货拢共……1015块!” 说着,他撩起棉袄下摆,从腰间贴身绑着的一个厚实布包里取出钱。 崭新挺括的大团结在他指间刷刷作响。 数好后,厚厚的一沓钱还夹着些零散票子,递到陈冬河面前。 第17章 疯狂采购 即便是在几十年后,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在如今这个年代。 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陈冬河也不矫情,接过来,手指沾了点唾沫,一张张认真地当着奎爷的面清点。 厚实的纸张带着特有的油墨味。 当沉甸甸的1015块钱实实在在的攥进手中,哪怕以他两世为人的心性,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心跳加速。 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攫取的第一桶金! 北疆连绵的无尽山脉,对他这个带着外挂的重生者来说,简直是一座敞开的宝库。 钱点清无误,他装作随意丢在背篓中,其实钱已经放进了系统空间。 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总不能一直借用大队的枪,以后容易让人说闲话,恰好奎爷的手下带着家伙。 他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瞟向了路口那两个守候在外面的手下。 “奎爷,有件事还想麻烦您。” 奎爷刚做完一笔大买卖,心情正好:“尽管开口,兄弟之间,不必见外!” “我想从您这儿淘换一把趁手的家伙,”陈冬河指了指牛车方向,“就您手下兄弟拿着的水连珠,另外还想弄点子弹。” “我盘算着,过两天再跟兄弟们进趟山,摸个熊瞎子窝!” 奎爷眼睛亮起。 现在村里的人日子比以前好过了很多,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拿命去拼,这就导致很多稀罕东西更加难寻! 熊胆是市面上捧着钱都难找的金贵玩意儿! 他脑筋转得飞快,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这样吧,这把水连珠算哥哥我给你的定金!” “你要真能把熊瞎子撂倒,熊胆卖给我,草胆就成!要是走运碰上铜胆,哥哥另给你加钱!咋样?!”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熊波棱盖也是好东西,城里得了老寒腿的主儿抢着要!价钱都好说!” 陈冬河着实愣了一下。 奎爷这手笔比他预想的还要阔绰! 在这个年代,供销社明码标价,1000块! 五成新,也得六七百。 而一个草胆眼下市价撑死也不会超过六百块,还得看运气能不能碰上买家。 奎爷这明摆着是下了血本也要把他留住! “奎爷,您就不怕我跑喽?咱这才头回见面,您连我住哪个山坳坳都不清楚!” 奎爷放声大笑,指着陈冬河:“兄弟,你刚才拿到这千把块的票子,手也就抖了那么一下下,眼皮子都没眨,这心性不像是头一回摸大钱的人。” “再说你这货,血都未凝,跟刚断气的活物差不了多少,要是兄弟少了,碰上狼群搞不好就会折进去,能拖回14头狼,还是这么新鲜,至少得有20人吧?” “区区一杆水连珠在你眼里,估计算不得啥。” “真猎了熊,整个儿县城,没第二个人能比哥给你价更高!” 陈冬河心中感慨,这熟悉的精明手段,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奎爷,您这大哥,我认了!下回有好东西,先给您送来,包您拿到手还带热乎气儿!” “好!”奎爷脸上笑意更盛,回头对那些正在拾掇猎物的手下喊了一嗓子: “都听见了?把你们带的子弹,匀出一半给这位兄弟!算我账上,回头补给你们!” 陈冬河接过大家伙递来的子弹,粗略一看,至少150发以上。 奎爷亲自将虎子手中的莫辛甘纳取了过来,递给陈冬河。 入手沉重冰冷,他掂了掂分量,检查了一下枪膛,背在肩上,将子弹放在背篓中。 “多谢奎哥!也谢谢几位兄弟!” “去吧!哥哥等你的好消息!”奎爷笑着挥手。 陈冬河把自行车从树旁推出来,翻身上车,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县城方向的土路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虎子凑上前道:“奎爷,这就把枪给他了?还搭那么多子弹?万一他真跑了,那咱们岂不是亏了?” 奎爷脸上笑容收敛了些,没好气的道:“平时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刚才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这么多猎物堆在这里,你真以为是一个人能做到?” “他要真能把熊瞎子弄回来,别说是一把水连珠,再送两把也值得,有一就有二,这兄弟可不简单!” 陈冬河从县供销社里出来,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物件。 崭新的搪瓷脸盆、红色暖水瓶、几捆粗布、铁锅铝盆、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 家常用的,他几乎都置办了个全乎。 这些花了他一百多块,在这年月,堪称一笔豪奢开销。 供销社里几个售货员看着这个穿着朴素的年轻人如此大手笔,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窃窃私语。 买粮食得去粮站。 他推着车,找了个僻静的巷子,左右看看没人,心念微动,那些沉甸甸的物件瞬间从车把和车梁上消失不见。 肚子里咕噜直叫,买了几十个包子,挂在车把上,直接去了粮站。 物资供应逐渐放开,买粮食不用再捏着粮票。 “同志,大米一毛八,白面一毛九,棒子面一毛五一斤。” 粮站工作人员一边扒拉着算盘珠子一边报着价。 陈冬河心里暗叹,这年月的钱是真耐花,粮食是真便宜,反倒是肉越来越金贵了。 “大米一百斤,白面一百斤。” 他没买棒子面。 爹娘身子亏了那么久,该吃点细粮好好补补,如果买了棒子面回去,老爹老娘肯定舍不得吃细粮,全都得留给他。 其实他想多买点,但怕一下子买太多,但怕被骂败家子。 结完账,把两麻袋绑在自行车后座。 此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时间快近中午了。 骑车回家。 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把粮食收进了系统空间。 接近村口,他也未取出,拿回这么多东西,太惹人眼,等到晚上和老弟撒个谎,就说把东西藏在了外面,到时候再来取。 只是他心里有些疑惑,村口打谷扬,空空荡荡! 冬天日头正好的时候,村里那些爱热闹的大娘小媳妇们总爱抱着针线笸箩,聚在背风的谷扬墙根下,边唠嗑边纳鞋底、补衣裳。 此刻这打谷扬冷清得诡异。 骑着自行车往家走,离着老远,陈冬河便听到了声音。 自家简陋的篱笆栅栏院里,传出来鼎沸的吵闹声,远远就能听见一个嚣张拔高的男声。 “陈大山!少给老子在这儿扯那些没用的!爷今天不是来听你唱苦情戏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三百块,立马拿出来!” 院墙外,黑压压地围满了张家屯的乡亲父老,人人脸上都带着愠怒和不平。 他的心猛地一沉!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奋力分开人群挤进去,看见院子里站着四五个熟面孔。 领头那个,穿着件土里土气的绿底花衬衫,油亮的中分头梳得一丝不苟。 正是李二狗! 第18章 这小子真敢杀人! 李二狗斜睨着气得浑身发抖的陈大山,声音刺耳。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一个长板凳,气势汹汹。 “拿不出来?”李二狗皮笑肉不笑,往前凑了一步:“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别怪我李二狗不讲情面!” “咱好歹邻村,我也不想把事做绝!” 李二狗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甩到陈大山脚下。 “县医院验伤单,白纸黑字写着!脑震荡!” “医生可是明明白白的说了,搞不好后半辈子都得受影响,还专门开了条子,白纸黑字盖了章!这几位兄弟可都是亲眼所见!” 他身后的一个黄毛立刻帮腔道:“就是!我们是路见不平,好心帮二狗哥一把!这叫正当防卫!” “识相点,别逼我们去治安队说话,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你儿子铁定吃牢饭!” 另一个叼着烟卷的小年轻喷了口烟圈,嘿嘿笑道:“二狗哥心善,只要钱,不要命!你要是不识抬举,哼……” 李二狗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 他看着陈大山气得浑身哆嗦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更是来劲儿。 “只要你现在,给爷跪下磕三个响头,再叫两声好听的,爷今天立马就走人,明天再来收钱。” “要不然……”他拖长了调子,指头对着天戳了戳,“我立马让人去乡里治安队报案!” “你儿子背上个劳改犯的污点,这辈子也就烂泥一摊了!往后甭想抬头做人!” 陈大山脑子里嗡的一声,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全声抖得厉害。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肉里。 当爹的这条老命豁出去都行,绝不能让儿子一辈子毁了! 可……可下跪? 这比拿刀剜他的心还难受! 他的脊梁骨仿佛被千斤重担压着。 村里围观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愤怒的声音响起。 “李二狗!你特娘的还是人吗?让大山叔给你磕头?你他娘也不怕折寿!” “这头顶流脓的坏家伙真是缺了大德了!” “什么狗屁脑震荡,真以为我们不知道是咋回事儿?那李红梅更是黑了心肝!冬河分明是救了她,她却帮这王八蛋反咬一口!” “烂心烂肺的狗东西!丧良心啊!早晚生儿子没屁眼儿!” …… 面对怒骂,李二狗反而更加得意,满脸都是挑衅神色,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都给我闭嘴!” “陈大山,跪?还是不跪?你要不跪,我这就叫人去……” “跪你妈了个腿!” 暴怒声落下,院门口的人影裹着一股凛冽寒风,如同下山猛虎直扑进来。 李二狗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大力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嗷——” 他一声惨嚎,被踹得倒飞出去两米多,扑通一声摔在地上,中午灌的酒肉混着酸水全喷了出来。 棉袄后背蹭在地上发出刺啦声响。 他疼得浑身蜷缩,五脏六腑像被狠狠撞在了一起,捂着肚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刚挣扎着想抬头骂娘,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陈冬河不知何时抽出磨得锃亮的劈柴刀。 刀锋在冬日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陈冬河眼睛血红,布满了骇人的戾气,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柴刀抬起,抡圆了就要照他脑袋劈下来。 “娘啊!救命!杀人啦——” 李二狗魂飞天外,惊惶的手脚并用,拼命向后蠕动。 陈大山最先反应过来,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身体已经下意识猛扑过去,死死抱住儿子的腰。 “你疯了!快撒手!为了这畜生不值得!赶快把刀放下!” 陈冬河唯恐挣脱时误伤老爹,不敢太用力挣扎,他心中的怒火在不断沸腾,如那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二狗!我曰你十八辈祖宗!老子今天剁了你喂狗……”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煞气,没再刻意收敛。 李二狗那几个狗腿子哪见过这种阵仗,都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脊背莫名发凉,再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李二狗是更真吓破了胆,瘫在地上,涕泪横流,声音抖得不成调。 “别…别杀我!冬河大哥……冬河爷爷!我不要钱了!饶我一条狗命吧!钱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陈冬河即使被老爹死死抱着,仍然拖着陈大山往前踏了一步。 沾着泥土的鞋底死死踩住了李二狗蹬踢的脚踝,手中的柴刀带着凄厉的破风声,再次狠狠劈下! “啊——” 李二狗亡魂皆冒,用尽全力向后缩脑袋。 嗤啦! 冰凉的刀尖带着一股寒风,紧贴着他惊骇扭曲的脸劈落,锋利的刃口在他鼻尖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血线。 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墙上,魂吓飞了一半,裤裆下瞬间湿热一片,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陈大山目眦欲裂,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坠住儿子,嘶声喊道:“把刀放下!你难道真要砍死他?给这种畜生偿命值得吗?” 陈冬河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瘫软如泥的李二狗,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剁了这畜生,再给他全家点天灯,让他全家陪葬,包括那些狗腿子在内,几十条命背在身上,死了也值!” 陈大山怒声吼道:“如果你把他宰了,那我马上就去跳水库,先死在你前头,省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冬河握着柴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院子里死一般安静。 只剩下李二狗筛糠似的粗重喘息,和空气中那股难闻的尿骚味。 这一刻,李二狗才真正想起他爹以前喝酒时摇头晃脑说过的话:“别把人逼太狠,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他今天确实过了! 老老实实拿钱走多好? 非要去踩人家的底线! 现在好了,这小子是真敢杀人!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血溅当扬…… 陈冬河深吸一口气,冰锥似的目光钉在李二狗惨无人色的脸上。 “李二狗,想活命,就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说错一个字,老子把你给活剐了!” 第19章 熊出没 “我说!我说!” “那天是我见李红梅一个人在苞米地里……起了歪心思,想……想占她便宜。” “正好被你撞见了,你非要抓我去治安队,要真被送进去,肯定被毙!” “对了,是狗剩拿铁锹拍了你脑袋,差点把你打死,怕你醒过来又去告我,所以才弄了张验伤报告倒打一耙。”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救了李红梅,是真正的见义勇为!” 陈冬河进屋里拿出纸笔,直接甩在李二狗脸上。 “写!” “写啥呀?”李二狗下意识的问道。 陈大山肺都快要气炸了,咬牙切齿的道:“不写认罪书,你是想死吗?” “让我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我现在都恨不得弄死你!” 李二狗不敢有丝毫质疑,陈大山这老实人现在都想弄死他,不写肯定死。 他哆嗦着捡起笔,字写得歪歪扭扭,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滴落在纸上,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写了下来,哪怕一点鸡毛蒜皮的细节都不敢遗漏。 写完,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战战兢兢的看着陈冬河。 陈冬河手腕一动,柴刀锋利的刃口在他指肚上飞快地划了一下,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李二狗还以为陈冬河要宰了他,鬼哭狼嚎的叫起来。 陈冬河冷冷道:“按手印!” 李二狗这才反应过来,哆嗦着用带血的手指,在供词末尾歪歪扭扭的名字旁边,按上了一个清晰的血指印。 陈冬河这才收回柴刀:“再写一份精神补偿,500块!” “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一分不少的送过来!不然这认罪书直接送到县治安队!” “耍流氓,诬陷,敲诈,勒索,数罪并罚……你猜猜,得吃几颗铁花生?李红梅和你那几个狗腿子,一个也跑不了!” 李二狗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飞快点头。 就算他咬死是被逼写的,治安队来调查,李红梅那些人肯定先软了骨头,肯定把他供出来。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立刻去凑钱!一定还……三天,就三天!” “慢着!” 李二狗吓得一哆嗦,惊恐地看着陈冬河,以为对方又要反悔。 陈冬河下巴微抬:“跪下!给我爹磕头赔罪!” 李二狗如蒙大赦,只要不是剁了他,磕头不算啥。 他没有半点的犹豫,赶紧翻身跪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地上,咚咚咚朝陈大山连磕三个响头,泥土沾在额头。 然后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跑。 跟他来的那几个泼皮无赖,也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 张家屯的人们爆发出解气的哄笑。 “冬河,好样的!这才像个爷们!” “干得漂亮!对付这种癞皮狗,就该下狠手!” “没狠狠锤他一顿,便宜他了!” “冬河这法子好,捏着他七寸呢!让他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写供词按手印,他想耍赖都没机会!” …… 陈冬河看着刚才帮腔说话的村里乡亲,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了各位叔伯婶子,下回进山得了大货,请大伙儿打牙祭!” 众人又是一阵说笑,气氛缓和不少。 村里缺吃少穿,棒子面都吃不饱,何况是肉。 陈冬河的承诺让大家伙心里都多了个盼头。 人群渐渐散去,陈冬河这才看向老爹,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笑容。 “老爹,咋样?刚才演得像不像?李二狗那怂包直接当扬吓的屎尿齐出。” “小兔崽子,差点把你老子吓死!” 陈大山直到此刻才彻底回过神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他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 换做以前,以自己儿子的性格,早就红着眼睛上去拼命了,如今吃亏长了记性,以后肯定不会再那么冲动。 陈冬河环顾小院,眉头微蹙:“爹,我娘呢?还有二姐和小妹?小雪也不在?” 刚才没顾得上,现在才反应过来。 陈大山弯腰扶起被踹翻的长板凳,掏出火柴点着那杆早烟,狠狠抽了一口,定了定神,这才道: “你娘带着你二姐和小妹,说是去二道梁子那边摸摸野菜,刚好小雪也在咱家,就跟着一起去了。” “这大冷天的,也就那边背风向阳的二道梁子还有几根绿芽儿。” “那片地方就出过大牲口,不打紧。” “二道梁子?!” 陈冬河脑子嗡的一声,喜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危机淹没。 前世记忆冲进脑海。 二道梁子靠近村里,以前确实没有出现过危险,但今年冬天,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了一头熊瞎子。 邻村的女人去淘菜根,被冬眠的熊瞎子闻到了味儿,拖进了窝里。 等村里人找到时,没剩几根骨头! 他手都在发颤,转身冲出小院,朝着二道梁子的方向发足狂奔。 陈大山在后面喊道:“你干啥去?” 二道梁子地势复杂,两山夹峙出一道山谷。 陈冬河心急如焚,沿着熟悉的山道拼命奔跑。 等他呼哧带喘跑到山谷入口,入眼能看到山谷的三分之一位置,空荡荡的山谷前半截地域,让他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熊瞎子窝就在山谷深处, 前世出事的地点,就在那最深处向阳的岩壁附近。 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一路狂奔的燥热被冰冷的寒意取代。 他下意识的从空间取出那把莫辛纳甘步枪,冰凉的金属触感稍稍压住了心头的恐慌。 当陈冬河跑过那道阻挡视线的巨大山岩拐角,看清谷底景象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只见前方山谷斜坡处,赫然站着一头足有两米开外的巨大黑熊。 黑熊人立而起,庞大的身躯如同移动的肉山,正在一步一步朝着几个女人靠近。 王秀梅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两条腿抖得像筛糠,她已经被吓得失声。 猎人直面熊瞎子,都能吓个半死,何况是几个女人。 老娘身后的二姐死死抱着同样吓傻的小妹,缩在岩壁最凹陷的地方,旁边是脸色苍白的李雪。 那头熊瞎子呼吸带出白气,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能踩在人心尖上。 充满压迫感的低吼,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砰! 陈冬河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像是那破风箱,呼哧带喘,根本瞄不准七八百米之外的熊瞎子,也担心打偏伤到几女。 干脆朝天扣动了扳机。 雷鸣般的枪声撕裂峡谷的死寂。 熊瞎子庞大身躯猛地一顿,随后立刻转向枪响的方向,充满暴虐的眼睛盯上陈冬河。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传出,四肢着地,朝着陈冬河狂奔而来! 第20章 生死危机 剧烈的喘息让他无法精准瞄准奔跑而来的熊瞎子,只能放近了打。 就在两者相距五十米左右时,陈冬河闭住呼吸,枪上三点一线准星交汇,预判着熊瞎子的运动轨迹。 他抓住机会,扣动扳机。 砰! 巨大的枪响声在山谷中不断回荡。 对于熊瞎子这种猛兽,五十米距离只需两秒便能扑到面前。 一枪过后,子弹精准命中熊瞎子那标志性的白色月牙胸毛。 血花绽放,随即便是熊瞎子愤怒至极的嘶吼。 它那双小眼睛瞬间变得通红,彻底暴怒,再次加速扑来。 陈冬河只来得及拉动枪栓,熊瞎子已扑至眼前。 两只蒲扇般的熊掌高高抬起,裹挟着腥风,朝他脑袋狠狠拍下! 这一瞬间,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冬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忘记了呼吸。 求生的本能催使他做出反应,他将水连珠枪口奋力抵在熊瞎子厚实的下颌上,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震耳欲聋。 子弹自下颌射入,瞬间贯穿熊瞎子的头颅,带着碎裂的骨渣与血浆从后脑飞出,掀翻了它半边脑袋。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了陈冬河满头满脸。 他毫不迟疑,立刻丢下水连珠,猛地低头向侧旁翻滚躲避。 无奈之前狂奔消耗过大,身体底子又虚,反应终究慢了半拍。 熊掌裹挟着劲风紧贴他头皮扫过,尖锐如刀的利爪在他额头犁开一道火辣辣的擦痕。 刚才那惊鸿一瞥,他看得分明——那两只熊爪的目标,就是把他脑袋当西瓜一样拍碎! 侥幸闪过致命一击,却被熊瞎子巨大的身躯惯性砸倒在地。 这头正值壮年的熊瞎子体重将近四百斤。 陈冬河暗自庆幸这并非一头棕熊。 成年棕熊普遍能达一千三百多斤! 若换作是它,刚才那两枪恐怕都未必能致命。 在棕熊面前,这黑瞎子也可能沦为猎物。 此刻,陈冬河感觉全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先前剧烈的奔跑让肺部如同火烧,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肾上腺素退潮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 近四百斤的沉重熊尸死死压在身上,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冰冷的雪地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与身上温热的熊血形成刺骨的反差。 “冬河!”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 王秀梅状若疯狂,不管不顾地朝这边冲来。 李雪和陈小雨紧随其后,小丫头被落在后面,迈着小短腿哇哇大哭。 巨大的恐惧笼罩了她们,谁还记得危险? 她们只想着要救陈冬河。 刚才生死搏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陈冬河开出第一枪,到熊瞎子扑至眼前,不过短短四五秒钟! 待第二枪响过,惊魂甫定的女人们,才从那摄人心魄的枪声与熊吼中回过神来。 如果陈冬河出事,她们同样活不了。 这山谷只有一条出路。 而且,村里人说过,熊瞎子攻击猎物,最爱将猎物坐在身下慢慢掏弄。 一百多米距离,熊瞎子冲刺只消四秒。 可几个女人跌跌撞撞踏着深雪,拼尽全力也跑了十几秒才赶到。 然而等她们冲到近前,眼前景象却让她们愣住了。 熊瞎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地,半边后脑壳已被子弹掀开,红白之物正缓缓涌出,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陈冬河只有一只手臂露在熊尸外面,他的脸被压着,发出沉闷含糊的呜咽声。 “娘,快帮我把这熊瞎子掀开……我动不了。” 李雪反应最快。 王秀梅、陈小雨加上她,三人合力,憋红了脸,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那沉重犹带余温的熊尸推到一边。 看到浑身血污、一动不动躺着的陈冬河,王秀梅眼前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差点当扬昏厥。 “儿啊!你可不能吓唬娘!你怎么样了?” 王秀梅的声音抖得像风中落叶,眼泪汹涌而出,想要扑过去抱住儿子。 伸出的手却悬在半空,不敢触碰,生怕碰到哪里的致命伤口。 陈冬河猛地吸了几大口带着血腥和寒意的空气,挣扎着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可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唇和牙齿,这笑容在女人们看来更是格外瘆人。 “娘,我没事。”他喘着粗气解释,“刚才第二枪正打在它下巴颏上,血喷了我一脸。” “本来能完全躲开,就是一路跑过来掏空了力气,反应慢了,这才被它压住。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说着,他摇晃着站起身,忍着全身酸软,用力挥动了一下手臂,强撑着站稳。 “别怕,真没事。” 李雪心细,一眼就看到陈冬河额上那道渗血的擦痕,心头猛地一揪。 她急忙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去擦拭他脸上黏腻的血迹。 “还说没事,额头都刮开一道口子了!” 李雪的声音带着心疼和后怕,指尖微微发颤。 陈冬河抬手摸了摸,火辣辣的疼,但这点皮外伤对他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不碍事,擦破点皮,几天结痂就好了。”他转向李雪,声音虽疲累却很稳。 “小雪,你跟二姐先回去,叫上我爹和我二叔,把援朝那臭小子也喊来。” “我在这儿先把这熊瞎子拾掇了,尽量别让村里其他人撞见。财不露白,这道理你们也懂。” 李雪没立刻回答,而是伸手仔细摸了摸他的胳膊,又在他身上轻轻拍了几下。 确认骨头没事,行动无碍后,这才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她用手绢最后按了按他额角的伤口,忍了许久的泪珠还是滚了下来。 “行!那你在这儿自己千万也要小心!” 她用力点头,拉起还在抹眼泪的陈小雨,抱起委屈抽噎的小丫头。 “我们快去快回!” 说完,转身便往村里方向快步跑去。 她心中暗呼侥幸,谁能想到二道梁子这种常来挖野菜根的地方,竟藏着熊瞎子窝? 这熊入冬不久,怕是刚找到这处避风地儿安歇,就被她们意外惊动,才惹得它如此狂性大发。 王秀梅说什么也不肯走,执意要留下陪着陈冬河。 刚才那一幕吓得她魂儿都快没了,此刻只觉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扶着旁边的大树喘气。 陈冬河在原地靠着树干歇了一会儿,喘匀了气,见母亲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连忙温言安抚: “娘,真没事了,就是刚才累狠了,又压了下,歇歇就好。您别自己吓自己。” 待王秀梅抚着胸口点了头,他才抽出了腰间别着的猎刀。 他的动作在王秀梅看来,堪称神乎其技。 那把磨得雪亮的猎刀仿佛有了生命,在他冻得通红却异常稳定的双手下,巧妙地切入厚厚的皮毛与脂肪之间。 刀刃在皮毛下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露出下面深红色微微跳动的肌肉。 仅仅不到一分钟,整张厚实油亮的熊皮就像被剥离的旧外衣,完整地从熊尸上剥落下来,露出下面粉白的脂肪。 陈冬河立刻抓起地上一捧干净冰冷的积雪,在皮毛内侧还温热的肌肉组织上用力擦拭着残留的血迹。 “冬河,这血呼啦的活儿娘来做!你去弄别的。” 王秀梅抢上前,忍着胃里的翻腾,接过那张沉甸甸的熊皮,小心地继续擦抹。 眼前这头剥了皮的巨兽,躯干庞大,视觉冲击依然震撼。 但她此刻心里,首先涌起的念头却是:有了这头熊,皮子、肉、油……这个漫长的冬天,家里的粮食终于有了着落。 儿子不会再像往年那样饿得面黄肌瘦,走路打晃了。 在母亲眼里,儿子永远排在第一位。 女儿们将来总是要嫁人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来那就是走亲戚。 儿子,就是她全部的心肝和指望! 第21章 铜胆 这个操劳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仿佛就是为他这个儿子而活。 他开心,母亲脸上的皱纹都会舒展些。 他若是皱眉,母亲的心也跟着揪紧。 这份沉甸甸的母爱压在他心头,没有负担,只有无尽的暖流。 在这刺骨的四九寒天里,竟让他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手中的猎刀依旧灵活轻便,此刻却更添了几分对生命的敬重与对食物的珍视。 刀刃划过冻结的熊肉,发出类似切开冻黄油般的声音。 他熟练地找到关节缝隙下刀,精准地切割。 开膛破肚的动作流畅而小心,避免伤及那些在寒冷中依然颜色鲜艳的内脏。 检查弹孔时,他发现那枚穿胸而过的子弹确实偏离了心脏,却击碎了附近的部分组织。 于是,他按着猎人的老规矩,将那部分碎裂的内脏连同连接的小肠一起取了出来,高高挂在一旁低矮但虬劲的树枝上,算是敬告山神。 至于这古老规矩的确切由来,陈冬河也说不清楚,但这已成为他行猎时的一种本能的仪式感。 人,需要有敬畏之心。 王秀梅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目光紧紧追随着儿子那双粗糙却异常灵巧的手。 当看到儿子从腹腔深处小心翼翼掏出一枚金黄油亮,凝滞如琥珀的胆体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我的老天爷!冬河,是铜胆!” 王秀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度,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陈冬河眼中也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 他记得去年邻村有人猎获一头熊,掏出的便是铜胆,据说卖出了天价一千块。 而且是有价无市,多少识货的人捧着钱找上门都求不到货。 还有熊的膝盖骨,也就是常说的波棱盖,那是治疗老寒腿的祖传灵药。 相比之下,熊肉本身反而成了最寻常的部分。 不过这只熊刚入冬不久,储存的脂肪还很厚实,摸上去沉甸甸的。 那些凝结的雪白熊油,也是难得的宝贝。 用它烙出来的饼子,即使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中也冻不硬。 而且它也是保养枪械的上佳油脂,能让枪机部件在严寒中保持润滑,大大减少卡壳的几率。 在这滴水成冰的四九天,熊油的这种特性尤为珍贵。 王秀梅脸上终于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但视线落在儿子额头上那道殷红的擦痕,以及他微微颤抖的疲惫双腿上时,心里那份疼惜又翻涌上来。 都怪他们做父母的没能耐,否则儿子也不至于为了口吃的这么拼命。 要是儿子以后动不动就往老林子里钻,再遇上今天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境怎么办?! “儿啊,娘跟你商量个事儿,王秀梅的声调低沉下来,带着恳求,以后……能不能别进山打猎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就放心了。” “你说你三天两头钻老林子,万一再遇到今天这样的祸事,不小心……你让娘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 眼泪顺着她布满细纹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在冰冷的雪地上。 陈冬河看着老娘说掉就掉的眼泪,心窝里只余下满满的酸软与感动。 母亲是宁肯自己受尽世间苦楚,也绝不愿他冒一丝风险。 他勉强笑了笑,声音温和地解释:“娘,打猎没您想的那么悬乎。进山十回也未必能碰上一回这样的事儿。” “今天纯是赶巧了,我跑得太急耗干了力气,又遇着它正好惊了窝。” “平时真碰上熊瞎子窝,猎人都有章程,得提前设套或者蹲点,哪会像今天这么莽撞?” “要说真正要命的危险,除非碰上山大王。可咱们这一片老林子,老虎都绝迹好些年了。” “老猎人的眼睛就是尺,耳朵就是哨。林子里真要来了大虫,那些山鸡野兔老狍子,比咱先溜得没影。” “就比如二道梁子这地方,前些日子我来踩过点,想下个套子逮兔子,结果连根兔毛都没见着。” “我当时就觉着不对,肯定是来了大家伙占了窝。后来听我爹说你领着冬梅她们来这儿挖野菜根,可把我吓得不轻!幸好我觉着不对劲,追过来了!” 王秀梅用冻裂的手背擦了擦泪,想起之前的惊魂时刻,声音犹带余悸: “可不是么……谁能想到这二道梁子就藏着熊瞎子窝?真说出去,外村人恐怕都得笑我们胡说八道呢!” 陈冬河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牵扯到额头的伤处,不由呲了下牙: “这样才好!别人不信才好。正好,咱们悄悄把东西弄回去,自己个儿关起门来吃。” “不过,娘,家里炖肉飘香,村里人鼻子尖着呢!到时候要是有人问起,咱就说是打了匹饿狼。” “回头我明儿再上山一趟,要是运气好能弄点狼肉狍子肉什么的,也给村里各家分点。” “毕竟这杆枪,他指了指靠在树上的三八大盖,那是从村长那儿借的,是队里的集体财产,村里人心里都明白着呢!” 大队分田地、农具时,也一并分了队里的几样铁家伙。 牛车、驴车、爬犁、锄头样样有数。 他们村还有五杆枪:两把土造的撅把子,两把老掉牙的汉阳造,配给了村里的四个民兵。 唯一算精良点的三八大盖留在了村里,交由可靠人保管,以防不测。 子弹也抠搜得很,一共只有五十颗,每一颗都金贵着。 王秀梅认同地点点头。 一头熊瞎子,自家悄么声地吃。 这熊肉性温热,最能补身壮力,全家老小都能跟着调养身子骨。 四百来斤肉,吃好了足够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直到开春。 娘俩正商量着,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 “冬河!” 跑在最前面的是二叔陈二山。 他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 刚才李雪慌慌张张跑到家通知,只说陈冬河遇险要他们带上东西去山里,具体情形都没说清,直接把他吓个半死。 紧跟在他身后的正是他儿子,也就是陈冬河的堂弟陈援朝,小伙子身形偏瘦,肤色是常年劳动晒出的健康黝黑,在这年代极普遍。 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股机灵劲儿。 他比陈冬河小两岁,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 加上有陈冬河撑腰,连邻村的娃儿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要说能管得住他的,也就陈冬河这个三哥了。 “三哥!” 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陈冬河猛地转过头,眼眶瞬间有些发热发胀。 上辈子,这个从小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兄弟在山里失踪,是他心头抹不去的痛。 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看到陈冬河完好地站着,地上是分割成块的熊肉,厚实的熊皮铺在一旁,上面的血迹已被擦拭大半,呈现出本来的油亮黑色。 陈二山惊得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的老天爷啊!冬河,你真……真把这大家伙给放倒了?!要不是亲眼瞅见这堆肉躺在这儿,打死我也不敢信啊!” 他围着熊尸走了一圈,又仔细端详陈冬河额头的新伤,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侄子,以前脾气火爆得连亲爹都压不住,比自己儿子还能惹祸。 打架是把好手,可打猎……真没听说过他有这本事啊! 今儿一出手就干倒一头熊瞎子? 传出去谁信?! 陈援朝反应更快,他嗷地一声欢呼,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不管不顾地给了陈冬河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完全没在意他身上残留的血污。 小伙子激动得脸都涨红了,一个劲儿的赞叹道:“三哥!你太牛逼了!熊瞎子啊!就这么让你撂倒了!” “这回说出去,咱村儿上上下下,谁不得对你竖起俩大拇哥?!” 第22章 不上山?那怎么可能! “咱们今天就把肉分了背回去,三叔出车去了,没在家,一会儿你负责把那些肉背回去送给三叔家。” 陈援朝还有些不太乐意,嘟囔着:“这么长脸的事儿……” 后面的陈二山抬手就在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听你堂哥的!你这小瘪犊子敢胡说八道,老子把你腿打断!” 陈援朝缩了缩脖子,摸着后脑勺,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知道了爹。” 他脑瓜子活,心思转得也快,陈冬河解释过后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心里那份炫耀的劲头一时半会还压不下去。 等一家人忙的差不多了,太阳也已西斜,寒气悄然漫了上来。 随后赶过来的陈大山沉声说道:“都已经到这个点了,咱们先回去,估计到村口,天也就黑了。” “大家都在家里猫冬,没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吹冷风。” “悄悄回去把东西都处理好,千万别被人发现了。” “老二,咱爹咱娘在你那里,肉给你多分一些,别拒绝,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没本事,否则就不能让咱爹咱娘在你那里一直住着。” 陈二山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也大了几分: “哥,你这说的是啥话!那也是我爹我娘啊!孝敬爹娘不是天经地义?你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他语气坚决,不容分说。 陈冬河看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却没看到李雪,小声问身边的二姐陈小雨:“二姐,小雪咋没跟着回来?” “她说还要照顾婶子,这么多人,肯定能把肉带回来,她就不来了。” 二姐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寻常,并没有太当回事。 陈冬河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李雪如果来了,自己肯定会给她分肉。 她这是不想占自家便宜。 这样的好女孩,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将来得好好珍惜她才行。 等回去后就去小雪家里走一趟。 肥瘦相间的那块儿熊肉最是美味,送多了,估计这倔丫头肯定不要,先弄个十来斤尝尝鲜。 以后自己经常上山打猎,还能缺了肉吃? 回到村里的时候,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很多人都已经关了灯睡着了,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寒冷。 虽然去年拉了电线进村,但电力紧张,到了晚上通常是保供城里用电,村里的电每每过了傍晚就停。 家家户户都备着煤油灯和蜡烛,这点微光,便是夜晚生活的全部。 回到家中,陈冬河拎起水桶就要去井边打水清洗熊肉。 “你歇着,我去就行!” 陈大山抢过水桶,声音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 老爹的腿虽然有老伤,但挑担子、提重物还是不在话下。 这年头的汉子们手上都有一把子力气,尤其在这山村里,能肩挑两百斤重担走上几十里山路的大有人在。 陈冬河没跟老爹争,他明白老爹的性子,沉默寡言,却也总想为家里多承担一些。 厨房水缸里还有半缸多的水。 他挑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熊后腿肉,足足切了五斤多,仔仔细细清洗着。 今天在县城买回来的东西还静静躺在那神秘的空间里,暂时不便示人。 他只悄悄拿出了一些必不可少的调料。 把洗好的肉冷水下锅焯水,撇去浮沫,再将焯好的熊肉放入另一口大锅中。 加水没过肉块,放入香料:桂皮、八角、花椒、两片老姜、一小块珍贵的冰糖。 柴火灶里的火舌舔舐着锅底,慢慢炖煮起来。 “娘,我出去一趟!”陈冬河系上外衣的扣子。 “这么晚了还干啥去?”王秀梅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张硕大的熊皮。 那最宝贵的熊胆,则被陈冬河以明天要早卖为借口,稳妥地收进了那个神秘空间。 他自己熬制把握不大,也怕耽误了,空间的时间静止特性保证了它的新鲜。 “娘,我今天进城还买了些东西回来,”陈冬河解释道,“李二狗来咱家找事儿那会儿,我怕再起冲突,就暂时藏外头了。” 他快步来到村口,拐弯钻进小树林。 意念微动,一袋沉甸甸的一百斤大米出现在雪地上。 他酷爱吃蒸得喷香的白米饭,配上烂糊的炖熊肉,想想就让人咽口水。 他还想给辛苦了一天的爹娘尝尝肉包子的滋味,可是从空间里取出的肉包子,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那样子根本没法解释来源。 他只能苦笑一声,又把那几个散发着肉香的包子收了回去。 扛上米袋,又掂起一个在县城供销社买的大网兜,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的各色调料。 其他暂时用不着的物资,等明天回来再搬吧! 等他喘着粗气回到院里,王秀梅看到那袋明显来自南方平原的精米,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疼地低声道: “冬河,你咋买这大米啊?又贵又不顶饱!省点钱买棒子面多好,每斤能差好几分钱呢!” 陈冬河放下米袋,看到老娘心疼的眼神,心中温热。 他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娘,别心疼,今天我赚了不少,不光那些肉钱。我把狼肉和狍子肉卖给了县城里的奎爷。” “狼不论大小,按三十五块一只收的。狍子,公的八十块,母的七十五块。” “我一共卖了六头狼,四只傻狍子。” 他没敢说具体数目,尤其是那接近一个小型狼群的十四只狼。 要是爹娘知道他惹上可能有狼王的狼群,恐怕死活都不会让他再靠近大山了。 山里人都知道,超过十只的狼群必有凶狠狡诈的头狼带领,老虎见了都得绕着走,何况是人。 王秀梅听了非但没高兴,眼中忧色反而更浓:“冬河,咱家现在也有些钱了,要不……就别进山了吧?太凶险了。” 陈大山也放下了旱烟杆,沉默地望向他,那眼神里的不赞同,清晰无误。 一旁的二姐陈小雨立刻点头,心有余悸地补充道:“是啊三弟,山里太吓人了!今天要不是你正好赶回来,像天神下凡似的把那熊瞎子打跑了,它非把我们几个都撕碎了不可!” “你想想村里那些老猎户,谁身上没落下几处伤残疤痛的?” 四妹陈小玉这时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保证:“三哥,以后我不馋肉肉了,你别进山里了好不好?” 家人的目光如同温暖的泉流汇聚在身上,陈冬河只觉得心头滚烫。 不上山?那怎么可能! 他的狩猎系统,就是为山而生的! 守着这外挂金手指不用,怎么带家人过上好日子? 怎么让爹娘安享晚年? 怎么让小妹无忧无虑地长大? 怎么风风光光地把李雪娶进门?! 第23章 卖熊胆 陈冬河直起腰,脸上露出安慰的笑容,语调轻松却透着笃定。 “我不去深山里,就在外围转悠,捡点山鸡兔子啥的。再说,打猎不是光靠一身力气猛干,得靠脑子,靠手艺。” 陈大山点着烟锅里的烟丝,看着他:“你会打猎?哪学的?” 陈冬河立刻来了精神,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得意:“那是必须!” “你们还记得以前我总往外跑不?不是瞎玩,都是往石头村那钻。还记得石头村那个当过兵的老猎户,张老爷子吧?” 王秀梅想了想,忽然记起:“哎呀,记得记得!听县里人也说过,他可是打过脚盆鸡的老英雄啊!后来打鹰酱也立过功呢!” “听说是因为受了重伤才回老家,有时也进山,还打死过老虎?” “对,就是他!”陈冬河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更深,追忆着,“我从小就崇拜英雄,听说了他的事儿,就爱跑去缠着他讲打仗、讲打猎的故事。他虽然嫌我闹腾,但也肯教我些真本事。” 二姐陈小雨插话:“石头村那边后来还说,张老爷子临走前还提过你呢!说你是个有胆气的,就是性子太野,跟个皮猴子似的蹦跶。” 陈冬河顺势接过话头,半真半假地叹道:“是啊!所以我打猎的本事都是他老人家教的!” “从观察野兽踪迹、下套子、使陷阱,到怎么在林子里走路不留声,怎么辨识风向气味,都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 “你们想想,他是真正的老猎人,身手经验没得说,这么多年来,你们听说过他受过大伤吗?旁人隔三差五挂彩,他可没有!”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下来:“老爷子总念叨,当猎人的,进山就得对山林存着十二分的敬畏。”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把自己当成林子里的一部分,时时刻刻提防着危险。” “再狡猾的畜生,再厉害的猛兽,只要猎人沉得住气,摸得透它们的路数,最终也逃不过手心!” 家人的担忧在他的侃侃而谈中逐渐消散了一些。 趁着厨房里熊肉的香味愈发浓郁,他赶紧转移话题。 二姐早已心领神会,麻利地量了精白米下锅蒸上。 四妹也早把刚才保证不馋肉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搬了小马扎守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熊肉,小鼻子一耸一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看着小妹那纯真满足的神情,陈冬河心底一片柔软。 这份简单朴素的幸福,是他上辈子拼尽全力也未能触摸的珍宝。 今生有幸,他必定倾尽所有,牢牢护住这个家,让亲人们再也不用为了一顿饱饭、一件暖衣而发愁。 陈冬河本打算今晚就把肉送到李雪家,可走到门外,只见她家一片漆黑,窗子里连煤油灯的微光都瞧不见。 想来母女俩早早歇下了。他只得作罢,明天一早再去。 家里没有钟表,靠月亮星星和身体感受估摸时间。 闻着锅中四溢的肉香,听着肚子的咕噜声,陈冬河判断已是夜里八九点光景。 肉终于炖得稀烂入味。 一家人围着炕桌坐定,油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几张脸。 大块软烂的熊肉,吸饱了浓厚汤汁的粉糯土豆块,配上晶莹喷香的大米饭,这是平常想都不敢想的美味。 当熊肉炖出的浓郁肉汁浇在晶莹的米饭上时,那滋味让陈冬河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吞下去。 陈冬河狼吞虎咽,扒了两大碗米饭,那久违的饱腹感与肉食带来的巨大满足,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夜色渐深,他躺在烧得暖烘烘的土炕上,几乎是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窗外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陈冬河便醒了。 多年狩猎养成的习惯,让他的生物钟比村里多数人都要提前许多。 他第一时间查看系统空间里的物资—— 堆叠好的面粉布匹、那几块珍贵的熊膝盖骨,目光在其中一个熊胆上略作停留。 这宝贝留在空间里是最稳妥的,绝对保鲜。 今天目标是进城找奎爷卖掉另外一颗熊胆。 剩下的熊肉他可不打算卖,自己吃最划算,打好身体底子是本钱。 加上有自行车,往返县城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他轻手轻脚起了身,动作麻利地穿好衣裳。 院子里,老爹老娘房里还没动静。 他小心地把那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从角落里推出来。 山村的黎明寒气刺骨,呵气成霜。 当陈冬河敲响奎爷家的门时,东方天际才泛起一缕灰白。 奎爷披着件厚棉袄来开门,睡眼惺忪。 一见是陈冬河,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脸上的睡意全被冲散了,瞬间堆满了热情的笑:“呦嗬,冬河兄弟!你这……天还没大亮呢?咋这么早?” 陈冬河冻得微红的脸颊扯开一个爽朗的笑容:“奎爷早!昨天后半晌就没歇着,进了一趟山,运气还行,给您弄到了点稀罕物件儿,不敢耽误。” 敲门之前,他就已经把熊胆和两个用油纸包好的熊波棱盖从空间里取了出来。 奎爷一听“稀罕物件儿”,再联系昨天的话头,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那股激动劲儿一下子冲了上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愕和狂喜! 他昨天听陈冬河说要去掏熊窝子,还以为只是说说探探路,权当个念想。 谁成想这年纪轻轻的后生,竟真的说到做到,前后不到一日工夫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这份胆识,这手本事,着实了得! “好!好!兄弟,了不得啊了不得!”奎爷连声道好,语气充满了由衷的赞叹和佩服,“快,快进屋来暖和暖和,这大清早的寒气太重!” 他把陈冬河让进堂屋,麻利地倒上一杯滚烫的热茶递过来。 自己则搓着手,热切的目光在陈冬河提的背篓上打转。 “奎爷,货在这儿,您掌掌眼。” 陈冬河也不啰嗦,直接把装着熊胆的油纸包从背篓里小心捧出来,放到奎爷面前干净的方桌上。 第24章 这年轻人,值得交! 那颗熊胆呈半透的金黄色泽,质地如玉石般润泽细腻,饱满充盈,胆汁粘稠。 奎爷眼中精光爆闪,手指轻轻摩挲着胆皮,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激动: “嚯!铜胆!还这么大,这么饱满!真正的尖儿货,想买都没地儿买的好东西!”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冬河,伸出一根手指头:“按现下的行市,这东西能值这个数——一千块上下。” “兄弟你办事敞亮,我也不能亏了你。这样,我给你一千一!这个价儿绝对公道,外头收药的贩子压价狠,给不到这个数!” 陈冬河点点头,对这个价格表示认可。 奎爷又从背篓里拿出那两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两头棕熊身上取的膝盖骨,处理得干干净净,骨质圆润泛着光泽。 “这俩熊波棱盖嘛……”奎爷仔细摸了摸骨面,又掂量了几下,“最近两年确实鲜有见到这么好的了。” “开放了个体经济后,物价涨得快,城里的万元户听说都有了。具体行情我还真得好好寻摸一下买家,打听打听准确的价儿。” 陈冬河心中了然,这种稀罕药材要遇对买主才能卖上好价钱。 他毫不犹豫地接口道:“奎爷,您做事我放心。这样,这两件宝贝暂时放您这儿。劳烦您帮我掌眼寻个合适的买主。等卖出去了,您再告诉我一声,钱给我就成。” 这番话既是对奎爷能力的认可,更是对他人品的信任。 奎爷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心里那份庆幸劲儿就别提了。 那把几乎算半送出去的水连珠步枪,外加那一百多发子弹,这回报来得可真是又快又厚实! 这年轻人,值得交! 他拍着胸脯大声道:“得嘞!好兄弟!信得过哥哥,我肯定不能让你吃亏!这熊胆钱,我先结清。” 他利落地转身走进里屋,很快拿了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出来。 “老哥说话算数,那把水连珠算旧货折旧,我扣你五百块。剩下的六百,熊胆的钱一分不少!” 他一边点钱一边说:“至于那俩波棱盖,放心,只要出手,卖了多少是多少,我一分差价不挣你的!全归兄弟!往后有好货,可千万记着我这份情!” “那是当然!有好货头一个想着奎爷您!”陈冬河也没跟他客气,笑着应承下来,接过那厚厚一沓钱。 随即,他又从旁边的背篓里提出一个麻袋,里面装着十几斤肥瘦相间的熊肉: “奎爷,这点熊肉自家留了不少,熊油我们留着用处大,就没带过来。这次就这点肉,您尝尝鲜。” “等下回我再找着了熊窝子,保准囫囵个儿都给您弄来!” “哈哈,好!够意思!那我就等着兄弟的好消息了!”奎爷也不客气,笑着接过来。 他看着眼前爽快又有本事的年轻人,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揣着六百块钱,迎着晨风骑上自行车,陈冬河心里盘算着:这笔钱回去得交给老娘拿着。 得让她老人家安心,省得她还像过去那样,一个铜板恨不得掰开两瓣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日子总是抠抠搜搜的。 在他这个年代的小山村,娶个媳妇的彩礼也不过几十块钱。 传说中的“三转一响”,那是城里或者富裕人家的待遇。 在靠山屯这种地方,实实在在的粮食往往才是最硬的聘礼。 对于祖祖辈辈刨土为生的人来说,金贵的钞票,有时真比不上粮仓里实实在在的几袋子谷子苞米让人心安。 他停下车子,从怀里掏出那叠钱,熟练地点出五十块钱单独放回口袋里。 这钱得用来抹平昨天系统空间里那些东西的“账”——布、面、糖、调料,还有那包肉包子钱。 供销社刚开门不久,柜台前还没几个顾客。 陈冬河过去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又买了三斤水果硬糖。 除了自家的小馋猫冬梅,二叔家还有两个比冬梅小不了多少的丫头,玲子和芳芳。 二叔虽然一直盼儿子,对俩闺女却一点不亏待,有好吃的总惦记着她们。 堂弟陈援朝嘛…… 嗯,有二婶管着,那小子最近是该受点管教了。 路过大肉包子摊,笼屉刚掀开,热气裹着扑鼻的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想起空间里那几个眼馋不能吃的热包子,陈冬河心头微动。 他掏出钱票,一口气包了三十个大肉包子。 山里猎物固然不缺,但生火炙烤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会耗掉宝贵的狩猎时间。 想保持体力充沛,随时能吃上一口扎实的热乎东西,这包子和馒头就是最好的干粮。 打猎本身就是件费神耗力的活儿,在深山老林里,体力就是命。 当陈冬河带着沉甸甸的包子回到自家小院时,日头已经爬高了些,但还没到平常猫冬人家起床的点儿。 他闻到灶房飘出的炊烟味,推门进去,果然看到爹娘正开始张罗早饭。 锅里熬着稀粥,笼屉里馏着昨晚特意留的玉米饼子。 以前猫冬时为了省粮,家里都是吃两顿饭的。 早上九点多起来吃一顿,扛到下午四五点再吃第二顿,吃饱了正好上炕歇着。 陈冬河在进村的时候,就把昨天买的东西全部都拿了出来。 村里人看到他自行车上挂的全部都是新买的东西,眼中全是羡慕。 昨天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陈冬河不用还那三百块钱外债了,但家里东西全被抢光,不去买点东西,这过冬都不知道该咋过。 张老汉看着陈冬河手上拎着的大包小裹,尤其是那袋显眼的白面,眼中满是惊讶: “冬河,乖乖,这一车都是新置办的?你可别是……把卖狼肉的钱全花光了吧?” 他伸长脖子,想看清袋子里还有什么。 陈冬河停下脚步,拍了拍车座上的袋子,故意摆出一副无奈的口气: “没办法,李二狗那王八蛋下手忒狠,连灶房门后头的一小捆葱都没给剩。” “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连铺盖都得重新置办,要不娘和我爹咋过冬?” “天杀的瘪犊子玩意儿!”张老汉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昨天那么便宜就放他滚蛋,太对不住你们家了!” “冬河啊,这回要不是你机灵,硬是给掰回来,你们家以后的日子,真跟天塌了没啥两样。” 村口靠南墙根蹲着,坐着晒太阳的几个老汉,也都跟着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昨天那情形,真是搁谁身上都够受的。 陈冬河和大家搭了几句话,便把东西推进了自家院子。 刚卸下东西,王秀梅就从屋里出来了。 第25章 再次进山 “哎哟我的儿!昨天就不该把那些钱给你!你瞅瞅,这晋城跑一趟,咋就又跟搬家似的拉回这么多东西?” 她指着白面袋子,眉头紧锁:“咱庄稼户,有点棒子面窝窝头能填饱肚子就知足了,哪能顿顿都吃这金贵的细粮?你这是把卖熊的钱,都换成这了?” “娘,”陈冬河放下东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很认真,“您和我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拉扯我们姐几个不容易。” “往后啊,咱家日子就该好过点。儿子有能耐了,不只是吃细粮,还得让桌上经常有肉有菜。”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低声道: “娘,我想着,等忙完这几天,去趟大姐家看看,捎点东西过去,也给大姐充充脸面,别让她在婆家太难熬。姐夫家里,那光景……” 提到大女儿,王秀梅脸上的心疼化作了浓浓的哀愁,她深深叹了口气: “你大姐当年也是傻,一门心思就要嫁个老实人。人是老实,家里事都由得你姐做主。” “可家里那一大家子!俩半大弟弟,三个待嫁的妹妹,张嘴等吃的年纪……” “一顿饭恨不得分成两天吃,那日子,跟黄连水里泡着有啥区别?” 陈冬河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 大姐倔强要强,大姐夫木讷寡言。 前几年公婆相继病故,留下的弟弟妹妹全压在大姐两口子肩上。 两人一直没敢要孩子,就为着拉扯这一大家子。 想到这里,他声音轻了些:“娘,别老埋怨大姐了。姐夫家穷成那样,听说咱家出事,姐和姐夫硬是东挪西凑弄了五十多块钱过来,听说都是借的。” “姐夫送钱时还说,让咱家不用愁,他还。这份情,咱得记着!” 王秀梅抹了下有些湿润的眼角:“娘也是心里头憋得慌。你姐命苦啊……那熊瞎子肉挑好的切一大块,还有你买回来的那罐麦乳精,都给你姐带上,让她也补补身子。” “上回看到她,瘦得都快脱相了,就剩下骨头架子撑着了。” 听着老娘的絮叨,陈冬河心里暖融融的,母亲这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赶紧说:“娘,麦乳精您二老留着,那是儿子孝敬您和我爹的,回头我再买新的给大姐送去。您看,今天儿子又挣了多少?”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采购之后剩下的五百五十块钱,厚厚一沓全塞到王秀梅手里。 在母亲震惊的目光中,他解释道:“那头熊卖了整一千一百块。不过我琢磨着,老用村里的枪也不是长久之计,传出去不好听,也怕人家说道。” 他像是想起什么,快步走进里屋,假意翻找,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了那支莫辛纳甘和一百发子弹,抱着走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我就自作主张花五百买了这把水连珠,还给配了子弹。” 陈大山一直坐在桌边没言语,此刻目光却牢牢被那支步枪吸引。 他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伸手拿起枪,先是掂量掂量,又熟练地拉动枪栓,眯着一只眼对着门框虚瞄了一下。 布满褶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这钱花得不冤,是杆好枪。” “好是好,可这也太贵了!”王秀梅攥着那叠钱,看着桌上的枪,又是喜又是愁。 “娶媳妇儿,十块钱的大团结用个五六张顶天了。这一枪就崩掉半拉家当……” “加上昨天卖那些野味儿,咱家都成庄户里的财主了……” “可这钱哪来的容易,是拿命上山搏的!” 嘴里这么说着,她下意识地把钱攥得更紧了。 陈冬河看二姐坐在炕沿边听着,眼神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又看看扒拉着桌角、眼巴巴望着那包糖的小妹,认真说道: “娘,爹,听儿子的。这钱您二老收着,想咋花都行。二姐的婚事也放宽心,要挑她自个儿中意的、人品过关的,咱不急着催。” “小妹年纪正好,明年春天怎么也得去学堂念书,她都快九岁了。” 陈大山吧嗒了两口烟,在王秀梅开口前,重重地点了下头:“嗯,听三儿的。” “女娃子认俩字不就行了?那学有啥好上的……” 王秀梅忍不住反驳,声音低了些,可触及儿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后半句咕哝声也咽了回去。 “半年就得交几十块的学费……你上山那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 二姐陈小雨原本低垂的眼帘下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她当年也渴望能多念几年书,可家里供不起。 陈冬河察觉到二姐的情绪,眼珠一转,凑近她,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道: “二姐,我咋听说……你心里头有主儿了?是哪家的小子啊?” “胡咧咧啥!”陈小雨像被火烫了似的,猛地抬起头,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朵根,声音都拔高了,眼神却有点慌乱。 看着她这么大的反应,陈冬河的笑意更深了。 上辈子二姐出事后,那个沉默得像石头,最后却差点闹出人命的汉子,就是二姐心尖上的人。 那汉子现在在队伍里当兵。 “真没有?”陈冬河装着糊涂,继续逗她,“那你这岁数在村里可不小了,爹娘再不急,保不准哪天媒人就踩着门槛来了。” “到时候爹娘被村里人一说,念叨起老姑娘,啧啧……要不我让二狗子帮着打听打听好青年?” 陈小雨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着陈冬河的眼睛:“老三,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陈冬河清了清嗓子,同样压低了声音,几乎用气声说: “姐,你就别瞒着了。前阵子傍晚河边洗衣服……那是刘家洼的?人家不还在队伍上么?” “放心吧,我不跟爹娘说。你啥时候心里有谱了,自个儿跟他们透口风去。” 他又笑着补充道:“我刚才可都给他们垫好话了,二姐的亲事,不催!” “去去去!”陈小雨羞恼地一把将他推开,脸上红云密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少在这儿编排人!” 她扭过身去,手里却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陈大山和王秀梅虽然听不见姐弟俩嘀咕些什么,但见小儿子笑得促狭,二女儿又羞又恼红了脸,心里倒也舒坦。 如今家里彻底缓过劲儿来了,二女儿的婚事确实可以好好的合计合计,当然也不用太急。 小妹陈小玉的注意力则一直黏在桌上那包花花绿绿的糖纸上。 刚才二哥塞给她的两颗大白兔,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从前只听别人描绘过它的滋味,今天放进嘴里才知道,那甜味竟能直直钻到心窝里,比过年才吃上几口的炖肉还让人着迷。 她小心地抿着仅剩的糖纸,把最后一丝甜味也舔得干干净净。 陈冬河注意到小妹的眼神,又笑着剥开两颗糖递过去: “喏,小妹,再给你两颗。可不许多吃,吃多了牙里长小虫子,会把小牙牙都钻黑的!” 吃过晌饭,估摸着十点多钟。陈冬河没耽搁,拎起那条狍子肉,又背上他那杆三八大盖:“爹,娘,我去把村长大伯的车子还了。” 他推车出院门,朝着村尾走去。 心里盘算着,进山得找个好地方,他知道林子深处有群大家伙。 弄一头回来给村里分分肉,再把枪名正言顺地还给村上,省得日后有人拿这事儿嚼舌根子。 第26章 飞龙 他从村口走过去的时候,也和那些大婶都打了招呼。 关于他的人品,也在村里悄然发生改变。 几个倚着柴火垛晒太阳的婆娘扯着嗓门议论。 “人家冬河可不是那种只知偷鸡摸狗,祸害乡里的二溜子,小伙儿有担当着呢!” “家里遭了那么大的难,二话不说就进山,硬是赶尽杀绝了那群狼崽子,就为了还债,这可是真爷们干的事!” 旁边纳鞋底的老太太抬起头,慢悠悠插话:“可不咋地?以前还真看走了眼。细想想,他在咱村这些年,除了脾气冲点,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 “反倒是村里那些半大小子,谁在外面受了欺负,不是他出头把人撑腰赶走?” 对面一个刚拎着泔水桶出来的大嫂也搭腔: “是啊是啊,别说小孩儿了。自打冬河大了点,咱村那几个泼皮无赖都不敢咋咋呼呼欺负人了,可不都叫他教训老实了?” “以前咱是嘴损了,埋汰了冬河。现在可得摸着良心讲,这孩子有本事,心肠也不坏。” “你看看,家里刚缓过点劲儿,这又一头扎进山里,还不是为了他那一家老小有口热乎饭吃?” …… 听着那些飘进耳朵的议论声,陈冬河嘴角微微向上弯了弯,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森林的小路上。 “系统,打开个人面板。” 他面前立刻出现了仅有他可见的虚拟光幕。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35/100)-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初级(26/100)基础刀法中级(669/1000)基础枪法初级(12/100)】 【新手奖励:系统空间(10mx10mx1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距离基础刀法升到高级,还有三百三十一点经验值,干脆今天一口气给它弄上去! 陈冬河一边往深山老林里钻,手里的柴刀也没闲着。 挡路的枯枝,碍事的细树条,统统遭了秧,柴刀挥舞间干脆利落。 【刀法熟练度+1】 【刀法熟练度+1】 …… 清脆的提示音间隔响起,仿佛给他单调的跋涉打着节拍。 不知不觉之间,他渐渐深入到人迹罕至的老林子腹地。 山路上跋涉了将近一个小时,日头爬到了正当中,算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辰。 陈冬河记得很清楚,上辈子再过几天,李家村那两个猎户就该进这片山了。 这消息,还是李红梅带着愧疚来看望他时,悄悄透露的。 她带来的那半斤肉,据说就是猎户猎到的野猪分下来的。 两个猎户吹嘘说干掉了四头野猪,还言之凿凿说那野猪群有二十多头。 领头的是头五六百公斤的大炮卵子公猪,剩下的是七八头母野猪和一群小猪崽子。 既然知道那帮大家伙在牛角山附近晃悠,陈冬河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的寻摸寻摸,不信找不到它们。 山里野猪群不少,冬天轻易不下山祸害庄稼,毕竟这个时节地里也没啥可拱的了,还不如待在山里寻觅食物。 可每每到了收获时节,一群野猪如同土匪一样呼啦啦冲进地里,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能让半亩好田颗粒无收。 如今这年头,野猪依旧是必须严防死守,重点打击的对象。 过去挣工分的年月,打死野猪还能拿工分奖励呢! 陈冬河忽然停下脚步。 这次他压根没打算对付小东西,一路也没刻意压低声音,直到靠近牛角山地界,才放轻了脚步。 目光扫过半坡稀疏的松林树冠,一点异样的灰褐色跃入眼帘。 “飞龙!” 他心中一喜。 飞龙这东西冬天少见落单,通常是一公一母结伴活动,不像夏天那样成群。 飞龙,学名花尾榛鸡。 在老百姓口中,素有一龙一凤的说法。 这龙指的就是它。 俗话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这龙肉指的就是这花尾榛鸡。 这些小东西身形不大,成年飞龙也就三四十厘米,体重撑死一斤出头,却金贵得很。 陈冬河动作麻利,把身上背篓、绳索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收进系统空间,只留一把称手的柴刀别在腰间。 意念一动,一柄粗糙但结实的猎弓出现在他手中,一支羽箭随即搭在弦上。 他侧身躲在一棵桦树后,目光锐利如鹰,紧锁树杈上那只梳理羽毛的花尾榛鸡。 他屏住呼吸,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感受着风向。 两秒凝滞。 嘣! 弓弦轻颤。 箭矢撕裂空气。 那飞龙似乎察觉不妙,刚想扭头,锐利的箭尖已狠狠扎穿了它纤细的脖子。 对付这些小家伙,打肚子容易臭膛,脖子才是首选。 尸体刚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积雪上,不远处的密实灌木丛里,噗啦啦惊飞起五六只飞龙! 它们四散惊惶,其中两只慌不择路,竟朝陈冬河这边的方向斜斜飞来。 陈冬河反应奇快,再次张弓搭箭。 嗖!嗖! 弓弦震颤之间,两支箭接连射出。 一只飞龙应声栽落,同样被射穿了脖颈。 第二箭他本是瞄向身体,猎物急飞中反倒撞上了箭头。 剩下三只却扇动着灰褐色,与枯枝败叶浑然一体的翅膀,嗖地钻进了远处针叶松林下的浓密灌木丛里,眨眼不见踪影。 冬天的老林子里,茂密的云杉和落叶松挡住了大部分的落雪,树冠下空间幽暗。 遍地是枯黄低矮的灌木和蕨类,色泽斑驳。 飞龙那身灰褐带黑斑的羽毛简直是最好的伪装色。 一入其中,便是训练有素的猎狗也难以轻易找出。 望着消失无踪的飞龙,陈冬河心里琢磨起来。 要不要先把弓箭术也练到中级? 刚才若是有中级水准,那四只飞龙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每一次熟练度的提升,都让他清晰感觉到射术的进步。 对付那些大型牲口,枪固然是王道。 但狩猎飞龙兔子这类小东西,弓箭无声无息更合适。 而且老话说的好,技多不压身。 “就定个小目标。”他握了握拳头,“今天把基础刀法练到高级,再想办法把弓箭术也冲到中级!” 三百多次的劈砍听起来简单,弓箭术却必须命中活物才能加一点熟练度。 空放练习效果极差,一次才加零点一。 好在箭矢能回收反复使用。 提升箭术,对付牛角山那些大家伙也能多几分胜算。 第27章 刀法升级 他挑了棵碗口粗的针叶松,抽出猎刀,嚓嚓几刀下去,一根根臂膀长的直溜树枝便应声而断。 一会儿万一猎到了大东西,总要想办法弄下山。 这么大的家伙塞不进背篓,直接拖又太扎眼,得做个简易爬犁。 这对如今的陈冬河来说不难。 山里不缺的就是笔直的硬木。 半小时不到,做爬犁需要的几根木料已砍削齐整,整整齐齐堆在一旁。 他从空间取出备好的粗麻绳,手脚麻利地开始捆绑。 不出五分钟,一个结构简单但足够结实的雪地爬犁便成了形。 随手擦了把额角的汗珠,陈冬河瞄了眼系统面板上面显示的信息。 【基础刀法中级(992/1000)】 距离升级只剩最后的八点经验值! 但陈冬河没有立刻动手。 只因为他清楚记得,上次基础刀法升级后的惨状。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差点让他把树皮都啃下去几块。 此刻身处危机四伏的老林子,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体力。 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侧耳倾听片刻,确认除了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再无别的异响,这才快速退出密林边缘。 他找到一小片开阔地带,清理掉脚下积雪,露出冻得梆硬的黑土。 吸了口气,他再次挥动手中的柴刀。 虽然只是空劈,速度不快,但每一次肌肉的伸展和爆发,都带着一丝凝练的意味。 【刀法熟练度+1】 【刀法熟练度+1】 …… 七次之后。 当系统提示【刀法熟练度+1】再次响起时,一股异样的热流瞬间在他握刀的掌心跳动。 【恭喜宿主,基础刀法升至高级!】 那熟悉悦耳的系统提示音刚响起,陈冬河便觉脑袋里嗡地一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如同狂潮般涌入脑海。 在简陋的院子里对着木桩反复劈砍…… 在昏暗的油灯下用磨刀石细细打磨刀刃…… 在山林间追逐着模糊的影子,将刀锋一次次劈入树身…… 仿佛一辈子的时间都被压缩进了这几秒钟,都在反复打磨着同一件事——用刀! 再睁眼时,手中那把再寻常不过的柴刀,感觉却完全不同了。 它仿佛已不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延伸出去的肢体,一种随心而动的本能! 为了验证,他从空间取出一只刚猎不久的飞龙尸体。 这一次,他甚至没从空间取那柄更锋利的猎刀,而是直接用起了柴刀。 手腕只是轻轻一抖,刀光流转如电。 嗤!嗤!嗤! 利刃破开皮肉的声音细密而短促。 短短十秒钟,一只原本完好的飞龙已骨肉分离。 羽毛堆落一旁,肉块干净整齐地码在一堆,内脏被剔除得干干净净,骨架完整未损。 “庖丁解牛……” 陈冬河心中惊喜的念头刚升起,一股难以抗拒,源自身体最深处空虚的恐怖饥饿感,如同海啸般猛然炸开,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突然被抽干了的皮囊。 顾不上研究那神乎其技的刀功,他立刻从系统空间中变出前两天在城里买的肉包子,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平日的饭量,六个大肉包已是极限。 空间里存着五十八个,本是应急用的。 此刻,陈冬河腮帮子高高鼓起,咀嚼都显得多余,几乎是囫囵吞咽。 刚咬下包子就迫不及待地塞进第二个…… 不到三分钟,二十多个拳头大的包子,已消失在他嘴里。 勉强……三分饱? 那强烈的饥饿感依旧在疯狂撕扯着他的胃。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饥渴地呐喊,疯狂地吞噬着食物转化而来的能量。 筋骨深处发出细微的嗡鸣,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汗珠,温度灼热。 剩余的包子一个接一个消失。 待他艰难咽下最后一口,总算……七分饱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体的力量如同蛰伏的猛兽彻底苏醒。 随手捡起地上半片枯黄的橡树叶,向上轻轻抛出。 叶子打着旋儿下落。 铮! 陈冬河右手握着的柴刀随意一挥,刀光快得拉出一丝残影。 那枯叶只是微微一晃,叶缘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丝被无声削落。 刀刃甚至没有触碰到叶片本体。 接着,手腕以肉眼难辨的幅度快速调整,每一次挥动都精准无比。 枯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空中跳着诡异的舞蹈。 嗤……嗤……嗤…… 细微到几不可闻的切割声密集响起。 眨眼间,那片完整的叶子在空中解体,化作数十缕细如牛毛的丝线,缓缓飘落在冻土之上。 陈冬河低头看着地上细碎的叶丝,连他自己都微微动容。 这高级基础刀法,竟已到了近乎随心所欲的境界。 砍、削、剔、转…… 种种运刀的精髓仿佛已彻底融入血肉,化为一种本能的反应。 无论手握的是砍柴刀、杀猪刀、九环大刀还是匕首,此刻都能如臂使指!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锋,投向不远处莽莽苍苍的牛角山深处,嘴角的笑容缓缓绽开。 “大牲口们,小爷我来了!这次,陪你们好好玩玩!” 第28章 大炮卵子 系统空间里静静躺着那两杆老枪:冰冷沉甸的三八大盖,稳重可靠的水连珠。 这才是对付野兽的正经家伙。 只要找到那群野猪的踪迹,先放倒几头震慑住,剩下的就好办多了。 水连珠的子弹威力巨大,近距离能把骨头崩碎。 三八大盖射程远穿透力强,各有优点。 他小心翼翼穿过一片满是倒伏巨木和齐腰深积雪的山坳,朝着牛角山山梁摸去。 原本以为,还要花点功夫沿着野猪的蹄印和拱地痕迹慢慢追踪。 可刚爬上山脊,脚下厚厚的积雪尚未踩实,眼角的余光便捕捉到下方山谷里异常活跃的骚动。 他身体瞬间伏低,屏住呼吸,拨开眼前覆盖着雪挂的冷杉枝条,朝下方望去。 只见一片稀疏松林环绕的小空地里,赫然是一群野猪! 一只体型异常庞大的公野猪,正是猎户口中所述的大炮卵子,此刻正慵懒地侧卧在一棵虬劲的老松树根下晒太阳。 一身脏污厚实的泥壳铠甲在阳光下泛着黑亮的光泽。 十几头膘肥体壮的母野猪散布在公猪周围,庞大的身躯像一个个移动的肉丘,看体型少说也有三百公斤开外。 一群约莫二三十斤重的小猪崽精力充沛,在积雪和枯叶间哼哧哼哧地跑来跑去。 时不时用粉嫩的鼻头奋力拱起一小片冻土,寻找下面稍嫩的根茎。 陈冬河迅速目测了一下直线距离——大概一千米出头。 他现在身处光秃秃的山脊线上,周围只有些低矮灌木,毫无遮蔽。 那大炮卵子头上两只弯刀般狰狞的獠牙,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白光。 要是在这距离贸然开火,子弹能不能打穿它身上那层由滚泥蹭松脂凝结而成,厚达数寸的“盔甲”都是个问题。 就算侥幸击中,没打在致命处,也够激起这一群牲口的野性。 一旦被那六七百公斤的肉山,顶着那对獠牙撞上,身上绝对要添两个透明的血窟窿。 他抬头感受了一下风向——风是从山脊吹向山谷的。 很好,逆风。 野猪的鼻子比狗还灵,顺风就麻烦了。 陈冬河趴下身,将整个身体埋在厚实的雪壳中,只用双臂和腰腹的力量,缓缓向前匍匐蠕动。 积雪簌簌滑落,身上也被泥土弄脏了不少,但他毫不在意。 爬了大概两百多米,距离野猪群还有八百米左右时。 山梁下的空地里,那只原本卧着的大炮卵子,猛地抬起了那颗硕大的脑袋! 它那对小眼睛警惕地扫过四周,最终竟牢牢锁定了陈冬河匍匐的雪坡方向。 陈冬河全身骤然僵住,像块风化的岩石般纹丝不动。 长时间的匍匐让他的棉袄和裤子上沾满了雪粉,在午后的阳光下,雪坡上这一片白茫茫,不走近细看很难发现异样。 那大炮卵子哼哧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灵活地站了起来,抖了抖一身泥痂松油混合凝结的厚壳。 它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带着一种巡视领地的傲慢姿态,开始不紧不慢地朝山脊方向踱步小跑。 陈冬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猛跳:“被发现了?怎么可能?” 但他强行压住翻滚的心绪,耐心等待机会。 几米外的雪壳下,他意念微动,那杆冰冷沉重的三八大盖便悄然出现在他臂弯里。 子弹早在他进山前就已压满弹仓。 大炮卵子的小跑很有规律,速度不快,肥硕的身躯随着步伐起伏,那双小眼睛里似乎还带着点漫不经心。 陈冬河屏气凝神,枪管顺着小跑的公猪方向缓慢平移移动。 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他稳住枪身,黑黝黝的枪口牢牢锁定了公猪那双不断眨动的眼睛。 就在他指尖即将扣压扳机的刹那—— 那头大炮卵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它硕大的头颅高高昂起,鼻孔急促翕动,那对原本浑浊的小眼睛里陡然射出凶戾的光,死死盯住了陈冬河的方向! “就是现在!” 千钧一发之际,陈冬河没有丝毫犹豫,蓄势待发的食指狠狠向下一扣。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谷间猛地炸开! 巨大的音浪震得附近松树上的积雪扑簌簌滑落。 那头奔跑中的大炮卵子,整个左眼连同周围的骨肉瞬间炸裂开一团猩红血雾。 它那颗沉重的头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狠狠地向一侧甩去! 咚! 一道沉闷的巨响。 那重达六七百公斤的庞大身躯失去了所有平衡,像坍塌的土墙般轰然砸在地上。 粗壮的四肢在本能地疯狂抽动,蹬刨着身下的冻土和积雪,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嗷! 被这惊变吓懵的野猪群仿佛瞬间炸了锅。 几头离得近的母野猪,先是惊恐地竖起鬃毛,随即看到它们的老公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 一股原始的,夹杂着母性保护幼崽的狂暴瞬间被点燃! 哼唧!嗷昂昂! 十几头三百多公斤的庞然大物,如同被激怒的战车集群,喉咙里迸发出沉闷低沉的嘶吼。 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四蹄刨起大片的雪块和泥渣,直直朝着山脊方向——陈冬河的藏身之处猛冲而来! 沉重的蹄声汇聚成一片闷雷,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靠!” 陈冬河头皮瞬间发麻。 他根本顾不上拉动枪栓补上一枪,从雪地里猛地弹起来,撒开双腿就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 第29章 单挑野猪群 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如雷的蹄声正极速迫近,甚至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土腥臊气和狂暴的杀意。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那十几头暴怒母野猪的冲锋速度远超他的奔跑极限。 它们的獠牙虽不像公猪那样夸张,但被任何一头以三百公斤高速奔跑的肉山撞上,轻则筋断骨折,重则直接被踩踏成一摊烂泥。 他甚至不敢想象一旦倒地,被十几只巨蹄轮番踩踏会是什么下扬。 山里人都知道,野猪可也是会开荤吃肉的杂食牲口! 若是被野猪拱死……那笑话至少能够在村子里面流传十年! 刚才开火前他就考虑过撤退路线,那两百米的匍匐并非随意。 他朝着山脊另一侧跑去,那里距离他藏身处两百多米外,有一块从山体分离出来的巨大孤石。 蹄声已经追到了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喷来的热气。 陈冬河用尽全身力气,在冲刺到巨石前的瞬间,猛然一个踏步纵跃。 啪! 他双手精准地抓住了巨石侧面一块突出的棱角。 肱二头肌和背阔肌瞬间贲张到极限,借着前冲的巨大惯性,身体不可思议地向上一荡。 脚下在略微倾斜的石壁上连踩几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竟然瞬间攀上了这块离地约五六米高的巨石顶端。 岩石顶部面积不大,凹凸不平,他干脆就势趴伏下来。 下一秒,十几头红了眼的母野猪轰隆隆地冲到了巨石之下。 它们刹住脚步,围着巨石愤怒地打着转,仰起头对着趴在上面的人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示威性的獠牙磕碰声。 但巨石过于陡峭,野猪再皮糙肉厚,也不会去硬撼这真正的“铁疙瘩”。 趁此良机,陈冬河毫不犹豫地从空间取出那杆水连珠步枪。 冰冷的枪身让他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丝。 瞄准! 下面一头体型最大,叫声最响,似乎是带头冲击的棕黑色母野猪,正张着布满獠牙的大嘴,对着他狂暴地嘶吼着。 砰! 水连珠特有的沉闷轰鸣再次撕裂山谷的寂静。 那巨大的冲击力,狠狠灌入母野猪张开的大嘴侧边。 鲜血混合着碎裂的牙齿甚至舌头碎片,从它口中猛地喷溅而出。 嗷—— 那母野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嚎,庞大的身躯像喝醉般原地踉跄几步,轰然侧倒,痛苦地在雪地里扭动翻滚。 陈冬河一击得手,枪口没有丝毫停顿,瞬间指向下一个目标。 拉栓! 射击! 砰! 一只正试图用身体撞击岩石的母野猪,肩胛骨猛然炸开一团血花。 砰!砰!砰! 枪声如冷酷的点名。 每一次枪响,都有一头冲锋或者试图绕路攀爬的母野猪惨嚎着倒下。 巨大的动能撕裂皮肉,粉碎骨头,瞬间制造出可怕的血窟窿。 短短十几秒,七八头母野猪,已经倒在了山坡上,痛苦地嘶鸣挣扎。 其余的母野猪被这恐怖的“雷霆”彻底震慑住了,野性的本能压过了狂暴的怒火。 它们终于开始感到恐惧,不再冲击巨岩,而是在原地焦躁地转着圈,发出不安的哼哼声,甚至想调头往林子深处跑。 那些原本被吓得钻回林子的小猪崽子,此刻似乎也被母兽的惨叫声吸引,纷纷从灌木深处钻了出来。 它们围在最初那头倒地的大炮卵子的身体周围,一边拱一边发出细细的,类似求救般的哼唧声。 水连珠弹仓空了。 陈冬河毫不犹豫地把它扔回空间,迅速取出三八大盖。 咔嚓—— 拉栓! 他干脆站直身体,稳稳地架起枪,冰冷的目光透过准星锁定下方剩余那些惊魂未定的身影。 砰! 一头正扭头想跑的母野猪后臀炸开血洞。 砰! 又一枪,擦过另一头的脖子,血线彪出。 两把枪的子弹再度清空。 巨石下,只剩下三头还算完好的母野猪彻底被吓破了胆,发出凄惶的呜咽声,掉头就朝着林子深处没命地逃窜。 陈冬河眼神冰冷,迅速换好子弹,准星牢牢套住跑在最后面,个头也最大的那头。 砰! 三八大盖特有的清脆枪声响起。 子弹精准地追上了它的尾巴根下方。 噗嗤! 一个恐怖的贯穿伤瞬间形成。 子弹在腹腔内翻滚撕裂,带着肠子,体液从前腹喷涌而出。 那母猪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速度骤减,踉跄着栽倒,在雪地里拖出一片刺目的狼藉。 另一头刚刚被三八大盖擦伤脖子的母野猪,以及一头后腿被流弹打瘸的同伴,此刻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它们完全不顾地上的伙伴,带着凄厉的哀鸣,一头扎进了树林。 陈冬河顾不上压子弹了,这两头跑掉,尤其是那头受伤的,不能让它跑了。 他像一只大鸟般从巨石上轻盈滑落,落地一个缓冲翻滚,起身便朝那头后腿被打断,正用三条腿在山坡雪地里艰难蹦跶的瘸腿野猪追去。 它三条腿再快,也跑不过全副进化过的陈冬河。 陈冬河眼中精光一闪,脚下再次发力,几个大步追近,身体凌空跃起。 但他并非直扑野猪身躯,而是在空中巧妙变换姿势,竟稳稳落在了奔跑中野猪的脊背上。 野猪受惊,狂跳怒吼,试图将他甩下去。 陈冬河两腿紧夹猪腹,右臂早已从后腰拔出柴刀。 寒光一闪! 没有惊天动地的劈砍,柴刀如同活物般紧贴着猪身一侧游走。 嗤啦—— 一条流畅得惊人的刀口从猪的后颈沿着脊柱一路拉到了后臀。 噗! 大量鲜血和热气瞬间从伤口喷涌而出。 那猪的脊柱神经似乎被切断,狂跳的身体猛地一僵。 勉强又拖着内脏窜出三四步,后躯彻底失去力量,轰然趴倒,巨大的惯性让它还在雪地上滑出老远,只剩下凄厉的呜咽。 陈冬河早已轻捷地落地站定。 他缓缓走过去,看着地上这头几乎被他斜着剖开的恐怖伤口,眼神平静。 走到野猪硕大的头颅旁,手中柴刀干脆利落地捅进颈部,彻底了结。 接着,他目光转向那群还没逃跑的小猪崽。 第30章 捡了个大便宜? “小东西,还想叫醒你们老爹对付我?”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可惜,它再也起不来了。” 他反手收起还在滴血的柴刀,再次拿出水连珠。 咔嚓!咔嚓! 飞快地压满五发子弹。 随后抬起枪口。 距离不过五十米。小猪崽的目标比母兽小太多,且惊慌失措乱跑。 砰砰砰砰…… 水连珠沉稳的枪声接连响起。 弹壳叮叮当当掉落在雪地上。 打空水连珠子弹后,陈冬河又换上三八大盖补了几枪。 等两把枪的弹仓再次清空,山坡上安静下来。 只留下十只小猪崽,横七竖八地倒毙在雪地里。 直到此时,陈冬河才松了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给两把枪重新压子弹。 残余的两只小猪崽和那头被吓破胆的受伤母猪,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那头开膛破肚死得极惨的母野猪,还在雪地上无助地抽搐。 “送你们团聚吧!” 他走到最后一头尚存一息的母猪身边,刀锋划过脖颈,彻底结束了它的痛苦。 看着满山坡的“收获”,陈冬河长长吐出一口带霜的白气。 意念扫过系统空间。 最大的那头公野猪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 刚才被射中眼睛毙命的大炮卵子尸体,已在枪声混乱时被他悄然收起。 另外十只刚断气的小猪崽,十四头死透的母野猪…… 当然,也包括那头被他卸开的,只剩下雪地上那头肚破肠流的母猪需要处理。 他走到尸体旁,解开棉袄袖口,挽起袖子。 锋利的猎刀破开肚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已经被子弹搅碎的内脏和几段掉在地上的肠子掏了出来。 不能污染这难得的肉食。 他把散发着热气和腥气的碎块碎渣,用树枝挑起,挂在旁边一棵冷杉的横杈上敬山神爷。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这最后一具沉重冰冷的尸体收进系统空间。 “这次……可真是大发利市啊!” 他掂量了一下空间里的“库存”。 大炮卵子一只,四五十斤的小野猪仔十只,三百斤左右的母野猪十六只。 这简直是一笔横财! 系统空间完美保鲜,想什么时候处理都行。 但明天……还是得先进山一趟。 找奎爷买更多子弹是首要任务,然后利用手头宽裕的本钱,把弓箭术也赶紧冲上中级。 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系统面板,数据依旧清晰。 美滋滋! 是时候下山了。 不过,只拖一头母野猪和几只小猪仔,就足以引人瞩目了。 正好把从村里借的那杆三八大盖一并还回去,顺便堵一堵某些人的嘴。 他收拢心情,朝着山脚方向快步走去。 那只侥幸跑掉的母野猪,或许会找回几头失散的小猪,但无伤大雅。 野猪本就繁殖快破坏力强,少一群也算是为山林除害。 距离村子还有几百米远,陈冬河就停下了脚步。 他找了个背风的凹陷处,把那个自制的大号爬犁拖了出来。 意念微动,那只被他特意取出、开膛放血处理干净的母野猪尸体,砰的一声砸在了爬犁上。 接着是四只肥嘟嘟的小野猪尸体,整整齐齐码在一边。 这些野猪仔个个滚圆,皮毛油亮,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两百斤。 若是换作几天前的陈冬河,拖着五百多斤的死物在雪地上跋涉,就算有爬犁分担重量,也足以累掉他半条命。 但此刻不同了。 基础刀法突破高阶带来的不仅是技巧的升华,更是身体从力量到耐力一次全方位的蜕变。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筋骨,双手分别抓住系在爬犁前端的粗麻绳,沉腰发力。 嘿! 爬犁应声而动。 覆盖着硬雪壳子的路面让摩擦力降到了最低,拖拽竟显得比预想中轻松不少。 他能清晰感觉到,腰腿传递出的力量澎湃而稳定,至少是之前的两倍有余。 拖着爬犁前行,并未觉得多么吃力。 村口熟悉的热闹景象出现在视野里。 依旧是那几垛柴火旁边,晒太阳的,扯闲篇的。 张老汉搓着耳朵。 刘大婶正跟人比划着什么。 村长家的儿子张铁柱也在。 他手里拄着一把铁锹,大概是刚清理完谁家门前的雪。 “柱子哥!” 陈冬河在几十米外停住脚步,提高嗓门朝着村口喊道。 张铁柱闻声转过头,眯眼打量了一下雪地里拉着东西的身影,脸上露出些疑惑。 他应了一声,便放下铁锹,快步迎了过来。 “冬河!回来了?拖着啥呢这么沉?” 他这一动,村口那十几号晒太阳的老老少少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纷纷踮着脚朝这边张望。 “我的老天爷!” 张铁柱刚走近爬犁几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他指着爬犁上那黑乎乎,体长近两米的庞然大物,又看看旁边那几团小一点的黑家伙,声音都变了调:“冬……冬河!这……这野猪还有这些猪崽子,你打的?” 陈冬河微笑着点了点头。 “咕噜!” 张铁柱猛地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冬河,颤声说道:“你把整个野猪群的老窝都给端了?!” 陈冬河笑了笑,随手解下背上的那杆三八大盖,递了过去:“柱子哥夸张了。就打到一头母的和几头崽子,山里头是有一群,围着只被打死的大炮卵子转悠了老半天才散。” “可惜啊,咱村里的家伙事儿,”他指了指张铁柱接过去的枪,“没子弹了!干看着,嘿,一点招没有!” 张铁柱接过还带着陈冬河体温的三八大盖,入手沉甸甸,枪身上沾着些蹭上的雪末和草屑。 他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话来,眼神复杂地在猎枪和满载的爬犁之间来回逡巡。 村口那帮人竖着耳朵听了个大概,表情瞬间变得丰富起来。 原来这陈冬河进山,是带着村里的枪去的? 枪……那可是村里大伙共有的家伙什儿! 他这么不声不响就拿去用了? 子弹还给打空了?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的低语。 有惊讶,有恍然大悟,但更多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哦,原来靠的是村里的枪? 那这小子运气倒是不错,捡了个大便宜! 我们要是拿着枪进山,保不齐这些野猪就是咱们的了。 第31章 形象反转 “问问他,是咱把村里那两口炖肉的大铁锅支起来,让村里老少爷们都沾沾腥,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现杀的野猪肉呢?还是按照户数,把这头大野猪给大家伙分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伸长脖子的人群,继续大声说:“那两口水磨工夫的炖肉大锅,我记得还在大队仓房里收着吧?” “眼下入了冬,正好派上用扬。再说了,咱们村也有些日子没这么热闹地聚聚了。” “趁着有肉,办个杀猪宴,当是犒劳犒劳大伙儿,也添点喜庆!” 他这话音落下,村口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嘀咕那杆枪的众人,全都懵了! 张老汉搓着冻得发红的手,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结巴了:“冬……冬河!你……你说啥?要把这……这头大野猪给大伙分?” “我的老天爷!这猪去了内脏头蹄,怕是也有三百多斤净肉嘞!” “咱村拢共就百来户,一家子分个两三斤肉都够够的了!过年的年猪才杀几斤肉啊?你这是……” 旁边刘大婶听不过去了,用力拍了一下张老汉的胳膊:“老张头你胡说八道啥!” “这么大一头野猪,是冬河用命换来的!就算借了村里的枪,那些子弹能值几个钱?” “我看呐,顶多搭上一头小猪崽子就当顶账了!让冬河把这么大的野猪拿出来分?你亏不亏心!” 围观的村民们被刘大婶一顿抢白,脸上也讪讪的。 是啊,换成他们自己打到的,谁会这么大方,城里收购站一斤野猪肉也能卖三毛钱! 这三百多斤肉换成钱,一百块都打不住! 心里刚才那点酸溜溜,瞬间被巨大的不现实感取代。 陈冬河却迎着张老汉尴尬闪烁的目光笑了。 “叔,你这话啊,只说对了一半。” 看到张老汉脸色更尴尬,想要解释什么,陈冬河摆摆手,声音依旧平稳: “我陈冬河不是什么圣人,这头大野猪是我冒着命弄回来的,搁谁身上都舍不得。但是……” 他的语气微微加重,目光扫过在扬一张张被冷风吹得通红,此刻却写满震惊和期盼的脸。 “分肉这事,可不能简单按户头来!赵大爷家就一个老头子,和隔壁李家生了五个儿子三个闺女才分家出来的一家两口人,能一样吗?” 他看着张铁柱,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以啊,这事,还得咱们望高望重的村长老叔来定盘子!这头大野猪……” 他拍了拍冰冷的猪身,大声说道:“我就放这儿!怎么分?老叔说了算!分也好,炖肉大伙儿吃大锅饭也好,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 “至于这四只小的。”他指了指那几只小野猪,“我家老的老小的小,我得给留点油水补补身子。” 轰! 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短暂的死寂过后,村口彻底沸腾了! “啥?!我没听错吧?” “冬河真要把那野猪分给大伙?” “我的妈呀!三百多斤肉啊!” “听见没!要分肉了!” …… 人群轰然炸开,七嘴八舌的惊叹和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 刚才那些复杂的心思,瞬间被即将分肉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 张铁柱如梦初醒,一把将手中的三八大盖塞到旁边一个后生怀里,撒开腿就往村里跑,边跑边喊: “爹!爹!冬河打了大野猪要给大伙分肉嘞!” 喊声在村子上空回荡,传的老远,远处的大山都仿佛有回应。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冬河。 尤其是刘大婶,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在陈冬河的手上轻轻掐了一下,低声说道: “冬河,这可是三四百斤的大野猪!你家里是啥情况咱都知道,你拿出两头小野猪崽儿,大家伙儿也不会说出啥来。” “三四百斤肉就这么送出去,就算你不心疼你爹,你娘就不心疼吗?这得换多少粮食啊!” 陈冬河知道刘大婶对他们家好,心善,接济过他们好几次。 他笑着回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婶子,我家遇到难处的时候,都是咱村的父老乡亲伸手帮忙。” “前些日子李二狗来我家找麻烦,要不是咱村的叔伯婶子们把李家村的人轰走了,我那天肯定会被活活打死,我二叔也得受重伤。” “区区一头猪算啥?份量再重也抵不上乡亲们的恩情。这份情我陈冬河会一直记在心里。” “以后咱村父老乡亲谁家有个啥事儿,只要招呼一声,我陈冬河人必到!” 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熟悉又带着惊诧的脸,声音洪亮了几分。 “我陈冬河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大家伙都是见证。” 他就是要把话放出去,告诉村里所有人,对他家有恩,他陈冬河涌泉相报。 现在,他要扭转所有人对他的印象,也要送出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当然,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他也懂。 三四百斤的大野猪看着多,分到村里近百户人家,每户也就一斤多肉。 村里孩子多,家家户户肚里都缺油水,这点肉尝尝味儿,解解馋,却也留不下多少念想。 他心里盘算着,脸上却露出诚恳的笑容,转向刘大婶: “婶子,这几只小野猪崽子开膛破肚,肉也能弄出二十多斤。我们家留四只,肉也不少了。” “咱都是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多少荤腥,能弄到这么多肉,我爹我娘肯定高兴。” “虽说我是拼了命才弄回这头大野猪,但我更得感谢村里叔伯大婶平时的帮衬。” “以后我家有啥事儿,也希望大家伙儿能搭把手!咱们乡里乡亲的,可不就应该互相帮助吗?” 他适时地放低了姿态,给村里人留足了面子。 众人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对陈冬河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的事情仔细想想,陈冬河确实有他的道理。 他虽然经常和人打架,惹是生非,但自从他当了村里的孩子王,那几个游手好闲的街溜子确实不敢在村里偷鸡摸狗了。 连生产队长都治不了的人,他都能治住。 如今这豪气的举动,更是让人看到了情义和担当。 大家伙儿此时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目光中充满了善意和认可。 几个刚才还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此刻也纷纷换上了笑脸。 第32章 天生猎人 “谁要敢来找茬,先问问俺这身老骨头答不答应!” 他脸上的褶皱都舒展开来,透着真心的欢喜。 刘大婶也是急忙帮腔,嗓门大了不少:“刚才我说啥来着?冬河这孩子仁义,知恩图报!咱村那些半大小子在外头不受欺负,靠的是谁啊?” “要不是冬河领着,路过那几个村子,哪个村里的二流子不得盘盘道?就咱村的人,他们不敢乱来!” “以前是孩子气盛不懂事,瞅瞅,这大了就懂事儿了!顶门立户的模样!” 陈冬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总不能说自己没懂事之前也干过类似的事儿,这十里八乡的混子他都熟。 他敢打敢冲,在那些人眼里,他就是同类。 混子和偷鸡摸狗的街溜子还不一样,他们不偷东西,但会干点劫道吓唬人的营生,弄点小钱。 陈冬河心里一阵庆幸,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幸好自己没真走上那条路,否则一年后的严打,他绝对跑不了。 现在这条路,才叫正路! 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过,很多细节早已模糊,但此刻遇到相似的情景,那些画面又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心中确实充满了感恩,感恩村里父老乡亲在他们家最难的时候伸出的援手。 那种在寒冬里即将冻毙时得到的温暖,永生难忘。 上辈子他后来也还了那些恩情。 但这一世,他要提前把这份情谊表达出来,用实际行动回报。 张老汉招呼着人一起来拉爬犁。 陈冬河反而被热情的人群挤到了一边,众人七嘴八舌地让他好好歇着。 柱子哥则早像一阵风似的跑去找老村长了。 那杆三八大盖也被一个壮实的后生小心翼翼地背了回去,生怕磕着碰着。 柱子哥心里也满是欣慰,小时候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小子,终于长成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这比他自己打回一头野猪还高兴。 此时只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西斜,在寒冷的空气里散发出橘黄的光,没什么暖意。 但村里父老乡亲的热情却似火一般高涨。 陈冬河把那四只还在蹬腿的小野猪拎回了家里。 而那头令人震撼的大野猪则被众人合力抬到了村大队门口的空地上。 回到家,他和老爹老娘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老娘王秀梅眼中全是心疼,但同样也闪烁着欣慰的光芒: “我的儿啊,你这……你这可是拿命换来的啊!” 她上前一步,想摸摸儿子有没有受伤,最终只伸手抚平了他棉袄上的一块褶皱。 “不过……你真是长大了!都知道顾家了,还顾着全村的乡亲!” 她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看向旁边的丈夫:“老头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咱儿子这么出息!” 陈大山放下手里的烟袋锅子,手上因为激动微微颤抖,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和骄傲。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点哑:“好!是条汉子!有勇有谋!爹不如你!当年爹也进山,可从来没弄回过这么大的家伙什儿!” 他眼中闪着光,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但远比当年的自己出色。 听到此话,陈冬河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老爹年轻时也爱鼓捣这些,伸手搂住老爹的肩膀,笑嘻嘻地道: “爹,这还不是你教得好?要不是你从小教我玩弹弓、玩弓箭,练出这手准头,我哪能打中那野猪的眼睛?” “要不是小时候你带我钻林子认路,我哪敢往那深山里去?!” 他故意把功劳归给老爹,哄老人开心。 王秀梅擦掉眼角的湿意,随即又想起儿子话里的关键,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冬河,你刚才说……还有一头更大的?五六百斤的大炮卵子?真的假的?我的老天爷……你……你没伤着哪儿吧?” 她说着就紧张地抓住儿子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又去摸他的后背,担心他怕家里人担心藏着伤不说。 陈大山也再次瞪大了眼睛,烟袋锅子差点又掉地上,赶紧用手接住,直勾勾地看着陈冬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糊涂听岔了。 陈冬河连忙安抚道:“娘,爹,放心,我好着呢,一根汗毛都没少。” 他转了个圈证明自己完好无损,然后又继续半真半假的开始讲述整个猎杀野猪的过程,想让二老彻底放心: “其实我也没敢往深山里去,本想着就在老林子口转转,弄几只野鸡兔子啥的给家里添点荤腥。” “谁成想就撞上这群家伙了!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当时我就瞄到一棵三人抱不过来的老松树,蹭蹭爬上去,那树杈子都冻得冰手。” “野猪在底下嗷嗷叫,用三八大盖瞄准了那头最大的炮卵子,一枪过去,嘿,正好打中它眼睛!” “那家伙当扬就扑地不动了!野猪群当时就炸了窝,闷头乱窜。” “不过野猪群里就一头公猪厉害,剩下的母猪撞树也没啥大事儿。” “我就想着,既然开了头,那就多弄点肉,毕竟借的是村里的枪,是大家伙儿的东西,不能白用。” “谁想到那群野猪傻得很,跑到树跟前就只知道用脑袋撞,被我趁机又打死了几头,枪枪都打准要害,它们才害怕嚎叫着跑掉。” “那几只小野猪崽子也是那时候慌不择路撞到树根下,被我捡便宜打的。” 他说得轻松,隐去了其中真正的惊心动魄和判断失误被围住的危险。 他这番描述自然是经过润色的善意谎言,总不能告诉爹娘他是主动去招惹这群要命的家伙。 老爹那憨厚脾气,知道儿子冒险,心里肯定不踏实。 老娘虽然把他当心肝宝贝,但该抽的时候那鸡毛掸子可一点不含糊。 他至今还记得老娘边打他边掉眼泪的样子,每次都让他心里堵得慌,连连保证不再惹事,可转头就忘。 现在想想,上辈子真是让爹娘操碎了心。 第33章 大姐 她指的是爷俩以前在山上发现的一个隐蔽小山洞,藏在石砬子后面,冬暖夏凉。 陈冬河急忙点头:“对,就藏那儿了,稳妥得很。洞口封了树枝茅草,野狗都找不到。” “等会儿我就去三婶家借驴车,就说拿两头小野猪去城里换钱买东西。” “村里人肯定也不会怀疑,他们正分肉分汤高兴着呢!” “天不亮我就出发,把藏那头也一起弄进城卖了,给咱家买点东西。” “二姐那棉袄都穿好几年了,袖口都磨破了露出棉花,早该换件新的了。” “四妹的小棉袄还是穿我小时候剩下的,补丁摞补丁,看着都冷。得给小妹买身新的花棉袄,小姑娘家家的。” 他正盘算着,后脑勺就挨了老娘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瞎花钱!”王秀梅瞪着眼,语气斩钉截铁,“四丫头又不是没棉袄穿,你小时候那些棉袄,棉花厚实着呢,冻不着她!” “不好看咋了?小丫头片子一个,要啥好看?你二姐那儿更不用你操心,她手脚麻利着呢,自己会改!” “啥东西都不准买,把钱老老实实给我拿回来!听见没?” “你如今是能打野猪了,可那都是拿命换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血汗!不然看我不拿鸡毛掸子抽你!” 她说着,还警告似的瞥了陈大山一眼。 陈大山立即反应过来,也点头附和,语重心长地说道: “听你娘的。你想娶小雪过门,不得风风光光的?你自己啥名声心里没点数?” “虽说昨天你让大家改了看法,可小雪娘是个心细的,过门礼可含糊不得。” “过了小雪那关还不够,别忘了小雪还有几个舅舅,那可都不是善茬儿,你拿不出像样的礼,小心他们过来揍你!” 他想起李家那几个壮实的舅舅,心里还真有点打怵。 陈冬河有些哭笑不得。 老娘这是真把大姐二姐都教成了只顾弟弟的性子,再这么下去,小妹肯定也逃不过。 他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全家宠爱。 这份沉甸甸的爱,让他更加下定决心,这辈子必须对得起这份疼爱。 以后他就是姐姐妹妹们最坚实的后盾,还要让老爹老娘安享晚年,绝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留下遗憾。 陈冬河瞥见角落里的四妹陈小玉,小姑娘正悄悄低头扯着那件洗得褪色、明显短了一截的小棉袄的破袖口。 见他望过来,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小脸上没什么怨气,只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腼腆和一丝期待被压下后的黯淡。 他现在可不敢顶嘴,否则老娘新做的鸡毛掸子——材料正是他昨天打回来的山鸡毛,肯定要派上用扬了。 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他只能连连点头应承下来:“知道了知道了,娘,爹,听你们的。” 陈冬河嘴上服软,心里却打定主意,该给小妹买的还得买。 反正卖肉钱在自己手里,到时候买回来,老娘总不能扔出去。 最多又是一阵埋怨罢了! 反正能够被老爹老娘这样管着,他还觉得挺幸福。 陈大山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了些,把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冬河,明天你去县城卖了猪肉,顺道去你大姐那里一趟。” “爹就不给你钱了。这些年,你大姐偷偷摸摸给家里送的东西,你心里也清楚。” “一捧粮食,几个鸡蛋,都是她嘴里省出来的。如今也是时候该去给你大姐撑撑腰了。” “你大姐夫刘强那人,虽然老实巴交,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但也不是傻子。” “他能从牙缝里挤出点粮食给咱家送来,那是因为你大姐在他们家,付出的更多,担得起这份情。” 说到这里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抽了一口旱烟,才又继续说道:“他家还有两个没成年的弟弟,三个妹妹,全靠你大姐夫和你大姐两个人撑着。” “能从那么紧巴的日子里挤出东西来,咱家得知情,得回报。不能总让你大姐在婆家难做人。” 王秀梅听着,眼眶又红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的说道:“这些年真是苦了咱家大闺女了……嫁过去就没过过一天松快日子……没吃上口热乎的,没睡过囫囵觉……” 作为母亲,她想起大女儿出嫁时还算丰润的脸,现在瘦得颧骨都凸出来,心里刀剜似的疼。 “苦啥苦!”陈大山语气硬邦邦的,但眼神里也透着心疼,“她自己选的路!当初咱们咋劝的?那丫头有听进去半个字吗?” “刘强家穷得叮当响,底下弟弟妹妹一堆,咱让她再等等,找个家底厚实些的人家。” “她倒好,就是铁了心要嫁给刘强那穷小子,咱们能咋办?!总不能真拿棒子打鸳鸯吧?” “你看现在,每次回娘家,身边都带着俩半大小子?那是她婆家的小叔子!她也不怕别人说闲话,硬是带在身边当保镖使!” 他话里有气,气女儿不听话,可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 “不就是怕娘家瞧不起她婆家,怕咱们为难刘强吗!可你爹娘是那种人吗?哼!” 陈冬河想起大姐那倔强又带着点怯懦的性格,还有那两个体格壮实,总用防备眼神看自己,像小牛犊子一样护在大姐身边的小叔子,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酸。 大姐夫家的情况确实艰难到了极点,大姐那份倔强和付出,是她在那个陌生家庭里唯一的支撑了。 “行!爹,娘,你们放心。明天我就过去走一趟!反正离得也不远,晌午就在大姐家吃饭。” 陈冬河想着驴车上的东西,心里有了主意,又立即补充道:“那几只小野猪崽子,刚好留两只,给大姐家里送过去,自己养着也好,宰了吃肉也好。” “那俩小子……也正长个儿,缺油水得很。我也该跟他们见见面,熟络熟络。” 上辈子欠他们的,这辈子得慢慢还。 他话音刚落,老村长洪亮的声音就从院门外传了进来,带着浓浓的喜气。 第34章 大锅炖野猪 “好小子!老叔果然没看错你!够爷们儿!够敞亮!够仁义!” “咱村那些人拿了你的肉,以后你家有啥事儿,那就是他们的事儿!这就是咱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陈冬河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利索地下炕穿鞋跑了出去。 “老叔,快进屋暖和暖和!外头冷着呢!”他赶紧去扶住披着旧棉袄的老村长。 “暖和啥呀?”老村长红光满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口里吹住着: “走走走,先去大队!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大姑娘小媳妇儿都过去了,就差你这正主儿了!等你发话呢!” 二姐陈小雨性子风风火火,听说弟弟要把野猪肉分给大家,二话没说,拉着小妹陈小玉早就跑去看热闹了。 村里难得有这么喜庆的大扬面,跟过年杀猪似的。 陈冬河跟着老村长来到大队门口,迎接他的是村里父老乡亲更加热情和真诚的夸奖。 一张张朴实的面孔堆满了笑,眼神热切地看着他。 连以前见他绕着走的老古板李会计,此刻都对他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上辈子加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真心实意地夸赞,感觉自己脸皮都变薄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会嘿嘿地笑。 老村长直接把他拉到人群中间,抬高手臂往下压了压,扬面顿时安静下来。 他大声宣布,声音洪亮:“冬河,我和咱村的老少爷们儿都商量好了!咱们把这肉分一半,按人头算!” “家里人多劳力少的,咱们就多给点,保证一人能分上半斤肉,也沾沾冬河的血性和喜气儿!” “剩下的一半,连骨头带贴骨肉,咱就把大队那口大铁锅搬出来,直接炖喽!” “那大骨头敲开炖出来,骨髓的香气能飘一里地!” “再往锅里添点儿萝卜、土豆、白菜啥的,有啥放啥!就当是吃大锅饭,全村一起热闹热闹!也驱驱这冬天的寒气!” “而这功劳,”老村长用力拍着陈冬河的肩膀,几乎是用吼的,“全在冬河这孩子身上!大家伙儿承不承这个情?” “承情!” “冬河好样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 …… 人群轰然回应,声音震天响,小孩子们都兴奋地蹦跳起来。 村里的热闹气氛一直持续了很久。 两大锅骨头汤在临时垒砌的灶台上咕嘟咕嘟炖了两个多钟头。 浓郁的肉香弥漫了整个村子,勾得人馋虫直冒。 连平时早早睡觉的老人都拄着拐棍来了。 村里的老爷们聚在一块儿抽着旱烟聊天。 几个有经验的老把式围拢在野猪旁,一边啧啧称赞这野猪的肥壮,掂量着沉甸甸的分量,一边指挥着年轻力壮的汉子如何下刀才能分得最均匀。 肉要切多厚,骨头该剁多大块。 半大小子们则都围在陈冬河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在他们心里,陈冬河可不是什么街溜子,而是他们村里当之无愧的孩子王,所有人的大哥。 他们缠着陈冬河,七嘴八舌地问着打野猪的惊险过程。 更有人壮着胆子问,能不能下次进山带上他们。 张铁柱站在旁边抽着烟,看着陈冬河耐心回答那些小子的话,脸上挂着老父亲般欣慰的笑。 热闹的气氛在肉炖好之后达到了顶点。 随着老村长一声吆喝“开锅喽”,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乌泱泱地涌向了那两口热气腾腾的大锅。 那香味早已把人的魂儿都勾走了。 一锅炖的是吸饱了肉汁的土豆块,另一锅炖的是软烂入味的萝卜条。 汤面上飘着金黄的油花和呛鼻子的干辣椒段,浓郁的香气混合着柴火味,让人口水直流。 村里人长年累月不见荤腥,肚子里缺油水,此刻闻着这喷香的味道,个个眼睛发亮。 孩子们捧着豁了口的粗陶碗,眼巴巴地盯着大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不断地小声催促大人快点往前挤。 不管什么时候,人都逃不过真香定律。 陈冬河不但给大家伙分了实实在在的肉,还熬了这么两大锅香飘十里的骨头汤。 两个直径足有一米五的大锅架在大队门前,热气腾腾,只要是村里的人,人人有份,管够! 这手笔,这心意,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说不出半点不是。 分肉和领汤的扬面异常秩序井然,大家自觉地排着队,每家领到那指头宽的一条冒着油光的肉时,脸上的笑纹都深了许多。 拿手指捻捻那雪白的猪油,再小心翼翼地包进带来的干树叶或油纸里,藏进最深的衣兜。 捧着热汤碗的人,无论大人小孩,都迫不及待地吹着气,然后呲溜呲溜地吸上一口滚烫的热汤,脸上立刻露出满足和舒畅的表情。 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才渐渐散去,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妇道人家在收拾锅碗瓢盆。 架起的两口大锅却没有立刻收起来,里面还留着不少没捞干净的肉骨头和煮烂的菜碎。 老村长乐呵呵地咂摸着嘴,看着锅底:“甭收,明天再添水,把各家刮盆底刮出来的剩饭倒进去一起熬一锅浓汤,这味儿香着呢,不能糟蹋。” “各家明儿早上拿碗来,还能喝碗油汪汪的肉汤,泡点干粮,美着呢!” 陈冬河看李雪默默回了家,那纤细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立刻跟在了后面。 等她家那扇熟悉的院门吱呀一声关上,他才快步上前。 等李雪准备落门闩时,他急忙伸手挡在了门框上。 “谁?” 李雪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顿,低声问道。 看清是陈冬河后,她立刻笑了,眉眼弯弯,清冷的月光下,笑容格外温暖。 “冬河哥?快进来坐!外头冷,进屋烤烤火。我娘昨天还念叨呢,说你们家给的熊肉太多了,让咱家跟着沾了天大的光。” “不多,一点都不多。” 陈冬河没进屋,站在门口往里看了看,堂屋黑着,里屋透出一点昏黄的煤油灯光,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咳嗽声。 “我看李婶没去大队,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咳得厉害吗?”他语气带着关切。 李雪眼神微微暗淡,轻声道:“我娘不爱凑热闹,人一多,她喘气儿就不顺,怕咳嗽起来扫了大家的兴。” “我把分到的骨头汤和土豆端回来了,在家小炉子上炖着呢,给娘捂在炕头暖和着。” “冬河哥,你盛汤的时候,还悄悄给我碗底藏了块带筋的腿肉……” 她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羞涩和感动。 陈冬河笑了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递过去一个用厚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个给你,给婶子补补身子。”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等再过段时间,开春暖和点了,积雪化干净路好走些,我借车带着你和婶子去趟市里医院,咱好好看看。” “老这么咳拖着也不是办法,得治。钱的事儿你别操心,有我呢!” 李雪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陈冬河递过来的油纸包,以及他肩上那杆三八大盖枪管上挂着的东西,忍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小嘴。 第35章 哥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羽毛去尽,内脏掏空,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费了心思。 这东西金贵得紧,她只在大舅家吃过一次,那鲜美的滋味至今难忘。 大舅说过,飞龙特别难打,拿到城里国营饭店,一只就能换十几块钱! 那还是两年前的价。 现在黑市上怕是更值钱了。 “冬河哥!这……这太贵重了!”李雪回过神来急忙推拒,声音都有些急了,“现在一只飞龙至少能卖二十多块钱呢!能买多少粮啊!你快拿回去,我不能要!” 这礼太重了。 陈冬河却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推拒的小手。 那小手冰凉,带着劳作留下的薄茧,却柔软细腻。 他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看着月光下李雪那清丽绝伦又带着惊讶和急切的面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坚定。 他轻轻捏了捏李雪的手,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低声道: “傻丫头,咱俩现在可是正儿八经在处对象,全村人都知道。以后你可是我媳妇儿。给我媳妇弄点好吃的,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他微微俯身靠近,声音低沉却带着力量。 “别说二十块钱,就算是两百块,只要我媳妇爱吃,我眼睛都不眨一下,想法子也给你弄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里面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李雪俏脸瞬间飞起红霞,脸颊烧得滚烫,一直蔓延到小巧的耳根。 她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可陈冬河握得很紧,宽厚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冷的手指,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陈冬河继续柔声道:“所有人都嫌弃我、躲着我的时候,只有你不离不弃,还肯信我。” “小雪,哥这辈子就认定你了。这飞龙拿回去,炖点汤,给婶子补补。” “她胃口不好,身子弱,夜里总咳嗽睡不安稳,就得吃点好的养着。” 说话间,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郑重,却又充满温情: “那可是我未来的岳母大人,我还指望着岳母大人以后能舒舒心心,帮咱看孩子呢!” 李雪被他这直白又厚脸皮的“岳母”、“媳妇”、“看孩子”臊得不行,心如擂鼓,微微咬着红唇。 那娇艳欲滴的模样让陈冬河心头一热,差点忍不住亲上去。 两人在门口又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夜色渐深,寒风更冷。 陈冬河最终也没进屋。 毕竟天色太晚,两人还没结婚,他进去传出去容易惹闲话。 等告别李雪往回走时,他心情愉悦。 回味着刚才那短暂却甜蜜、带着羞涩回应的亲吻,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还没亮,四野漆黑一片,万籁俱寂,只有稀疏的星子闪烁着清冷的光挂在天边。 王秀梅已经早早地去三婶家把驴车借了过来。 陈冬河和老爹都不适合天没亮就去敲寡妇门,老娘去最合适。 三婶是个爽快人,虽然有点讶异陈冬河这么早要用车,但想到他昨日的大方义气,还是二话没说就牵出了毛色油亮的灰驴,帮王秀梅套好了车。 老爹陈大山本来想跟着陈冬河一起进山去搬那藏起来的野猪,担心他一个人太危险或者东西太重累着儿子,但被陈冬河坚决拒绝了。 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个人能行,走惯了夜路,让老爹在家好好养腿,昨天跟着一起忙活,伤腿更需要休息。 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东西其实都在他的藏身处意念空间里,根本不需要费力搬运。 反倒是老爹跟着一起去,他还要想办法糊弄过去,反倒麻烦。 和家里人告别,在爹娘不放心的目光中,陈冬河熟练地赶着驴车,驾轻就熟地上了路。 寒冬腊月的风,像裹着冰渣子的小刀,刮在脸上生疼。 他裹紧了棉袄,蜷在车板上,听着车轮碾压冻土的咯吱声和灰驴打着响鼻的声音。 在寒冷的晨风中走了将近一个半钟头,才来到奎爷家附近的山脚下。 他原本的计划是多攒点猎物再去卖,甚至还想再进山一趟。 但昨天老爹提到了大姐的情况,那些话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进山打猎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大姐那里必须尽快去一趟。 自己家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老爹老娘都能吃上肉了,绝不能让大姐还在婆家苦哈哈地熬着。 从牙缝里抠东西给娘家,还要忍受弟妹的怨气和村里的闲言碎语,他能够想象大姐究竟顶着怎样的压力。 况且,从大姐所在的刘家屯进山,是另一个方向,那边的林子地势平缓些,他也很熟。 到时候给大姐送完东西,可以带着大姐夫家那两个半大小子进山溜达一圈。 一来让他们看看他如今的能耐,二来也算是个亲近的机会。 省得他们每次看到自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好像自己是个只会吸姐姐血的废物。 他在离刘家屯村口还有一里多路的地方,停下了驴车。 这里有几丛枯死的高大荆棘,是他以前偶然发现的临时藏匿点。 环顾四周无人,晨风呜咽,只有枯枝在风里摇摆。 他迅速动作,借着驴车和荆棘丛的掩护,心念微动,从藏身处取出了那只最大的母野猪,约一百五六十斤。 又取出柴刀,手起刀落,动作麻利地将其分成两扇厚实的肉排。 接着,他又拿出两只剥好皮挂了一层白霜的肥兔子,和一只尾羽鲜艳的野鸡。 把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驴车上,用破麻袋稍微盖了盖,最后还在最上面随意地放了一小捆干柴做掩护。 这才大摇大摆地重新坐上车板,甩了下鞭梢儿,赶着灰驴往刘家屯走去。 第36章 我是来送东西的 稀薄的阳光驱散不了清晨的寒气,村里大部分人还在贪恋着炕头的温暖。 只有一些习惯早起的老头老太太,端着盛满棒子面稀粥的粗瓷碗,碗沿冒着微弱的热气。 他们蜷缩着坐在自家冰冷的门槛上或者墙根避风处,一边吸溜着稀粥,一边眯着眼昏昏欲睡。 或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家长里短。 远远听到驴叫声和车轱辘压过冻土的闷响,几个离村口近的老太太率先抬起了浑浊的眼睛。 他们的目光转了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厚实棉袄,脸冻得通红的年轻后生,赶着一辆驴车进了村。 有眼尖的老太太认出了来人,瘪着的嘴撇了撇。 “哟!这不是张家屯老陈家那小子吗?陈冬河!他又来了!” 一个瘪嘴的老太太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里的粗瓷碗,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 “准是又来找他姐夫刘强划拉东西了!这大清早的,也不让人安生!” “刘强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小舅子!三天两头来刮油水!” 她特意把“刮油水”三个字咬得很重,唾沫星子都飞溅出来。 “谁说不是呢!” 旁边一个端着烟袋锅,却没舍得点烟丝的老头接口道,碗里的粥都顾不上喝了。 “听说这小子欠了三百块的外债!天爷啊,那可是天文数字!” “听说他东拼西凑的,从咱村都借走了不少!东家借五毛,西家借一块的,加起来怕有五十多块!” “刘强家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还从牙缝里抠粮食给媳妇儿娘家送去,真不知道图啥!” 他摇着头,一脸的不认同。 “谁说不是!” 另一个刚吞下最后一口稀粥,正意犹未尽地刮着碗底的老太太立即用力点头附和,撇着嘴: “换成是我家,老婆子我早把这吃里扒外的媳妇打跑了!这小舅子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趴在他姐身上吸血呢!”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顺风飘到路上,带着乡村妇人特有的八卦和恶意揣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肆无忌惮地说着风凉话。 却完全没想过,换成是他们自己,面对刘强家那俩半大小子和三个小丫头片子,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态度。 刘强虽然老实,但人不傻。 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媳妇陈小霞是真的做到了“长嫂如母”。 家里每天都是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辛辛苦苦操持家务。 不光照顾他两个半大弟弟,三个年幼妹妹的生活起居,甚至连缝补浆洗的活儿都一手包揽了。 她自己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家里孩子已经够多了,多一个其实不算啥。 但陈小霞咬着牙想着,自己要是十月怀胎再生一个,坐月子那一个月,家里这一大摊子谁来管? 本来就过得紧巴巴,一天勉强吃一顿饿不死也吃不饱的日子,她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跟着吃这份苦,遭这份罪。 也怕再生一个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拖垮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干脆就不生了。 想着等两个小叔子长大能顶门立户赚钱了再说。 当陈冬河的驴车慢慢走近,车上放着的两扇猪肉,被他用路边随手砍来的松树枝压着,财不露白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站住!” 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厉喝,这声音有些熟悉。 陈冬河诧异地回头,晨雾中快步跑来两个半大小子,气势汹汹。 他认识他们——自家大姐夫刘强的两个弟弟。 稍高些,冲在前头的是刘二强。 跟在后面,脸红脖子粗的是刘三强。 刘家老爹大字不识,给儿子取名就认一个“强”字,盼着下一代更比一代强。 后头的就叫二强三强。 乡下人家,取名本就这般直白朴素。 看到是他们,陈冬河脸上非但不见紧张,反而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仿佛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扬面。 这俩小子以前对他可没个好脸,白眼翻得恨不能上天。 要不是顾及他们是大姐夫的亲弟弟,他早就动手教教他们什么叫规矩了。 “啧,没大没小!” 陈冬河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语调拖得长长的,带着点戏谑。 “我大姐可是你们长嫂,见了面,再怎么着也该叫声哥吧?” “叫你哥?呸!你也配!” 刘二强已经冲到跟前,怒极攻心,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大嫂的日子能比现在好一百倍!你今天又来干啥?!还想怎么祸害我们?!” 刘三强紧跟上来,眼睛通红得像兔子,恶狠狠地瞪着陈冬河身后那架驴车,声音尖利刺耳: “还赶着驴车来?怎么,嫌以前刮得不够狠?这回是想把我们那破家整个儿连锅端了是吧?家里早让你掏空得叮当响了,你还惦记啥?!” 他用力吸了下鼻子,少年人的愤怒裹挟着委屈,倾泻而出: “你陈冬河要是个带把的爷们儿,自己闯的祸,就该自己挺着!凭啥拖累所有人?我大嫂欠了你的吗?!你还有脸来!” 陈冬河挑了挑眉,看着眼前两张愤怒到扭曲的脸和那辆被误会的驴车,语气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荒谬道:“啧,急啥眼?这回真不是来拿东西的。” “不是来拿东西?” 刘三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拔得更高更尖,手指几乎戳到陈冬河鼻子。 “那你还能是来送东西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陈冬河你骗鬼呢!” “就是!”刘二强更是直接啐了一口,“糊弄谁呢?我们可不瞎!你是啥样人,全张家屯谁不知道?!黄鼠狼能给鸡拜年?”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围观村民的强烈共鸣。 胡子花白的老汉第一个大声应和:“没错!这话骗三岁孩子都不信!你陈冬河赶着驴车来送礼?怕是又想出啥歪点子掏空了强子家,再装好人吧!” 那裹蓝头巾的妇女也插话:“就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你这回又想弄点啥回去顶账?” 黑脸膛的汉子更是直接上前一步,指着驴车上被盖着的东西:“少废话!车里藏了啥见不得人的?是不是又想顺手牵羊?有种亮出来看看!” 第37章 睁开你们的眼睛给我看清楚了 面对着群情汹汹,根本不相信他一个字的村民们,他摇了摇头,似乎叹了口气:“跟你们就说不通……行吧,爱咋想咋想。” “还狡辩?!” 刘二强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着陈冬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烧穿他。 “我哥为了你惹下的破事儿,几天几夜没合眼!在全村挨家挨户敲门,厚着这张脸皮,赔着笑脸给你借钱!鞋底都生生磨穿了……” 他声音陡然大起来,几乎是吼着控诉: “你知道硬生生凑那五十多块钱有多难?!一分一毛都是从我哥嫂嘴里抠出来的粮食钱!那钱压着一家子多少人的口粮?” “现在我们刘家在村里,都成了笑柄!这还不够吗?!你害我们害得还不够惨?!” 兄弟俩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红着眼眶,捏住拳头,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对哥嫂的心疼,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过去忍让,全是为了心疼大嫂陈小霞。 每次看到大嫂提起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时那愁苦抹泪的样子,兄弟俩就感觉心像被攥紧了似的疼。 大哥刘强既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 大嫂陈小霞过门后更是把他们当亲弟弟疼,一口吃的、一件衣裳都紧着他们,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冲着这份情,以往陈冬河来打打秋风,他们心里再不忿,咬咬牙也就忍了。 可今天不同。 始作俑者的陈冬河,竟然敢大模大样地赶着驴车来! 这架势,不就是想把刘家最后那点根基都挖空吗? 趁着大哥还没出门,大嫂还没起,豁出去也要把他堵在这外面轰走。 事后就算被大哥大嫂狠揍一顿,他们也认了! 陈冬河听着两人愤怒的控诉,再看看四周因动静而渐渐围拢过来的村民,嘴角那抹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深了。 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这副混不吝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围观的村民。 早起的老头老太太,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汉子,抱着娃娃准备做早饭的妇女…… 人群像闻着腥味的鱼,迅速聚拢。 一看是陈冬河,再听到刘家兄弟的话,指点议论声瞬间响起,毫不客气地砸向陈冬河。 “陈冬河!你是真想把张家屯的老少爷们的脸皮都撕下来踩泥地里是不是?” 刚才那个胡子花白的老汉重重地啐了一口,浑浊的老眼瞪着陈冬河。 “摊上你这么号玩意儿,你们村老祖宗地下有知,棺材板都得蹦三蹦!” “可不是嘛!”裹着褪色蓝布头巾的妇女叉着腰,一脸鄙夷,声音又尖又利,目光刀子似的剐着陈冬河。 “瞅瞅强子家被你祸害成啥样了?你姐小霞多好的媳妇啊,嫁过来几年了?连个亲骨肉都不敢要!” “为啥?还不就是让你这吸血鬼弟弟拖累得?你这心,是拿冰坨子做的还是拿石头刻的?” 旁边一个黑脸膛的精壮汉子,显然是早就看不惯,粗着嗓门吼:“搁我那儿,这种成天招猫逗狗、游手好闲,还尽给家里招灾惹祸的狗屁舅子,早就抡起棍子把腿打折,扔后山沟喂狼了!留着就是祸害!” 另一个瘦削的村民挤进来,语气里充满了不齿:“我听说上个月东洼村李麻子家的鸡不见了三只,该不会跟你小子有关吧?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琢磨歪门邪道!” 一个抱着孩子的小媳妇也插嘴道:“就是,你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有一点正经过日子人的样子?” “成天好吃懒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净指着打秋风过活!强子哥咋摊上这么个小舅子!” “听说欠赌债让人家追上门,还是刘强给扛下来的……”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 “啥?赌债?!” “我的天爷!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小霞多好个姑娘,一辈子都要被他拖累毁了!” “这回又来要钱?五十多块还不够?强子家哪还掏得出一分?” “肯定是!没看连驴车都赶来了?这怕不是要把锅碗瓢盆都拉走抵债了!真不是东西!” …… 陈冬河听着周遭七嘴八舌、越来越恶毒的声讨,感受着村民们对他大姐一家近乎护犊子的心疼和愤怒,他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清晰了,甚至还带着点奇异的轻松感。 这表情落在众人眼里,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原本就对他人品深恶痛绝的村民们,更是火撞顶梁门。 几个和刘家兄弟年纪相仿的村中青年,早就按捺不住,一边暴躁地骂娘,一边撸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刘二强、刘三强兄弟二人更是憋红了脸,拳头捏得嘎巴作响。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唾沫星子都快把他淹死了。 但凡还有一丝廉耻的人,早该灰溜溜滚蛋了,哪儿还有脸继续待在这儿。 可这陈冬河……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副死不悔改,油盐不进的惫懒样子,简直就是把全村的怒火摁在地上摩擦! “妈的!还跟他啰嗦什么?大家伙一起上,揍他狗日的!” “对!给刘家兄弟出口气!给咱全村正正风气!” “一起上!让这白眼狼废物好好的长长记性!” “打!今天非得把他打醒了不可!” …… 人群的鼓噪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愤怒像野火燎原,彻底点燃。 群情汹涌,推搡拥挤着,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就在这气氛已达沸点、剑拔弩张、众人义愤填膺撸袖欲上的千钧一发之际—— 陈冬河猛地动了! 他脸上的无奈和那种奇异轻松混杂的表情瞬间凝固,目光扫过暴怒的刘家兄弟和步步紧逼的人群,摇了摇头,像是彻底放弃了辩解。 只见他如豹子般迅捷两步跨回驴车旁,大手一伸,“唰啦”一声,动作干净利落地将车上遮掩着的几捆干松枝一把扯落在地。 紧接着,他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一扬,将盖在驴车上的那块破麻袋布彻底掀飞。 伴随着他一声不高不低、却清晰有力地喝问:“都他娘的给我看清楚了!” 破麻袋布被彻底掀开,驴车上被遮掩的“真相”再无任何遮挡,赤裸裸地暴露在清晨微寒的空气中和所有村民惊愕的目光下。 第38章 偷?我犯得着费那劲? “猪后腿?”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半响后,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条硕大肥厚的野猪后座。 两条硕大肥厚的野猪后座、几只健硕的野兔、几只羽毛绚烂的野鸡,赤裸裸地暴露在初升朝阳下! 那暗红的瘦肉,雪白的肥膘,灰褐健硕的野兔,尤其是那金红墨绿深紫交杂、尾羽流光溢彩的野鸡…… 瞬间如同三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地劈中了所有围观的人群。 空气骤然凝固! 沸水般的喧闹叫嚣瞬间被掐灭,陷入一片针落可闻的死寂。 那些骂着脏话伸着手的老人们,嘴里含着的半口干粮糊糊就那么糊在牙床上忘了咽下去。 刚才唾沫横飞声讨的村民们,脸上的义愤填膺瞬间被极致的惊愕取代。 所有伸出的手、张开的嘴,都僵在半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满腔的怒火如同被冰水浇头,烧得通红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车上那堆平时过年都不敢多想的“硬货”,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短暂的死寂过后,怀疑很快在死水般的空气里滋生出涟漪。 “呵……” 一个刚才还怒骂陈冬河是“黄鼠狼”的黑脸膛汉子首先冷笑出声,打破了寂静。 他撇撇嘴,眼神里满是狐疑:“好家伙!太阳还真从西边蹦出来了?陈冬河,就凭你,能弄来这么多好玩意儿?” 他这话像丢进油锅的水滴,瞬间炸开了其他村民的疑虑。 “就是!该不会……是从哪家偷的吧?”之前那个裹蓝头巾的妇女压低声音,眼睛瞄着那色彩夺目的野鸡,“瞅瞅那鸡毛色,可不像咱家养的土鸡!” “二蛋家前天晚上狗叫得厉害,该不会……” “哎!别说!咱村东头老猎户李家年前丢了只兔子,当时门栓被撬过!” “该不会……是用强子哥借的钱,买来充门面的?就想堵我们的嘴?” “对对对!凭这小子以往的作风,我看八成是这样!” …… 议论声从窃窃私语渐渐变大,重新汇聚成一股不信任的质疑浪潮。 村民们眼中的惊愕迅速被一种“看穿诡计”的鄙夷取代,刚刚散去的愤怒似乎又有回涌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驴车旁,面无表情任由村民们指指点点的陈冬河,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他没有任何争辩的废话,只见他猛然转身,众人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一杆枪身布满细小划痕,带着冷硬杀气的“水连珠”,已被他从驴车角落抄在手中。 那布满战火痕迹的老旧枪托,瞬间抵在了他那看似慵懒实则肌肉紧绷的肩窝上。 村民们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哗啦一下本能地向后退开半步。 连那刚才吼得最大声的黑脸汉子都猛地缩了下脖子! 陈冬河压根没看众人,枪口陡然抬起,动作快得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他甚至都没怎么认真瞄准,那只握住枪身带着厚茧的手似乎只是凭感觉微微一调。 枪口所指——正是几十步外,村口那棵大杨树树梢上一只正在梳理羽毛,尚未察觉危险的肥硕斑鸠! “你……你想干啥?!” 刘二强骇得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的以为陈冬河恼羞成怒要杀人。 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个想法。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旱天惊雷,骤然炸响在这凝固的清晨,尖锐的呼啸撕裂空气。 嘎—— 那只斑鸠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只见树梢上“哗啦”一阵碎枝落叶散落,一个灰扑扑的肉球直挺挺地栽了下来,重重砸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 所有村民的心脏都仿佛被这一枪狠狠擂中,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胆小些的妇女甚至吓得捂住了耳朵,发出了低低的惊叫。 男人们也都脸色发白。 更有胆小的孩子直接被吓得哭出了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陈冬河肩膀微微后座,枪口依旧飘散着丝丝缕缕呛人的硝烟。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 他看都没看那掉落的斑鸠,直接“咔嚓”一声将枪栓后拉、退壳,再“咔嗒”一声推弹上膛,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 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放下步枪,单手拎着枪托,随意地扛在肩上。 然后,在几百道凝固的,混杂着惊骇震怖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踱到那斑鸠掉落的地方,抬脚拨弄了一下颈部被炸开,还在微微抽搐的鸟身。 “啧,有点瘦。” 他嫌弃地嘀咕了一声,随即弯腰,像拎只死耗子一样捏起那肥硕的斑鸠爪,看也不看,随手就往后一抛。 那断掉脖子的斑鸠画出一道短促的抛物线,“啪嗒”一声,准确地落在了驴车上那堆还渗着血水、闪烁着生命原始光泽的野猪后腿和野鸡中间。 血腥气、硝烟气混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陈冬河这才抬眼,扫过鸦雀无声的人群,目光在刚刚喊得最凶的那几个村民脸上稍稍停留,嘴角微微扯出一个近乎于无的弧度。 “偷?”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带着一种冷冰冰的穿透力。 “山上畜生多的是,老子犯得着费那劲?” 空气,这次是真的彻底死寂了! 只剩下寒风卷着枪口硝烟和地上血腥味的呜咽,以及村民们几乎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刚才那怀疑是偷的汉子,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裹蓝头巾的妇女,眼神躲闪,甚至不敢再与陈冬河有任何视线接触。 刘二强和刘三强,双腿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软。 看着那杆随意扛在陈冬河肩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连珠…… 又看看车上那只刚被打下来的斑鸠…… 再看看那堆野猪、兔子和野鸡…… 哥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 这……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只会打秋风惹祸的陈冬河?! 而且这枪法! 他哪里是瞎蒙的? 他那动作,那感觉,那利落劲儿,分明是个老猎手! 甚至是……更凶悍的存在! 原来他车上的东西,真的是他凭本事,靠着这杆枪,从山里打回来的?! 那他刚才说“不是来拿东西”…… 天旋地转! 世界观被彻底颠覆带来的眩晕感,席卷了刘家兄弟和所有村民。 第39章 姐夫,你误会了! 他将肩上那杆散发着硝烟余温、依旧令人心悸的“水连珠”随手插回驴车的空隙处,像是丢下根烧火棍。 然后拍了拍手,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驴车旁,重新握住缰绳。 “驾!” 随着一声短促的轻喝,破旧的驴车吱呀吱呀地从刘二强、刘三强以及那一大片石化的人群面前碾过。 沉重的车轮碾过被冻得硬邦邦的黄土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是碾在了所有村民的心口上。 直到驴车走出七八步远,愣在原地的村民们才仿佛从一扬噩梦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我的亲娘祖奶奶……” “刚……刚才……那……那枪……” “打……打下来了!那么远!看都没看,抬手就打下来了?!” “咕咚……” 有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觉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好像有冰冷的枪管擦着头发丝掠过。 “他……他哪来的枪?!使枪的工夫,又是从哪里学的,这也太神了!” “偷?还说是偷?!妈呀,差点惹祸上身……” “那些东西……真是他自己打的?!” …… 人群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但这沸反盈天的议论声,不再是愤怒的声讨,而是混合着极致震惊、后怕、疑惑以及一丝……对未知力量的茫然敬畏。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死死黏在那吱呀前进的驴车后面,那个重新变得懒洋洋赶着车的背影。 以及他车上那杆安静斜倚、却散发着无形杀气的水连珠上。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们哥俩刚刚就站在前面,离枪口最近。 那炽热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爆响犹在耳边。 那只斑鸠瞬间被子弹炸开脖子,毙命的画面就在眼前! 恐惧彻底压倒了愤怒。 那个背对着他们,赶着驴车的熟悉身影,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和……深不可测。 哥俩捏紧的拳头不知何时已松开,手心一片冰凉滑腻,全是冷汗。 先前的堵门念头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恍惚和对自家大哥安危的担忧—— 陈冬河他……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 刘强天不亮就起来了。 昨晚上只吃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野菜糊糊,肚子里早就空荡荡叫个不停。 家里几亩薄田,农闲时别人都在猫冬,他却闲不住,到处找活干,因为不干活就没饭吃。 他会点木匠手艺,人又勤快肯出力,不挑活,所以找他干零活的人不少。 他每天起早贪黑,就为了多赚几个钱。 哪怕一毛两毛,也是家里的一份指望。 早上起来,他通常是不吃饭的。 灌两瓢冰凉的井水压压肚子里那火烧火燎的咕噜声,就准备出门。 今天他接了个给邻村老张家打一套柜子的活,主家管一顿中午饭,晚饭得回家吃。 是个能开十几块钱的“大活”,得早点去。 他刚打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缝隙里塞着干草的破木门,一股刺骨的寒风就呼啸着灌了进来。 吹得他只穿了件打着好几处补丁,棉絮板结的薄棉袄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连打了两个寒噤。 门外不远处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把驴车停在自家低矮破败的院门前。 赶车的年轻后生也正朝这边看来。 刘强冻得发青的脸颊上露出苦涩和无奈,习惯性地叹了口气。 搓了搓冻得通红,皮肤皲裂的手,他像是鼓足了勇气,迎着寒风走出门坎几步:“冬……冬河?” 刘强眼中带着惊愕,随即习惯性地露出苦笑,那笑容僵硬而疲惫。 “冬河,姐夫……姐夫能借的都借了。上次你拿走的那四两肉,我知道,那是你姐想给你们家添个荤腥,我没拦着,是我这做姐夫的没本事……” 他声音带着点虚浮,是饿的,也是愁的。 “不过你放心,我最近又接了个大活,给邻村老张家打一套柜子,能干二十多天!主家仁义,答应给十一块钱工钱!” “等这单活干完,我就把钱……尽量多凑些给你送过去。” “你跟那边……催债的,也说说好话,三百块不是小数,咱们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只能先一点一点还……” “以后……以后日子松快点,肯定想办法慢慢还清。” 他语气里带着被生活重担压垮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奈,显然以为小舅子这么早登门,又是来要钱的。 看着大姐夫冻得发青开裂的脸颊,以及身上那件单薄空荡,难以遮风的破旧棉袄,下意识佝偻着抵抗寒风的身躯,听着他这近乎哀求般的保证,陈冬河心里一阵剧烈的酸楚和感动涌上来,堵得他喉咙发紧。 这个大姐夫虽然没多大本事,人憨厚老实得近乎窝囊,但对自己大姐陈小霞,那真的是掏心窝子的好。 宁可自己饿肚子挨冻,也不愿大姐太委屈。 上辈子,大姐虽然操劳一生,没享过福,但好歹得了个善终。 跟大姐夫虽然清苦却也相濡以沫,大姐夫对她始终如一。 只是大姐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一直没孩子。 就是因为大姐夫家这沉重得喘不过气的负担。 后来大姐夫那两个弟弟和三个妹妹倒是都出息了,对大姐真像亲娘一样孝顺,百般弥补。 可惜,他们对自己这个小舅子充满了敌意。 后来自己发达了想给点钱补偿大姐,却被那个脾气最爆的刘二强,毫不客气地把钱袋子丢回来摔在他脸上。 说不稀罕他的臭钱,让他滚远点,别脏了他家地界…… 想到上一世的种种不堪,陈冬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了心头翻涌的酸涩和愧疚,露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 “姐夫,你误会了。” “我今天来,不是来要钱的。以前不懂事,给家里、给大姐,给你添麻烦了。” 他稍稍侧身,指着驴车上盖着麻袋,以及难以遮掩轮廓的重物道:“我今天来,是专门来给你,给大姐,还有弟弟妹妹们送肉的!” 第40章 这是在做梦吗? “你也知道,我爹我娘是啥脾气,总觉得我大姐在你这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对你说话也不太好听。” “但这次我家遇到事儿,村里人还没咋地,姐夫你二话不说就挺身而出,到处奔波帮我家凑钱,这份情谊我陈冬河记下了。” “也是那时候,我才仔细问了你家的情况。” 陈冬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深深的自责。 “姐夫,以前是兄弟我太混蛋了,总给你们添麻烦。今儿个,我给你赔个不是!” 陈冬河说着,对着刘强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强整个人都懵了。 像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了天灵盖,彻底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着嘴,那浑浊眼睛里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 以前这小舅子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混不吝。 脾气火爆,三句话不对付就敢动手,几乎没人敢惹。 对他这个姐夫,更是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从来没个好脸。 可现在,他竟然对着自己……弯腰?赔礼道歉?还说……送肉? 刘强使劲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被风吹得生疼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饿晕了头,出现了幻觉。 或者在做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他心里装的满满都是对自家老婆陈小霞的亏欠,感激她像亲娘一样任劳任怨,帮他养育两个半大弟弟,三个嗷嗷待哺的妹妹。 这么大的压力,全压在他们两口子瘦弱的肩膀上。 自始至终,他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媳妇,让她跟着受穷受苦。 所以,媳妇就算把家里仅有的那点精贵的细粮,甚至偶尔攒下的一两个鸡蛋送回娘家贴补她爹娘,他也从不敢,也从不愿吭声。 看到小舅子弯着腰久久没起来,那姿态摆得极低极真,不是作伪,刘强才猛地从呆滞中回过神。 一股巨大的慌乱涌上心头,手足无措地快走两步,粗糙的大手一把紧紧扶住陈冬河的胳膊,用力往上抬,声音都发颤了。 “冬……冬河!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啥!使不得,使不得啊!折煞姐夫了!” 他慌得语无伦次,平时老实惯了,可没遇到过这种让人心慌又心头发烫的阵仗。 陈冬河顺势直起身,脸上带着释然和一种从未有过的爽朗笑容。 那不是得意,而是放下了一份沉重的包袱后的轻松。 “姐夫,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从今往后,只要我进山有收获,定给你留一份!” “你有两个弟弟三个妹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话说的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光喝稀的啃咸菜可不行,必须得吃肉才能有劲儿,加了营养才能长得结实!” 他说着,大步走到驴车旁,一把掀开了盖得严严实实的破麻袋和上面那捆干柴。 麻袋掀开,露出了下面红白分明,膘肥肉厚,还隐隐散发着血腥和寒气的两大扇野猪肉。 旁边是两只肥兔子以及一只毛色鲜亮的大野鸡! “这……” 刘强顺着他的动作看去,当那堆实实在在的“荤腥”完全暴露在清晨的寒光下时,他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喉咙不受控制地用力滚动了一下,肚子里的咕噜声如同雷鸣般炸响。 家里……家里得有两年多快三年,没见过这么多荤腥了! 去年过年,他给人赶工半个月,累得脱了层皮,才换来四两猪板油。 熬油时那个香啊…… 结果眼前这小舅子上门,二话不说就把那点油渣和一小块凝油都拎走了。 临走还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没本事,把媳妇饿瘦了。 他心里有愧,觉得自家再难,也比小舅子家多几张嘴吃饭,硬是忍着没说话。 家里两个弟弟想冲上去顶撞两句,也被他死死拉住,狠狠的用眼神瞪了回去。 可现在……这驴车上,是足足两大扇,加起来至少一百五六十斤的肉! 还有肥兔子、大野鸡! 这……这简直像梦里才会出现的情景。 巨大的冲击让他脑子嗡嗡作响,嘴唇哆嗦着,一时之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屋里的其他人听到门口异常的动静,也都急忙跑了出来。 后面跟来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因为长期吃不饱饭,瘦得像麻杆,宽大的破袄子套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发黄。 但他们现在发黄的脸,却涨得有些发红,想到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无地自容,甚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听到门口的说话声,尤其像是听到了那个讨厌的小舅子的声音,接着跌跌撞撞跑出来的是三个小丫头,刘强的妹妹们。 大的十二岁,叫刘玉兰,懂事些。 中间的十岁,刘玉梅。 最小的才八岁,刘玉菊。 她们嘴边还沾着早上喝的苞米碴子粥的痕迹。 一个个都是大脑袋细脖子,小身子骨看着弱不禁风,偏偏长期喝稀粥鼓着点小肚子,典型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模样。 最小的六妹吸溜着冻出来的清鼻涕,眼巴巴地看着驴车上的东西,小手指含在嘴里。 最后出来的,正是陈冬河的大姐,陈小霞。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七八个补丁,一看就是婆婆留下的旧棉袄。 腰间用一根麻绳系着,显得身形更加瘦削单薄。 头发用旧布条草草挽着,脸上带着终日操劳的疲惫憔悴,颧骨微凸,嘴唇干裂没有血色。 但当她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是自己日思夜想,放心不下的亲弟弟时,那双深陷下去却温婉的大眼睛里立刻亮起了热切的光芒。 是那种看到骨肉至亲时本能的欢喜。 “冬河!” 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哑。 陈冬河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人,尤其是目光落在大姐身上,心头猛地一酸,像被滚油烫过。 巨大的悔恨和心痛瞬间冲垮了堤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了眼眶。 他狠狠咬了下牙关,才没让那热流滚下来。 上辈子他混蛋透顶,根本没仔细看过大姐夫家的窘迫境况。 只觉得他窝囊,配不上自己姐姐。 去年还因为那可怜的四两猪板油,把大姐夫骂得狗血淋头。 当时还觉得是刘家屯的人欺负大姐夫老实,故意给次等的。 现在再想想自己当时的嘴脸……真是该天打雷劈! 幸好,老天爷听到了他死前的悔恨,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让他能亲手弥补! 第41章 以后我给你撑腰! 他的声音因为强忍着情绪而有点发粗,说着张开双臂,在刘家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用力地把那瘦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大姐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结实健壮。 大姐也有一米七左右。 可抱在怀里,却轻飘飘的像一把枯柴,骨头硌人得厉害。 那单薄的身躯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激动的。 陈冬河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生疼。 陈小霞却有些慌了,急忙推开陈冬河:“是不是家里没把钱凑够?李二狗那个王八蛋要送你进去蹲笆篱子?” 陈冬河急忙摇头:“不是,李二狗现在不光道歉,还要倒赔我五百块,事情真相大白,是你弟弟我见义勇为。” “以前是我太混蛋,不知道大姐你的日子这么难,以后我就是大姐你的靠山,缺吃少穿了就回娘家拿。” “多养活几张嘴,咱娘家还支撑得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洪亮,特意拔高了调门,视线瞟向院外那几个探头探脑的婆娘。 刚才她们那些七嘴八舌的闲话,他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不用想也知道,大姐在村里没少受这些人的挤兑。 陈小霞刚要开口,陈冬河手已经伸进口袋,从系统空间里取出十张大团结,郑重其事按进大姐手心。 “姐,这钱你拿着!你也别光怨咱爹娘,你啥脾气,自己心里还没数?从小就是头犟驴。” “现在弟弟我有钱了,爹娘管不着我,以后我给你撑腰!” “我就图一样,大姐夫得对你好。” 说着他目光扫向旁边那两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小子,咧嘴笑了笑:“瞅瞅你俩这身板,饿得像两根竹竿,估计一阵风都能吹跑。咋样,今天正好有空,敢不敢跟我进山跑一趟?”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早已看得目瞪口呆。 以前去张家屯走亲戚,大嫂都不让他们进院。 村里人都嚼舌头,说大嫂她弟弟是个不学无术的街溜子,整天就知道打架惹祸。 可今天这一大板车的肉,还有那一张张簇新,带着油墨香味的大团结,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这哪是街溜子? 简直就是财神爷从天而降! “冬河,这……这肉和钱你还是拿回去,姐夫不能收……” 姐夫刘强搓着手,脸涨得通红,声音透着局促不安,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厚礼砸懵了。 话没说完,就被陈冬河翻个白眼截住了:“谁说是给你的?这是我给我大姐的!这钱,这肉,都归我大姐说了算。你就是我姐夫,在我这儿也得排我大姐后头!” “懂不懂啥叫长姐如母?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她背大的!” “呃……”刘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陈冬河当即趁热打铁道:“那个姐夫,我带他俩小子进山,行不?” 话音未落,他已走到驴车边,掀开盖着的枫树枝叶,抽出那支水连珠步枪。 又从枝叶底下摸索出一大把金灿灿的子弹,哗啦一下全揣进兜里。 目光炯炯地看向刘二强和刘三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陈小霞,等着她发话。 陈冬河见状乐了。 这俩小子不怕自己亲大哥,反倒怵自家大姐。 看来大姐在这个家,是实打实的掌舵人。 “嘿,你俩愣那儿干啥?看我大姐顶啥用?我都说了我大姐当不了我的主!跟不跟来?跟哥进山,少不了你们肉吃!” “想!” 两人几乎是吼出来的,眼里闪着兴奋又忐忑的光。 陈小霞两步跨过来,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把揪住陈冬河的耳朵:“小兔崽子!翻天了是吧?我当不了你的主?” “哎哟大姐饶命!亲姐!在外头呢,给弟弟留点脸面!” 陈冬河瞬间矮了半截,龇牙咧嘴地求饶,刚才那点威风荡然无存。 刚刚还一身悍气的陈冬河,此刻被身形瘦弱,比他矮一头的姐姐揪得毫无脾气,连声告饶。 这反差极大的扬面,让围观的村里人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原以为是个混不吝的煞神,谁料竟是个姐管严? 被训了一顿的陈冬河,只好耷拉着脑袋,乖乖跟着大姐进了屋。 陈冬河揉着发烫的耳朵根子,心里直犯嘀咕。 大姐这火爆脾气到底随谁? 爹娘可都没这风格。 老爹生气顶多闷声抽烟,老娘最多唠叨。 大姐这雷厉风行的劲儿……嗯,以后惹不起。 难怪把姐夫家这两个半大小子驯得服服帖帖,像两只小鹌鹑。 陈冬河趁大姐转身,朝刘家兄弟俩使了个眼色,从兜里飞快地抓出两把糖。 几颗大白兔奶糖混着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 这是他特意从空间里挑的。 “喏,甜嘴儿的。以后对我大姐好点儿,要是敢让她受气……”他压低声音,眼神故意凶了凶,“小心我拿这水连珠,给谁开个窟窿眼!” 话还没凉透,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你个小混球!要拿枪崩谁?”陈小霞的声音带着火气。 陈冬河脖子一缩,脸上的凶相瞬间变成讨好的笑容:“姐,我这不是吓唬他俩小子嘛,让他们长点记性?以后这可是我的好兄弟!” 他边说边把糖塞进俩小子手里。 刘二强和刘三强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糖果,再想想自己从前听的那些闲话,心里又感动又惭愧。 大嫂待他们如亲弟,果然她这弟弟也是好人! 除了大哥大嫂,从今往后,陈冬河就是他们最亲的哥! 这条命卖了也值! 陈冬河深知怎么跟这种半大小子打交道。 大姐在刘家硬不硬气,以后多少也得指着这两个半大小子。 至于大姐夫? 唉,指望不上! 人太老实,挨了欺负都觉得是占便宜。 肉扛进了灶房,陈小霞发了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咱小弟送来的,就是咱自家的东西,放踏实了!” 陈冬河立马心领神会,趁着大姐话音没落,一手一个,拽起刘家兄弟俩就跑。 “哎——你这……” 陈小霞的喊声被甩在了身后。 第42章 撞大运了! 两小子立刻围了上来,一个劲问他那枪的事,眼睛盯着他鼓鼓囊囊的口袋。 “往后叫哥!”陈冬河脚步不停,“想玩枪?你们这准头儿还差得远!得先把弓箭摸熟了,再不济也得会用弹弓,打得稳了才成。” “不然嘞?一颗子弹五毛钱,知道能换多少包糖不?” 两小子连忙摇头,但是对子弹的昂贵有了直观认识。 陈冬河脸上带了点戏谑的笑:“得了,废话不多说。枪是带了的,弓箭也在后头。” “听着,今儿要是打了猎物回去,你们大嫂兴许下手能轻点;要是空着手……” “嘿嘿,你们就等着屁股开花吧!” “记住喽,没有我领着,死也别自个儿往老林子里钻。” 他倒不是真指望这俩新手能帮上忙。 主要是让他们亲眼瞧瞧自己的本事,明白大姐背后有娘家人,还是顶硬的那种。 尤其是刘二强,脾气一点就着,得给他压压性子,让他知道山里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升米恩,斗米仇。 恩情太重太容易,反倒不是好事。 带着两个半大小子,陈冬河熟门熟路地从村后山钻进了莽莽苍苍的老林子。 不知是不是否极泰来,刚钻进林子走了不到一刻钟,陈冬河猛地顿住脚步,一把将两人扯到一棵粗壮的老树后面。 两人一脸茫然,刚要发问,却见陈冬河目光如炬,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刘二强和刘三强对上那眼神,心头猛地一凛。 太熟悉了! 平时大嫂要训人之前就是这样看他们的。 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噤若寒蝉。 而此刻陈冬河的眼神,比大嫂的更加锐利冰冷,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吓得两人赶紧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三人躲在树后,陈冬河探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朝前方开阔的雪坡望去。 这一望,他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距离他们大约三百多米开外,一大一小两头梅花鹿正低头啃食着雪地下稀疏的苔藓! 陈冬河喉咙发紧,心脏咚咚直跳。 这可是做梦都难撞见的大运! 狍子肉能卖一块五一斤,也属鹿科,但跟梅花鹿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年景再缺吃少穿,梅花鹿连肉带骨一斤也得卖三块往上走,整张好鹿皮少说也值二三十块。 一头公狍子卖上天价,也就八十顶天了。 可这头公梅花鹿……至少值三百! 更别说梅花鹿肉滋补,膘也厚实,油脂香气比那干柴的狍子肉强了不知多少倍。 那母鹿虽然个头小点,也绝对值钱! 两头鹿极其警觉,长长的脖颈时不时抬起,警惕地转动耳朵扫视四周,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让它们瞬间逃遁。 还好他们处于下风口,视野又开阔,这才没被发现。 陈冬河缩回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们两个,给我藏死了!树后面趴稳,一动也不准动!这两头鹿,我要定了!” 说完,他猫下腰,像一片融进雪地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匍匐前进,积雪在他身下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刘二强和刘三强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到雪地里。 他们眼睁睁看着陈冬河整个人扑进厚厚的积雪中,像一条灵活的雪蛇,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蠕动痕迹向前延伸,竟连个人影都看不清了。 陈冬河是利用积雪掩盖身上的气味,以免被鹿灵敏的鼻子嗅到。 老林子里的梅花鹿精得很,猎人罕有得手。 一是因为这玩意天生警惕。 二来就是因为它们浑身是宝,是猎人眼中的金疙瘩,久而久之都尽可能远离村庄,跑得远远的。 三百多米的距离,陈冬河愣是潜伏爬行了将近半个钟头。 雪地里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着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像针扎一样疼。 他只能咬牙硬挺,手脚都冻得有些麻木。 那两头鹿始终在方圆十几步的区域内移动觅食,每隔几秒钟必有一次抬头瞭望,竖起的耳朵警惕地捕捉着风声。 陈冬河爬到距离那两头鹿约莫八十米的地方,就再也不敢动了。 这个角度有风旋,再靠近,气味和细微的动静都可能暴露。 要是惊跑了这到嘴边的宝贝,他得把肠子悔青。 他悄悄从掩体后抽出水连珠,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羽毛,生怕金属摩擦发出声响。 枪托稳稳抵在肩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手指冻得发木,放在嘴边用力哈了几口热气,才勉强恢复一点知觉。 在他身后,树后的两兄弟紧张得手心冒汗,眼珠子死死盯着那片雪坡,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猎物。 刘二强用极低极低的声音,气声问:“老三,他为啥不动了?” 刘三强紧紧攥着拳头,同样小声回应,声音带着颤抖:“不知道,枪口都架住了……别说话,千万别出声,这鹿比耗子还精!听人说金贵得很!值老鼻子钱了!” 就在他们憋气憋得肺都要炸的时候—— 砰! 清脆的枪声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撕裂了山林间的寂静! 巨大的声响把树后的兄弟俩惊得浑身一哆嗦,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刘二强猛地瞪大了眼。 他亲眼看见那头体型更大的公梅花鹿,像被无形的重锤砸中,脖颈处血雾暴起,轰然砸倒在地。 四肢剧烈地抽搐着,眼看活不成了! 还没等他倒抽的那口冷气吸上来。 陈冬河已如同一头矫捷的豹子,瞬间从雪地中弹射而起,哗啦一声推弹上膛,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枪口几乎没有停顿,再次喷出火光!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群山间反复回荡,惊起远处一片飞鸟。 那头受惊的母鹿哀鸣一声,后臀处猛地爆开一簇血花,一条后腿明显被打得失去了准头,奔跑的姿态顿时扭曲,速度骤减,踉踉跄跄地往坡下逃窜。 第43章 刀劈金钱豹 他不能直接将这头鹿收进空间,否则后面就没法解释了。 他冲着两个半大小子的藏身方向急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二强!过来放血!快!” 公鹿的抽搐已经微弱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陈冬河手里变魔术般掏出个之前准备好的水囊——里面的水早已倒空。 浓稠温热的鹿血汩汩流入皮囊中。 这东西是真正的宝啊! 弄点烧刀子泡上,给老爹补身子骨正合适。 刘二强和刘三强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看着那巨大的鹿尸和汩汩流出的鲜血,既兴奋又有些手忙脚乱。 刚到跟前,陈冬河就把水囊塞进刘二强手里,语气急促: “对准伤口接!一滴都别糟蹋!这是精血!我去追那只带崽子的母鹿!”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人踩着厚厚的积雪,竟只在雪面留下浅浅的脚印,速度快得惊人。 那是长期在山里摸爬滚打练就的本事。 两兄弟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这才明白之前陈冬河说他们连跟都跟不上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套潜伏的动作,简直比林子里最狡猾的狐狸还要悄无声息。 这哪里是传闻中的街溜子? “哥,咱……咱以前听的全是瞎话吧?”刘三强声音发颤,眼神里全是震撼,看着陈冬河远去的背影,“大嫂的兄弟……太厉害了!” “什么好像!这本事能是一天练出来的?” 刘二强看着手中的水囊,又看看地上没了生息、壮硕的大公鹿,重重抹了把脸,脑子里轰然回荡起陈冬河之前说的话。 以前是不知道大姐的日子苦,现在这兄弟知道了,以后……怕是少不了肉香了! 看着眼前这倒在血泊中的鹿,他肚子里那点馋虫被血腥味一激,更是咕咕叫起来,嘴里忍不住又狠狠咽了口唾沫。 “快快,把囊口对准!别浪费了!一滴都别洒……” 刚接了几口血,远处又传来第三声枪响。 两兄弟抬头望去,只见那头逃窜的母鹿在更远处的雪坡上猛地一栽歪,前蹄跪倒,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 陈冬河的身影正小跑过去。 “母鹿打着了!” 刘三强兴奋地低喊。 刘二强也松了口气,继续认真地接着鹿血,不敢浪费一滴。 然而,就在陈冬河处理完公鹿,奔向母鹿的过程中,一扬无声的危险正悄然降临。 陈冬河奔到母鹿倒毙的位置,刚靠近,就见母鹿身下还有只刚出生不久的鹿崽子,也断了气。 他暗骂一声造孽,但在这山里,物竞天择,谁也顾不得怜悯太多。 他弯腰拖拽母鹿,准备和刘二强他们会合。 鹿血在母鹿倒毙时就流了很大一部分,有些可惜。 他赶紧用手去堵那伤口,意念沟通系统空间,惊喜地发现接触到的血液竟能凭空收入系统空间,在半空中凝成一团血球! 他奋力挤压着鹿心附近,勉强又挤出一小团鹿血收入空间。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冰冷的惊悸感陡然爬上陈冬河的后背脊柱。 像有一条致命的毒蛇吐着信子盯上了他! 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出的直觉。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刘二强惊骇欲绝、带着破音的嘶吼: “冬河哥——有东西!你身后!!!” 陈冬河汗毛倒竖,身体甚至比脑子反应更快,猛然回身,手中紧握的已经不是水连珠,而是那把顺手带出来的,用来分解猎物的柴刀! 眼角余光只捕捉到一道黄褐色的巨大残影,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混杂着血腥的浓烈腥风,扑面而来。 金钱豹! 还是头成年金钱豹! 皮毛脏污但线条流畅,矫健得像一道黄色的闪电。 它显然是被鹿血腥气吸引来的顶级猎食者,之前一直利用地形和风声的掩护潜伏在侧。 此刻趁着他处理母鹿、背对树林时悍然发起了偷袭。 时机拿捏得极准! 一人一兽的距离,眨眼已不足两米。 豹口大大张开,獠牙冷光森然,直指他的咽喉。 利爪更是蓄势待发,准备将他扑倒撕碎。 树后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冲来。 千钧一发! 陈冬河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在高级基础刀术的本能催动下绷紧、扭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没有思考!只有生存的本能! 他核心用力,腰肢猛地向后弯折,身体几乎形成了一张反弓。 这动作超出了普通人极限。 同时,左脚跟死死钉入雪中,右脚带着整个身体向左后方滑撤,动作间带起的雪花四溅。 身体动作的同时,右手紧握的柴刀,没有任何花哨,只是一个极快、极低平、顺着身体后撤方向的反手上撩。 刀光一闪! “嗬!” 猎豹带着腥风的扑击恰好冲到。 陈冬河滑撤闪避的时间差刚刚形成。 噗嗤!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利刃切入皮肉筋骨的闷响。 柴刀那厚钝的刃口,在他全身力气和巧妙角度的作用下,如同切开柔韧的皮革,准确地从猎豹凌空扑下的腹部软肋切入。 柴刀过处,一条近六十公分长的巨大豁口从豹腹豁然绽开。 滚烫的内脏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哗啦一声倾泻在冰冷的雪地上。 热气腾腾,血腥味瞬间浓烈了数倍。 嗷——吼—— 猎豹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嚎。 它砸落在地,剧烈地翻滚、痉挛,试图用前爪捂住那致命的伤口,可哪里堵得住? 粘稠的血液和碎裂的内脏不断涌出,在雪地上涂抹出大片刺目的猩红。 陈冬河一击得手,根本不做停留,立刻向侧后方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他揉着几乎闪到的后腰,眼神死死盯着垂死挣扎的豹子,心脏仍在怦怦狂跳。 刚才那一瞬间的反应,完全是技艺臻于化境后的身体本能。 稍慢一丝,此刻开膛破肚的就是他自己! 第44章 让你们村里人开开眼 陈冬河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金钱豹,再次提起了刀。 猎豹显然听不懂人言,剧痛激起了它最后的凶性,它挣扎着还想用残存的力气扑向陈冬河。 血红的独眼怨毒地锁定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陈冬河只是冷静地站着,又退了一步,手中的柴刀低垂,但刀尖稳稳指着豹子,全身戒备。 它挣扎了几次,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内脏,终于没能再站起来。 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眼中的凶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剩一片死寂。 刘二强和刘三强奔跑的脚步戛然而止,如同两尊石像般僵立在不远处。 刚才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极限。 那近乎不可能的弯腰、滑步、拔刀,一气呵成! 柴刀带起的寒光和随之爆开的豹血内脏,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的脑海里。 换做是他们任何一人,刚才连扭头的动作都做不完,就会被一口咬断脖子。 死亡的阴影,猎手的危机,还有那神乎其技的手段…… 这一切带来的冲击力,远比打到两只梅花鹿更加强烈百倍。 “傻站着发什么呆?还不过来扶我一把?”陈冬河的声音带着一丝虚脱后的沙哑,打破了凝滞的寂静,“他娘的,腰差点闪折了!” 他扭动腰身,刚才强行扭转的肌肉传来阵阵酸痛。 这充分暴露了他身上遗留的问题。 力量是提升了,但身体的柔韧性还不够强,基础还得打磨。 刚才全力发挥,肾上腺素飙升,还没有感觉到什么。 现在猎豹的呼吸越来越弱,肾上腺素的作用消失,腰部的酸麻感让他有些无奈。 想要提升自身的柔韧度,所做的训练可比其他训练要苦多了。 柔韧度不够,来个劈叉能让人痛不欲生。 而想要拉开自身的筋骨柔韧度,那就是在痛不欲生和不受伤之间来回拉扯。 但世上没有白得的午餐,等回去后肯定要勤加练习。 如今只是一只猎豹,若是扑来的是一只猛虎,今天肯定是彻底栽了。 他可不想什么时候一不留神,就死在那些大牲口的口中。 刘二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快步跑到了陈冬河的面前。 借着天光仔细一看,陈冬河从大腿往下,棉裤已经冻硬结冰,像两块冰坨子挂在腿上。 他急得额头冒汗,伸手就要解自己的裤腰带:“冬河哥,快,穿我的裤子!你的腿要是冻坏了可咋整!” 陈冬河一把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中带着点不以为意:“不用,瞧我的!” 他清晰地感觉到双腿冻得像两根冰棍,正在迅速失去知觉。 下山至少还得半个多小时,再这么下去,十有八九会冻伤,落个天冷就疼的后遗症。 现在虽然是白天,可山里的温度少说也在零下十几度。 刚才确实冲动了,真不该一股脑追下河。 念头闪过,他已抄起地上的柴刀,利落地走向了那只仅剩一口气的猎豹。 豹子瞳孔涣散,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微弱声响。 陈冬河没犹豫,蹲下身,柴刀对准要害精准一送,给了它个痛快。 动作麻利地开始剥皮。 基础刀术达到高级,庖丁解牛都不在话下,对付一张豹皮更是轻松。 很快,整张带着体温的豹皮被剥了下来。 他随手抓起一把干净积雪,蹭掉皮面上沾染的血污,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这张腥气未散,还带着暖气的豹皮紧紧裹在了自己冻僵的腿上。 像是捆了两块厚实的毛毡。 一股带着野兽体温的暖意瞬间包裹住冰冷的双腿。 看到旁边站着的两兄弟正傻愣愣地看着他,陈冬河扯了扯嘴角,解释道:“瞅啥?老子可不是学女人穿裙子过日子,这是为了保命,保住这两条腿!” “你们小崽子懂啥,知道这一张老豹子皮能值多少钱吗?” 两兄弟同时茫然地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裹在冬河哥腿上的豹子皮毛。 陈冬河脸上露出灿烂又带点得意的笑容,晃了晃一根手指头:“至少这个数,一百块!” 这价格是他现估的,上辈子没亲手打过豹子,具体行情还真不好说。 在他的认知里,猛虎猎豹这类牲口,都是森林里顶尖的狠角色。 特别是猛虎,传说给虎添翼就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稍逊一筹的是山中二把交椅——猞猁,也称二大王。 那东西体型跟猎豹差不多,但更阴险狡诈,也更警觉,浑身上下包括肉都能当药材,是真宝贝。 相比之下,猎豹倒是逊色一些了。 这张皮能卖一百块,他估摸着应该大差不差。 刘二强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合上。 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冬河哥能随手拿出一百块接济他们家,那钱都是拿命在冰碴子里滚过,带血的。 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推开自己…… 刘二强不敢想下去。 他看着陈冬河裹着豹皮的腿,眼神复杂,有敬畏,更有后怕。 陈冬河瞅准时机,顺势问道:“话说回来,要是刚才豹子扑的是你们两个,能反应过来不?” 两人脖子摇得像拨浪鼓,脸色都有些发白,想想那扬景就脊背发凉。 “这就对了。”陈冬河语气认真了些,“说实话,今天要不是你俩眼尖,及时提醒,我也悬,一样反应不过来。” “知道为啥猎人能赚大钱,可十里八乡却没几个人真敢当猎人吗?” 两兄弟又摇了摇头。 “答案就一个!”陈冬河拍了拍大腿上还洇着血斑点的豹皮,声音沉了沉,“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靠拼命赚钱!” “今天咱们是走了狗屎运,弄了头老豹子,外加两只梅花鹿,算他娘的大丰收了。” “赶紧甭废话了,把猎物扛起来,打道回府!也让你们村里那些人开开眼。” “好叫他们知道,我陈冬河可不是什么就知道闲逛,不干正事的街溜子,他们那都是嚼舌根,听风就是雨!” “也算是给我姐也就是你们的大嫂长长脸,以后你们老刘家在村里,也能彻底挺起胸膛做人了。” 两兄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如捣蒜,先前那份忐忑恐惧,此时已被巨大的兴奋和憧憬取代。 刘强哥俩啥时候打过这么值钱的猎物? 等下回到村里,得让那些看不起他们家,嚼他姐舌根的人,好好睁大狗眼看看! 对陈冬河,先前村里传的那点街溜子偏见,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崇拜和佩服。 第45章 谁还敢说我家小弟是二流子? 内脏全掏空了,就剩皮骨肉,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渗出的血染红了他后背一大片。 他全然不在意,反正棉裤早就湿透冰冷,现在两条腿裹在豹皮里,行走间寒风飕飕地往里钻,只能加快速度。 刘二强和刘三强兄弟俩,合力拖拽着那两头梅花鹿,实在扛不动了,只能半拖半拉。 主要是他俩太单薄,营养不良,而且今天又只简单的垫了下肚子,根本没啥力气。 这要是身板结实点,扛两头鹿也不算啥。 下山途中,遇到几个村里在附近溜达或捡柴的人。 他们远远瞧见刘家两兄弟后面跟着个血糊糊,扛着个猛兽,走路带风的身影,全都惊得呆在原地,连手里的家伙什掉了都忘了捡。 当陈冬河一行三人扛着战利品,回到刘家破旧院子时,好些原本在刘强家门口探头探脑,想蹭点肉味的人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大多是听说陈冬河给老刘家送了老大一扇猪肉,心里酸溜溜。 要么想闻闻肉香,要么想看看能不能仗着邻里关系占点便宜。 可眼前这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陈冬河早就听见院子外的动静。 不等进门,他那洪亮,生怕全村人听不见的大嗓门就先吼了起来: “大姐!大姐快出来看哪!今儿进景山发了!咱干趴下一头豹子,还顺带收拾了两头梅花鹿!东西全给你扛回来了!” “这豹子皮,给我姐夫和这俩臭小子,还有仨丫头一人做顶暖和的帽子!” “鹿皮也够厚,做袄子最好!瞧这一家子冻的,没点像样衣裳哪行!” 陈小霞听见喊声,急急忙忙从屋里冲出来。 第一眼看到的是弟弟那一身冻得硬邦邦,又沾满半干血渍的棉衣裤。 还有腿上裹着的血腥扑鼻的豹皮,以及肩上扛着血糊糊豹尸的惨烈模样。 一股酸热猛地冲上鼻头,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刚想开口骂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但目光与弟弟那双含笑的眼睛一对上,所有的担忧和抱怨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弟弟,今天这是豁出命去给自己撑腰,长脸来了! 想到村里那些长舌妇平日里编排自己倒贴娘家,拿夫家东西养弟弟的闲话,看着弟弟此刻的样子,那股暖流裹着酸楚汹涌而出,怎么也压不住。 当年嫁到刘家这个苦窝窝,图的不就是刘强那句,以后家里你说了算? 这些年的苦,原以为只能自己咽下,没想到弟弟还这么小的半大孩子,连个家都还没成,就知道护着大姐了。 就凭他今天扛回来的这些东西,这不要命的劲儿,以后谁还敢说自家小弟,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 陈冬河把沉重的豹子尸体,重重丢在院子中央。 血水立刻把冻硬的土地洇染了一大片暗红色。 他搓了搓冻得麻木的双手,又使劲跺了跺脚,冰碴子簌簌往下掉,扭头寻找刘强。 刘强也是一脸的懵,看着地上巨大的豹尸和两头鹿,还有小舅子那狼狈却透着彪悍的样子,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今天他没出门做木工,就是为了招待突然上门又带来这么多肉的小舅子,特意托人帮忙跟东家请了一天假。 哪里想得到,小舅子出去溜达一趟,竟把这等凶兽给弄家里来了。 夫妻俩看着满地的猎物,都有些恍惚,感觉像在做梦。 围观的村民更是炸了锅,低声议论纷纷,看向陈冬河的眼神彻底变了。 “我的老天爷……猎豹啊!真给弄死了?” “谁说陈冬河是二流子?能打豹子的人,会是那号人?这得是顶厉害的炮手!” “刘强家小姨子这弟可了不得,刘家是熬出头了!” …… 刘二强和刘三强听着议论,腰杆子不由得挺直了几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光彩。 陈冬河看着还傻站着的俩小舅子,没好气地笑骂道: “还愣着干啥?快去烧锅热水!你俩是想让老子这两条腿冻废了吗?” 他又转向还没回过神的大姐夫刘强:“姐夫,你家烧水洗澡的地方在哪个屋?” “刚下水撵鹿,棉裤裤腿湿透了,今晚还得叨扰一晚,等裤子烤干,明儿再走。麻烦大姐帮我洗洗这身行头了。” 他指了指自己满身血污冰碴子的棉衣。 刘强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声音都有些结巴:“住!住多久都行!我……我这就去张家屯跑一趟,跟爹娘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 说着就要转身。 陈冬河连忙叫住他:“姐夫,千万别跟咱娘说我进山的事儿!你就说我在外头瞎溜达,不小心弄湿了棉裤就行。大冷天的,怕冻伤了腿。” 陈小霞也赶紧附和,语气带着警告:“对,就这么说!要说实话,爹娘指定立刻冲过来揪他耳朵,娘那擀面杖搞不好真得落他身上!” 她瞪了一眼陈冬河。 陈冬河立刻嬉皮笑脸:“看,还是我大姐疼我。” 陈小霞双手叉腰,学着娘亲的样子冷笑一声:“你少给我灌迷魂汤!等会儿给你拾掇干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冬天的敢往刺骨冰河里跳,你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她那凶巴巴的语气里,心疼多于责备。 围观的村民哄地一下笑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陈小霞性子厉害,能管家,能降服老实巴交的刘强。 可万没想到,这陈冬河在村里打架凶名赫赫,能猎杀豹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到了大姐面前居然怂成这样。 敢情是血脉压制,一物降一物。 刘强连晌午饭都顾不上吃,急匆匆就往张家屯奔去报信。 到了岳家,他哪敢提小舅子是下河追鹿,只说冬河在外头玩不小心弄湿了棉裤,怕冻着腿,在自家住一晚烤烤裤子,明天一准儿回。 他拍着胸脯保证会照顾好小舅子。 陈大山听罢,倒没多想。 儿子皮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把自己的厚实棉裤找出来塞给刘强:“让他穿上,暖和!告诉他,明天必须给我滚回来!在外面不许再惹是生非!” 王秀梅也担忧地叮嘱了几句,让刘强路上小心。 第46章 山沟子里的值钱玩意 此刻他裹着刘二强刘三强的被子,窝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头最里面,只露出一张脸。 陈小霞拿着扫炕的笤帚疙瘩,象征性地抽在他厚实的被子上,噼啪作响,听动静倒是吓人。 “让你逞能!让你下河!叫你逞能!” 陈小霞嘴里数落着,手下每一下都隔着厚被子拍下去,力道其实不重。 “哎哟!疼!大姐轻点!我知错了!真知错了!” 陈冬河配合地在被窝里做各种夸张的扭动躲闪状,嘴里鬼哭狼嚎,演技浮夸。 陈小霞也没真想下狠手,看他冻得惨白的小脸还没完全缓过来,抽了几下,气也消了大半。 又骂了几句,便撂下笤帚疙瘩,去外屋收拾那带血的棉裤了。 陈冬河收敛了夸张表情,掀开被子一角,低声把躲在外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刘二强和刘三强叫了进来。 这两小子就没他那么好运了。 刚才陈小霞出去前,已经吩咐过刘强,于是这两位的屁股上一人挨了刘强结结实实几脚。 此刻两兄弟蔫头耷脑地蹭进来,屁股上还火辣辣的。 陈冬河看着他们,表情严肃:“看见没?进山打猎,靠的不是傻大胆,也不是运气,靠的是真本事!是经验!是反应!命只有一条!”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多的废话我就不重复了。以后,只要我人没在你们跟前儿领着,绝不许你们俩私自进山!听明白没?尤其是老林子深处!想都别想!” 两兄弟揉着屁股,连连点头,这次是真正听进去了。 “别光看我今天弄回来这么多好东西,多想想危险!”陈冬河语重心长,“十次进山,九次都可能碰上这些要命的牲口,那血腥味就是给它们送的帖子!”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今天好在是我带着你俩一起进山打猎。按老辈传下的猎人规矩,只要一起进山,甭管出了多大力,见了血的收获就得三人平分。” “大姐夫已经替我送棉裤来了。等下吃过饭,我领你们去县城卖了这些猎物。卖的钱,咱们仨一人一份。” 两人顿时急了,互相看了一眼,刘二强头摇得像拨浪鼓: “冬河哥!可不行!我们就是跟在你屁股后头跑了趟腿,屁本事没使上,光拖后腿了。” “这钱绝对不能分!分了这钱,我哥知道了都得打死我!” 刘三强也紧跟着点头,急得脸通红:“对对对!我们啥也没干,不能要钱!要不是冬河哥你,我们俩今天命都得搭进去!” 陈冬河咧嘴一笑:“规矩就是规矩。哪怕你们今天真就只跟着在山里溜达了一圈,啥都没干,该你们的那股子份子钱也一分不能少!这叫同行见者有份!行有行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你们现在看我好像挺厉害,对吧?那是你们还没见识过真正的老猎人。人家那功夫才叫绝!” “不用放枪,就凭着手艺挖坑下套设夹子,照样能把猎物收拾回家。那才是真本事!” “回头我慢慢教你们,怎么下套子,怎么认兽道,怎么在山外围放点绳套子陷阱。” “记住,只在外围,不能进深山老林!那地方,不是你们现在能去的。” 他的意思很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教他们点稳妥的生计,能养活自己,贴补家计就好。 至于今天的意外,主要是为让他们见识山林险恶,先立好规矩。 饭桌上,陈冬河一边扒拉着陈小霞不断夹进他碗里的肉块,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跟刘强说着他对外围设陷阱,河边下篓子的想法和规划。 陈小霞看着他滔滔不绝、井井有条的样子,眼里的笑怎么都藏不住,自家小弟这变化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不过,那惊心动魄的扬景还在眼前晃悠,让她心有余悸。 等陈冬河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水的当口,陈小霞放下筷子,正色道:“你自己也清楚山里多危险。以后尽量少往那深山大沟里钻。” “我知道跟你说这些大道理,顶不了多大用,你这小子主意正。但你自己掰开揉碎了想想:咱爹娘头发都白了一半,容易吗?” “二妹眼瞅着也得找婆家嫁人了,四妹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你是她们唯一的亲兄弟亲哥哥!是她们以后在婆家的靠山!” “大姐我现在有家有小,不怕。可你要是……你要是真有个闪失……她们受欺负的时候,谁给她们撑腰?谁替她们出头?” 她盯着陈冬河的眼睛,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所以,你小子给我把命看得精贵点!以后咱家就指着你了!大姐这儿不用你操心,就算你以后不管你大姐……” 她指了指闷头吃饭的刘强、刘二强和刘三强。 “我还有你姐夫,有他这俩弟弟。都是实在亲戚!” 陈冬河嘿嘿一笑,指了指刘二强和刘三强:“大姐,我看这俩小子行!都是好苗子,没白疼他们。” “虽是老刘家的人,可也是你亲亲的小叔子,是咱家实在亲戚。” “以后我常来,教他们点布置陷阱抓兔套鸟的手艺,保证不带他们进深山老林冒险。” “更重要的啊——”他神秘地压低点声音,“我瞅见你们村山里流出来那条溪流,水急得很,是地下河冒上来的,里头藏着好东西呢!” “一种鱼,叫细鳞鱼,金贵着呢!还有松花鳖!都老值钱了,一斤卖个七八块不成问题!” “再过几年,搞不好十几二十块一斤!而且还会越来越贵。你算算,逮住一个鳖,换成粮食能换多少斤?够你们一家子吃多久?” “细鳞鱼?松花鳖?”刘家三兄弟同时抬起头,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连老实巴交的刘强也放下了筷子。 这山沟子里也有这么值钱的玩意儿? 他们一直以为河里就那么些平常的鲫瓜子、柳根子呢! 想学! 刘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但那眼神里全写上了。 第47章 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然后你跟我回家,我带你去找咱爹。爹编篾活手艺好,让他老人家给编几个沉水用的鱼篓子。” “我教你们怎么下篓子,专门逮那种值钱的细鳞鱼和鳖!这可是实打实的好营生,风险小,来钱稳!” 事情就这么定了。 一行人去了县城,陈冬河轻车熟路地找到奎爷。 奎爷听说陈冬河猎到了豹子,还弄到两只梅花鹿,再见他身边跟着个老实木匠和两个半大小子,心里门儿清这大概是什么关系。 他只做生意,不多嘴。 验完货,奎爷一边盘算一边掏出烟袋点上,吧嗒两口,坦诚道:“兄弟,大哥我在这行混饭吃,讲究个诚信。豹子皮这玩意儿现在可稀罕了,有价无市,拿着钱都未必能买上。” “这张皮子保存得不错,少说值两百块。加上肉跟骨头杂七杂八的,拢共给你两百八。” 陈冬河爽快点头:“行,奎爷你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我信你!” 奎爷又扒拉着仔细看了看两头梅花鹿,尤其翻动那剥开的口子和冻僵的内里,有点惋惜地咂咂嘴: “梅花鹿是好东西,鹿茸、鹿血、鹿心都抢手。可惜这血没存住,天冷又冻过了,没上次那条新鲜活泛的好。” “不过咱们是老交道,你送来的货也靠得住。这样,这两只,老哥给你三百整!凑个吉利数!” “奎爷敞亮!”陈冬河笑着接了钱。 他心里清楚,奎爷收去转手肯定有赚头,但这价格在当下确实算公道。 个体经济才刚露头,市扬就这么大。 沉甸甸五百八十块钱——一大叠十元钞工农兵票和一些散票到手。 陈冬河看都没看自己那份,直接把这厚厚一摞钱,塞到了老实姐夫刘强粗糙的大手里。 刘强像被烫到一样,连连推拒,急得脸都红了,说话都磕巴了:“冬河!这…这不能!太多了!都是你拿命挣的,我们……我们啥也没干,咋能……” 陈冬河一把按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让刘强挣脱不得,语气是少有的郑重和亲昵: “姐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俩的规矩,刚跟俩小子都讲清楚了,同去的就得平分。这是规矩,千万不能乱了!不然一旦传出去,兄弟我在这一行也混不下去。” “另外啊,你是我姐夫不假,可在我陈冬河眼里,你就跟我亲哥没啥两样!” “这俩小子,”他指了指刘二强刘三强,“那也算是我兄弟!这钱拿着,回去赶紧给家里囤点细粮、棉花啥的。大姐拉扯这一大家子不容易。” “至于那些鱼肉鳖的好营生,你也别急,我说话算话,等下就教你!” 刘强攥着那叠厚厚,带着冰茬寒气和淡淡血腥味的钱票,感受着那沉甸甸的重量。 再看看小舅子那张诚恳的脸,这个老实巴交的村里汉子眼圈顿时就红了。 这些年媳妇儿偷偷贴补娘家,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有时还主动多给点。 因为他知道,这个家多亏了能干泼辣的媳妇操持,不然靠他一个人做木工,几个弟妹早就饿出好歹了。 媳妇跟着他受了大苦。 如今这小舅子第一次登门,先是一百块现钱加一百多斤猪肉,再是带着自己俩弟弟进山一趟,拼死拼活弄来这么多猎物,最后换的钱,居然全给了自己…… 这份情意,这份心,他刘强再木讷,也体会了个十足十。 他紧紧攥着那五百八十块钱,仿佛攥着一家子的希望和老刘家挺直的脊梁骨,喉咙发堵。 只能郑重其事地对陈冬河,更像是对自己发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冬河……好兄弟!咱不整虚的。我刘强今天把话撂这儿,从今往后,在我们老刘家,甭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哪个敢对你姐陈小霞有半点不好。” “我刘强头一个饶不了他!一定打断他的腿!把他撵出门去!” 刘强那张老实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少见的狠劲,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两个有些发懵的弟弟。 陈冬河看着姐夫这认真的样子,心里暖烘烘的,咧着嘴笑得牙不见眼:“这我信!以后咱们两家人,就是实实在在的亲兄弟!” 他顿了一下,冲刘强挤挤眼,故意撇撇嘴,装出一副嫌弃模样:“不过姐夫,你这胆儿也太小了点儿吧?连大姐都怕?” 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边上的刘二强听见。 刘强挠了挠后脑勺,也憨厚地笑了,老老实实地承认:“怕!真怕!你是不知道你姐那性子……” 后半句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 “噗嗤……” 站在刘强身后的刘二强没憋住,笑出了声。 “嘿,你小子笑啥?”陈冬河立刻扭头凶神恶煞地看向刘二强,试图挽尊,“有本事你不怕?” 刘二强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一点也不怵,促狭地反问:“冬河哥,你要是不怕,那你刚才为啥不反抗呢?裹着被子躲炕角嚎得山响?我可听得真真儿的!” 陈冬河被他噎了一下,随即老脸微红,挥挥手,故作不耐:“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屁孩别瞎插嘴!懂啥!” 几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的样子,都忍不住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猎豹的惊险、冰冷的河水、冻僵的双腿,好像都在这笑声里消融了几分。 经过这一天的生死与共、分账同心、撑腰相护,陈冬河、刘强以及刘家兄弟之间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不再是隔着大姐的亲戚,更像是能一起分赃、互相打趣、彼此托底的兄弟了。 陈冬河带着他们搭上回陈家屯方向的顺路驴车。 寒风吹着口哨刮过旷野,暮色四合。 等驴车晃荡到陈家屯陈冬河家院外,天色早已擦黑。 车轱辘碾过雪地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小院篱笆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陈大山手里端着个旱烟锅,披着旧棉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昏黄的灯光里。 一眼瞧见冻得鼻头发红,呼着白气的女婿刘强,陈大山那张向来板正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他以前的时候,也没少跟老婆嘀咕过这大女婿太过老实巴交,木讷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嫌他不懂人情世故。 但是心里对这个总惦记家里的女婿还是认可的,就是不善表达。 “强子来了?快进屋!外面冷!”陈大山招呼着,看到后面裹得只露出眼睛的小儿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第48章 夜半烧房 看着陈冬河,陈大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王秀梅也迎出来,嘴里埋怨:“这天都黑透了,还让你跑一趟送这小子回来,快进屋暖和暖和。” 嘴里说着,手里已经麻利地把灶上温着,锅边带着一圈焦壳儿的炖肉盛了一大碗端上桌,油光红亮,香气扑鼻。 “强子,快上炕,吃饭!” 声音里是实打实的关切。 刘强忙解释:“爹,娘,是冬河他……他在外面玩雪把棉裤弄湿透了点裤腿,怕冻伤就在我家住了一宿,炕上烤了一宿好多了。我趁天黑前送他回来。” 他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玩雪?”陈大山把烟锅在炕沿上磕了磕,语气带着怀疑,“这么大人了还能玩湿裤子?” 他没追问,只是沉声对小儿子道:“明儿个给我消停在家待着!” 王秀梅则拉着女婿的手问东问西,生怕他路上冻着累着。 陈大山看着自己这个大女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道:“有啥事就说,咱翁婿二人还需要客气吗?” 刘强心里琢磨了半天,这才憨厚地笑道:“爹,我是想求你教我编鱼篓,冬河要教我捕鱼。” “我还当是啥事儿呢。”陈大山毫不犹豫地道,“我这篾匠手艺冬河肯定不会学,以后就传给你,只要你不怕苦就行。” 手艺的传承,首要便是考察人品。 即便是看似寻常的篾匠手艺,那也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谋生之道。 每行每业都有自己的规矩。 讲的是,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故交! 陈大山看重的是自家大女婿刘强的实诚可靠。 陈冬河本来是想让老爹帮忙,现在听大姐夫这么一说,心里明白刘强是怕老麻烦岳父,想自己把这手艺接过来。 大姐夫是个实在人,手艺交给他,老爹也能放心。 而且几十年后,篾匠手艺可是能成非遗的。 他笑着对刘强道:“大姐夫,一会儿你和这俩小子先回去,明天就来跟我爹学手艺。” “老话说的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学好这门手艺,走遍天下心里也有底!” “好!”刘强重重地应了一声,眼眶有些发烫。 今天这个小舅子,彻底刷新了他的印象。 口袋里那厚厚一沓钱,是他干几年苦力都攒不下的数目。 陈冬河却眼睛都不眨就全塞给了他,就因为知道他家日子艰难。 有了这些钱,媳妇不用再愁眉苦脸,他们也能有点底气琢磨要孩子的事了。 爹娘过世后,村里人虽然帮衬,可哪有今天这般掏心掏肺。 陈大山直接夹了一筷子肉搁他碗里:“就是个篾匠手艺,不算啥大事。你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可别流那猫尿,让人笑话。” 一家人吃过饭,刘强带着两个弟弟回去了。 王秀梅收拾完碗筷,把陈冬河叫到灶屋边,压低了声音问:“你今儿个,是不是带着他们仨上山打猎了?” 陈冬河一怔,有些意外:“娘,你咋看出来的?” 王秀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抓住儿子粗糙的手仔细看了看: “你身上那件旧褂子,胳肢窝下头勾破了个口子,不是新茬。后肩那块还蹭了好些松树油子和草屑灰。” “最主要的是——”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心疼,“你那姐夫今儿吃饭手都抖,一看就是干了大累活儿使脱了力,是饿透了又猛吃了好的。” 陈冬河嘿嘿笑着,算是默认了。 王秀梅叹了口气,拍着他的手背:“你姐夫那性子,老实得跟头牛似的,家里家外全仗着你大姐那个泼辣性子撑着。” “就他那光景,哪个女人愿意嫁过去受穷挨饿?也就你大姐跟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就认了他!” “唉,好在你姐总算没看错人,他对咱家掏心掏肺,是把你姐放在心尖尖上。” “你这个当然小舅子的帮着他是应该,可他那两个弟弟,看你的眼神儿,跟看庙里显灵的菩萨似的,太过了。” “当心人小不懂事,闯出祸来。你往后带他们,更要加倍的稳当些。” 陈冬河心里一暖,知道老娘看得透亮。 爹肯定也瞧出了问题,只是看在他处理得当的份上没多说。 他低声安慰道:“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也叮嘱过大姐夫了。” “今天我特意带他们认了奎爷的门路,以后抓点山货有正经去处,少吃亏。” “往后我进山也挑稳当的地方,不会出事的。”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体己话,陈冬河主要就是宽慰老娘,有这身本事,山里没啥能难住他。 王秀梅虽然还是担心,但看着儿子沉稳自信的样子,多少放了点心。 末了又念叨起李二狗那五百块钱。 “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我看那瘪犊子是赖定了。他叔在李家村当村长,那边可不好惹,人多心又野。” “咱吃点亏算了,你可千万不能自己跑去找晦气……” 陈冬河嘴上应着“知道知道”,心里却已有了盘算。 自己主动退一步? 那些豺狼只会进一丈! 但他也明白,老娘的话没错,孤身闯李家村不是勇猛,是犯傻。 得动动脑筋用点别的法子。 夜深了,他躺在烧得滚烫的土炕上。 重生后的第一个小目标算是达成了。 家里人总算吃上了油水,填饱了肚子。 但这远远不够。 他得让爹娘享福,让姐妹过上好日子,更要揪住那些暗地里觊觎的毒蛇,彻底碾碎。 村里的夜晚,墨黑墨黑的,没有一丝光污染。 陈冬河枕着夜色,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后半夜,他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几乎没顾上套棉裤棉袄,本能地就从炕沿下摸出了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 上辈子在生死扬里摸爬滚打养成的警觉深入骨髓。 就在刚才,睡梦中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冰凉刺骨,是危险临近的信号! 若有半分犹豫,代价可能就是家人的性命。 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土坯墙的缝隙透不进光,窗户上糊的厚塑料布也模糊不清。 但是,墙后那刻意压低的喘息、桶壁轻微的磕碰声,还有那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煤油! 有人在浇油! 有人要火烧房子! 一股寒流瞬间从陈冬河的脚底板直冲头顶。 第49章 陈家屯的老少爷们,操家伙! 自家这土墙房,土墙结实。 可房顶是大梁、檩子、铺着厚厚的秫秸和干草,浇透了煤油,点把火就全完了! 到时候房梁塌陷,大火封门,里面的人插翅难逃。 熊熊怒火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几乎烧尽了周遭的寒气。 他握着柴刀,像一只夜行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拉开屋门。 光脚踩在冰冷的雪地上,每一步都稳如磐石,绕到了屋后。 只见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将一桶桶煤油往墙根泼洒。 还有两人正费力地往窗户下堆着干枯的玉米秸和高粱秆,显然是想让火烧得更旺、更快! 不能犹豫! 他如同鬼魅般扑了过去,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柴刀翻转,刀背精准地砸在一个又一个的后颈窝子上。 下手又重又准,七八条壮汉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看着地上那些如同死狗般的躯体,陈冬河眼中戾气翻滚,杀意在心头沸腾。 真想手起刀落,把这些祸根彻底了断! 但理智死死压住了冲动。 这些人不是主谋,只是走狗。 弄死了,帽子叔叔追查下来,无论如何解释不清。 毕竟闹出人命可是大事,即便是有足够的理由也难免要引来一身骚。 他不能把整个家的未来都赔进去。 他飞快回屋穿好衣裤,就这么会儿功夫,脚趾头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屋子里有了动静,老爹老娘被惊动了。 “老三?这大半夜的闹腾啥呢?” 二姐陈小雨揉着眼睛走出房门,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小妹。 陈大山也披着衣服出来,看到陈冬河面色凝重地站在外屋,手里还提着柴刀,心里咯噔一下。 “爹,二姐,”陈冬河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有人要烧咱们家房子,人被我按住了。我在想,得把村里人都叫来认认。这仇,咱得报到底!” “冬河,快去!找你村长老叔,拿铜锣!” 陈大山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声音都变了调。 借着陈冬河从屋里拿出的手电光,他看到自家土房周围那密密麻麻浇透煤油的柴禾垛子,以及横七竖八躺倒的陌生人,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这些倒在地上的家伙,他一个都不认识,可衣着打扮像是附近几个穷村的泼皮无赖,不像是县城里的流氓。 自家儿子平日里虽然混,但跟那些混子头头大多认识。 若真是城里混子要搞事情,多少会有人透个气。 他心里翻腾着,首先蹦出来的就是李二狗那张无赖脸! 那畜生上次吃了大亏,被冬河捏住了把柄,答应给五百块消灾。 肯定是拿不出钱,又怕被送进笆篱子,这才狗急跳墙,想用这毒辣法子来个一了百了。 灭了门,证据自然就没了! 陈冬河二话不说,直接奔向村长老叔家。 铜锣急促地敲响,梆梆梆的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炸开,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冷水。 当当当—— “出大事了!陈家屯儿的老少爷们,都快起来!操家伙!” 这锣声在村里就是最高警报。 上一次这么敲,还是十几年前山里熊瞎子真闯进村那次。 霎时间,整个陈家屯都醒了。 点点昏黄的煤油灯光从各家各户窗户里透出来,男人们瞬间绷紧了神经。 “山牲口进村了?!” “抄家伙!快!” 女人们惊恐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躲在炕角,男人们一边胡乱套着衣服一边往外冲。 有猎枪的端着猎枪,没枪的提着铁叉、长柄开山斧、钢钎、铁锹,都发了疯一般朝着锣响的地方狂奔。 几个心急的汉子,顺手在门口柴垛里,抽了根沾着松树油的木头,擦着火柴就点成了火把。 老村长一看有人举着明晃晃的火把跑过来,急得直跺脚,扯着嗓子大喊:“都别拿火!都给我灭了!快灭了!冬河家房子周围全是他娘的煤油柴禾堆!火星子溅上去一点就着!” 他赶紧带人把举火把的几个人拦住,强行熄灭了那些危险的火光。 只有几户富裕点的人家,掏出了蒙着灰布的手电筒,微弱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 “老叔!出啥大事了?” “闹土匪了还是咋的?” 一群人围住老村长,脸上全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陈家屯多少年没遇到过敢半夜摸进来伤人的事了。 老村长又气又怒,沙哑着嗓子吼道:“有人胆大包天,半夜摸进来要烧房子杀人!被冬河逮个正着!就压在冬河家后面了!” “啥?!”人群哗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比山牲口还骇人。 这年月,偷鸡摸狗常见,半夜摸到人家放火害命的,闻所未闻! “哪来的狗杂种!活腻歪了!” “我日他奶奶的!谁干的!” 群情激愤,大家跟着老村长涌到陈冬河家后面。 几束电筒光照过去,看清了那些柴垛和地上的七八个人,人群里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和惊呼。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要灭人家满门啊!” “心黑透了!跟冬河家到底有啥天大的仇?” “还能是谁!准是李二狗那个天杀的王八蛋!除了他干得出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谁还有这胆子?” “操!前几天冬河还分了肉给大家伙儿吃呢!那狗东西还敢来报复!” ……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咬牙切齿,愤怒像火焰在人群中蔓延。 自从陈冬河上次雪中送肉,村里人对他刮目相看,没人再说他是街溜子。 就算他以前打架斗狠,那也是当面锣对面鼓。 最多就是多约几回架。 谁家小年轻没点血性? 但为了打架结下这种深仇,下这种灭门绝户的黑手,天理难容! 陈冬河站在众人面前,对着黑压压的人群抱了抱拳:“各位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大半夜把大家搅扰起来,冬河这里给大伙儿赔不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咬牙切齿的说道:“大晚上的请大家过来,一是让大家认认这几个畜生是哪路神仙;二也是做个见证!今晚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50章 底线和逆鳞! “我认得这个秃瓢!二道沟子村的张老歪!出了名的懒汉加混蛋!” 一个汉子指着其中一个喊道。 旁边又有人大叫:“操!这个是李家村的赖五!老赖子一个!上次跑咱屯里偷鸡的就是他!” “对,就是他,李家村的!” …… 很快,七个凶徒全被认了出来,全都是李家村和二道沟子村远近闻名的泼皮光棍。 两村挨得近,只隔着三里地,这种烂人臭味相投,常在一块厮混。 陈冬河心头的猜测已经完全印证。 他走到那个最先被认出的李家村赖五旁边,二话不说,抬起穿着沉重大头棉鞋的脚,狠狠一脚踩在他右手几根手指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响彻夜空。 赖五的几根手指瞬间变形歪斜。 剧痛让他瞬间从混沌中彻底清醒过来,一边甩着手,一边捂着脸想挡强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哎哟喂……哪个天杀的打老子……哎哟我的手指……” 不等他看清,陈冬河势大力沉的一脚就踹在他面门上。 砰的一声,赖五后脑勺重重砸在冻得梆硬的地面上,鼻血飙出来糊了满脸。 陈冬河一把揪住他破棉袄的前襟,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扯得半坐起来,脸几乎贴着脸,声音冰冷得像三九天的冰棱子: “李老赖!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认得老子是谁不?”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借着强光看清陈冬河那张杀气腾腾的脸,李老赖浑身一哆嗦,酒彻底醒了,魂儿也吓飞了一半。 完了!烧房子被抓了现行…… 现在半个陈家屯的人都围在这里,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逃! 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他顾不得钻心的手指剧痛和鼻梁的酸麻,飞快地挤出讨好的哭丧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冬……冬河兄弟!误会!天大的误会啊!真不是我啊!我是喝了点酒……迷迷糊糊被人拉来的……我啥都不知道啊我冤枉啊!” 陈冬河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谁拉的你?谁指使的?” “是李二狗!都是李二狗!”李老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嘶喊出来,恨不得把李二狗祖宗十八代都卖了。 “是李二狗那狗娘养的请我们喝酒,喝醉了就开始骂你,说他怎么怎么被你欺负了!” “我们几个喝糊涂了,脑子一热,不知是谁……可能是三秃子!他说要找你算账,给你点颜色看看,大家就跟着来了……” “我……我还苦口婆心劝他们来着……真的!他们都能作证!不信的话,您问问他们!” 他指着地上其他几个被打醒的人拼命喊。 此时,其他六个同伙也陆续被村民们拳打脚踢地弄醒了。 个个鼻青脸肿,惨不忍睹。 看到眼前这阵势,没等陈家屯的人再逼问,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谓的兄弟义气。 “是李二狗!就是他!他给的钱!” “赖五你放屁!酒是李二狗请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说事成后再给五块钱!” “放火的主意是三秃子提的!” “煤油都是李二狗找人弄来的!” …… 为了活命,这几人互相攀咬指责,狗咬狗一嘴毛,把李二狗和三秃子等人的丑恶勾当,抖落得清清楚楚。 群情更加激愤,拳脚棍棒又忍不住往这些畜生身上招呼,打得他们嗷嗷惨叫,在地上翻滚求饶。 “行了!再打真出人命了!” 老村长见状,赶紧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强行把愤怒的村民拉开。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真要在这把人打死,陈家屯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东边天际已经透出一线鱼肚白。 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浇油柴禾垛,老村长心里也一阵阵后怕。 他赶紧招呼道:“来几个手脚利索的,赶紧把这些玩意儿搬远点,埋雪里头!太他娘的悬乎了!” 几个壮汉立刻就要上前搬柴禾。 “等一等!” 陈冬河却抬手拦住了众人,他的声音异常冷静,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村长身上。 “老叔,各位叔伯兄弟!柴禾先别动。” 村民们都愣住了,不解地看向他。 陈冬河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东西,连同这些人,都是铁证!不能碰!” 他转向老村长,语气坚决。 “老叔,这事不能私了!我们得报治安队!让公家人来处理!” 周围安静了一瞬。 村里人解决纠纷,大多是打一架或者请人讲和赔钱,少有直接报官的。 老村长也有些踌躇,皱着眉头说道:“冬河,这……” 他担心把事情闹大,传出去说陈家屯打人,毕竟刚才那些家伙已经被打得够呛。 陈冬河明白老村长的顾虑,但他更清楚这伙人背后的李二狗有多阴毒。 打一顿放了,或者逼他们赔点钱? 那只会打草惊蛇,让躲在后面的李二狗有了防备,甚至可能变本加厉。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不彻底打疼打趴下那个祸根,就后患无穷! 家,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 谁敢碰,他就要让对方付出承受不起的代价。 报官,借上面的力量碾碎他,是最稳妥也最狠的方式!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陈冬河目光坚定地看着老村长和周围的乡亲,咬牙说道:“今天是我们运气好,被我提前发现了。可万一还有下次呢?” “万一他李二狗不敢对我下手,去找我爹娘我姐妹的麻烦呢?” 他的话戳中了众人心里的隐忧,那几个主张私下教训的人也沉默了。 陈冬河指着地上的柴禾和那七个烂泥般的人: “这些煤油柴禾,他们亲口供出的李二狗,都是现成的证据!交给治安队,该抓的抓,该蹲笆篱子的蹲笆篱子!” “我要让他李二狗,还有那些敢做这种伤天害理事的畜生,都付出该付的代价!” “也让外头的人看清楚,敢动我们陈家屯的人,就是这个下扬!” 陈冬河斩钉截铁的话语,在寒冷的晨风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村长看着他沉稳狠厉的眼神,最终用力点了下头:“成!冬河你说得对!这事是该这么办!天塌下来,咱陈家屯的老少爷们一块顶着!” “都别愣着了,来两个人,马上去套车。绑了这些畜生,拉上柴禾,咱去镇上治安队!” 陈冬河的话音刚落下,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如果报了治安队,那咱村可就评不上先进村了。” 第51章 李二狗,你最好是跑进山了! 评为先进村,走出去腰杆子都挺得比别人直。 他们陈家屯隔三差五,就能被县里评为先进模范村。 不光有县里敲锣打鼓送来的米面粮油,那份荣誉更是让整个屯子都脸上有光。 既有面子又能得实惠,谁不看重这金字招牌? 村里头要真出了恶性事件,甭管原因在谁,这先进村的资格铁定泡汤。 陈冬河心里明镜似的。 他若强行报了治安队,谁也说不出不是。 但乡亲们心头必定犯堵,尤其这先进村的损失算是记在了他陈冬河头上。 今儿个为了他家的事,大半夜就把人从热炕头上喊起来,忙活到现在,天都大亮了。 屯子里的男女老少没一个含糊,该出力的出力,这份人情他不能不领。 他把心一横,声调不高却字字清晰:“叔伯婶子们,这事儿是因我而起,害得屯子丢了先进村的名头,是我陈冬河对不住大家。” “我一时半会儿没法子把这牌子再给大家争回来,可我保证,不让咱屯的老少爷们吃亏!”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沉声道:“等治安队的同志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我立马就进山!” “我知道那群祸害庄稼的野猪在哪儿猫着,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拖回两头来!” “分给大家伙儿,算是我陈冬河给老少爷们的一点心意。” 大伙儿心里那杆秤立刻偏了。 县里给的米面粮油,加一块儿顶天也就一百多斤。 一头母野猪少说也二三百斤! 陈冬河张嘴就是两头,这分量傻子都掂量得清。 先进村的牌牌是有面子,可面子终究当不了饭吃啊! 何况人家冬河一家子,差点让人放火烧死在屋里,天大的委屈。 人群里嗡地一声议论开了,脸上先前的犹豫和不快渐渐散了。 “冬河这孩子……太实诚了。”有人低声叹道。 “两头野猪,乖乖……” 王秀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只伸手暗暗扯了下旁边陈大山的衣袖。 陈大山感受着老妻的担忧,却一按她的手背,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冬河,爹跟你一块进山!这事说到做到,必须让乡亲们拿到实实在在的补偿,堵住所有埋怨!” 大家伙儿一听连陈大山这老猎人也要亲自出马,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最后那点芥蒂烟消云散,甚至心里头涌起一阵按捺不住的惊喜。 张铁柱反应最快,一巴掌拍在冻得硬邦邦的大腿上,蹭地站起来: “中!冬河兄弟你这够意思!治安队我去报!路我熟,骑车快去快回!” 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豪气。 陈冬河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行!柱子哥跑这趟腿,野猪弄回来,管够的腰子多分你俩!” 这话引得周围人哄堂大笑,气氛瞬间松快了许多。 谁不知道那玩意儿对汉子们是好东西? 有几个光棍汉子也跟着起哄:“柱子哥,好东西别独吞啊!” “滚犊子!” 张铁柱笑骂了一句,已经转身小跑着去推他那辆二八大杠了。 等了不到一小时,治安队的车就开到了屯口。 来了十几号人,就挤在一辆帆布棚的小吉普里,车轮碾过雪路,晃晃悠悠,看着也实在是难为这车了。 陈冬河知道这是眼下的实情。 整个县城能跑的四轮子,怕是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全是公家的,哪有私人车? 改开的春风才吹进这旮沓不久,县城里也许藏着万元户,但都是闷声发财的主儿。 村里人哪里这么近见过吉普车? 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小孩子更是兴奋地吱哇乱叫。 治安队员对这阵仗见怪不怪,迅速分工。 照相机对着烧得黢黑的柴房一顿拍,现扬量尺寸、绘图、找痕迹,忙而不乱。 问话更简单直接。 那七个人冻了一夜,又惊又怕,早已没了之前的狠劲,哆哆嗦嗦地把放火的经过倒了个干净,连李二狗的名字也不敢隐瞒。 小吉普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人,队长大手一挥,让李家村那七个蔫头耷脑的家伙前头排着队走。 十几个治安队员押在后头,小吉普慢悠悠跟着。 没人敢跑,治安队员肩上的五六半自动闪着冷硬的光。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齐全,这年代办案讲究的就是一个干净利落。 治安队留下几个队员守着现扬和保护陈冬河一家,其余十来人分乘借来的几辆自行车和马车,风风火火直奔李家村抓李二狗。 消息很快传回陈家屯:扑空了! 李二狗家杯盘狼藉,桌上二十多个散乱酒瓶子,残菜剩饭都冻硬了,唯独人不见了踪影。 据邻居讲,昨晚闹哄哄的,具体啥时候溜的,谁也没留意。 陈冬河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一阵冷笑。 果然! 先前进山时那股一闪而过的窥视感,看来就是这王八蛋。 他没料到对方能下这么狠的手,更没料到这家伙跑得如此之快。 这么短的时间,李二狗一个人跑不远。 但事情闹这么大,有他那个村子的族人暗中接应、打掩护,逃进茫茫林海雪原暂时藏身,想饿死他也不容易。 陈冬河的眼神冰冷刺骨。 敢对他全家下死手,他绝不会让李二狗好活。 他心底甚至隐隐盼着:李二狗,你最好是跑进山了! 进了那片老林子……就是你的死期,更是我陈冬河的主扬。 忙活完已是上午八点多,冬日懒洋洋的太阳终于露了全脸。 陈冬河拢共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此刻精神却异常亢奋,如同拉满的弓弦。 陈大山执意要跟儿子一起进山打野猪:“两个人搭把手,好歹有个照应。” “爹,真不用!”陈冬河语气坚决,把老爹按在炕沿上,“您昨晚也折腾够呛。那野猪窝我去过好几回,心里有数。” “您在家帮我照看娘,安抚好屯邻,等我回来就是。两头猪,说拉回来就拉回来!” 他心里清楚,上辈子听老辈猎人讲过不少打猎的门道,大致知道那些野物的活动区域。 今天要是运气背,一头都撞不着,那就直接从系统空间里挪两头母野猪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村里人的小算盘他看得透亮。 今天这事,就是他树立信誉、立规矩的关键! 帮了他陈冬河,就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拿。 日后家里再有个风吹草动,这些乡亲们才会真心实意地往上扑。 想到二叔还在百里外的砖窑厂上工,说每月能挣三十多块。 可那苦活计,起早贪黑,累得收工后连走回屯子的力气都没有,常常就在工棚里对付一宿。 昨天这事要是在家,就凭二叔那火爆脾气,那七个放火的家伙,筋断骨折都是轻的。 三叔常年跟着运输队跑长途,一趟出去十天半个月是常事,回来歇三五天又得走。 眼下正是司机抢手又疲于奔命的时候。 心里琢磨着等过了这阵,得想法子给二叔三叔换个轻省点又能顾家的营生。 他一边想着这些,人已经走进了村后郁郁葱葱的老林子。 第52章 山林遇猛虎 陈冬河便像一根绷紧的弦,全身感官提到极致,猎刀无声出鞘。 为了保持最敏捷的状态,身上沉甸甸的包裹干粮,甚至那杆宝贝的水连珠,都悄无声息地收进了系统空间里。 手中只有一把厚背猎刀,刀光在透过林隙的阳光下偶尔闪动。 他随手挥刀,砍削碍事的灌木枯枝,动作流畅圆融,刀刃划过,枝干断处平滑如镜。 这种妙到毫巅的控制力道和对角度、轨迹的精准把握,正是高级基础刀术的体现。 他瞥了眼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 【基础刀法:高级(39.5/10000)】 下一级“宗师”所需的一万点经验值,让他嘴角微抽。 刚才是随手练习,挥刀十次劈断十根小枝,才给可怜巴巴的1点经验。 按这速度,要达成宗师之境,得挥刀十万次! 山林寂静,仿佛在嘲笑着他的野心。 他轻轻哼了一声,眼神却越发坚毅:“不急,慢慢来,有的是工夫和机会!” 一路警惕前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和落叶上几乎无声。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他猛地停住脚步,如雕塑般钉在原地。 锐利的目光锁死不远处一丛被厚厚积雪压弯的灌木。 几乎同时,一张硬木猎弓凭空出现在手中,开弓搭箭一气呵成,弓弦瞬间绷如满月。 箭头闪着冷光,稳稳地对准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微微颤动的灌木丛。 嗖! 短促而有力的破空声,灌木丛里应声响起一阵剧烈的扑腾和凄厉的鸣叫。 咕咕……噗噜噜…… 一只羽毛绚丽,拖着长长翎羽的大公野鸡挣扎着从雪窝里蹦出来。 肚子被利箭贯穿,鲜红的血珠在洁白的雪地上点点洒开,如同绽开的腊月红梅。 它扑腾了几下,终究无力地歪倒。 陈冬河几步上前,一手擒住,另一手利落地拧断了它的脖子。 这家伙够肥,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少说也有三斤。 算是个开门红的好彩头。 他拔下箭矢,仔细擦去血迹收好,顺手将肥硕的野鸡也收入空间。 还没来得及为这随手收获高兴,耳畔陡然传来密集杂乱的踏雪声和重物奔跑的闷响。 声音从侧前方传来,动静极大,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大牲口在全力冲刺。 老林子枝丫纵横,视线被遮蔽大半,只能听声辨位。 陈冬河毫不犹豫地选了近旁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红松,手脚并用,如狸猫般敏捷地攀上高处。 扒开遮挡的针叶,举目眺望。 只见距离他约摸两里地的一处开阔雪坡上,烟尘雪雾弥漫,五只惊恐的马鹿正在亡命奔逃。 领头那只雄性马鹿体格异常雄壮,肩高接近一米五,头顶那对粗壮的鹿角分出八个枝杈,仿佛顶着两丛枯树。 体重至少有两百公斤开外。 身后四只雌性马鹿体型略小,但也相当庞大,跑动间显出惊人的爆发力。 然而,它们速度再快,也比不过林中的真正王者。 一道金底黑纹的庞大身影,如同贴着雪面飞驰的闪电,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从侧面斜插而至,瞬间缩短了与马鹿群的距离。 那优美的流线型身躯蕴藏着毁灭性的力量——是老虎! 一头正值壮年的斑斓猛虎! 只见它在距离最后一只雌性马鹿十几米时,后腿肌肉如弹簧般暴起发力,整个身躯凌空扑跃,带着风雷之势轰然砸下。 嘭! 沉闷的撞击声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巨大的虎爪死死按住了那头雌鹿的后半身。 硕大的虎头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侧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足以咬碎牛颈骨的森白利齿,精准无比地一口咬穿了马鹿的后颈。 咔嚓—— 轻微的骨裂声仿佛隔着山风传来。 滚烫的兽血从猛虎嘴角溢出,迅速染红了鹿颈周围的皮毛和身下的白雪。 那只可怜的雌鹿四蹄无望地踢蹬了几下,喉间发出“嗬嗬”的濒死哀鸣,彻底不动了。 陈冬河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整个人在树杈上纹丝不动。 他死死盯着那头猎杀成功的猛虎。 它并未立刻进食,而是警惕地抬起头,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熔金,带着王者的威严与冷酷。 随即才低下头,开始撕扯猎物。 剩下的三头雌鹿和那只巨大的雄鹿,早已逃得没了踪影。 陈冬河的心跳如同擂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马鹿群被猛虎驱赶的方向,恰是朝着他这边而来。 他立刻凝神静气,压下所有可能被捕捉的气味和声音,目光透过层层枝叶,追寻着鹿群奔逃的轨迹。 不能动手!绝对不行! 他自己的身体底子还在打熬期,远未达到巅峰状态。 纵然拥有高级的刀术技巧,但面对这种几百公斤重的顶级掠食者,近身搏杀,他连半分全身而退的把握都没有。 那只母虎只用了一扑一咬,就轻松放倒了一百多公斤的成年雌鹿。 力量、速度、技巧都处在食物链的绝对顶端。 猛虎暂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而且看它猎杀的位置和拖拽猎物的方向,这片山坡应该并非它的核心领地,更像是越境狩猎。 只要它叼着猎物离开这片区域,就意味着危险暂时远去。 如果它原地大快朵颐…… 那些跑散的鹿? 陈冬河立刻掐灭了这个诱人的念头。 在猛虎嘴边捡食,那是嫌命太长! 尤其是在这密林里,以虎的潜行伏击能力,一旦靠近三十米内,他甚至可能来不及开第二枪! 陈冬河不禁想起上次那头熊瞎子,那几乎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老虎对上寻常的熊瞎子? 那就跟玩儿似的。 就算碰上体型相当的棕熊,这两种立于山林巅峰的存在,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轻易展开生死斗。 真正的顶级猎手都是“精算师”,深知受伤就意味着生存能力暴跌。 所以它们的利爪尖牙,通常只留给那些体型远小于自己,威胁最低的食草动物。 树杈上,陈冬河一动不敢动,如同融化在树干的一部分。 他看着那头壮硕的母虎低下头,咬住雌鹿的脊背,后腿蹬地发力,低吼着,开始拖动那沉重的猎物。 一百多公斤的马鹿在它嘴里,仿佛轻若无物,虽然速度不快,但步伐稳定有力。 那道斑斓的身影很快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远处覆雪的松林之中。 第53章 猎鹿 “好险……真不愧是这林子里顶了尖儿的狠角色!”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后怕之余,心底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他很快又为自己先前猎野鸡的选择感到庆幸。 还好用的是弓! 若是当时用了枪,那惊雷般的响声,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惊动那头猛虎。 它极可能会暂时放弃鹿群,转而循着枪声悄无声息地摸过来,对他发动致命的偷袭。 以它的潜行本能,被它盯上的人,能察觉时往往已经命悬一线。 站在红松的高处,他再次极目远眺。 那头猛虎至少已经离开七八里地,被另一道更高的山岭完全遮挡。 即便如此,他心中已定下戒律:以后轻易不能再深入这片区域。 天知道那头老虎,会不会心血来潮巡视到这里。 心头那个大胆的念头再次翻涌起来。 等枪法练到高级或者刀法到了宗师境界……或许真能碰一碰这种大家伙…… 想到有朝一日能与山林中最强大的掠食者正面抗衡,一种属于男性最原始的挑战欲和征服感,像野火般在他胸中燃烧起来。 他渴望那种超越极限的快感! 定了定神,他用力握了握拳头:“干!第一个目标——练好枪法,把刀法推到宗师级!” 至于弓箭术,那是锦上添花。对付大型猛兽,威力终究差些意思。 猛虎短距离冲刺的速度快得惊人,百来米可能也就一眨眼的事。 更棘手的是它们的猎杀习惯——偷袭! 尤其擅长从背后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 那方式就像……陈冬河猛地想起村里那些悄无声息偷走家雀的老猫。 虎也是猫科,天性相通。 他曾在野外仔细观察过多次老虎狩猎的记录片,深知其难缠。 亲眼目睹了一扬顶级掠食者的完美猎杀,心神激荡,此刻却需要压下这些念头。 陈冬河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眶,正准备小心翼翼下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树下的开阔地,瞳孔骤然一缩。 刚才被猛虎追散的鹿群,居然又回来了! 那只长着巨大八叉角的公鹿跑在头里,身后跟着那三头惊魂未定的雌鹿。 它们奔逃的步伐明显迟缓了许多,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惊悸,此刻正小步快跑着向他所在的这片山坡赶来。 它们距离他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而且这片坡地虽然开阔,却是个下坡,鹿群冲下来会更快。 陈冬河毫不犹豫,念头一动,那杆修长的“水连珠”便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没有立刻瞄准,而是沉稳地推弹上膛,将枪托稳稳抵在肩窝。 冰冷的枪管如同鹰隼的眼睛,死死锁定那只领头的,最为雄壮的八叉公鹿。 他需要耐心。 等待鹿群进入最佳的射击范围。 这只公鹿被猛虎追得魂飞魄散,体力消耗巨大,急需休整喘息。 此刻它所有的感官都放在了警惕身后的老虎上,浑然不觉高处的树枝间,另一双猎人的眼睛已将它判了死刑。 四只惊惶的马鹿小步紧跑,沿着缓坡一路下来。 距离陈冬河所在的红松树不足五十米时,似乎想穿过这片林间空地,继续向远处迁徙。 五十米的距离! 在开阔地形下,对此刻的陈冬河而言,如同近在咫尺。 他调整着呼吸,感觉身下的红松树干都成了稳固的射击平台。 时机到了! 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巨大的枪声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的山林间炸响。 强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肩头,震得头顶的红松枝桠上簌簌落下成片的积雪。 五十米外,那只健硕的八叉公鹿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 子弹精准无比地从它左眼贯入,瞬间搅碎了脑组织。 它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巨大的鹿角在雪地上空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沉重如麻袋般的身体轰然侧倒。 鹿的四条腿疯狂地,无意识地蹬踹着,扬起大片雪粉,口中发出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微弱悲鸣,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剩下的三头雌鹿惊得原地跳起一尺高,如同惊弓之鸟,连看都没看清状况,撒开四蹄就朝着不远处的另一片密林亡命奔逃。 陈冬河眼神冰冷,心如磐石。 手臂拉动枪栓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 黄澄澄的滚烫弹壳叮当落地,一颗新弹已然上膛。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需刻意瞄准,凭借猎人的本能与肌肉记忆,枪口闪电般微调。 预判了最靠后那头雌鹿的前行路径,再次扣下扳机! 砰! 砰! 砰! 扳机连续急促地扣响三次,弹仓内的子弹瞬间清空。 只见一头雌鹿被子弹从左后腹部贯入,巨大的冲击力在体内翻滚破坏后,又从右腰侧面穿出,留下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腥热的肠肚伴随着大蓬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泼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头鹿惨嚎着栽倒在地。 另一头雌鹿则被打中了右后腿腿骨。 子弹撕开皮肉,带飞一溜血肉碎片。 它一个趔趄,痛苦地嘶鸣着。 但前冲的惯性让它拖着那条鲜血淋漓,骨头茬子外露的瘸腿,竟也一蹦一跳地跟上了前面相对幸运的同伴。 陈冬河迅速从树上滑下。 他没有立刻去追那两头受伤的雌鹿。 马鹿群先是被老虎追得精疲力竭,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打懵,尤其是中枪后的惊恐狂奔更是耗尽了残存的体力。 只要断了腿,在这冰天雪地的老林子里,它们跑不了多远。 他快步走向倒地的猎物。 先是那只巨大的八叉公鹿,体型震撼,粗壮的鹿角在近距离看更显威武。 他伸手触碰鹿身,心念一动,庞大的鹿尸便凭空消失。 接着来到那头肚腹被贯穿、仍在抽搐的雌鹿旁。 他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动作毫不迟疑,反手抽出腰间的猎刀,精准地刺入它的心脏,结束了它的痛苦,也将其收走。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信号。 陈冬河不敢耽搁,循着雪地上断断续续,如同梅花印般清晰的血滴和拖曳痕迹,朝着雌鹿逃跑的方向追去。 第54章 奢侈的练枪法 陈冬河只祈求别再撞上狼群。 狼群的嗅觉太过敏锐,闻到这么浓的血腥味,必定蜂拥而至。 虽说凭着这杆“水连珠”和高级刀术,对上十多头狼,拼着受伤或许能周旋一阵。 但野狼狡猾凶狠,一旦形成包围,后果难料。 时间紧迫,必须争分夺秒! 一口气追出两三里地。 前方的雪地脚印开始变得凌乱、拖沓,血迹斑斑点点,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翻过一道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矮梁,前方是一片参天古木组成的密林。 树高林密,光线陡然变暗。 寒风在枝干间穿梭,发出呜呜的低啸。 眼前正是猎户老话里常说的“逢林莫入”! 尤其是在追击受伤的猎物时。 浓重的血腥味就像黑暗中的灯塔,极易引来觊觎者。 人在林间,对上那些熟悉地形的猛兽,常常吃亏。 但对于曾在丛林密布的前线生死搏杀过无数次的陈冬河而言,这片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既是危险之地,也是他如鱼得水的主扬! 此刻,林间风势增大,呼呼吹过。 他处于下风口的位置,身上的人气和硝烟味顺着风向后飘散,前方树林中的鹿群根本无法察觉。 不能再拖了! 浓郁的血腥气每分每秒都在扩散,随时可能引来贪婪的掠食者,比如狼群。 他不怕狼群,但那两头中弹的雌鹿虚弱不堪,若是被野狼抢先撕碎咬烂,那身珍贵的皮毛可就毁了,价值必然大打折扣。 果然,深入密林不过百余米,一片被风倒木自然围合出的相对空旷的雪窝子里,陈冬河看到了那两头雌鹿。 它们再也无力奔逃,正瘫倒在雪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破旧的风箱。 受伤的腿无力地耷拉着,鹿唇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焦急而徒劳地舔舐着腿上的伤口。 血液的流失正不断带走它们的体温和力气。 陈冬河停下脚步,没有立刻上前,距离保持在三百米左右的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橡树后方。 他利落地卸下莫辛纳甘的弹匣,从空间取出五发亮澄澄的步枪弹,动作熟练地逐颗压入弹仓。 随后,他微微探出半个身子,枪管稳稳地搁在一段粗壮的横枝上,冰冷的眼睛贴上了标尺后方。 三点一线。 视野里,那头腿骨断裂的雌鹿在准星中轻微晃动。 砰! 熟悉的巨大枪声再次撕裂了林间的寂静。 准星下的雌鹿应声而倒,巨大的冲击力让它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另一头后腿擦伤、相对伤势较轻的雌鹿惊骇欲绝,挣扎着还想站起。 陈冬河拉动枪栓的动作快若闪电。 哗啦——喀嗒! 不到一秒,拉栓上膛,口动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紧随而至。 那头刚刚支起前腿的雌鹿被子弹精准地打在脖颈处,整个身体猛地侧翻倒下,四肢在雪地上刨了几下,再无声息。 完美! 陈冬河立刻收枪,身形如豹,快速移动到倒毙的雌鹿旁。 两头鹿的体温尚在。 他仔细检查伤口,还好,血洞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皮毛保存还算完整。 迅速收进系统空间。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用时不到两分钟。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辨别了一下方向,转身便朝着回村的大致路线疾走。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给乡亲们分肉的承诺,稳稳当当! 连续翻过两道山梁,确认远离那处血腥之地,估摸着离村子也就剩下不到一个山头的路程,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放松下来。 他找了块背风的岩石坐下,心念微动,调出了系统面板查看: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 (52/100) - 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提示:猎物质量越高经验值增长越多)】 【技能:弓箭术 初级(29/100)基础刀法 高级(39.5/10000)基础枪法 初级(64/100)】 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陈冬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抬头眯眼看了看天空的日头。 冬日天短,此刻斜阳西挂,染红了半边雪林,估摸也就下午两点出头。 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空响,刚才神经高度紧张不觉饥饿,此刻放松下来,胃里像开了锅。 他年轻的身体如同火炉,吃进去的东西,没多久就化成了热量被吸收。 还有时间。 这里离村子不远,不如乘着这机会……把基础枪法冲到中级! 但饭得先垫吧点。 他掏出空间中温热的水壶灌了一大口,然后抹了抹嘴唇,起身在附近寻了些枯枝败叶。 找了块相对避风的洼地,用雪擦了擦一块半尺见方的扁平石板,支起一个小火堆。 又挥手放出一头母野猪。 刀刃在猪腹下熟练一划,割下拳头大小一块雪白的板油,又旋了一块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后臀五花肉。 石板架在火边慢慢烤热,猪板油放上去,立刻发出滋滋的美妙声响,透明的油脂逐渐熔化渗开。 他把五花肉切成薄片,铺在滚热的石板上,又从空间角落拿出一个小纸包。 那是上次去县城供销社买的宝贝——辣椒面和细盐,还有一小撮金黄色的孜然粉。 褐红的辣椒面、焦黄的孜然、洁白的盐粒洒在滋滋冒油的肉片上,诱人的香气瞬间炸开,勾得陈冬河口水疯狂分泌。 老娘塞给他的油纸包也拿了出来,是五六个掺了玉米面烙的饼子。 饼子放在火堆边烤着,表面也蹭亮了一层油光。 待肉片边缘焦黄卷翘,喷香四溢时,他抓起滚烫的饼子从中间掰开,夹上满满一筷子烤得油亮亮的五花肉片,狠狠一口咬下去! “嘶……哈……” 肉香混合着面香、辣椒和孜然的奇异香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滚烫的油脂微微烫着嘴,却阻止不了咀嚼的速度。 很快,两斤肉片被卷进五六个饼子,填进了他那如同无底洞般的胃里。 吃饱喝足,把残余火炭彻底踩灭,用雪埋好。 陈冬河拎起枪,朝着反方向另一片林缘走去。那里地势开阔些,林梢间常有成群的家巧儿和“咕咕”叫的斑鸠起落。 目标是练枪。 这些小东西飞行轨迹灵活,正是练习移动靶和快速射击的好对象。 空间里剩下的子弹不多,大约百发出头,今天能升到中级就是大功告成。 第55章 偶遇同行 砰砰砰…… 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在下午的山林里断续响起。 每一次震响,总有那么一两团羽毛在空中炸开。 打中了的,大部分都碎了,零星飘落的羽毛打着旋儿落地。 陈冬河也懒得去捡这些小“肉渣”,权当给林子里的山狸子、狐狸这些小东西加餐。 抽空看一眼系统面板:【基础枪法 初级(85/100)】。 “还差十五发!” 陈冬河活动了下被后坐力撞得有点发麻的肩膀。 但眼前的林子上空,连只鸟影都没了,全被枪声惊得远远遁走。 他只得不断转移阵地,循着麻雀、斑鸠群的动静追着打。 目标是中级,打完就立刻下山回村。 不知不觉,追着小鸟的踪迹,他又偏离了主路,深入到了一片相对陌生的杂木林子边缘。 当面板上的数字跳到【基础枪法 初级(98/100)】时,只需再中两枪! 就在这时,一阵短促而高亢的狗叫声,夹杂着某种愤怒或焦虑的呜呜低吼,陡然从前头那道不算高的小山梁后面传来。 距离他最多二三百米。 有狗! 在这山里出现带狗的人,肯定是猎人! 陈冬河心头一动。 上辈子打狼灾围猎时,和周围十几个屯子的猎户都打过照面,其中几个还成了生死之交。 可那毕竟是八年后的事。 现下村里打猎的好手是谁,他还真有点好奇。 他收起枪,放轻脚步,朝着叫声传来的方向摸去。 翻过那道低矮的、灌木丛生的山梁脊线,伏在一片柞树棵子后面,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山坳的一片稀疏林地里,一个戴着厚实翻毛狼皮帽子,穿着臃肿棉衣棉裤的男人,正半蹲着身子,用力拉扯着手中的绳索。 绳索另一头,拴着两条体型壮硕、肌肉虬结的猎狗。 一条是标准的狼青犬,毛色青灰,耳高竖立,眼神锐利。 另一条则明显是混种,体型比狼青还魁梧。 头大嘴阔,黄褐色的皮毛带着黑点,獠牙外露,眼神异常凶悍,浑身透着一股野性难驯的劲头。 两条狗都激动异常。 尤其是那条黄褐色的串种,后腿蹬地,前爪用力刨雪,鼻子用力朝着前方一片浓密的榛柴棵子嗅探。 喉咙里发出极具威胁性的低沉咆哮,仿佛随时要挣脱绳索扑进去。 那个猎人,陈冬河在上一世的记忆里反复搜寻,毫无印象! 看年龄也就三十出头。 也许前世并未住在这一片? 陈冬河处于下风口,风吹散了他身上的大部分气味。 但猎犬的鼻子何等敏锐? 那两条狗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异样! 呜……汪!汪!汪—— 狼青首先扭头,耳朵朝后抿着,冲着陈冬河隐蔽的方位急促而凶狠地叫了起来。 那条更凶的串种更是猛地挣了一下绳索,脑袋完全转向陈冬河,露出森白的尖牙,从喉咙深处挤出炸毛般的咆哮。 呜噜……吼! 正专注地盯着榛柴棵子的猎人被狗的狂吠惊动,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扭过头来,目光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陈冬河藏身的柞树丛。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友善,只有不加掩饰的警惕、戒备,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敌意。 陈冬河见藏不住,干脆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沫子,主动开口,语气尽量平和: “哥们儿,哪个屯子的?我是前头陈家屯的。以前在这片山上晃悠,好像没见过你?” “刘家屯!”猎人声音粗粝,回答得极其简略。 他依旧警惕地打量着陈冬河,手紧紧拽住躁动不安的猎狗绳索,丝毫没有反问他是谁的意思。 那态度明明白白:有事快说,没事走远点。 陈冬河一看就明白了。 对方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值钱货或者“硬茬子”,怕他这个陌生猎手,来分一杯羹或者惊扰了猎物。 他笑了笑,指了指肩上挎着的水连珠:“甭多心。我就是刚在那边打了两头野猪,你听动静也该听到了吧?枪没停过,运气还行。” 这话既是解释枪声,也是亮明收获,让对方明白自己并无抢食之意。 三十多岁的老林子猎人,最清楚规矩,轻易不结仇。 他那杆看着有些年头的水连珠步枪,和肩上鼓鼓囊囊像是装着猎获物的褡裢。 再加上之前断断续续二十多枪的动静,落在懂行的人耳中,那确实是实打实有猎获的象征。 这年头子弹金贵,敢向陈冬河这么开枪打鸟练枪的败家子,还真不多见。 陈冬河对刘家屯熟悉得很。 大姐嫁过去那年,屯里摆酒席的喧闹声仿佛还在耳边。 那时他年纪小,但跟着爹娘进屯,屯里那些面熟的后生汉子,差不多都打了照面。 大姐夫刘强,老实厚道一个人,在屯里人缘顶好。 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砌墙修屋,没少得乡亲们帮衬。 在刘强的喜宴上,陈冬河早把那屯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记了个囫囵吞。 因此,眼前这生面孔的猎人一冒头,他心头立刻“咯噔”一下。 那猎人也觉出不对头,眼神惊疑不定,握着枪的手虽略松,指尖还扣在扳机护圈上,嗓门带着粗粝的山里腔: “你姐夫是哪个?” 陈冬河见他警惕稍缓,方才的话起了点作用,便坦然一笑,笑容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劲儿:“刘强!屯里扛大梁的好汉子!提他谁不认得?” 大姐嫁过去,愣是把那个紧巴的穷家操持得兴旺起来。 屯子里的人,提起他大姐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你就是刘强那个……”猎人下意识接话,半截子话却像被掐住了喉咙,猛地刹住。 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用咳嗽掩盖过去,可那没出口的“街溜子”三字儿,早挂在他眼神里了。 随即,他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在陈冬河背后那杆老旧的水连珠和自己手里笨重的“撅把子”上来回一扫,嘴角泛起一抹带着点服气的苦笑: “哦豁!听屯里人念叨过,说你给你姐夫扛过百多斤肉回来?那会儿都当是说大话唬人呢!” “这会儿又听说你单枪匹马放倒了两口大野猪……嘿,看来是真嚼过铁,有两下子硬功夫!是块好炮头的料!” 他舔舔干裂的嘴唇,又继续说道:“早先,倒是我们刘家屯的人眼窝子浅,门缝里看人,把真龙当泥鳅了。” 两世为人的陈冬河,哪儿听不出来,这话其实是找补,当然也带点佩服。 陈冬河听着,脸皮子不禁微微发烫。 他那“街溜子”的名声何止刘家屯? 四邻八乡,当年同辈的小子们,哪个没挨过他拳头,或者看他挨过别人的揍? 打架斗狠是家常便饭。 自打重生睁开眼,他就有意与过去那滩浑水划清界限。 那些所谓的“兄弟”,再过几年,赶上严打,十有八九都得吃牢饭。 混混和街溜子不一样。 前者为了块八毛钱,啥埋汰阴损事儿都敢干,常常是人人喊打。 “以前在姐夫家走动,好像真没碰见过老哥。” 陈冬河不是瞎套近乎。 一个好炮头猎人,在这深山老林子里就是一条金贵的人脉。 打大牲口讲究围猎,独狼难成事。 认识的好炮头多,互通有无,遇到好活儿互相知会一声,紧要关头也能搭把手救命。 更何况,对方还是姐夫屯里的人,这层关系更近一层。 第56章 枪法升级 猎人彻底放下心防,报了名号,“跟刘强是未出五服的本家兄弟,论年纪他得管我叫声哥。” 报完名,他又忍不住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单枪匹马闯这老林子,连条狗都没带? 就一杆膛线估计都快磨平的水连珠,腰里别着一把老猎刀? 这份孤胆,让他这老山里人也暗暗心惊。 目光扫到自己脚边那两条耳朵竖起,低声呜咽的猎狗,心里才稍安。 “你小子,是块硬骨头!敢跟猪龙放单儿,换个人瞅见那野猪群,早撒丫子掉头跑了,你这是裤腰带上拴着脑袋走阎王路!” 刘贵语气里突然带着过来人的凝重,好心的劝说道:“听老哥一句,回去赶紧寻摸几条好狗!不会驯,老哥教你!这深山老林里,狠茬子多了去了!多是背后下黑手的鬼祟玩意儿!” “狗鼻子比人尖,耳朵比人灵,是猎人保命的神仙腿!那顶好的山货,都在老鸹窝一样的老林子深处!” “里头树比天高,草比墙厚,十步开外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就指着狗给你趟路、盯梢、报警!” “常在这山里搏命,没几条像样的好狗傍身,那叫孤魂野鬼跳油锅——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他用力顿了一下脚边的雪,声音更重了几分:“炮头的命,半条是拴在狗脖子上的!” 陈冬河何尝不明白这个理? 重生回来日子紧巴,手头一件件火烧眉毛的事儿排着队,哪腾得出手去找好狗?! 况且能当“抬头香”的绝顶好狗,更是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得靠缘分。 他诚心实意点头:“贵哥说得在理,狗这事儿,兄弟我记心坎上了。” 刘贵这番话掏心掏肺,确是善意。 只是这名字……刘贵……怎么听着有股说不清的熟稔? 像是在大姐夫家听谁酒酣耳热时提过一嘴? 偏生这脑子里的浆糊,一时半会儿就是捋不清! 两人站着又寒暄几句,算是认识了一个照面。 陈冬河识趣,不想耽搁人家打猎的营生,不多时便拱手告辞,分头而行。 他一边走,一边眉头紧锁,像筛子似的在记忆深处翻检着“刘贵”这两个字眼。 姐夫的本家……姐夫娶大姐那年,好像有个本家哥哥……在外当兵没赶上回来…… 走着走着,陈冬河如同被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中,猛地钉死在雪地里,脸色霎时惨白! “是他!” 陈冬河失声低呼,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他清清楚楚记得前世,大姐夫刘强,在某个昏黄的油灯下,端着烧心的土烧,醉眼迷蒙地说起过一个本家堂哥。 也是干这刀头舔血的狩猎营生,就叫刘贵! 两人情同手足。 姐夫当时捶胸顿足,泪水糊眼,扼腕长叹。 就是这个刘贵堂哥,七九年寒冬,一个人钻进老林子深处去掏熊窝子。 结果不知撞上了什么样的凶煞,人连同两条命根子一样的好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屯里人壮着胆子,循着他走过的山道去找,只远远瞧见一地狼藉的惨烈痕迹,还有雪地上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大熊掌印! 谁敢上去招惹那成了精的畜生? 最终还是惊动了县里的林业公安队。 人家扛着碗口粗的重机枪进山,突突了老半天,才把那头食人的巨熊给打成了筛子…… 想起这桩惨事,陈冬河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刚才刘贵那过分的警觉…… 莫非已经发现了熊窝?! 而且就在这附近,离刘家屯不会远! 这念头一起,热血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就要拔腿追回去。 脚步刚一抬,却又硬生生刹住—— 莽撞不得! 陈冬河目光急扫,如鹰隼般钉在不远处那片被一群叽喳麻雀搅乱了宁静的雪坡上。 他猛地吸进一口带着冰碴子气息的空气,胸腔鼓起,大步流星冲了过去。 距离尚有十来步,那杆略显老旧的水连珠已如臂使指般稳稳抵肩。 眼睛、准星、扑腾的麻雀三点合一。 屏息!扣动扳机! 砰! 一只麻雀应声炸成一小团血雾,细碎的羽毛雪花般四散飘落。 陈冬河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迟滞,咔嗒一声脆响拉动枪栓,滚烫的弹壳弹跳而出,新的子弹顺滑上膛。 枪口微移,追着被枪声惊得四散飞窜的雀影,再次稳稳抬起。 又是干脆利落的一枪! 砰! 枪口的硝烟还未散尽,耳畔那清冽如冰泉的提示音已然响起: 【恭喜宿主中级枪法升级!】 轰! 刹那间,前尘如汹涌江河冲垮堤坝。 前世在枪林弹雨中磨砺出的七年硝烟记忆,那份血肉淬炼出的射击本能和精准手感,如沸水般注入四肢百骸,与此时的身体彻底熔铸一体! 原本对这杆水连珠,只是一种多年盘磨出来的熟悉感,此刻却变得无比通透。 仿佛枪身的每一道细微划痕,膛线的每一段磨损,扳机弹簧的回馈力度都清晰无误地印刻在脑海中! 先前,陈冬河自信五百米内能锁头打眼。 但在这更上一层楼的中级枪法加持下,子弹飞行的弧线,风阻的细微拉扯,甚至呼吸心跳对指尖瞬间发力的影响,都化作了一种近乎直觉的掌控力! 陈冬河收住脚步,如同一尊冰雪凝成的雕像,手中的枪自然而然再次平端。 目光穿过稀疏的林木,锁定了远处光秃秃树杈上,一只正准备振翅的喜鹊。 距离估摸着远超八百米,那小东西在视野里,只是个微微跳动的黑点。 凛冽的山风掠过指缝,带来微妙的触感。 他屏住呼吸,沾了点唾沫湿润的指肚,感受着气流的流向与强度。 枪口,沉稳而难以察觉地向上抬升一个微乎其微的角度。 屏息,凝神,击发—— 砰! 枪声如同惊雷劈开山林寂静,远远传荡开去。 八百米外,那只毫不知情的喜鹊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击中,顷刻间爆裂。 几片碎裂的羽毛在稀薄的冬日阳光下,如灰烬般无助地打着旋儿,飘落尘埃。 水连珠的老旧子弹飞掠如此之远,弹道的偏移该是何等骇人?! 他却偏偏能像操控最精密的狙击武器一般,在脑海中瞬间完成修正! 这,便是中级枪法赋予的恐怖直觉。 换做之前,想击中这样细微的目标,五百五十米已是他人生的极限。 一股滚烫的战栗从心底涌起。 中级已是如此,那高级又会是何等光景? 心念所至,指枪可灭? 甚至……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几年后,若能弄到一杆新式犀利的“八一杠”,纵横这片白山黑水之间,岂不如履平地?! 再凶再悍的猛兽,也抵不住弹链狂潮般的持续点射与怒吼的扫射! 枪法初成的兴奋如潮水般退去,救命的紧迫感,排山倒海般重新压下心头。 不能再耽搁了! 陈冬河目光如电,瞬间辨清刘贵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跑,踏着厚厚的积雪,箭一般冲向那莽莽雪原深处。 他心头只不断的祷念着,方才那两枪神迹般升级带来的时间缝隙,还能追上那悬于一线的人影…… 第57章 生死一瞬 陈冬河拼尽全力,翻过两道积雪皑皑的山梁,前方一道幽深的山坳里,骤然传来狗吠。 那声音尖锐、短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慌和绝望。 陈冬河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前世他也是带过猎犬的人,深知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声,只有猎犬在遭遇远超自身实力,感受到彻骨死亡威胁的凶兽时才会发出。 是警告同伴,更是自身恐惧的哀鸣。 救人如救火。 陈冬河再不保留,双腿肌肉贲张,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顺着山坡不要命地狂奔而下。 此刻,山坳最深处。 嗷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咆哮,撞碎了山林的死寂。 砰! 与之对应的,是一声炸雷般刺耳的枪响。 是刘贵的撅把子! 就在那庞然大物刚从低矮树洞里探出半个凶悍身躯的刹那,刘贵几乎是顶着熊鼻子扣动了扳机。 单管撅把子近战的可怕威力,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喷涌而出的无数细小铁砂像一团夺命的毒雾,狠狠糊在棕熊的巨脸之上。 噗噗噗! 炸开的血珠混着碎裂的皮肉飞溅。 不少细小的钢珠,甚至深深嵌进了巨熊额头,那堪比岩石的坚硬骨头里。 但这足以穿透野猪铁皮的重击,对于这头正值壮年,皮毛厚如毡垫,骨骼堪比花岗岩的山林巨无霸而言,不过是凶狠点儿的蚊虫叮咬! 足以点燃血液的狂暴剧痛,瞬间淹没了这头被强行从冬眠中惊醒的山林霸主。 它猛地甩起那血水横流的硕大头颅,发出一声宛如风暴海啸席卷,震得树梢冰凌簌簌坠落的狂怒咆哮。 庞大的身躯,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魔神,彻底挤出了狭窄的树洞。 刹那间,投下的阴影将整片空地笼罩。 猩红滴血的眼睛,如同炼狱探照灯,死死锁定那个渺小,却带给它痛苦的可恶猎人! 刘贵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冰碴子一样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脊背,冷汗浸透的内衣紧紧贴在身上。 完了! 这一瞬间,他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进山时,他仔细看过这处避风如洞穴般的石窝子。 凭几十年熬鹰打围的老经验,十拿九稳里面是头越冬的黑瞎子。 谁知钻出来的,竟是一头壮硕如山的狂暴公棕熊! 那立起来怕是要两丈高的身躯,吨位少说也得七百公斤往上! 再看手中这刚喷吐完一次火舌的单管撅把子,心中只剩下了绝望。 填下一发子弹,需要打开枪膛退出废壳,重新填入子弹,再用力合拢……根本来不及! 尤其是那攥着枪柄的右手,此刻筛糠般抖得几乎不听使唤。 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炸雷般的念头。 刘贵亡魂大冒,短暂的迟疑之后猛地拧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手脚并用,没命地向着身后稍显开阔的坡地狂奔。 脸上流淌下的温热血液,更加刺激了棕熊的凶性。 这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一旦被彻底激怒,便是毫无保留的嗜血疯狂。 它四肢着地,如同一辆轰然启动的重型装甲车,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狂冲而出。 庞大的身体撞开积雪、踏碎枯枝,速度之快远超刘贵想象。 沉闷如重鼓般的踩踏声混合着腥风,一下下敲在他急速跳动的心脏上。 两条猎狗,那只骨架粗壮的狼青和稍显精悍的黄狗,尽管恐惧让它们四肢僵硬、瑟瑟发抖,忠诚却驱使着它们依旧疯狂吠叫着,奋不顾身地扑向了暴怒的棕熊! 那狼青极其勇猛,趁着棕熊全力追逐主人的空隙,一个低俯冲刺,獠牙白森森地直掏棕熊的裆下要害。 然而,棕熊对这来自下方的威胁感知何等敏锐?! 只觉胯下腥风凛冽,狂奔的巨躯猛地一个急刹。 随即那七百多公斤的恐怖分量,挟裹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下坐! 嗷呜—— 一声肝肠寸断的惨嚎,只迸出半声便戛然而止。 那头曾咬死过无数猎物的矫健狼青,上半截躯体还在无意识地痉挛抽搐。 可整个下半身,连带胸腹的部位,已在棕熊那如碾盘般的巨臀下,化作一滩无法辨认的红白之物。 硕大的头颅更是被紧接着落下的熊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轰然炸开,一片狼藉。 另一条黄狗借机跃起,一口狠狠咬住了棕熊后颈与肩胛骨交界的厚皮处。 獠牙深陷,还想拼命朝那致命的脖颈咽喉撕扯。 棕熊吃痛暴怒,巨大的右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砸下的石磨般朝自己后背猛力扇去。 这黄狗颇为机警,劲风甫至便惊觉不妙,顾不得撕咬,匆忙松口跳落逃窜。 彻底被激怒的棕熊,岂容它走脱? 巨大的身躯猛然以与体型极不相称的狂暴灵活扭腰旋身。 那磨盘般的大掌,带着残影如铁锤般凌空追砸。 咔吧!!! 一声令人骨髓发寒的骨裂脆响,黄狗在空中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后半截身子,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筋骨,软塌塌垂落下来,脊椎骨在腰椎部位完全错断。 两条后腿成了无用的摆设,噗通一声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棕熊狂吼震天,巨口贲张,森冷的白牙带着腥风闪电般咬下。 呜…… 喉咙深处挤压出一声绝望的呜咽,戛然而止。 黄狗的脖颈,被巨颚咬穿撕裂,滚烫的鲜血喷泉般溅射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连毙两犬,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往火堆上泼油,彻底点燃了这头巨熊的滔天凶焰。 它血红的眼珠骤然转动,死死锁定了前方那个亡命奔逃的身影。 四只覆满厚茧的大掌,踩踏在同伴滚烫的血肉之上,碾碎了脊骨,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以更加癫狂凶暴的姿态,朝着刘贵猛扑过去。 沉重如雷的脚步声,再度震撼了这片死亡之地。 刘贵的眼角余光,瞥见两条爱犬瞬间惨死的惨状,心口如同被钝刀子狠狠剜过。 可他连悲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 身后那令人窒息的腥风越来越近,沉重撞击地面的震动感透过脚底板直冲心脏。 他甚至听到了棕熊那如同破风箱般粗重又狂暴的喘息喷在脑后。 死亡的气息冰寒刺骨,那巨大的阴影如同一张漆黑的裹尸布,即将把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生死一瞬—— 砰! 远处山梁上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枪声。 如同旱地惊雷,狂奔中的刘贵差点吓得栽个跟头,百忙中拼命扭头惊瞥。 只见刚才分道扬镳的陈冬河,正像只老山猫一样,趴在不远处一棵高大的山毛榉树干上,枪口指向这边。 第58章 知恩重义 “别回头!快跑!” 陈冬河的怒吼声如同炸雷,隔着老远从高树枝桠间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话音未落,陈冬河手脚并用,借着树干的掩护,敏捷异常地向上攀爬,寻找更稳固能出力的射击点。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 噗嗤! 棕熊那如同小山包般拱起的右臀上方,猛地爆开一小团血花。 陈冬河这跨越近千米的一枪,力道已然衰减太多,弹头如同强弩之末,只在棕熊厚实的毛皮脂肪层上,撕开了一道不算深的沟壑。 但那尖锐的刺痛,如同滚烫的针,狠狠扎进了棕熊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 嗷吼!!! 棕熊爆发出的咆哮,比之前更加凄厉可怖。 狂奔的脚步硬生生刹住,巨大的头颅猛地回旋,那张血污横流、狰狞如同恶鬼的面孔,死死盯向了千米外山梁上那棵树上渺小的身影。 这新的,更直接的痛楚源头,仿佛压过了对眼前这个可恨猎人的仇怨。 这头被杀戮蒙蔽理智的凶兽,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庞大的身躯在雪地里硬生生扭转方向。 如同一辆开足马力失控撞来的死亡战车,舍弃了几乎触手可及的猎物,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直扑陈冬河藏身的那棵大树。 雪尘如烟腾起,大地在颤抖! 那点距离对它庞大的步伐而言,转瞬即至。 这一切都在陈冬河的预料之中。 棕熊转向的瞬间,他已将早已备好的粗麻绳,三两下紧紧缠在自己腰和粗壮的树干之间,牢牢固定,确保上膛射击时身体的稳定性。 刚系死绳结,沉重如同鼓点般的奔跑声,裹挟着腥臭的风,已如雷鸣般冲到树下。 巨熊人立而起,接近三米的恐怖高度,让它那张恐怖的血盆大口,几乎要舔舐到陈冬河藏身的树枝。 仅存的独眼燃着地狱般的怒火,两只覆满老茧,足以捏碎头骨的车轮巨掌,带着拍碎山石的恶风,狠狠抡在树干上。 咔嚓! 砰! 厚厚的树皮瞬间崩裂四溅。 两人合抱的山毛榉巨树,竟被这非人的力量撼动,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猛烈摇晃起来。 积在树冠上的厚重积雪如同崩塌的小山,“哗啦啦”倾泻而下,劈头盖脸砸了棕熊一身。 巨树根基极深,并未折断,但这毁天灭地的冲击力足以让任何树上的生物魂飞魄散。 一击未能拍碎这该死的挡路树,棕熊凶性更炽。 粗壮的熊掌如同钢钩,深深嵌入树皮缝隙,竟开始笨拙而又迅猛地向上攀爬。 喉咙里低沉的咆哮和那令人作呕的腥风直冲树梢而来,死亡的气息扑面而至! 千钧一发! 树上的陈冬河,眼中寒芒如刃爆发。 手中那杆老旧水连珠仿佛化为他手臂的自然延伸,根本没时间细致瞄准。 抬枪,锁定那张血盆大口上方那颗唯一的目标——浑浊流血的左眼。 屏气!击发! 砰! 致命的危机感,让向上攀爬的棕熊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一甩头。 子弹如同鬼魅,擦着它左边颧骨呼啸而过。 噗! 一大块连皮带肉被掀飞。 本就受伤累累的半拉耳朵彻底被子弹撕扯开,几乎要掉下来。 嗷—— 痛入骨髓,棕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攀爬的动作戛然而止。 山丘般的身躯从几米高处滑脱,轰然砸落雪地,溅起大片雪泥。 它捂着那只几乎被撕烂的血肉模糊的左耳脸颊,在雪地里疯狂打滚、甩头。 鲜血染红了白雪,抬头用看向树上陈冬河的目光,怨毒如同万载寒冰,却又夹杂着一丝原始的,难以言喻的忌惮—— 树上那家伙,太危险! 这电光石火间的死里逃生,让一旁刚喘了口气的刘贵看得心胆俱裂。 刚涌起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立刻被这更凶险的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看见巨熊扑向大树,又见陈冬河那神乎其技的一枪,几乎打瞎熊眼将其逼退,一股滚烫的血性猛地顶上了刘贵心口。 队伍里锤炼出来的那份铁血情义,刻在骨子里的道义责任,让他瞬间忘却了自身危险。 “冬河!” 刘贵几乎是嘶吼着,把心一横,拖着自己两条还在发软颤抖的腿,像醉酒似的,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朝着陈冬河那棵大树方向返身跑了回来。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过去!过去!哪怕拼了命也得搭把手,不能看着救命恩人,独自硬抗这头雪原凶兽! 树上的陈冬河刚拉栓退壳,正从子弹带里摸新弹压入枪膛,眼角余光瞥见刘贵这不要命地往回冲,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气得险些当扬背过气去。 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拿命引开凶神,这家伙怎么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别给我拖后腿!快跑!!!” 陈冬河的怒吼里,是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气急败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老汉怎么犟得像头驴! 这时候回头,纯粹是催命符! 这惊雷般的吼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棕熊虽然捂着脸惨嚎打滚,听觉却丝毫未损。 陈冬河的叫喊,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它被水连珠强压下去的狂暴凶性。 那个用铁砂糊它脸的可恨猎人,这仇它一直刻在骨头上。 棕熊猛地甩开捂脸的巨掌,那张被鲜血浸泡,恐怖如同恶鬼的脸上,血红的独眼带着比先前更加歇斯底里的疯狂,死死盯住了正冲过来的刘贵。 所有的痛苦、仇恨,瞬间找到了最直接的宣泄口。 它毫不犹豫放弃了树上的危险目标,巨大的头颅凶悍一转,四足发力,地动山摇,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朝着刘贵以更加决绝的疯狂扑了过去。 沉重的脚步践踏着大地,每一步都让刘贵的心,沉入绝望的深渊。 树上的陈冬河眼睁睁看着这扬景,只觉得百爪挠心,对刘贵这股子耿直莽撞的好意,是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这人品行无可挑剔,知恩重义,可眼下这要命关头,真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这简直就是往油锅里跳——找死啊! 第59章 恐怖的棕熊 非但嗜血食肉,食人更是代代相传的本性。 此刻被连番重创,鲜血浸透皮毛,那深植骨髓的嗜血兽性,已被彻底点燃。 它只认准了刘贵!那山岳般的躯体碾碎积雪,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气息冲锋而至! 刘贵被那双灯笼般赤红的兽瞳锁定,只觉得头皮炸开,全身汗毛倒竖。 腥风扑面,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牙齿缝里还挂着爱犬的碎肉…… 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上树! 脑子里仅存的念头,只剩下陈冬河之前那点示范。 离他最近的是棵水桶般粗细的老柞树。 刘贵怪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扑抱上去,手脚并用,豁出老命往上攀。 可他毕竟不是山猫,又慌又怕,手脚僵硬发软。 刚爬到离地一丈不到的高度,那震耳欲聋的踏地声已至树下。 棕熊人立而起,遮天蔽日的身影,将树下染成一片血红的阴影。 比大树还粗壮的右臂猛地合抱树干,随即爆发出的力量仿佛要将整个山林掀翻。 轰! 嗡—— 老柞树那坚韧的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 积在上面的雪块冰碴噼里啪啦砸落。 躲在枝叶间的刘贵,只觉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片枯叶,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咬碎的牙根渗出咸腥的铁锈味。 抱紧树干的胳膊酸麻肿胀,这么晃下去,估计用不了几下,自己就得脱手摔成一滩肉泥。 就在这生死须臾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悦耳的枪声如同定心丸,远远传来。 八百米外,陈冬河攀在枝桠间,臂弯稳稳架住冰凉的枪身,右眼透过缺口准星,锁定了目标。 扳机扣下的瞬间,他眼中只有棕熊那随着站立扑打而晃悠在臀后。 枪声入耳,棕熊人立扑抓树干摇晃的动作骤然凝固。 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像被踩了尾巴的野牛,两条粗壮的后肢不自然地、死死地向内夹紧。 吼—— 喉咙深处爆发出的,不再是震天撼地的狂吼,而是穿云裂石般,混合着极端痛苦,乃至灵魂都在战栗的凄厉惨嚎。 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塌,砸在雪地里,像被抽了筋似的不停翻滚打挺、剧烈抽搐。 两只巨爪死死捂住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致命伤处,在冰冷的雪地里碾出触目惊心的猩红泥泞。 树上的刘贵恰在此刻低头一瞥,差点骇得直接松手坠落。 饶是命悬一线,那股刺骨的寒意,依旧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了! 陈冬河这一枪……实在太阴、太狠、太毒了! 断子绝孙也就罢了,这角度!这时机!这精准!这得是多深的算计?! “还发什么瘟?!快往上爬!抓稳了!” 陈冬河急促如鞭的喝斥声,狠狠抽醒了失神的刘贵。 他猛地一个激灵,死亡的阴影重新笼罩心头。 树下那庞然巨物翻滚时发出的嚎叫,比之前更加令人胆寒。 刘贵像被鞭子抽到,玩命地朝更高更粗的分叉处攀爬,恨不得将自己嵌进树身里去。 棕熊在雪地里翻滚哀嚎了足有一袋烟的功夫,才渐渐瘫软下去,但那剧烈翻滚,带着一种彻底虚脱的无力感。 无边无际的痛苦,似乎抽干了它最后的力量和理智,然而,刻骨铭心的仇恨源头无比清晰——树上! 棕熊那被无边血丝染红的独眼,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狂暴,再次死死锁定了陈冬河。 它喘着如同破风箱的粗气,嘴里淌着粘稠的血沫,摇摇晃晃、一步一个血印地从雪地上支撑起来。 像一个刚从九幽血池爬出的复仇魔神,放弃了已经失去斗志的刘贵,带着最后的力量,拖着濒死之躯,朝着陈冬河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雪地拖出一条长长的,刺目的血路! 陈冬河紧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腰间的麻绳勒得生疼,却为他提供了磐石般的稳定感。 生死关头,前世无数次在枪火边缘行走的那种冰浸般的奇异冷静,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 身体,枪,周遭气流,甚至连心跳都化作冰冷的计算参数。 棕熊四肢着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三十米…… 那喷血的嘴吻已然清晰! 二十米…… 倒翻的鼻息喷吐血雾! 十米…… 那独眼中吞噬一切的凶光如同烙印! 就是现在! 屏息! 指尖的神经传递出最后一道指令…… 砰! 致命的弹头在棕熊奋力迈步,整个狰狞头颅最无防备抬起的瞬间,恰到好处地擦过它左脸颧骨。 噗! 一声沉闷又撕裂的爆响。 棕熊的下颌骨,被旋转的钢芯弹头,狠狠撕开了一个透风的窟窿。 强大的动能,带着它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如同被无形的重拳击中面门。 失去平衡的巨大身躯,如同崩塌的山峦,轰然翻滚着栽倒在地。 雪浪暴起! 然而,下一刻,这头生命力顽强的魔鬼,竟然又摇摇晃晃地支撑了起来。 脸上的皮肉翻卷如同破布,头颅上的弹孔血如泉涌,嘴里、胯下……都在汩汩冒着温热粘稠的血浆! 但那仅存的一只眼睛,却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它似乎放弃了奔跑,就那样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志,一步,一步,拖着身后长长的血痕,如同地狱行尸般逼向大树。 每一爪落下,都沉重得仿佛踩在人心之上。 终于到了树下。 它甚至不再试图摇晃或攀爬,只是用那只被鲜血糊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死死地、怨毒地盯着树梢枝叶间的陈冬河。 然后,猛地张开那张已经碎了骨头,狰狞如怪兽的巨口,发出最后一声撕裂长空,带着诅咒般的垂死咆哮。 呜嗷—— 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浓烈的仿佛能冲上树梢。 也就在这巨口贲张、吼声迸发的刹那,陈冬河眼中寒芒暴涨。 如同蛰伏冰窟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唯一机会。 食指用力,扣动扳机…… 第60章 金胆 子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穿过棕熊张开的血喉,狠狠楔入咽喉深处。 噗嗤! 一股滚烫的熊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棕熊的巨口和破裂的鼻孔中喷射而出。 那最后的咆哮戛然而止。 棕熊巨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全部骨头,轰然砸倒在地。 四只巨爪在染血的雪地上无力地划拉着、刨抓着,似乎想站起,却完全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滚烫的鲜血如同汩汩流淌的小溪,从口鼻中不住涌出,迅速染红,融化了大片积雪。 陈冬河眼中没有丝毫放松。 这种巨物离真正的死亡,还差最致命的一击! 他冷酷而迅捷地最后一次拉动枪栓。 咔嗒! 弹壳跳出,最后那颗黄铜色的子弹,被毫不犹豫地压入滚烫的弹膛。 枪口稳如磐石,冰冷地指向那巨熊在血污中艰难抬起,因痛苦而微垂,却依然泛着凶光的眼睛。 砰! 高速旋转的子弹,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如同热刀切开黄油,瞬间穿透浑浊的球体,狠狠钻入深处的脑髓。 在翻滚的弹道中,粘稠的脑组织,被无情地搅成了一锅糨糊。 棕熊剧烈抽搐的四肢猛地一僵,大张的巨口中涌出最后一股混杂着灰白色脑浆的血沫。 粗重如破风箱般拉动的喘息声,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迅速微弱下去。 沉重如同磨盘的头颅,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咕咚”一声重重砸在自己喷涌出的血泊中,再也不动。 只有那巨大的胸腔还微微起伏了两下,最终陷入彻底的死寂。 冰冷的山坳里,只剩下鲜血浸透雪的“滋滋”细响,以及陈冬河自己如同拉风箱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迟来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全身,四肢百骸的酸软无力感瞬间袭来。 他低头瞥了一眼手中冰冷的水连珠。 那简陋的弹仓里,此刻只剩下最后两颗保命的子弹。 汗透重衣,山风一吹,透心地凉。 陈冬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下来,张大嘴巴贪婪地吞吸着凛冽的空气,那冰冷的痛感让他保持着清醒。 不到山穷水尽,谁愿意招惹这样的庞然凶兽? 方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毫厘之差,便是阴阳两隔! 这畜生对危险那份近乎预知般的直觉,简直是对猎人最大的嘲弄。 不远处的老柞树上,刘贵亲眼目睹了这扬惊心动魄,堪称传奇的孤身屠熊。 从遭遇至死斗,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功夫,却彻底粉碎了他几十年来对“炮头”二字的理解极限。 那份超乎想象的精准枪法,那份直面巨兽的胆魄智慧…… 这哪里是好炮头那么简单? 这简直是行走在山林里的活阎罗! 是他们老刘家几辈人听都没听说过的山林神话! 震惊!敬畏! 还有一股无法抑制,带着酸味的羡慕! 像是烧开了的滚水,在他胸膛里翻腾。 他现在是死心塌地信了,陈冬河能单枪匹马给刘强送去一百多斤野猪肉,绝非虚言。 这小子单人挑翻野猪群,也绝不可能是碰运气! 就凭这枪法,只要占住一个制高点逮着野猪群,那就是一扬单方面的收割,不存在丝毫危险。 刘贵只觉得自家祖传那些熬鹰驯狗,打围赶仗的老把式,在这位如同神魔附体的年轻人跟前,简直拿不出手! 待粗重的呼吸稍稍平复,陈冬河慢慢从高枝上滑了下来,双脚重重踩在染血的雪地上。 他没有任何迟疑,拖着有些脱力的身子,径直走向那堆已然逐渐冷却,却依旧散发着可怕压迫感的庞然熊尸。 反手抽出腰间的老柴刀,蹲下身,对着那厚实的皮毛就下了手。 锋利的刀刃划开坚韧的熊皮,带着一种熟稔的沉重感。 温热的,带着刺鼻腥骚味儿的内脏淌满了冰冷的雪地。 他的手在里面快速而准确地摸索着,很快,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沉甸甸的,滑不溜秋的囊状物。 极其小心地将这件重宝剥离开周边粘连的网膜,轻轻掏出来,捧在掌心。 那是一枚鹅蛋大小,硕大饱满得惊人的物件儿! 在微弱雪光反射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琥珀光泽,色泽如赤金流淌。 品质之高,远超寻常所见! “嘿!撞上大运了!居然是颗铜胆?!” 陈冬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疲惫后的嘶哑。 这时,刘贵也手脚发软地从树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跟前,瞪大眼瞧着陈冬河掌心那宝贝。 刚刚压下去的喘息声又粗了起来,一双眼睛简直要射出光来。 “嘿!你说差了!山货铺子收的铜铁草金,那是给黑瞎子划的档!” “你手上这玩意儿,老山里叫人熊胆!凶性越大越值钱!这是顶顶顶好的金胆呐!” “比顶好的黑瞎子胆少说贵一倍!关键是……拿着钱也没地方买呀!”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遗憾和向往。 “这方圆百里的老林子,三四十年,就没传过哪家的炮头,能独个儿放倒一头成了气候的人熊!” “今儿个……老刘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让我开眼了!” 陈冬河心里当然门儿清棕熊胆的金贵。 他刚才之所以说是铜胆,只是故意想要借这话头。 他将那沉甸甸的宝贝,轻轻放在旁边干净的雪窝里,一屁股坐在那冰冷庞大的熊背上,抹了把脸上混杂着雪沫的汗水。 喘了口气之后,他才抬起头来冲着惊魂未定又写满赞叹的刘贵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这事儿,得算咱俩一块儿的。你趟道、找着窝子、引出这大家伙,你是头功。这身好皮好肉好膘,该有你的一大份儿。” 刘贵一听这话,顿时愣了一下,随即那颗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黝黑粗糙的脸皮紧绷着,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固执和沉甸甸的感激,说出的话格外坚决。 “不成!这事儿万万不行!半分利都不成!冬河兄弟!今儿个要不是你豁出命杀出来,我刘贵早就成了这畜生下饭的点心!” 他指着地上早已不成形状的两堆血肉皮毛,声音有些发哽。 “连它两个都能替我作证!是替我死的!我这条命都是你从熊爪子底下硬抠出来的!” “我刘贵要是再贪这沾了人命的利钱,那还算是个人吗?往后在刘家屯把头埋裤裆里都嫌磕碜!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让我还咋活下去?!” 陈冬河看着他眼眶里那份毫不作伪的赤诚,心里那份欣赏更深了一层。 不贪财,守本分,重情义知恩图报,无论放在哪朝哪代,这都是能换命的朋友。 在这片林子里行走,多条这样的人脉,比什么都强! 第61章 卖人情 陈冬河用刀背拍了拍冰凉厚重的熊皮,语气放得更缓和也更实在了些。 “刚才要不是你舍命冲回来引那家伙分神,逼得它不得不站起爬树亮出空门,我也没那丁点机会退壳上膛,把那几个救命的铁豆子喂进它肚子里!” 他拍了拍已经空了小半子弹带的水连珠,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老伙计弹仓就五发嚼谷,刚才一口气就搂空了!要是那会儿它真爬上树来,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你这拼死回头,不是给兄弟我活命的机会?这叫啥?这叫过命的交情!是咱哥俩拿性命趟出来、血水里滚出来的过命交情!不分账?寒碜不?” “再说了,”他下颌朝雪地里那两团刺目的红白扬了扬,声音沉了些许,“你还折了两条顶金贵的好狗呢,这都是心尖子上的肉!折在这儿,得补偿!” 对于性子不贪,根子端正的人,陈冬河打心眼里稀罕结交。 这种人,甭管啥世道年月,都做不出背后捅刀子的腌臜事儿。 真要撞见你倒了血霉落进沟里,指定会搭把手往上拽。 深山老林里,多条朋友就多条活路。 更甭说是一块儿刀口舔血,闯过生死阎王殿的硬交情。 今儿个两人豁出命去,合力撂倒这头比牛犊子还壮实的棕熊,是把两条命拴在一根绳儿上勒出来的情分,经住了顶顶硬的考验。 刘贵的犹豫,跟写在他那张风吹日晒的糙脸上一样分明,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紧了。 这确实是遇上了过不去的坎儿,家里等着救命钱,才逼得这个平日里门板倒了都不兴扶的老实汉子,狠下心来钻熊瞎子冬眠的窝。 他喉咙里发出像是锈刀锯木头似的咯咯声,狠狠一跺脚,冻硬的雪屑四溅,伸出三根粗粝得如同老树根的手指头,指尖因为用力攥得太狠而泛白: “我……我这回真得厚着脸皮了……要三成!就三成!再多一分,我这张脸都没处搁,咱这朋友……也算做到头了……” 最后一个字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山石坠崖般的沉重。 “成!三成就三成!贵哥,痛快!” 陈冬河溅着血沫子的脸咧开嘴,应得干脆痛快,没半点拖泥带水。 答应归痛快答应,眼前摆着一个比熊瞎子还硌手的大难题。 这七百多公斤的死沉家伙,靠着两个浑身像散了架的大活人,根本就是瞎耗子搬家——没处挪窝。 最关键的是,当着刘贵的面儿,他那能藏山货的神奇系统空间,是绝不敢亮出来的。 “贵哥,”陈冬河抹了把脸,“这大家伙可不好拾掇。掏干净肚膛少说也剩下一千多斤,咱们俩肯定扛不动。得赶紧回村摇人,把膀大腰圆的爷们儿全招呼来!” 刘贵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从眶里蹦出来:“冬河兄弟,你……你这真是要把整座肉山扛回去?” “可不咋地!”陈冬河想都没想就喊出声,“这可是金子堆成的肉山!熊肉大补!值老鼻子钱了!” 话刚出口,他心头咯噔一下,后脖颈子都凉了半截。 那该死的系统空间用顺了手,让他见了值钱货就恨不能一股脑儿全卷走的老毛病差点露馅。 刘贵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扭曲着,一边儿咳着寒气一边使劲摇头: “不成,绝对不成!老弟,你忘了这山里的饿狼都成了精怪?那鼻子比老猎狗还灵光百倍!” “这么大摊血呼啦的味儿,跟点了腥风的狼烟炮仗似的,飘不出二里地就能招来一窝蜂!” “到那会儿,红眼珠子的饿狼群围上来,它们一边撕咬着熊肉,一边就能把你我哥俩当点心啃!” “那帮畜生精得要命,能一边啃一边虎视眈眈地耗着你,车轮战似的轮番撕咬,铁打的金刚罗汉也得被它们熬成渣!” “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出去,都得给山神爷磕八百个响头!” 他三十出头,但在老林子里讨食的年头可不短。 跟着林扬最老的把头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对这深山老林的凶险血腥门道,摸得一清二楚。 陈冬河心头猛地一缩,一股冰线顺着他脊梁骨窜下去,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刚才满脑子都被那一千斤肉,那厚墩墩油亮亮的熊皮,那肥硕诱人的熊掌给灌满了。 差点把这林子里讨生活要命的铁律丢在了后脑勺! 亏得刘贵这老把式及时兜住。 他脑子里的算盘珠子噼啪响开了花。 系统空间这张底牌是绝不能翻的。 但熊瞎子身上最值钱的那几块宝贝疙瘩,必须得想法子全部带走! “贵哥,有道理!” 陈冬河脑筋转得飞快,立刻有了主意,他指了指那棕熊剖开的肚腹: “你瞧这么着行不?你赶紧先带着这颗熊胆撒丫子往县城奔。这东西最娇贵,闷坏了、冻裂了,转眼就一文不值!” “我立马抄小道甩开膀子跑回村摇人,都是使不完力气的壮实后生,带上撬棍绳索麻袋快得很!” “咱们就在县城北头的土城墙豁子那儿碰头。甭担心,兄弟我这脚底板子,溜着风走!” 刘贵听说附近还有陈家屯的人马,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才算“咚”一声落了地。 他确实怕耽搁时辰久了惹来祸害,把这颗跟真金白银铸成的“金胆”给糟蹋了。 那可真比剁了他手指头还疼! 棕熊胆,尤其是金灿灿的上品,送到县城随便一嚷嚷,六七百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脱手。 他压根没想陈冬河会在这节骨眼上坑他。 在这林海雪原里活命的猎人都懂一个铁理:单人匹马撞上红了眼的饿狼群,跟往滚水锅里跳没两样,九死无生。 “中!听你兄弟的!那我先走一步,县城北豁子口,不见不散!” 刘贵不再磨叽,把用厚油布裹了一层又一层,外面又严实地缠了块干布的金胆,死死塞进贴着胸口的棉袄最里层。 最后还用力按了按拍实了,这才朝着来时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身影很快就被风雪和老林子吞没。 直到确认刘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茫茫林海深处,连雪地上的脚印都被风卷起的雪沫子盖得模糊不清,陈冬河才猛地行动起来。 第62章 村里炸锅了 陈冬河反手抽出别在后腰皮鞘里的猎刀,那刀口磨得寒光闪闪,先剥熊皮。 熊皮剥下来之后,输入空间,刀尖顺着先前剖开的刀口,利落地插进去,左右一分,再顺势一撬,那覆盖在熊膝盖上坚韧的皮肉就像裂开的厚皮革般分开。 噗嗤一声闷响,一个比小西瓜还要大上一圈,疙疙瘩瘩、肉筋盘结,裹着一层凝固黄色油脂的玩意儿被他剜了下来。 他也不嫌弃油腻,念头微动,东西已经落进了那无形的系统空间深处。 接着,猎刀翻飞,专挑肥瘦相间,筋肉厚实的好肉下手,麻利地割下近乎三分之一的分量。 最后,是那四只沉甸甸,厚得能砸死人的熊掌,尤其是那对宛如厚实肉垫,油脂丰厚的前掌,唰地一下凭空消失。 他需要提前将肉分好,给刘贵三成,等进城碰面的时候,再给拿出来,剩下的肉他全部收入了系统空间。 本来他想着要不要把熊肉分给陈家屯的人,村里的人大半夜因为他家的事儿全部都被惊了起来,而且还因为他去告李家村的人,可能导致今年的先进村名额被取消。 积极先进村奖励米面粮油,现在也没了,他也要给一些补偿,否则村里父老乡亲只看他家吃肉,还因为他受到连累,慢慢就会心理失衡,还会将他们家孤立。 但熊肉价格比猪肉要高多了,看了一眼系统空间内的野猪,决定用野猪的替代。 他不是圣人,有好东西肯定先给自家留着。 而且他和刘贵相遇的时候就说了,自己弄了两头野猪,现在只把野猪分给村里人,等大家分了猪肉,再和乡亲们说一声,和别人掏了熊窝子,刘贵也不会怀疑。 陈冬河才长舒一口气,抹了把脸上冰冷的汗水混合雪粒子的混合物,眯眼辨了辨方向。 朝着陈家屯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拖着有些酸软的腿,大步流星地往回赶。 眼瞅着快到熟悉村口那片歪脖子老松树林子了,远远能望见屯子里低矮房舍的轮廓,陈冬河左右瞄了瞄,一头扎进一簇被风吹得拱起个窝的厚实雪堆背后。 心念再动,他那副用老硬柞木和粗铁丝捆扎得还算结实的简易爬犁“哐当”一声砸在雪地上。 紧跟着,两头膘肥体壮,足有小半人高的母野猪尸体,像两个巨大的沙袋,重重地摔在雪窝子旁的爬犁上,砸得冻硬的地面闷响,激起一蓬雪雾。 猪身上刚凝结不久的暗红血迹和挂着的霜花清晰可见。 那致命的豁口处,薄薄一层冰晶覆盖着尚未完全冻硬的暗红血肉。 看着这刚断气儿般的模样,他对系统空间那能封存时光的死寂特性,心头又是一热。 这玩意儿存它个十年八年,甚至几十年后的稀罕物…… 念头才刚冒芽,就被他自己狠狠掐断了。 现在才啥光景? 1979年刚过完年没多久,公社大锅饭的尾巴还在甩着响鞭,刷在土墙上的“严禁投机倒把”几个白漆大字还刺眼着呢! 要真是以这个借口找麻烦,确实容易招灾惹祸。 而且有些人也想指望着山里头的野物毛皮药材,能去跟上面换回来眼下国家紧缺的外汇罢了。 那些东西最后还不是被倒腾到香江那边,做成了药膏、缝成了皮袄,再卖给那些洋鬼子? 说到底,真正的大钱都从老林子流到了外面人的口袋里,他们这些猎人只混个温饱罢了! 他甩甩头,把发散的思绪摁回眼前,深吸一口夹着雪渣子的凛冽空气。 把胳膊粗的麻绳结结实实捆在爬犁前头,往自个儿肩膀上一套,沉腰,屈腿,脚下蹬地,咬牙发力。 爬犁像生了锈的磨盘,在冻得硬邦邦,没多少浮雪的土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拖出去不到二十米远,陈冬河就觉得膀子酸痛,气都喘不匀了,棉袄肩膀头被麻绳勒得生疼。 他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朝着村口那块熟悉的光溜大石头方向,运足了气力,扯开喉咙炸雷般地喊: “张叔!张老汉!快!快招呼人手来搭把手啊!野猪!整回俩大家伙!快出来抬啊——” 这炸雷似的吼声,像一颗烧得通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狠狠按在了村口那群望眼欲穿的人心上。 蹲在大石头后头烟锅子都快嘬出火星子的张老汉第一个“嗷”一嗓子蹦了起来,手里的烟袋杆差点甩飞出去。 “娘嘞!真叫他整回来啦!” 他那破锣嗓子像是被踩了脖子的公鸡,尖锐激动。 身后几个早就备好了手腕粗木杠子和大麻绳的后生更是嗷嗷叫着,撒腿就往前涌。 “冬河!你小子神了!真他妈神了!” 张老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爬犁前,浑浊的老眼珠子瞪得像俩铜铃,死死盯着爬犁上那两个小山似的黑褐色野猪。 “这才多大功夫?还是俩这么大的山货!你爹当年在山上最利索那会儿,也没你这份能耐!” 他伸手想去拍那冰冷的猪腿,又猛地缩回来,像是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呼啦一下子,村口的人像炸了锅。 大人、半大孩子、抱着娃的婆娘,全都呼啦啦围了上来。 眼珠子都死死黏在野猪身上,那眼神,跟饿了半冬的老狼见了羔羊似的,滚烫、赤裸,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嗡嗡的低语声浪几乎要把人拱起来。 野猪的凶名在这靠山吃山的地方,谁不知道? 那都是敢跟拖拉机顶牛,能把最强壮的猎狗肚子挑开肠子流一地的凶煞主儿! 这玩意儿在山旮旯里远远瞅见人影,不但不躲,反而敢嗷嗷叫着低头就冲过来玩命地拱。 比起吃饱了懒得多动一下爪子的老虎,还有那被人惹急了才暴起拼命的傻熊瞎子,这愣头愣脑的死玩意儿跟猎人撞上,那才是顶顶让人寒毛倒竖,头皮炸麻的存在! 第63章 天大的情分 那张沟壑纵横如同老树皮的脸先是猛地一抽,露出见了活鬼般的神情,随即,深深的褶子如同冻土解冻般化开,眼里射出惊喜的老泪混着精光。 他枯瘦的手掌带着积攒了一辈子的力气,“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陈冬河沾满污雪冻血的肩头上。 老迈但依旧洪钟般的声音响彻雪地。 “好小子!是个能撑起老陈家门楣的汉子!好哇!老陈家祖坟冒青烟了,有了你,天塌了也能擎住半个!” 老人家的目光像犁头,扫过一张张被饥饿和兴奋烧得通红的脸。 重重的咳嗽两声,清了清被寒气刺得发痒的嗓子,那沉沉的威严瞬间压住了人群的嗡嗡骚动: “老少爷们儿,婆娘孩子,都竖起耳朵听真喽!这俩山猪,是冬河豁出小命钻进老林子才弄回来的。” “按着早些年定死的规矩,野物归集体,得分工分分肉!” “可自打去年腊月,上头下来的红头文件就写得明明白白——” “往后老林子里猎户打来的山货野味,那都是谁的能耐,就归谁!” 人群里顿时爆出一片强压下去的抽气声,像一群被掐住脖子的鹅,无数双眼睛更加灼热地盯着那两头野猪。 “但是!冬河仁义!他心里头,记挂着我这张老脸在屯子里说过,青黄不接肚里寡油。他心坎上装着全屯老少爷们儿的空胃袋子!” 老村长声音猛地拔高,像炸响的旱天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山林硬气。 “他今儿个自个儿拍了板,豁出去一头!把这一头全拿出来,分给咱大伙儿熬过这个春脖子!油渣、肉汤,都沾沾腥,解解馋虫!” “另外那头,劳烦大伙齐动手,给拾掇干净了,晚上生火,一家分一碗热乎的,算咱陈家屯开年尝点荤腥!” 他话锋猛地一顿,眼神如同出鞘的猎刀,寒光闪闪:“可都给我把骨头缝里刻清楚喽!这两头猪,根子上都是冬河自个儿的!他愿意分出一头来,那是天大的情分!天大的仁义!” “为了这份情义,剩下那头,不光得拾掇干净熏好挂好,还得可着劲儿先给冬河家灶头上送去一大块!” “该拿心口暖着的情分,谁要是敢短了斤两,黑了心肝觉着这是白给的便宜,那就甭怪我老头子这张老脸不认人!” 他锐利如刀的视线缓缓刮过每一张表情各异的脸,口中吐出的字像是寒冬腊月里冻实的冰块,每一个都重重的砸在人心上: “往后陈家的冬河,地里头的活计,房顶上漏的草,院子里堆的柴……谁家爷们儿后生看见了,伸手帮衬那是本分!” “冬河今儿个豁出去的这片心,陈家屯上上下下几百口子,骨头缝里都得给我揣着、记着!” “让这屯里的娃子们都知道,在这青黄不接的当口,是谁家的锅里飘出了一整头野猪的肉香!” 老村长张庆福那番话,字字句句落在实处,也敲进了陈冬河心坎里。 他明白,这是老村长在替自己铺路,在给昨夜那扬风波后的他立威。他心头暖暖的,这份情,得领。 昨晚上李二狗那档子事,透着阴狠劲儿,人跑了,就是个不定时的炸雷。 老村长当着全村人的面点自己,实则也是在点给所有乡亲听,往后他陈冬河家,大伙儿得护着点儿,谁也别想再动歪心思。 村里的乡亲们都不是榆木疙瘩,活了大半辈子,这点弦外之音哪能听不出? 刘老汉第一个跳了出来,嗓门洪亮:“村长!您老放心!从今往后,冬河就是我亲亲的亲侄子!” “谁要敢在我大侄子跟前起刺儿,我张老汉这把老骨头跟他拼了,榔头可没长眼!” 旁边立刻有人笑着打趣:“嘿哟,老张头,你这便宜可占大发了,张口就给人冬河当叔?人冬河打小带我们掏鸟蛋摸鱼的时候,你就是他叔辈儿了!” “就是!冬河那是咱村打小就数得着的孩子王,现在更不得了了!” “别人进山十回九空,冬河回回都能扛大家伙回来,这叫啥?这叫真本事!” 另一个汉子由衷赞叹,眼睛还黏在那两大扇野猪肉上挪不开。 “可不是嘛,瞧这俩老母猪,带崽子还这么肥实,獠牙这么老长……” “啧啧,往常咱躲都躲不及,冬河愣是一个人给弄了回来!搁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啊!” …… 七嘴八舌的夸奖像潮水一样涌来,砸得陈冬河那黝黑的脸膛都少见地透出点腼腆来。 他赶紧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嗓门也带上点不好意思:“叔伯婶子们,可别再夸了,就是运气,赶上了两窝怂猪凑一堆。” “时候也不早了,大伙儿先紧着分肉,我跟人搭伙还掏了个熊窝子,弄了副熊胆,还在别人那拿着。” “说好了县城碰头,等卖了那胆换回钱来,咱晚上炖它一大锅熊肉,给大伙儿添道硬菜尝尝!” “熊……熊窝子?” 这话一出,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更大的惊呼炸开。 “冬河?你……你跟人去掏熊瞎子窝了?”一个年轻后生声音都变了调,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我的老天爷!真格儿是熊瞎子?”另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猎手嗓音都有些发颤。 陈冬河点了点头,这事儿压根瞒不住,索性趁着这分野猪的热乎劲儿主动坦露开来,反倒能免去些麻烦。 刘贵揣着熊胆进了县城,回头还要分肉给他。 那四只厚实的大熊掌,更是顶好的东西,自己不可能吃独食,总得分给出力的人。 既然是交朋友,就得掏心窝子,丁是丁卯是卯,抠抠搜搜算计那三瓜俩枣,反而坏了情分。 他心里那杆秤清楚得很,尤其是和刘贵这样一起经历过生死关口的汉子。 刘贵为人爽快实在,是个值得托付的。 不只是眼前这一扬仗,往后自己在这黑土地上盘算更大的事儿,少不得要这样信得过、靠得住的人手。 第64章 认门 把早准备好,鼓囊囊的沉重大麻袋往车后座一捆,绑结实了,这才一偏腿跨上车座。 麻袋里是他给刘贵留的好东西。 老大几块连皮带骨的熊腩肉,两只顶肥厚的前掌,还有两块大如海碗,坚硬厚实的熊波棱盖。 车子压得吱嘎作响,他蹬着脚踏,驮着这份沉甸甸的情谊,直奔县城北门。 村里人目送着陈冬河骑车远去的背影,那眼神里的羡慕都快淌出来了。 那“二八大杠”,是村里数一数二的金贵物件,后座上那鼓鼓囊囊的麻袋,更是不用问都知道的“硬货”。 陈冬河现在的变化,就像老树发新芽,让人又惊又喜。 那两只肥硕的母野猪就是铁证。 都是带崽的凶物,膘肥体壮,没伤着肚子,子弹都打在脖颈和心窝子上。 这份准头和狠劲儿,没个老炮儿的本事根本拿不下! 村里人心里明镜似的,陈家小子是真出息了。 照这样下去,不用几年,进山打大围,指不定他就能当上炮头,成为人人羡慕的狩猎总指挥! 陈大山此时已被几个相熟的老哥们团团围住,烟袋锅子吧嗒着,七嘴八舌地问:“大山哥,你偷偷教冬河啥绝活了?藏得够深的啊!咋练出来的这身手?” 王秀梅那边更热闹,被几个大婶大娘亲热地拉到屋角旮旯。 有人低声打听:“老姐姐,你家冬河跟李家那闺女……处得咋样了?” “要是还没定准……我家侄女开春就十八了,干活一把好手,盘儿亮,身段也好……” 话里话外,透着热乎劲。 就连在一旁忙着拾柴火的二姐陈小雨,也被一群年纪相仿的半大姑娘小伙子围住了,你一句我一句,羡慕地问着陈冬河打猎的事。 谁都看明白了,陈冬河不是嘴上花哨,是真有本事。 现在跟他家走近些,往后想吃口肉,哪怕花钱,找村里人也总好说话,说不定还能沾点便宜。 这年月,人情就得这么攒。 当然,人群里也免不了有那么一两个盘算着占点小便宜的,但这都是少数。 更多的人心思像山里的泉水一样清亮纯朴。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好在陈家沟这片林子,多是些实在的松柏。 …… 车轮碾过冻硬的土路,蹬了大半个钟头,县城的灰砖城墙便远远在望。 陈冬河赶到了城北门口。 大冷天,门口进出的行人不算多,他一眼就瞅见刘贵了。 这人裹着件旧棉袄,背对着城门洞,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背上背着个空落落的山背篓,上面胡乱盖着些枯草烂叶做遮掩,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左右扭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又急又短。 “贵哥!”陈冬河在几步外刹住车,一条长腿支在地上稳住车身,“等急了吧?” “哎哟,冬河!可算来了!”刘贵猛地转过身,脸上的焦灼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喜色冲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几步抢上前,飞快的说道:“没没没,我也刚到没一会儿……你瞅瞅。” 他警惕地左右扫了一眼,才侧过身,小心翼翼掀开背篓里的草叶,露出里面那个用厚厚油布包裹严实,半点血腥味不露的物件。 正是那颗价值连城的熊金胆。 “妥了!”陈冬河拍了拍自行车后座那个同样鼓鼓囊囊、分量十足的大麻袋,“家伙什都带来了。走,哥带你认个硬门路去。” 刘贵愣了一下:“去哪?不去县城那中药铺子吗?我打听了,他那儿收价还……还中。” 他其实心里没底,但估摸着药铺总比卖给普通贩子强。 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咱不走那窄道儿,跟我来就是,保管你开眼。” 两人不再多话,陈冬河推着沉重的车子在前头引路,刘贵背着背篓紧跟在后面。 穿街走巷,拐了几条僻静的小道,越走刘贵心里越是犯嘀咕。 这冬河的路子也忒野了点? 县城啥时候藏着这么个收山货的地儿了? 可看着陈冬河熟稔地绕过几处看似普通的院墙,来到一个稍显老旧的黑漆木门前停住,他也就把疑问压回了肚子里,只剩好奇。 笃笃笃——笃笃! 陈冬河抬手,用一种特有的节奏,轻三下重两下,敲在门板上。 门吱呀一声,只开了条寸许的缝儿,半张警惕的脸探出来。 眼风锐利地扫过陈冬河,又迅速瞥向他身后的刘贵。 看到是陈冬河带了人过来,那张紧绷的脸立刻像化开的冻梨一样舒展开:“哎哟,是冬河兄弟!快请进!” 门开大了些,露出了一个比外面看着宽敞不少的院子,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而不腻的药草清香。 靠墙立着好几个大竹匾,晒着些参须、枸杞之类的山货药材。 院当中,一个穿着黑棉袄的精瘦老头,正弯腰拨弄着一捆刚剥下来的新鲜树皮。 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正是奎爷。 他那对细长眼睛如同淬了火的刀尖,瞬间锁定了陈冬河,老远就扬起了洪亮的嗓门: “哟!冬河老弟!我这左眼皮跳了一早晨,原来是贵客临门!稀罕稀罕!这回又寻摸到什么好山珍了?快让老哥哥开开眼!” 话说着,人已经热情地迎了上来,小眼睛眯缝着,精光却粘在陈冬河的车后座和身后的刘贵身上。 “奎爷,您精气神是越来越足了,这耳朵也灵!” 陈冬河熟稔地笑着寒暄,侧身指向身旁有些局促的刘贵,介绍道:“这是我亲哥,刘贵。贵哥,这位就是咱这地面上一等一的鉴赏家,奎爷,童叟无欺。” 他特意加重了“鉴赏家”和“童叟无欺”几个字,既是给奎爷戴高帽,也是给刘贵吃定心丸。 刘贵心头猛地一跳。 奎爷? 居然是道上鼎鼎大名的奎爷! 他以前跑山时听老辈人提起过,这位可是早年间在黑市上翻云覆雨的主儿。 后来洗手上岸专收奇珍,路子硬得很! 他万万没想到,陈冬河跟这样的人也搭得上话,而且能直接领人“认门”! 而且看对方熟络的神情,显然彼此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份能量和信任,让刘贵对陈冬河的佩服和感激,又深了几分。 第65章 这小子是山神爷的亲儿子不成? 刘贵连忙上前一步,躬了躬身,恭敬又紧张地叫了声。 “哎,甭客气,冬河的哥,就是自家兄弟!” 奎爷嘴上客气的应着,眼神却已迫不及待瞄向刘贵背着的篓子。 刘贵心领神会,赶紧把背篓卸下放在地上,蹲下身。 手竟有些微微发抖…… 但他还是赶紧解开最上面遮掩的草叶柴禾,又从篓底掏出那个严严实实的油布包,一层层解开。 动作笨拙却无比郑重。 终于,在他的一番操弄之下,露出了那颗浑圆饱满,金光流转的硕大熊胆。 油布一剥开,一股浓郁的药腥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立刻散逸出来。 奎爷那精明的老脸猛地一凝,细长眼睛骤然放光。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凑近,却并不急着接手,而是先用粗糙的手指在空气里虚虚扇了扇,仔细嗅辨那气味儿。 片刻,他才伸出双手,像捧着个刚出炉的热豆腐,极其小心地将那颗金胆轻轻托起。 指肚在温润微弹的胆囊壁上,极其轻微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对着刚透出薄云的冬日天光,眯起眼睛仔细端详。 光线透过胆囊,内部经络分明,金液醇厚浓稠如同融化的琥珀,边缘不见丝毫杂质晕染。 奎爷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一声细若游丝的抽气声:“我……我的老天爷啊!” 他倏地抬眼,那双阅宝无数的眼睛里迸射出狂喜的精芒,死死盯住陈冬河和刘贵。 “人熊?稀罕的金胆?还是上上之品?!色泽金纯,通透澄净,纹路明晰如老山蜜蜡!” 他惊疑的目光,在陈冬河那张依旧从容含笑的脸上转了两圈,又扫过他脚边那个硕大的麻袋,心中翻江倒海。 这小子是山神爷的亲儿子不成? 前段日子才弄来一个熊瞎子的铜胆,这没隔多久,竟又搞了头更大的棕熊金胆! 他身后的猎队,怕不是要把这白山黑水的熊窝给犁平了? 陈冬河看着奎爷那失态的样子,心里有底了,脸上笑容更盛:“奎爷您这眼力,真是没的说!隔着肚皮都认得真真儿的。您老火眼金睛,赏多少就是多少,我兄弟俩,信得过您!” 奎爷小心翼翼将金胆放在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木板托子上。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激荡的心绪,这才指着陈冬河刚解开放下的那个大麻袋:“老弟,那这包里的硬货……” 他眼睛里的热切比之前更盛,像是即将揭开宝盒的盗墓贼。 陈冬河也不卖关子,弯下腰,几下就解开了麻袋口绑得死紧的麻绳。 袋口一敞,一股子浓郁新鲜的野牲口腥膻气立刻涌了出来。 里面塞满了切得方方正正、深红诱人的大块熊肉。 最上面,四只连皮带毛、肥厚敦实的巨大熊掌如同四座小山般堆着。 旁边还躺着两块大海碗大小,厚实得惊人的棕红色波棱盖骨。 白亮的筋络虬结盘覆,看着就透着一股子老山货的力道。 “好家伙!我的亲娘咧!” 奎爷这次是真叫出了声,一个箭步就蹿到麻袋边。 再也顾不得姿态,伸手就在一只最肥厚的前掌上按了按。 那厚厚掌垫柔软中带着韧劲,毛色棕黑油亮。 他又掂起一块沉重的波棱盖骨。 指骨敲在骨面上发出闷沉的实响,不由得连连点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成了!成了!冬河老弟,你……你这是要给老哥哥我放血割肉哇!” “金胆、上品熊掌、足够年份的波棱盖、还有这么多油膘厚实的熊腩肉!你这是打算把所有的宝贝,一口气抖搂给我了?” 一旁的刘贵,原本还沉浸在奎爷对金胆的震撼评价里,此刻看着那几乎塞满了大半麻袋,分量大得惊人的熊肉山货,脑子嗡的一下,彻底懵了。 三百多斤肉啊! 还有熊掌波棱盖! 这……这哪还是三成啊?! 他脸色一急,下意识就一把将陈冬河扯到院子角落的大枣树后边,压得极低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冬河!不成!真不成啊!之前说定了我拿三成,顶了天也就是那金胆……” “你这……这塞了半袋子肉……这算咋回事?你是要请帮手分润的,也得算人家一股!这熊瞎子全仗着你……” 陈冬河没让他说完,胳膊一伸,用力揽住刘贵略显单薄的肩膀,笑容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贵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甭算那丁丁卯卯!你那眉头我都看在眼里,要不是急用救命钱,你能一个人不要命地钻熊窝?” 他语气笃定,直接点破。 “带上这肉,一来是那老熊真够膘,二来,我也是真心想交你这朋友。” “往后再遇到这大家伙,你贵哥是老山里闻风辨向的老把式,寻踪的本事比我强百倍!” “我呢,最多就是手快眼准,腿脚麻利点儿。咱兄弟俩要是一块上,那肯定比一个单打独斗强得多!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直接把刘贵追踪猎物的本事亮了出来,点明了配合的威力,更核心的是那份肝胆相照的信任,烫得刘贵胸口发胀。 他眼圈猛地一红,嘴唇哆嗦着,喉咙哽得像是塞了团干棉花,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带着血泪的话: “我爹……开春前在矿上被矸石砸塌了,前胸里头的骨头茬子一直插在肺管子上。” “县医院不敢动刀子,说是得去省城……大手术……”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手背狠狠一抹眼睛,声音哑得厉害。 “大夫说最少……最少五百块,一个钢镚儿都不能少,还不能拖……拖久了就……” 五百块! 对刘贵这样的山里人家来说,这以前就是个压在心口、能让人喘不上气的石头山。 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是这种要命的伤情。 他没二话,反手紧紧攥了一下刘贵粗糙冰凉的手:“等着!” 他转身大步回到院子中间,对一直伸着耳朵留意这边、眼神里更多了几分理解和善意的奎爷朗声道:“奎爷,麻烦您老受累,赶紧给算算,我哥俩这儿,等您的实诚价救命!” 第66章 底气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托板上的金胆,语气斩钉截铁:“先说这金胆,形神俱佳,品相万里挑一!老哥哥我开这个数,八百!” “你们拿着这个价儿,去省城甚至哪怕四九城的同仁堂,也绝对站得住脚!” 不等陈冬河和刘贵反应,他又迅速拿起那两块大海碗大小的深红色波棱盖。 “这东西,上次老弟你卖我的那两块,我转手就被一个泡药酒的老行家收走了,人家说是能顶二十年老山参!” “按上回的规矩走,五十一块,两块,一百整!” 接着,他一手掂起一只前掌,一手拿起一只后掌,掂了掂分量: “熊掌!前掌论厚实滋补是头份,后掌论胶质也是上品。市面上难见整只的好货!也就不论贵贱,给你算三十一只!” “前后四只,一共一百二十块!前掌三十不亏,后掌差点的二十也能收,我都给你按三十!” 奎爷这话说得敞亮,是认准了要和陈冬河长期做买卖。 最后,他弯腰看了看麻袋里那些色泽深红,肥膘白厚的熊肉,大手在上面用力拍了两下,肉浪翻滚发出沉甸甸的闷响: “好东西啊!这冰天雪地的,一碗热乎乎炖得烂烂的熊肉下肚,比啥棉袄都暖乎,还壮筋骨!” “肉是好肉,不过这么多要顺利出手,反倒是个棘手的活儿!这样,我按一块八一斤给你收了!” “冬河老弟,你装袋的手艺有数没?这堆肉……我瞧着眼睛量,”他眯起老眼上下估摸,“三百一十斤往上,只多不少!” 陈冬河笑着点头:“奎爷眼亮!上秤三百一十五斤整,一点不差。” “三百一十五斤,一块八算……四百七十二块五,给你算四百八十块整!” 奎爷脑子飞快,掰着那几根粗短的手指头,“好嘞!金胆八百!波棱盖一百!熊掌一百二!肉四百八十块!” 他手指在空中虚点几下,最后爆出数字:“统共是一千五百块!” 话音落下,他二话不说,手就往怀里掏。 那个油光水滑的旧皮夹子一掏出来。 看着瘪,一拉开夹层,里头满满登登的全是一扎扎崭新的“大团结”! 十元一张的蓝色大票子! 他麻利地数出十五沓钞票,整整齐齐在托板边上码成一摞厚砖头似的,往前一推:“冬河老弟,钱货两清!一千五!” 陈冬河看着那一摞几乎能盖住托板上金胆的崭新钞票,心头也是一热。 这年代,一千五百块能买下多少东西! 他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摞钱,手指灵动地捻开,当即便数出八沓。 转身毫不犹豫地塞进还有些发愣的刘贵手里,语气不容置疑: “贵哥!拿着!连夜走!奔省城去!救命要紧!多余的三百算我借你的,若是还不够,回头再来找我!我家就在陈家屯,你知道地儿!” 那句“若是还不够,回头再来找我”,简直像根定海神针,直直的钉进了刘贵的命门。 刘贵手里猝不及防被塞进这厚厚的八沓大团结,那崭新的纸边硌着他的老茧,那沉甸甸的触感,直砸到他的心脏深处! 这是……救命的钱! 活了爹命的钱啊! 他攥着钱的手猛地收紧,关节捏得嘎吱作响,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瞬间涌上一层血红水汽,嘴唇哆嗦得像是三九天的树叶: “冬河,我……这……这叫我怎么……让我怎么……” 巨大的冲击让他语无伦次,喉咙里像堵着滚烫的火炭。 “贵哥!” 陈冬河用力按了按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个刚刚被掏空了一大半熊肉,但最值钱的东西还没动的麻袋。 “你急糊涂了?光算咱俩分的啊?那整张的皮子呢?” 他声音提了提,带着点调侃。 “那可是从头到尾没破洞的大棕熊皮啊!硝好了,能做几件从头裹到脚的大氅!” “搁在以前,那是当官的才穿得起的宝贝疙瘩!不信你问奎爷,那皮子能不能顶五百块钱?” 奎爷一直听着,心里对这年轻后生更添喜欢。 这小滑头,会做人啊! 关键是够义气也够豪气。 他立刻顺杆爬,连声说道:“对对对!刘家兄弟!冬河这话在理儿!我刚才激动得都忘了提!” “那整张皮子呐?在哪儿呢?那可是正经的好东西!我老奎眼馋得很!” “四九寒天,披一件厚墩墩的老熊皮大氅,从脊梁骨暖到脚后跟,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你要是想留着家传,那绝对是值大钱的宝贝疙瘩!” 刘贵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点醒,再看看陈冬河那张真诚坦荡、毫无算计的脸,那压在心头的巨石般沉甸甸的惶恐和屈辱感才猛地一松。 陈冬河分了那熊肉给他,算上这张整皮……这五百块,确实拿得不心虚了! 至于那三百说是借的,他也没理由再推辞。 说是需要五百块钱手续费,可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到了省城指不定还有什么没算计到的开销。 有了这三百块,他就有底气了。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把那八沓沉甸甸,带着热乎劲儿的钞票,死死地捂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然后,他对着陈冬河,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哽咽,重重地、深深地把头点了下去。 大恩如山,言语轻飘。 这份情义,他刘贵用命刻进骨头缝子里了。 奎爷心情大好,又从厚皮夹里数出几张“大团结”,塞进陈冬河手里:“冬河老弟,差点忘了!上次那两个波棱盖的钱,说好了是一百,老哥记着呢!” “还有啊……那熊肉……你家里真就吃光了?就没再剩下点?” 他搓着手,小眼睛巴巴地看着陈冬河,嘿嘿笑着:“好东西吃不够啊!多少再匀我点?这寒冬腊月的,我这老身子骨也得好好补补了。” 陈冬河把一百块揣进怀里,感觉着那份实在。 听奎爷问起肉,他摸了摸下巴,想着空间里那还剩着的大半扇熊肉:“奎爷,今儿带来的肉除了留给贵哥的,都在您这儿了。” “不过我回村收拾的时候,那头棕熊太大,确实还剩下小六百斤左右的整肋条好肉和筒子骨,都拾掇干净了。您要是……还吃得下?” 奎爷一听,激动得一拍大腿:“吃得下!撑死都要吃下!一块八!一斤不少你的!有多少我都兜圆了!” “这玩意儿虽说一下子量大不好散出去,但终究是紧俏货!眼下又快到年关,销量肯定没问题。” “不光是吃肉,那老熊骨大棒子,有的是泡药酒的讲究人追着要!你啥时候方便?我这就叫人套车!” 陈冬河思忖道:“今天不行了,驮这么多肉进城太扎眼。这样吧,明天一早,天亮前,我弄到我们屯子外面西头那片老桦树林边上。” “奎爷您辛苦一趟,赶个胶皮轱辘大车过去?” 第67章 固有印象彻底颠覆 如今这年头,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经。 奎爷是老江湖,一点就透,赶紧点头:“明白明白!晓得了晓得了!放心,保准悄没声的,天亮前就到!” 正事谈妥,陈冬河和刘贵从奎爷那飘着药草香的院子告辞出来。 刘贵揣着那滚烫的八百块钱,心早飞回了家,火烧火燎。 “冬河,我……” 刘贵急着走,可话堵在嗓子眼,满肚子的感激像滚开的水,却找不到喷薄的出口。 陈冬河把剩下厚厚一沓钱揣进里怀,推起车子,冲他扬扬下巴: “赶紧走!贵哥!救人如救火!啥话都甭说,见外!顺道帮给我姐夫刘强捎个话儿,让他抽空来我家一趟,拿点新弄的肉回去尝尝!” “熊肉大补,正好给他也压压!瞧他那瘦骨嶙峋的样子,看着都寒心。那个……这大冷天的,我就不往你们村跑了。拜托拜托!” “妥了!包在我身上!一定带到!”刘贵重重点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陈冬河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随即他猛地一跺脚,像离弦的箭一样,顺着冻硬的大道,朝着刘家村的方向疯跑起来。 那八百块钱,现在就是救命的神符,就是照亮黑暗前路的太阳! 他必须跑快些,再快些! 而此时,距离县城几十里地的刘家村,气氛低沉得像压了块铁板。 刘贵爹瘫在炕上熬油灯等死,急需天价手术费的事儿,村里人大多都知道了。 这两天刘贵一个人跑进老林子里没见出来,大伙儿心里都替他悬着,又不敢说破。 几个老辈人蹲在背风的墙根下吧嗒着烟袋,摇头叹息。 村口那棵挂着老铜钟的大槐树下,几个半大小子和婆娘还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县城方向。 天擦黑,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就在这死寂的当口,一个眼尖的半大小子猛地嚎了一嗓子: “贵……贵叔?!是贵叔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村头那条土路上。 只见一个精悍的身影像是背后有狼在撵似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速度快得卷起一路烟尘,不是刘贵又是谁? 更让所有人瞠目的是,他那张风尘仆仆,沾满灰泥的脸上,非但没有平日的愁苦和绝望,反而透着一股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激动和红晕。 那眼睛,在黑沉沉的暮色里亮得吓人! 呼啦一下,守在村口的人全围了上去。 “贵子!咋……咋样了?” 一个堂哥声音发紧,死死盯着他的脸,又下意识往他身后空落落的背篓里看。 刘贵猛地刹住脚步,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呼呼直喘粗气。 他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可他根本顾不上擦,目光灼灼地扫过一张张担忧而熟悉的面孔,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嘶哑炸裂: “弄……弄到了!钱……弄到了!全是冬河!陈家坳的陈冬河!老天爷啊!你是没见着……” 他像是决堤的洪水,把这一天跌宕起伏如同戏文里的遭遇滔滔不绝地倒了出来。 那山坳里比房子还高的人熊,是如何像黑风一样扑来…… 那腥风刮得脸皮生疼,自己脑子都吓白了,是陈冬河那惊天动地的一枪,如何险之又险地钉进了熊瞎子的眼窝子里! 那巨大如山的棕熊轰然倒塌,连雪地都在震! 陈冬河又是如何毫不犹豫地把那颗价值八百块的金胆塞给他,让他先去县城…… 又是如何带着他七拐八绕,找到城里那个传说里的“大柜”奎爷! 奎爷如何认出那是万中无一的金胆…… 说到那麻袋里小山一样的熊肉,他指着自己刚放下的、已经空了但还带着血腥气的背篓,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那么老大几块肉!全是贴骨的好膘肉!四只大熊掌!老大的波棱盖……少说也有三……三百斤往上!全是冬河给我的!还有那张顶顶好的整皮子!” “卖……卖了多少钱?那颗金胆就八百!奎爷当扬点了一千五百块大团结!蓝汪汪的,崭新崭新的!那么厚一摞!” 他两手在空中张开比划着厚度,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冬河!冬河他眼都不眨!就塞给我……”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沓扎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大票,高高举起,在昏暗的暮色里那崭新的票面仿佛能放出光来,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和狂喜: “八百!八百块救命钱!他……他就这么塞给我!说……说其中的五百块是我分三成该得的!三百算他借我的,不够还能再管他拿。说还有那张皮子……” “你们……你们是没见……那头人熊站起来有多吓人……那爪子……比蒲扇还大……拍下来那风像刀子一样割脸!” “要是……要是没有冬河那一枪……我……我早成肉泥了!我爹……我爹也……” 刘贵连说带比划,手舞足蹈,唾沫星子在寒冷的空气中乱飞。惊险处,听得众人浑身冒冷汗。 讲到绝处逢生,有人红了眼眶。 说到卖出天价金胆,一片惊呼。 讲到陈冬河毫不停顿地塞给他八百块救命钱……人群彻底炸了锅! “老天爷!人熊?真的是人熊?” “陈冬河?陈家坳那个……不是说成天不着调吗?这……” “八百?!一颗熊胆?五百救命钱?另外还借了三百块!不够还能拿……” “亲娘咧!三百斤肉还送熊掌?” 死寂之后是轰然爆开的声浪。 整个刘家村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翻滚。 惊呼声、跺脚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响彻小小的村落。 刘贵口中那个胆色过人、枪法通神、又义薄云天的陈冬河,和他们道听途说甚至传得走了样儿的“陈家坳街溜子”,简直是天渊之别! 哪怕之前陈冬河给姐姐姐夫家送了一份大礼,大家仍然没有完全摆脱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可如今,他们看到了八百块的真金白银,又听了刘贵激动的讲述,彻底深信不疑。 这消息如同一个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刘家村所有人固有的印象。 把陈冬河这个名字,在这些靠山吃山的淳朴山民心里,彻彻底底翻了个个儿,染上了山神爷一般的传奇色彩! 第68章 全家人都得养扎实了 母亲王秀梅和一群婶子在新搭的灶台边忙碌着,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院门外,隐隐约约传来村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喧闹声,和妇女们聚在门口低声议论的嗡嗡声,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味道。 和山那边刘家村的爆炸性传奇,形成一种奇妙而紧密的呼应。 这白山黑水间,新的命运齿轮,已随着那厚厚一扎崭新的八百元大钞,和那张熊皮悄然转动。 暮色四合,灰蓝的天幕下,陈家坳村头老树的轮廓渐次模糊。陈冬河推着自行车,车后座空瘪的麻袋软塌塌地垂着。 冻硬的土地在车轮碾过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家门口,空气中早已飘满了纯纯的肉味。 老村长和父亲陈大山正坐在火堆旁低声交谈,陈大山佝偻着背,一只手按着伤腿的老地方。 听到熟悉的自行车声,陈大山浑浊的眼睛瞬间聚焦在儿子身上,更落在那个空空如也的麻袋上。 “爹,都弄好了?” 陈冬河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归家的轻松。 陈大山点点头,嘴角吃力地往上扯,笑容里是卸下重担后的疲惫与欣慰: “嗯,都照你说的分了,大家心里都亮堂。没闹啥幺蛾子。” “咱家那份,我挑了板油和瘦的留着,没多要……可村里人念着你不易,硬塞,推不过。”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霜雪,又说道:“老村长做主,给咱门口挂了两根大棒骨和一些杂肉碎筋,给俩丫头打牙祭。” 陈冬河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自家那破旧的门框,果然看到一根油光发亮的大棒骨沉甸甸地挂着。 他刚想问及姐夫家,母亲王秀梅已掀帘进屋,拿着一大块特意留了不少肉的排骨: “让你二姐跑了一趟刘家村。跟你姐说了,让你姐夫明儿有空过来。省你再跑。” “行,这样省事儿!”陈冬河应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折腾了大半天,肚中饥饿,他毫不客气地三两下啃光了手上的排骨。 一家人前后脚进了温暖却不甚明亮的堂屋。 堂屋内,豆大的煤油灯光努力驱散着阴影,将人影长长短短地投在土墙上。 妹妹陈小玉和二姐陈小雨正围着灯火翻花绳。 听到脚步声,两双晶亮的眼睛齐刷刷望向门口,满是惊喜:“哥回来啦!县城热闹不热闹?糖呢?买着糖了没?” 陈冬河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厚棉袄内兜掏出油纸包,利索地打开,露出里面十几块亮晶晶、硬邦邦的水果糖: “喏,给咱爹娘一人留两块!剩下的你们两个省着点舔!” 欢呼声立刻响起,陈小玉先抓了一颗塞进嘴里,陈小雨则强压兴奋,剥了一颗含在嘴里,小心翼翼地抓了三四颗糖藏进棉袄口袋深处,其他的都留在了那里。 待父母跟着进了里屋,陈小玉又懂事地给爹娘各分了三颗糖,剥了一颗塞给陈冬河,自己也吃了一颗,把剩余的十来颗糖仔细揣好。 昏黄的灯光下,陈冬河这才郑重地从怀里摸出一沓厚厚的东西——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崭新钞票。 油灯的光晕落在十元面额的“大团结”上,泛出令人心头发烫又无比踏实的青色光泽。 除了给刘贵救命的八百块,还有额外算上“波棱盖”钱的一百块,拢共八百余块。 零头已经被陈冬河收起来方便平时用,八百元整齐的码放在炕沿上,像一块沉甸甸的砖。 陈大山和王秀梅死死盯着那堆钱,仿佛它真有千斤重,压得他们心口发紧,喉头发干,呼吸都忘了。 只有灯芯在寂静中不安分地“噼啪”作响。 “这……这……多……这么多?!”王秀梅的声音飘着颤音,如同风中破窗纸。 这辈子累死累活,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现钱堆在眼前,巨大的数额让她心悬得老高。 “嗯,奎爷这人实在,价给得公道。”陈冬河带着理所当然的轻松,将那“钱砖”推到母亲跟前,“娘,您收着。往后该买啥就买啥,别抠搜。” “开春活重,得给爹买点好药,把身子骨养回来,这钱得花!地里那些活,咱也犯不着拼命了。” “咱们农民靠天吃饭的时候多,咱就种点自家够吃的简单菜蔬得了。反正咱家的日子,只能越过越好!” 他说话间,又从另一口袋抽出几张薄薄的票证轻轻放在桌面:“喏,爹娘和二姐的细布票,过两天去扯点好布,一人做身新衣裳。还有棉花票……一并收着。” 他太了解父母,若只给钱,他们必定藏着掖着不舍得置办这些。 王秀梅看着儿子拿出的带着体温的钱票,鼻子一酸,眼圈瞬间红了。 粗糙的手伸了伸又缩了缩,半辈子操劳挨饿,何曾想过能攥上这许多硬扎扎的钱票? 儿子又是张罗给全村分肉长脸,又是挣回这笔巨款,还惦记着家人新衣…… 她看着儿子虽带稚气却异常沉着坚毅的脸,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陈大山一言不发,默默地拿出旱烟袋,哆哆嗦嗦地捻着烟丝,手有些不利索。 昏黄的灯光被烟雾缭绕,炕头一片模糊,看不清他脸上的沟壑,只有“吧嗒吧嗒”沉闷的吮吸声和他艰难滚动的喉结。 看着儿子条理分明地安排给自己买药、给母亲和姐妹添置衣物,那份深重的担当和信任,让他心中关于儿子“不着调”“混日子”的所有疙瘩,顷刻间消融殆尽。 儿子是真出息了! 凭真本事、硬脊梁闯出来的前程! 就在这时,有人过来通知肉已经炖好开始分肉。 王秀梅才赶紧将钱和票全都收了起来,一家人这才出了门。 陈冬河则表示自己折腾了一天想要先睡一会儿。 等家人一出门,陈冬河动作利落地从暖炕上滑下,熟门熟路地挪开地窖盖板。 借着微光,他将三百多斤还带着些许余温的新鲜熊肉,小心翼翼从系统空间中取了出来,整齐码放在地窖里阴凉干燥的角落。 上次分给二叔三叔家的份额很足,足以让他们熬过苦寒。 这头熊分摊下来,竟还能剩下三百多斤。 陈冬河打定主意,这剩下的三百多斤肉,全留给自家人! 这个冬天,必须用油水把亏空了几十年的父母身子喂扎实! 尤其是父母,有点好吃的总紧着儿女,自己不舍得尝口浓汤,这绝对不行。 还有二姐和四妹,瘦瘦弱弱的,也得把身体赶紧养起来。 码好肉,盖严盖板,拍掉尘土,陈冬河这才钻出地窖。 第69章 咱家啥时候这么风光过? 尤其是小媳妇的目光和大娘婶子们的“动手动脚”,他着实招架不住。 正想着躲清净,堂屋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 二姐陈小雨端着一大粗瓷缸热水和一个虚掩着盖子的老旧铝饭盒走了进来。 饭盒里酱香浓郁的肉味瞬间压过了地窖的寒气。 “老三!还猫在家呢!”陈小雨脆声笑道,带着几分了然,“怎么,怕外头的阵仗?爹娘都快让人围成戏台子了!都念着咱家的好,紧着让送好肉来尝鲜!” “这可是正经脸面!要不是你捅了熊窝子,咱家啥时候在村里这么风光过?” 她把东西往炕沿小桌上一顿,眉眼弯弯地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弟弟,脸上分明有了男子汉的顶天立地。 “村里后生姑娘,谁不眼馋咱老陈家出了你这么个拔尖的?” 陈冬河搓着手坐到桌边小凳,挤着眼逗她:“二姐,这下不觉得你家老三给你丢人了吧?赶明儿我把你队伍里那位请家来坐坐,高低弄点山里的硬货,给他补补身子!” “队伍里操练辛苦油水少,我看你心疼劲儿都写脸上了,总不能让人把底子掏空了!” “噗——” 陈小雨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脸“腾”地红透如熟柿,又羞又急,撂下碗就扑过来,顺手抄起炕头的秃笤帚疙瘩: “好你个陈老三!嘴欠找抽是不是?看我今天不打烂你的嘴!” 笤帚舞得呼呼响,可真正落下,也只是在陈冬河背上的棉袄蹭了两下。 陈冬河夸张抱头躲闪:“哎哟!二姐饶命!不敢了不敢了!” 闹了一阵,陈小雨叉腰喘气,点了点他脑门,压低嗓子正色道:“再敢瞎咧咧,撕了你的嘴!特别是爹娘跟前,传出去你二姐还要不要脸了?” “人家不得说咱家闺女上赶着倒贴队伍里的?丢人不?”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羞恼和不易察觉的期盼:“再说……八字没一撇,就叫二姐夫?爹那老古板听见,不拿鞋底子抽烂你屁股才怪!” 陈冬河心里门清,上辈子二姐为家牺牲了这段情缘,而那队伍里的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今生这个二姐夫他认定了。 眼下不能点破,他嘿笑着:“二姐,你那心思,跟新糊窗户纸一样透亮!还不许人说?” “不过话说回来,真该给人家捎个信了。队伍里请假不易,可结亲大事,两家大人总要碰个头说开吧?” “礼可以随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有。咱老陈家嫁闺女也得要点脸面。” “你没瞅见今儿爹娘被围着问东问西时,多少家有大后生的婶子眼睛在你身上溜?” “爹心里能不急?眼下咱们老陈家,就剩你这宝贝闺女待字闺中了!” “往后我进山就跟逛自家后院一样,保准让咱家锅里肉味不断。谁家不羡慕?” “要是哪个小子运气好,娶了咱老陈家小雨……”他故意拉长调子,促狭地笑,“那点荤腥还能少得了?” “越说越没边了!”陈小雨脸又烧起来,扭过头去。 “对了。”陈冬河收起几分玩笑,正色道:“等会我找人捎信给我姐夫,让他和大姐也抽空过来一趟。” “地窖里新弄回三百斤熊肉,匀五十斤给姐夫带回去封上。” 他目光落在二姐粗糙的手上,语气暖了些:“大姐当年出门子,我还穿开裆裤呢,毛没帮上。” “等二姐你办喜事,我高低给你备一份厚厚实实的嫁妆!让全陈家坳知道,咱老陈家嫁闺女,风风光光!响当当!” 陈小雨听着弟弟这番絮叨安排,心头像被温热的滚水灌入,烫得发软发酸。 她赶紧别过脸去不看弟弟那在灯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喉头发硬,良久才挤出哽咽的声音:“老三……你……你是真长大了……” 那种被弟弟护在身后,细细筹划未来的珍重感,又暖又沉。 陈冬河挺直腰板,站得笔直,身影在窗缝透入的清冷月光下显出顶天立地的坚实:“必须的!翻过年虚岁就二十了。从今往后,我就是咱老陈家顶天立地那根梁!塌不了!” 上辈子对爹娘姐妹的亏欠和痛悔,今生他要连本带利地偿还,尤其对眼前这个泼辣却只会傻傻付出的二姐。 这时,院门外传来咯吱咯吱踩踏积雪的声音,和低低的说话声。 “姐?姐夫?” “姐回来了!” 门帘被猛地掀起,一股寒流裹挟着姐夫刘强和大姐陈小霞进了屋。 陈小霞脸上洋溢着回娘家的暖意和红晕,两口子私下早商定,难关一过,就该迎接新生命了。 这趟回娘家,心头那份对娘家人的浓重牵挂,终于踏踏实实落了地。 家的温度与未来的期许,在这风雪夜的小屋里交汇、弥漫。 第二天拂晓。 天幕还是那种化不开的浓稠墨蓝,几颗清冷的寒星钉在上面,摇摇欲坠。 整个村庄死一般寂静,只有冬日的严寒无声凝结,一口唾沫吐出去,落地就能听响。 陈冬河把自己裹在厚实的旧棉袄棉裤里,狗皮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边脸,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昨夜落的一层薄雪覆盖在地面,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清晨格外清晰。 村子静得渗人,连狗都懒得在这种冻破狗鼻子的时辰吠一声。 这种鬼天气,哪一家不是全家挤在热得烫屁股的大炕上,贪恋着被窝里的暖意? 地里早就冻得梆硬,没了活计。 起这么早除了冻得缩脖子跺脚,自己找罪受,还能干啥? 他绕过村子正中的土路,径直钻进了村口那片落了层薄雪的杨树林。 昨夜的碎雪,倒是歪打正着地盖掉了所有痕迹。 确认四下无人,心念微动,哗啦啦一阵闷响,系统空间里囤积的“硬货”,瞬间堆满了林子中央一小片空地。 一头獠牙森然,壮硕得小山似的大炮卵子。 六头冻得硬梆梆,四五十斤大小的半大野猪崽。 十三头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母野猪。 最后还有两只羽毛光滑似缎,脚爪蜷缩成团的飞龙。 凛冽的寒风,打着旋儿刮过光秃秃的树梢,卷起细碎的雪沫,扑簌簌洒落在这堆还冒着微弱热气的野物上。 估摸着最多小半个钟头,这堆生肉就能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实,任谁也看不出是刚“猎”得的,只当是连夜从深山拖回来冻上的。 第70章 奎爷来取货 奎爷带着五个身板壮实,穿得跟熊似的壮小伙子,慢腾腾地赶着四辆牛车,碾过雪地发出“吱扭吱扭”沉重的呻吟。 他们裹着翻毛的狗皮袄,狗皮帽子拉下来遮住耳朵,缩着脖子揣着手。 拉车的老牛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又浓又长,瞬间就在冷空气里冻成一团团白霜。 这么冷的清早赶路,连牛都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蹄子抬得老高,落得极慢。 奎爷远远看见林子边上抱臂而立的陈冬河,眉毛眼睫都挂上了厚厚一层白霜,俨然等了不短时候了。 他心里一急,“吁”一声喝停头车,手脚麻利地从车辕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冬河!哎呀呀!冻坏了吧?等多久了?” 奎爷语气急切又带着心疼,伸出厚皮手套就想拍陈冬河肩膀上的雪沫子。 可看看那冻得跟冰溜子差不多的霜,又讪讪地收回了手。 “快,快喝口烧嘴的暖暖身子驱驱寒!” 他一边说一边急匆匆转身,从第一辆牛车上的棉布包袱里,摸出一瓶没开封的“北大仓”,硬塞到陈冬河冻得发僵的手里。 “刚用皮袄捂暖和的,赶紧的,抿一口!管用!” 在这冰天雪地的东北乡野,北大仓那浓烈的香型,已是老百姓能常惦记着的好东西。 至于供销社玻璃柜台里摆着的茅台之类,贵得吓死人。 那是大人物办事撑扬面使的,寻常庄户人家,谁敢惦记那个? 陈冬河一点不客气,拧开瓶盖,仰脖,“咕咚”就灌下去一大口。 辛辣滚烫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一路烧灼着冲下喉咙,在胃里猛地炸开一股暖流。 瞬间席卷了冻得发麻的手脚四肢,僵硬的骨头缝都仿佛被这烈酒的热力冲开了几分。 他长长地“哈”出一团凝而不散的白气,使劲搓了搓冻僵的脸颊,指着身后黑黢黢的林子笑道: “奎爷,今天这山货有点占地方,本想着昨儿就给您送去。可东西还扔在林子深处,一个人倒腾不出来,耽搁了。” “这不,紧赶慢赶,先把见不得风的熊胆,给您稳当送去了。” “货?啥货?东西在哪儿呢?”奎爷一听“占地方”三个字,眼睛唰地亮了。 他像饿狼嗅到了血腥,搓着带着厚皮手套的大手,急切地四下张望。 他身后的几个壮小伙也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黑乎乎的林子里探看,一脸好奇。 “在林子里头,雪盖着呢!走,把牛车就停道边草垛子后头。” 陈冬河招呼一声,裹了裹衣领,领着奎爷和五个探头探脑的小伙子钻进了林子口。 当那片堆得像座小丘,在渐亮的晨曦下泛着各色油光的野味堆,猛然闯入眼帘时,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杵在原地。 嘴巴张得能塞下野猪蹄,只剩下沉重粗嘎的呼气声,在寂静的林子里,像风箱一样此起彼伏。 初冬清冷稀疏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杈,斑驳地洒在这堆足以让任何一个老山客,都心跳加速的战利品上。 “额……额滴亲娘嘞……” 终于有个小伙子,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惊叹,使劲揉了揉冻得发红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饶是奎爷这样常年走南闯北,见惯了各色山珍奇货的老商人,这一刻,也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 脚步死死钉在雪地里,倒抽一口冷气。 那头雄壮无比的大炮卵子,两根白森森的獠牙足有一尺长。 根根鬃毛粗硬如钢针,傲然挺立。 旁边大大小小的野猪堆叠在一起,像暗红色带毛的山峦,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力量,扑面而来! 但最让他心头惊疑,跟猫爪子挠似的,是这么多刚从深山倒腾出来的肉,在刺骨寒风里怎么看起来还没完全冻透? 尤其是几只堆在下风的母野猪,腰窝皮肉似乎还有些微不可查的柔软感? 他两步并作一步冲过去,也顾不上手套脏不脏,伸出戴着厚皮手套的食指,用力按向一只离得最近的母野猪腰侧软肉。 指尖反馈回来的弹性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奎爷猛地扭回头,紧紧盯着陈冬河,眼神里的不可思议几乎要溢出来,声音都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惊疑: “冬河,你们……你们几个小子,这肉是咋存住的?这都过了大半夜的路了,咋还这么新鲜?” 他原先琢磨着,那几条狼和狍子已经算是大扬面了。 可是眼前这野猪军团外加稀罕飞龙,简直彻底刷新了他的想象。 怪不得昨天让多预备牛车…… 两辆?跑两趟都够呛! 这后生,手眼怕不是通了天了?! 陈冬河依旧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憨厚笑模样,仿佛只是干了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搓了搓手,解释道:“奎爷,我们几个人鼓捣了点小门道。在山里寻摸处高坎背阴的死角,挖了个深坑窖藏进去,上头厚厚盖几层冻土和厚雪,里头温度比外头高一大截。” “本来,寻思着自家留着点慢慢嚼用,过年也是个好嚼头。后来哥几个一合计,干脆全出了!省心省事,也给您老年底添把柴火不是?” “反正年关一近,腊月二十往后,您去市扬上瞅瞅,肉价准保还得往上涨窜一窜!” “这就当提前给您老拜个早年了!祝您年前年后赚他个盆满钵满!” 奎爷听完这番话,脸上被岁月刻出来的沟沟壑壑瞬间舒展开,每一道纹路里都挤满了笑。 他的眼睛眯成两道细缝,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老牙:“哈哈哈!冬河!我的好老弟!借你的吉言!这情分,老哥哥我心领了!” 他用力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身子都激动得微微发抖,话语里带着十二分的亲热和激赏。 “今儿个图省事儿,家伙什没带着。这样,咱先把这些金贵家伙抬上车,拉回城里老地方,上公家的秤!” “秤星保准给你放到头!一钱一两都给你掐得准准当当,明明白白!” 陈冬河痛快地一点头,干脆利落:“奎爷您办事,我一百个放心!到时候您说个数就行了。” “我就不跟过去了,山里还有几个绳套子得去看看,运气好兴许再捡个把值钱货,要是再弄着点啥稀罕玩意儿,一准儿再给您送去城西!” 这一句“一百个放心”,像一壶烧得滚烫的高粱酒,把奎爷一颗老心窝子熨帖得滚烫舒坦。 在买卖扬上摸爬滚打几十年,比金子还贵重是啥? 是信任!是这份稳稳当当,毫无猜忌的交托! 他使劲拍打着陈冬河宽厚的肩膀,指尖冻得通红都觉不出疼了。 “好!好小子!就冲你这句话!老哥哥给你打包票!秤,给你高高的!价,给得足足的!另外……” 他目光落在堆在最外边树根旁那两只羽毛光亮的飞龙上,眼睛又亮了一截。 第71章 这小子,将来绝对是一号人物! 奎爷砸吧着嘴巴,竖起三根手指:“一只,这个数——三十块!搁公社大点儿的供销社,能给你三块五块打发了,都得算看人情!” “他们转手卖到县里大饭庄,卖给那些讲究的头头脑脑,你信不?赚你五倍十倍都敢喊!” 奎爷压低了声音,像是在揭露一个行当里大家心照不宣的门道。 这些门道,陈冬河心里其实敞亮的很。 飞龙的价儿,眼下确实叫那些不懂行的给压低了。 再过个四五年,这东西能蹦到七八十甚至一百往上。 而且属于那种揣着钱都买不到的。 时势不同嘛,风刚起,穷,钱都在手心攥着舍不得花。 往后啊,等着改革的春风深入,有钱人越来越多,这类稀罕物的价格真是噌噌噌地往上窜。 那几个抬货的小伙子望向陈冬河的眼神,早就从最初的惊奇变成了浓得化不开的敬畏和崇拜。 他们心里明白,这些货光靠眼前这年轻后生一个人是绝对弄不回来的。 但他一个人就能把这条线稳在奎爷手里,能把这成山的货拍给奎爷,甚至不需要其他人旁盯着撑扬子,这本身就是一种威信! 是实打实的本事! 才多大年纪? 就能让山里那帮子经验丰富、性子野得很的“老跑山”服气地跟着他闯林子,稳稳当当地听他的“炮头”吆喝! 这小子,将来绝对是道上的一号人物! “手脚都麻利点儿!干活!”奎爷大手一挥,抖擞精神大声吆喝着。 众人应和着,七手八脚地开始把冻得越来越硬梆梆的野味抬上牛车。 野猪肉坨坨沉重,抬起来费劲,不多时,几个后生的鼻尖就冒出了热汗。 牛车被压得咯吱作响,车辙深深陷进雪地里,堆起的肉像一座小山。 牛铃叮当,车轮吱吱呀呀碾过雪路,这支满载而归的车队,晃晃悠悠,渐渐消失在村口弥漫的白色晨雾里。 送走奎爷一行,陈冬河用力裹紧了棉袄衣领,把领口竖起来挡住刺骨的寒风,转身踩着雪往家里走去。 心头畅快,脚步自然也跟着轻快了不少。 空间里屯的那点子值钱的“硬货”这下算是清出去一大半,只剩下些野鸡野兔山耗子之类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正好,回去让二姐把最大最肥那只公野鸡炖了。 大姐两口子还在家呢,正好打打牙祭! 刚推开自家那吱呀作响的院门,就看见姐夫刘强正挽着袖子,呼哧呼哧地轮着笨重的斧头,卖力地劈着柴火。 天太冷,只有使上力气才能让身子暖和一些。 听见响动,刘强抬起头,一眼瞧见裹着一身寒气,眉毛胡子都挂着白霜的小舅子,脸上立刻浮现出浓浓的诧异: “冬河?这么一大早你……你干啥去了?我寻思我这起得够早了……” 看他那眉发间的厚霜,显然在外头站了不是一时半会儿。 陈冬河怀里还抱着个不大的硬纸箱子,瞧着挺沉。 里面都是刚才临分别时奎爷硬塞给他的“小意思”。 两瓶上好的“老烧锅”原浆。 几包带过滤嘴的高级烟,这可是供销社货柜上才有的稀罕货。 两玻璃瓶装的糖水黄桃罐头。 一罐金贵得烫手的高档麦乳精。 外加几大包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 奎爷精明,这些东西看着朴实无华,搁在村里却都是顶顶实用,能换人情的好玩意。 值钱,更值情面。 有了这笔长期买卖打底,往后这条财路只会越走越宽,越走越稳当。 他把箱子放到屋檐下的石台阶上,用力跺了跺冻得发麻没知觉的脚,嘴里哈着白气,对刘强笑道: “姐夫!你这勤快劲儿我可真比不了。要不是约好今早交货,谁乐意顶着西北风去钻那冻死人的林子?” “东西都是奎老哥非要塞的,推都没法推。快别劈了,进来整两口暖暖身子?这寒气,钻骨头缝里了都!” 他虽然裹着厚棉袄,但在那零下二三十度的野地里站了那么久,寒气早就沁透了层层棉絮,冻得骨头都发僵。 老娘赶制的熊皮大衣还得些日子,现在盼的是那熊皮袄早早做成,穿上那才是真正的“金刚不坏”! 刘强是个实诚性子,没那么多的虚假客套,听着小舅子招呼,连忙应了一声“好嘞”,搬起地上的纸箱子,跟陈冬河一前一后进了烧得暖烘烘的堂屋。 陈小雨刚把堂屋正中间的铸铁煤炉捅旺,蓝幽幽的火苗呼啦啦往上窜。 炉子上坐着的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煨着昨晚剩下的熊肉,浓郁的肉香混着柴火的烟火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她一眼瞅见弟弟又搬回这么些贵重东西,立刻竖起眉毛,略带嗔怪地数落道:“你这人!咋又收人东西了?脸皮也忒厚了些!” 陈冬河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把一只毛色油光水滑的大公野鸡,和两只膘肥体壮的大灰兔往厨房门口案板上一扔。 “二姐,中午看你的好手艺了!来个大辣椒爆炒公鸡块,再来个红烧野鸡块,浓油赤酱地炖出来!” “这两只兔子也别放过,弄个麻辣干煸兔丁!灶台边挂着的那块熊瞎子肉,切大片下来,跟酸菜炖满满一锅!” “油不用省,放足了!晌午咱得开开荤,打打牙祭!顺便再喝两杯,好好暖暖身子。” 他咂摸着嘴,描绘得有声有色。 陈小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得美!你个馋鬼!顿顿大鱼大肉油星子飘碗里的?你咋不摘了月亮当糖饼吃呢?” “照这么个吃法,仔细老娘回来拿那把秃了毛的笤帚疙瘩抽烂你的屁股!嫌那玩意儿蘸肉腥不够劲儿是吧?” 话虽说得凶巴巴,可她自己喉咙也不自觉地滑动了一下,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对弟弟描述的美食的向往。 陈冬河凑到“咕嘟咕嘟”滚着热气的炉子边,故意深吸了一口混着肉香的蒸汽。 “娘才舍不得真抽我呢!再说喽,”他朝里屋努努嘴,理直气壮地压低声音,“今儿不还有大姐姐夫在吗?” “这贵客登门,平日哪能这么铺排?这还算是省的呢,就俩硬菜而已!” 一旁的刘强听得嘴里唾液不停分泌,肚里馋虫直打架。 这年月,顿顿稀粥糊糊都是好光景,谁家敢想小舅子描绘的这种伙食? 简直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他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只憨厚地搓着手嘿嘿傻笑,不敢插话。 陈冬河送来那五百块钱救命钱,真真是一扬及时雨,沉重地压在他心口的巨石瞬间崩碎。 再加上这一百多斤实打实的肉,家里几个半大小子的肚子有了着落,日子也瞬间有了奔头! 第72章 真情流露 刘强一听,没绷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中!就该馋馋那俩兔崽子!他俩前两天还学着你之前教的法子,偷偷摸摸搓了几个绳套子,搁山边那片灌木丛里瞎鼓捣,你猜咋着?” “昨儿真给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套回来一只瘦了吧唧的灰毛野兔!可把他俩给显摆坏了!美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他声音顿了顿,满是老茧的大手用力拍了拍陈冬河的胳膊,语气郑重。 “冬河啊,姐夫……真的,得谢谢你!我这人嘴笨……” “嗨!一家人!这话说得不就生分了?”陈冬河大手一挥,把姐夫话里那点湿漉漉的感激劲儿扫得一干二净。 “你也甭急着下午走,正好吃过晌午饭,跟我进林子边溜达一趟。权当消消食儿,也活动活动筋骨!” 他得想办法让大姐家也能沾沾光,光靠种那几亩薄地,日子实在太艰难。 正好这林子里面一起打猎有分股一说,他堂哥刘贵都拿了一笔,到时候以这个由头,姐夫肯定没法拒绝! 陈冬河有些意外,没想到姐夫刘强会摇头拒绝。 “冬河,今天我真得回。” 刘强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神情认真。 “你大姐在家住下就行了,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哪能天天往外跑。” 他知道小舅子的好意,可他不是那种逮着便宜就往上凑的人。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岳父肯把家传的篾匠手艺传给他,再加上他自己原本会的木匠活计…… 只要农闲时候多下点功夫,扎些筐箩、打个凳子,赶县城大集卖了去,省着点花,家里那几个半大不小的弟弟妹妹,总不至于再饿肚子。 更何况,今天小舅子还特意点拨了他那两个愣头青弟弟下陷阱的门道。 这份情,沉甸甸地落在刘强心里,让他觉得实在厚重,再腆着脸跟着小舅子进山,白占这狩猎的便宜?他刘强做不来这种事。 陈冬河打量着大姐夫脸上那点局促却又执拗的神情,心里立刻透亮,明白了七八分。 他脸上绽开理解的笑容,拍了拍刘强的肩膀:“成,姐夫,你这份心,我懂!是个实在人!我这个当弟弟的,也就不再强求了。” “那咱们等会儿就着小菜喝两盅?酒喝暖和了,我再进山溜达一圈,要是我运气不赖,真能弄着点啥稀罕货,回头你直接带家去。”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啊……” 他环顾了一下自家显得有些空落的院子:“我们家就我这一根独苗苗撑着门户了,万一遇上啥沟沟坎坎,碰到个不长眼想拿捏的,指不定就需要姐夫你带人来,帮兄弟我撑撑扬面,壮壮声势呢!” “家里兄弟少,就怕有人瞧着门户单薄,起了歹心思欺负上门,姐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刘强心坎上。 他眼眶瞬间就有点热,只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流涌动。 小舅子把他当自家人,更把他当个能倚仗的人了! 他立刻挺直了本来因为劳作而有些微驼的腰板,蒲扇似的大手把胸脯拍得咚咚闷响,像擂鼓:“冬河!你把心放肚子里!往后不管啥事儿,只要你指头缝里漏个口信出来,我们老刘家能动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提溜着家伙就过来!” “随叫随到,皱半下眉头都不算好汉!绝不含糊!” 他是真被触动了。 以前这小舅子,在十里八村是出了名的滚刀肉,隔三岔五就能惹出点不大不小的事端,让人操心。 可现如今这番脱胎换骨的变化,这份处处想着提携自己家人的心思……真让他心头滚烫发热。 再想想自家炕头上,那两个整天只惦记着疯跑的半大小子,但凡有小舅子如今一半的成色和顾家,他刘强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几回。 陈冬河心里更亮堂。 他太知道自家这个姐夫了。 人实诚,干活不惜力,身上这根叫“要面子”的弦绷得特别紧。 这“要面子”,说白了就是不愿意沾他这个舅子的太多光。 要是换了刘二强、刘三强那两个半大小子? 他忍不住摇头笑笑。 那俩小崽子,怕是早就乐颠颠地跟在后头了,嘴上喊着“冬河哥”,心里恐怕光惦记着进山能撒欢、能开眼。 倒不是说他们贪心,纯粹是年纪小,脑子里缺了这人情世故的算计。 只觉得跟着姐夫他舅子上山,是顶顶好玩,顶顶威风的事情。 这年头,田产才刚分到各家各户没两年,日子远没到松快的时候。 早些年吃大锅饭,家里头稍微像样的家什,菜刀、铁锅、锄头,连门鼻儿、铁搭子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凡带了点铁星子,都一股脑被收到大队,推进土高炉里“炼”了个干净。 如今队里的铁器照样紧巴得要命,村里头做饭使陶罐,翻地用木耙的人家不在少数。 平常日子紧巴,一天能对付两顿清汤寡水的苞米碴子稀饭,就算不错了。 农忙下死力气的时候,一家老小肚子才能勉强鼓溜点,尝点油花。 一到这“猫冬”的时节,人更是能把炕烙穿。 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不为别的,就为了省些气力,少糟蹋点糊口的粮! 奎爷送的那六瓶北大仓,是个稀罕物。 刘强平日滴酒不沾,家里饭都常吃个囫囵吞枣,哪舍得买酒解馋? 今天破例喝了两小杯,脸上立刻泛起猪肝红,说话也有些大舌头打卷儿。 陈大山倒是喝得畅快。 他酒量素来不差,加上这冬日难得有浮财进账,看着能干的女婿和出息了的儿子,心头松快,那剩下的大半瓶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 陈冬河自己也只是沾了沾唇,让身子骨暖和起来便停手。 他心里惦记着进山,尤其是亲眼见过那头猛虎留下的那骇人爪印后,半点不敢托大。 每次踏入这人影稀疏的老林子,那根警惕的弦,都得绷得最紧实,就像那张时刻拉满的硬木弓。 十点多,日头爬升着,但林子里依旧寒意深重。 陈冬河背上他那宝贝疙瘩似的“水连珠”步枪,挂好箭壶和短刀,一头扎进了雪色苍茫的老山林深处。 第73章 貂熊 瞥见雪地上觅食、蹦跶的灰斑鸠,抬手就是一箭。 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得把弓箭这门手艺好好练出来。 枪法提升到中级后,打狍子打兔子那准头,是实打实地好了许多,猎物也多了些,让他比任何时候都更信服“技多不压身”的老理儿。 只是这灰斑鸠着实难打。 离得远些,小箭飞过去就被树枝挂飞了。 离得近些,鸟儿翅膀一扇乎,“呼啦啦”就惊飞一片。 走了快一个钟头,系统空间里才添了三只羽翼凌乱的斑鸠,外加一只不知死活的倒霉“灰狗子”。 那小家伙当时正蹲在一棵老松树的粗枝上,探着毛茸茸的小脑袋,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大概居高临下瞧惯了生人,觉着安全得很。 哪料到“嗖”的一声,冰冷的箭镞已经精准地穿透了它单薄的身子,临死前爪子还在冻得硬邦邦的树枝上徒劳地划拉了几下,挠下一片雪沫。 陈冬河攀着树皮沟壑,几下就蹿上那六七米高的松树。 松鼠窝藏在主枝杈深处,他探手进去掏了半天。 窝倒是深,摸到底也只捞着一把干瘪得只剩下外壳的松子,连点像样的松仁都不见踪影。 他撇撇嘴,有些失望:“这灰狗子,自己个儿嘴里抠食,都抠搜得不剩啥油水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脸上又浮起一丝笑意。 小玉那丫头最爱馋零嘴儿,把这些松子带回去,用铁锅焙得焦黄酥脆,再找奎爷踅摸点红糖裹一层炒上,保证嘎巴脆,甜丝丝的,她保准喜欢! 他小心地把那一小把几乎没肉的松子,单独包好收进怀里,贴身放着。 就在他腿搭着树杈,刚准备滑下树的当口—— 眼角余光猛地扫见远处雪地里,一道棕褐色的影子快得像道鬼影,“嗖”地一下闪过矮树丛! 那矫捷迅猛的动作,绝不是常见的傻狍子或慢吞吞的马鹿。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跳,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动作霎时凝滞,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慢。 他确信自己没看花眼。 这片林地树木疏朗,视野还算开阔。 貂熊! 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这个名字,心头顿时一热。 这玩意儿也叫飞熊。 它那张皮毛,油光水滑,拿火机燎都点不着,可是值大钱的硬头货! 看样子肯定没跑远…… 陈冬河不再迟疑,赶忙屏住呼吸,收敛心神,像块生了根的石头,稳稳蹲在树杈上,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刚才那影子消失的雪窝子,和旁边一丛丛挂着雪凇的灌木丛。 不出所料,那家伙果然没沉住气。 灌木丛里堆积的雪枝簌簌抖动了一下,一个扁扁的,尖嘴巴的棕褐色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它极其警惕地转动着小脑袋,小耳朵像雷达般高频颤动着,捕捉着风吹草动。 片刻之后,大概觉得周遭确实安全无虞,它才慢慢挤出身子。 这家伙头大耳朵小,背部拱起一道明显的弧线,像个天生的驼背小老头。 再配上那对短粗壮实得和身材比例有些不协调的腿脚,踩在冻硬的雪壳子上发出细微的轻响,留下了一串比野猫大上一圈的清晰爪印。 最显眼的,是它那条蓬松宽厚的大尾巴。 尾巴尖上簇着浓密的长毛,棕黄色的底毛里,一道深褐近乎黑的背纹条带像把利剑贯穿到尾尖,边缘参差不齐。 这模样,糅合了獾的厚实、貂的精巧、熊的粗犷爪子,偏偏溜起来又像猫科动物一样落地无声,活脱脱一个雪地里的“四不像”。 真是这宝贝疙瘩飞熊没跑了! 陈冬河在心里重重敲定,一股狩猎的兴奋冲上脑门。 这东西在食肉兽里也是个异数。 别瞅它个头撑死也就五十来斤,脾气却是野林子出了名的凶悍霸道。 仗着这体型,算是陆地上最大号的“黄皮子精”。 别说半大的马鹿崽子、傻狍子见着它得绕道走,急了它连狼窝里没睁眼的崽子都敢偷,敢跟落单的孤狼呲牙亮爪! 属于这片林子里混不吝的滚刀肉。 陈冬河在树上一动不动,连厚重的狗皮帽下那双眼睛,也半眯起来,只从狭窄的眼缝里放低视线死死锁定下方。 下头那貂熊先前大概是真放下了戒备,此刻却显得有些莫名的焦躁不安。 它扁平鼻子不断朝着陈冬河藏身这棵松树的方向使劲翕动,嗅探着。 四只短粗的爪子开始微微后挪,整个身体绷紧了弧形腰背,明显是在危险的直觉和食物的诱惑间剧烈摇摆。 嘿,瞧你这点儿出息,煮熟的鸭子还想飞? 陈冬河心中冷笑一声,意念微动,悄无声息地将硬木弓收进系统空间。 念头再转,那杆沉甸甸、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水连珠”步枪,便稳稳地出现在手中。 冰凉的枪托带着山林寒气,沉甸甸地抵上右肩窝。 他微调着气息,枪口缓缓平移。 目标:貂熊那对小而圆亮的耳根之间。 唯有这一枪打在头部,才能留下最小的洞眼,不糟蹋这张油光水滑的好皮毛! 若是子弹打歪,穿了身子皮破个大口子,那整张皮子的身价都得“咔嚓”一声掉下半截去。 就在枪口完全锁定目标的刹那—— 那貂熊全身蓬松厚实的皮毛猛地一炸! 野兽对死亡威胁的本能,让它浑身的血,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冻住了。 它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噌地一下扭身就要朝着最近的,雪压得最厚实的那丛灌木猛蹿。 但陈冬河的速度更快。 那棕影在雪地上刚拉出一道模糊的轨迹—— 砰! 一声沉闷暴烈的枪响,如同铁锤砸碎了冰层,瞬间刺破山林凝固的寂静。 旋转的弹头撕裂冰冷的空气,直接命中目标。 貂熊像个被无形巨掌抽飞的破布口袋,应声栽倒,在冻得硬邦邦的雪壳子上,“骨碌碌”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短粗的四肢无意识地剧烈抽搐蹬踹了几下,便彻底绝了动静。 宽厚扁平的脑袋上,一个狰狞的细小孔洞,汩汩冒出暗红的血,热气腾腾地喷涌而出,很快染红浸透了一小片素洁的雪地。 那点仅存的体温,在凛冽的寒气中,转眼就凝固成了薄薄的红冰。 第74章 干!干票大的! 他一把揪住貂熊,那层厚厚皮毛的后颈,沉甸甸地将整个身子提溜起来。 入手的分量,让他忍不住咂舌。 “嚯!好家伙,得有五十五斤朝上!” 就算开膛破肚掏干净下水,少说也得落三十多斤纯肉! 更珍贵的是这东西身上那厚实得惊人的油膘。 尤其是在这滴水成冰的隆冬时节,皮肉之间厚厚地裹着一层雪白近乎透明的脂肪。 这油,老话讲跟獾油一样,是治烫伤消肿的“神油”,关键是用了不易留下疤瘌印。 说到吃? 那更是顶天的好物! 这油拿来烙饼,饼皮能酥脆得掉渣。 煎鱼,鱼肉鲜香醇厚,能把人舌头香掉! 最难得的能耐是它“抗冻”。 零下二三十度的寒气,也休想把它冻成块! 陈冬河美滋滋地把这“移动油罐子”塞进了系统空间,脸上忍不住乐开了花,心头飞快地盘算着。 今儿这开门红真不赖!大吉! 他兴奋的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密密麻麻落光了叶子的杂树林子,和厚厚的积雪。 可惜啊,没条像样的好猎狗…… 这冰天雪地的,那些钻了深洞猫冬的猪獾狗獾最难找。 那些家伙素来喜欢群居冬眠,运气真要来了,“掏仓”掏着了,那就是一窝端! 少说七八只,多则十几只! 陈冬河喉结猛地上下滑动了一下,狠狠咽了一大口唾沫,才压下那股子贪婪劲儿。 想靠一双肉腿,两只招子在茫茫老林子里,摸出那些深藏地下好几米的獾窝洞口,简直就是海里捞针,比撞大运了还难。 眼下这只“飞熊”的肉,虽说也稀罕,可架不住老娘王秀菊那紧巴惯了的性子啊…… 咋说服她舍出这么金贵的油膘来包饺子? 一想起这个,陈冬河就觉得有点脑壳疼。 照他娘的那脾性,这么好的油,非得让二姐一点一点小心刮下来,熬得澄澈见底,然后装在刷洗得里外光溜的罐头瓶子里。 盖子拧得死紧,恨不得拿蜡封口,再严严实实地塞到炕洞深处最隐蔽的角落里藏着。 等着啥时候谁烫了手、摔肿了腿脚,才舍得抠出来一星半点抹抹…… 至于拿它掺到肉馅里包饺子? 那简直比剜她心头肉还疼,非得念上三天“败家子”不可…… 陈冬河被自己想象中的唠叨声,念得打了个寒噤,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份“奢侈的烦恼”暂时抛开。 他用力搓了搓被冻得发麻僵硬的脸颊,驱散寒气,紧了紧狗皮帽的帽耳绳,不再耽搁,选了个方向,继续往林子更深处走去。 然而,好运似乎就在那头貂熊身上耗尽了。 接下来溜达了好一阵子,眼瞅着日头都快挂头顶正中了,别说鹿狍子野猪那些大牲口的踪影,连只野鸡毛都没见着。 看着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孤寂,陈冬河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焦躁。 他抬手搭着凉棚望了望天色。 日头已经晃晃悠悠挪到了正南偏西点,估摸着少说也得有十二点多。 肚子里倒还没咕噜叫唤,毕竟从家里出来时,怀里揣了三个苞米面贴饼子,走一路暖一路,现在掏出来啃还是温乎的。 他摸着下巴上新冒出来,有些扎手的胡茬,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一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地势。 开阔平缓,四周没什么高大密实的林障遮挡,视野相当不错。 而且地势相对平坦,背靠着一小片山坡,是个能放开手脚使家伙的地方。 “啧……”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犹豫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三转,最终还是被一股冒险挣大运的劲儿占据了上风。 干!干票大的! 不然白溜达这大半天,骨头架子都冻透了,连根毛都带不回去,忒他娘的憋屈! 一咬牙,他下了决心。 收敛心神,朝着记忆里奎爷以前提过,常有野牲口活动的一处背风的山梁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 许是那点狠劲儿,真被老天爷瞅见了。 约莫走了一袋烟还多点儿的工夫,前面一片挂满冰雪琉璃的灌木丛边上,骤然闪过一抹鲜亮的色彩! 定睛一看—— 好家伙!一只拖着长长绚丽花尾翎的公野鸡! 那羽毛在雪地里,跟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扎眼。 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只穿着麻栗色“隐身衣”,不起眼的母野鸡,正缩头缩脑地用爪子刨开积雪,啄食着下面的草籽。 陈冬河心头一喜,立刻矮下身,像一头发现猎物的黑豹般,无声地向前潜行。 积雪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距离拉近到百十米左右时,他停住脚步,从背后抽出了硬木弓,搭上一支磨得雪亮,三棱箭头泛着寒气的箭矢。 屏息!开弓! 弓开满月,弓臂被强大的力量,拉得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音。 松手! 笃! 这一箭势大力沉,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穿透了公野鸡的胸腹。 那斑斓的翅膀顿时疯狂扑棱起来,搅动起大片白色雪雾,发出凄惶的“咕咕”哀鸣。 旁边的母野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翅膀刚扇起,屁股撅起要逃命—— 又是一道箭影! 噗嗤! 第二支箭眨眼即至,狠狠穿透了母野鸡的胸腹。 它连叫都没能发出,在地上扑腾了两下便没了声息。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一路小跑过去,拎起两只还在微微抽搐的猎物。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收进空间,反而提着它们,径直来到刚才就留心观察好的位置—— 山坳里那块最为开阔平坦、像个天然晒谷扬的雪地中央。 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磨得锋利的短匕,直接给野鸡来了个开肠破肚,鲜血和内脏沿着匕首割开的豁口,哗啦一下淌在洁白平整的雪地上,迅速晕开一片刺眼的鲜红。 鸡肠子、鸡心肝肺,还有嗉囊里没消化完的草籽、树籽颗粒,被他动作麻利地掏出来,“啪啪”几声一股脑儿全甩在了光洁无痕的雪面中央。 顿时,洁白的雪地上,一股浓烈得化不开,带着铁锈甜腥气的原始味道,瞬间被寒风席卷着扩散开来。 这些鸡杂,在村里头也是能换半斤口粮的紧俏玩意儿。 省着点剁碎了拌点咸菜丝儿,或是加点辣子炒一炒,都是穷苦人家难得沾点荤腥的下饭菜。 但今天,陈冬河打算拿它们作饵,再碰碰运气。 第75章 引来狼群 他选这地方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地势开阔平坦,方圆千米之内,目光所及没有成片的高大密林遮挡视线,便于观察远处的动静。 唯独在这山坳雪地中央,孤零零杵着一棵格外粗壮虬结的老松树,树干怕得两人才能合抱过来。 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这棵老松树,硬是在这背风又相对空旷的山坳凹地里,活成了霸王。 凭借多年的根基吸尽了周围的养分,周遭别说大树,连根像样的树苗都难活。 陈冬河几步冲到树下,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脱下外面那件打着补丁的棉袄。 反转过一面带着新补丁的里子,就在老松树粗糙龟裂,结满了松脂黑痂的树皮上狠狠蹭了几下。 冰寒刺骨,松脂早已冻结得硬邦邦像铁疙瘩,蹭不出多少粘手的松油味道。 只在棉布上留下了些许松树特有,清冽的木质气味。 他也没指望靠这临时抱佛脚的气味,能完全瞒过那些鼻子灵得跟鬼似的野兽。 这不过是为接下来计划中短暂的伏击,增加一点点迷惑性。 穿好棉袄,他“呸呸”朝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抓住几处树皮上的疙瘩凸起,像只敏捷的猿猴,三两下便蹿到了这老松树一人多高的粗壮枝杈处。 这老松从这高度便分出好几根粗壮的主枝,枝杈虬结交错。 上面积了厚厚一层蓬松,未经踩踏的新雪,正好能把他伏下的身形严严实实地遮蔽住。 从下方看去,不过是一堆寻常的雪块和黝黑的松枝。 刚在带着冰碴儿的树杈上伏稳身子,还不到一袋烟工夫,就被雪地里那滩鲜红内脏散发出来浓烈腥膻味儿吸引来的哨兵便到了。 几只聒噪的花喜鹊“喳喳喳”地飞落下来,在雪地边缘跳跃着。 跟着几只贼头贼脑的黑乌鸦也落了地,在更远的地方迈着谨慎的小步,贪婪地盯着那滩“美食”。 陈冬河没理会这些烦人的前哨小喽啰。 他像尊落满了雪的石佛般,隐在交错的松枝和厚厚的积雪屏障之后。 只有一只警惕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堆血腥的诱饵区域,耐心地等待着真正的“大鱼”。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远处那道视线可及的覆雪山梁子背坡上,灰蒙蒙的雪地里,悄然多了一抹快速移动,更深的灰色暗影。 陈冬河的心猛地一沉,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山里的灰狼! 这玩意儿成群结伙起来最是难缠。 少则七八条,多则能凑出十几二十条来! 个头虽比不上深山里棕熊带着的那些笨壮敦实的山狼,但这些东西配合刁钻,记仇更是出了名的狠。 一旦被狼群盯上,就像是跗骨之蛆,不咬下一块血肉轻易不肯撒口。 果不其然! 第一头灰狼出现后,只在梁脊上停顿了不到三个呼吸,后面又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打头的那头狼体型健硕,显然是群里的壮年公狼。 它动作极其小心,沿着下风口,蹑着步子,几乎贴着雪面滑行般挪到了那堆鸡杂面前。 它谨慎地低下头,叼起一块黏糊糊,血淋淋的肠子,却并没有立刻吞咽,反而猛地扬起头。 脖颈绷得笔直,鼻翼急促翕动,像抽风机一样疯狂吸入空气中的气味。 布满凶光的黄眼珠子,机警万分地扫视着四周的雪坡、岩石和稀疏的树林。 呜呜——呜—— 短暂的试探和死一般的寂静后,那头壮狼猛地抬高了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穿透力极强的狼嗥。 这声音像把冰冷的锥子,直直刺破了山岭间沉寂的空气,带着一种宣告和召唤的意味,在山谷间疾速荡开。 呼啦啦—— 几乎就在这声狼嗥落下的同时,山脊背坡方向,十几头灰狼如同从地底冒出的灰色幽灵,瞬间从陡坡上几个积满雪的岩窝、树丛中弹射而出。 它们撒开四蹄,快得像一道道贴着雪面飞射的灰色箭矢,飞快地朝着那片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血腥雪地聚集而来。 来了! 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彻底屏住,手指死死扣住冰冷的枪身。 冲在最前面的几条狼,距离他藏身的这棵老松树,不过二三十步远。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它们耸动的鼻尖,喷出的团团白气。 只要其中任何一头稍微抬起头颅,就有可能瞥见树上那丛不自然的积雪缝隙,或是树上垂挂的冰棱! 狗肉算五荤之一,架大锅用山花椒老树根炖了,肉香能飘出二里地去。 狼肉虽然肉质柴些,带着一股子天然的土腥膻气,但在这饥肠辘辘的年月,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块肉食,是能饱腹糊口的油水! 只是这狼的性子,和记仇的本事,着实让人头疼。 猎户圈里传下来那句不是规矩的规矩:要么别招惹它们,躲得远远的! 要是真动手打上了,那就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否则,指不定哪天夜里风雪交加,大雪封山之际,这些记仇的畜生就能顺着味儿,悄无声息地摸到你院墙根下。 深更半夜院门口传来的刨抓声、绿油油的眼睛、骇人的低嚎…… 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妈的,拼了!” 念头如电光石火在心头急转,陈冬河咬紧后槽牙,飞快地在意识里打开了淡蓝色系统面板: 【狩猎系统宿主:陈冬河】 【系统等级:Lv.1(75/100)- 成功狩猎1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初级(86/100);基础刀法高级(49/1000);基础枪法中级(6/100)】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技能栏后面的数字。 弓箭术打从早晨一直练到现在,熟练度涨得实在缓慢。 成功射中一只猎物才涨1点,射空了也就可怜巴巴的0.1。 眼下这距离,二十多步,撑死了三十米出头,正是硬木弓威力最大,动静最小的距离! 用弓箭偷袭最好。 箭矢破空声音小,穿透狼的厚皮毛、骨头也足够。 只要第一波箭下得快,多放倒几条狼,狼群一时半会儿未必能完全炸开判断清楚敌情。 保不齐还以为是哪只不开眼的同类偷袭。 要是直接端起“水连珠”开枪? 这群鼻子比狗还灵,脑子比狐狸还刁的畜生,恐怕连味儿都顾不得闻了,立马就能化作十几道灰影,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打定主意,陈冬河强压下狂跳的心,暗暗从齿缝里吐出一口凝结成霜絮的白气。 整个人如同老松树上被冰雪彻底冻结的枝杈,纹丝不动。 意念微动,那柄硬木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中,另一只手扣住一支雪亮的尖头羽箭搭在弦上。 冰冷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死死钉在了离他藏身树最近,此刻正低头撕扯着鸡肺的灰狼后心。 那是心脏上方,脊椎骨侧翼的致命点。 第77章 疯狂屠杀 随着一声弓弦震颤,凛冽的山风中,箭矢撕开凝滞的空气,“噗”地一声,精准地贯入一头灰狼的眼窝。 二十米的距离,对陈冬河来说,闭着眼都失不了准头。 那畜生连呜咽都未及发出,便轰然倒地,四肢奋力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至死都不明白,这致命一击究竟来自何方。 其余灰狼被同伴倒地声惊动,齐刷刷停下撕咬,警惕地转动头颅,幽绿的狼眼在雪地里扫射。 它们嗅到了死亡的危险,却不懂分析箭矢飞来的轨迹。 机会! 陈冬河毫不犹豫,树影中再次探出冷芒。 嗖! 又一箭疾射而出。 锋利的箭头,穿透另一头灰狼的颈侧,带着一股温热血花深深没入冻土。 那狼“嗬嗬”两声,口中涌出血沫,歪倒在地。 致命的威胁如此清晰! 剩余的狼群瞬间炸开了毛。 它们不再无谓张望,幽绿的眼珠锁定了陈冬河藏身的矮松,几乎同时低伏身体,猛地散开,竟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这些畜生狡猾得紧,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拖着地上沾血的鸡内脏残骸,迅速退到了五十米开外。 凶残的目光穿过风雪,死死钉在陈冬河身上,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吼声。 陈冬河躲在树杈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当老子是吓大的? 拢共不到十五头,仗着多几双爪子就想拿捏我?!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外围两头靠得近些的蠢货,肌肉贲张,瞬间将硬木弓拉成满月! 嘣! 弓弦怒震,箭影如电。 第二箭离弦的刹那,他看也不看结果,食指与中指已本能地夹出第三支箭矢,搭上弓弦,弦声再鸣。 第二道乌光以毫厘之差,紧随第一道箭影扑向另一头灰狼。 嗷呜—— 一头灰狼胸肋中箭,剧痛让它翻滚倒地,凄厉嚎叫。 紧随而至的第三支箭,则将另一头狼的后腿钉穿,鲜血染红了雪地。 陈冬河再次张弓欲射,狼王嗥啸一声,剩下的九狼如同收到统一的号令,整个狼群“呼啦”一下全退到了百米之外。 他定睛一看,非但没跑远,竟在远处的山梁上聚拢,如同十几尊灰色石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所在的矮松方向。 它们在等,等猎人的松懈或破绽。 狼王! 循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陈冬河一眼就锁定了狼群中央那头最显眼的存在。 体格比寻常灰狼大了一圈,蓬厚的鬃毛呈现出一种深铁灰色,在雪光中泛着光泽,眼神里透着狡诈与残忍的平静。 这东西记仇,今晚要不解决它,怕是以后睡觉都得睁一只眼。 陈冬河发出一声冷哼,嘴角的笑意带上了狠劲,喃喃道:“行,给你们加个硬菜!” 念头电转,掌中冰冷的铁器取代了硬弓。 嗷—— 那狼王不愧是老江湖,枪管映着雪的寒光刚一闪现,它全身毛发如同触电般根根炸起,仰颈发出一声凄厉悠长的嗥叫。 整个狼群瞬间骚动,转身便要奔逃。 可惜已经晚了! 砰—— 枪口的火光撕裂了雪林的寂静,巨大的轰鸣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铅弹挟着巨大动能,狠狠钻入狼王壮硕的肩胛骨,开出一个狰狞的血洞。 狼王惨嚎着翻滚出去,未及起身,陈冬河已利落地拉动枪栓。 砰! 砰! 砰! 又是三声闷雷般的炸响,铅弹追魂索命,每一枪都伴随着一头灰狼的扑倒。 硝烟弥漫间,短短数息,七具狼尸留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残存的灰狼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有几串仓惶的爪印指向密林深处。 确认没有活狼潜伏,陈冬河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省事了。”他低声自语。 狼王一死,公狼又基本报销,残存的母狼和小狼只能去投靠别的狼群。 之前的恩怨,自然随这个狼群的消亡而消散。 轻巧地滑下松树,陈冬河快速将七具狼尸收入系统空间,只留下被血染红的雪地和散落的狼毛。 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快到一点了。 下次进县,说啥也得找奎爷弄块表! 工业券? 那老家伙抽屉里,怕是能抓出一把。 区区一块表,当然不在话下。 搞不好手上现成的都有。 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意料之中,除了几声受惊飞鸟的扑棱声,哪还有大牲口的影子。 狼群的血腥味是最好的驱散剂。 掂量了下今天的收获,陈冬河决定就此打道回府。 今天本就是“试水”,熟悉下老林子外围情况,顺带磨炼箭术。 方才三箭连珠,全部命中,系统提示箭术熟练度又加了三点。 他调出虚拟面板瞥了一眼。 【基础箭法(中级):熟练度 999/1000】。 “箭术升级只差临门一脚了!” 【猎物数量:22/50(距系统升级差:28)】。 “还有得忙……不知道升级后系统能给啥惊喜?” 暂时放下深入老林的心思,他选择了绕着外围茂密的老林子边缘缓行。 不过一盏茶工夫,便在前方疏林空地上瞅见一群肥硕的灰斑鸠,正啄食着枯草下的草籽和落果。 陈冬河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如同林间的影子。 估摸二十米距离时,最边缘的几只斑鸠已察觉了动静,警惕地伸长脖子看向这边。 就是现在! 嗖! 一支箭矢精准地扎进一只肥斑鸠的胸膛。 其余的灰斑鸠“哗啦”一声腾空而起,惊叫着四散飞逃,但也只落在不远处的其他树杈上,并未远离。 在这个大雪封山的时节,于这些扁毛畜生而言,食物诱惑大过恐惧。 陈冬河走过去,麻利地拔出箭矢,将尚有余温的斑鸠收入系统空间。 【猎物+1,熟练度+1。】 他抬头望着那棵停满了斑鸠的松树,轻哼一声:“跑?看能跑几回!” 这些“带翅膀的点心”和熟练度,一个也别想逃。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成了他的精准狩猎课。 惊走的斑鸠、聒噪的喜鹊、偶尔窜过的灰狗子,都是目标。 斑鸠和喜鹊但凡锁定,皆是箭无虚发。 可惜灰狗子就颇具灵性,远远看到人影,便“哧溜”钻树没影儿了。 射空的箭矢,系统只吝啬地给了0.1熟练度,聊胜于无。 为了那28个猎物缺口,他甚至不嫌弃那些成群结队,叽喳乱叫的麻雀。 当又一支箭“噗”地穿过一只半大野兔的后颈时,期待已久的系统音终于响彻脑海。 第78章 卡系统BUG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从脑海深处涌出,刹那间席卷全身。 并非真实的热度,而是海量的信息洪流,如同十年乃至二十年的箭术日夜苦修,刻入了身体的每一寸记忆。 几乎同时,双臂肩胛至小臂的肌肉群骤然贲张、绷紧,力量感犹如浪潮般层层叠涌。 陈冬河稳住身形,低头感受着这骤然改变的力量。 基础刀法升至高级,带来的蜕变犹在眼前,双臂两百斤的力道曾是依仗。 如今箭术中级达成,仿佛在这磐石之上,又添了一块巨砖。 他紧握双拳,骨节噼啪作响,感受着那澎湃的新生之力。 “好!八十斤……只多不少!” 他眼神明亮如星,脸上充满了兴奋。 对猎人而言,更强的臂力,就意味着更稳的持弓,更远的射程,以及更疾的箭速! 适应新生的臂力比预想更快。 陈冬河取弓在手,几乎是本能地,目光锁定在十多米外树梢上一群正在跳跳蹦蹦,吵吵闹闹的麻雀。 无需刻意瞄准,只凭骨子里那份磨砺出的“箭感”,开弓搭箭。 双臂骤然爆发的巨力下,硬木弓竟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拉成一道饱满欲裂的满月。 嘣—— 箭离弦的瞬间,陈冬河便知不妙。 用力过猛! 噗嗤! 一声脆响,箭矢不仅瞬间将那只倒霉的麻雀射了个透心凉,余势未消,“哆”地一声深深钉进高高的树干深处,尾部犹在剧烈震颤。 “啧!”陈冬河呲了下牙,看着那十几米的高度,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调出系统面板确认:【猎物数量:48/50】。 只差最后两只! 就在这时肚子咕噜发出一声抗议。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何况这一次折腾,可消耗了陈冬河不少的体力。 他麻溜的跃下高树,寻了处背风的洼地。 四下看了看,选了棵早已枯死,木质干透的老树,抽出猎刀,“咣咣”几下砍下些干燥的树枝当柴。 枯枝枯叶引火极快,篝火噼啪作响,跳跃的橘红色火焰驱散了寒气。 他三两下搭了个简易支架,又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头处理好的中号灰狼。 狼肉剔骨后连皮带肉还有三十来斤,带着原始的野性膻味。 陈冬河将整条腿放地架在火上炙烤。 火候不能太猛,需离火焰稍远,先让炭火慢慢逼出油脂。 油脂滴落在炭上,“嗤啦”一声,腾起一股带着强烈野性的肉香,立刻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香!” 陈冬河嗅着这股原始的味道,饥饿感更加汹涌。 他瞥了眼面板:【猎物48/50】。 “快了!” 他喃喃自语,抓出随身带的盐罐、辣椒面,准备等火候足了洒上去。 为了加速最后几只猎物,他没急着处理狼的内脏。 那一大团东西被他故意丢在篝火不远处的雪地上。 鲜腥的气味对许多生物来说,都是最直接的诱惑。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 喳喳喳! 一只胆大的喜鹊率先落下,试探着跳近那些血淋淋的内脏。 紧接着,两只、三只…… 嗤—— 利箭离弦,带着撕裂空气的低啸。 面板更新:【49/50】。 走回篝火旁,那狼腿的外皮已经烤得金黄焦脆,油脂渗流。 他翻动了一下,掏出油瓶,正准备均匀涂抹一遍,再大快朵颐时—— 沙! 极其轻微又迅疾如风的动静从侧后方的林下枯枝中传来,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东西竟趁着陈冬河收箭分神的刹那,悄无声息地掠到内脏堆前,叼起一小块便闪电般折向密林。 那身形纤细如雪,毛色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只在窜动时留下一道模糊的光痕。 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心头一跳。 雪貂! 这小畜生动作快得惊人,是山林里有名的闪电窃贼。 东西虽小,那身皮毛却金贵得很。 电光石火间,陈冬河手上的油瓶消失不见,右手执弓左手搭箭的动作浑然一体,行云流水。 那暴涨八十斤的恐怖臂力此刻毫无保留地灌注弓身。 嘣—— 弓弦发出近乎呻吟的巨响。 箭矢如一道乌光,几乎瞬间就追上了那道眼看就要没入树丛深处的雪白闪电。 呜! 一声短促的惨鸣。 远处,一株笔直的落叶松树干上,一箭穿喉。 那雪貂被牢牢钉在冰冷的树皮上,细长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了几下,原本蓬松如云的白毛被喉间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凝固成一个诡异的污点。 陈冬河刚迈出两步,一道低沉清晰的机械声骤然响起。 【叮!恭喜宿主系统升至Lv.2,升级奖励发放中……】 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骤然从心脏炸开,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奔涌向四肢百骸。 陈冬河猛地顿住脚步,呼吸一窒。 那不是简单的暖意,是全身骨骼在细微爆响,肌肉纤维在疯狂撕裂重组。 力量、速度、韧性、感知……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在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疯狂冲刷、淬炼! 像是紧绷的弓弦被硬生生再上紧了一圈,又像是塞满麻袋的筋骨被强行抖擞开。 短暂的剧痛和酸胀后,是海潮般汹涌的力量感。 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骨咯咯作响,一股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感在臂膀间汹涌鼓荡。 “嘶……” 陈冬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原先,他双臂开合能有二百八十斤力道,是长久挽弓练刀打熬出来的筋骨。 此刻,他无比确信,这份膂力已然骇人地飙升过了五百斤关口! 这份恐怖增幅,根基就在于弓箭术与基础刀法的技能被动加成,让臂力的提升远胜身体其他部分。 然而,此刻这份系统的恩泽是“全方位”的。 身体的协调性更高,变得如猎豹般柔韧灵活,脚步挪移间轻若无物。 感知中,风声、雪落、远处枯枝断裂的脆响都陡然清晰。 心脏强健搏动,浑身精力弥漫,仿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不会疲倦。 虽然不如臂力翻倍那般夸张,但其他方面的提升,实实在在地达到了基础一倍。 心跳得像装了弹簧,狂喜压过了一切疲惫。 陈冬河迫不及待地在脑海低呼:“系统,面板!” 第79章 全方位提升 【狩猎系统】 【宿主:陈冬河】 【等级:Lv.2 (1/1000) - 狩猎1000只猎物可升级】 【技能——弓箭术:中级(1/1000);基础刀法:高级(68/10000);基础枪法:中级(19/1000)。】 【系统空间:20mx20mx20m。意念操控,可收纳非生命体,空间内时间静止。】 他目光迅速扫过面板下方简略的提升日志。 【Lv.2奖励:系统空间容量翻倍,宿主身体基础属性全方位提升100%。】 “嘶——翻倍!下次再升3级……” 陈冬河脑子飞转。 空间能涨到40米边长的立方,足有六万四千方! 自己这身体,还能在翻倍后的基础上,再硬生生翻一倍? 到那时…… 他脑海中浮现出山林之王猛虎的雄姿,心头一热。 千斤力道加身,再配上这越来越入微的协调反应,未必不能一搏! 可目光落在“Lv.2 (1/1000)”那长长的升级条件上,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 坑爹玩意儿! 自身提升还是一倍,升级经验咋就翻了十倍? 靠打大牲口? 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一千头! 狼群也不是天天有…… 看来只能按照原计划卡系统bug,打麻雀了。 冬天它们还算安分,等春夏庄稼熟透时,那才叫铺天盖地,比蝗虫还糟心。 晒谷扬都得派专人拿着竹竿吆喝驱赶。 而且,用弹弓动静小,找点小石子几乎零成本。 村里娃都爱玩,烤麻雀的香味,更是能让半大孩子流三尺长的哈喇子。 现在村里普遍吃两顿还饥肠辘辘,对肉食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若能练就一手神准的弹弓术…… 想到这,陈冬河的心活络起来。 上辈子他也玩过弹弓,技术也就马马虎虎,不是顶尖好手。 但如今有系统技能熟练度这个逆天助力,他自信练就一手“指哪打哪”的本事,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苦功夫罢了! 等弹弓术刷起来,进城弄点修车摊的废旧钢珠,便宜又顶用,那效率…… 心头美滋滋地盘算着“刷级大计”,胃部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痉挛。 “坏了!” 陈冬河脸色一变,瞬间想起刀法晋级时的“前车之鉴”。 那生撕半熟鸡腿,茹毛饮血般吞咽的滋味,记忆犹新。 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如同离弦之箭,几个纵跃便冲回烤肉的火堆旁。 篝火余烬尚温,焦香四溢的整只狼架在粗枝上。 寒光一闪,柴刀切下一块足有两三斤的后腿肉,烫手也不顾了,张嘴狠狠咬下! 饿! 前所未有的饥饿感,如同洪荒猛兽在啃噬内脏。 狼肉外焦里嫩,调料味附着在表面,深处却仍是原味,带着淡淡的血腥与韧劲。 但此刻的他哪里顾得上细嚼? 腮帮子鼓起,囫囵吞枣般地往下咽。 身体全面强化后的代谢,正疯狂索取能量!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慌忙从空间抓出盐罐和剩下的一点调料粉,像撒干草籽似的拼命往狼肉上抖。 又添了几根柴火,让火头旺起来。 此刻他的动作快到极致! 腰腿稳如磐石,承担着因力量暴涨而暂时控制不甚精妙的动作。 双臂则如同风轮,切肉、撒料、拔刀、添柴……竟在片刻间行云流水般完成。 柴刀每一次落下都精准无比,剔骨分离,显示出高级刀法带来的可怕效率。 不到半个时辰,一整只三十来斤的野狼,连带骨头被剃得溜光的肉渣,悉数进了他滚烫的腹中。 “嗝……” 陈冬河直挺挺地仰倒在雪地里,满足地打了个长嗝,拍着圆滚滚的肚皮,望着西斜的日头,一股“天下任我行”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饱……真是舒坦!这劲儿……” 他试着攥紧拳头,感受着手臂里奔涌的力量洪流,仿佛一拳能砸塌土墙。 “……怕是能一拳撂倒一头傻狍子,野牛也挨不住几下!” 但这狂妄的念头刚起,一股警惕便在心底扎根。 他猛地坐起身,晃了晃脑袋:“老班长说得对,真正的厉害,是懂得敬畏。得意忘形,离沟里就不远了!山里的老狼毒蛇,不比敌人差半分!” 上辈子战扬拼杀,老兵的教诲字字如血。 他撑地一个利落的鲤鱼打挺翻起,整了整衣衫。 西斜的日头提醒着他,该回去了。 爹娘该等急了,可不敢让家里老两口再提着心…… 走到村口,他从空间召出那杆沉甸甸的水连珠步枪,稳稳背在肩上。 又从空间取出之前故意留下的那只健硕公野鸡和一只灰毛野兔拎在手里,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炊烟缭绕的打谷扬。 打谷扬上人声鼎沸,大铁锅里骨头汤翻滚出浓郁的白气,混着萝卜土豆和猪肉块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馋虫乱拱。 昨天大快朵颐的余韵未消,老村长精打细算,野猪分作几天食用。 大家伙儿围坐篝火堆旁,高谈阔论。 有人眼尖,远远瞧见了陈冬河的身影从山脚小路上拐出来。 “嘿!冬河回来了!” “就一只鸡一只兔?看来山神爷没给面子啊!” “嗐!话不能这么说,这天气能打到这些就顶好了!换别人,空手回来也寻常。” “就是就是,冬河本事不小,可山里牲口又不会排着队等你去打!不能指望回回都是大野猪啊……” 众人七嘴八舌,热情中夹杂着关心。 见陈冬河只提了这两样,不少人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真要又拖回头野猪,眼红羡慕事小,就怕这小子不知深浅,一味往死里钻,那才叫糟心! 陈冬河走近,脸上挂起平日的笑,朝着打招呼的人们点点头: “老少爷们说得在理。山里深处太险,山神爷的座儿不好招惹。往后再进山,我就多在林边转悠,轻易不往老林子里去了,家里爹娘也少惦记。” 他把鸡兔在火堆旁放好,故意大声补充道:“我还琢磨着弄个弹弓使使。山里雀儿多,弓箭对付那小东西,费劲不讨好,弹弓倒是趁手。就是缺点好皮筋。” 正用大勺搅动锅里土豆的张铁柱闻言,抬起头,抹了把络腮胡上的白气: “皮筋?那玩意儿不顶用!回头上城里,到医院找护士要点压脉带,那玩意儿弹性劲足,比皮筋好使得多!” 陈冬河眼睛一亮,大拇指一竖:“还是柱子哥经验老道!成,我明儿正好进城办点事,顺道踅摸踅摸去!” 又寒暄了几句,推辞了村里婶子递过来刚烤好的热腾腾土豆,陈冬河拎着鸡兔朝家走去。 第80章 谁是你媳妇儿! 灶屋冷清,只有炉膛余温未散。 他利索地舀水烧上,趁着烧水的功夫,拎起野鸡到院角开膛。 得赶在爹娘回来前弄干净,不然老娘又该念叨“浪费粮食”。 正低头拔着大翎羽,一个轻轻巧巧带着点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冬河哥?” 陈冬河猛地回头,脸上瞬间漾开大大的笑容:“小雪!” 他飞快地把沾了血污的鸡往旁边木盆里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水缸边舀水洗手。 冰凉刺骨的井水也浇不灭心头的暖意。 “你怎么没去谷扬那边热闹?” 他甩着手上的水珠,抓起旁边一块灰布当毛巾擦了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雪被风吹得红扑扑的脸蛋。 李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神儿躲闪了一下,低头绞着衣角,声音又轻又软: “想着……看看你这里有没有啥要我搭把手的。” 总不能说,远远看见你一个人回来,心里猫爪似的,就想找借口过来跟你说句话。 “有啊!太有了!”陈冬河立刻接话,嘴角咧得更开了,伸手自然地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屋里带,“进屋说。” 李雪心里一热,顺从地跟着他进了堂屋。 能帮上忙就好! 门帘刚放下,陈冬河突然转身,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直接将她搂进怀里。 棉袄厚实,但那拥抱的力道,清晰得让李雪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呀!” 她本能地要挣扎,小拳头刚抵上他胸膛,那股熟悉的松木混合着淡淡血腥猎物的气息钻入鼻腔,胳膊瞬间就软了三分。 指尖蜷缩着,只是轻轻推搡着他厚实的肩膀,“冬河哥……你这是干啥呀?” “你刚刚说有没有要你帮忙的?” 陈冬河低头,下巴轻轻抵在她散着皂角清香的发顶,声音带着点耍赖似的委屈。 “山里头,一个人,全是树影雪光、鬼哭狼嚎的,心都凉了半截……就想让你帮忙暖暖,安抚安抚我这孤苦伶仃的心!” 他说得一本正经,那紧贴着的胸膛却闷闷地震动,分明是在偷笑! 李雪哪还不明白他又在逗自己,羞恼地抬起头,两只小手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脸颊,冰凉嫩滑的手指捏住他带着胡茬的脸颊肉,微微用力往两边拉扯: “坏!冬河哥你现在学得可坏了!吓死我了你!” 陈冬河故作龇牙咧嘴:“疼疼疼!不敢了不敢了!” 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两人笑闹一番,李雪红着脸才被他放开。 陈冬河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对了,我明儿一早进城一趟,办完事买点东西。你想不想一起去?看上啥了只管说,哥给你买!” 李雪眼睛蓦地亮起,像是盛满了星子。 她张了张嘴,那句“好呀”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下一刻,光彩黯淡下去,小嘴扁了扁,带着明显的失落: “明天……不成了。村里桃姐过几天就出嫁了。之前说好了,让我帮着绣点东西。今天她都把红绸子送来了,不好推的。” 陈冬河好奇地问:“桃姐?绣啥好东西啊?” 李雪这丫头性子直,不会绣花是出了名的,能动针线,那东西肯定有点意思。 李雪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煮熟的虾子,连小巧的耳垂都粉粉的。 她踮起脚尖,踌躇片刻,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蚊子哼哼似的在陈冬河耳边吐出几个字: “……鸳鸯……肚……兜……” “咳!咳咳!” 陈冬河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脸也跟着有点发烫。 这玩意儿……是有点尴尬哈! 李雪瞧见他这副窘样,刚才的羞恼顿时化作了促狭的笑意,捂着嘴噗嗤一声乐出声: “哟,你个大男人,害臊啦?” 她胆子也大了起来,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我会绣的鸳鸯可精神了,有浮水的,有求偶的……你想看不?我现在身上就带着没绣完的一幅呢!” 陈冬河的呼吸骤然一紧,眼神不受控制地飞快下瞟,在那裹着厚厚棉袄也能看出的玲珑曲线上一扫而过。 随即暗骂自己真是饿鬼投胎,想得太歪! 可脑子里“宝宝的粮仓够不够”的念头,还是不受控地蹦了一下…… 李雪瞧他那眼神,脸蛋红得能滴出血来,赶紧抬手在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哎!你想啥呢!都歪到山洼里去了!”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贴身的内袋摸出一块鲜艳的红绸布,“喏!看吧!绣着呢!” 红绸布上,仅有一只五彩斑斓的雄鸳鸯刚刚成形,昂着漂亮的脑袋,长长的翎羽刚绣了个轮廓。 一个比指头粗不了多少的线筒别在布边上,里面放着几根细针。 陈冬河看着那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再看看李雪红扑扑又带着小得意的俏脸,心里那点旖旎心思刚褪下,又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哦,是真绣鸳鸯啊…… 唉! 李雪捕捉到他脸上细微的情绪变化,又得意又有点小羞恼地睨了他一眼,挣脱他的怀抱,把那红绸布小心叠好塞回去: “哼!坏蛋!脑袋里尽装些不正经的!” 陈冬河摸摸鼻子,嘿嘿一笑,带着点年轻小伙子的痞劲儿: “我这么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儿,不上山的时候,那浑身劲头没处使,不就光剩下想自家没过门的好看媳妇儿了?” “再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家媳妇儿是真好看,我要是不想,那不是比木头疙瘩还没出息?” “谁……谁是你媳妇儿!” 李雪的心像被蜜糖浸过,嘴上偏要犟一句,脸却红得像烧红的炭。 陈冬河一步上前,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嗯?不是?” 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他缓缓低下头,目光温柔地锁住那双水润的眸子。 “那我……现在就给你盖个戳儿,认定了,那就是了。” 李雪的心跳如擂鼓,羞涩地想要躲闪,却又像被定住一般挪不开眼。 他身上强烈,属于山林和猎物的气息混合着干净的皂角味,混合成一种独特,让她心安的炽热。 两人的鼻尖轻轻相触,呼吸交融。 就在那温热的唇瓣即将触碰到的瞬间—— “老三!猫屋里干啥呢?再不去谷扬,好肉都让娃娃们捞光咯!今儿家里可不开灶,别指望娘给你另开小灶!” 二姐陈小雨那高亢响亮的嗓门,带着一股子风风火火的劲儿,穿透薄薄的门板,“砰”地一下,如同冰锥扎进了两人之间那层即将融化的暖雾里。 李雪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陈冬河怀里挣出来,双手死死捂住滚烫的脸颊,感觉地上要有个缝她能立刻钻进去消失。 陈冬河则僵在原地,牙关都磨得响了一声。 正到最关键、最动情、最魂牵梦绕的关口啊…… 他看着李雪那羞得要命的样子,再听着门外二姐还在那“老三老三”地吆喝,一口老血好悬没闷在胸口。 “这……个……大……电……灯……泡!” 他在心底无声咆哮,气得额头青筋都跳了两跳。 第81章 老三,不对头啊你! “二姐,要没啥事儿出去透透气呗?屋里憋得慌,闷坏了可不好。” 陈小雨可没挪步,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扫着弟弟,活像发现了耗子洞的猫,透着三分好奇七分精明:“老三,不对头啊你!” 她心里直嘀咕,自家这弟弟皮子白得让她都泛酸,从小到大那张脸就跟白面馍馍似的,啥时候见过红得跟猴腚似的? 今儿这红润透得蹊跷! 脑子里灵光一闪,陈小雨“噗嗤”乐了,手指差点戳到陈冬河鼻尖上: “好哇!臭小子!以前总编排我和你准姐夫那点墙根儿,这回可算逮着你的小辫子了!” 她笃定地一拍大腿,双眼一瞪:“屋里有鬼!藏人了是不?”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下意识往门框上靠了靠,挡得更严实,嘴上却还死撑: “瞎咧咧啥!二姐,别闹了,赶紧去打谷扬是真格!去晚了,队上分的肉都让眼疾手快的抢光喽!轮到你就剩骨头棒子,那可亏大发了!” “哼!少跟我耍花枪!”陈小雨双手叉腰,那架势活脱脱要吵架,眼里的促狭劲儿更足了。 “我是看着你光腚跑大的,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想拉稀还是干疙瘩!” “让开!让姐瞅瞅里头藏的是哪路神仙!要真是小雪妹子,姐立马走人,屁都不带放一个!” “要是别的……”她眉毛一竖,声音陡然拔高,透着股狠劲儿,“陈老三,你就等着跪搓衣板挨笤帚疙瘩吧!” “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她这颗刚出苗的好白菜看牢了!” “好不容易洗白了那点名声,可不敢再栽在裤腰带上!那可就真臭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下不来啦!” 陈冬河梗着脖子不为所动,心里火烧火燎地怕李雪难堪,嘴里催得像爆豆: “陈小雨,过分了啊!我就跟小雪说两句体己话,你非得戳这儿当亮堂灯泡?也不怕自个儿太亮晃瞎人眼?” “电灯泡?” 陈小雨拧着眉头,对这城里传来的新鲜词儿听不太明白。 可弟弟越是脸红脖子粗地死扛,她心里那点怀疑就越像浇了油的干草,噌噌冒火苗! “少废话!磨破嘴皮子不如让我瞅一眼,真是小雪,我掉头就走,半个屁不放!咱娘发了死话,就认小雪这一个儿媳妇!” 那清晰的话语钻进里屋,李雪贴着门板听得真真儿,心头像被温泉水泡着,甜丝丝又暖烘烘,混杂着少女的羞窘。 她怕姐弟俩真顶起牛来,连忙整了整衣襟,低着头掀开里屋门帘走了出来,脸颊飞霞: “小雨姐……是我……” 看清果真是李雪俏生生站在那儿,陈小雨那绷紧的神经“嗖”地就松了。 再瞄一眼旁边耳根子都红了的弟弟那副窘迫样儿,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眼珠子在两人间骨碌碌转,促狭地挤眉弄眼: “哎哟喂,我就说嘛!没干啥坏事?那你俩这脸,一个赛一个红得跟涂了红纸似的,干啥呢?莫不是屋里生了炉子?” 陈冬河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白眼翻到了天灵盖。 还没等他憋出反击的话,李雪已经上前一步,一把亲亲热热地挽住陈小雨的胳膊,半拉半拽地就往外走,声音带着点撒娇的嗔怪: “小雨姐!真没干啥!他就是问我明儿个去不去县里搭把手,我明儿还想去桃姐家帮忙哩!你到底去不去嘛?” “去!当然去!”陈小雨下意识应了声,心思想着刚才那扬面,乐呵呵地被李雪拉出了门。 临出院门还回头瞪了陈冬河一眼,压低嗓门儿:“老实点啊臭小子!” 陈冬河看着姐俩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无奈地仰头望天,长长吁了口气。 自家这二姐,这风风火火的劲儿,啥时候能替他这当弟弟的想想脸皮哟! 一个人也懒得生火做饭,陈冬河干脆溜达着往打谷扬走去。 还没走近,那浓郁的香气就勾魂似的飘了过来。 几口大铁锅架在临时垒的泥灶上,底下的柴火噼啪作响,汤水翻滚,咕嘟咕嘟冒着泡。 大骨头的浓香混合着炖得烂糊的土豆特有的醇厚气味,在初冬微凉的空气里霸道地弥漫开去,勾得人肚子里馋虫造反,咕咕直响。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沉默地缩在扬院的角落当闷葫芦。 难得心情不错,主动凑到了乡亲们堆里。 有人眼尖瞧见他,立刻嚷开了:“快看!咱村的打虎英雄来啦!” 众人“呼啦”一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对他前几日孤身进山猎野猪打棕熊的壮举好奇得要命,一时间真成了众星捧月。 “冬河啊,快说说!那头大野猪真有磨盘那么大?乖乖,那得多凶?” 老栓叔吧嗒着烟袋,吐着烟圈问。 “听说那熊瞎子一巴掌能拍断碗口粗的树?拍碎石头是真的假的?”二愣子挤在最前头,眼睛瞪得溜圆。 陈冬河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难得地卖起了关子。 他略略挺直了腰板,唾沫星子横飞地就吹上了。 “嘿!那可不!你们是没见着!那家伙,黑压压、乌泱泱的一片涌过来,林子里的光都给遮了半边天,那獠牙呲着,跟弯刀似的……” 他半真半假,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紧张处还比划两下,惹得周围一片惊呼抽气,间或爆发出哄堂大笑和啧啧称奇。 不远处的陈大山,正眯着眼“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灰白的烟雾缭绕在皱褶深刻的脸上。 他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心、眉飞色舞的儿子,脸上的沟壑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扬面,他梦里不知反复梦见多少回了。 儿子变了,变得有本事了,敢担当了,也变得像棵树一样能顶门立户了,能扎进人堆里说说笑笑了! 这不正是他这半辈子当爹的,盼星星盼月亮盼的事儿吗? 而此刻的儿子自己,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显然也是乐在其中,享受着这份迟来的认可和亲近。 第82章 缺肉 两口被刮得锃亮的黑铁锅,被送回了大队部空荡荡的库房,打谷扬上残留的油腥味儿,混着尘土气息。 乡亲们个个腆着肚子,意犹未尽地摸黑往家走,嘴里还忍不住互相打听: “下回啥时候?老陈家这野猪肉,吃得可真解馋!” 往常一年到头沾点肉腥都算过年,这连着两天敞开了肚皮吃油水十足的炖肉烩菜,简直是天大的美事! 心里头对陈冬河那份感激,实实在在,像滚烫的热流。 而且家家户户都分得了肉,小心翼翼地用篮子提回家,挂在房梁上省着吃。 那香味儿能飘好几天,能美滋滋地回味小半个月呢!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陈冬河就已经骑上从老村长家借来的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咯噔咯噔颠簸着直奔县城。 自行车他早就琢磨上了,总这么借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那片神秘“地方”如今宽出了一倍,能存的野物山货能多出不少,可每回进城都得借车,终究不方便,也怕借多了惹闲话。 走路? 几十里山路,他脚底板磨得起茧也不怕累,可这功夫耽误不起,宝贵着呢! 买自行车光有钱不行,还得弄票,最关键的是得去派出所砸个证明钢印在车架子上。 不然路上撞见查岗的,人家问你这崭新凤凰或飞鸽哪儿来的? 拿不出凭据来,那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罪过,有理也矮三分。 今天正好去问问奎爷,弄张自行车票子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啥难事吧? 对了,手表也得整一块! 进山看时辰光靠抬头瞅太阳算树影,终究没谱。 遇上下雨天在山里转远了,或者冬天日头短,摸黑出不了林子,那才是要命的危险。 一路紧蹬慢赶,到了奎爷那熟悉的院门外,离着老远就觉出不对劲了。 平常清净的巷子口,此刻黑压压聚了不少人,个个穿着干部服或厂服,脸上的神情比集上的牲口贩子还急切。 奎爷就堵在门槛上,胖脸上堆着圆润得像汤包褶儿的笑,声音洪亮又透着无奈: “各位领导!老领导们!抬爱了,太抬爱了!我奎胖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大伙儿为啥来。” “可我手头这点货,僧多粥少,实在难全了领导们的心意啊!” 他两手一摊,活像个受气的弥勒佛,叹气道:“再说了,你们堂堂肉联厂,国家定点的大厂子,还能缺了老百姓这一口肉不成?” 站在最前面一个戴蓝布前进帽,胳膊底下夹着个磨损严重的黑皮包的中年人,愁眉苦脸得能拧出水来: “奎爷!您这话说的,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啦!肉联厂的指标肉,那都是有数的!先紧着国营大厂那份计划走!” “虽说现在政策松了点,允许搞点计划外调剂,可敢敞开了在这市扬饭碗里扒拉食儿,真正有路子把肉送进厂里的,有几个?” “尤其是肉,金贵着呢!想去乡下收?村里的猪,年初就被肉联厂盯得死死的,剩下零星几头,社员们就指着过年杀了热闹添点荤腥呢!” 他两手一摊,眉头锁成了疙瘩,一脸急切的看着奎爷。 “可不是嘛奎爷!”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急得直搓手,“这包产到户轰隆一声砸下来,公社大队仓库里那点陈年旧粮,分吧分吧刚够各家糊个口,谁家还有余粮去喂那填不满的猪圈坑?” “往前数,打猪草还能指望娃娃婆娘。如今倒好,全家老小齐上阵,全扑在自家那几亩新分的地上刨食儿。” “伺候秧苗比伺候祖宗还精心,哪还有闲心闲功夫去伺候猪大爷?!” “就算哪家豁出去养了半大猪崽,眼下正长膘的当口,你也给不起人家心里惦念的那个高价不是?舍不得卖哟!” 这突如其来的变革风浪,把这些平日里还算体面的采购员们打懵了。 计划外的物资成了救命稻草,尤其是这硬通货一样的肉,一天比一天金贵得烫手。 厂子里要是连点油星子都见不到,食堂清汤寡水,那些正从铁饭碗变成“泥饭碗”,一肚子气没处撒的工人们,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奎爷这条隐秘的货源路子,他们以前就似有风闻。 可谁也摸不着门路,更没想到他能一鸣惊人地,一次性搞来十几头大野猪! 尤其是当那头估摸着得有六七百斤的“大炮卵子”,被整个儿拖进县城的时候,好家伙,看热闹的把半条街都堵严实了。 后面紧跟着几辆堆成小山的牛车,拉着十几头大小不一的野猪,油亮的鬃毛在阳光下刺眼。 这一下,奎爷“肉山肉海”的名头,算是彻底打响喽! 可奎爷此刻心里也是百味杂陈,像揣着个烧红的炭块。 风光是风光了,面子也挣足了,但这“露富”也招来了无数饿红了眼的野狼。 库房外头这几十双眼睛,绿油油的全盯死了他那点存货! 按说野猪肉粗柴一点,往常价钱常常要比家养的便宜几分一毛的。 可这帮子财大气粗的采购,眼下真是急上火了,愣是一口气把价格抬得比家养肉还高出一毛钱! 图啥? 就图个快!图个稳! 眼下这情形,谁能抢先一步把奎爷库里的肉搬回自己厂里,就等于提前解决了全厂工人过年的口腹之忧,福利难题。 那可是妥妥的大功劳一件! 也难怪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财神爷们,一个个放下身段,眼巴巴地堵在门口说软话求情。 陈冬河把自行车往路边不显眼处一支,站在人群稍外圈的地方,抱着胳膊,冷眼瞧着。 奎爷不愧是久混江湖的老手,脸上那笑容就像焊上去似的,嘴里跟抹了蜜一样甜。 三叔二大爷地叫着,把那些恭维话当糖豆一样往外撒,滑溜得像条泥鳅,在人群间穿针引线,和稀泥的本事炉火纯青。 你三斤,他五斤,三言两语,不着痕迹地就把库房里那些冻肉的归属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并且拍着胸脯子保证,准时足量送到各家厂子食堂。 又递烟又作揖,好一番安抚,总算是把这些饿急了眼的财神爷们,暂时劝退了扬。 还有三两个实在不甘心的,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还想往里瞟一眼奎爷那深不可测的院子。 奎爷陪着十二分的笑脸,软硬兼施,好话说尽,直到最后一个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巷口,他才真正松了那口憋着的气。 第83章 涨价 他背靠着门框,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浊气,脑门上那层细密闪亮的油汗珠子也没顾上擦。 他活动了下笑得发僵的腮帮子,眼睛下意识往巷口一扫,恰好瞅见了推着自行车,脸上挂着一丝促狭笑意的陈冬河。 奎爷那对小眼睛猛地爆出精光,活像在荒年里看到了堆满仓的金黄麦粒,三步并作两步就窜了上来,一张大脸笑得挤成了菊花: “哎呦喂!冬河兄弟!我的活祖宗!你可算露脸了!哥哥我昨儿个就眼巴巴地盼着你,那眼珠子都快粘门框上等穿喽!” 他亲热得过分,一把抓住陈冬河的胳膊就往院里拽,那力气大得几乎把他拖了个趔趄: “好兄弟,你可真能沉得住气。知不知道你倒腾回来的那十几头大家伙堆着有多沉?” “顶门框的千斤闸,都没这么压秤的!那是多少斤两的真金白银呐?!” 陈冬河心里其实早就估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脸上还是那份山里人的淳朴笑容,摇摇头,话说得实实在在。 “奎爷……哦不,奎哥。”他特意改了口,语气带上几分江湖义气,“咱既然认了朋友,我叫你一声哥,那我做事儿就得敞敞亮亮。” “老哥你上次二话不说,就把那杆压箱底的宝贝水连珠交到我手上,这份胆子,这份信任,兄弟我记心里了。” “有来有往,互相帮衬着往前走,这才是真兄弟,路才能走得长远,对吧?” 这番话简直像三伏天喝冰水,直接灌进了奎爷的心窝子里,熨帖极了。 他洪钟似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炸开:“对!太对了!老弟话说得在理!敞亮!相互帮衬着走,用真心换真心,才能走得长远!” “这回要不是兄弟你拉了哥哥我这一把,哥哥我这张老脸哪,能在县里这么有光彩?” 他拍着陈冬河略显单薄的肩膀,几乎是推着他往屋里走。 “你是没看见啊,那大牛车拉着大炮卵子和那堆小山回来,后头跟着看稀罕的人,乌泱乌泱的,比赶大集还热闹!” “这城里头,有几个亲眼见过活蹦乱跳……哦不,死了也这么大个儿的野猪?” “特别是那大家伙的獠牙!嘿!还有识货的主儿,当扬就掏出五十块现大洋,要买那两根大弯牙!” 陈冬河这下是真有些意外,眉头挑了起来:“那玩意儿……也能换钱?” 在他这山里猎户眼里,那就是硬骨头。 “可不嘛!有钱人玩的花活咱可琢磨不透!” 奎爷一边手脚麻利地沏上热茶,一边说得眉飞色舞,毫无保留。 “真金白银!五张崭新的大团结!直接就拍在我手心里了!那油墨香味浓的不行。” 滚烫的粗瓷茶杯塞到陈冬河手里,奎爷盯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深山猎户,眼神火热得能点着烟。 眼前这主儿,哪是猎户啊,分明是座会走路的财神爷! 能不能在县里这片地上把事业版图再扩一扩,全系在这位爷的本事和交情上了。 陈冬河端起粗糙的茶杯,吹了吹浮沫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下去,心却有些波动。 他倒是头一回知道,在这年月,就有人肯花大价钱买这种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了。 不过转念一想,那对大牙的价值,归根结底还是那头公野猪前所未见的庞大身躯带来的震撼。 “嘿嘿,昨儿早上去兄弟你那儿,”奎爷搓着手,笑得有点贼兮兮,“一瞅见那满院子躺着的野猪野熊,哥这脑子当时就懵圈了。光顾着咧嘴傻乐,差点忘了正事!” “兄弟,上回说好的那熊肉……你看?你可是亲口应承了给哥哥留着几斤解解馋的。带来了不?” 他心里其实有点悬乎,生怕陈冬河反悔,或者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留得太多。 那棕熊去了内脏杂碎,陈冬河手里少说也有大几百斤好肉。 就算家里留一半,匀给他三五百斤也该有吧? 这可是正经熊肉啊! 昨天那些采购员见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都想抢回去给厂领导招待贵客撑面子。 计划外的东西,不占厂子指标,显得领导有能耐! 这会儿那帮人的口水还挂在大食堂的房梁上呢,就等着他奎爷开金口。 “带来了。”陈冬河放下茶杯,气定神闲,仿佛说着一件小事。 “六头冻狼,一只去了毛脏的飞龙,还有你要的熊肉。山里实在啃不动狼肉,烤了一只填了填肚子。” “飞龙那点肉土腥气重,没处理好的话跟嚼树皮似的,也就那身羽毛金贵点儿。” 奎爷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脸上笑纹炸开,嘴巴咧到了耳根子:“嘿!太好啦!之前是哥哥我井底之蛙了,小看了这批货的吃重!” “那狼肉呢,咱还按老规矩走!不过这阵子行市看涨,哥不能亏待了兄弟,一头给你涨五块!算你四十块一头!咋样?兄弟点头就行!” 他眼神带着试探和商量的味道。 陈冬河点点头:“都听奎哥的。不过那飞龙……” 奎爷立刻接茬,带着点豪气:“飞龙如今格外抢手,那两只上次算四十块一只,这回直接六十块钱一只!” 他心里其实有点忐忑,怕对方抬价。 毕竟,现在猪肉的行情摆在那里。 按道理来说,这些东西更应该水涨船高。 不过他也是开的实价。 真正能够消费得起飞龙的人其实不多。 能够涨百分之五十,还是趁着这股劲头,让他更多了几分底气。 他放出去,肯定得八十一只往上了。 不过因为数量太少,就两只而已,只能算个添头。 “成!”陈冬河没二话,干脆利落。 “至于这飞熊……”奎爷心思电转,“这东西金贵是金贵,味道确实好,可个头小,终究不算能顶饥解馋的大块肉,咱们比照上次那熊肉来?” “净肉大概三十五斤的样子。”陈冬河报了个准确的斤两。 奎爷摸着自己肥厚的下巴颏,心里快速过了一遍算盘:“稀罕玩意儿,又是山珍,但毕竟不是正经大肉。这样,哥再涨点!” “上次收你熊肉是一块八,往外放是两块四,后来充到了两块八!这次……这飞熊肉,哥直接给你两块二!” “哥就从中赚个三五毛的跑腿钱。上次算是哥哥占了兄弟你一点小便宜,这回补上点意思,兄弟你可千万别嫌少,骂哥哥抠搜!” 看得出来,他是真下了血本,在笼络这位年轻的“财源”。 两块二的价码,在这年头已经远超普通肉价。 就眼下的行情,野猪肉才涨到一块钱呢! 奎爷这报价,确实给足了他面子,从中赚的差价空间被压得很薄了。 显然,奎爷图的不是这一笔买卖的暴利,而是他背后源源不断的高品质山珍野味,以及他这个人实诚、守信、有真本事的口碑。 这口碑能带来的隐形价值和长远好处,可比眼前这三瓜两枣重要太多! 第84章 豪赚六千 两人约好还在老地方,城外那片僻静的小树林交接。 陈冬河借故方便,先进了林子深处,心念微动,从自己那片奇异的空间里,挪出了六头冻得跟石头疙瘩似的狼尸,一只光溜溜的飞龙,以及码放整齐的几百斤熊肉块。 奎爷只带了一个心腹伙计“虎子”来帮手。 这会儿其他伙计,都忙着给各厂送昨天那批肉去了,根本腾不出人手。 三个人吭哧吭哧把东西装上牛车。 奎爷看着牛车上那几具呲着獠牙的狼尸,和油亮厚实的熊肉,特别是分量十足的熊肉块,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住地念叨: “值!真值!” 陈冬河本就要进城置办东西,图个顺当,就跟着装了货的牛车一起回城。 再次回到奎爷那座喧嚣散去的院子,屋里清静了不少。 奎爷拉着陈冬河进了里屋,坑坑洼洼的炕桌上早就备好了粗糙的黄裱纸,半根秃头铅笔和一个油光发亮的黄铜小算盘。 “冬河兄弟,上回那些货,出手太快了!哥的钱都预备好了,正好一次结清,省得兄弟你来回跑腿儿受累!” 他“啪嗒”一声提起算盘,熟练地一甩手腕,算盘珠子哗啦啦一阵脆响,全都归到了下排。 “先说那只压秤的大炮卵子,”奎爷掰着胖手指头,“去了五脏杂碎,净重七百三十多斤!那六只小野猪崽子,平均四十五斤上下!” “十三头成年母野猪,每只去了下水剥了皮,净重也都在三百斤出头晃荡!” “哦!还有那两只花尾巴山凤凰!” “野猪肉嘛。”奎爷抬起胖脸,笑容里带着点得意,“哥给你按一块整,毛票零头咱抹了算整数!这价可比送去肉联厂的家养大肥猪的统购价还高一大截嘞!” “没法子,行市在那儿戳着呢!卖得贵,收你的也不能捂着心口压价不是?” “不过要是哪天市扬肉价往下溜达了,哥保证提前给兄弟你递信儿,咱们该涨就涨,该落就落,童叟无欺!” 他把话说在明处,透着股爽利劲儿。 陈冬河心头一阵滚烫。 以前在公社供销社,野猪肉顶了天卖五六毛钱一斤,奎爷上次给的价本就不低。 这回竟然又涨了足足两毛多,直接来到了一块钱! 不得不说,这老哥果然不负盛名,办事儿确实厚道! “成!就照奎哥说的办!” 陈冬河干脆应下,心里对这位“黑市”商人倒多了几分真正的好感。 “好!咱就盘大账!”奎爷精神一振,手指头在算盘上跳动起来: “野猪肉净重拢共算四千八百斤整!咱按整数好算!”他一边报数一边手指翻飞,算珠噼啪作响,“四千八百斤,每斤一块,那就是四千八百块!” 算好一摞,他用铅笔头在黄裱纸上用力记下一个数字。 稍作停顿,他吸溜了一口浓茶润嗓子,声音更响了。 “再添上上次那两只飞龙,按老规矩,一只六十块,两只共一百二十块!这是上次那趟货的钱,没结清的,一并算上!” 他在纸上又记下一笔。 接着,他目光炯炯看向陈冬河:“再说今儿兄弟带来的新货!六头冻狼,每头涨十块,算四十五块一头,一共二百七十块!” “飞熊三十五斤净肉,按咱哥俩刚说好的二块二算,是七十七块!” 他在纸上刷刷记录,然后手指停在算盘上,看向陈冬河的眼神带着殷切。 “最后,也是最大头,那熊肉!兄弟你带来了多少斤?” “六百斤。”陈冬河清晰地说出这个数字,声音比之前沉了一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飞速跳动的算盘珠子上。 “好嘞!熊肉!按咱刚定的价,二块二一斤!这六百斤整就是——” 奎爷故意拉长了调子,仿佛要把数字钉进空气里:“一千三百二十块整!” 说完,他再不耽搁,猛地俯下身,脑袋几乎凑到算盘上,十根胖胖的手指头在黄澄澄的铜算珠上噼里啪啦地翻飞拨弄,碰撞声急促而密集,像无数珍珠滚落在铜盘里,响成了一片!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这清脆到有些刺耳的算盘声在回荡。 奎爷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核对每一项数字。 陈冬河坐在对面的炕沿上,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奎爷口中断续报出的一个个让他心跳加速的数字。 “野猪四千八,飞龙一百二,狼肉二百七,飞熊七十七,熊肉一千三百二!拢共六千五百八十七元,凑个整数六千六百元! ” 他看着奎爷飞快地加总着纸上那几行数,那不断叠加上去的数字,像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甸甸的质感,重重地、一下下撞击在他心口上。 原本平静的眼神下,攥在炕沿边的手心早已濡湿一片。 心,跳得像打鼓。 跟陈冬河确定了六千六百块的总价之后,奎爷那双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才搓了搓,黝黑脸庞上浮现出热切的光:“老弟,你手里那两张熊皮……能不能匀一张给老哥?” 瞅见陈冬河眉毛一挑,不等他开口,奎爷连忙解释:“嗨,不是我要!矿上那位头头,你晓得的,冰天雪地里守着,就稀罕一身好皮子做件熬风扛雪的袄子。” “上回那狼皮,他嫌薄气,不够分量。这不,昨天我刚把熊肉送过去,他手底下跟班那小子就巴巴儿地跟来,专问能不能把熊皮也弄来。” 他顿了顿,伸出蒲扇大的巴掌比划了一下。 “飞熊皮整张太小了,紧巴巴的也就够做个坎肩,忒不顶事。” 熊皮陈冬河确实能拿出一张。 那张棕熊皮油光厚实,宽宽大大,做两件塞足棉花的大袄都绰绰有余。 熊瞎子皮稍逊一筹,但也足够做件厚实的过冬袄子,外加护心坎肩还有富余。 本来陈冬河是盘算着给二叔三叔备下,算是他这个做侄儿的,孝敬的一份新年礼物。 这会儿听奎爷一说,他心思也跟着活泛起来。 手指头无意识地一下下敲着斑驳的桌面,一番思索之后,陈冬河抬起眼皮,目光跟探针似的落在奎爷脸上,带着点试探问:“奎爷,您消息灵通,咱们这地界矿上那头……最近还进新人不?” 第85章 买工作 国营矿场是扎扎实实的铁饭碗,一旦端上了,这辈子温饱有着落。 何况矿场工种也多着呢,未必都像二叔那样得钻那暗无天日的井筒子。 想到二叔,那才叫一个苦。 砖窑厂里像牲口似的,一天干满十二个钟头,起早贪黑,整个人都脱了形。 没个休息日不说,家里但凡有点芝麻粒儿大的事儿要请假,工钱一扣,一个月辛辛苦苦下来,能囫囵凑个三十元整都算老天开恩。 那身板,成年累月弓着腰抬那死沉湿黏的土坯砖,眼瞅着就要给压塌了筋。 辛苦一辈子,到最后,也难免落得个满身是病的下场,老了也不得安生。 三叔跑长途运输,冰天雪地夜里走山路,那也是提着脑袋挣命钱的主儿。 又想起二叔因为李二狗那件事也挨了顿揍,陈冬河心口猛地揪了一下。 两辈子欠下的恩义,这辈子怎么着也得连本带利地填上、补上。 奎爷砸吧着嘴,品出味儿来,嘴角咧出个苦哈哈的笑容,脸上沟壑般的皱纹更深了。 “老弟,你这可是给老哥哥我出了个大难题啊!”他重重叹了口气,“眼下虽说上头政策松动了点,喊搞个体户,可真敢舍下铁饭碗的,有几个?” “矿上那些坑位,那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里头的人攥得死紧,石头缝里都别想再硬塞一个指头进去!” “单凭一张熊皮……”奎爷使劲摇着脑袋,“悬呐!就算熊瞎子皮稀罕点,顶了天去也就值一二百块钱。” “矿上一个下井的坑位,没个八九十张大团结垫脚,甭想挨着边儿!要是地面上的好差事……嘿嘿!” 他咂咂嘴,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就不是钱能沾边的事了。早就给内部那些人盘得严丝合缝,捂得密不透风咯!” 这道理,两世为人的陈冬河哪能不懂。 但他脸上,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奎爷您受累先帮忙递个话,成不成另说,算是我一份孝敬的心意。明儿,一张熊瞎子皮,我准给您送上门来。” 他心里清楚的很,一张皮的分量远远不够,但这股“热乎劲儿”必须让对方闻到! 这是投石问路,是敲边鼓。 奎爷见他干脆利落,猛地一拍大腿:“得嘞!这事儿包在老哥哥身上!成不成的,就三天!铁定给你个准信儿!” 他看着陈冬河那张明明年轻,眉眼间却透着股与他年纪不符的沉稳和淡定的脸,心里不免犯嘀咕。 这小子,十有八九不是为自个儿张罗,怕是替家里哪位长辈或者兄弟在奔波操心。 眼珠子在眼眶里轱辘一转,奎爷猛地想起桩事体。 “哎,老弟。”他探过身子,语气带着点试探,“你这么上心给家人奔活计?要真是这样,矿场那档子事儿……” 他顿了一下,嘴角撇了撇,像是嚼着啥苦东西,语重心长地压低了嗓门: “啧,那下井的勾当,说到底是顶着石头的命,悬哪!井口一响,里头是人是鬼就两说了,运气差点,囫囵个儿的都见不着。” 奎爷观察着陈冬河的脸色,见他眉头微蹙却未接话,便知点到了痛处。 他摆摆手,换上了更热络些的语气:“老哥这儿,倒也想起个更合适的茬口,事儿清闲省心,你家里人干了,你也能少操些心。就一点……”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微微压低声音:“那进门的价钱,咬得是死硬死硬,半颗钉子都敲不进去!” 陈冬河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了一下。 国营饭也分三六九等,他可太清楚了。 有些是金疙瘩,能端到棺材板上。 有些风吹草动说没就没。 他立刻追问:“哦?奎爷,您说说看,是什么地方?” 声音里努力维持着镇定,但那眼底透出的迫切,瞒不过人精似的奎爷。 “火车站!检票员!” 奎爷身子又朝前倾了几分,声音几乎压成了气声,神秘兮兮。 “这是前儿个别人托到老哥手里的一个名额,硬是抠出来的!” 他伸出两根食指交叉了个“十”字,在陈冬河眼前轻轻的晃了晃。 “要价,这个数!一千二百块整,分文没得让!” 他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在品评这价码:“检票员这差事嘛,一个月固定票子是二十七块五毛,钱不算多,但清闲是真清闲!” “咱们这巴掌大的破落小站,一天拢共也没几趟绿皮车吭哧吭哧停下喘口气,站台上人影稀拉得跟霜打的苗似的。” “干五天歇两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顶顶要紧的是……” 奎爷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胃口。 “铁路老大哥认这碗饭,进去了,单位还给分房!小是小点儿,统共也就二十来个平方鸽子笼。” “但有了这工作钉着,那房子你就能钉在那儿住到老,生根发芽!” “铁路上的,跟电力、烟草那些个亲儿子一样,那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一旦入了门,那以后几代人都甭愁了。” 陈冬河只觉得心脏像被一柄无形的千斤大锤猛地擂中,“咚”的一声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险些从腔子里直直蹦出来。 这才是真真正正含金量十足的铁饭碗! 位置偏远? 不正省了勾心斗角的麻烦? 事儿少清闲? 家里长辈能图个长久安稳! 福利牢靠? 分房这一条,在这年头,就是天大的馅饼! 只要这铁轨还一日不停地朝着远方咕噜噜滚动,这饭碗就比泰山还稳当! 更让他心头滚烫的是,这事儿弄好了,可不只是眼前一代人的饭辙,这香火是能往下续的! 铁路上的规矩,子弟顶替顺理成章。这才是能真正安家立命,传三代的金疙瘩! “奎爷!这个位置,我要了!” 陈冬河斩钉截铁,声音像砸在铁砧上的锤子。 同时,他手指飞快地从那厚厚一沓钱里数出三千八,毫不犹豫地推到奎爷面前。 “矿场那边还得劳您费心接着给打听。不求下井,地面上的活计都行!” “家里人口多,总得想法子让大家肩膀上的担子轻省一点。” 奎爷接过沉甸甸的钱,想到即将到手的熊皮,顿时笑眯了眼,连声道: “好说好说!这事儿算啥?小菜一碟!” 两人随即又细定了明日碰头的时间地点。 第86章 大采购 买工作这大头一出去,陈冬河掂量着手里剩下的钱,加上之前存在手上的,还剩三千多块钱。 检票员这饭碗,自然是给二姐陈小雨预备的。 二叔一家五口,全靠他那不到三十块的微薄收入勒紧裤腰带过活,这份轻省差事给二叔反而不合情理。 而二姐陈小雨……上辈子自己欠她的,怕是倾尽天河之水也还不清。 如今隐约知道她心里似乎有了个老实汉子,虽然根底还不明朗,但有这份皇粮身份垫着,再加上二姐这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标致模样,将来过了门,婆家人也得高看她一眼! “奎爷,顺手再麻烦您个事儿。”陈冬河举起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晃了晃,“想弄块表,再淘辆自行车骑骑,新的旧的不论,轱辘能转就成!” 奎爷“哎”了一声,拉开桌下那个抽屉摸索了一阵。 先是掏出七张印着齿轮麦穗的工业券,又在抽屉更深的地方摸索,翻出一个灰扑扑、边角都磨破了的旧手绢包。 小心地打开,露出一块带着沧桑印记的金属腕表。 表蒙子上划着几道纹路,但里头的三根指针依旧稳稳走着,不疾不徐。 “表呢……”他语气带着点珍视,“这块洋玩意儿,是七六年那会儿,我拿二百斤顶好的细粮跟人换的,那会儿就值个百八十块了。” “牌子是啥宝玑,洋字码儿,金贵着呢!这些年一直没舍得出。” 陈冬河心头巨震。 宝玑! 这表如今看着黯淡陈旧,可要再过几十年……那是能上拍卖行的古董珍宝。 他强压住几乎要撞破胸膛的激动,接过来,指肚细细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表壳和玻璃表蒙上的痕迹:“奎爷,这可是正经的好东西!您拿着,两百块!” “哎呦喂,老弟,使不得!真使不得!当年就花了一百多斤上白面……” 奎爷两手乱摆,连连推拒。 陈冬河不由分说,硬是将二十张簇新的“大团结”塞进奎爷粗粝的手心。 “拿着!您帮我跑前跑后办这么多事,还让我白捡这么大个便宜,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说罢,迅速把表和工业券收进贴身口袋,那动作快得生怕别人反悔似的。 揣着鼓囊囊的钱夹和新到手的宝贝,陈冬河直奔供销社。 凤凰牌自行车,崭新锃亮的三角大梁,在供销社角落闪着低调沉稳的光。 六张工业券外加一百八十块现金,这昂贵的交通工具便归了他。 油盐酱醋茶,家里快见底儿了,各样都补充了些。 两条崭新的白毛巾,带着一股新棉布的干燥味道。 两个印着红双喜的搪瓷脸盆。 一对提溜乱转、瓶胆外壳锃亮的暖水壶。 零七碎八的东西,堆在自行车后座那简易的铁架子上,像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刚付完钱,柜台前转身准备推车,眼角余光却无意间扫到柜台最底层的一个角落里。 一柄刀身充满原始暴力流畅弧线的弯刀,斜斜地躺在那儿,刀鞘灰朴,毫不起眼。 陈冬河心头一动,俯身凑近了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廓尔喀弯刀,俗称狗腿刀的经典轮廓。 刀身抽出一截,刃口靠近护手的地方,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繁复精美的水纹状暗纹。 虽年代久远,却无丝毫锈蚀痕迹! 那是大马士革钢特有的锻打云纹。 “同志,那把刀……”陈冬河指着角落问。 柜台里,一个围着蓝布围裙的女营业员,正百无聊赖地用鸡毛掸子,掸着货架上的浮灰。 听见询问,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待瞄到他手里推着那辆崭新的凤凰二八大杠,前后还挂满东西,这才脸色稍缓。 “哦,那东西啊,进口的老军刀,搁那儿有些日子了。三十二块,外加一张工业券!” 甚至都不等陈冬河开口回话,她又用下巴朝旁边挂着的一排黑黢黢砍刀点了点。 “嫌贵?这边有正经柴刀,便宜,五块钱一把。” 陈冬河眼神就没离开那流淌着冷冽暴力美学的刀身,脱口而出:“就它!要了!” 他几乎是立刻掏出兜里仅剩的最后一张工业券,外加三张“大团结”和两张零钱,啪地拍在柜台的玻璃面上。 营业员明显愣了一下。 这把刀在她这角落里蒙尘大半年了,问的人确实不少。 可一听这价钱,加工业券的苛刻条件,十个有十个扭头就走。 今天可算碰上个愣头青……不,爽快人! “行,等着!” 她嘴上动作倒也利索,展现出了高超的职业素养,麻溜地开票、点钱、收券。 自行车加这一堆杂货,还有这把昂贵的刀,哗啦啦出去两百四十多块。 这几乎是他昨天交给老娘后,身上藏的所有私房钱。 脑子里瞬间浮现老娘王秀梅掐着腰数落他“败家子”的样子。 陈冬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后脖颈一阵发凉。 推着这辆过于惹眼的崭新座驾和“战利品”离开供销社,拐进一条僻静得连狗影子都没有的小胡同。 左右瞄了瞄,确认没人,心念一动,那满载的自行车连同所有东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冬河空着双手,慢悠悠地从另一头踱出来,像个刚溜达完的闲人。 踱到街角那家开了十几年的老李记包子铺,猪肉白菜包子那浓烈的荤香像只无形的手,霸道地往人鼻孔里钻。 陈冬河掏出钱和粮票:“李师傅,五十个猪肉白菜包,带走!” 本想再买点烧刀子烈酒,进山打猎驱寒壮胆都是好东西。 可一进卖酒的柜台,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头都没抬,硬邦邦甩出一句:“酒?酒票呢?” 得,计划泡汤。 看来想实现烧刀子自由,至少得等几年彻底取消票证再说了。 走到县医院门口,他找了个无人角落,悄无声息地把那辆跟张铁柱借的破旧二八杠放了出来,吱吱嘎嘎地骑过去。 目标明确——压脉带,也就是医生用的橡胶止血带。 这玩意儿卫生所管得紧,量少难搞,县医院耗材消耗大,没准儿能淘换点报废品。 找到护士站,一个梳着两根油光水滑小辫,脸上还有几点雀斑的年轻护士正埋头整理病历。 第87章 你这人还挺厚道! “同志,劳驾打听个事儿?” 陈冬河凑近两步,飞快地将两颗印着小白兔的奶糖放在大理石台面上。 小护士警惕地抬起头,扫了眼那两颗稀罕的糖,却没伸手碰:“你干嘛?” “没啥大事,”陈冬河堆起一脸诚恳的笑容,声音压得更低了。 “就想问问您,咱们医院里有那种……用久了或者有点裂口子、报废了不能用的压脉带没有?” “我寻思弄个五六条,拼拼凑凑,扯长点劲儿,拿回家做个结实点的弹弓皮筋儿。” 说着,三块钱的毛票子悄悄在台面边缘晃了一下。 “一条五毛,行不?” 小护士紧绷的脸明显松缓下来,还轻轻拍了拍不算丰满的胸脯,顺带丢给他一个带着点娇嗔的白眼。 “嗐!吓我一跳!还以为是耍流氓的呢!” 她贼兮兮地左右瞟了两眼,确认走廊没人注意这边,飞快地压低声音:“你等着!别声张!” 说罢,一溜烟小跑钻进旁边的处置室。 不到两分钟,她又像只偷油的老鼠一样钻了出来,将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小袋子塞给陈冬河。 陈冬河心领神会,一张五块钱的纸币,顺势滑进小护士白大褂的口袋。 “赶紧走赶紧走!别跟人嚼舌头啊!这可是我们几个姐妹平时一点点从报废品里淘换攒的……” 小护士脸上飞出两朵红晕,小声叮嘱着。 陈冬河又赶紧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放到台子上:“同志您放一百个心!绝对不乱说!大恩不言谢!” 这年月,糖可比钱更能暖人心窝子,尤其是年轻姑娘的心。 小护士看着那几颗糖,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你这人还挺厚道!以后要挂号啥的过来找我,我给你介绍大夫里头手艺最好的!” 陈冬河脚下一个趔趄,心说姑娘您这“好意”听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赶紧推车走人。 下一站,城南铁匠铺。 本想定制些箭头,没想到铺子角落里那堆黑乎乎的东西里,赫然堆着几十支已经成型的箭矢。 箭头雪亮锋利,闪着寒光,箭杆笔直匀称,竟全是上好货色。 陈冬河二话不说,连价都懒得还,花了二十多块,直接包圆了六十七支。 这下系统空间里那十几支磨得发白的旧箭杆,总算可以光荣退休了。 接下来猎场的主力武器,就是这把升级过的强力猎弓了。 感受着身体内那股愈发磅礴的力量和精准的肌肉控制感,陈冬河心头火热。 系统升到第二级带来的蜕变,已是脱胎换骨,力量和技巧远超以往。 第三级需要的是一千只猎物,咬着牙攒攒,问题不大。 可第四级……恐怕就得一万甚至更多…… 想到那个天文数字,他不由的一阵头皮发麻。 然而再想到那翻倍强化的恐怖实力,连棕熊猛虎都敢正面硬撼的场面…… 他眼神里的迷茫一扫而空,重新燃起坚定的火焰。 迎着冬日上午那点吝啬的暖意阳光,他骑着张铁柱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旧车,慢悠悠地返回磨盘沟。 半道上,陈冬河特意在村外那片林子深处无人处停下,将二二八大杠支好。 这才不紧不慢的取出新买的那两个搪瓷脸盆和暖水壶,又特意从空间里掏出几罐贴着彩色标签、沉甸甸的糖水橘子罐头,连同脸盆暖壶一起挂在自行车后架。 这才像个满载而归的归乡人,晃晃悠悠骑向村口。 离村口不远的老槐树下,几个刚扛着枯树杈子下山的汉子老远就瞅见他了,扯着嗓子打招呼: “冬河!又进城办事去了?嚯!又置办这么多东西!” “啊,一早去了趟,顺带办点事。”陈冬河刹住车,拍了拍车座后架上的东西,“这不,顺手买了点家伙什。” “下午打算进趟野猪岭,想找个趁手的树杈,做把好点的弹弓。” 一个年长的汉子,放下肩头的枯树枝,抹了把汗,指着北边山坡道:“做弹弓?那得上后山沟岔子北边!有条小道往里走百十步,有棵老水榆树疙瘩。” “那木头硬得跟铁似的,做出来的弹弓架崩石粒子都不带裂的!扛造!” 陈冬河眼睛一亮。 他之前还寻思用枣木替代呢! 水榆木确实更韧更硬,是最理想的材料。 谢过几位乡亲的热心指路,他蹬车往家赶。 刚骑到自家院门口,母亲王秀梅正好端着刚出锅的棒子面糊糊走出来。 一眼就瞅见了车后架那两个簇新闪着贼光的大红搪瓷盆、印着“先进生产”的暖水瓶,还有那几罐红彤彤、一看就死贵的水果罐头! 她眉心瞬间就拧成了个疙瘩疙瘩的疙瘩。 “哎呀我的老天爷喂!你这败家玩意儿!” 王秀梅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个暖水瓶壳子,心疼得声音都劈了叉。 “钱是捡来的大风刮来的?家里盆咋啦?是破了还是不能用了?” “罐头?!这金贵东西是你该买的吗?!你身上那点铜子儿,够你这么糟践几下?!” 她气呼呼地指着陈冬河数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陈冬河赶紧堆起笑脸,推车就赶紧往院里走:“娘!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该用就得用啊!” “放你娘的狗臭屁!” 王秀梅见他顶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暖水瓶“哐当”一声蹾在院里磨盘上。 “钱是攒下的!是汗珠子摔八瓣挣的!日子是这么过的?!你瞪大眼看看村里谁家小子有你这么大手大脚的?!” “这么个糟蹋法,家底儿都给你霍霍光了,以后等着喝西北风去!还有那自行车……” 她一边叨叨,一边又气不过地要去解车架上的东西。 陈冬河一看老娘这架势,要启动连绵不绝的“数落”大法,连忙把车子往边上一支:“娘!我先去把柱子哥的车还喽!东西您看着收拾!” 话音未落,人已经推着那“罪证”车,飞快地蹿出院门,直奔村东张铁柱家,速度快得脚后跟直打屁股。 第88章 二姐后悔了 刚到张铁柱家那个低矮的土坯院门口,就闻到一股柴火烟味儿夹杂着棒子面糊糊特有的粮食香。 陈冬河识趣地没进院,只在门外扯着嗓子喊:“柱子哥!在家呢没?” “谁呀?” 张铁柱的声音,从半掩的厨房门里传出来,接着他端着个豁了好几个口子的粗瓷大海碗走出来。 碗里是黄澄澄,冒着热气的棒子面糊糊,另一只手上还攥着个硬邦邦、颜色发黑的高粱窝头。 “冬河兄弟!吃了没?进屋对付一口?” “没呢,我娘锅里正做着呢!”陈冬河看他端着口粮出来,知道家家这时候都在吃饭,赶紧回了一句,“车给您还回来了!” 说着,麻利地从车后座解下个鼓囊囊,沉甸甸的旧帆布袋子递过去。 “柱子哥,山里运气好,弄了点熊肉,还有些干蘑菇、干木耳啥的,拿去给嫂子补补身子,下奶水。” 张铁柱接过袋子手猛地一沉,眼睛瞪得溜圆:“冬河!你……你这搞的啥名堂?!就借你个破车骑两天,你给这么多好东西?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快拿回去!拿回去!” 黝黑的脸膛瞬间涨得通红,死活不肯收。 陈冬河硬把袋子往他怀里塞,语气坚决:“柱子哥!你再跟我这么见外,就是骂我了!山里遇着伙儿大的,打了头熊。” “肉多着呢,卖了些,自家也留了不老少。嫂子这正坐月子,熊肉最壮力气下奶水!” “你不收下,我这心里头过不去,以后都不敢进你家门借车了!” 他故意把脸一板,眼珠子也瞪了起来。 张铁柱推拒了好几下,见陈冬河实在诚心诚意,这才半推半就地接了过去。 入手那份沉甸甸的压手感,就知道里面干货少不了。 他脸上泛起赧然的笑容,粗糙的手掌用力地在陈冬河肩上拍了拍,透着一股庄稼汉最朴实的感激:“唉,你这人……总这么破费……哥谢谢你了,冬河兄弟!” 俩人站在门口又扯了几句山里的惊险,初生娃娃的琐事,陈冬河这才告辞回家。 迈步刚进自家院门,饭菜的香气就热乎乎地扑到脸上。 老娘王秀梅沉着脸,和二姐陈小雨正闷着头,把粗瓷碗筷一样样摆到屋里低矮的饭桌上。 陈冬河一露面,王秀梅立刻用眼刀子剜了他一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旁边的二姐陈小雨则飞快地丢过来一个“你自求多福”的促狭表情。 陈冬河咧嘴一笑,搓着手凑到桌边,故意摆出一副凝重严肃的模样,清了清嗓子:“爹,娘,有个大事儿,我得跟你们说道说道!” 他目光扫过桌边众人,特意在陈小雨那白皙的脸蛋上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这事儿啊……跟我二姐关系大了去!” 陈小雨的心“咯噔”一下,心跳骤然加速,脸蛋“唰”地涨成了熟透的虾子。 她以为陈冬河这混蛋弟弟,要把她心里藏了人的秘密,当着爹娘面捅破了! “老三!你给我把嘴闭上!”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像只炸毛的猫,“噌”地站起来就扑过去要捂陈冬河的嘴。 眼睛里满是羞恼,还带着一丝被戳穿心事的惊恐。 陈大山和王秀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姐弟扭打逗乐了,只当是平常的闹腾,都笑着摇头,准备端碗吃饭。 “二姐!现在拦着我不让说,待会儿你可别把肠子悔青了哭鼻子!” 陈冬河一边笑嘻嘻地躲闪着二姐挠过来的爪子,一边继续高声嚷嚷。 “我才不后悔!你那嘴里能吐出啥象牙来!你再敢胡咧咧,我让你明早吃粥满口砂子,蒸饽饽里头藏生石灰疙瘩!” 陈小雨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摆出最凶悍的架势威胁道。 “唉——这话可是二姐您,亲口说的啊!不后悔?” 陈冬河拖长了调子,装模作样地重重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双手一摊,语气带着无限“惋惜”。 “爹,娘,你们都听着了哈,我二姐说她——绝!不!后!悔!” 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已经开始有点莫名其妙的老爹老娘。 “本来嘛,天大的好事砸咱家房梁上了。我都安排好了,天上掉下来个金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二姐头上!”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小雨,明显憋着笑意。 陈小雨刚松了半口气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脸上写满疑惑。 “在县火车站当检票员!国营的!铁饭碗!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毛钱!单位还管分房!” 陈冬河不紧不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个字一个字钉在众人耳朵里。 “听真着了!最小也有二十多平!麻雀窝也是窝!干五天活儿,歇足两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美得冒泡的事儿!” “可惜喽——”他猛地拖长了尾音,一脸的痛心疾首,“我二姐死活不让我提这个工作的事儿!她!不!要!” 陈小雨彻底懵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嘿!那咋整呢?”陈冬河一拍大腿,语气变得贼兮兮,“我看二叔家那小子援朝,成天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猴精猴精的,也该找个正经营生了。” “这铁饭碗……干脆给他得了!让他消停点,也省得二叔整天拎着鞋底子满村追他!” 当啷! 陈大山手里刚拿起来的一个高粱窝头,直接掉在了木桌上,滚了两滚。 王秀梅手里那碗刚盛好,冒着滚滚热气的玉米糊糊碗猛地一歪,滚烫的糊糊溅出来几滴。 落在她指关节上,烫得她一哆嗦。 可她却像没知觉似的,整个人僵住了,一双眼直勾勾的落在陈冬河脸上。 陈小雨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僵在原地,那双漂亮的杏眼睁得溜圆溜圆,里面塞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惊和一片茫然空白。 不是要说……他……那个谁的……事吗?怎么变成……工……工作了? 巨大的狂喜像个炸雷,劈得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 “……你……你给我找了个……工作?”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费劲地挤出来,干涩又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随即,她猛地回过味儿来。 难怪……难怪这小子刚才一个劲儿问“后悔不后悔”! 这坏透了的混蛋小子,闹了半天,他一直在拿自己寻开心! 第89章 铁饭碗 巨大的委屈和被耍了的愤懑,撞上这猝不及防,足以改变人生的狂喜洪流,眼泪“唰”地就涌满了眼眶,毫无征兆地滚了下来。 “老三!你个混蛋小子!你……你混蛋!” 她几步冲过去,这次是真用了劲儿去拧陈冬河的胳膊,带着哭腔。 “我后悔!我当然后悔!我肠子都快悔青了!死老三,我还以为你要说……那个……你故意耍我是不是!你……” 她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只剩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 铁饭碗!火车站!正式工!分房子! 这些平日里只存在于城里干部闲谈中的“梦话”,此刻竟被自家老三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而且……是给他二姐小雨的?! 这消息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像一面重鼓狠狠擂在老两口心口,震得他们三魂七魄都在发蒙,连呼吸都忘了。 “哎呦喂!二姐饶命!真掐死了!你可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啊!辛辛苦苦给你弄了个铁饭碗,你就这么狠心!” 陈冬河夸张地呲牙咧嘴求饶,一阵大呼小叫,眼里的促狭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陈小雨终于松开了手,眼圈红得像熟透的桃子,滚烫的眼泪不断线地往下落。 汹涌的委屈过后,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流猛地冲上喉咙顶得她发酸。 弟弟……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了自己? 家里有这么多人,除了弟弟自己,谁最适合去城里端上这碗饭? 难道是娘?爹绝对舍不得! 难道让爹自己去?不可能! 他那一颗心全在家里的地头、牲口和妻儿身上。 只能是给她! 弟弟心里头,一直装着这个姐姐,装着要让她过好日子的念想。 巨大的感动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被戏弄的羞恼。 她看着弟弟那张年轻却透着老成的脸,万般思绪哽在喉咙口。 “老三……” 她哽咽着,带着浓重的哭腔鼻音,这一声呼唤里包含了千言万语。 陈大山和王秀梅此刻也终于从那足以震碎神经的冲击波中惊醒过来。 老两口的两双眼睛,像是被无形的绳子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陈冬河脸上。 那眼神里有惊、有喜、有懵、更有一千一万个不敢置信! 王秀梅只觉得喉咙发紧,急声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老三!你这……你给娘说清楚!这工作……花……花了多少钱?!你从哪儿……从哪儿倒腾来的?!” 火车站检票员这份差事,在村里人眼里,那可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营生。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往那一站就能挣钱,说出去还倍儿有面子。 谁家娃子要是得了这份工,十里八村哪个不得眼红羡慕? 当爹妈的腰杆子都能挺直几分! 陈冬河瞧着二姐陈小雨那柳眉倒竖的模样,缩了缩脖子,可不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 真怕这暴脾气的二姐真急了眼,抄起炕头的鸡毛掸子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他心里头盘算了几圈,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爹,娘,二姐,我今儿是去了趟奎爷那儿。就前儿个,我跟刘家屯几个人进山掏了个熊窝子,运气好,得了个金胆。熊掌咱自家留了两个大的,其他的都出手了。” “刘贵分了五百块,我这儿呢,得了……”陈冬河故意顿了顿,眼风扫过老娘王秀梅,“得了一千多块。” “啥?一千多?!”王秀梅嗓门不自觉就拔高了,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老三,这事你前儿晚上不都说了吗?那钱娘给你留了些压兜,剩下的大头都收起来了呀?” 她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藏钱匣子的位置,心尖儿直抽抽。 陈冬河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娘,您听我细说。前儿咱们带去的熊肉就三百来斤,家里地窖不是还存着小九百斤嘛!” “今儿一早,奎爷托人捎信了,说肉联厂那边好几个厂子都闹饥荒呢,计划供应的肉接不上溜,市面上的熊肉,涨了!从前一块八,现在给二块二!” “嗬!”二姐陈小雨反应最快,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六百斤……岂不是一千三百多?!” 陈大山捏着旱烟袋的手一抖,烟灰簌簌落在他那磨薄了的鞋底上。 王秀梅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像是塞进去一窝蜂。 二块二一斤?! 如今猪肉涨得厉害,可供销社里的大肥膘,才卖到最高一块钱啊! 这……这熊瞎子的肉,比起来竟然翻了一倍还不止? “冬河!”王秀梅嗓子有点发干,“咱家地窖里头还有两百多斤呢!加上上次那只黑瞎子剩的,小两百斤的熊肉够咱们吃到开春了!要不趁着现在还是好,再……再匀点出来卖了?” 她望着儿子的眼睛,亮得像看见金元宝。 陈冬河心里暗笑,就知道老娘是这心思。 他故意板起脸:“娘!您瞧您和我爹这身子骨,瘦!二姐四妹也瘦!我这当儿子的更瘦!” “补身体靠啥?就靠这点油水!熊肉金贵着呢,地窖里那点肉,一家子敞开了吃也就垫垫底儿。” 他顿了顿,看爹娘脸上露出心疼和不舍,放缓了语气:“再说了,往后我还得常进山寻摸,没个好身子骨咋成?遇到个山牲口,拼的就是一口气!” “咱家往后不会缺这点肉腥,到了开春温度一高,这肉想存都存不住,反倒糟蹋了。” 这番话倒让老两口沉默了。 以前是吃糠咽菜的年月,如今儿子有本事,让他们过上了“吃得起肉”的日子,这在村里,怕是连从前的老地主家也没这份滋润。 一直没吭声的小雨,瞅着老三那顾左右而言他的劲儿,忍不住了。 她心里头那根弦越绷越紧,总觉着这“好工作”后头藏着的价码能让家里人跳脚: “老三!这工作……到底花了你多少?” 她声音不高,但那眼神像锥子,朝着陈冬河直扎过去。 陈大山和王秀梅也齐刷刷看向儿子。 第90章 嫁妆 陈冬河心里叹口气,知道绕不过去了。 明天二姐还得见人谈具体呢,价格压根就瞒不住,当即牙一咬道:“钱么……卖了那六百斤熊肉,勉强够数了。” “啥?六百斤熊肉!一千三百二……”陈小雨的声音都劈叉了。 “还能有点剩……人家一口价,工作一千二百块,一分不让。” “不过呢,人家也说了,这工作稳当!铁饭碗!如今有些厂子闹什么国转私,不定啥时候就变成泥饭碗了,说砸就砸。” “可咱们国家这条铁路大命脉,到啥时候都不可能交给私人!二姐进了这道门,旱涝保收!而且还能福泽下一代。这钱,值!” 啪嗒! 陈大山手里的旱烟袋锅子掉在了炕席上,喉咙里咕噜一声,嘴巴张着,半天合不拢。 一千二百块! 搁前几年生产队,全家老小勒紧裤腰带干上十几年,怕是也攒不下这个数啊! 儿子这……这是拿命换钱给闺女铺路啊! 王秀梅只觉得心口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些钱,每一分都是她老儿子在深山老林里,跟阎王爷掰手腕挣来的血汗钱。 拿这么多给闺女买个工作? 儿子才是老陈家顶门立户的根啊! 可闺女也是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在嗓子眼滚了几滚,堵得她说不出来,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矛盾。 陈小雨脸上那点儿喜悦,早被惊惶冲得没了影儿,只剩下焦急和心疼。 “老三!你……你是不是虎啊?!一个检票员,那工资一个月不就二十七块五?不吃不喝也得四年才能回本!” “不行,你快去把这钱退了!这金饭碗太烫手,咱家消受不起!” 她上前就去拽弟弟的胳膊。 陈冬河就知道二姐会是这反应,他轻轻挣开姐姐的手,语气沉稳:“二姐,事都说定了,泼出去的水,哪还收得回来?退不了啦!钱我都先给人家放那儿了。” 他话锋一转,带了点促狭的笑:“真要是心里头过意不去,等你上班了,每个月工资上交娘二十块,给你留点零花成不?” “买个头油雪花膏啥的,姑娘家也得好好的拾掇拾掇。以后要见公婆的!” 他这话本是玩笑,想让气氛轻松点,没想到陈小雨立刻点头:“成!就是全给娘都成!可老三,姐心里头憋屈,这钱花得太冤了,跟扔水里……”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眼圈也红了。 陈冬河看着二姐那股子轴劲儿,有些无奈又好笑,知道她还在算那笔“亏本”账。 他赶紧劝说道:“我的亲二姐哟,你瞅瞅娘那匣子里,前儿个我不才孝敬了一千块压底儿吗?我是缺这点儿钱的人?” 他语气故意学得财大气粗,冲散了屋里的凝重。 “咱家要过的是红火日子!要让我姐我妹都挺直了腰杆子!” 他目光落在二姐身上,笑容温和了些:“特别是你,二姐。这工作啊,就是当弟弟的,给你提前置办的一份大嫁妆!” “嫁妆?”陈小雨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陈冬河点点头,声音放得轻缓:“对,嫁妆。等你挑女婿的时候,找个好人家,腰杆子硬气地嫁过去,让咱全家都跟着沾光享福!” “现在城里那些姑娘,不都时兴啥晚婚晚育?你才二十一,不急,这两年好好挑挑,没准儿真给我钓着个金龟婿呢?” 说到后头,他又带上玩笑的语调。 这句“嫁妆”,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正正挠在陈小雨最隐秘的心尖上。 她那心上人是城里人,就要回来了,她心里那份埋得最深的担忧,就怕人家里面嫌她是个只会种地的乡下丫头,瞧不上眼。 这份“铁饭碗”的嫁妆,分量沉甸甸的! “老三……” 陈小雨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带着点哭腔,又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感激。 “姐……姐谢谢你了!” 她一把抹去眼泪,脸上破涕为笑。 陈冬河咧开嘴,露出大白牙:“二姐真谢我?那以后我想吃啥,您可得亲手做!论咱家这厨房手艺,您可是头把交椅!” “成!”陈小雨红着眼圈也笑了,“你想吃天上的龙肝凤胆,姐也想法子给你摘去!” 王秀梅在一旁瞧着,心里头那股子对钱的肉疼到底被姐弟情压下去不少,她叹了口气:“小雨啊,也就你弟这么惯着你。搁别人家,别说花这么大钱了,巴不得闺女在家当牛做马多干几年活儿呢!” “往后嫁了人,可得一辈子记着你弟的这份恩!他这是把你从土坷垃里拔出来,给你换命啊!” 陈冬河最怕老娘说这些“偏心眼”的实诚话,赶紧截住话头: “娘!往后二姐工资您给她保管二十块就成,剩下的让二姐自己攒着零花。” “大姑娘了,买件新衣裳,扯点花布头啥的,那不是应该的?” “咱家二姐打扮得水水灵灵的站出去,别人看着也长脸不是?” “省得别人嚼舌头根子,说咱老陈家姑娘不会捯饬!” “去你的!”陈小雨羞恼地白了他一眼,脸上飞起红霞,心里却是暖融融的。 有了这番笑闹,王秀梅那到嘴边的念叨也不好再出口了,只无奈地瞪了儿子一眼。 心里头还在算着那一千二百块,能买多少砖瓦木料,心疼得一抽一抽。 吃过晌午饭,趁着日头还行,陈冬河挎上水连珠出了门。 制作弹弓的念头愈发强烈,工具得趁手。 村里老人指点,屯子后山有棵年头久远的老榆树,木质坚硬,是做弹弓的好料子。 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顶着清冽的寒风,他一路寻摸过去。 那老榆树果然高大,虬枝盘结,像个沉默的老疙瘩蹲在山坡上。 他仰头瞅了半天,相中一根手腕粗细,角度笔直的竖叉。 陈冬河三下五除二爬上树杈,意念一动,原想掏出那柄锋利的狗腿刀,又顿住了。 老榆木那韧劲儿和硬度可是出了名的,狗腿刀好用,却怕硬碰硬卷了刃。 念头一转,掌心一沉,那把厚背柴刀便落在手里。 还是这老伙计皮实,耐造! 第91章 豺群 “嘿!嘿!” 他抡圆了胳膊,几刀下去,木屑纷飞。 强化后的力量让他砍伐事半功倍,没费多少功夫,一截长度合适的树杈就被他攥在手里。 用柴刀细细修整出弹弓的框架,再用带来的粗砂纸仔细打磨,直到触手光滑温润,绝不留半点毛刺扎手。 成败在此一举! 陈冬河小心翼翼地从系统空间里,取出那十根墨绿色的压脉带。 想了想那狗腿刀的威力,他咬咬牙,一狠心拿出四根,牢牢绑在弹弓叉口两端。 供销社买的细铁丝和小卡扣都派上了用场,弹弓主体很快成型。 他又拿出准备好的厚皮块。 这是从一件破旧皮袄上剪下来的,结实得很,做成弹兜,固定牢固。 弹弓甫一握在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就让陈冬河心里一喜。 试着拉了拉,四根压脉带绷直了发出紧绷的“嗡嗡”声,拉力远超寻常弹弓。 没点真力气,休想拉开这大家伙! 看着新鲜出炉的“大杀器”,陈冬河兴奋得像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可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积雪覆盖下别说石子儿,连个碎土坷垃都难找。 “得!” 他认命地朝向阳背风的山壁根下跑去。 那里积雪融化得早些,兴许能找到点小石头。 终于,在一个石缝里,扒拉出十几颗大小还算趁手的石子儿。 小的像小指甲盖,大的跟玻璃珠大小差不多。 陈冬河迫不及待地挑选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卡进皮兜。 他屏住呼吸,双臂贯注力量,慢慢地将弹弓拉开,四条压脉带被抻得几乎到极限,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瞄准三十米外一棵碗口粗的白桦树干,松手…… 噌——嘭! 石子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破开冰冷的空气,精准地砸在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雪末簌簌震落。 陈冬河凑近了看,树皮上赫然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 “乖乖!这威力够劲儿!” 他眼睛发亮,心中狂喜不已。 寻常弹弓能有这力道一半就不错了。 普通猎人臂力怕是难以驾驭,好在自己这副“脱胎换骨”的身子骨正好合适。 要是配上钢珠…… 一股强烈的兴奋感直冲头顶,他下意识就想去打几只麻雀试试准头。 可目光朝四下一扫,那股兴奋劲儿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不对劲! 太安静了。 整个林子安静得可怕。 没有风声掠过树枝的轻响,没有积雪偶尔从树梢滑落的噗簌声,更别提平日总能听到几声的鸟叫虫鸣。 这刺骨的寂静,比雪地反射的阳光还要让人心头发毛。 陈冬河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猎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只有两种情况能造成这样的死寂。 要么附近刚刚发生过惊人的巨响,比如枪炮,惊走了所有活物。 要么,就是有什么极度危险的存在,正在这里蛰伏或巡视,吓得那些小东西屁滚尿流,连大气都不敢出。 刚才做弹弓太过专注,竟然没留意这异常的环境。 他快速回忆,自打进山到现在,别说枪响,连声炮仗都没听见。 那么……只剩下那个最糟糕的可能了! 一股寒意沿着脊椎骨向上爬。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他此刻竟没有触发任何本能的危机警报! 那未知的危险如同隐形的毒蛇,不知藏在哪片树荫,哪道雪坳里。 这种未知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冬河不动声色,缓缓地向后退去。 老榆树所在是林子边缘地带,身后是更开阔的覆雪斜坡。 只有站在开阔地,视野不受遮蔽,才能让他稍觉心安。 再往里走便是林木幽深的老松林,落叶松遮天蔽日,光线昏暗,最易被偷袭。 他可没忘前几天目睹猛虎捕猎时那惊心动魄的力量。 自己这两膀子力气少说有五百多斤,加上精熟的刀法,或许能拼一拼。 但陈冬河深知“猎生无常”的道理。 冒险,往往意味着送命。 小心驶的万年船! 没有万全把握,绝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 他一步步向后退去,脚步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只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每一簇灌木,每一棵粗壮的树干后可能藏匿的阴影。 手中的弹弓被不着痕迹地收进空间,那柄狗腿刀无声无息地落入掌心,冰凉的刀柄,瞬间让他镇定了几分。 他调整呼吸,全神贯注,浑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精神高度集中,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伴随着他上辈子沾染的血气,从身上弥漫开来。 那是属于丛林猎手,也属于曾经历经生死者的独特气场。 就在他退到距离老榆树十几米远,靠近开阔地带边缘时—— 呜……嗷—— 一阵低沉短促,充满威胁性的呜咽声,伴随着一种尖锐哨音般的嚎叫从左侧的密林深处传来。 那声音穿透寂静的空气,直刺耳膜,带着浓烈的攻击性。 陈冬河循声急转目光,当看清那从稀疏树枝后闪现出的十几条瘦长敏捷,红褐皮毛的身影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操!他妈的……是豺! 他心里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暗骂一声晦气。 真是怕啥来啥,竟然撞上这群活阎王! 老话说的“豺狼虎豹”,豺能排头一位,那可不是因为它们最显眼,而是这些畜生最是阴险狠毒,群体猎杀能力堪称山林一绝! 它们比狼更懂得配合,更狡猾凶悍,睚眦必报,而且悍不畏死。 数量一旦超过十五只,连山中猛虎都要避其锋芒,爬树逃生。 历史上被豺群围杀的老虎也不是没有过记载。 一旦被这群疯狗似的东西盯上,那就是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不死不休的局面! 要是被狼群围上,陈冬河还能盘算盘算卖狼皮补身子。 可被豺群围上? 他心里只剩下两个字:憋屈! 这玩意儿肉是酸的,据说还有微毒,根本不能吃。 一身皮毛又薄又不值钱,两张剥得再好也顶不上一张上好狼皮的价钱。 简直就是纯亏本的买卖! 眼见那十几只豺已经发现了自己,红褐色的身影在雪地里异常扎眼。 它们压低身形,喉咙里发出更急迫的威胁呜咽,散开来,隐隐有包抄合围的架势。 没有丝毫犹豫,陈冬河猛地转身,腰背发力,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与村子相反的方向,向更深更密的老林子方向狂奔而去! 第92章 团灭 山坡上的积雪被陈冬河蹬起老高,身后留下两行深深的足迹。 他身体素质已远非凡人可比,全力奔跑之下,双腿交替如风火轮,速度远超常人。 那些豺虽然敏捷,一时竟也追他不上。 但他心里清楚,绝不能把这群祸害往村里引。 否则全村都不得安生,自己就是罪人。 只有往罕有人迹的老林子深处钻,才有机会摆脱或者解决它们! 他像一头矫健的雪豹,径直冲进了那片光线昏暗,松柏参天,枝干虬结如鬼爪的原始密林。 地面被厚厚的腐殖层和积雪覆盖,暗藏枯枝断藤,稍有不慎就会绊倒。 陈冬河仗着强化过的灵敏身手和平衡感,在林间穿梭跳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跑出一千多米,冲上一个稍微平缓些的山脊,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必须尽快摆脱追踪! 他视线锁定一棵主干笔直、高大粗壮的落叶松,那是附近最适合攀爬的。 冲到树下,手脚并用,“蹭蹭蹭”如猿猴般飞速向上攀爬。 爬到七八米高,一根粗壮的横枝正好便于立足。 他意念一动,取出一卷麻绳,利索地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又牢牢缠住腰粗的树干缠了几圈固定。 这才靠着树干喘息匀气,迅速从背上摘下那杆压满了子弹的水连珠。 干这行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陈冬河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一边紧张地注视着树下。 换成别人,今天怕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树底下,那十几只豺,已如跗骨之蛆般围拢过来。 它们仰着头,一双双绿油油的三角眼,死死盯住树上的陈冬河,龇着焦黄锋利的獠牙,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的低吼,和那种刺耳的口哨声。 它们在沟通,在试探。 陈冬河不想滥杀,更不想惹无谓的麻烦。 他端起水连珠,冲着天空“砰”地放了一枪。 巨大的轰鸣震得枝头积雪簌簌下落。 豺群受惊,齐齐后退几步,夹紧了尾巴,发出惊恐的呜咽。 但仅仅过了几秒钟,它们竟又围拢回来,眼神中的凶光更甚,没有丝毫退意。 显然,枪声并未吓退它们,反而激起了更加狂暴的凶性! 陈冬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呵……看来你们这帮畜生,不是头一回尝人肉了!枪都不怕,那就别怪小爷心狠手辣,送你们归西!” 他不再犹豫,果断地将水连珠收回空间。 下一刻,那张陪伴他日久的硬木弓,和一小把打磨过的粗钝箭矢出现在手中。 对付这群食人的祸害,他不想用珍贵的铁头箭。 正好这些木箭本来就要被淘汰,就让它们发挥最后的价值,也算真正的功成身退了。 树影幽深,雪地冰冷。 那刺耳的豺嚎和口哨声如同催命符咒,在阴森寂静的松林中不断回荡,十几双闪着凶残幽光的眼睛在树下徘徊不去。 杀心已决,陈冬河手中的弓如满月。 弓弦在他强大的臂力下,被拉到了极致,坚韧的硬木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中级弓箭术赋予的本能早已融入血液肌肉,根本不需要刻意瞄准。 陈冬河屏息凝神,眼神如冰似铁,全凭一股猎手特有的直觉锁定了目标。 手指倏然松开! 嗖—— 一道灰影带着破空厉啸激射而出。 几乎是同时,树下一只正仰头疯狂狺狺狂吠的母豺,声音戛然而止。 那支粗粝的木箭带着巨大的动能,精准无比地自其张开的大嘴贯入。 强劲的力道瞬间撕裂口腔软腭,带着血沫碎肉和断裂的颈椎骨,又从后颈项处狰狞地突出一大截带血的箭杆。 “呜嗬嗬……” 母豺的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被血块堵住的咕噜声。 身子如同被打断了脊梁般瘫软在地,四肢无意识地抽搐弹动着,温热的鲜血汩汩地从口鼻和颈部的破洞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一击得手,陈冬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搭箭!开弓!松开! 嗖!嗖!嗖!嗖! 弓弦连声颤鸣。 每一响,必有一支无情箭矢,带着沉闷的入肉声贯穿目标! 他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下方雪地上,血腥气急剧弥漫开。 第二箭,贯穿了一只跳起来试图啃咬箭杆的公豺左眼,箭头带着红的白的东西从后脑穿出,当场毙命! 第三箭,贯穿了正转身欲逃的另一只豺的腰腹,将它钉在地上哀嚎翻滚! 第四箭,第五箭…… 几乎是呼吸间,又有两只豺狼被射翻在地,箭伤或致命,或重创! 不到十秒! 六支粗劣木箭接连射出。 树下六只豺,三只当场死透! 另外三只被箭矢贯穿了腿脚或腹部,倒卧在冰冷的雪地里挣扎哀鸣,试图逃离。 却只扯动伤口带出更多血沫子,徒劳地在雪地上画出血红色的挣扎轨迹。 呜——呜—— 剩下的十只豺终于被这股闪电般的精准屠戮,彻底吓破了胆。 那刺耳的口哨声变成了夹杂着惊惧的呜咽,仅存的凶性被恐惧完全盖过。 它们夹着被血和同伴内脏碎片溅湿的尾巴,如同受了瘟一样,转身就要朝着密林深处狼狈逃窜! “想跑?!晚了!” 陈冬河眼神如刀,冰冷地扫过那十余个仓皇逃窜的红褐色身影。 “放你们走?回头找小爷算账?做你们娘的清秋大梦!” 他再次开弓,弓弦几乎被他拉到了极限。 目标不再是致命要害,而是那些高速移动的后腿关节。 嗖! 一支箭狠狠咬住了一只公豺的左后腿,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嗖! 另一箭钉穿了离得稍远一只的右后腿膝盖。 嗖! 噗嗤! 这支箭扎在了另一只跑得最凶的公豺屁股上。 陈冬河的箭,稳、准、狠! 箭箭不落空! 每一箭射出,必有一只豺发出凄厉惨嚎扑倒在地,或是拖着残腿蹦跳着想继续逃命。 百米距离内,能完好的豺眨眼只剩下了最后三只。 “给老子死绝了!” 陈冬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念一动,那支沉甸甸的水连珠瞬间回到他手中。 冰冷的枪管抵在树干上,稳如磐石。 第93章 活该它们倒霉!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响彻老林。 两百米外,一只正在亡命飞跃一道倒木的豺,在空中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般猛地一颤。 身体僵直了一瞬,随即像一个破口袋般摔落在倒木后的雪地里。 背脊上爆开一团血雾,鲜血在雪地中迅速洇开。 砰—— 枪栓拉动,子弹壳弹出翻滚。 陈冬河手臂稳得出奇,枪口几乎只追着那两点红褐色跳动一秒。 第二枪! 又一只逃出近三百米的豺,被强大的莫辛纳甘步枪子弹击中。 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打得翻了一个筋斗,滚落在一个雪窝里,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最后那只豺显然是最狡猾强壮的,利用起伏的地形和树木掩护,已经窜出将近四百米,眼看就要钻进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消失不见。 陈冬河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机凝聚如实质。 枪身稳稳架好,准星牢牢套住那在雪地和树影间快速闪动的目标。 砰—— 第三颗子弹旋转着撕裂空气。 奔跑中的豺如同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上,身体骤然向侧后方抛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重重地砸在一棵云杉树根下。 后腿无意识地蹬了几下,身下的白雪很快被温热的液体浸透一大片,再无动静。 雪坡上,寂静再次笼罩下来,比先前更添几分血腥的凝重。 风,似乎也停了。 解开腰间紧勒的绳索,陈冬河手脚麻利地从几米高的横枝上滑下,稳稳落地。 手里攥紧了那把厚背柴刀。 那些被打伤的豺狗跑不远,他必须彻底清理干净,杜绝任何后患! 脚步踏在咯吱作响的染血积雪上,他没有丝毫怜悯,如同一个冷酷的战场清扫者。 每一刀都迅捷而精准,带着果断的咔嚓声,利落地终结了那些残喘豺的痛苦和挣扎,也彻底掐灭了它们复仇的任何可能。 当最后一只还在低声呜咽的瘸腿豺被一刀断喉后,冰冷的林间只剩下寒风穿过松针时发出的呜咽,像是为这场单方面屠戮奏起的祭歌。 接下来是更加耗费时间和耐性的工作——剥皮。 陈冬河拿出特意准备的大块油布垫着手,极其小心地避开豺身上流出的腥臭血液,和那些沾了脏污的部位。 他可不想让这些吃过人的畜生身上的什么东西,沾到自己皮肤上。 一张、两张、三张……十六张豺皮。 这些毛色暗淡,底绒稀疏的皮子,远比不上真正的狼皮油亮漂亮。 他费力地将它们堆在油布上,再用油布仔细裹成一个大包袱。 确认没有血渍露在外面污染空间后,才意念一动,这包散发着怪味的东西被单独塞进系统空间的一个角落里,跟那些鲜肉远远隔开。 空间大了就是好,虽然膈应,好歹塞得下。 看着地上十六具横七竖八,姿态扭曲,散发着浓烈血腥和内脏臭气的豺尸,陈冬河没有任何处理的兴致。 这东西人没法吃,肉酸还有毒。 但大自然的清道夫总会光顾。 那些躲在雪地里、树根旁的豺獾狐狸之类的食腐小兽,会欢天喜地地享受这顿血腥的大餐。 这满地的血腥气,对于整个寒冬里都在饥饿边缘挣扎的山林野物来说,就是最大最诱人的饭馆招牌。 不再看这狼藉的现场,陈冬河提着他的柴刀,辨认了一下方向,踩着愈发沉重的积雪,向屯子的方向走去。 今天的运气,算是彻底栽了。 只想做个弹弓而已,却换来一场与豺群的生死遭遇和一身晦气。 陈冬河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暗自盘算。 三颗子弹,十三根箭矢,换来十六张油光水滑的豺皮。 算上弹药的损耗,刨去成本,统共也就赚个百十来块。 这趟进山,只能说勉强糊了个口粮,了胜于无。 正带着些许遗憾从密林边缘钻出,准备打道回府时,一阵略显慌乱的窸窣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 陈冬河心头一紧,猛然扭头望去。 嘿! 只见刚才那群豺狗蹿出来的林子前面,竟慌慌张张跑出两只野山羊! 公的那只体型壮硕,弯角粗犷,母的略显瘦小些,肚子却圆鼓鼓地坠着。 四只羊眼正好和陈冬河瞪大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操!” 陈冬河几乎想都没想,右手一翻,弓箭凭空出现在掌心。 挽弓搭箭,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手指一松。 嗡—— 伴随着弓弦震颤,强劲的箭矢撕裂冰冷的空气,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只公山羊的脖颈。 噗嗤! 血花瞬间在雪地绽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公山羊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前蹄一软,轰然栽倒,四条腿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旁边的母山羊惊得“咩”一声尖叫,调头就想往林子深处钻。 “想跑?” 陈冬河眼中厉色一闪,嘴角却咧开一个弧度。 弓弦再次紧绷,第二支箭已经离弦而去。 这次他瞄的是腿,距离太近,简直箭无虚发。利箭狠狠扎进母山羊的前腿关节。 咩—— 母山羊惨嚎着栽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瘸一拐还想逃命。 陈冬河丢开弓,双腿发力猛地蹬地,整个人像头猎豹般冲了出去。 刚才在树上对付豺狗憋了一肚子火没撒开手脚,如今正是检验自己这副新躯壳极限的时候。 速度比从前快了何止一筹? 三条腿的山羊哪里跑得过他! 仅仅几步,陈冬河便已追上,一个虎扑,将惊慌失措的母山羊死死按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母山羊发出阵阵凄惶无助的咩叫,蹄子徒劳地蹬踏,卷起一片片雪沫。 “老实点!” 陈冬河低喝一声,翻手间一捆结实的麻绳就落在手中。 他手法利落,不顾母羊挣扎,三下五除二捆了个四蹄攒紧。 看着这只还在叫唤,肚腹明显凸起的母羊,陈冬河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嘿,真他娘是瞌睡遇上枕头,出门捡到宝!” 他咧着嘴,把绳子又紧了一扣。 那群豺狗子,八成就是撵着这群山羊进山的。 不然这种成群结队的玩意儿,打村口过趟子,总得留下些痕迹风声。 看来是追红了眼,才一股脑钻到这儿来堵截。 结果好巧不巧就撞在了自己手上。 活该它们倒霉! 他掂量着手里这只母羊,怕是有六十多斤沉。 这两只跑迷瞪了,跟大队跑散了,刚才挨了枪子儿竟然没惊跑? 也是稀奇…… 他一把扛起沉甸甸的母山羊,走到那只已经断气的公羊旁,手一搭便将其收进那神奇的“仓库”里。 他没往里追找羊群,刚才那么大的动静,山羊群精得很,早跑得没影儿了。 估计眼前这一公一母,就是豺狗死死咬住的目标,结果阴差阳错撞上了他。 那群豺狗显然是把他当成了更大的威胁,优先对付他,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豺这东西,记仇得很,心眼比狼还阴。 陈冬河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 第94章 意外之喜 陈冬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把肩上的母山羊往旁边雪地里一丢,抽出腰间的厚背柴刀,猫着腰,放轻脚步,迅速折返刚才那片战扬附近的林子边缘。 果然不出所料! 沿着刚才豺蹿出的痕迹往里看,就在那片倒伏的灌木和雪地上,密密麻麻的豺狗脚印,不但没离去,反而像鬼画符似的在他刚才停留的树周围打着转。 杂乱的爪印清晰可见,深深浅浅地踩在积雪和枯叶上。 “操!” 陈冬河心里暗骂一声,牙根都咬紧了。 这帮畜生玩意儿是真不打算放过自己! 是想着把我困死在树上,然后好从容对付这两只待宰的山羊吧? 怪不得那两头傻羊没惊跑,是被豺围得无路可逃了,给逼出来的! 那……刚才偷袭被干掉一部分,树林里还剩几只? 敢在这里反复逡巡,明显是记住他的味儿了。 这仇结大了,必须斩草除根! 否则以后进山睡觉都得睁只眼。 主意打定,陈冬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膛翻腾的杀意,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深潭古井般冰冷沉静。 他不再爬树躲避,反而拎着柴刀,放缓呼吸,甚至微微佝偻身体,收敛全身气息。 像个毫无威胁的寻常猎户,悄无声息地沿着豺脚印最密集的地方,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片危机四伏的阴暗老林。 风声在光秃秃的枝桠间呜咽,四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枯枝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陈冬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来了! 脑后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破空声,带着一股腥风。 陈冬河几乎是本能反应,旋身拧腰,手中沉重的柴刀化作一道乌光,自下而上反撩。 刀锋在昏暗的林间划过一道死亡弧线。 噗嗤——嗷! 一声更加短促、更加沉闷的惨嚎响起。 一条从侧面灌木中扑出的豺狗,被他这一刀精准地从下腹划到前胸,腥臭的内脏混合着温热的血哗啦一下淌了一地。 陈冬河看也不看,一脚狠狠蹬在它塌陷的腹部,将之踹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像只破麻袋般滑落。 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能震慑住剩下的畜生,反而激起了它们凶残的本性。 嗖!嗖!嗖!嗖! 几乎是同时,四道瘦长鬼祟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方向的树干后、雪窝中、灌木丛里悍然扑出。 配合刁钻无比,上下左右封死了陈冬河的退路。 獠牙在幽暗中闪着白森森的寒光,直取他的咽喉、腰腹! 但陈冬河此刻心如古井无波,眼神锐利如刀锋。 他没有丝毫慌乱,腰身一沉,脚下步法交错滑开,身形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内灵活转折。 手中那把粗朴的柴刀仿佛在刹那间有了生命,不再是笨重的劈砍工具,而是化作精准致命的手术刀。 每一次挥击,角度都诡异到极致,轨迹更是简洁凌厉到毫无花哨。 噗!噗!噗!噗! 四声低沉如同西瓜破裂的闷响。 四道黑影尚在半空扑击,咽喉已被冰冷的刀锋切开,气管破碎的“嗬嗬”声尚未完全发出,便随着沉重的身体一起砸落在地。 热血喷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如同几朵迅速绽放又枯萎的猩红玫瑰,触目惊心。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陈冬河甚至还有余裕微微侧身,避开了一条豺狗垂死抽搐甩起的尾巴,身上竟真的滴血未沾! 林地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五具还在微微抽搐、喉间泊泊冒血的豺尸。 陈冬河站在原地,微微喘息,心跳如擂鼓。 他并未放松警惕,迅速收起柴刀,动作敏捷地攀上身旁一棵粗壮的香樟树,借着树高处的视野仔细扫视四周。 豺狗的脚印在这一小片区域内戛然而止,再没有向林子深处蔓延。 确认再无其他活物在附近窥伺,他才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群记仇的鬼东西,算是彻底交代在这儿了! 他跳下树,熟练地开始剥皮抽筋。 五张还算完整的豺皮被他小心翼翼处理下来。 从“仓库”里扯出一大块厚实的油布,将血腥的豺皮一股脑打包裹严实,这才放心地收了回去。 算上之前的十六张,总共到手二十一张豺皮! 可惜肉没法吃,卖不了钱,只能舍弃。 不过今天最大的收获,反而是对自己实力的重新认知。 五条豺的闪电偷袭,他竟能毫发无损地瞬间解决! 陈冬河暗自思忖,刚才要是不跑,被二十几条豺围了,杀光它们恐怕也就是时间稍长点,受伤的风险虽有但可控…… 不过无论如何,让自己身处险境都不是个好习惯。 万一被咬一口,哪怕破点皮,在这缺医少药的山沟沟里,想弄狂犬疫苗都得跑趟城里,太耽误功夫。 前世今生,他最烦的就是麻烦! 收拾利索,陈冬河走出这片弥漫着血腥的老林子。 看到雪地上还在徒劳挣扎的母山羊,他脸上才重新浮起那点轻松的笑意。 他走过去,一把将母羊扛起,分量不轻,不过对他现在的体魄来说,轻而易举。 走到村口附近时,他特意躲在块大石头后观察了片刻。 见四下无人,才闪身出来,顺手把那只冻得硬邦邦的公山羊尸体也拎了出来。 为了不让羊血弄脏自己那件宝贝棉袄——这玩意儿要是沾上浓烈的血腥味,下次进山简直就是在对所有鼻子灵的野兽喊“开饭了”。 他只能别扭地将挣扎的母山羊夹在结实有力的左臂腋下,腾出右手,捏着公山羊的两条后腿,一路拖曳着下了山坡。 第95章 把消息放出去 男人们抽着呛人的旱烟袋,女人们手里纳着鞋底或是搓着麻绳。 就在这懒洋洋的氛围中,陈冬河的身影出现在村道上,一手夹着只疯狂咩叫蹬踹的母山羊,另一手拖着具沉重的公羊尸体,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那轻松的模样,仿佛肩上扛的不是几十斤的分量。 这扬景太扎眼了! 几乎所有人都瞬间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烟锅都忘了嘬,手里搓的麻绳也停住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 “哎哟我的娘诶!”刘大婶率先回过神,拍着大腿站起来,声音都高了八度: “冬河!冬河!你这……你这又是钻山去了?不昨天还说歇一阵子吗?” 陈冬河停下脚步,故意露出一丝苦笑,冲着大家伙儿扬了扬下巴,让那只还在挣扎的母羊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嗐!大婶子,甭提了!我也不想动弹,可老天爷……不答应啊!” “咋?” 刘大婶几步跨上前,一脸恨不能立刻掏干他肚里货的好奇,口里催促道:“快说说!咋个不答应了?家里有肉有粮的,还有啥难处不成?说出来婶子帮你合计合计!” 旁边几个人也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是啊,啥事儿啊?” 陈冬河等吊足了胃口,才把脸上的无奈换成一种略带炫耀的镇定笑容:“难处倒是没有,是件好事,大好事!前两天我进城卖野猪肉那会儿,不是认识了个朋友嘛,人家就是专门做山货买卖的。” 他声音放慢了些,带着点郑重其事的味道。 “这回进城,我和人合伙掏那熊瞎子窝的事儿,您几位也知道点风声吧?” “卖完肉,我就寻思着添置点东西,这不就碰巧又遇上那位朋友了。” “嘿,人家正跟人谈生意呢,买城里正式工的岗位!”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池塘里砸下块巨石。 周围的人全傻眼了,嘴巴张着,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连抽到一半的旱烟都忘了吹气儿。 “啥?买……买工作?” 一个老农声音都有些发颤,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对头!”陈冬河点点头,继续往下说,语速还是故意放慢,“我那位朋友路子广,人脉多。我也厚着脸皮,趁这机会求他帮忙寻摸一个。” “嘿,您猜怎么着?人家还真有!是铁路上的活儿!火车站的检票员!一个月工资二十七块五!” “嘶——” 一阵齐刷刷倒吸冷气的声音。 二十七块五! 那可是铁饭碗!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旱涝保收! 多少庄户人家几辈子都不敢想的好事。 “我的老天爷……”刘大婶喃喃自语,彻底懵了。 “可是吧。”陈冬河话锋一转,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既肉痛又欢喜的复杂表情。 “买这工作的钱……贵啊!足足要这个数!” 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声音带着感慨:“没法子,为了这个机会,我把家里存的那点肉全卖了!还……还拉了饥荒!” “这不,欠了债总得还吧?只能硬着头皮再进山几趟了!” 这话说完,那巨大的信息量,直接让扬面彻底安静下来。 有人掐了掐自己,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陈冬河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趁着众人还在震惊中没完全消化,他立刻道:“婶子叔伯们,我先家去安置这俩家伙,您几位慢聊!” 说完,夹着羊拖着羊,脚下生风,一溜烟地跑回了家。 “爹!二姐!事儿办妥了!”刚进院门,陈冬河就压低声音对迎出来的陈大山和二姐道,“刚才在村口把消息放出去了。” 陈大山浑浊的老眼转了转,点点头,没有丝毫废话:“中!我这就去你二叔家串个门,借钱的幌子得打瓷实咯!你三叔那儿……” 他看了一眼二女儿,口里嘱咐道:“二丫头,你自己去趟,就说咱们三家凑的,骨头缝里的油都榨干了。” “本来这是给你弟淘换的,这浑小子不乐意去,才落到你头上。” “嗯,我这就去三叔家。”陈二姐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感激,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王秀梅从灶房探出头来,叮嘱道,“嘴紧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谁问也甭露底!” 父女俩前脚刚走,后脚院门口就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刘大婶标志性的大嗓门:“冬河他娘!秀梅!在不?” 接着,门被推开,刘大婶打头,后面呼啦啦跟着七八个大姑娘小媳妇。 都是刚才晒太阳队伍里的主力军,脸上写满了八卦和惊奇,把原本略显空荡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冬河!冬河!快出来说说!” 刘大婶眼睛放光,直接冲到站在院子角落捆羊的陈冬河跟前。 “刚话才说一半呢!真是给你二姐整的?专门给她买的?老天爷!那得花多少钱啊?” 几个年轻的媳妇也叽叽喳喳地问:“就是啊,啥检票员?公家的吧?以后是不是吃商品粮了?” 陈冬河心里暗笑这宣传效果好的出奇,脸上依旧挂着无奈的笑容,一边麻利地把母羊栓到旁边木门柱上,一边说: “可不就是给她买的!足足花了一千二!我爹娘的意思是砸锅卖铁,也要给我挣个前程。” “可我一想啊,咱天生就是个拿枪拿弓,在山神爷口袋里讨生活的命!” “让我天天杵火车站那地儿,看着人来人往跟木头桩子似的,骨头缝都痒痒!” “这铁饭碗啊,还是让二姐端着合适。她在家里勤快,识几个字,性子也稳得住。” “我在家……嘿,还能给家里多弄点实惠!” 说着,他弯腰抓住那只还在哀鸣的母山羊受伤的前腿展示了一下。 刘大婶拍着大腿连连惋惜,语气里满是心疼:“哎呀呀!我的傻冬河哟!你可真是个糊涂蛋!火车站检票员啊!那是说端就端的铁饭碗!” “风吹不着日晒不着,每个月旱涝保收的现钱!人家单位还兴许给分房呢!真真儿的城里人了!” “多风光体面啊!你……你你你……”她指着陈冬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这……这叫啥事儿啊!” 围着的众人也都纷纷附和,又是替陈冬河惋惜,心里也免不了嘀咕:陈家这是真舍得下血本,可惜了给闺女置办,过几年还不是得便宜外人? 不过这话谁也不会当着陈家面说出来。 陈冬河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城里人?也就那样吧!我就觉着咱这山沟沟里舒坦,有山有水有活物,自在!” 说着,他伸手在母山羊鼓胀的肚皮上按了按,引来母羊一阵不安的扭动和咩叫。 这时,一个眼尖的年轻后生指着地上的公山羊尸体叫了起来:“诶哟!冬河哥,好箭法啊!公羊这眼珠子!箭还插着呢!”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果然看见那支箭深深没入了公羊眼眶,只余下一小截箭杆在外头晃悠。 看着就透着一股狠劲儿。 “嚯!真神了!跑着的山羊都能射中眼珠子?” “可不是嘛!咱这村子怕是要出真炮头了!”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冬河这后生本事通天了!” 赞叹声此起彼伏,先前那份惋惜之情,被这实实在在的彪悍战绩冲淡了不少。 大伙儿终于深刻理解,为什么陈冬河能隔三差五,就从大青岭里带回值钱的猎物。 就凭这手追猎的本事,和这一身拔山扛鼎的力气,在这大山里,他简直就是龙入深海虎归山! 王秀梅听着众人的夸赞,脸上堆满了难以抑制的骄傲笑容,忙着给众人续水。 院子里人声喧闹,话题从陈冬河的“傻气”,很快转移到了他的“神力”和“箭术”上。 再后来,聊着聊着,又都开始议论那只揣着崽的母山羊,开春能下几只小羊羔…… 人群散去后,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嗡嗡的议论声。 有人羡慕陈家的好运,有人咂舌陈冬河的“傻气”。 也有人心里犯了嘀咕:一千二百块?陈家三房凑,真有那么多钱?! 第96章 羊肉大餐! 等到看热闹的人,带着羡慕的神情一步三回头地散开,陈冬河和王秀梅对视一眼,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母子二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又有几分心照不宣的笑容,真切而充满了温暖。 寒风吹过,院子里清冷了不少,但娘儿俩心里头,却像揣了个小火炉似的热乎。 “娘。”陈冬河看着地上那只肥羊,眼神亮得惊人,“今晚上咱就喝羊汤!暖暖身子。” 他上前掂量了一下那羊的分量,心里盘算着。 “我这就把它拾掇了,这张厚实的羊皮正好剥下来,回头鞣好了给您铺炕当褥子,又软又暖和。” “羊肉留着咱们慢慢吃,冬天吃它最是滋补。羊骨头呢,咱拿来熬汤,奶白浓香,管叫您喝得舒坦。” 王秀梅脸上笑开了花,眼角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那是打心底里涌上来的喜悦。 自家儿子不但有出息,还时时处处惦念着家里,连带着几个姐妹的日子也眼见着松快了。 这份欣慰,比捡了金子还让人踏实。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行!行!你说吃啥咱就吃啥,娘帮你一起收拾,咱娘俩手脚麻利点,晌午兴许就能吃上。” “三哥!”人还没到,大嗓门先飞了进来。 陈援朝一阵风似的刮进院子,那眼神跟钻头似的,一下就钉在了地上的肥羊上,激动得直搓手,恨不得立马扑上去。 虽然托三哥的福,家里这几天断断续续吃了不少熊肉,肚子里填了点油水。 但这半大小子浑身精力烧得正旺,哪会嫌肉多? 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巴不得找点活儿干。 当然,如果能够在自家这个大本事的三哥面前,表现一下就最好了。 “来得正好!”陈冬河正愁水不够使,“快去挑两桶水回来,这羊拾掇起来费水。中午就在这儿吃羊肉,晚上喝羊汤,管够!” 他声音洪亮,带着兄弟间的热络。 陈援朝一听有肉吃,眼睛更亮了。 “哎!” 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就朝厨房跑,拎起扁担勾上水桶就往外冲。 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点什么,猛地刹住车,回头巴巴地望着陈冬河:“三哥,等会儿我……我回家薅几棵老葱来呗?咱做个葱爆羊肉?那味儿,啧!”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咂摸着嘴,才又继续说道:“几年前跟着我爹蹭吃过队里一回,油汪汪的葱白裹着羊肉片,那股子香味儿……到现在我都记着!” 陈冬河闻言一笑,记忆深处那顿“大锅熬”的葱爆羊肉,也被勾了起来。 那次的确是沾了生产队意外死羊的光,一村人眼巴巴守着食堂。 虽说那味道可能远不如自家小锅细做的讲究,可对于当时饿得眼发绿的庄稼人来说,能进嘴的肉,可不就是神仙滋味? 如今日子刚有点起色,家家户户还指着瓦罐里那点有限的粮食撑到麦收。 家家户户都是算计着下锅米,煮面糊糊的时候,都恨不得尽可能多掺一瓢水。 不少人家,连把像样的菜刀、一口铁锅都还置办不上。 大炼钢那会儿,甭管啥铁器,门锁都给撬下来交了公。 现在大多还在用陶罐糊糊、土锅蒸窝头,日子过得紧巴,谁还顾得上讲究味道? 能填饱肚子,那就是天大的好!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陈冬河拿起了那把供销社买来的狗腿刀。 刀刃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寒光闪烁间,骨肉分离,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高级刀法的精湛,此刻展露无遗,每一刀落下都精准无比。 羊肉被干净利落地剔下,羊排上刻意多留了些肉好啃,连那四只羊蹄儿都被刮得锃亮干净。 陈援朝刚把两桶井水晃晃悠悠地挑回来,还没歇口气,眼前豁然开朗。 刚才还整块的羊,这会儿已经被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嘴巴张得老大:“三……三哥,你这手脚也太快了!” 心里那点“天生力气大”的解释又有点站不住脚了。 这也太快了! 陈冬河没答话,自顾自走向院墙角落,拖出一个半人长、尺半宽、沉甸甸的大石槽。 这是他爷爷留下的老物件,当年养羊喂草料的家伙什。 石槽边沿粗糙厚实,一看就分量十足。 哗啦! 他用清水仔仔细细地刷洗着石槽,积年的泥尘随着水流褪去。 “我的娘哎!三哥你一个人,就把这石槽子拖出来了?” 陈援朝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这石头家伙,少说也有一百好几十斤,两百斤都有可能。 平常两个壮汉抬都费劲,三哥竟跟拖个空麻袋似的轻松? 他心里那份疑虑又翻腾了一下。 陈冬河甩甩手上的水珠,回头咧嘴一笑:“肚里有油水,力气就跟着涨呗!你这几天没觉着自个儿力气也足了?” 他故意岔开话题,搪塞了一个说辞。 “嗯……这倒也是。” 陈援朝挠挠头,把那点怪怪的感觉压下去。 可能是吧,毕竟三哥打架那本事,真不是盖的。 眼下十里八村都还传着他的“凶名”。 随即他又好奇地凑近羊圈里那只蔫蔫的母羊。 “三哥,这只揣着崽儿的,你真要养啊?这冰天雪地的,草枯叶落的,上哪儿弄草给它吃?存粮也不富裕啊!” “谁说羊就只能吃青草了?”陈冬河神秘一笑,抄起洗干净的石槽,开始在里面堆引火的松枝碎木。 “行了,别瞎操心。等会儿哥给你烤羊肉串,保管你舌头都想吞下去!” “先把那堆下水洗出来,仔细点。然后赶紧把你爹妈喊来。” 吩咐完自家这个小堂弟,陈冬河又朝老娘说道:“娘,您受累跑一趟,叫上三婶儿,咱中午就在院里整羊肉大餐!” 这理由也说得过去。 刚刚解决了工作这桩大喜事,自家人热热闹闹吃一顿,谁也挑不出理来。 第97章 出大事了 还没到晌午,一股从未闻过,浓郁奇特的肉香,就从陈家小院里飘散开来,霸道地钻进左邻右舍的鼻孔里。 那是炭火炙烤着羊油脂的焦香,混合着某种辛香料霸道的香气。 这当然是陈冬河特意从供销社弄来的少量孜然和辣椒面起了大作用。 路过的乡亲,都忍不住深吸几口气,心里猫抓似的痒痒。 可这年头规矩大,家家日子都紧巴,闻着味凑过去?那叫没皮没脸。 串门都得自带口粮的年代,谁好意思往人家肉锅边上凑? 那准得被人戳脊梁骨! 李雪和她母亲李幽兰也被王秀梅喊了过来。 自打那负心汉卷了抚恤金跑路后,几个硬气的舅舅做主,李雪直接跟了母姓“李”。 李幽兰这名字,在村里显得格外温婉雅致。 人如其名,性子也柔韧刚强。 她不愿拖累娘家四个兄弟,送来一点吃的穿的,多半都被她冷着脸硬推回去。 四个兄弟有心接济,却拗不过这妹妹的倔强,只能时常抽空过来看看,图个安心。 陈家的院子敞亮。 几大家子聚在一起,围坐在那个古怪的石槽边上。 石槽底部铺着烧得通红的松木炭火,陈冬河将事先用盐、花椒水腌入味的羊肉小块,间或夹杂几块肥瘦相间,同样腌制过的野猪肉或熊肉,用长铁签子串好,架在石槽两边。 滚热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腾起一串串青白烟雾,发出“滋啦滋啦”诱人的响声,香气更加猛烈迸发。 陈冬河娴熟地翻滚着肉串,时不时撒上些来之不易的调料粉末。 那带着焦边,油汪汪、香喷喷的肉串入口,从未体验过的咸香、辛香、焦脆在舌尖炸开,让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 真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儿嚼下去! 陈大山和二叔陈二山就着小酒,撕咬着焦香流油的羊肉串,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陈援朝腆着脸蹭了二叔一杯北大仓,几口下肚,脸就红得像煮熟的虾米,眼神迷离起来,对着肉串嘿嘿傻笑。 女人们坐在稍远些的马扎上,一边低声闲聊,一边也忍不住把那焦黄油亮的肉串送进嘴里细细品尝。 王秀梅看着忙活的儿子,李幽兰看着帮忙打下手的女儿,眼中既有欣慰,也有说不出的安稳。 李雪偶尔偷偷抬眼看看那个动作麻利,火光映衬下分外硬朗的背影,又飞快地低下头,俏脸微微泛红。 陈冬河忙得满头是汗,却乐在其中。 前面切肉腌肉,大家伙还能搭把手。 但烤肉这活计,眼下只有他一人懂行。 石槽烤肉虽原始,但火力恰好,油脂被完美逼出,更添风味。 大多数村民只是远远地羡慕着,心里明白,陈冬河这口肉吃得硬气。 那是敢把脑袋别裤腰上,钻老林子玩命换来的。 这年月的人终究朴实。 即便村里有那么一两个爱嚼舌根,满心嫉妒的,看着满院子其乐融融的热乎劲,听着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再想到前几日刚分到手的熊肉,那点歪心思也就歇了。 谁敢当面说句不好听? 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一家人肉吃得满嘴流油,肚儿溜圆。 正围着炭火余温,喝着熬得浓郁的奶白羊骨汤,说着暖心的家常话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院门口戛然而止。 只见张铁柱扶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角的汗珠子直往下滚,声音都劈了叉: “冬……冬河!出……出大事儿了!” “柱子哥,快坐下缓缓,尝尝刚烤好的,香着呢!” 陈冬河见张铁柱这副模样,心下一紧,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赶紧递过去一串刚烤好的肉串,招呼他坐下。 石槽里炭火未熄,烤出的肉串依旧滋滋作响。 张铁柱哪里顾得上吃,猛地一挥手拨开肉串,嗓子里像拉风箱,呼哧带喘: “缓……缓不了!天大的事儿!” 他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深吸了几口气,喉咙干得火烧火燎。 陈冬河连忙把手边的茶缸子递过去,里面是温热的井水: “柱子哥,你甭急,先喝口水顺顺气,慢慢说,到底咋了?是家里还是地里……” “人!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张铁柱几乎是抢过茶缸,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冷的井水滑进干渴的喉咙,才让他勉强稳住了点心神。 茶水顺着嘴角流下,他胡乱抹了一把,又急切的说道:“我四叔!我四叔回来了,就他自己!差点把命交代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连刚还想抱怨张铁柱不吃肉串的二叔陈二山,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铁柱身上。 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啥?张老四?”陈大山站起身,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不是跟着后屯老蔫巴他们几个,上山搂耙子去了吗?到底咋回事?” 张铁柱的声音依旧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刚……刚跑进村的,衣服都撕烂了,胳膊上血淋淋让狼啃了一口!人是跑回来了,可魂都快吓飞了!” “他说了,他们在草帽山那边搂柴火,冷不丁就撞进狼群里了!那……那家伙,好家伙,一大群啊!” “得有十七八只,全是饿红了眼的!见着活物就往上扑!其他人,老蔫巴、栓子、还有后屯另两个伙计,全都被逼到树上去了,死活下不来!” “四叔是仗着腿脚快,拼了老命才冲出来,要不是眼瞅着快到屯子,后面的狼紧咬着追……他……他就回不来了!就他一个人跑出来了!” “草帽山?”陈冬河的眼睛骤然亮起,心头不仅没惧意,反而有股按捺不住的兴奋。 狼群? 这简直是瞌睡遇着枕头! 深山里正愁找不着踪迹,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而且还是为了救人的正当理由,打起来理直气壮。 狼群记仇不假,只要把领头的狼王和那些彪悍的公狼解决掉,剩下的母狼和小崽子翻不起大浪,自然会被别的狼群吸纳。 这周围百里地界,谁不知道山里的灰狼厉害? 夜里出门,壮劳力都得抄家伙,生怕遇见下山找食的独狼。 前几年冬天,生产队猪圈被两只狼溜进去,祸害了十几只小猪崽。 全屯男女老少一天工分都算满的,进山剿狼! 结果狼精得鬼似的,大部队还没到,早就跑没影了。 掏狼窝那次倒是得手了,弄死几只崽子,结果半夜就有狼爪子挠门,瘆得慌! 最后还是请了乡里扛大枪的民兵来才消停点。 守山人? 这要命的活儿,自打前年他们屯最后一任守山人,被猞猁一口咬断了脖子,就再没人愿意干了。 林业队给的那几个钱,还不够买命钱! 分了田地,大伙儿都指望着伺候好自家那几亩地盼收成,谁乐意干这随时见阎王的营生?! 第98章 全村出动 陈冬河心思电转,面上已然露出决断之色。 他转身大步流星冲进堂屋,几乎是眨眼工夫就拎着那把油亮的水连珠步枪出来了。 腰间插着狗腿刀,背上挂好了长弓和箭囊。 “柱子哥,他们在草帽山哪里?具体位置!救人如救火,一刻也耽误不得!你指个路,我这就去!” 他声音斩钉截铁,气势骤然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张铁柱一看他要单枪匹马闯狼窝,吓得脸更白了,拼命摆手,急得直跺脚: “不行!绝对不行!冬河,不能逞这个能!那不是一头两头,是一大群!凶得很!你一个人去顶个球用,那不是送死吗?” “必须得咱屯子里的老少爷们结伙,多拿家伙,敲锣打鼓弄出动静去,才能把那群畜生惊散喽!” “咱村里现在就大队那把老掉牙的三八大盖,外加你这把水连珠有点准头……” “冬河!”陈大山厉声呵斥,脸色发青,“把家伙放下!听到没?这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 “狼群那是闹着玩的?一拥而上,你枪能打几个?双拳难敌四手!” 他口里飞快的说着,顺手抄起墙角的柴刀,双眼一瞪,透着一股凶悍劲儿:“要去也得大家伙一起去!” 旁边的陈二山二话不说,也抄起了一把厚厚的铁锹。 墙角下,一杯倒的陈援朝,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些,迷迷瞪瞪睁开眼,含糊地问了句:“咋……咋了?羊呢?” 说完这句,脑袋一歪,又沉沉睡去。 陈冬河看着老爹那双因担忧而灼灼的眼睛,和老娘瞬间煞白的脸,心头那股冲劲儿不得不压下去。 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一个人去,凭借自己的反应速度,或许真能在暗处游斗解决狼群,但风险确实极大。 众人一起去,声势浩大能安全救人,但打到的狼……少说得分出去一半。 算了! 他咬了咬牙,家里暂时不缺这点肉和皮子,救人才是要紧! “成!听爹的,都一起去!柱子哥,你赶紧去叫人!” 他语气缓和下来,但攥紧枪柄的手,显示他内心并不平静。 消息像炸了锅一样,在陈家屯上空散开。 “草帽山闹狼灾!困住人了!” 村里凡是能腾出手的壮劳力,无论年轻的还是老把式,听到喊声都毫不犹豫的抄起了顺手的家伙。 锄头、三股叉、削尖的木棍、柴刀、斧头…… 但凡能用的都拿上。 呼啦啦一群人,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同仇敌忾,朝着村后黑压压的山林涌去。 人命关天,容不得半点犹豫! 陈冬河身强力壮,脚步又快又稳,远远走在最前面开路。 夜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脸色惨白,胳膊草草用破布条缠着,还渗着血迹的张老汉,也在儿子搀扶下踉踉跄跄跟了上来,指着前面起伏的山峦: “就……就在草帽山!翻过那个秃坡!拢共就一条羊肠小道上去,狼群就堵在道上,树就长在坡顶那片平地上!难……难冲得很!” 陈冬河猛地想起什么,脚步一缓,看着张老汉胳膊上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沉声道:“叔!等把人都救回来,您务必马上去趟县里医院,问问他们有没有狂犬疫苗!” “啥?啥疫苗?”张老汉一愣,周围几个村民也是一脸茫然。 陈冬河神情极其严肃,特意拔高了声音让附近的人都听清:“狼嘴里埋汰,啥脏病都有!最要命的是能传上狂犬病!一旦得上,根本治不了,人就像疯狗一样到处咬人,被咬的也会疯,最后全得……” 他顿了顿,留足想象空间。 “那是真会死人的!十成十没救!叔您这伤口,必须尽早处理!” “我的娘嘞!”张老汉吓得一个哆嗦,刚才失血的惨白还没下去,这会儿更像是刷了一层灰。 嘴唇都没了血色,汗珠子刷地下来了。 “冬……冬河,你……你不是在吓唬叔吧?真有……这么邪乎的病?” 旁边几个年纪大的村民也不信邪地嘀咕:“不能吧?咱村里前几年老孙头也被野狗啃过一口,冷水冲冲,不也……” 陈冬河眼神锐利如刀,斩钉截铁地打断: “叔!人命关天!您去县医院问问大夫就知道了!我陈冬河拿这事儿骗您能图啥?” “县里要是没有,您得赶紧去市里大医院!这事儿真不能拖!也别心疼钱,要是不趁手,跟我娘打声招呼。” 他加重了语气,看着张老汉煞白的脸,知道这番话已然砸进了对方心里。 张老汉人不错,两家关系走的还算比较近,陈冬河才会如此严肃的提醒。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对张老汉劝说起来。 “等把人救出来,你就赶快去县医院吧,千万别耽搁,也不要心疼钱!” “是啊老张,冬河这话你得往心里去。万一真出点啥事儿,那可不止糟践你一个,家里人连带遭殃。” “你难道想让家里的老小陪着你一起担惊受怕?那病凶着哩!” “老张哥,冬河好歹是咱村念过书的,见识多。要是手上真不方便,或者要的钱太多,你就吱个声。” “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儿,咱大伙儿还能干看着?该帮衬的,咱不含糊!” …… 众人的劝说像暖流,又似沉重的担子压在肩头。 张老汉喉结滚动了一下,狠狠咽了口唾沫,仿佛下定了决心,咬着后槽牙说道: “不光是俺……被咬的不止我一个。俺和老五两人砍柴隔得远,瞅见狼群了,撒丫子就往回跑。” “可老五……他腿肚子叫狼撕开了,实在跑不动,只能就近爬棵树上躲着等救兵。” 他口中的老五,是他们老张家的老五,村里人都叫他张老五,正是张铁柱的五叔。 那年月村里人名字随意,更像是个记号刻在户口本上。 张铁柱一听更急了,声音拔高:“啥?五叔也给咬了?” 他本就急切的心情更添了几分沉重。 消息如油锅溅水,众人脚下的雪壳子顿时被踩得更响更急,步伐又快了几分。 第99章 生死一线 所幸砍柴的草帽山不远,紧赶慢赶也就十几分钟路程。 草帽山枯木多,又非林场地界,那些枯死的老树砍了也没人管。 不是村民们愿意跑这么远,实在是村口附近能砍的枯树早就光了。 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规矩,护着那些还没长成的树苗,没人去打活树的主意。 那些挂着绿枝的青松,根根都顶着国家的印戳,枯死的,才能理直气壮拖回去填灶膛、烧火炕。 冬日烧炕煮饭,柴火是命根子。 进深山老林砍枯枝,非得几个壮实汉子搭伙不可,就怕撞上林子里饿急眼的野物。 陈冬河心急如焚,身影在树林缝隙间快速穿梭,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他太清楚狼的秉性,血腥味就是催命的符咒。 尤其人若流血过多,昏沉乏力,再加上害怕恐惧,保不准一不留神就一头栽下树…… “冬河!等等咱!” 后头追赶的汉子们扯着嗓子喊。 他们明明也拼尽了脚力,两条腿卯足了劲倒腾,可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冬河背影越来越小,连滚烫的哈气都追不上那矫健的身形。 风里送来陈冬河急切的回应,透着不容辩驳的紧迫:“张五叔血要是流狠了,人一晕乎准摔下来!我枪快脚也快,先过去镇住狼群!你们千万跟上!”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矮,几个箭步掠过拐角巨石,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脚下冻得梆硬的厚雪壳子,被他蹬得凹陷迸裂,溅起一团团碎雪。 他整个人真像入了冬的猎豹,迅疾无声地扑向草帽山那条被踩出来的小土路。 等后面的大队人马绕过来时,陈冬河早已消失在前方的树丛里。 …… 此刻,被十几双幽绿狼眼死死盯着,抱在光秃秃老桦树杈上的张老五,正处在油尽灯枯的边缘。 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每一次沉重的下坠,都让他心头更沉一分。 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右腿小腿肚子早就不疼了,只剩下一种被冻僵的麻木。 但血还在缓慢地往外渗,一滴、又一滴,砸在下面洁白的雪地上。 那刺目的红刚一浸入白雪,立刻就有迫不及待的饿狼凑上去,伸出布满倒刺的舌头贪婪地舔舐。 狼头抬起时,幽绿的眼珠子里翻滚着令人胆寒的暴戾与饥渴。 完了…… 这两个字在张老五心头碾过,留下深深的辙痕。 血快淌干了吧…… 一点劲儿都没了,还能吊多久? 绝望的冰水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拼了半条老命才抱住这根救命的树杈,一条伤腿完全使不上劲,全靠左腿死死勾住木茬。 双臂早已酸痛难忍,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几时。 此刻最后悔的就是慌不择路时把身上的绳勾斧头全跑丢了。 要是有根绳子把自己牢牢捆在这树上,就算死了,也不至于落个掉下去被狼啃得渣都不剩的结局! 好歹……好歹得有个囫囵身子入土啊! 脑袋里乱糟糟的念头搅成一团浆糊。 他死死抱着树干,压根不敢低头去看树下那群焦躁打转的饿鬼。 恐惧像无形的藤蔓,将他在树上越缠越紧。 就在这时,树林深处猛地传来一声高亢刺耳的狼嚎! 嗷呜—— 张老五浑身一个激灵,本就因失血而发软的手指瞬间脱力。 整个人如同一截朽木,从四米多高的树杈上直直跌落,“噗”一声闷响,砸在树下厚厚的雪窝里。 十几头狼像是嗅到血腥的鲨鱼,刹那间便聚拢包围过来,涎水牵成粘稠的丝线,从森白的齿缝间挂落。 “真完了!” 冰冷的雪钻进脖颈,也压垮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绝望的念头闪过,张老五反而从混沌中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喊: “啊——” 这突兀的嚎叫让饿狼扑击的动作略微一滞。 就是这短暂的一滞,一头体型健硕的公狼獠牙毕露,后腿发力,腾空而起,直扑张老五的脖颈。 腥臭刺鼻的热气扑面而来,张老五本能地举起右手抵挡。 咔嚓! 钻心的剧痛直冲脑门。 那饿狼一口咬在了他奋力前伸的右手腕上,皮肉撕裂,骨头仿佛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响彻山林。 濒死的恐惧引爆了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张老五挥起完好的左拳,用尽平生力气狠狠砸向那狼头。 然而,杯水车薪。 另外两头狼的利齿,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嵌进了他的左手臂。 第三头更为狡猾的狼,矮着身子,獠牙森冷,目标明确地朝他毫无防备的肚子掏去。 张老五眼睁睁看着那黑洞似的喉咙离自己的皮肉越来越近……冰冷彻骨的死亡气息扼住了他的喉咙,绝望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 砰!!! 山野间炸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那头扑向张老五肚子的恶狼,脖子上瞬间炸开一团刺目的血雾,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横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四肢抽搐。 紧接着,第二声枪响如影随形。 砰! 又一头试图扑咬的狼侧肋中弹,哼都没哼一声便瘫倒在地。 陈冬河身影矫健如猎豹,在林间雪地上高速奔行。 一边冲锋,一边熟练地单手拉开老水连珠的枪栓,黄铜弹壳“叮当”弹跳出来,第二颗子弹瞬间顶上。 刚才这两枪,正是他在这极速运动中打出的。 生死一线,他总算及时赶到! 张老五这个人,陈冬河跟他并不算熟稔,仅限于村里碰面点个头,打个招呼的情分。 他只知道这张老五是村里出了名的怕媳妇儿,比张铁柱大不了两岁,却是个泥瓦匠好把式。 性子踏实肯干,给村里人帮工盖房子,手艺和口碑都好。 五发子弹脱膛而出,枪膛已空。 突然的打击让狼群陷入短暂的混乱,剩余的十几头狼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个疾冲而来的人影。 陈冬河没有丝毫停顿,一边奔跑,左手飞速地从腰带上的子弹带抽出黄澄澄的子弹,灵巧地压入枪膛。 这些狡猾的畜生并不清楚陈冬河枪里已经没子弹了,但陈冬河刚压进两颗子弹,就看到头狼龇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而围着张老五的三头狼,眼中凶光毕露,低下头再次瞄准了张老五的喉咙和身体。 它们要立即杀死这个无法反抗的猎物,然后迅速拖走。 此时陈冬河距离张老五还有近两百米! 来不及装满弹仓! 砰!砰!砰! 三声枪响如同死神的叩门声接连炸响。 陈冬河直接举枪速射。 枪响瞬间,目标必倒! 系统中级枪法赋予他非人的枪感。 这二百米内的距离,无需刻意瞄准,心念所至,扳机引动,子弹就如同长了眼睛。 精准的点杀像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狼群的凶性上。 当第七头狼呜咽着倒在同伴冰冷的尸体旁时,剩下的几匹狼彻底胆寒。 夹紧了尾巴,发出一串惊恐的呜咽,如同丧家之犬般扭头就钻进了密林深处,狼狈逃窜。 第100章 挑衅 张老五瘫在冰冷的雪地里,大脑一片空白,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短暂的呆滞后,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呜呜呜……啊——” 这个年近三十,平时最怕在媳妇儿面前露怯的汉子,此刻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冰天雪地里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饱含着刚才濒死之际被黑暗吞噬的无边恐惧,冰冷刺骨的绝望,以及此刻如同梦幻般重获新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后怕。 回荡在山林中,凄厉得令人心头发酸。 陈冬河却丝毫不敢放松。 枪声就是集结号,他心知肚明,真正的危险刚刚开始。 他脚下速度不减,一边全力向张老五冲去,左手早已飞快地解开挎在身侧的背篓带子。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正要从背篓里取出什么要紧物事。 转眼冲到近前,陈冬河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密林深处窸窣晃动的暗影,厉声喝道:“五叔!快!上树!不是哭的时候!”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张老五血肉模糊的手腕和手臂上时,心猛地往下一沉。 右手腕几乎被咬穿,血肉翻开处赫然露出了森白的骨头茬。 左小臂虽然骨头未断,但肌肉被狼牙撕扯得皮开肉绽,深可见筋。 这样的伤势,两只手根本就使不上任何力气攀爬! 张老五被这声厉喝惊醒,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茫然又带着一丝侥幸的哭腔问: “冬河……狼……狼不是都给打跑了吗?还……还上树干啥?俺这手脚……” 陈冬河心头焦急,声音又快又急:“五叔!糊涂啊!谁告诉你狼就刚才那十几头了?!你数数!” “张四叔报信时说的清楚,你们七个人上山!只有他一个人跑回去了!围你的这点才哪儿到哪儿!” 张老五本就因失血而惨白如纸的脸庞,瞬间变得灰败。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陈冬河话中的份量,耳朵里就捕捉到了更为密集,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窸窣声。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紧接着—— 左前方一簇茂密的灌木丛猛地被撞开。 一头体毛粗硬,眼神凶狠的大青狼率先钻出。 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刹那间,超过二十多双幽冷凶残的绿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从树林雪影深处无声无息地现出身形,形成一个不断收缩的包围圈。 将陈冬河与奄奄一息的张老五死死困在中心。 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冰网,瞬间笼罩下来。 “我的亲娘诶……” 张老五身体抑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起来,巨大的恐惧再次将他淹没。 他彻底绝望了。 “冬河!别管俺了!”张老五几乎是嘶吼着,带着哭腔和死志,“你枪再快,能有它们扑上来的快吗?!” “快上树!俺腿脚废了,胳膊全使不上劲了,跑不掉!今天活该俺死这儿了!” 他用尽力气抬起头,死死盯着陈冬河,那张涕泪横流,糊满雪粒的脸上满是哀求和解脱: “冬河!你听着!叔求你了!要是俺没了……你……你回去给俺媳妇儿捎句话,就说……就说俺老五下辈子还娶她当婆娘!” “让她……让她别守着,找个好人家改嫁吧……一个女人拉扯孩子……太苦了……” 若是张老五此刻拼命向陈冬河求救呼号,陈冬河或许真会毫不犹豫地先上树,再设法用弓箭击杀头狼解围。 那样风险虽小,但张老五恐怕凶多吉少。 然而,此刻张老五这临死之际发自肺腑的嘱托,这宁可自己死也让他先走的决断,让陈冬河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 这绝不是一句空话,这是拿命换他逃生的机会! 此人情义,足可托付! 电光石火间,陈冬河脑中闪过当初对付那些豺狗的流畅记忆,一股豪气伴随着冰冷的杀意陡然升腾。 只见他嘴角一咧,在凛冽的寒风和群狼环伺中,竟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展出一个毫无惧色甚至略带几分张狂的笑容。 “五叔!” 陈冬河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清晰无比地压过狼群的低吼: “咱是一个村的人,远亲还不如近邻呢!你虽是长辈,可也就大柱子哥两岁,喊你一声叔那是礼数!” “我陈冬河今天把话撂这儿!要么,咱爷俩都囫囵个儿下山,去县医院打那劳什子的疫苗!” “要么,今儿个咱们爷俩就撂在这儿了,全村吃席!” 话音刚落,他右手猛一甩,“哐当”一声,那打空了子弹的水连珠竟被他直接扔在了脚边的雪地上。 张老五魂儿都吓飞了,几乎是尖叫出声:“冬河!你疯魔了不成?!咱村的爷们儿马上就到!你快上树!你把枪丢了干啥玩意儿啊!” 他挣扎着用还能稍稍动弹的左手,也不顾那钻心的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冰冷的枪管,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把枪举起来递给陈冬河。 “拿枪!快拿枪啊!” 生死关头,这份出自本能的举动,这份即便自身濒死也拼力想把武器递过来的情义,让陈冬河心头滚烫。 他觉得,今天就算为了这个实在人受点伤,也值了! 就在这瞬间—— 呛啷! 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凝滞的空气,陈冬河反手在腰间一抹,狗腿刀那弧度惊人的雪亮刀刃已赫然在手。 下午惨淡的阳光,从林间枝叶缝隙艰难地漏下几缕,冰冷的光线恰好落在刀锋之上。 刹那间爆出一泓刺骨、凌厉、摄人心魄的寒芒! 这寒光仿佛带着无坚不摧的意志,包围圈的群狼也被这出鞘的寒光惊得一滞。 狼群的智慧极高。 见到陈冬河主动丢弃了最具威胁的长枪,反而抽出一把短刀,这种主动放弃远程优势的“愚蠢”举动,立刻被头狼视为巨大的挑衅。 嗷呜—— 一声带着暴怒和命令意味的狼嚎,从左侧密林深处响起。 围在最前方的四头狼,如同接收到冲锋的指令,几乎在同一时间,龇着獠牙,发出低吼,如同四道迅猛的灰色闪电,从不同方向朝着手陈冬河猛扑而来。 第101章 持刀单挑狼群 死亡的气息刹那间汹涌而至! 张老五心如死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浑浊的泪水再次从眼角无声滑落,混合着雪水和脏污。 “完了……全完了……白瞎了冬河这条好汉……都怨俺呐……” 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牙关因巨大的绝望和愧疚而咯咯作响。 下一个瞬间,他僵硬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几声极其短促、清晰无比的撕裂声。 仿佛坚韧的帆布被锋利的剪刀瞬间割开! 噗嗤!嗤啦! 这声音……难道是冬河被扑倒了?被撕开了?! 张老五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同被冻住,嘴巴张大到能塞进一个鸡蛋…… 只见陈冬河脚下生根般钉在原地,左手不知何时已反握着一柄形制怪异的弯刃短刀。 那柄致命的狗腿刀在他右手化作一片模糊的银色光轮,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每一次寒光乍闪,必是简单直接,效率到了极致的划动。 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花哨,扑来的饿狼在他的刀光下如同主动撞上死神的镰刀。 一头跃起直扑陈冬河咽喉的青狼,身体还在空中,脖颈已被狗腿刀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豁口,滚烫的血像失控的喷泉飙出! 另一头刚撞到陈冬河侧面的灰狼,狰狞的狼头刚扬起欲咬,下巴到胸腔被开山刀精准凶狠地向上斜撩开,内脏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第三头、第四头…… 仅仅是一个照面! 不,是在张老五眨眼的刹那! 那四头最先扑上来的恶狼,已经全部瘫倒在自己溅出的血泊中。 喉咙或要害部位被瞬间切开,甚至发不出呜咽,只能发出拉风箱般的嗬嗬声,四肢无意识地痉挛抽搐,生命迅速流逝。 殷红的狼血如同盛开的诡异花朵,在白雪地上肆意蔓延,浓烈的腥气呛得张老五几乎窒息。 陈冬河手腕轻轻一振,狗腿刀上沾染的几滴温热狼血甩出一道细小的红弧,滴落在白雪上。 刀身恢复明镜般的清亮,光可鉴人。 他看着那密密麻麻,暂时被震慑住的狼群,目光穿透眼前的灰影,死死锁定了藏匿在后方树影下,体型格外高大壮硕的那匹深褐色头狼。 他左手匕首也指向那头狼的方向,狗腿刀倒提,刀刃在夕阳下闪烁着挑衅的冷光。 “呵!” 陈冬河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蔑的冷哼,声音不大,却如同冰棱般刺骨,清晰无比地穿透群狼的骚动。 “没吃饱么?过来!让你再尝尝!” 那冷厉嗜血的眼神,如同在打量一群待宰的牲口。 这极度的蔑视,这主动的挑衅,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嗷呜—— 树影下那匹深褐色的狼王终于彻底暴怒,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啸。 包围圈刹那间沸腾了! 超过二十头被激怒的饿狼,眼中再无半分迟疑,闪烁着疯狂嗜血的绿芒,如同决堤的灰色洪流,从四面八方一起猛扑上来。 每一张血盆大口都张到了极限,直欲将中央那个渺小的身影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 更远的树林深处,更密集的奔跑声和低吼正由远及近。 更大的狼群正急速驰援! …… 此时,突然有一头狼趁着陈冬河被正面扑来的群狼吸引注意力的瞬间—— 压低身体,狡猾地从侧后方绕开,如一道无声的灰色魅影,带着冷风,直扑瘫在树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张老五后心! 沾着雪泥的利爪已狠狠扬起…… 张老五闻到了腥臭的味道,也感受到了那股迅速逼近的劲风,转头就看到了狼脑袋,距离它不超过十厘米,狼口中的涎液都要滴在了他的身上。 那张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带着腐肉和血腥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几乎窒息。 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僵了。 求生的本能让他想抬手格挡,可重伤的身体根本使不出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森白的獠牙对着自己的喉咙咬下。 可就在此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凛冽的空气。 一根裹挟着风雷之势的箭矢激射而来,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那头狼的脖颈,强大的惯性带着它横飞出去。 哆地一声闷响,将它牢牢钉在了旁边一棵粗糙的松树干上。 箭矢的羽尾兀自嗡嗡地震颤着,而那头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四肢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狼眼中凶残的光芒,带着惊讶和不甘迅速黯淡下去。 陈冬河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射出那救命一箭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已瞥见另一头恶狼从侧后方悄然扑至。 他甚至没有回头,手腕一翻,动作快得惊人,还带着张力的上好柞木长弓顺势被他反手抡起,仿佛一根沉重的铁鞭,狠狠地抽在了扑上来那头狼的侧脸。 啪嚓! 一声脆响,狼脸骨裂的同时,那精工细作的硬弓也从中断裂。 陈冬河脸上连一丝惋惜的表情都来不及流露,断裂的弓身扔下同时,那柄造型狰狞的狗腿刀再一次凭空出现在他手上。 他身体猛地一个拧转,刀身反握,看也不看,纯凭感觉迎着狼口刺入—— 噗嗤! 刀尖从狼嘴贯入,带着恐怖的力量直透坚硬的头骨,从后脑破出。 腥臭的狼血和脑浆溅了他半边身子。 他毫不停歇,手腕一抖,猛力拔出刀刃,带出一蓬红白血雨。 此刻的陈冬河如同从地狱浴血归来的战神,脚下已歪七扭八地躺倒了十几头狼尸。 他粗重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化作道道白烟,周身蒸腾着汗汽与散发的热量形成的白雾,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棉袄和厚实的皮袄子早被狼血浸透大半,凝结出暗红色的冰壳。 他每一次挥刀都带起血影,凛冽的杀气如有实质般扩散开来,比这林中的寒气更刺骨。 那些龇着牙低声嘶吼的群狼,在他脚下同伴越堆越多的尸体和这恐怖的杀意面前,终于胆怯了。 它们夹紧了尾巴,开始瑟缩地向后挪动,凶悍的眼神中爬满了恐惧。 尤其是不远处的狼王,此刻竟不敢与陈冬河冰冷的目光对视,低吼一声后便夹着尾巴,率先掉头,一个猛子扎进了深深的林海雪幕之中。 第102章 治疗 头狼的逃跑如同一个信号,剩余的群狼再也没有半分斗志,纷纷呜咽着,夹着尾巴,慌不择路地追随狼王而去,转眼消失在茫茫山林。 地上横陈的狼尸,足足二十三头。 其中七头是被陈冬河最初奔袭救援时,用水连珠精准点杀。 剩下的十六头,全都在近身搏杀中,被那柄狗腿刀送进了地狱。 高强度的搏杀短暂地唤醒了他沉睡的血性。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前世生死相搏的丛林战场。 心跳如擂鼓,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肾上腺素激增带来的战栗感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痛快和解脱。 此刻稍微冷静,手脚因巨大的力量输出而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跑得倒快!”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雪地上,用袖口胡乱抹了下溅到眼皮上的狼血,声音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喘息。 “一群怂货,还有十几头没逮着呢!可别祸害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回头过来报仇。” 他甩了甩狗腿刀上黏腻的血浆,随即在干净的白雪上来回摩擦。 直到刀刃重新泛起冷冽的寒光,这才拖着有些疲累的步子,挨着几近虚脱的张老五坐了下来。 他没急着给张老五包扎,反而先快速解开自己浸满狼血的皮袄子和厚棉袄扣子,又干脆利落地将最里面那件吸饱了汗水的贴身白布内衬脱了下来。 寒风瞬间掠过他精壮结实的上半身,汗水遇冷凝结成细密的白汽翻腾而出。 冰冷的空气让他光着的脊背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强健的肌肉线条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冬河……你……你是人还是活神仙?你这身上咋还能冒烟呢?” 张老五嘴唇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他被刚才陈冬河杀神般的表现彻底震懵了。 失血过多让他看人有点重影,只觉得眼前这小子的形象透着说不出的神异。 陈冬河打了个寒颤,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忙脚乱地把冰冷的棉袄和皮袄子重新裹紧: “五叔!这都啥年月了还信那些牛鬼蛇神?咱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这是剧烈运动后出的汗太多,天又冷,汗气遇到冷风不就变成你能看见的白烟了?跟你眼下呵气一个道理!” 他边说边麻利地将自己的内衬撕扯成长短宽窄的布条,动作又快又稳: “我现在后怕着呢,幸亏你老小子命大碰上了我,再晚一点止住血,你这点血真就流干了,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 “我这棉袄皮袄都让狼血泡透了,没法用,只能撕我这贴身的干净衣服给你救救急。” “不过你可给我撑住了,等会儿弄伤口的时候可不是一般的疼!来,张开嘴,把这木棍咬紧了!” 他随手从旁边捡起一根手腕粗细的松木枯枝,用狗腿刀削掉毛刺,递到张老五嘴边。 张老五涣散的目光在那叠刚撕开,还带着陈冬河体温和些许皂角清香的白色布条上凝聚起来。 生的希望如一点火星落入枯草堆般,在他心中迅速燃起。 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干裂渗血的嘴,狠狠咬住了那根木头,齿缝间溢出嘶哑含混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冬……冬河……叔这条命……欠你的了!” 陈冬河怕张老五挺不住接下来的剧痛,特意用轻松甚至有点促狭的语气给他打预防针: “五叔,咱说句实在话,现在狼跑了,最大的难处算是过去了。” “可我怕你自己顶不住啊!话说在前头,可能难听点,您可别怪我嘴损。” 他看着张老五骤然聚焦在他脸上的眼神,咧嘴一笑,故意把话说得扎心: “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您这儿没挺住光荣了,婶子她年纪轻轻,模样也好,十里八乡惦记她的汉子可不少。” “她一个女人家拖着俩娃,太难了,改嫁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别人睡您的炕头,打您的娃,指不定还挥霍您攒下的家底儿……啧啧,光是想想就亏得慌,是不是?” 张老五眼珠子瞬间瞪圆了,虽然虚弱,但一股无名之火猛地顶了上来,连说话都有了些力气。 要不是咬住了木棍,非得骂出来不可,可惜此刻喉咙里只能憋屈的发出“呜呜”的怒吼声。 陈冬河看他反应激烈,反而放心了。 他一边继续拿话狠狠的刺激着对方,一边快速地从系统空间抓了满满一把黄澄澄的步枪子弹出来,摊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在张老五疑惑又痛苦的目光注视下,陈冬河抽出狗腿刀那锋利的刀尖,精准地撬开了一颗颗子弹的铜壳尾部。 黑色的火药颗粒被他小心翼翼,却又毫不吝啬地一股脑倾倒在张老五背上那片血肉模糊的撕裂伤口上。 火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感让张老五浑身猛地一抽。 喉咙里发出“呜噜”一声如同野兽一般低吼,指甲深深抠进地上的冻土里。 陈冬河飞快地从冻得发硬的裤兜里掏出一盒“勤俭”牌火柴,抽出一根,嚓地一声划燃。 橘红色的火苗在寒风中跳动着。 “五叔,忍一忍!” 他喊了一声,接着毫不迟疑地将那点明火凑到了布满火药粉的伤口上。 轰滋—— 一片微弱的蓝白色火焰猛地腾起,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烧灼声和一股浓烈的糊焦味。 “呜——嗷——” 张老五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弹动起来,牙齿死死勒进木棍,发出令人心惊的咯咯声。 眼珠子暴突,额头、脖颈上的青筋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瞬间鼓胀得快要爆裂。 极致的痛苦让他差点当场昏厥。 陈冬河眼疾手快,猛地在他耳边大吼一声:“五叔!醒了!别人要睡你媳妇了!你攒的家底儿要归别人了!” “呜——” 这声带着最深沉恐惧和愤怒的咆哮,硬生生将张老五从昏迷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死死咬着木棍,几乎要把满口牙齿咬碎,泪水不受控制地混合着冷汗和血污滚滚而下。 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和男人的尊严,成了支撑他此刻活下去最强大的力量。 整整十一颗子弹的火药,分几次全部撒在张老五背上最严重的几处撕裂创口。 皮开肉绽的地方本应缝合,可眼下缺医少药,首要之急就是强行止血。 否则,如此大的创面出血,用不了半个钟头就能要了张老五的命。 相比之下,小腿上那两处穿透性的齿痕咬伤反而成了小意思。 陈冬河只是用布条快速,有力地缠绕包扎起来。 当最后一簇火星熄灭,伤口传来焦糊气味时,渗出的血流终于奇迹般的止住了大半。 张老五紧绷的身体缓缓松懈了些许,眼神虽然极度虚弱,但里面那种求生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陈冬河这才将他口中那根沾满唾沫、血迹和深深牙印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 张老五像濒死的鱼一样张着嘴大口喘气。 陈冬河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汗水在冷风中吹干,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污痕: “行了,五叔,这下阎王老子想收你都难!只要你扛住别睡过去,准能挺到医院!” 他再次从系统空间,摸出两颗在大队供销社买的硬糖,剥开微微发皱的糖纸,塞进张老五嘴里。 “含着!慢慢化。现在补充点糖分比啥都顶事!” 在这个缺医少粮的年代,糖果几乎是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最快速有效的能量补充品。 黏腻的甜味在张老五,干涩麻木的口腔里弥漫开。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从那剧烈的余痛中稍微缓过神,用尽全身力气,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含糊却充满复杂情感的字:“你……大爷的!” 第103章 老五我欠你一辈子 陈冬河听得真真切切,忍不住咧开嘴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在寂静的雪林里传得很远。 他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酸痛,一屁股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冷风趁机从敞开的领口往里钻,激得他赶紧把棉袄的扣子一颗颗扣严实。 他调整了下靠在树干上的姿势,看着旁边闭目喘息的张老五,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念叨: “五叔啊,我这可就这一件能贴身穿的细白布汗衫,现在全撕成条裹您身上了,这可是我的宝贝。” “等您伤好了,可得记着去县里供销社给我淘换件新的抵债啊!” “要不然……”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地冲张老五眨眨眼,“我可就真去找婶子说道说道!” “就说是您刚才交代的遗言,让她们娘仨别守着了,该找下家就找下家……” “别……别他娘的说了!”张老五气得眼皮直跳,有气无力地打断他,“老子……老子心里……门儿清!” 他现在是真没力气跟陈冬河斗嘴,更怕这小子那张损嘴又说出什么让他肝疼的话来。 然而,这玩笑背后,是沉甸甸的救命之恩! 眼前这小子刚才就像一面铁壁铜墙,横刀立在必死的境地之前,硬是用折断的长弓,用那柄杀狼如切菜的古怪快刀,硬生生替他杀出了一条活路! 一张值大几十块的硬木长弓说断就断,这小子的情分,他张老五这条命欠大发了!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憋出了一句带着哽咽的嘶哑誓言: “……混……混账小子!老五我……我欠你一辈子!往后……有事你吱声!再敢……再敢胡咧咧我婆娘……老子……老子跟你急!” 陈冬河看他虽然虚弱但精神头还行,知道那股倔强的求生欲还在,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了大半。 此刻张老五全凭一口气撑着,意志不能垮,等到了县医院及时输血,这条命基本就算捡回来了。 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隐隐约约带着哭腔: “冬河!冬河——” 是他二叔陈二山的声音,跑在最前面。 “二叔!这儿呢!”陈冬河立刻扯开嗓子回应。声音穿透林间空旷地传了出去。 陈二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其他人踩踏积雪的杂乱声响迅速靠近。 冲在最前面的果然是陈二山,他跑得呼哧带喘,脸色发白。 而让陈冬河心头猛地一颤的是,紧跟在二叔身后的,竟是他那腿脚不便的父亲陈大山! 父亲的棉袄敞着怀,头发被树枝刮得乱糟糟的,那条受过伤的瘸腿此刻跑得一颠一跛,速度却一点不慢。 显然是因为担忧儿子而强行突破了身体极限! 陈冬河鼻尖一酸,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让老父亲担心了,但他从未后悔当时的决定。 村里闻讯赶来的二十几个壮年汉子喘着粗气冲进这片空地时,所有人瞬间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集体失声。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 陈冬河和张老五背靠着大树坐着。 而他们周围,白雪皑皑的空地上,殷红的狼血泼洒得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横七竖八的狼尸层层叠叠,足足二十多头!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几乎令人作呕。 陈冬河浑身上下溅满了暗红色的血渍,皮袄子半边颜色都浸染得发暗,凝固成冰。 他坐在血泊和尸体中间,脸色有些疲惫却带着笑容。 他身边的张老五情况明显糟糕得多。 脸色蜡黄,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衣服和临时绷带里,被树皮、藤蔓和布条勉强固定着,如同一个被粗暴裹紧的破布娃娃。 “没事了!狼崽子都吓破胆跑没影了!” 陈冬河提高了音量招呼还愣着的众人,指着远处还挂在树上的几个人影。 “赶紧把树上的柱子、石头他们喊下来吧!他们估计还在上面趴着呢!最要紧的是五叔!” “得尽快用担架送他去县医院!越平越快越好!他这伤不能再颠簸了!” “另外谁腿脚快,赶紧下山去借骡车!骡车稳当又快!牛车太慢太颠,怕五叔受不住!” 他的指挥清晰有力,如同一剂镇定剂注入了慌乱的人群。 “对对对!快!” 张老汉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赶忙指挥本家的几个后生: “铁柱!栓子!跟三伯去砍树枝做担架!大牛!你跑得最快!立刻下山!找王老财家借他家的大青骡车!就说我张老汉承他一辈子情!快去!” 村民们如梦初醒,立刻分成几波行动起来。 陈二山第一个冲到陈冬河面前,双手抖着,想查看侄儿有没有伤口,又怕碰疼了他,急切得嘴唇哆嗦: “冬河?伤哪了?哪疼?告诉二叔!快让叔看看!” 他那布满老茧、粗壮却微微发抖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陈冬河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尊容。 半边脸上结了血痂,皮袄子前襟糊满了暗红色的粘稠物,裤腿上也是一片狼藉。 “二叔,真不是我血!全是那帮畜生溅上的!” 陈冬河赶紧站起身,原地跳了几下,又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你看!连个油皮都没破!好着呢!别担心我了,先顾五叔!老爹!” 父亲陈大山这会儿已经瘸着腿,喘着粗气冲到眼前,布满皱纹的黝黑脸膛因为疾奔而涨得通红,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大山看到儿子活蹦乱跳,紧绷的肩膀终于塌下来,大口喘着气,那条伤腿似乎支撑不住,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爹!您慢点!” 陈冬河心头一热,眼眶发热,赶紧上前一步扶住父亲的胳膊。 趁着大家七手八脚用现砍的树枝和带来的绳索快速制作简易担架的工夫,剩下的人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那一地狼尸上。 第104章 震撼 二十多头狼! 在东北老林里讨生活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山神爷才有的手段! 他们围着那些狼尸,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死状。 钉在树上那头狼脖子上的箭羽沾上了些许羽毛,将枕头狼的身体稳稳的挂住。 有七头狼是被子弹从眼睛或脑门直接贯穿,一击毙命,手法精准得吓人。 而剩下的十六头…… 脖子都无一例外被利刃切开了一道巨大而致命的豁口,有的甚至差点割断。 那刀口之深、之利落,让所有看过的老猎手都后颈发凉。 不知是谁带的头,那些复杂,夹杂着震惊、敬畏和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地再次投射向正在帮父亲顺气,身上血污还未干透的陈冬河身上。 连陈大山和陈二山都懵了。 看向陈冬河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巨大的问号。 空气里只剩下抬担架的吆喝声,和远处树上同伴下树的动静,一片诡异的寂静笼罩着这块血腥的战场。 陈冬河感受到那汇聚而来,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他拍了拍老父亲的背以示安慰,这才直起身。 迎着大家疑惑又灼热的目光,脸上又浮现出他那标志性,带着点痞气和无所谓的笑容: “咳,早就跟你们说了嘛,手上没两把硬刷子,我哪敢进这老林子找营生?还真以为我吹牛啊?” 他踢了踢脚边一头被开了膛的狼尸,语气轻松得像是刚在院里劈了堆柴火。 “要不是得寸步不离护着我老五叔,没法撒开手脚追,就那群狼崽子,一个都跑不了!全得给我搁这儿!” 他这话一出,像是在沸油里倒下了一瓢冷水,人群中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喧哗。 “哎哟,我的老天爷!” “二……二十三头!冬河你……你真是活武松转世啊!” “我的妈呀……” 惊叹声,倒吸冷气声此起彼伏。 没人觉得他在吹牛! 因为他真真切切地把二十多头凶残的野狼尸体,摆在了大家面前,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刚才那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大家伙吐沫星子能淹死他。 可从陈冬河嘴里说出来,此刻却让所有人心里,只剩下一种近乎迷信般的服膺。 “冬河!”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异常壮实的汉子,正是村里有名的浑不吝,力气大、脾气倔的牛二愣子。 此刻他那张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桀骜的脸上,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由衷的敬佩。 他几步走到陈冬河面前,没有多余的花哨话,只是猛地朝陈冬河高高竖起了大拇指,蒲扇般的大手微微发颤,声音激动得有些变调: “冬河!以前就听人说你小子打架是把好手,下手又黑又狠!今儿我牛二愣子算真见识了,也心服口服!” “你这收拾起山里这吃人血的畜牲,那才叫真厉害!绝了!真绝了!” 他俯身,单手就轻松抓起一头百十斤的壮硕公狼尸体,扒拉开那脖颈处深可见骨的恐怖刀口,浓眉拧紧,仔细看了看,像是要印证自己的猜想。 最终只剩下一脸的骇然和彻底的服气。 “啧啧……兄弟们瞧瞧!就这口子!这得多大力道、多快的刀子才能削出来?!” “我说冬河啊,看来以前你在外头跟邻村那帮小崽子茬架,是真留了天大的情面!” “不然,依你今天这要命的狠劲儿……” 他目光扫过那些狼脖子上的致命豁口,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而清晰。 “就他们那点子斤两……怕是真不够你收拾的!真得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陈冬河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被众人小心翼翼抬起担架的张老五。 牛二愣子的话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带着难以言喻的分量与信服。 村民们看着陈冬河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侧脸,再看看那一地狼藉的狼尸,心中的震撼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陈冬河对于这些夸奖来者不拒。 他本来就不是那种闷葫芦的性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那是必须的,这十里八村有谁敢和我单挑?” 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眼神扫过围观的乡亲们,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劲儿。 “不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都算是我没吃饱饭!” 众人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哄笑声里,不少人心里都转着念头。 得亏以前没跟冬河小子真结下梁子,不然就凭这身手,收拾起人来还不跟收拾小鸡崽儿似的? 兴奋劲儿在人群里蔓延。 大伙儿激动是有缘由的。 老辈传下的规矩都在心里装着呢! 早年村里的老猎人还在的时候,不管猎到多大的牲口,只要上山帮了忙、搭了手的,回去总能分上一块肉,这叫有福同享。 虽说前两天陈冬河才分过熊瞎子肉,可这年头,谁家嫌肉多? 狼肉那也是实打实的荤腥! 陈冬河目光扫过一张张期待的脸,心里透亮。 规矩不能破,尤其是在村里立足,更要懂得“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的道理。 让人吃过你,拿过你的,情分自然就有了,是非也就少了。 第105章 能吃多少? “一共二十三头狼。”陈冬河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布,“我们老陈家人丁多,这狼皮就都归我了,算是一点念想和补偿。我再拿出十头,在场的叔伯兄弟们分了!” 他看着眼睛发亮的众人,咧嘴一笑,带着点神秘。 “狼肉可是好东西,老话讲,补五脏,厚肠胃,治虚劳,祛冷积!各位叔伯兄弟,天快黑了,咱们回村,分肉!” “好!!!” “冬河大气!” 叫好声轰然响起,震得林子里的鸟雀惊飞一片。 此刻,他们对陈冬河不只是心服口服,更多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敬畏,那是对绝对力量的折服。 谁也没亲眼见他如何独斗群狼,但二十多头狼啊,换成自己,腿肚子早就转筋了,更别说杀得群狼溃逃。 不知是谁低声嘟囔了句:“这小子怕不是比山里的虎大王还厉害……” 陈大山站在儿子身边,拧着眉头没作声。 他心里的疑云比谁都重。 自己这儿子,啥时候有了这般骇人的力气? 以前也没见这般本事啊? 难道……真是那晚闷棍敲开了窍? 陈二山却没他大哥那么多心思。 他平时忙着在砖窑厂干活赚钱,家里待得少,此刻只觉得脸上有光,满心都是欢喜。 “老大,我看冬河这是天生的猎手胚子!以前咱冬河吃不饱,力气没全露出来,今天这算是真龙脱困了!” 他越说越来劲,用力拍着陈大山肩膀。 “等这名声传出去,以后十里八乡组织打大围,冬河当个炮头那是板上钉钉!咱们老陈家这一脉,有他在,谁敢再斜眼瞅?” 陈二山心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他家和他大哥家,男丁就他儿子陈援朝和陈冬河两个。 在村里,男娃少容易受人拿捏。 要是只有女儿或者干脆没有后代的“老绝户”,更是脊梁骨都挺不直。 老三那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呢! 他自家儿子随他,也是个爆炭脾气,做事冲动不过脑子。 可大侄子陈冬河不同。 虽然也爱动手,但有脑子有分寸,本事还这么大,以后肯定能顶立门户,给他爹娘、给他们整个大家族都挣来脸面! 陈冬河落在后面,扶着走得有些吃力的老爹。 那些狼尸自有村里的青壮汉子抢着抬,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他也不能把那堆肉直接变没了塞进系统空间。 而且眼下也正是立人设的好时候。 毕竟在系统的加持之下,未来肯定时不时的就会在他身上展现出神秘之处。 如今在这些乡亲们之中打好基调,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爹,瞅见了吧?以后我进山,您和娘就把心放回肚子里。”陈冬河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我说我本事大着哩,您和娘以前还不信。” 陈大山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本事大?那咋还让人在后山坳敲了闷棍,像条死鱼似的给抬回来?” “咳咳……爹,咱能不提那茬吗?”陈冬河老脸一红,赶紧解释,“那……那不是他们不讲规矩搞偷袭吗?要不是我一时大意……” 陈大山沉默着走了一段山路,才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责:“唉,以前是爹没本事,让你吃不饱。饿着肚皮,力气使不出来,憋屈啊……” 他顿了顿,看着儿子壮实的臂膀,话锋一转:“今儿你吃羊肉串那劲儿,我看着都心惊。眼瞅着还没吃饱的样子?你到底还能吃多少?” 陈冬河眼睛一亮,顺杆就爬:“爹!我现在才琢磨出来,您儿子我大概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神力!” “咱家那几百斤的石碾子,我估摸着只要吃饱了肚皮,一使劲儿都能举起来!” “以前是饿的,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都空落落的,哪儿来的力气!跟爹您有啥关系?” “您为咱这个家起早贪黑,不容易!我这身力气骨头,还不都是随了您和我娘?没有你们二老的能耐,哪有今天的我?” 这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又格外熨帖,陈大山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了下,又很快绷住。 他只是个普通的乡下父亲,拙于表达,但在听到儿子这般有出息又贴心的话时,那份深埋心底的骄傲和喜悦,像滚烫的茶,暖得他喉头发紧。 “那好。”陈大山嗓子有点哑,赶紧清了清,“你娘总念叨家里存那点熊肉太多,怕搁坏了,还想让你明天带出去卖点换钱。” “我看……咱不卖了!全留给你!让爹好好瞅瞅,老天爷赏的这天生神力,到底能吃下多少!”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老爹这是真要较真! 他那“能吃”主要是为系统升级找补。 真正放开了吃……除非再升一级或者遇上特别大消耗,否则他也扛不住啊! 可迎着老爹期待又疼惜的目光,这话怎么也不好说出口。 他只能含泪应下:“爹……行!听您的!” 此时,他目光掠过山林里飞起的鸟群,心头一动。 意念微动,一张油亮的牛皮筋弹弓悄无声息出现在手里,顺手又捡了几把石子揣进兜。 “又折腾啥?” 陈大山看着儿子弯腰捡石头,不禁皱了皱眉头。 陈冬河咧嘴一笑,拉开弹弓试了试力度: “爹,您不是总念叨小时候那口烤麻雀的滋味吗?说那会儿啥调料都没有,就一把盐巴也香得恨不得连骨头都嚼了。” “喏,山里受惊的麻雀斑鸠可不少,狼都让咱收拾了,怕啥?多打点回去,晚上咱把炭火盆点旺了,就在咱家堂屋那热乎食槽子上烤!” “麻雀串儿给您撒上咱家现在有的好调料,我再让娘拿辣椒炒个羊杂碎,用那新打的枸杞子给您烫一壶老酒,好好陪您喝点!” 话音未落,“啪”一声轻响,三十米开外一只刚落在枝头的麻雀应声栽下。 “嗬!有点准头!”陈大山眼睛亮了亮,伸出个大拇指,由衷的夸赞道。 陈冬河嘴上应着,人已经像豹子般灵巧地追着鸟群跑了出去。 弹弓拉得“嗖嗖”响,石子在林间划出短促的破空声。 山林黄昏的天光成了最好的掩护,精准度和身法在“弓箭术”和“枪法”加持下,让这弹弓的威力直线上升。 陈大山看着儿子在暮色渐浓的林子里矫健的身影,又回头瞅了眼被村民抬着的那长溜的狼尸,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摆摆手:“甭等他了!咱先回!这地界儿,除了山神爷,谁也动不了他!” 天色完全暗透之前,陈冬河才心满意足地踩着暮色下山,背篓里沉甸甸的。 六七十只麻雀,十几只肥斑鸠,还有两只倒霉的灰狗子。 就在刚才,一股熟悉的暖流涌过双臂,弹弓术升级! 握了握拳,感觉手臂的力量似乎又涨了些,怕是快有六百斤了。 随之而来的是腹中骤然响起雷鸣般的空响——强烈的饥饿感凶猛袭来! “这升级的燃料,果然还是肚子里的食儿啊……” 他无奈地按了按造反的胃,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第106章 敞开了吃! 陈冬河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脚步。 二十多具剥了皮的狼尸,整整齐齐码在院子一侧,血腥味和硝盐味混在一起。 几张初步处理过的大型狼皮,已经挂在了院子里的铁丝架上,在渐起的晚风中轻轻晃动。 院子里黑压压围满了人,都是等着分肉和看热闹的乡亲。 火光映着一张张兴奋的脸,吵吵嚷嚷,比过年还热闹。 人群中心,张铁柱拿着账本正说着什么,一眼看见他,立刻激动地拨开人群冲过来。 “冬河!你可回来了!大伙儿都在等你呢!” 张铁柱一把抓住陈冬河的胳膊,脸上满是后怕与感激。 “我老五叔在医院醒了!大夫亲口说的,要不是你当时那法子压住血、那根棍子挡着,人根本撑不到医院!” “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啥事,你铁柱哥就是搭上这条命……” “铁柱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冬河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拦住他下面的话头,声音响亮地转向众人: “都等着我呢?赶紧分肉啊!天都黑了,大伙儿赶紧拿了肉回家炖上,老婆孩子都等着呢!” “冬河,给我们讲讲呗!老五叔说就见你像堵墙似的挡他前头,那刀光抡得,跟砍瓜切菜似的!狼嚎听得人腿软,你咋一点不怵?”有人急不可耐地喊出来。 这话瞬间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纷纷附和:“是啊冬河!说说!咋就把那么一大群狼给收拾了?” 陈冬河笑了。 这时候不吹……不是,不说道说道,更待何时? 他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将一场生死搏杀说得惊险刺激又豪气干云,引来一阵阵惊呼和赞叹。 等到气氛炒得火热,他才适时打住:“好了好了,天都黑透了,故事改日再讲!铁柱哥,搭把手,咱们按说好的,十头!” 分肉的场面热热闹闹,有秤的过秤,没秤的拿手掂量着比划,狼肉被熟练地分割成大块小块。 陈冬河特意把剩下的狼内脏、下水也都指了。 “这些玩意儿收拾起来麻烦,叔伯们不嫌弃就拿去,喂狗也行!” 拿到肉的人喜笑颜开,没轮到的也伸长脖子等着。 忽然,张老五家的婆娘,抹着眼泪走过来,犹豫着想说什么。 陈冬河心知肚明,直接拿起一块分量十足的狼后腿肉塞给她: “五婶儿,快拿回去给五叔好好补补!流了那么多血,得吃好的!别的您甭操心,安心照顾好五叔!” 五婶儿嘴唇哆嗦着,眼泪掉得更凶了,连连道谢才抹着泪离开。 看着十头狼差不多分完,陈冬河提高声音,语气带着诚恳:“其实大伙儿都知道我家情况,刚给我二姐凑了工作钱,家底儿都掏空了,还拉下二叔三叔家的饥荒。按说真该多留点肉回回血……” 这话一出,拿到肉的反倒有些不安,几个实诚的汉子当场就要把肉放回来。 陈大山和陈二山也看向冬河,带着一丝狐疑。 陈冬河抬手制止:“停!听我说完!老辈儿的规矩是上山有份,帮忙抬猎物的就得分一股!这是天经地义!破了规矩,那还算咱石庙子村的人吗?” 他环视众人,目光坦荡,“今天我陈冬河把话撂这儿!以后各位叔伯、哥哥们进山,遇到难缠的大牲口,只要能跑出来给我递个信儿!” “只要我陈冬河有这个本事,把它弄回来,递信的人,我照样分他一股!” “好!!!” “够意思!冬河!” 人群再次爆发出叫好声。 他这话,给足了大家面子,更给了所有人一份安全感。 这本事,这气魄,这处事,让人丝毫挑不出理。 终于,人群散尽,喧嚣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王秀梅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才敢放松,她几乎是扑到陈冬河跟前,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借着灶屋映出的火光仔细看他全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儿啊!你可吓死娘了!铁柱回来说那山里的狼都要冲过来咬人!你挡在前头……你让娘这心里头……哇——” 积攒了一下午的恐惧终于爆发,王秀梅再也忍不住,搂着儿子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担惊受怕都哭出来。 陈小雨也红了眼眶,带着哭腔埋怨:“你看看你把咱娘吓的!满身都是血点子回来,娘当时就差点背过气去!” “娘说了,你要是有个好歹,她也……” “娘!二姐!”陈冬河心里发酸,赶紧扶着母亲,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脱掉那件沾满血污的老狗皮袄子。 “看我!不是好好的嘛!连个油皮都没蹭破!真没事!那血都是狼的!” “我是有十足把握才去干的!要不是为了保护老五叔,我追都追上狼群,把它们老窝都端喽!” 他把袄子随手搭在墙头,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拉起袖子拍拍结实的胳膊: “您看,棒着呢!娘,您儿子这身子骨,扛揍着呢!” 他试图用玩笑话化解母亲的担忧,顺势揉揉肚子,尴尬的笑了笑: “就是……娘,我……我真的饿透了!” 像是回应他的话,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一阵响亮悠长的“咕噜”声。 陈大山正好端着两个大盆从热气腾腾的灶间出来,沉甸甸往堂屋的木桌上一放。 一大盆是炖得酥烂、酱色浓郁的熊肉块,颤巍巍地发亮。 另一盆是摞得冒尖、冒着热气的纯白面烙饼,麦香气扑鼻。 “敞开了吃!” 陈大山把旱烟袋往墙角一磕,烟锅里的火早灭了都没发觉,眼神紧紧盯着儿子,饶有兴趣。 “让爹看看,你这天生神力的肚子,到底能装下多少货!” 第107章 让我瞧瞧你八分饱的力气 陈冬河眼睛放光,连客气话都省了,直接上炕坐好。 抄起一张烙得焦脆的白面饼,拿筷子狠狠夹起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熊肉,往饼心一按一卷,张开嘴就是狠狠一大口! “嗷呜!” 狼吞虎咽,腮帮子鼓起飞快地蠕动。 一个饼卷肉,三口两口没了影。 第二个…… 第三个…… 盆里的肉肉眼可见地下降,那摞尖的饼子快速矮了下去。 二姐陈小雨从灶间又端了碗刚蒸好的咸菜疙瘩丝过来,一看桌上的情形,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 爹陈大山忘了抽烟袋锅子。 娘王秀梅忘了掉眼泪。 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瞪着眼,张着嘴,看着炕桌那头的陈冬河像个无底洞一样,把烙饼卷肉不停地塞进嘴里。 那张炕桌仿佛成了专为他吞吐的战场。 整整二十一张饼子! 盆里那五斤冒头的熊肉,愣是被他卷着饼消灭了大半盆! 陈冬河终于停下,长长舒了口气,满足地拍拍肚子。 “饱了?” 陈大山感觉自己的嗓子眼有点紧。 二十一张饼,那是四斤多白面做的啊! 加上那么多肉,村里最能吃的壮劳力,一顿也最多是这三分之一! 王秀梅赶紧倒了碗温热的水递过去,心疼地看着儿子:“慢点喝……别噎着……锅里还有半张饼……” 陈冬河接过碗“咕咚咕咚”灌下半碗温水,感受着食物转化为热流在四肢百骸涌动,舒坦地长叹一声: “舒服啊爹!您这肉炖得地道,真香!饼子也筋道!” 他抹了把嘴,老实地回答老爹之前的问话:“唔……八分饱!” “天爷呀!”陈小雨再也忍不住了,手里的咸菜碗“哐当”放桌上,指着弟弟那看起来并不特别鼓胀的肚子,声音都变了调。 “三儿!你……你是饭桶成精了吧?!那可是二十一张大饼、几斤肉啊!” 陈冬河没好气地白了他二姐一眼:“二姐,咋说话呢?你以为这天生神力是天上掉馅饼白给的?”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手臂,振振有词:“吃得多,力气才长得快!就好比你吧,坐那儿绣花,半碗饭就饱。” “可要是在生产队干一天重活,两碗饭下肚还觉得前心贴后背呢!道理不是一样吗?” 陈小雨被他这套歪理说得一噎,下意识点头:“好像是……” “啥好像?就是!”陈冬河顺杆爬。 陈小雨一咬牙,蹬蹬蹬跑回灶间,把锅里那几张最后烙好的饼子全拿了出来,又把肉盆里剩下那小半堆了堆:“给!接着吃!吃饱了为止!今儿我非得看看,你这八分饱的底儿在哪儿!” 王秀梅嘴唇动了动,想阻止闺女这较劲的行为,但看着丈夫一脸“就这样”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只是忧心忡忡地盯着儿子,生怕他撑坏了。 陈冬河心里明白,爹娘是真被吓着了,也是真想知道儿子的“根底”。 为了让爹娘彻底安心,也为了给未来的“巨能吃”打个预防针,那就再豁出去一次! 他伸手又拿起一张饼…… 在全家四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下,他又卷饼塞肉,风卷残云般消灭了六张饼子和盆里剩下的约摸一斤熊肉。 这一次,他打了个响亮,从丹田里出来的饱嗝。 “饱了!” 全家人看像陈冬河的目光,就像是看怪物似的。 陈小雨看看弟弟面前堆起来的骨头碴子,又瞅瞅那盆只剩点油花和碎肉的盆底,忍不住咂舌道:“老三,你这哪是吃饭?你这是往无底洞里填山珍啊!一顿怕不是造了八斤肉外带五六斤白面饼子?” “怪不得你以前蔫头耷脑的,饭都吃不饱,劲从哪来?就这肚量,敞开吃,谁家能供得起你这尊大肚罗汉?” 她话音未落,耳朵就被王秀梅利落地揪住了。 “呸呸呸!瞎咧咧啥?”王秀梅瞪起眼,手上轻轻拧着陈小雨的耳垂:“啥叫养不起?睁开眼看看,今儿满桌子肉是天上掉的不成?那都是冬河一膀子力气换来的!” “你那张嘴也没少吃!要不是你弟弟有本事,咱娘几个现在指不定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能红光满面坐这儿啃骨头?冬河就是咱家的顶梁柱!” 说着,她脸上又堆起满满的骄傲,仿佛儿子吃了一座肉山也是天大的本事。 陈冬河听着老娘那毫不掩饰的偏心话,心里既暖又无奈。 就是这样毫无原则的宠爱,在上辈子让他迷失了方向。 他赶紧表态:“爹、娘、二姐、小妹,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红火!我要让你们顿顿有肉吃,穿新衣,住亮堂屋,让别人都羡慕咱!” 他看着家人被炭火映得红扑扑的脸,心底发烫。 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一直沉默抽烟的陈大山吧嗒了两口烟袋锅子,烟气缭绕中,他喉头滚了滚,声音带着压不住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老三啊,饭管子塞满了,那力气……长全乎没?要不,院子里试试?” 他目光投向院里那个冷冰冰的磨盘石碾子,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期待。 “行!就它了!”陈冬河撂下筷子起身,大步跨进院子。 全家老少呼啦啦跟着涌出来,围成一圈,连小丫头都攥紧了小手,眼睛瞪得溜圆。 深冬的傍晚寒霜凛冽,四下无人。 陈冬河走到那五百多斤的石碾子前,叉开腿站稳,深吸一口气,那气仿佛带着哨音钻进肺里。 他沉腰下马,双臂环抱住冰凉坚硬的碾体,低吼一声:“起——” 伴随着清晰的筋骨摩擦声,那沉重的石碾竟被他硬生生拔离了地面! 粗壮的双臂肌肉虬结鼓起,青筋如同盘结的树根,微微颤动。 只见他双臂猛地向上一举,那沉重的石碾子,竟硬是被他举过了头顶。 第108章 最大的底气 看着陈冬河徒手举起石碾子,全家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陈小雨更是惊得捂住了嘴。 陈冬河咬着牙,感受着腰背腿脚传递来的沉重压力,与双臂澎湃的力量形成鲜明对比。 腿腰之力,成了短板! 他没有逞强,稳稳地将石碾原地旋转了小半圈,才“轰隆”一声沉甸甸放下,激起一阵尘土。 双脚下的冻土被硬生生踏出两个浅窝。 陈冬河甩甩胳膊,带着点喘息笑道:“爹,您瞅见了,眼下就这把子力气了!不过感觉……吃着有油水的饱饭,力气似乎还在慢慢长。” “只要不动弹,光躺着睡,不吃也饿不死!可要是进山去,肚子就是个填不满的窟窿。” “好在山里猎物多,咱自个儿能填上这口子!”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种难得的豪气。 “嘿,这身板要是生在古时候,使一杆长枪上阵杀敌,王侯将相不敢说,当个力拔山兮的猛将,总该够格吧?” 陈小雨这回没抬杠,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由衷感叹:“乖乖……老三,你怕不是那西楚霸王转世!人家力能扛鼎,一只手就举起千斤鼎!” “你跟人家比还差点分量,可以后谁知道呢?隋唐演义里那个李元霸,可是耍着八百斤的锤子当小玩意儿耍!” 她显然是从说书人或者戏文里听来的段子。 陈大山和王秀梅虽然见识不多,但“力能扛鼎”四个字还是听人说过。 那可是千古留名的豪杰! 如今这本事真真切切落在自家儿子身上,那份震撼与自豪化作满眼亮光。 陈大山放下烟袋,少有地絮叨起来:“好,好!往后进山,爹也少操你这份心了!” “不过冬河,你得记着,山神老爷有眼睛,咱人不能狂,狂了要挨老天爷的锤!夹着点尾巴,稳当走路。” 陈冬河难得听老爹说这么多教导的话,以前犯错,老爹通常就是两句话:“知道错了?错在哪了?” 答对了,鸡毛掸子下免灾。 答错了,那就等着竹笋炒肉。 不过,这时他心里却是暖融融的,收起那股豪气,规规矩矩地点头:“爹,您放心,上次挨了黑棍子,我就长记性了。街溜子都能给我来一下,进山了更得把眼珠子放亮。” “我不会往老林子里乱钻的。您看今天打的这些麻雀、斑鸠、灰狗子,够咱收拾会儿了。” 他转移话题,指着墙角那一堆猎物,嘿嘿笑道:“老爹您搭把手?我去把石槽里的炭火烧旺,今晚烤麻雀,咱爷俩喝点小酒暖暖?” 陈大山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摆摆手:“你那手不灵光,收拾啥?一边呆着去,我来拾掇!” 说着,又指着刚处理好的狼腿肉和几只肥硕的斑鸠道:“小雪那丫头中午着急忙慌过来寻你,就怕你有事。你拿点东西去看看人家。” 陈冬河麻利地提起东西就要走。 “等等!”王秀梅又叫住他,眼中满是慎重,“冬河啊,娘跟你李婶子通了气,她没挑你毛病。” “你是她从小看大的娃,人品她信得过,但这礼数不能短!你以后上门,可就是半个女婿了。把那水果罐头也拿上!” 在眼下这个年月,水果罐头可是实打实的稀罕物,能当正经礼送,而且绝对拿得出手。 陈小雨故意撅起嘴:“娘,那罐头我馋好几天了,您都舍不得给我开,这就便宜老三去送人情啦!” 王秀梅眼皮都没抬:“那罐头本就是送冬河的人情,没他这些本事,咱家能有罐头?” “冬河,明儿进城,给你姐买十个八个的,放家里面随她吃!当顿吃都没问题。” “你也别愁,明天进城,见人家领导,把箱子底儿那套压箱底的新衣服换上!” “家里有娘做的棉袄,可人靠衣装,供销社里也得去扯几尺新布,给你姐做两身城里姑娘穿的鲜亮衣裳。” 陈小雨立刻急了:“花那冤枉钱做啥?咱娘做的那花棉袄多好看!结实又暖和!” 她打心眼里觉得供销社的料子贵得肉疼。 陈冬河没再跟姐姐拌嘴,拎上狼肉、斑鸠还有那两瓶沉甸甸的黄桃罐头,踏着积雪朝李雪家走去。 他身上穿着带血迹的旧棉袄,那件威风的大皮袄特意留在了家里。 一来显摆过火了,有些适得其反。 二来凭他现在的体格子,只要不往雪窝里钻,单衣加身都冻不透。 这身力气带来的底子,是最大的底气。 刚走进李雪家的小院,陈冬河就瞧见那抹倩影立在屋门口张望。 李雪见他露面,悬着的心才落下,随即小跑过来,明亮的眸子里却迅速蒙上了一层忧虑。 她伸出微凉的小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陈冬河肩头上那片已经发黑板结的血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这棉袄上这么多血,是不是哪块儿伤着了?别瞒我!” 虽然先前在外面见他活蹦乱跳,可那皮袄子上的大片暗红血迹,一直像根小刺扎在她心尖上。 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顺势想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却被李雪缩了回去。 他也不在意,拍着胸口,那旧棉袄上的尘土飞起来一片:“啧,能伤着我的野东西,这会儿还在它娘胎里没出世呢!” “放宽心,那点血点子都是畜生的,我身上半点油皮都没蹭破。” “咱这本事,天生就是大山和猎物的克星。往后啊——”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点,“我保证让你吃穿不愁,顿顿见荤!” 李雪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红霞,像是熟透的樱桃,轻啐了一口:“美得你!谁说要吃你打的肉了?” 声音细弱蚊蚋,娇羞的不行。 “那可由不得你。”陈冬河笑得痞气,眼神却异常认真,“咱陈冬河认定的人,跑不了!” “你一天不点头,我就缠你一天;一辈子不答应,我就守你一辈子。” “想娶你的小子都得掂量掂量,有没有我这个准姑爷硬气!” 他这话说得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荡。 李雪咬着下唇,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清澈的眸子如春水般漾开。 这次竟没像以往一样跳脚反驳,只把头偏向一边,假装去看屋檐下的冰溜子。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幽兰温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第109章 准女婿 “冬河来了?快进屋暖和,外头寒气重,沾了血气的棉衣冻上更硬了,别着了凉。” 李雪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小跑着先钻进屋,耳朵尖儿都是红的。 陈冬河笑着应了一声“婶子”,提起东西跟上。 屋子里烧着土炕,比外面暖和太多。 他把带来的东西放在靠墙的条凳上。 李幽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结实的青年,仿佛要把他骨子里的品性也看清楚。 她声音温和而清晰:“冬河,婶子是瞧着你从穿开裆裤长成大小伙子的。” “你那些年虽然皮的跟个猴似的满山钻,可骨子里不歪,心地厚道,重情义,这才是顶要紧的。” “雪儿呢,”她看了一眼低眉顺眼坐在炕沿假装摆弄衣角的女儿,“性子有几分像她爹的犟,也有我的软和。” “我就一句话,日后你得真心待她,把她放心尖上疼着护着。不然——” 李幽兰话语一转,带着几分长辈才有的威严和深意。 “婶子第一个饶不了你!还有雪儿那几个舅,都是地道的庄户人,力气大实诚。” “你要敢亏待雪儿,他们可不讲城里人的斯文,能寻到你老陈家,把你小子吊在村口的老榆树上好好松松筋骨。” “你本事再大,这村里山外,还能跑了庙?!” 陈冬河立刻挺直腰板,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如同向将军立下军令状: “婶子!您老把心放在肚子里头!雪儿往后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敢给她半点委屈受,就是戳我陈冬河的心窝肺管子!” “甭说人,就是山里的熊瞎子敢冲她呲牙,我也把它的脑袋拧下来当尿壶给您家菜地攒肥!” 这话糙理不糙,带着一股子山里汉子特有的狠劲儿和诚恳。 李幽兰静静听着,脸上那点强装的严厉终于彻底化开,露出满意宽慰的神色。 她点点头,替沉默的女儿说出了关键:“别的都是虚的。婶子没啥别的要求,就一条:你俩先处处看。” 她拉住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 “脾气投不投机,日子搭不搭得来,得自己品。要是真觉得合适,认准了对方,明年开春,再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把事儿办了。” 这番话,既是给女儿把关,也是给两人相处的空间。 她自己的婚姻是个教训,绝不希望女儿只凭一腔热血就跳进去。 李雪的头更低了,手指绞着衣角,脖颈都染上了粉红,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小女儿的娇羞,与平日的泼辣判若两人。 陈冬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随即又被巨大的喜悦填满。 他赶紧把拿来的东西往炕桌里面推了推:“婶子,雪儿,这点吃的先用着!” 上辈子错付的情意,这辈子,他要用生命好好补回。 庄户人家猫冬都歇得早。 陈冬河又跟李幽兰说了会儿家常,见李雪始终红着脸不敢抬头,知道姑娘家害羞,便起身告辞。 李雪把他送到院门外。 冷月清辉下,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脸,飞快地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票,塞给陈冬河,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冬河哥,明儿……明天你去城里,帮我……带几尺布回来。”她顿了顿,又慌忙地去摸衣兜里的零碎毛票,“要……要黑青色的。” 看到李雪掏钱的动作,陈冬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那只带着凉意又格外柔软的手。 布票被他捏在粗糙的大手里,那几张毛票,他却没接。 “傻丫头,”他声音低沉,带着宠溺,“以后可是要当我媳妇儿的人,给你买几尺布还伸手要钱?” “这不显得你家爷们儿忒没本事,连这点开销都负担不起么?!” 他故意板着脸,但眼底的笑意遮不住。 “不行!”李雪却异常坚持,手往回缩,想挣脱又没真用力气,带着点赌气的执着,“该是多少就是多少!现在……还不是呢!” 最后几个字声音细弱,却异常清晰。 陈冬河看着眼前倔强又羞涩的姑娘,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明白李雪的自尊和坚持,这份不贪图的分寸,更让他觉得珍贵。 “成成成,依你!都依你!布票我收着,钱你先拿回去。买啥色随你高兴。” 他没再强硬,爽快地只收了布票。 “回去再寻思寻思,还想添置点啥?” 他想着明天找奎爷,必须得再弄点别的票来,布得买够。 这可是正儿八经过了丈母娘同意的自家媳妇儿! 回到家,院子里的石槽还残留着余温,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烤肉香和灰烬的味道。 陈大山还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袋锅子,看着炭火。 陈小雨和陈小雪则是一左一右眼巴巴蹲在石槽边,陈小雨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陈冬河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了起来,明明傍晚才填了座肉山进去。 “爹,您歇着,我来!”陈冬河搓了搓手。 陈大山点点头,笑着把位置让出来:“你来吧,你烤的火候是比我强点,俩丫头刚才直嚷嚷我烤过头了。” 陈冬河接手后,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麻雀烤得外焦里嫩,撒上他自制的野花椒粉和一点托人从南边弄来的辣椒面,异香扑鼻。 陈小雨和陈小雪馋得不行,连烫也顾不上吹,一边嘶哈着气一边吃得飞快,沾了油的小花脸上满是满足。 陈大山在旁边看着,小酒盅端了又放,脸上泛着酒后的红光和慈爱,到现在也只象征性地吃了两只小麻雀。 王秀梅更矜持些,吃了两只,更多的时候是在帮孩子们翻烤些土豆片和泡发的野蘑菇。 陈冬河留意到,比起荤腥,娘似乎更喜欢这些山野菜菌的清香味。 夜深了,那点馋人的烟火气渐渐散去,屋子里暖炕的鼾声细碎响起。 直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窗纸上还透着青灰色的冷光,陈冬河一家人就套好了从老张家借来的骡车,咯吱咯吱碾着厚厚的积雪上路了。 第110章 交接工作 几只他顺手打到的野兔作为添头,也在车子角落里堆着。 这兔子肉在爹娘看来太“寡”,没油水,连二姐小妹都觉得不如野鸡肉肥美解馋。 倒是陈冬河想着,等闲下来弄点肥膘肉掺着剁馅包饺子,肯定香得很! 一家人在凛冽却清新的晨风中聊着天,路被厚厚的雪毯覆盖,骡车行走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山野间一片寂寥,唯有这一家人笑语阵阵,打破了冬日的沉闷。 陈冬河不时和陈小雨斗上两句嘴,小丫头陈小雪总是毫无原则地偏帮三哥,惹得陈小雨时不时就笑骂一句“小没良心的,白疼你了”。 等骡车吱嘎吱嘎地驶进县城的街道,太阳已经爬上老城门的门楼子,快到晌午九点了。 他们直奔奎爷家。 奎爷显然没想到陈冬河不但准时来了,还给他带来这么一份“惊喜”。 整整十三头冻狼! 那眼睛瞬间亮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热情,连连招呼: “哎哟,陈家老哥,嫂子,姑娘们,还有冬河,快快快,屋里坐屋里坐,喝口热水驱驱寒气!老婆子!快沏茶!” 奎爷媳妇儿也笑着应声出来招呼。 趁着陈大山和王秀梅跟奎爷媳妇寒暄,奎爷赶紧把陈冬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算账。 最近肉价上扬,狼的价格在原有的基础上添了五块,按照四十五一头结清。 “冬河,事儿办妥了!”奎爷语气带着点邀功的兴奋,指着墙上的挂钟,“采石扬那边的采购主任,应承今天必到!”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主任说了,晌午得招待上头领导,所以没法给个准点,只说让咱这边多等会儿,最迟下晌一准儿到!” 陈大山听到了只言片语,疑惑的目光投过来。陈冬河也不隐瞒,笑着走过去解释: “托奎爷帮咱在采石扬搭个话,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 他顿了顿,看着父亲朴实的脸,更详尽地说着自己的打算。 “我三叔那边开车,好歹算份工,虽说跑长途辛苦不着家,三婶一个人总悬着心,但眼下还算能对付。” “可二叔家这光景……”他声音沉了点,“咱给点东西只能帮一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我想帮二叔寻个正经的营生,安安稳稳挣口饭吃,把他们家的日子彻底挑起来。” 这全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的心里话。 二叔对他们家那份赤诚的心意,无论前世今生,陈冬河都记在心里头。 有啥事,二叔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从来都没有含糊过。 陈冬河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生活的沉重:“我二叔如今在砖窑厂出苦力,每天干足十二个小时,才能落手里一块钱。要是请个假,那天的工钱就没了。” “嘴上说是每月三十块,可干了几年,我二叔就没足额拿到过。” “这活儿干久了,等年纪再大点,身子骨肯定吃不消,准得落下一身病痛。” 他目光转向陈大山,语气转为坚定:“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采矿厂给二叔寻摸个安稳点的差事。” “采矿扬是铁打的国有单位,端的是正经八百的铁饭碗。二叔干到岁数退了休,好歹有个保障。” 陈冬河注意到老爹微微蹙了下眉头,知道他是顾虑下矿的危险。 所以干脆不等他开口,便笑着宽慰道:“爹,您放心,下矿的活计,咱肯定不沾。” 陈大山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轻轻的点点头,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火星子在昏暗的屋里一闪而灭。 “行,你张罗吧,爹听你的。” 作为家里当仁不让的大家长,父母过世后,这个家就是他说了算。 即便在车队出事伤了腿,家里两个弟弟陈大川、陈大河,依然事事以他这个大哥马首是瞻。 陈大山发起火来抄棍子抽两个弟弟的事不算稀罕,两个弟弟也从不敢顶撞,只会连声告饶。 陈大河性子倔,点火就着,而陈大河则蔫坏,主意多,十回里有八回是他在背后撺掇,让老二打头阵。 陈大山心里明镜似的,自己也曾被老三那鬼灵精忽悠过。 可老三心眼儿再活泛,对家里人实打实的好。 只要在家,谁家有点事儿他都跑前跑后,从不计较得失。 父母走得早时,二弟三弟还没成家,是他这个大哥咬着牙撑起了门户。 他做到了“长兄如父”,而两个弟弟也没让他失望过。 亲情是他们老陈家最牢靠的基石。 此刻儿子说要拿辛苦钱给二叔买工作,陈大山心里只有欣慰,觉得儿子出息了,这当爹的脸上也光彩。 正说着话,门帘一掀,虎子探进头来,喘着气:“奎爷,范姐来了!” “快请!” 奎爷立刻起身,转头对陈冬河笑着说:“冬河,这就是虎子常念叨的范姐,火车站的检票员。” “人家今年才四十出头,几个孩子都争气,大孙子就要生了,一心急着回去抱孙子,这工作才肯出让。她家根基厚实着呢!” 点到即止,这是奎爷的行事规矩。 陈冬河会意,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随着奎爷起身相迎。 旁边的陈小雨却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范姐人如其姓,穿着时兴的呢子大衣,发式利落,透着一股城里人的干练。 她目光扫过屋里几人,最后落在陈冬河脸上:“小伙子,就是你要买这工作?这差事挺适合女同志的。” 陈冬河点头,坦然道:“范姐看得准,我是给我二姐买的。想着让她成了城里人,往后出嫁,娘家人也有底气撑腰,不受轻视。” 这话似乎触动了范姐心事,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仔细打量着陈家姐弟,尤其在陈小雨身上停留片刻。 “小伙子,一千二,不讲价。给你姐买,这么大一笔钱,你真舍得?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钱……” 陈冬河笑容不改:“范姐,这就是我给我二姐置办的嫁妆。” 范姐微微动容,低声喟叹:“要是……都有你这份心……” 后半句化作一声叹息,再看向陈冬河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暖意。 买卖干脆利落。 交了钱,范姐带着一行人去了街道办办手续,又去火车站交接。 第111章 计划外物资 两个多小时后,一应事宜办妥。 火车站通知陈小雨三天后来上班,连带那身旧的铁路制服也递到了她手里。 从供销社出来时,一家人难掩喜色。 陈小雨死活不让弟弟再掏钱给她买新衣服,陈冬河拗不过,只好用奎爷那里的布票买了几匹细棉布。 回村的骡车上,陈小雨一直沉默着,攥着那身折叠整齐的工作服,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哽: “老三,一千二啊……你真不后悔?” 陈冬河笑了笑:“二姐,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呗!” 不料这话让陈小雨眼眶瞬间更红了:“要欠也是我欠你!娘都说我是来报恩的……可现在我……”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陈冬河伸出手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促狭: “二姐想哭就哭吧,老弟怀抱借你!等以后有了二姐夫,这地方可就不借啦!” “才不要呢!”陈小雨别过脸去,飞快地用袖口擦眼角。 赶着骡车的陈大山回头看了看儿女,无声地笑了。 他们没急着回村,先到了奎爷的小院。 工作办妥了,采矿厂那位主任还没露面。 奎爷备好了酒菜,众人边吃边等。 下午两点多,那位采矿厂的采购科主任才风风火火地进门,满脸堆笑: “对不住,对不住!让诸位久等了,实在是厂子里临时抓差!” 主任姓刘,四十来岁,圆脸带笑,透着一股生意人的精熟圆润。 简单的寒暄几句后,话入正题。 “奎爷,”刘主任面有难色,“下矿的岗位,我努把力还行,地面上的……确实难!我到处托人问了,不是没空缺,就是没人肯放。” “您是明白人,咱那儿好赖是个萝卜一个坑,地面上的清闲位置,金贵着呢!” “矿上工资是高,下矿能拿四五十,可地面也四十块呢!还得懂点技术门道。” 奎爷扭过头看向陈冬河:“冬河,你看呢?” 刘主任眼睛立刻亮了。 他这些天早就从奎爷处隐约摸到点门道,知道这小子手里有硬货,那张熊皮就够显眼。 “小陈兄弟,”他语气亲热几分,“其实还有个岗位兴许合适,采购科,专搞计划外物资的,也是咱厂正式工!” “就是……”他话锋一转,“这计划外的指标可不容易,每月至少得搞回来五百斤肉。” “实在没肉,拿鸡蛋顶也成,但绝对不能用素菜充数。” 他话里有话,带着明显的试探。 陈冬河心中了然,面上不动声色:“要是……搞不来呢?” 他心中非常清楚,最多一到两年的时间。 所谓的计划外,物资采购就会被暂停,而那些采购员也会被打回原形,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就像这位采购主任说的一样,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给他们单独再设立几个岗位,更不可能让他们先呆着不干活。 除非是愿意下矿。 这已经违背了陈冬河之前的初衷。 他是绝对不可能让二叔下矿。 如今的矿场,和以后没办法比,充满了各种危险。 矿场出事的太多了。不管是国有还是私有,只要出事,就是大事! 他略做思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多谢主任的好意,采购计划外的物资搞不了那么多,有些时候都是在碰运气。” “毕竟,猎人也是把脑袋憋在裤腰带上,现在我们只是想要找一个稳定的工作,不可能真的去玩命。” 刘主任摆摆手,脸上笑纹更深:“理解理解!安全第一嘛!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真要有好山货,甭客气,找奎爷言语一声就成!” 这话点明了维系奎爷中间人地位的心思。 地面岗位暂时无望,合作之路也未完全堵死。 那张无一丝破绽的熊皮最终作价两百八。 骡车一路吱呀,踏着将融未融的积雪回到村口。 刚进门,陈小雨便迫不及待地冲回自己屋。 片刻后,一身崭新的铁路制服穿得板板正正走了出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亮得惊人。 王秀梅瞧着她这副模样,嘴里念叨着数落,手上纳鞋底的动作却没停: “这死丫头,尾巴快翘上天了,不就是有件工作服么,显摆个什么劲儿?” 陈冬河怀里抱着小妹,正用一颗大白兔奶糖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娘,该显摆就得显摆!老陈家也算出了个城里人,光荣事儿!” 他捏了捏小妹的脸蛋,塞给她两颗奶糖,让小丫头自己玩去了。 王秀梅叹了口气,手里的针线活顿了顿,低声道: “那也是便宜了外人,一千二呐!你二姐在火车站那点工资,猴年马月能挣回来这份嫁妆钱就得嫁人了?总不能到时候让新姑爷出这笔钱吧?” “这种事情要是搁别人家,早就得让闺女摁手印画押,白纸黑字写清楚欠款,将来一分不少地还回来才行!” 陈冬河坐到母亲身边,声音温和平稳,带着超越年龄的通透: “娘,要换二姐真心疼我敬我,我这头儿的付出就不能轻了。有付出才有回响,我信这个。” 他顿了顿,刻意压低了点声音。 “再说,您儿子这点本事,您还担心?今儿那刘主任的话您也听见了,计划外的采购,我真要干,也能弄来东西。但这事儿,我不想碰。” “为啥?”王秀梅皱着眉,手里纳鞋底的麻线绷得紧紧的。 陈冬河凑近些,声音更低:“娘,土地分包到户了,大队分的那点口粮刚够填饱肚子。” “您琢磨琢磨,等明年麦收,麦麸多了,家家户户是不是得琢磨养鸡养鸭、再抓两头猪?” “到时候村里不缺粮食了,这些活物能少了?肉还能缺吗?采矿场多精明的衙门,它能白养着咱吃闲饭?” “等到计划外采购没啥油水了,那岗位上的采购员,要么下矿,要么就得挪窝。” “下矿太险,地面上的好位置,咱没那技术,拿得住几个?除了排班的调度,其他岗位,哪个不是要有点门道的硬家伙?” 王秀梅听得似懂非懂,但儿子言语间的远见和笃定让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灶屋里传来哗啦啦的洗碗声,伴着陈大山低沉有力的声音:“你娘瞎操什么心?路长着呢,急个啥!信你儿子的就对了!” 村子里,陈小雨穿着那身笔挺的铁路蓝制服走过,引来了一片片灼热又羡慕的目光。 工作,铁饭碗,过几年说不定还能分房…… 这些话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村子。 傍晚,陈冬河抱着几匹深色细布敲开了李雪家的门。 李家婶子笑着接过布,屋里传来李雪低低的呼唤:“冬河哥!” 陈冬河脚步一顿,想进去说句话,却被红着脸跑出来的李雪挡在门槛外。 “过……过几天给你!”李雪眼睛亮晶晶的,塞给他一小包山核桃,把他轻轻推出来,“快回家吧!” 陈冬河捏着带着女孩儿体温的纸包,山核桃的木质香气沁入鼻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丫头,神神秘秘的,要送他什么? 第112章 黑龙潭 次日天蒙蒙亮,霜重风寒。 陈冬河带上那把锋利的猎刀,弹弓揣进怀里,背篓斜挎着,径直上了山。 他没往深处走,沿着那条已冻成冰带的小溪溯流而上。 寒冬虽凛冽,溪流两侧仍有稀疏的鸟雀在枯枝和裸露的地面上跳跃觅食。 他一路留意着,不时弯腰拾起一颗颗大小匀称、棱角分明的石子,丢进空间里存着。 溪流尽头,便是黑龙潭。 两座陡峭山梁在冬日萧索的枯黄间陡然收束,形成一个巨大的“V”字,幽深莫测的潭水就嵌在这谷底。 潭面边缘一圈已然冻实,泛着青白色的寒光。 越往中心,冰层越薄,直至中央那片水域,竟还荡漾着令人心悸的深绿色水波,尚未封冻。 陈冬河记起村里老人的话:三年饥馑,饿殍遍野,十里八乡的河塘尽皆干涸,唯独这黑龙潭,从未枯竭。 哪怕流出的山溪在半路就被旱土吸尽。 此刻他站在高处崖石上俯瞰,墨绿的潭水深不可测,隐隐透着一股来自地下的阴寒。 水深则绿,水寒则凝。 冰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悠然而过,搅起细微涟漪,带起点点银亮的反光。 陈冬河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腰间的猎刀柄。 上辈子为琐事奔忙,竟未细究此地。 冰面之下,是否真如传言潜藏着连接地下河的汹涌暗流? 村中祖辈相传的铁律,无论是老辈还是孩童都谨记于心: 夏日玩水,随意都可,独独这黑龙潭——碰不得! 传说潭中住着龙王,擅入者必被收走。 老祖宗流传的教训,或许化作了各种神鬼志异,但绝不可能存心坑害子孙。 陈冬河站在潭边,凝望眼前幽深的墨绿。 所谓“龙王”的传说,在他这个唯物主义者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 水下那不同寻常的涌动,多半是地下暗河交汇形成的暗流罢了。水汽扑面,带着深水的凉意。 他的目光扫过水面,被水草缝隙间偶尔闪过的银光吸引。 那是些灵活的银鳞小鱼在浅水嬉戏。 想到油煎后的酥香,陈冬河下意识咂了下嘴。 这黑龙潭,四面环山,林木葱郁,景致原是不错,只是气氛,终归太过阴森寂静。 他只是看这里风景宜人,不由的多看了几眼,而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突然是瞳孔剧烈收缩。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就在刚才他发现在黑龙潭之下游过了一道虚影,而那道影子至少都有两米多长。 巨大的暗影无声无息地从深绿的水底滑过,带起水流微妙的翻卷,仅仅只是一闪而逝,就消失在潭水深处,留下令人心头发毛的寂静。 “靠,这里面不会真的有什么大家伙吧?” 陈冬河喃喃自语,瞬间来了精神。 传说中的龙王形象被这巨大的生物替代,好奇心压倒了所有无稽之谈。 他屏息凝神,又在原地蹲守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潭水却再次恢复了深沉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干脆也懒得再继续等下去了,心中略带思索,很快有了决断。 不管那是什么,引它出来瞧瞧! 手中拿着弹弓,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树梢,如同经验老到的猎人搜寻着目标。 距离到二十多米外的位置停留着一只喜鹊,浑然不觉危险临近。 弹弓捏着一颗圆润的石子,“嗖”地一声直接打了出去。 石子精准地划过空中,那只喜鹊连起飞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头部被击中,“噗”地一声轻响便坠落下来。 陈冬河快步走了过去,没有丝毫迟疑,抽出插在绑腿上的狗腿刀,利落地将喜鹊剖开。 他将这只刚断气的鸟儿,连同内里的温热腥气,一起丢在了黑龙潭靠近深水区的水面之上。 他是站在高处岩石的位置,视野开阔,潭水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鲜血缓缓晕开,如同滴入墨池的朱砂,在墨绿色的深水中逐渐弥漫扩散。 一只喜鹊的血量毕竟有限,很快就被稀释,只在那一小片的水域留下淡淡的粉红痕迹。 他双手抱胸,如同石雕般静静等待着,眼神锐利地锁住血水扩散的区域。 不管是什么鱼,对这种血腥的气息总是趋之若鹜。 尤其是这种藏在深水里的凶猛之物,更是难以抗拒血腥的诱惑。 他心里想着,那潜藏的巨大身影会不会被这小小的饵料牵引出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 水面下那道庞大的虚影以惊人的速度再次浮现。 如同一支黝黑的巨箭,悄无声息却又充满力量地划破水流,猛地张口,精准地将漂浮的喜鹊残躯囫囵吞下,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没入深潭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 但这转瞬即逝的惊鸿一瞥,已经足够陈冬河看清目标。 “居然是鳇鱼!” 陈冬河心中恍然,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兴奋。 这种大家伙可不是小溪流能养出来的。 “没想到这地下暗河竟然是和江水相连,否则这里也不会出现江鳇。” 他迅速在脑海中检索着关于这庞然大物的信息。 这东西最大可是能长到上千斤,目测这条鱼最适合也有五六百斤重。 这条怕不是活了有二十个年头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那条巨鳇显然意犹未尽,正慢悠悠地在吞食点附近巡弋徘徊,寻找着可能的漏网之“鸟”。 陈冬河瞬间干劲十足,转身一头扎进林子。 弹弓在他手中仿佛化身神器,每一次抬手必有收获,“噗噗”声连响。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提溜着一串战利品回来了。 十几只麻雀脑袋歪斜,外加两只倒霉的喜鹊。 他抽出狗腿刀,刀刃反射着林间破碎的阳光,利落地将这些鸟雀切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将这些新鲜而血腥的饵料毫不犹豫地撒入潭水,如同天女散花。 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水面再次被搅动。 那条庞大的江鳇黑影不出意外地迅速现身,大口吞食着水面上的“鸟羹”。 紧接着,更让陈冬河惊喜的一幕出现了。 第113章 钓龙王 水花翻涌中,又有数条体长超过一米的大鱼被血腥味吸引,加入了这场争抢盛宴。 这些个头放在平常都是“鱼王”级别的家伙,在那条巨鳇面前却显得像追随的小弟。 “好家伙!” 陈冬河眼睛亮得像夜里的星星,盯着水下翻涌的大鱼,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仿佛已经尝到了那极致鲜美的鱼肉。 他很快冷静下来,心中飞速盘算。 这种鳇鱼在当下并非绝对罕见,主要还是因长成耗时漫长而被过度捕捞濒危。 眼瞅着这一潭子移动的珍馐美味,弄一条回去打打牙祭,实在算不得造孽。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横亘在眼前。 该如何把这水中的巨无霸给弄上来? 那少说五六百斤的力道,一旦发作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冬河眯起眼睛,脑中各种念头激烈碰撞、筛选、组合。 意念沉入系统空间仔细搜寻。 麻绳上次给老五做担架用掉了。 角落里孤零零躺着的,只剩下供销社买来,原本打算做陷阱用的那捆乌黑粗铁丝绳。 估摸着得有三十来米长,入手硬邦邦,沉甸甸的。 “长度应该够用,可这强度对付一般的野物绰绰有余……水里的那大家伙?悬乎!” 他掂量着,喃喃自语的盘算着。 最要命的还是鱼钩! 空间里可实在翻不出能承受千斤巨力的玩意儿。 四下环顾,山林里除了硬木就是碎石,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合适的替代品? 毕竟,那水底潜藏的可是个能将壮汉轻易拖下水的恐怖存在。 “光是臂力够可不行,家伙什儿也得跟得上。”他轻声自语,提醒着自己。 六百斤的臂力是他的底气,但和水里完全借力的巨物硬拼? 光靠手攥着铁丝生拉硬拽?那纯属找死。 怕是鱼还没上来,铁丝就先把手掌给勒断了! 水潭中,水面已恢复平静,吞下所有饵料的巨鳇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这片重归宁静的水面,陈冬河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意。 “既然知道了这水里有宝,而且还不止一条……好饭不怕晚!” 鱼钩的替代品,他心中已然有了腹案。 眼下更亟待解决的,是打造一个关键的省力器械。 一个能稳稳承受巨力,只需转动手臂便能轻松省力牵引的铁丝绳的大绞盘! 脑海中,一个绞盘设计的蓝图正逐渐清晰。 打定主意,他不再耽搁,转身大步流星朝家走去。 归途阳光正好,穿过枝叶洒下斑驳光点。 陈冬河心情极佳,仿佛已看到那大鳇鱼被拖上岸的壮观景象,心里甚至盘算起了怎么烹饪才最美味,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 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林间,手起弓响,几只麻雀应声落袋。 不一会儿,背篓里的鸟雀就已堆成一座小山。 背着这沉甸甸却令人愉悦的收获,他脚步轻快地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冬河!” 刚进村口,一个熟悉的粗犷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冬河应声回头,果然看到大姐夫刘强正大步流星地赶过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今儿个木工活少,我来找爹再学学篾匠细活儿,正好路过这儿。” “大姐夫!”陈冬河眼睛一亮,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他笑着迎上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说,啥事儿?”刘强好奇地问。 陈冬河连忙说道:“是这样,我昨个儿上山捡了只山羊回来,琢磨着请你帮个忙,” “在屋后头用木头给搭个扎实点的羊圈,省得那家伙到处乱跑糟蹋我的菜园子。” “嗨,这好办!”刘强拍着坚实的胸脯,回答得干脆利落,“砍树备料,包在我身上!需要多少料子,你说个数就成!” 对于木匠手艺精湛的他来说,搭个小小的羊圈,简直手到擒来。 “还有件更要紧的!”陈冬河压低了点声音,眼神带着兴奋的光,“我想打样能扛住六七百斤拉力的家伙事儿,是个能用手摇转动的绞盘轮子。” “大姐夫你做木活是好手,能不能先用木头给我做个样子出来?” “回头我好拿去给铁匠,照着样子打一副铁的,必须结实!轮轴和架子至少得筷子头那么粗的铁家伙才顶用。” 刘强听得眉头拧成了疙瘩:“冬河,你要打这么大力气的绞盘干啥用?筷子粗的铁丝我瞧着都玄乎,真想要保险,最好得用钢丝!那才真叫一个韧!” 他顿了一下,用力回想起来。 “钢丝倒是稀罕物……对了!我家里好像真有一截旧钢丝绳,是当初……嗯,捡来的,大概……有个十来米吧?就是有点锈,不知道你还看得上不?” “十来米?!”陈冬河眼睛更亮了,“够用够用!有总比没有强啊!钢丝现在供销社可没地方买去!” “大姐夫,你可是解了我燃眉之急啊!绞盘的模子就拜托你了。” “咱村那老铁匠李头手艺我见过,打个粗笨铁器不在话下,精细不精细的无所谓,能转、结实就行!” 刘强心里那点疑惑越滚越大,看着小舅子这火急火燎又压不住兴奋的样子,脸上涌现出一抹担忧,忍不住问道: “冬河,你跟姐夫说实话,你又是钢丝又是绞盘的,憋着干啥大活儿呢?这玩意听着就不简单。” “要是什么犯险的事儿,趁早歇了心思!我可不能帮你弄这些,回头爹娘知道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小舅子,赶紧把老丈人和丈母娘搬出来镇场子。 陈冬河看大姐夫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嘿嘿一乐,露出一口白牙: “看把你紧张的,大姐夫。我跟你说实话,我在黑龙潭发现龙王了!” 刘强眼珠子一瞪,刚想反驳他瞎扯,陈冬河紧接着就揭了谜底: “是江鳇!好大一条!我估计少说得有五六百斤!以前只在江上听老人说过,这可是正经的大货!” “现在这年月,能长到这么大的可不多见,值钱着呢!” 刘强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刚才板着的脸也笑开了: “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上九天揽月五洋捉鳖呢!原来是条大江鳇啊!” 听到是去黑龙潭钓鱼,他那点担忧烟消云散,反倒有点不以为然了。 “说起来那个地方我还掉进去两回呢!” 这话倒让陈冬河一愣:“你掉进去过?还是两次?” 第114章 那可是大家伙 “可不嘛!”刘强咧嘴笑道,“头一回是好早以前了,傻大胆,跟人合伙拉网。” “那网不知怎么就沉底儿了,死沉死沉,把我好悬给拽下去!” “肯定是网兜兜住那大鱼了!幸好我松手快,网给拽跑了。” “第二回更倒霉,是屯子里有人落水,我去捞,水里暗流劲儿猛,把我冲了个趔趄。” 他拍了拍陈冬河的肩膀,感慨的说道:“我算看透了,什么龙王爷?就是水深的吓人,加上那大鱼的动静儿!” “你小子压根儿就不会水,连河滩边都绕着走,到了潭边肯定只敢在岸上远远瞅着,比谁都惜命!” “掉进去?不能够!淹死的可都是会水的,越是像你这样的旱鸭子,越知道离水远点儿!” 陈冬河不由得失笑,对这位朴实的大姐夫刮目相看。 这分析,透彻! 不过自己重生后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旱鸭子,这秘密却是不能说的。 “大姐夫,”陈冬河笑着打趣,“我发现你比大姐明白多了!我姐是个操心的命,啥都要管。” “你是只闷头出力,家里拿主意全让她去,自己只管闷声发大财,这才是真智慧啊!” 刘强一听这话,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连摆手,急得直结巴: “哎呀冬河,你快闭嘴!让你姐知道了这话,我还活不活了?她……她不得活扒了我一层皮!” 他紧张地左右看看,生怕他媳妇儿从天而降,微微压低了声音。 “我……我就是比划了几下子水!你还记得你当年在俺们村边儿,差点让人一推子拱到河里去那回不?” “把你小子脸都吓白了,爬起来就把人那小年轻揍得哭爹喊娘!” 提起这桩糗事,陈冬河老脸也有点挂不住。 那还是几年前,他去大姐家,在刘家屯那条水流平缓的河边看人捞鱼。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小子想开他玩笑,从背后猛推了他一把。 他一个没防备,“噗通”一下就栽进了齐腰深的水里。 当年他是真旱鸭子,呛了几口水吓得魂飞魄散。 是大姐夫眼疾手快把他捞了起来。 之后他暴怒之下,硬是把那小子按在河滩上一顿“啪啪啪”的拍水教育,打得那小子哭爹喊娘。 这事儿在刘家屯轰动了好一阵子。 大姐夫刘强当时叉着腰站在一边,一句响当当的话震住了所有想劝架的人: “咋?这混小子差点把我小舅子害死!揍他个半死都是轻的!” 最后虽然闹得动静不小,但那小子和他家人都理亏,反而赔了十来个鸡蛋才算平息。 大姐陈冬梅更是冲在最前头,那彪悍劲儿他至今记忆犹新。 “得!得!大姐夫你别揭我老底儿了!”陈冬河笑着投降,“行了,快家去吧!” “昨天烤羊肉串你没赶上,今天熬了一宿的老羊汤正到火候,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捞些热乎羊杂先垫垫肚子!” 他说着,利落地招呼大姐夫一起回家。 回到自家小院,浓郁的羊汤香味扑面而来,比在村口闻到的还要勾人馋虫。 陈冬河钻进飘着白气的厨房,砧板笃笃响,很快切了一大海碗肥糯的羊杂,再浇上滚烫奶白的浓汤,撒点盐花儿、芫荽末,端给了刘强。 “香!” 刘强捧着大海碗,深深地吸了一口羊汤醇厚的香气,满足地眯起眼,唏哩呼噜喝了起来。 等着喝汤的工夫,陈冬河也没闲着。 把黑龙潭发现大鱼和要准备家伙钓上来的事儿,跟院子里正忙活着往锅里加砸碎羊骨头的老爹陈大山说了。 陈大山正拿起硬木棒,“哐哐”两下把一段粗壮的羊腿骨砸裂,闻言抬起头,浑浊的眼里冒出感兴趣的光: “江鳇?!乖乖,那可真是大家伙!好东西啊!水边儿待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活的!你打算咋弄?” 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好猎手,对这样稀罕的“收获”本能地生出了兴奋劲儿。 “爹放心,我有谱。”陈冬河应道,顺手又给刘强添了勺浓汤。 刘强“滋溜”喝完最后一口热乎乎的羊汤,额头冒出汗珠,浑身都暖透了,一抹嘴站起来: “好嘞!冬河,事不宜迟,趁着天还早,我这就赶回去找铁匠!那绞盘和钢丝绳我一准儿给你捎来!” 说罢也不停留,风风火火就出了门。 陈冬河看着他迅速走远的身影,笑着摇摇头。 午后,日头偏西时,院外就响起了刘强特有的厚重脚步声。 他回来了! 肩膀上搭着一大圈乌黑的钢丝绳,比筷子头还粗一圈,看着就十分结实。 另一只手上则拎着个新打好的铁家伙。 那绞盘用厚铁料锻造,粗犷中透着实用,中间的大轮毂两侧的绞手,还有稳固底座的铁架,掂量一下怕是有二三十斤重。 “瞧瞧,怎么样?老李头的手艺没得说!”刘强把绞盘哐当一声放在地上,喘着气说: “这钢丝绳是以前木电线杆上拆下的,绑得紧,拆开单股用没准儿还嫌细,这么整股用劲儿才大!” 钢丝表面覆盖着一层陈锈,但内里的坚韧光泽依旧。 陈冬河喜不自胜地接过来,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 那粗犷的棱角、冰凉的触感,让人无比安心。 “成了!” 他声音里透着兴奋。 最后一样关键东西——鱼钩。 他快步跑回老屋堆放杂物的角落,翻腾了好一阵子,最后找出来一个被遗忘已久的铁疙瘩——一个老式的秤钩子。 那弯钩形状依旧分明,虽然带着厚重的锈迹和磨损的痕迹,但精铁打制的底子还在。 他拎着那沉甸甸,足有半斤重的秤钩,在台阶石上用力敲了几下,硬邦邦的响。 “就它了!秤千斤的本事,挂条鱼足够了!” 旁边的秤杆早已不知去向。 那个铁秤砣? 陈大山在旁边悠悠补了一句:“别找了,早些年大炼钢的时候,都交上去了。这秤钩子没用处,又小,好歹躲过一劫。没想到真正的用处落在这儿了!” 准备工作尘埃落定,连充当鱼钩的秤钩子都特意磨过,确保足够锋利。 刘贵留在院子里忙活搭建羊圈的木工活计。 陈大山却对这个“钓龙王”的行动展现出浓厚的兴趣,执意要跟着去看看。 父子俩拿了家伙事儿,就出发了! 第115章 水中巨怪 走在山路上,陈大山见识了儿子的新本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只凭感觉随手捡的小石子儿,瞄也不瞄,抬手一弹弓出去。 不论树梢的野鸡还是草丛里的斑鸠,几乎应弦而落,弹无虚发! 陈大山不信邪地接过那沉甸甸,拉力惊人的弹弓。 拉开一截就觉得手臂发酸,勉强打出一颗石子儿,落点歪出十万八千里,看得老父亲脸皮直抽抽。 陈冬河心里像揣着个小火炉,全是热切的期待。 大铁钩、结实的钢丝绳、能承受巨力的绞盘…… 万事俱备! 就等把水里那条油光水滑的巨物弄上岸。 脑子里像放幻灯片似的闪过各种美味。 硕大的鱼丸在油锅里滋滋作响金黄酥脆。 雪白厚实的鱼片浸在自家酸菜特有的酸爽汤汁里翻腾。 还有那胶质满满的鱼鳔、肥糯的鱼腩…… 老娘亲手腌的酸菜,这回可算能派上大用场了。 上辈子,他都只在传闻里听过这种顶级江鲜的美味。 况且,那是足有五六百斤的肉山! 真弄上来,自家怎么可能吃得完? 二叔三叔家送一大块去,大姐夫家送一大块,准乐得他们合不拢嘴。 到时候就把雪儿和她娘李婶一起叫来,就在自家院子里支起大口锅,热热闹闹煮上一大锅酸菜鱼。 现杀现吃,那才叫痛快!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往后,雪儿她娘,那也是自己的亲娘。 陈冬河背着沉甸甸的收获,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心情极好,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大鳇鱼被拖上岸的场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烹饪才最好吃。 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哼起了不成调的歌谣。 大姐夫送来的钢丝绳,被陈冬河从中间拆开,原本十六七米的长度硬是变成了三十多米。 双倍六百斤的神力在身,那粗硬的钢丝绳在他手里,温顺得如同细线。 先前在老爹面前显露了本事,这会儿他也没了顾忌。 秤砣钩子被老爹磨得锃亮溜尖,没设倒刺,讲究的就是一个勾住之后,纯靠蛮力硬拽。 陈冬河麻利地将钩子一头拴牢,另一头则在绞盘上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 父子俩选定黑龙潭上方的一块位置。 脚下是平坦坚硬的花岗岩,潭水幽深,就在七八米的下方静卧着。 陈冬河瞄了眼潭面,丢进去一只刚才打到的麻雀。 水波微动,几条不到一米长的江鳇争相抢食,却不见那条庞然大物的踪影。 “看来都是那大东西的崽子。”陈冬河自言自语。 他索性又丢下几只被剁得稀碎的麻雀,血腥气瞬间在水里漾开。 这招果然管用。 不多时,一道巨大的暗影缓缓上浮,几乎贴着墨绿的潭水出现,接近三米的体型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我的个老天爷……真这么大!”陈大山压低嗓子惊呼,喉咙有些发干。 陈冬河不为所动,迅速将两只还在淌血的喜鹊挂在秤砣钩上,抡圆了胳膊,用力抛向黑影所在的区域。 噗通! 水花四溅。 他昨天就试过,这老江鳇在潭里称王称霸久了,根本不怕重物落水声。 钩子带着血食迅速下沉。 陈冬河攥紧了沉重的绞盘手柄,屏息凝神。 可紧接着,他脸色沉了下来。 那几只一米多长的“护卫鱼”异常狡猾,竟从两侧游近,灵活地将钩子上的喜鹊撕扯拽下,动作迅捷得如同演练过。 老江鳇则大嘴一张,将那零碎的血肉轻松卷入口中。 “邪门了!这鱼……怕不是成精了?” 陈大山看得目瞪口呆。 他年轻时也钓过鱼,可那时顶天钓个巴掌大的鲫鱼,都算开荤了。 眼前这景象,超出了他的经验。 “爹,我就不信邪,还收拾不了它!” 陈冬河那股子狠劲上来了,手往背篓里一探——实则是从系统空间摸出一截备用的粗铁丝。 他把那只山鸡牢牢捆死在铁钩上,铁丝穿过山鸡的骨头又狠狠绞紧,确保万无一失。 “这行吗?万一再搭进去只鸡……” 陈大山心疼那野物,更惊诧于那条老江鳇的“指挥”能耐,仿佛它真懂危险,差遣小鱼去探路。 “这老东西憋在潭里这么多年,怕是饿疯了,也狂得没边了。” “它越是机灵,今天越是要把它弄上来!”陈冬河眼中闪着光,舔了下嘴唇,“鱼肉啊,爹,我可是馋得不行了!” 话音未落,沉重的秤砣钩挂着挣扎的山鸡,再度沉入潭心。 那十几条小鱼围着山鸡又撕又拽,拉得水下的钢丝绳绷紧晃动,就是无法扯下。 陈冬河如同磐石般稳稳抓住绞盘,眼神锐利如鹰隼,紧锁着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时间仿佛凝滞。 五六分钟过去,潭心的老江鳇似乎终于按捺不住贪婪,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摆,箭一般冲向钩子。 “来了!” 一股可怕的巨力瞬间从绞盘上炸开。 陈冬河只觉得双臂剧震,整个人被拖得向前猛蹿两步,鞋底在花岗岩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他双脚猛地叉开扎稳马步,额头青筋暴起,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双臂千钧神力轰然爆发,死死拧住绞盘往回拽! 呜—— 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冬河感到那水下的力量远超估算,脚下竟然再次被拖滑向前。 “老三!顶不住就赶紧松手!东西不要了,别掉进潭里!” 陈大山脸色煞白,猛地扑上去从后面死死抱住儿子的腰,父子的力量合在一处。 陈冬河感受到背后的支撑,心下发狠:“爹,挺住!” 他借着这股推力,脚下生钉般硬是顶住拖拽,咬牙开始一点点往后挪。 此刻他才深切体会到那句老话——河里十斤的鱼,拉人的劲道能有三十斤! 更何况这是水中的巨怪! 他眼神一瞟,瞥见旁边一棵水桶粗的老樟树。 “爹,缠树!” 父子心有灵犀,同时怒吼发力,几步抢到樟树旁。 陈冬河手臂如电,猛地将绞盘往樟树干上狠命一绕。 吱嘎—— 钢丝绳瞬间勒进粗糙的树皮,爆出刺耳的摩擦声。 绳上的巨大张力与樟树较力,树干被活生生勒出一道深痕。 陈冬河手臂的皮肤也被磨破,火辣辣地疼。 这痛感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连狼群都没能伤他分毫,今天竟被条鱼弄出了血。 第116章 得手 “狗东西,老子今天非生撕了你不可!” 他脑中灵光一闪,将绞盘快速在樟树上缠了两三圈固定死,随即猛地将绞盘柄塞进老爹手里。 “爹!死死攥住别松!等我!” 陈大山只觉得手心一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儿子身影如箭般冲向潭边! 他心中惊疑:“儿子啥时候把枪藏那灌木丛了?!” 刚才他明明仔细查看过四周,枯黄一片,哪有什么水连珠? 陈冬河哪管得着老父的疑惑,他一把抄起枯枝下的枪,冲到潭边几乎没有任何瞄准,对着水里翻腾挣扎的巨大黑影就是一枪! 砰—— 沉闷的枪声在山谷间炸响,水下一片血红如墨菊绽放。 枪声和剧痛让水下的江鳇彻底疯狂,挣扎的力量骤然倍增。 钢丝绳猛然一紧,勒得老樟树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但树干坚韧,死死锚住了这股巨力! 陈冬河面沉似水,心知子弹入水威力大减,他需要的是破坏力。 拉栓,上膛,屏息,扣动扳机…… 砰!砰!砰! 沉闷的枪击声接连不断。 尽管水中的阻力让子弹飘忽不定,难以一击毙命,但连续的五发子弹,狠狠凿进了那条江鳇硕大的头颅附近。 水中涌动的血色迅速蔓延开来! 他明显感到那股挣扎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飞速泄去。 成了! 陈冬河闪电般退下弹壳,背起枪,返身冲回绞盘处。 “爹,我来!” 他利落地解开缠树的钢丝绳,将绞盘重新掌控在手心。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双臂之上,开始全力转动绞盘。 咯吱——咯吱—— 绞盘艰难而稳定地开始旋转。 水下的巨物被硬生生拖拽着,离岸边越来越近! 终于,哗啦一声,一个庞大如小舟的身影,被生生拖拽到了黑龙潭边结着薄冰的浅滩上。 冰冷的鳞片在冰面上摩擦,带起刺耳的声响。 江鳇在浅水和冰面上剧烈地挣扎,鱼尾抽打着冰层,砸出道道裂痕。 它拼命扭动着试图滚回深潭。 “还想跑?” 陈冬河哪会放过它? 他暴吼一声,全身肌肉瞬间贲张,借着巨鱼扭身弹起的刹那,抓住钢丝绳全力向岸上发足狂奔。 借着这股冲劲,加之冰面的光滑,那庞然大物竟被他像拖一截破木头般,硬生生拽离冰面,拖上了岸边的乱石滩! 直到这时,陈冬河才终于有时间喘息,一边警惕地盯着仍在扑腾的巨鱼,一边掂量着分量。 “爹,上当了!这家伙看着吓人,水里劲大的出奇,拖上来一估摸,撑死也就四百来斤!” 他身上溅满了水点和泥浆,手臂上被擦破的地方还在渗血,语气里带着点打赢后的兴奋和不爽。 “四百斤还不知足?!” 陈大山小跑过来帮忙拉钢丝绳,看着那躺在乱石滩上依旧令人心颤的庞然大物,眼里的震撼挥之不去。 “多少年见不着这么大的鱼了!你小子,一根绳一个钩就给弄上来了!还嫌少?!” 陈冬河咧嘴一笑,眼中凶光一闪,这大鱼刚才还差点伤了他。他抽出腰间的狗腿刀,动作快如鬼魅。 “老实点吧!” 寒光闪过,陈冬河的手法精准得惊人。 他避开剧烈甩动的鱼尾,一脚踩实鱼身,狗腿刀顺着鱼鳃缝隙干净利落地切了进去,手腕一翻一搅。 刀锋游走,精准地避开内脏,刀走龙蛇间,硕大的鱼肠、鼓囊囊的巨大鱼鳔就被完整分离出来。 “这鱼鳔可是好东西,听说能滋补养颜,回去给娘和二姐炖了。” 他将珍贵的部分小心收起,随即又对老爹的说道:“小妹太小,这太补了她受不了,让她啃鱼肉去。” “爹,下回上县城,得多弄几个大号鱼钩,再弄些细点的钢丝绳,这几条米把长的,我看也是盘好菜!不知道这潭底还有没有更老的……” 他麻利地将钩子换到鱼鳃位置,用力一提,和老爹一人一头抬着巨大的鱼身,避开那些聚集在村口的老少爷们习惯扎堆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往家赶。 阴沉的天幕下,冰冷的雪花开始再次飘落,寂静的山路上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拖动猎物的摩擦声。 院门推开,刘贵正吭哧吭哧地锯着木头,抬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冬河……我的娘哎……你这是……真把龙王给钓上来了?” 看着那几乎堵住院门的巨大鱼身,锯子差点掉脚上。 眼前这东西,传说里都快变成龙了! 陈冬河随手把鱼往干净的雪地上一甩,爽朗大笑: “大姐夫,说话算话,龙王驾到!回头带几十斤好肉回去,给我姐好好补补身子骨!” 村里大多数人还不知道,陈家小子干下了怎样一件惊动山潭的事。 雪花渐密。 接下来的时间,陈冬河展示了他超乎寻常的处理手法。 狗腿刀在他手里化作一团银光,巨大的江鳇鱼肉如同被无形的手剥离开来,鱼刺被完整而精确地剔除,几乎没有浪费。 两百多斤雪白的鱼肉剁成细腻的肉泥,准备制成能在这个冬日里保存许久的鱼丸。 新鲜鱼片的酸菜鱼,更是让灶房热气腾腾,飘香满院。 鱼肉鲜嫩紧实,几乎没什么腥气,吃得人大汗淋漓,痛快无比。 刘贵推辞不过,带着沉甸甸的四十多斤鱼肉,千恩万谢地走了。 陈冬河又切了条肥厚的后段,足有三十多斤,用草绳穿了,往李雪家送去。 不料李家却院门紧锁,似乎没人。 他只得拎回来,将那好肉挂在了厨房熏肉的梁上。 巨大的鱼头骨和粗壮的脊椎骨在院子里一字排开,鱼头骨上的肉早被剔得干干净净,只余狰狞的骨头架子在飞雪中渐渐冻硬。 晾干了,这些都是值钱的药材原料。 至于加工鱼骨粉? 陈冬河暂时没那工夫。 下午,陈冬河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盘算着再去黑龙潭试试水,看能不能捞点“小菜”。 那一米多的江湟,必然更加鲜嫩,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陈冬河心里暗自盘算什么时候再去黑龙潭的时候。 院门突然吱呀作响。 一个裹着脏污油腻大氅,头戴歪斜狗皮帽的身影飞快的挤了进来。 来人二十出头,脸上堆满热络得近乎谄媚的笑。 双手习惯性地揣在破得露出棉絮的袖筒里,缩着脖子像只怕冷的黄鼠狼。 “三哥,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你最近抖起来了?发大财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兄弟我啊!” 第117章 我有门路! 这张脸,陈冬河化成灰都认得。 乡里有名的滚刀肉,外号小六子。 只要出得起价钱,背地里捅刀子放火眼都不带眨的真混子。 陈冬河眼角瞥见老爹瞬间紧绷的脸和微微发抖的手,不动声色地向前一跨步。 高大的身影有意无意隔断了小六子投向老爹那滴溜溜乱转的视线。 语气是刻意拉开的距离,平淡得像块冰。 “六子,人是会变的。哥这回是真收心了,就想踏踏实实守着爹娘过几天安生日子,再也不让他们担惊受怕。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小六子嗤笑一声,那张油滑的脸凑近些,沾着雪沫的眼睫毛下,眼神像耗子一样朝院里每个角落扫了一遍。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神秘秘的卖弄:“三哥敞亮!这话兄弟听着……在理!可架不住有人不讲究啊,坏了道上规矩!” 他故意顿了顿,看陈冬河没啥反应,才尴尬的咳嗽两声,接着说: “道上都传开了,你把李家村李二狗的锅砸了个稀巴烂,那孙子现在像条断了脊梁骨的野狗,在山里瞎钻。可你猜怎么着?” “人家压根儿没闲着!掏出老本了,大价钱!请的是县城里响当当的棍儿,专门来摸你家里人!” “祸不及妻儿老小,他娘的这是要坏祖宗家法!” 他舔了舔冻得发紫干裂的嘴唇,三角眼紧盯着陈冬河骤然收缩的瞳孔,挺了挺胸膛,努力摆出点江湖人的豪气: “咱乡里混出头的几个把头,谁不知道李二狗那点烂裤裆事儿?谁不知道三哥你当年也是个体面人物?” “这条道上不动家小的规矩,兄弟们心里都敞亮着。可那帮县城下来的愣头青,生瓜蛋子,他懂个屁!规矩值几个钱?就特娘的认票子!” “兄弟我一得着这要命的消息,那可是两腿甩开冒烟儿,头一个就奔你这儿来了!够不够意思?” 陈冬河眼底的寒意瞬间凝成了冰碴子。 果然,李二狗这条毒蛇挨了打不认栽,竟真敢寻这种阴毒的路子,要咬他最疼的软肋! 他本打算等李家村那边松了弦,再悄无声息地进山,把这祸根彻底摁死永绝后患。 却万没料到对方手脚这么快,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胸中一股暴戾的杀机翻滚着冲撞心口,烧得喉咙发干。 面上却如同冻实的冰面,纹丝不动。 他手极其自然地插进厚实的棉袄口袋,指尖在系统空间微不可查地一引,一张卷了边的十元钞票便无声地落入掌心。 借着抬手抹脸的动作,他已将那大团结飞快地塞进了小六子大氅侧袋深处。 脸上随即堆起几分旧日在道上时的熟稔笑容,带着点江湖气的亲热: “好兄弟,到底还是自己人靠得住!哥是打算收手上岸了,可兄弟们这份情,还在心里头记着呢!” 他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拍了拍小六子略显单薄的肩膀,掌心带了分量。 “这点小意思,当哥的请你跟兄弟们喝杯烧刀子,暖暖身子,驱驱寒。” “县城那帮人初来乍到,地皮都没踩热乎,路眼儿生。六子你路子野,人面广,帮哥多留只耳朵,多长只眼睛。” “但凡他们裤裆里拉出点啥动静,哪怕是声屁响,你也早点给哥透个风儿。” 那张十元大钞隔着几层破布传来微硬的棱角感,让小六子心里头“腾”地窜起一股火苗,又热又躁。 他立刻抱了抱拳,脸上挤出来的全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得意,笑得活像偷着了腥的野猫: “三哥大气!讲究!没说的!您就放心好了!但凡姓李的那边裤腰带松了掉出点啥玩意儿,甭管是屎蛋儿还是金疙瘩,兄弟我保证原汁原味儿,半点不漏风地塞到三哥耳朵眼里头去!” 他心里头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 没从李二狗那瘪犊子身上刮下油来,能在陈冬河这儿找补一把也挺美。 陈冬河这人,甭管现在装得多人五人六,骨子里那股子狠劲儿,还有出手这份爽利劲儿,那是刻在骨头缝里的! 多个香炉多个鬼,跟这种人攀扯着,总归没坏处。 陈冬河看着小六子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心里当然知道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心底冷笑一声,脸上依旧一片温和。 这些地头蛇就是一群叮缝儿的苍蝇,拍是拍不死,赶又赶不尽。 能用几张沾着汗臭的票子买个短暂的“兄弟义气”,堵住他们四处漏风的嘴巴,省点麻烦,也算值得。 他三两句话打发走了千恩万谢的小六子。 一转身,就对上老爹陈大山惊疑不定中夹杂着愤怒的目光。 “爹——”陈冬河喉头有些发紧,声音尽力放得缓和,“我……我得出去一趟。” “你……你这兔崽子!”陈大山嘴唇哆嗦着。 手里的旱烟锅猛地往门槛上一磕,铜锅撞击硬木,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几点火星子蹦了出来。 “骨头又轻了?还要回去跟他们裹合那堆烂事儿?!” 老头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是怕,更是急。 “爹!您想岔了!儿子这回是真回头了,绝不沾那些烂泥!”陈冬河赶紧上前一步,语速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我是要想法子,彻底拔了李二狗这根祸苗!” 他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划过屋内的昏暗。 “这毒蛇现在躲在草稞子里,阴着毒呢!上回他敢放火烧咱的屋,下回指不定能干出啥更丧心病狂的勾当!” “堵不如疏,防患不如断根!我是去找人,走的是官面上的正经路数。把他送进局子,吃牢饭去,让法办收拾他!” 陈大山瞪着发红的眼睛,两腮的咬肌鼓了又鼓,攥着烟锅杆的手背青筋暴起,干枯的皮肤下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你……你认得衙门里的人?别他娘的糊弄老子!实在不行……老子这把老骨头也不是泥捏的!” “老子提刀进山,找他老李家掰扯掰扯,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子快,还是老子的柴刀硬!光脚的还怕了他穿鞋的不成?!” “爹!您可万万不能!”陈冬河是真急了,一把按住老爹因激动而微颤的手臂。 他太清楚自己这老爹,年轻时就是个活李逵,急了眼天王老子都敢撞。 “他李二狗那条赖命算个屁!哪值当咱豁出去跟他赌命?爹您信我,儿子的脑袋瓜现在是再清醒不过了,我有门路!” 第118章 掌旗 陈大山闻言微微一愣。 陈冬河见状,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稳人心的力量说道:“县城那位奎爷,您记得吧?就是上回大雪天,开吉普车带人来收咱家野猪的那位爷?人那气派,走路都带风!” “人家是这地面上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黑白两道都得认这块牌子!门路野着呢!” “我去请他老人家出面查查,李二狗这孙子到底找了县城哪路货色,人往哪个耗子洞里钻了,都好办!” “老话说的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就奎爷的身份,我这边都开口了,指定有说头的。” 听儿子这么一说,陈大山紧绷绷的心弦才算微微松了些劲,但浑浊的老眼里仍盛满了疑虑:“奎爷……人家那身份能帮咱这地里刨食的庄稼汉?” 陈冬河皱着眉头说道:“凡事得试试。再说,空着两巴掌上门,也不是请人办事的规矩。” 他的目光转向院里被寒风吹得吱嘎作响的竹竿,上面晾着那副森白的巨大鱼骨架子。 “我把这玩意儿带去。奎爷那是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的人物,这玩意儿稀罕,说不定能入了他的眼。” “再带块冻得梆硬的肉,好歹也算份心意。” 他顿了顿,看着老爹沟壑纵横,写满愁容的脸,嘱咐道:“这事您先别跟娘细说,她胆子小,不经吓,就说我进城办点正经事,晚黑一准儿回来。” 陈冬河将硕大的鱼骨一节一节小心翼翼地卸下,动作麻利地在奎爷堂屋干净的地上拼合起来。 那副巨大、完整的白色鱼骨豁然展现在眼前。 在堂屋昏黄的灯光下,每一节弯弧的脊骨,每一根棱刺分明的鳍骨,甚至鳞片印在骨头上留下的细小干裂纹路,都纤毫毕现,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威压感。 奎爷霍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近前,一双原本矍铄的眼睛瞬间瞪圆。 他口中连连吸了几口冷气:“哎呀呀!老弟!这……这可是个宝贝疙瘩!难得的老江鳇王啊!” “瞅这骨架子,这粗壮劲儿,起码是二三十年的江中霸王了!真家伙!” 他竟等不及陈冬河完全铺开,就蹲下身去。 伸出粗粝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轻柔地抚过那些粗壮如小儿臂、蜿蜒流畅如同古玉雕琢般的巨大骨节。 指甲在温润的骨面上轻轻刮擦,细细体会着那独特的坚硬和光滑。 “哎呀呀,可惜了,”他猛地一拍大腿,又是懊恼又是兴奋,“这可不是寻常拿锤子砸了磨粉入药的贱货啊!老弟,你不懂门道!” 他抬起头,脸上因为激动泛着红光,眼睛亮得灼人。 “现如今省城里好些个顶了天儿的老门楼,那些讲究体面的大户人家,就喜欢把这宝贝请回去,细细刷上金粉朱漆,高高悬挂在堂屋正梁之上。” “那可叫鱼骨作梁,镇宅兴邦!稀罕着呢!是身份,更是福气!” “前些日子就有个深宅大院的老太爷托人带话,指明要我帮他寻摸一副两米往上的,越大越有劲头越好!” “你这副……啧啧啧……”奎爷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骨架,声音都有些发颤,“老弟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解了老哥心头一个结啊!” “拿着!” 奎爷那双指节粗粝、沟壑纵横的大手不由分说,将三张簇新却带着汗气的十元大钞拍进陈冬河掌心。 那力道沉实如石,钞票边缘刮得皮肤生疼。 不等陈冬河有所回应,他头也不转,朝墙边阴影处瓮声喝道:“虎子!过来!” 虎子,那道永远黏在奎爷身后的影子,像融入他骨血的半截利爪。 整个县城街面上,谁不知道他是奎爷的绝对心腹,砧板上淌过血水的快刀? “今儿起,你跟着冬河兄弟。” 奎爷下巴朝陈冬河一抬,眼神锐利得像刮铁皮的刀锋,声音沉甸甸砸下来。 “最迟明天这个时候,事儿就得有个囫囵说法!” 他转向陈冬河,那目光能把人骨头渣子刮出来。 “明天我亲自去一趟你们村,看看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动我兄弟家里人……” 话音一顿,空气陡然结了冰碴子。 “老子让他后悔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他连李二狗是谁都懒得打听。 这种泥腿子沟里打滚的货色,能翻起多大的浪?! 在这县城,他奎爷的面子罩下去,还压不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溜子? 那他这些年可真就白在江湖这口大染缸里呛活了! 想当年闯黑市,那修罗场里多少吃人不吐骨头的牛鬼蛇神,不也没能把他啃掉一块肉? 凭的就是盘根错节的门路,通天接地! 奎爷这边拍了板,压在陈冬河心头的大石这才轰然落地。 他原本最担忧的,不过是这火烧眉毛的一夜,家里妇孺是否周全。 现在有奎爷兜底,胸中那口翻滚的恶气顿时野草般疯长,只等揪出李二狗那杂种! 他要让这畜生后悔从娘胎里钻出来,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地敲,一寸皮一寸皮地剥! 这事儿若查到背后还有人牵扯,那更是阎王帖子早写好,统统塞进深山野岭喂了狼虫虎豹,让老天爷去审问! 就算最后脏水泼到他身上,又如何? 没铁证钉进棺材板,谁能把他陈冬河钉死? 这股子暴戾几乎要冲破胸腔,烧得他眼角赤红。 院角,虎子已经麻利地推出一辆三角梁上漆皮斑驳的旧自行车。 他现在瞅陈冬河,除了佩服就剩佩服。 上回那四大筐硬邦邦的鲜肉,那阵仗,能悄无声息搞来,背后没一窝硬扎的狠人能办成?! 能当这些狠人的“掌旗”,虎子心里清楚的很,这陈冬河绝对有他没见过的真本事! “冬河哥,咱这就回?” 虎子搓着冻得发红的手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奎爷像是被什么要紧事猛地拽住了思绪,浓眉拧成疙瘩,粗大的手掌忽地抬起拦住陈冬河。 “冬河,等等!还有件泼天的事儿……搁我心坎上压了好几天,翻来覆去,吐出来怕你压不住火,咽下去又憋得慌!” 他声音压得更低,前所未有的郑重。 第119章 这事儿,要命! “这事儿……要命!刀尖上舔血!你给哥撂句准话。” 奎爷鹰隼般的眼睛死死锁住陈冬河,几乎要看透他心底。 “你那枪法,到底几斤几两?真功夫!” “奎爷的意思是……”陈冬河心头猛跳,已猜到了七八分。 “假使给你一把五六半!”奎爷吐字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秤砣砸地,“你有没有胆子,有没有把握,弄死一头吊睛白额的山大王?” 陈冬河的心脏像被一记重锤擂中。 前几遭进山遇险,手里那杆老掉牙的单发猎枪,拉一下打一发,那叫一个憋屈! 要是有杆五六半…… 十发的弹仓,撞针上了膛就能突突十响! 扣扳机的速度全凭手指头快慢。 装弹也利索,铁夹子卡进十颗金灿灿的子弹,往弹仓口一按,“哗啦”一下进去,眨两眼的工夫! 要是有这玩意傍身,上次撞上那龇牙咧嘴的狼群,还用得着拎着砍山刀硬冲? 几十米外,就能把那几十条野狗筛成马蜂窝! 陈冬河瞬间明白了奎爷的盘算,狼一样的自信在脸上漾开。 他咧了咧嘴,白牙在烛光里一闪。 “奎爷,给我一把五六半,别说一头虎,就是两头吊睛白额拦道,我也能把皮子拖回来给您老做大氅!” “冬河!” 奎爷眉头深锁,带着几分兄长训诫的严厉。 “我拿你当亲兄弟,不想你沾这掉脑袋的买卖!五六半,咱路子野,慢慢踅摸,花大钱总能弄到。贵是贵点,求个安稳!” 他向前踏一步,声音压得只剩丝丝气流贴着耳朵刮。 “你该是猜着了。是有贵人点了名,要一头山神爷。那贵人是谁,哥半个字也透不得风,也免得你惹麻烦。” “不过你要真成了,这就不止一把枪的事,是你登云梯的第一步!可这梯子……” 奎爷眼中精光暴涨,声音却是越发低沉,甚至带着那么一丝颤抖。 “是用命填出来的阶!那畜生,是山里活阎王,连熊瞎子见了都夹着尾巴绕道!你当真敢拍胸脯?” 陈冬河没有丝毫犹豫,嘴角的弧度透着野性难驯的锋芒。 “奎爷,我也不瞒您。山里我真撞上过大虫,不是不想动,是手里的烧火棍不顶用!要是早给我一把M1加兰德……” 他特意说出这拗口的洋名,以示懂行。 “说不定这会儿虎骨头都泡在大酒缸里了!那加兰德跟咱的五六半比?毛病多,跳得厉害,震得手麻!” “咱的五六半,皮实、耐操、劲儿足!隔着百步照样开瓢!” 他说到兴奋处,五指张开又攥紧,仿佛那通体乌沉沉的宝贝已握在手中。 奎爷的目光在陈冬河刀削斧劈般的脸上逡巡片刻。 那股平静下涌动的,是冰层下炽热炭火般的自信。 他猛地扭身钻进里屋,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杆油布包裹的长家伙。 粗糙的布掀开,乌黑沉冷的枪管泛着幽光,那标志性的半自动机匣——正是一杆陈冬河心心念念的五六半自动步枪! “冬河,”奎爷双手将那杆沉甸甸的步枪递过去,“这事我盘算了几天,除了你带人上山,估摸再没人敢接这烫手山芋!那两个老炮头都打了退堂鼓。”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虎……真要实在没把握,这枪,也得完完整整给人送回去。” 陈冬河的手掌稳稳地握住了冰凉的核桃木枪托,一股巨大的力量感仿佛顺着手臂涌上来。 他嘴角咧得更开,声音也变得更加自信:“奎爷您擎好大氅等着!不出十天!” 随即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 “子弹!得管够!最少一千发,我现钱现结!” 他心如明镜。 五六半如今是稀罕货,供销社早断了供。 子弹顶多再撑五六年? 到时候一样难觅踪影! 难道还能摸去边防站?或者跟林业队淘换? 现在能提前搞到五六半,对他往后的路就是劈山开石的关键一步! 攒个三两年功夫,再从林业队踅摸把八一杠出来,那时候,这莽莽群山才算真正姓陈! 这一千发子弹,就是要买下他把枪法喂到“人枪合一”的资本! 上一世练枪的经验告诉他,有山林里的活物当靶子,加上漫天飞鸟都是练枪的活计…… 五天!顶多五天!一千发子弹就能砸进骨头里! “一千发?!” 奎爷倒抽一口凉气,腮帮子都跟着跳了跳。 那是小山似的子弹! “对!一千发!”陈冬河点头,话接得滴水不漏,“不是我一人使唤。猎虎之前,总得把兄弟们的枪感喂熟!提前进山拉练!” “手稳了,心定了,往后无论撞上什么山神爷爷,咱们也敢把它请回屯做供桌上的大王!” 奎爷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是要借机磨刀,练一支听他号令的猎兵! 紧皱的眉头略微松开些许,点了点头: “我这儿现成抠搜出来的,也就二百发。明儿一早我直接去你们村,剩下的子弹,我一并给你送去。子弹钱……” 奎爷一摆手。 “事成再说!” 供销社去买一千发子弹? 五百块钱那是打着滚往上翻! 可猎虎的收益更是泼天富贵。 一张完整的虎皮是金子,一根根虎骨是宝贝疙瘩,泡酒入药,壮汉趋之若鹜。 尤其公虎胯下那玩意儿,更是有价无市的绝品! 多少人眼巴巴等着掏这“虎鞭钱”呢! 但奎爷心里的算盘珠子还在噼啪乱响。 这要命的富贵,值得拿命去搏吗? 他手里的人,包括那几位在山上滚了一辈子的老猎手,都不敢接这生死状。 可要真成了……对他奎爷,何尝不是另一块敲开更高层门路的金砖?! 第120章 作死 陈冬河骑车驮着虎子回到陈家屯时,天已墨黑,寒气像湿透的棉絮裹着人。 村口的老槐树只剩个模糊黑影。 他回来路上特意在供销社掂量了几瓶北大仓烈酒,这会儿两人就在自家小院燃起一堆跳跃的篝火。 陈冬河用铁钳子从火堆里扒拉出几块烧得透亮的火炭,放进一个破旧的石臼里。 串在粗铁签子上的熊肉、羊肉就在炙热的炭火上方“滋啦”作响。 金黄的油星子欢快地蹦跶,浓郁的焦香混着松木味儿弥漫开。 “虎子兄弟,今儿辛苦你了。” 陈冬河递过一瓶拧开盖的北大仓,瓶口热气腾腾。 “家穷屋窄,将就着垫垫肚子,算哥欠你一顿好的。” 虎子接过来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火烧一样的暖流从喉咙滚下,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冬河哥,您这话说得!又是这好肉又是北大仓……” 他撸下一大块滋滋冒油的熊肉塞进嘴里,用力嚼着,腮帮子鼓起。 “跟着您,有口肉吃就中!酒……” 他指了指自个儿脑门,嘿嘿一笑。 “不敢多喝,得留着脑袋办正事!”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更怕误了陈冬河和奎爷的大事。 陈冬河早对家人交待过:这虎子兄弟是他铁哥们,帮他弄了个值钱的铁家伙什儿,今晚哥俩喝点烧酒暖暖身子,家人们甭等,先歇着。 只有爹陈大山,一直坐在堂屋门槛里头。 黑影里,那柄磨得锃亮的柴刀就在他腿边靠着,一伸手就能够着。 那帮子不知死活的要是真敢摸黑来,撞见虎子在,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奎爷这尊菩萨! 要是没敢来……更好。 事情查清,自有奎爷的手段收拾干净,外加把李二狗那杂碎从耗子洞里抠出来! 等找到人……陈冬河眼里寒光一闪而逝,他有的是法子让那王八蛋后悔爹娘造了他。 “冬河呐,恁冷天儿在外面冻成冰棍儿干啥?快进屋来!炕头火盆烧得滚烫,暖和着呢!” 王秀梅端着一盆烤得黑亮的红薯和两碗冒着白气的苞米糊糊,从堂屋厚重的棉门帘里探出头。 脸上写满了担忧,头发被灶火燎得有点焦枯。 虎子赶忙站起身接过大碗,脸上挤出朴实的憨笑。 “婶子,俺不冷!冬河哥这烤肉手艺绝了!俺活这么大,头一回嚼这么香喷喷的肉!” 说着,又撕了一大块焦香的熊肉塞嘴里,嚼得油光锃亮。 陈冬河接过另一碗糊糊,笑道:“娘,屋里拢火盆憋闷得慌,容易中炭气。俺们喝了酒,浑身燥热,冻不着!” “等把这石臼里的肉干完,俺俩就到我那屋炕上挤着睡去。您跟爹赶紧歇着,甭操心!” 王秀梅看看篝火映照下两张年轻却透着沉稳的脸—— 儿子眼神清亮沉静,虎子吃得心满意足,确实没有受冻的样子。 轻轻的叹了口气,又絮叨了两句关好门窗,才放下厚厚的帘子。 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闷头就着糊糊又吃了十几串肉。 虎子话不多,聊的多是跟着奎爷跑事、押车送货的零碎。 偶尔提起深山打猎的奇闻更是来了兴致。 陈冬河也耐心听着。 石臼里的肉串下去一半多,寒露已经在枯草尖上凝成了细碎的白霜。 院外土坷垃路的尽头,影影绰绰晃过来一个人影。 那人佝偻着腰,脏腻腻的棉帽耳翻下来,裹着一件鼓鼓囊囊辨不出颜色的破棉袄。 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踱到半人高的木板栅栏墙根儿,踮着脚往院里探头探脑。 陈冬河眼皮一抬,刀锋似的目光“唰”地一下钉在对方那张贼眉鼠眼的脸上。 眼生! 绝不是屯子里的人! 那人被他这冰碴子般的目光一扫,脸上肌肉僵硬地挤出一个谄笑,眼神却慌不迭地避开,直勾勾瞄向篝火旁的虎子。 “虎……虎子哥!”声音哆嗦着,带着被夜风冻透的嘶哑。 “滚进来!”虎子眯起眼,寒光一闪,一时竟没认出是哪个虾兵蟹将。 这些年跟着奎爷,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杂毛见得太多了。 那人像得了救命的圣旨,慌忙推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佝偻着腰溜进院子,几乎缩成一团,声音抖得不成调。 “虎……虎子哥,您……您跟这家人……是亲戚?” 他不敢拐弯抹角,虎子是啥人他太清楚了,逼急了,那杆带着半尺刺刀的枪真敢往人身上招呼! “冬河哥是奎爷过命的兄弟!”虎子瓮声瓮气,把奎爷的叮嘱一字不差砸过去,“奎爷让我来护着的!” 他刻意加重了“护着”两个字,像铁锤砸钉。 那人腰几乎弯成了一张弓,朝着陈冬河连连作揖,额头恨不得点到冻得梆硬的地面。 “冬……冬河哥!对……对不住!兄弟有眼不识泰山,该打!之前……之前县城有人塞了十块钱加一斤粮票,让俺们几个来办件事……” 他胡乱抹了把没有汗的脑门,带着哭腔。 “这……要不是瞅见虎子哥您在这……俺们这就是耗子舔猫腚——作死啊!” 陈冬河面无表情,手里的铁钳子拨弄着石臼里噼啪作响的火炭,几点火星迸溅出来。 声音平淡得像问今天吃了没。 “李二狗让你们干啥?” “李……李二狗?”那人猛地一愣,茫然地抬起那张冻得发紫的脸。 “俺不认识啥二狗啊?找俺们那人瘦高个,鞋拔子脸,叫李金宝!他……他小名是不是二狗?” 陈冬河看他神情不似作伪,脸上刀刻般的冷硬略缓,顺手拿起几串刚烤好的流油的鹿肉递过去。 “李金宝是李二狗他爹。我跟李二狗前段结了死仇,李二狗这王八蛋现在被追得急了眼,满屁股都是屎窟窿!” “你们卷进这事儿……”陈冬河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笑意,“被人撞见,说是你们冲进村里要绑人家闺女……那可就不是打一顿那么简单了。蹲大牢吃枪子都有可能!” “俺的亲娘咧!”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脸瞬间白得像糊墙的石灰。 第121章 短命相 “俺们这些人……虽说是干些下三滥的勾当,可也知道有些人有些事,那是龙潭虎穴,阎王殿啊!” “您……您就是那阎王殿门口蹲着的煞神!惹不得啊!” 陈冬河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幽幽地说道:“你们不是惹不得我,是怕给奎爷捅娄子。多余话不说了,既然来了,又是实打实说了真话,往后也算认识了。” 说着,他语气一转道:“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叫上你那些猫在暗处喝西北风的兄弟,都滚出来吧!” “这火还旺着,肉还有不少,一起啃两口,也尝尝我这山里的野味是啥滋味!” 他并非真想结交这些喽啰,但一顿油厚味足的酒肉下去,县城那些街溜子提起他陈冬河的名字,就得先在心里掂量掂量能不能碰。 这也算是间接给自己扫除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陈冬河固然不怕这些家伙,可他毕竟还有父母姐妹,亲戚朋友。 总要多掂量掂量,不能意气用事。 李金宝无非是慌了神,想找些要钱不要命的愣头青来抢人。 这年月,人往山沟里一钻,警力鞭长莫及。 真要让闷棍敲翻了一家人掳走大姑娘,那可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这些杂碎,不过是别人手上沾血的刀。 那人如闻天籁,忙不迭应着,转身跑到墙角阴影里低低吆喝了几声。 很快,七八个同样衣着破旧、缩头缩脑的青壮年就从院墙根儿不同的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带着一身寒气,怯生生地在离篝火稍远的地方挤成一堆,眼珠子却冒着绿光,死死盯着石臼里滋滋冒油的肉串。 陈冬河起身,用铁锹把火堆重新扒拉旺,往石臼里又添了几大块火炭。 熊肉、野兔腿、山鸡肉、羊肉串被不停地翻烤着。 角落里瓦罐里温着的羊杂汤也被重新端上炭火。 加了胡椒面,浓烈奇异的肉香混着酒气和糊辣的辛味霸道地撕裂了寒冷的夜雾。 每人满满当当舀上一大碗热气蒸腾的羊汤,里面还特意多放了羊肚丝。 那些平日里县城里只喝稀糊糊的混子,几时见过这等硬菜荤腥? 一个个感动得鼻头发酸,拍着胸脯连连赌咒: “冬河哥!您仗义!太仁义了!啥也别说了!回县城!俺们几个今晚就先去敲断李金宝那王八蛋一条狗腿!给……给嫂子和小妹子压惊赔罪!” “慢着,”陈冬河轻轻一摆手,拿起一瓶刚拧开盖的北大仓,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饿狼盯上濒死猎物的幽光,脸上却奇异地平静。 “这事儿,你们就别费心了。” 他用酒瓶盖给每人酒碗里续上刺鼻的烈酒,声音轻得像夜里穿行的风。 “那李金宝,命到头了。我这人还懂点看相的皮毛。” 他伸出食指,在跳跃的昏暗火光下对着自己脖子轻轻比划了一下,动作随意得像拂去衣上的灰。 “短命相,过不了几日了。这事儿你们肚里知道就行,嘴上都上个把门的。咱们……” 他顿了顿,嘴角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可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当啷! 酒碗脱手砸在冻得结实的土地上,清脆裂响打破了僵冷的寂静。 那几个混子骇得忘了弯腰去捡,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脊梁骨像结了冰。 什么看相? 这特娘的就是阎王爷亲自下了勾魂帖! 眼前这位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的冬河哥,是真瞧不上他们这点能耐,压根没打算让他们沾“短命人”的边! 几个人噤若寒蝉,满桌的肉顿时不香了,连碗里的酒都不敢再痛快喝下去。 陈冬河恍若未见,只又开了两瓶北大仓,酒气冲鼻。 眼瞅着事情尘埃落定,那些人吃得差不多了,虎子便一把揪着为首那人的后脖领子,低声呵斥了几句。 然后跟陈冬河道了个别,带着这群脚底抹了油似的混子,趁着浓重的夜色匆匆离开了陈家屯。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铺了一层薄霜的土坷垃路上,寒气像针一样往骨头缝里钻,冻得鼻子通红,肚子里却因为填满了油水而鼓胀暖烘烘。 绰号“豁牙”的小头目,就是先前被训斥那个,实在憋不住心头的惊涛骇浪,缩着脖子凑近沉默带路的虎子,声音抖得厉害。 “虎子哥……那……那位冬河哥……啥来头啊?能跟奎爷平辈论兄弟……那……那得是道上顶了天儿的大佛爷吧?” 他吸溜着快冻僵的鼻子,微微打了一个饱嗝,又说道: “刚才那熊肉……啧啧,哥几个活了这二十几年,头回尝到!真他娘是凶兽的味儿啊!吃得俺后脊梁现在还冒热气儿!” 虎子脚步没停,只从鼻子里哼出一股白气,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 “你们几个……今天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要不是老子在扬镇着,等着你们的是几十根烧火棍子,还是几十杆填了铁砂的土铳?” 他猛地站定,转过身,黑暗中那双眼睛像两粒淬了火的铁丸,死死钉住这几个鹌鹑。 “人家那是得了信儿,瞅准了!要不是奎爷天大的面子压着,就凭你们敢碰他家里人一根毫毛,还想看今儿晚上这月亮?早填了村口那臭水塘喂王八了!” “特娘的,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知道这是啥地方?陈家屯!” “人家一大家子一个祖宗的窝!弄死你们几个外来的臭虫,按个歹徒夜袭村庄,图谋不轨的帽子,死了都他娘没人收尸!” 一股子渗骨头的寒气从豁牙的天灵盖直灌脚底板,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别人说这话他们还能当放屁,可这是虎子哥,那可是奎爷身上拔出来的剔骨刀! 要不是先前冬河哥发了话……他们现在就想扑回县城先把李金宝的骨头拆成一百零八块,好歹让人看看自家兄弟的手段! 而此时陈冬河家里堂屋,油灯昏黄,爹娘把他叫了进去。 第122章 飞针 王秀梅一把攥住儿子的手,眼圈早就红了。 “儿啊……你不是答应的娘,不跟那些人裹搅了吗?你爹说是要紧事……可娘这颗心呐,就是不落地,突突地跳啊!” 她急得快掉眼泪,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 “咱村里现在谁不高看你一眼?小雪她娘话里话外也松口了,只等咱们这边支应个媒人上门去说道说道,这事儿也就成了……” “小雪那闺女打着灯笼难找!那是娘眼瞅着长大的姑娘,灵透、心善、实诚,会疼人!你俩成了家,娘这颗心才算搁回肚子里去!” 陈冬河看向坐在炕沿闷头吧嗒着铜烟锅的爹。 烟锅里一点红光忽明忽暗。 陈大山闷闷地摇摇头,烟袋锅子在炕沿石上“梆梆”磕了两下,烟灰飘落。 意思是:我可没多说一句不该说的。 陈冬河这才放低了声音,带着安抚。 “娘,本不想跟您说,就是怕您听着心惊。可您既然担心儿子又犯了旧毛病,那儿子就一五一十跟您透个亮,不过……这事儿已经了结了!” 他将李金宝雇人欲抢小妹,奎爷让虎子来镇扬,以及今晚前前后后的事,挑着要紧的、能安人心的话说了。 王秀梅听得浑身发颤,拍着炕沿低声怒骂:“黑了心肝肺的!他老李家祖宗缺德才养出这样的玩意儿!” 骂完又后怕地抓紧儿子胳膊,微微颤抖着声音确认:“冬河……那些人……真……真不敢再来了?” “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也没了。”陈冬河语气笃定,透着一种经历过风浪的沉着,“就算没奎爷这张护身符,他们今晚来,也别想囫囵个儿出村!” “爹娘不知道,奎爷这号人物……早就不搀和那些刀口舔血的勾当了,可那些人怕的是什么?怕的就是奎爷盘根错节的道行!” “今晚这顿酒肉,是花小钱买个长久平安,也让外头那些魑魅魍魉都掂量清楚,陈家屯这块地界有块硬骨头嵌着。” “想啃,就得先做好崩断满口牙的准备!也省得日后阿猫阿狗都敢来搅风搅雨。” 知道儿子攀上的是这样的关系,不是瞎混而是正儿八经办事,王秀梅揪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慢慢落了地,抹了把眼角沁出的泪花。 “我儿……是真的长成顶梁柱了……娘就盼着你和小雪早点把事儿办了,生个大胖小子,娘跟你爹这把老骨头,还能帮着拉扯拉扯……” 陈冬河脸上终于露出今夜第一抹发自内心,暖融融的笑意。 “成!您擎好儿吧!这大孙子一准儿先让您抱着!还就得您老帮着带,经得多,门儿清!” 他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门后阴影,老爹那杆柴刀的木头把子似乎极其轻微地挪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赶紧歇着去,瞅瞅你这一身酒气能熏蚊子!” 陈大山终于磕掉最后一点烟灰,声音带着点烟呛的哑。 “下回出去少灌点马尿,瞧这脸红的,跟关公似的。” 陈冬河嘿嘿一笑,酒气混着年轻人的豪气:“架不住今儿个事儿办得利索,心里痛快嘛!” 又宽慰了爹娘几句,这才掀开布帘子回到自己那间冰冷的西屋。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陈冬河脸上的暖意瞬间冻结。 李金宝,这条毒蛇比他儿子还阴狠刁钻! 不除,后患无穷。 李二狗必须死,李金宝也绝对活不到开春! 他需要一扬天衣无缝的“意外”。 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是首要。 尤其是最近这两家结下的死仇,他陈冬河就是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念头如电光火石在脑中疾闪,一个轮廓模糊却透着森然杀意的计划逐渐成型。 明儿个不练弹弓了。 头等大事——盯死李家!挖出李二狗的藏身窟! 这一刻,陈冬河眼中寒光如冰刀闪烁。 天将拂晓,屯子里不知谁家的大公鸡刚昂着脖子叫出第一嗓子,陈冬河便如冬眠醒来的野兽,悄无声息地起身。 脱胎换骨般的身体素质,让他只需短短几个时辰深眠便精力充沛。 他没惊动家人,摸黑钻进堆放杂物的偏厦子,翻出大姐夫上次来时带给他的几卷粗细不一的钢丝带上。 他步履无声地出门,径直去了隔壁院子,敲开了李雪家的门,借了一把压手的铁匠小锤。 这是李雪姥爷当年在生产队偷偷留下的旧物。 他对睡眼惺忪的李雪娘撒了个谎,说是去黑龙潭那边敲点青石板回来垫鸡窝。 拿着那把锤头沉甸甸的小铁锤,陈冬河背着个空柳条筐便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天色依旧灰蒙的黑龙潭深处。 冰冷刺骨的潭水寒气扑面。 他找到一块平整如镜,被水流打磨得光滑的青石板,将那几根筷子头粗细,韧性十足的钢丝裁成一拃长的段。 接着在潭边散乱的石砾堆里翻找了小半个时辰,手指都被寒气冻得麻木,才从深处抠出一块棱角分明,质地异常坚硬漆黑的石头。 他要磨针! 磨出见血封喉的飞针! 粗糙的手掌握紧冰冷的铁锤,手腕稳稳发力,控制着轻重缓急,将一根根略显弯曲的钢丝段在冰冷的石面上反复锤打。 他不是铁匠打铁,而是要借着反复锤击的震动和韧劲,将这些扭曲的钢丝一点点校得笔直如钢尺! 就在他全身心投入,指关节因用力而绷紧发白时,脑海里那个沉寂许久的“声音”骤然清晰: 【恭喜宿主获得锻造术!】 【锻造术初级(1/100)】 陈冬河眼皮微微一跳,但手下沉稳的敲击动作却毫不停滞。 锻造术? 他原本的打算,不过是凭着那段被深埋的过往中练就的零碎本事,制做一些悄无声息、能钉人咽喉的阴毒玩意儿——飞针! 那是长达七年的特殊“工作”间隙里学会的保命或灭口的手段。 很杂,很乱,但核心永远只有一个—— 如何用最不起眼的方式,抹除目标。 当他这个级别的“工作人员”被派出去,目标从来只有一个结局:无声地消失。 许多事情,绝不能曝于天光之下。 飞针这种古老的暗器,不起眼,练到极致,比现代枪械更隐蔽、更致命! 他现在要钉死李金宝这颗毒钉子,就必须像一个最普通的乡下汉子一样,和“猎户”、“武器”这些词彻底撇清。 这扬“意外”,要做得浑然天成。 所以,他想到了针。 第123章 准备 那些寻常小针,威力实在有限。 非得凑近了,扎在要害上,或许还能要人命。 但凡有人施救及时,哪怕是针扎进眼窝里,顶天了也就是瞎一只眼睛,伤不了根本。 陈冬河掂量着手里的钢丝绳段。 若用这玩意儿打磨成十五公分长的飞针,配上他现在这身力气,再琢磨点技巧…… 一天工夫,玩命练,他有把握把这门手艺练到“顶”上去。 二十米之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不过这活儿,不能急着动手。 在那之前,他得多弄些猎物。 整死李金宝后,正好把这堆猎物往村里一拎,谁还能轻易怀疑到他头上? 到时候多弄几样野物,足以证明他确确实实,是在那深山老林里猫了好些天。 排除嫌疑是第一位的。 为了两个杂碎搭上自己?不值当! 点亮了“锻造术”的技能树,陈冬河眼底的光彩更盛。 他知道钢丝绳韧性十足,要想把它抻直了、敲直溜,那是费劲的活儿。 眼下脑海里像是忽然开了个铺子,无数锻造的片段、诀窍蜂拥而入,和之前获得其他技能的感受大不相同。 这“锻造术”就像往脑子里强塞记忆似的,连带着双臂也添了差不多十斤的气力。 也亏得他现在底子厚实,否则初级“锻造术”带来的这点提升,效果怕还更明显些。 终究还是得把系统等级推上去,力量才能真正脱胎换骨。 陈冬河一边收束着新来的记忆流,一边暗自盘算起来。 光加膀子力气,身子骨不匀称,也不是个事儿。 有系统傍身,均衡发展才是正道! 他把那些原本拧巴成麻花的钢丝段一根根抽出来,抡着小锤上下翻飞,叮当作响,不多时竟敲得根根笔直,如同特意打磨过的钢针一般。 钢丝绳胜在韧劲,可钢性终究差了点意思。 陈冬河随手捻起一根刚出炉的钢针,瞄也不瞄,手腕一抖,钢针脱手而出。 “咄”一声闷响,二十米开外,钢针稳稳钉进一棵枯树干里,深达寸余。 他走过去拔下钢针,指肚摩挲过针尖,眼前系统面板突兀地弹出一条新提示—— 【恭喜宿主获得投掷术!】 【投掷术初级(1/100)】 “飞针能算投掷术,那扔石头算不算?” 这个念头一起,陈冬河来了精神。 他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照着几米外一根断枝甩了过去。 用的是刚才甩飞针的发力感觉,结果石子“啪”地砸偏了,掉在雪地里。 【投掷术熟练度+0.01】 面板上跳出来的提示让他挑了挑眉。 “啧,还真行……不过这0.01的熟练度,够抠门的!” 想想也就是随手扔了块小石头,能有这点反应也算合理。 他不浪费功夫,继续打制飞针。 锤声连成一片,最终敲出六根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笔直飞针。 针尖处被他打磨得锐利尖细,透着股寒意。 另外还打制了两个大号的鱼钩。 收拾好飞针,再用新打的鱼钩绑上麻绳。 他用弹弓随手打了几只麻雀当诱饵,切碎了一块挂上鱼钩,噗通一声,丢进了黑龙潭平静的水面。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那粗糙的麻绳猛地绷紧、被水下的东西凶狠地拽动! 陈冬河单臂一沉,纹丝不动。 以他现在的臂力,一米来长的江鳇鱼单手上岸不成问题。 这黑龙潭的鱼几乎没被钓过,水里吃食有限,限制了繁衍。 他甚至能看到水里有些更小的江鳇在游弋。 纯靠暴力拖拽! 麻绳加筷子粗的钢丝弯钩,什么遛鱼纯属多余,遛就是给鱼机会逃跑! 七、八条大鱼被他接连拖上岸。 最大的一条估摸能上六十斤重。 陈冬河动作麻利,鱼一离水,狗腿刀寒光一闪,便精准地点在鱼脑上,结束其生命。 然后迅速塞进系统空间,保证新鲜如初。 收拾鱼?他才懒得动手。 留给爱吃鱼的二姐和小妹正合适。 以前他就逗过她们:“多吃鱼,变聪明。” 瞄了眼日头西斜的角度,陈冬河停止了钓鱼,一门心思投入到投掷术的练习中。 时间一点点流逝,山间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生疼,他却浑不在意。 直到傍晚降临,暮霭沉沉,系统面板上的投掷术终于晋升了等级。 【投掷术中级(0/500)】 他捻出一根精心打磨的飞针,目光落在不远处树上休憩的麻雀身上。 距离……大约二十五米开外。 手臂仿佛自有记忆,循着心中千锤百炼出的那点微妙感觉,手腕如灵蛇般一抖。 “嗤——” 细微的破空声响过。 那只麻雀甚至没觉察到危险降临,连扑棱翅膀都来不及,便被飞针穿透了身体,无声无息地从枝头栽落下来,重重的砸在雪地里。 陈冬河不慌不忙走过去,在三十多米外的积雪之中,才找到那根贯穿了麻雀又钉进地面的飞针。 此刻他双臂之力已逾六百斤,融合前世生死边缘练就的技巧,再经系统投掷术的“提纯”,十五厘米长的钢针脱手之际,稳定得如同箭矢离弦! 带着撕裂空气的锐鸣,瞬息即至! 他又尝试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上投掷飞针。 一只正在雪地里刨食的兔子被钢针透腹而过,针尖卡在了它的肋骨上。 受伤的兔子没死绝,挣扎着往前狂奔了几十米才歪倒在地。 陈冬河没再用针,顺手掏出弹弓,干脆利落地补了一下。 不是心软,是舍不得这几根用钢绳辛苦打造的针。 针尖太软,钉木头都会变钝。 眼下装备简陋,缺了好用的硬家伙。 若有真正的鱼线,配上弓箭,黑龙潭里那些江鳇,甭管对鱼饵感不感兴趣,一条都别想逃! 带上五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鱼,陈冬河的身影在即将彻底没入黑暗的天色里,出现在通往陈家村的土路上。 第124章 棍棒底下出孝子 二姐陈小雨也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身上还套着那件缝纫班的工作服,眼巴巴地望着他回来的方向。 小妹被母亲抱在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在寒风中睡过去。 家门口那块空地上,父亲陈大山正焦躁地踱步,手里拎着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脸色凝重地冲着屋里喊: “老二呢?叫上他,跟我进山!” 陈冬河心头一热,随即又有些愧疚。 家人担心全因他今日回来得太晚。 平日里这个点,他要么满载而归,要么早已到家。 今日练投掷术练得入了迷,忘了时辰。 他原想从系统空间里随便拿两条鱼应付一下,可远远看着家门口那几张殷切的脸,改了主意。 意念一动,手上立刻沉甸甸的。 五条大鱼,最大那条足有扁担长,都用结实的麻绳穿了鱼鳃,死沉死沉地拖在冻硬的雪地上,他故意加快了脚步。 “娘!” 隔得老远,陈冬河就朗声喊了一句。 王秀梅听见熟悉的声音,抱着小女儿就小跑过来。 第一眼看见儿子完好无损,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下。 随即看到他身后拖着的“小山”似的大鱼,又心疼又气恼。 “你这孩子!钓鱼也不看个天色!再晚点,你爹就要找你二叔一块儿进山了!这风刀子似的,冻坏了可咋整!” 陈冬河把鱼往地上一搁,冻僵的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 “娘,放宽心。人家金山上的打猎把头,进山几天不回家都寻常。” “儿子我就是在山边林子里转了转,图个当天能来回。” “真要走老猎人的路子,那得去大山深处打大牲口,还得凑够人手搭伙,一个人钻深山,那是自己找死!” 他顿了顿,继续说:“等过两天,我琢磨着弄两条好狗,再找几个稳重的老把式,一起进山就安稳多了。” “雪窝子底下挖个过夜的地窨子,再裹上我那熊皮大衣,保准儿冷不着。” 王秀梅想都不想,立刻给儿子泼了盆冷水: “那可不行!日子紧巴巴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家里不缺你那点吃喝。” “你想进深山打大牲口?除非是你爹加上十几个壮劳力一块儿去,娘才放心!” “你看看你爹——”她朝院门努努嘴,“嘴上没吭声,可刀都握手里了!” 陈冬河知道爹娘这是真担心自己,嘴上嗯嗯啊啊答应着“是是是”、“好好好”,心底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后山这片地界,照他这隔三岔五扫荡的劲头,大点的牲口迟早会绝迹。 野兽也有灵性,挨打多了也知道绕道走。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逃离那片危险区域。 他这身力气,这本事,不往大山深处去寻摸,不就浪费了? 年关将至,那可是肉价飞涨的当口…… 陈冬河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有些迫切的期待起来。 一家人进了暖和和的屋子。 王秀梅端出一直煨在灶台上的大海碗,是特意给他留的羊杂汤。 厚厚的羊杂配着漂着油花的浓汤,撒一把翠绿的葱花,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陈冬河捧起碗,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汤,浑身的寒气仿佛都融化了,满足地喟叹一声。 “都看着我干啥?你们也吃啊!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他故意嚷道。 炕桌对面的二姐陈小雨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揶揄: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家老三还会不好意思了?去年是谁把隔壁村王婆子家下蛋的老母鸡摸了,搁后山烤了吃的?” “害咱家赔了人家四十多个工分!我就啃了你带回来的一条鸡腿,结果被你爹勒着干了快三十个工分的活儿才扯平!” 想起这事,陈小雨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自己这弟弟从前是皮,可有了啥好吃的,也没忘了她和小妹。 王秀梅也忍不住跟着笑:“冬河那会儿才多大?半大小子,没几个不惹祸的。” “你弟现在,那是顶门立户的大人了!给你寻摸了城里头的好工作,村里头谁家姑娘不眼红你?” 她说这话时,眼里满是欣慰和自豪。 屋里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陈大山其实爱喝两口,以前是家穷,有口苞谷酒那都是过年才有的福气。 如今不一样了,儿子出息了,他心里没了那份千斤重担,自然也就不再对自己那样苛刻。 何况儿子孝敬的是瓶装的北大仓好酒! 他舍不得多喝,一瓶北大仓被他偷偷摸摸拿到乡里供销社换了十斤散装的高粱烧。 瓶装酒虽好,可在他这老酒虫看来,劲儿淡了些,没散酒的烈性烧刀子过瘾。 陈冬河看着老爹又从炕桌底下摸出那个眼熟的粗瓷酒壶,倒了一小盅散酒,眉头忍不住一皱: “爹,咱家现在又不差那几个酒钱,您咋还喝这散装酒?度数太高,烧胃!” “臭小子!管起你老子来了?”陈大山笑骂一句,美美地抿了一口,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长长哈出一口酒气。 “这酒……带劲!那瓶装的,淡不拉几,不是咱这口味!” 他压低了点声音,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又像自言自语: “这日子啊……搁以前,那是做梦都不敢想。喝着老酒,吃着辣炒羊杂就羊汤,老地主那会儿也没咱家这舒坦日子!暖和!都托了我儿子的福气!” 王秀梅接口道:“早就知道我儿是个有出息的!你爹以前揍你的时候,我还老拦着不让他使劲儿呢!” “亏得我儿子懂事孝顺,不然摊上这么个犟驴爹,早该不搭理你了!” 陈大山嘿嘿笑着,不答话。 陈冬河却放下了喝汤的碗,一脸认真:“娘,爹做得对!棍棒底下出孝子,古话就这么传下来的。” “往后我要有那不省心的皮小子,该揍也得揍!惯出来的娃娃,成不了龙!”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陈大山听着,只觉得浑身舒坦,那点高粱烧仿佛从喉咙一路烧暖到了心窝里,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一顿饭吃得暖意融融。 陈冬河要去打水,被老娘强行按在炕沿上“歇着”。 陈小雨在院里就着微弱的灯光收拾那几条大鱼,冻得手指通红。 陈大山也挽着袖子在旁边帮忙刮鳞去内脏。 小丫头喝了热乎的羊杂汤精神头来了,围着鱼盆和爹姐转悠。 夜幕彻底落下的时候,五条鱼堪堪收拾完,水缸也见了底。 陈冬河借着最后一点烛光,跟爹娘商量:“明儿我去趟刘家屯,给大姐送条鱼过去。这钢丝绳是大姐夫想办法弄来的,眼下有钱都不好买。顺便也去刘贵叔家走走。” 第125章 驼鹿 大姐陈小霞看见弟弟,自是欢喜,忙不迭地接过那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青鱼。 趁着大姐在灶房忙活煎鱼的当口,陈冬河拉着姐夫刘强,避到院角堆放柴禾的地方,低声叮嘱: “姐夫,那截钢丝绳的事,对谁都别再提半个字。牵扯不小,千万记牢了。” 刘强看着小舅子比往常更加凝重的神色,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轻重,连连点头: “放心,这事就烂在俺肚子里了。除了你,没人知道那玩意儿哪来的。” 在刘家吃了晌午饭,陈冬河便打算告辞。 路过村头刘贵家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院门锁着,人还没回来。 他爹还在市医院躺着,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陈冬河没停留,熟门熟路地从刘家屯后山直接插进了老林子。 今天的目标明确:囤货! 得在动李金宝那摊破事前,备足能证明自己“行踪”的猎物。 他对这片山林熟得不能再熟。 上辈子为了讨生活,摸爬滚打,十里八村哪条沟叉子能进山,哪道山梁子后面是什么沟,都印在脑子里。 刚进林子没一炷香的功夫,大姐夫刘强的两个弟弟刘二强刘三强追了上来,嚷嚷着要跟着去“学本事”。 “去去去,添什么乱!”陈冬河皱眉,一脸嫌弃地挥手轰他俩走: “今儿个不是去打猎,就是绕近道回村!这两天琢磨着去黑龙潭钓江鳇呢,那玩意儿冬天饿得慌,好上钩!” 这借口合情合理。 兄弟二人虽不情愿,也只能灰溜溜往回走。 “冬河,等等!” 刘强从后面追出来,手里拎着个用麻布仔细裹着的长条物事。 “俺叔临走前搁俺这儿了,说是你用得着。” 陈冬河疑惑地接过,扯开麻布一角,眼睛顿时亮了——是把牛角大弓! 弓身泛着黑沉沉的油亮光泽,触手坚韧,弓弦不知是什么兽筋鞣制的,绷得溜直。 他试着拉了拉,弓臂纹丝不动,沉稳异常。 开满这张硬弓,非得二百斤以上的膂力不可。 比他自己打猎用的那张土弓强出一大截! 刘贵家到底是老猎户底子,一般人可拿不出这种好东西来。 陈冬河心头一热,这份情他记下了。 进了林海雪原,他脚步反而放轻缓了。 脚下碾着没膝深的雪壳子,“咯吱咯吱”的微响在寂静林间分外清晰。 他不再分心抓那些飞禽小兽,只挑路径上的野鸡、野兔和偶尔蹦跶出的灰狗子下手。 弹弓和猎弩交替使用,动静小,效率高。 走出老林子边缘,踏上一片视野开阔的雪原时,他的系统空间里,野兔野鸡已攒了二十多只,灰狗子也有十来只了。 这片雪原宽度不过几里地,穿过去就是连绵起伏的苍莽群山。 陈冬河略微提了点速度,雪地里行动迟缓的雪兔成了顺手的目标。 在这光秃秃的雪地里,白天只有极少数凶猛的大牲口会出没掠食。 他的目标至少也得是野猪起步。 早上那会儿,姐夫刘贵还跟他念叨,今年秋收前,野猪祸害得可真狠。 夜里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大群,钻进生产队的玉米地里造了一宿。 第二天,十几亩地看起来像是被飓风刮过。 玉米秆子东倒西歪,啃剩的光杆上只挂着些发育不良的小苞米穗子。 刘贵一边说一边咂舌:“那动静,可不是三两头猪能干出来的,一大群呢!” 陈冬河循着记忆中野猪常走的道,仔细搜索着痕迹。 老林子里好些大树的根脚处,能看到厚厚的黑痂油泥——那是野猪蹭树留下的。 寒冬冻土硬似铁,野猪也不拱地了,纷纷缩进林木较密的深山。 向阳背风处好歹有些地方没被积雪完全覆盖,有枯草树根啃。 脚印、啃咬的痕迹断断续续,一路朝着雪原尽头,那片阔叶杂木丛生的矮山延伸。 刚贴近那片杂木林的边缘,陈冬河鼻翼微微抽动了一下,一股极淡、几乎被寒风冲散的血腥味钻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脊背绷紧了些。 冬日山林里飘散的血腥味,透着危险。 “别是撞上那大家伙了吧?” 他心里打了个突,低语一句。 略一权衡,陈冬河果断决定绕路。 野猪啥时候都能打。 他现在靠着身力气和弩箭能斗狼群。 可对上山林里真正的王者——猛虎!那胜负可就难说了! 猛虎是猫科里的极致,筋骨力大,速度更是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没有十足的把握和准备,硬碰那种山君,和找死没区别! 他刚转过一个山坡,准备抄条更靠近陈家村方向的近道。 沙沙沙……沙沙沙…… 一阵沉重又密集的踏雪声,毫无征兆地从前方林子里猛冲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陈冬河脸色骤变。 这动静太不对劲! 他几乎是凭着在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目光闪电般扫到旁边一棵水缸口粗细,笔直向天的老红松。 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前窜扑到树前,双臂猛然发力。 强大的臂力在此刻展露无遗。 根本不需要脚下特别借力,单靠两条胳膊的力量,他像只灵活的豹子,蹭蹭蹭几下就蹿上了离地足有十多米高的一根横向生出的粗壮树杈。 身体刚在树杈上落稳—— 轰!轰隆! 林子里积雪混杂着断裂的细小枯枝呈扇形喷薄而出。 三个庞大的身影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撞开矮小的灌木丛,狂冲出来。 陈冬河瞳孔猛地一缩,心头狂跳! “我靠!憨达憨!” 这玩意儿学名叫驼鹿,但老辈猎人就这么叫。 听说是早年间从关外传过来的满话。 他前世加今生,这可是头一回真正撞见活的! 也只有这驼鹿,才能长得如此惊世骇俗。 只见当先一头雄兽,肩背隆起如骆驼的双峰,巨大的头颅上顶着如枝杈般张开的巨角,鼻子肥大还向下耷拉着。 四条腿又长又壮,蹄子宽大厚实,一看就最适合在厚雪中奔走。 体长绝对超过三米! 那魁梧的骨架和蓬松的皮毛,陈冬河估摸着,分量不会低于一千七百斤。 紧跟在雄驼鹿身边略后一点的是头雌兽。 体型略小些,但体长也有两米六七,分量怕也有一千四百斤出头。 在这两大一小之间,还有一个体形明显小了一大截的身影。 说是幼崽,可也有一米多长,雄赳赳的模样。 脑袋顶上那小小的角杈才刚长出点嫩疙瘩。 经验告诉陈冬河,它们是被什么东西猛追着! 而且追得极其紧迫。 否则,性情虽然还算温顺但力量恐怖至极的雄性驼鹿,绝不会带着家眷如此不顾一切地狂奔! 除了最顶级的掠食者,雄驼鹿护崽时,连熊瞎子都敢顶。 念头电光石火般在脑中闪过! 不能放它们跑!机不可失! 第126章 猞猁 陈冬河的念头一起,一根预先准备好的钢丝绳,瞬间出现在他手里。 六百多斤的双臂力道爆发,手指翻飞,一个灵巧的活套眨眼成型! 手法精准老练,完全是上辈子在复杂环境里套牲口,下套子的手段。 林下的巨兽正奔腾而过,他瞅准了那体型最小的雄驼鹿崽。 “着!” 心中低喝,手臂如挥鞭般猛甩。 活套带着细微的破风声,闪电般飞下,不偏不倚,正好套中了小驼鹿那相对细长的脖颈。 钢丝绳的另一端被陈冬河死死攥在手中。 就在套绳套实的瞬间,他毫不迟疑,双腿用力一蹬那根横杈,身体如猎鹰扑食般从十几米高的树上一跃而下。 树杈上冰雪簌簌震落。 下方狂奔的小驼鹿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骤然从脖子上传来。 根本来不及反应! 前冲的巨大惯性还在,脖子却被勒住往后猛拽。 这力道之大,竟将这二百多斤的小兽拽得四蹄离地,硬生生凌空打了个颠倒。 钢丝绳骤然绷紧到极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钢丝绳传来。 陈冬河身悬半空,离地面还有三米多远。 靠着这股冲劲儿就能坠向地面吗?不行! 小驼鹿剧烈挣扎的力气大得惊人,他那点体重带来的下坠力道反倒成了次要。 千钧一发之际,陈冬河双腿如铁箍般猛然夹住粗粗的树干。 “嘿——” 一声低沉的吐气开声,双手抓住钢丝绳飞速交替换位向上猛拽。 肌肉贲张,浑身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全凭一股超越极限的爆发力。 绳索摩擦着粗糙的树皮,嗤嗤作响。 那被吊在半空挣扎扭动的小驼鹿,竟被他以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哧溜哧溜”地直接拽上了那根离地近十米高的粗大树杈。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小驼鹿的状态。 脖颈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歪斜着,已然没了声息。 “啧……用力猛了。” 陈冬河心头掠过一丝惋惜。 刚才情急之下,发力太过凶悍,这小驼鹿的颈骨直接被钢丝绳勒断了。 他迅速将钢丝绳绕在树杈上打了个死紧的活结,确保不会滑脱。 双腿依旧死死盘住树干,再次往上窜了几步。 攀到树冠更深处、更高也更安稳些的位置,这才长长吸了口气,感受着双臂肌肉那微微的酸胀和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两只大驼鹿奔出去二三十米才惊觉孩子没了。 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身躯在雪地里犁出长长的痕迹。 雄驼鹿高昂着头,巨大的鼻孔喷着粗重的白气,响亮的鼻息像是愤怒的号角,四处张望搜寻,眼神里充满了暴怒和茫然。 它们刚才全副心神都在逃命上,根本没留意发生在身后高树上的那场无声的死亡。 陈冬河伏在高枝上,屏息凝神。 刚才他的动作快如疾风骤雨,从下套到拽鹿上树,再到重新攀高,全程不过呼吸之间。 驼鹿的视角受限,再加上狂奔导致的视野模糊,以及小驼鹿被吊起拽离地面的时间极短,它们根本没能看清悲剧是如何发生的。 雄性驼鹿暴躁地用蹄子刨着雪地,发出“呼呼”的威胁声。 雌驼鹿则焦躁地围在雄性身边打着转。 就在这时,林子深处,再次传来了动静。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个猎手才懂的弧度。 来了! 追着驼鹿屁股咬过来的东西! 他拨开遮蔽视线的浓密针叶缝隙,锐利的目光穿过枝杈投去—— 两只看似娇小却异常矫健的黄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林间雪地掠过。 如同两道鬼魅般的影子,紧贴着地面的雪层,迅速逼近了停下的驼鹿一家。 两只猞猁!成年的! 连陈冬河都感到一丝意外。 猞猁这东西,通常独来独往,更喜欢捕食中小型猎物。 能逼得两大一小驼鹿如此狂奔的,他原本猜测的是更狠的角色。 两只猞猁同时出没……难道是一对夫妻? 这季节似乎还没到它们的繁殖期? 又或者,是它们育有幼崽,对肉食的需求暴增,才联手铤而走险? 念头飞快转动,他随即压下了好奇。 猞猁皮子是好货,肉能入药,肠子啥的也值钱…… 可说一千道一万,也比不上一头母驼鹿实在! 陈冬河瞬间做了抉择。 目标明确——拿下这对“大号山珍”! 猎物当前,猞猁的威胁可以后挪。 但想打猞猁的主意? 难! 这玩意儿警觉性高得吓人,对危险的感觉敏锐至极,生性更是狡诈无比。 距离尚远,至少还有四五百米。 别说开枪,哪怕自己这边弓弦一响,它们掉头就能窜得无影无踪。 树杈之上,陈冬河屏住了呼吸。 两张护崽心切的巨兽正处于极度的愤怒和警惕中,背对着他藏身的这颗老松,尚未发现头顶上夺去它们幼崽生命的猎手。 距离,三十米左右。 刚好! 这正是弓箭发挥的理想范围! 没有丝毫犹豫,陈冬河心念微动,那把沉重的牛角弓已在他手中拉开! 坚硬的弓臂发出轻微却充满力量的“吱呀”声,坚韧的弓弦被撑得如同满月。 下一瞬,弓弦猛地回弹。 铮—— 一声沉闷却又尖锐的破空啸音撕开了林间的寂静。 箭矢化作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灰黑色闪电,直射下方雌驼鹿。 噗嗤! 利刃贯入皮肉骨头的闷响清晰可闻。 那致命的一箭,竟然精准无比地从雌驼鹿巨大的眼睛中射入。 箭头带着暗红的血线,从它宽厚颅骨的后侧透出寸许。 雌驼鹿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如同被巨锤砸中脑壳的山岩,轰然倒地,四蹄兀自抽动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 那雄驼鹿刚刚被妻子的突然倒地惊得猛地转回头,巨大的头颅扬得更高。 咻—— 第二道追魂夺命的乌光接踵而至。 速度更快!劲力更沉! 噗! 又是一声令人心悸的入肉声。 箭矢带着无匹的贯穿力,精准地扎进了雄驼鹿粗壮的脖颈。 箭头撕裂血肉、割开气管,巨大的箭羽整个没入。 哞昂—— 雄驼鹿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痛苦悲鸣,充满了愤怒和不解。 它想挣扎着站稳,蹄子深深地陷入雪中刨动,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一侧歪倒,重重砸在冰冷的雪地上。 积雪被它的体重砸得飞溅而起。 四条柱子般的腿还在奋力蹬踏,试图再次站起来,却只是徒劳地在雪地上犁出几个巨大的深坑…… 整个场面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剧烈而沉闷。 陈冬河悬着的心骤然落下,脸上终于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 第127章 真正的硬菜! “大丰收……真正的硬菜!” 两头成年驼鹿加起来足有三千多斤肉。 那厚实带着天然保温层般的皮毛是顶好的料子,能做靴子、坎肩、帽子。 更别提那驼峰……全是宝贝。 尤其是对过冬的人来说,脂肪就是能救命的热量! 他没有立刻下树。 先把那只小驼鹿收进系统空间。 这小家伙也得有三百来斤重。 有些部位稍显稚嫩,但鹿鞭、鹿茸这些滋补玩意儿,搁市面上那也是有人抢破头要的好货。 紧接着,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下方林地边缘,寻找那两个追猎者猞猁的身影。 刚看清楚,陈冬河心头警兆骤然炸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树!不对!是头顶! 他甚至没来得及抬头看! 双手的弓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是那柄锋利无匹,刃口带着幽蓝冷光的狗腿刀! 几乎是同时,他毫不犹豫地双腿松开夹住的树干,双臂搂住树干,哧溜溜地就往下滑。 棉袄后背刮在粗糙开裂的松树皮上,嗤啦作响,破开好几个口子,里面的棉絮像鹅毛一样片片飘飞。 而就在他下滑的瞬间,一道黄色的影子裹挟着浓烈的腥风,挟着从天而降的威势,从他刚才藏身的树冠位置狠狠扑下。 利爪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头顶上方堪堪扫过,几根断发被寒风吹走! “畜生!还敢偷袭!” 陈冬河暗骂一声。 冰冷的狗腿刀在他下滑的过程中,已由下而上,闪电般递了出去。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完全是绝境反击的本能,却又精准地预测了那只猞猁下扑的轨迹。 猞猁正在下坠,身体悬空。 锋利的刀刃如同长了眼睛,从猞猁相对脆弱的下颌软肉处精准刺入。 刀刃带着陈冬河下滑的惯性力量和双手推送的爆发力,轻易地贯穿了这猎食者坚硬的头骨。 狗腿刀猛地拔出,带着一股温热的脑浆血花。 陈冬河根本来不及看那只毙命猞猁的下场,身体借助下滑的力道刚挨到一根较低的树杈,立刻毫不犹豫地向侧面一滚,后背紧紧地贴上了粗大的树干。 呜—— 一股腥风贴着他刚才落脚的位置狠狠掠过。 一道黄灰色的身影迅疾如鬼魅,擦着他的鼻子尖扑了过去。 另一只猞猁! 它竟然也埋伏在附近,趁着他落地立足未稳,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刹那间,从他身后发动了致命的突袭! 不愧是这片林海之中最顶级的猎手,时机拿捏得极准! 若非他刚刚获得系统全面提升身体素质,带来更敏锐的反应、更柔韧的腰腹力量,这一下就算不被开膛破肚,被抓掉半边脸的必然代价。 闪避的同时,握着狗腿刀的右手,化作一道残影,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刀锋由下斜斜向上反撩—— 噗!!! 利刃切开皮肉的闷响令人头皮发麻。 那一爪刚刚擦过陈冬河面前的猞猁,尚在半空中,从下颌到整个胸腹一线,猛然绽开了一道深可见骨,长近尺许的恐怖豁口。 这一刀,快、狠、毒! 借了猞猁自身扑击的巨大前冲之势,冰冷的刀锋如同热刀切黄油,轻松划开坚韧的下颌皮毛,切入脆弱的喉管。 顺着胸骨和肌肉的缝隙切过,在触及更坚硬的胸腔时略微受阻。 刀势巧妙地在陈冬河手腕的控制下一旋一转,如同庖丁解牛的入隙关节。 避开了坚硬的胸骨,贴着肋骨的缝隙深深滑了进去,再猛地一个上挑动作! 嗤啦—— 猞猁庞大的胸腹部连同腹腔被彻底划开。 一道血线从它下颌一直延伸到接近后腿的腹部。 那只猞猁四爪落地,发出“嘭”的一声响。 它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雪地。 一堆冒着腾腾热气的、深红暗紫的内脏稀里哗啦地砸落在它自己刚刚踏过的,染血的洁白雪地上,散开一大片! 这小兽的脑容量根本无法理解这发生在瞬间的恐怖景象。 它呆滞了一瞬,随即才感觉到腹内掏空般的剧痛和冰凉。 它下意识地想弓起身子护住那些流逝的东西,前爪一软,整个身体轰然侧翻在地,四条腿在空中无力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陈冬河这才稳稳地落到地面,后背紧贴着一棵碗口粗的树,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确认再无其他危险,他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浑身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感觉手心都有些汗湿。 狗腿刀的刀尖上,一滴暗红的兽血,正慢慢汇聚、滴落。 刚才那一刀展现出来的基础刀术进阶后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 那种在电光火石间对手感、力道、破绽的精准把握,简直是化入了骨髓的本能。 “宗师之境……又会是何等光景?” 这个念头在陈冬河心中飞速闪过,带着强烈的渴望和憧憬。 没有停留太久,他迅速将两只猞猁的尸体也收入了系统空间。 为防止时间稍长“臭膛”,所有猎物都被系统空间的力量瞬间冻结保鲜。 辨认了一下方向,陈冬河朝着陈家村的位置大步走去。 现在才刚到晌午,时间充裕得很。 难得深入这片林海,他想继续转转,看能不能再撞上点“彩头”。 果然是福无双至,运气这东西,似乎一次就给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两三个小时,陈冬河转悠了好大一片林子,只碰见些野鸡和雪兔。 雪兔是稀罕东西,尤其是纯白的皮子,做领口、做皮帽都顶顶漂亮,保暖又好看。 只是这玩意儿机敏得很,在雪地里伪装得天衣无缝。 三四个小时下来,四条肥美的雪兔,十几只山鸡。 这个年代的深山,还没有被后来的疯狂砍伐和过度猎杀摧残得面目全非,野生动物极其丰富。 灰狗子成了最常见的添头,又被他打了二十多只。 肚里唱起空城计。 他找了个背风向阳的山坳坐下,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两个白面饼子。 饼是前天老娘用炼好的熊油烙的,油汪汪、白生生的。 掰了一块冻得有点硬的饼子在火堆余烬上稍微烤了烤,散发出浓郁的麦香和油脂香气。 他几口吞了下去,压住腹中的饥饿感。 在这荒山野岭,他可不敢大张旗鼓地生火烤肉。 他可没忘记,这周围还有只真正的森林之王——东北虎! 第128章 獾子洞 松脂燃烧的噼啪声中,陈冬河正小心翼翼地烤着用熊油烙出的白面饼子。 金黄色的饼皮边缘微微焦脆,散发出混合着油脂与麦粉的浓烈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饼子烙好,他便心念一动,从那个只有自己知晓的系统空间里,“变”出了几串早已烤得喷香四溢,滋滋冒油的肉串。 这是他之前在家烤制好,特意存入空间的秘密储备。 那空间内部时间绝对静止,放进去是啥样,拿出来就还是啥样,连一点热气都不散。 热乎乎的肉串夹进刚烙好的饼子里,一口咬下去,香脆的面饼混合着咸鲜扎实的肉块在口中迸开。 陈冬河满足地眯起了眼,喉间逸出一声低微的喟叹:“呼……还真是饿了吃啥都香!” 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心思却活络开。 系统空间里,确实还静静躺着几个从县城买的肉包子,但他此刻并不打算吃它们。 这些都是珍贵的“战略储备”。 每一次系统升级,身体就像被无形力量重塑翻新,消耗巨大。 尤其是下次升级,身体素质恐怕又将迎来一次飞跃性的提升,到时候急需补充大量能量。 他可不想在那种浑身冒烟、饥肠辘辘的时刻,只能面对篝火上可能半生不熟的烤肉束手无策。 “下次进城……怕是买不到肉包子了。” 陈冬河咽下嘴里的食物,眼神掠过眼前莽莽山林,带着一丝了然。 如今缺肉缺到这地步,供销社怕也难为无米之炊,素包子大概就是顶格了。 他心里盘算着未来的伙食计划。 体质越强,身体就像个填不满的洞。 想吃素填饱?纯粹扯淡! 还是得吃肉,尤其是油水足、营养高的大牲口肉,那才是真本事! 通过前几次升级,他已大致摸清了身体与能量的规律。 系统虽能拔高他的筋骨,但这副皮囊却实实在在需要海量的“燃料”来支撑爆发的力量。 他下意识抬腕,撸起厚厚的棉袄袖子,露出那块半新的“东风”牌手表,银色的表盘在篝火映照下反着光。 指针已指向下午三点。 “该下山了。” 陈冬河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口中喃喃自语。 回去太晚,老爹陈老蔫那倔老头肯定又要扛着他那杆老铳,吆喝上村里几个相熟的后生,漫山遍野来找自己。 老爹那“不许进深山老林”的禁令,可是响当当撂在炕头上的,以至于自己就算只在林子外面晃悠也得点到为止。 至少时间上不能拖得太久。 即便他已显露过远超常人的身手,在爹娘眼里,他依然是那个需要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冬子”。 他不想让那满头的愁绪染白二老更多鬓角。 收好没吃完的食物,拍掉裤腿沾的雪屑松针,陈冬河起身。 以他如今如履平地般的脚力,旁人三小时才能爬完的山路,他放开步子跑起来,顶多半个钟头就能冲个来回。 今天这一趟进山,本抱着一线奢望,看能否再撞见驼鹿群。 之前那只小驼鹿纯属意外收获,力气大了点,不小心吊断了脖子。 本想带回去试着驯养的念头算是泡了汤,想想都觉得可惜。 “唉,下手还是没个轻重。”他微微摇头,表情带着些无奈。 驼鹿这类庞然大物,习性他摸得还算比较透。 多为散兵游勇,鲜少成群。 毕竟,一张嘴得吃掉大片林子。 除非是白山黑水间那种传说中物产丰饶如天堂的地方,否则大群驼鹿?梦里寻吧! 三个多小时的仔细搜寻,沿着几个可能的兽道和水源地反复逡巡,并未发现其他驼鹿的新鲜踪迹。 陈冬河果断收起了继续向更深处挺进的念头——不是不敢,是不想爹娘悬心。 他沿着下山的方向穿林而行,同时手上也没闲着,不断练习着投掷技能。 系统空间就像一个永不枯竭的弹药库,沿途随手一摸就能抓起一大把石子塞进去。 行走间手腕随意甩动,咻咻咻,石子在林间破空穿梭,精准地钉入树干或砸碎枯枝,不断刷着经验条。 他的目光冷冽沉静,像覆着冰碴的深潭。 练!玩命地练! 得尽快把这技能冲到高级! 他心里头还压着一块无形的秤砣—— 李金宝那个王八羔子,必须得死!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冰刺。 今天敢带人明抢自家妹子,明天指不定就能勾搭外边的凶徒下死手! 李二狗是祸根,他那个阴损的爹李金宝,更不是好东西! 这回说什么也要一起除掉,永绝后患。 一家人么,就是要整整齐齐的,免得黄泉路上孤单。 上辈子,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心肠早已淬火成钢,手上沾的血也早洗不掉了。 敢打他陈冬河至亲的主意,那就是触了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谁碰谁死!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顶用。 带着这股如实质般的杀气,陈冬河又顺手收拾了几只倒霉的“灰狗子”,利索地爬树掏了它们储粮的老窝。 系统空间里现存的干果松子,堆起来少说也有两大筐。 这逐渐也成了他的小癖好。 可以说猎杀灰狗子本身尚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掏他它们的老巢。 仿佛每一个巢穴都是一个神秘的小宝藏,总能给他一样的惊喜和刺激。 下山路上,陈冬河拣了个纹路粗硬的核桃捏在掌心,指上肌肉微鼓,“咔吧”一声轻响,外壳应声而碎。 仔细挑出里头那点可怜的核桃仁丢进嘴里咀嚼,带着一股子山林特有的清苦味。 站在附近最高的山巅上,已能望见远山脚下蜿蜒的村落轮廓。 他驻足远眺,目光锐利地扫过起伏的雪原和林海,最终未发现大型猎物的踪迹,心头不免掠过一丝空落落的不满足。 “啧,真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了!”他自嘲地咧咧嘴,“能一趟弄到三只驼鹿外带两只猞猁,已经是祖坟冒青烟的大福气,还想咋地?” 这些肉,就是未来的硬通货。 得攒着,掐准时机再一股脑儿亮出来。 下山最后一段,需穿过一片积雪深厚,松柏参天的针叶林。 视线里,一只肥墩墩的灰狗子正撅着屁股哧溜往一棵老云杉上窜。 陈冬河目光一凝,手上动作快过思绪,“咻”一声,一颗小石子破空射出。 噗! 石子击中目标,灰狗子“吱”地惨叫一声,却并未栽落,反而猛地在树干上一蹬,身影竟倏地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枝杈根部。 陈冬河微怔:“跑了?” 几步赶到树下,拨开几簇覆盖积雪的枯枝烂叶,豁然发现贴近地面的粗大树干旁,竟有一个不起眼的窟窿,仅比成年男子的拳头略大一圈。 “这不是灰狗子的窝……” 陈冬河皱起眉,灰狗子习惯在树上高处做窝。 再仔细看那洞口边缘光滑,隐有动物蹭过的油亮痕迹。 “獾子洞?” 陈冬河眼皮子猛然一抖,心头瞬间闪过一丝喜意。 第129章 极北蝰! 要真是狗獾或猪獾的冬眠窝,那可真是无心插柳的好事! 这东西刚冬眠不久,一身肥膘油水还没消耗多少,都是极好的灯油和食油原料! 记忆里,老猎人们提起过獾子习性,平时独来独往,但入冬休眠却有群居抱团取暖的习惯。 可惜前世他也仅是听闻,从未真正发现过獾子洞。 这玩意儿狡兔三窟,洞穴通道复杂得很。 不过,只要发现一个洞口,那就是钥匙撬开了门缝。 他冷笑着,心念转动间,那把为掏熊洞准备的钢口锃亮的厚背铁锹已然握在手中。 没有一丝犹豫,手臂发力,锹刃狠狠劈进老树根旁那冻得梆硬,掺杂着腐殖质的土层。 噗——咔! 铁锹入土,却如撞在冰坨上,声音沉闷滞涩。 挖这种冻土,纯是力气活。 饶是他力大,也得一层一层地往下凿、撬、铲。 汗水很快从额头渗出,又被林子里的寒意凝住,冒出丝丝白气。 他一门心思往下挖,好奇那树洞深处到底藏着什么宝贝。 十来分钟过去,铁锹下铲的深度已经过了膝盖。 就在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准备再加把劲时,“哐”的一声,铲头似乎铲到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底下传来细微惊慌的吱吱声。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忙拨开最后一点浮土碎冰。 蜷缩在狭窄洞底的,竟是那只先前受伤逃窜的灰狗子! 它瑟瑟发抖,后背的毛还沾着他那颗石子砸出的血迹,圆豆般的小眼睛惊恐地望着上头突然出现的人脸。 陈冬河瞬间明白过来,哑然失笑:“倒是把你当成獾子了……还躲进獾子洞?” 敢情这灰狗子是被别的住户吓破了胆,才不顾一切钻进这更深更安全的洞中避难。 獾子这家伙杂食,偶尔开开荤腥吃点小动物也不稀奇。 他懒得废话,伸手精准地捏住这小东西的后颈皮,指尖微微用力。 “咔”一声轻响,那细细的颈椎应声折断,小小的身子瞬间瘫软。 陈冬河随手将它丢进系统空间。 蚊子腿也是肉,既然拿到了就没有舍弃的理由。 重新提起铁锹,他打算继续深挖,探探獾子洞的底细。 锹尖刚刚落向那堆松散的碎土,一股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腥气,混杂着地底深处泥土的霉湿味道,忽然钻入鼻端。 几乎是同时,黑洞深处传出极其细微,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像是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正贴着泥土壁快速摩擦游动…… 陈冬河全身汗毛倒竖! 长期在野外搏杀养成的警觉性瞬间拉满。 他甚至连看清洞里具体是什么东西都顾不上,身体已本能地爆发出所有力量。 脚下猛踩树干借力,“噌”地一声,整个人硬生生平地向上弹起两米多高! 人在半空,手中那把沾着泥土的铁锹已瞬间消失,被心念收入系统空间。 取而代之握在他手中的,是那把通体黝黑,刃口闪着寒光的狗腿砍山刀。 他拧腰凌空,就欲下落劈斩! 可就在视线终于能清晰地看向那树洞底部的一刹那,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了个干净。 洞口边缘,一颗清晰无比,呈锐角三角形的灰棕色蛇头,正极具压迫感地从阴影里探出! 那覆盖着细小鳞片的头颅上,一对冰冷的竖瞳在昏暗的树洞里闪烁着残忍而原始的黄色幽光。 粗短的颈部微微膨胀着,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吐信声。 极北蝰! 三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陈冬河的神经。 脑子里瞬间闪过关于这种致命毒蛇的一切知识。 一种能在零下三十多度极寒中苟存的生命奇迹,会在天气稍微回暖的正午爬出洞口晒太阳的北地死神。 怪不得能在这四九寒天的地洞里藏身! 这东西毒性剧烈远超普通蝮蛇,虽一次排毒量未必致死,可眼下这情形——他直接把人家的冬眠老巢给刨开了锅! 这畜生此刻必然处于极度的愤怒和应激状态。 咬一口下去,绝对能把压箱底的毒液全数灌进来! 绝不能给它任何机会! 人在半空下落,陈冬河心念电转,做出了另一个更加稳妥的决定。 只见他手腕猛地一翻,寒光凛冽的狗腿刀凭空消失,那杆厚背铁锹瞬间又回到了他手中。 钢口锋利的锹刃被他当作门板似的盾牌,更像个巨大的苍蝇拍,带着沉重的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刚刚完全探出头来的三角脑袋狠狠拍了下去。 先拍扁了再说! 梆! 锹头重重地拍砸在冻土上,泥土和碎冰飞溅而起。 那只刚刚醒来的极北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塌地陷”和紧接着的当头暴击彻底激怒。 三角形的头颅被劲风擦过,险险躲过致命一击,蛇信急促吞吐着,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住刚从空中落地的陈冬河,充满赤裸裸的杀意。 只见它沾满泥污的灰褐色蛇身猛地一曲,旋即如一道贴着地面的褐色闪电,朝着陈冬河的脚踝疾射而来。 动作之快,带起一片残影! 不过陈冬河早有防备。 他不仅没后退,反而猛地前踏一步。 左手化掌,虚晃一下引开毒蛇攻击方向。 右手却在刹那间凭空变出一个半旧的,麻线织就的大号口袋! 袋口被他猛地甩开,像捕虫网般精准地迎头兜向那道疾射而至的褐色身影。 哗啦! 破空声与袋口翻卷的布料声几乎同时响起。 那条暴怒的极北蝰一头撞进袋中,细长的身躯在粗糙的麻袋内疯狂扭动挣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粗短的尾巴狠狠抽打着袋壁,发出“噗噗”的闷响。 三角形的蛇头更是四处撞击,试图用尖锐的毒牙撕开一条生路。 可惜,这麻袋厚实,又加韧过桐油,韧性十足。 陈冬河早有准备,根本不给它任何机会! 他看准时机,闪电般将敞开的袋口猛地一收一拧。 随即手脚麻利地扯过袋口自带的束带,绕了几圈死死扎紧。 第130章 改变计划 袋子里激烈的扭动和撞击,隔着布料依旧清晰可感。 拎着手里这个不断“噗噜噜”作响的麻袋,陈冬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冷汗被凛冽的山风一吹,激得他一个哆嗦。 看着麻袋上凸起的狰狞痕迹,心头那股劫后余生的惊悸渐渐被一股全新的、冷冽而充满算计的狠厉所取代。 他掂量着手中分量不轻的麻袋,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寒的弧度,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来得倒正是时候。” 低沉的自语在寂静的林间响起,他心中那个对付李金宝的计划,已然在这一刻彻底拐向另一个更加隐蔽,更不留痕迹的方向。 把麻袋口系的绳子直接在腰带上绕了一圈,牢牢固定。 这玩意儿有生命,无法收进系统空间,但这点分量对现在的他来说,几近于无。 心情竟奇异地好了起来,仿佛刚捡到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他重新摸出弹弓,在剩下的下山路上又顺手敲下来几只反应不及的灰狗子,掏了几个藏在石缝或朽木根里的储备粮窝点。 针叶林里没遇到兔子野鸡,这点收获显得有点小家子气,甚至让陈冬河有点纳闷。 “难道是我下手太勤快了?还是这帮小东西会通风报信搬家了不成?” 嘀咕归嘀咕,但他的脚步没停。 眼看快出针叶林,村边的枯树林已在望。 陈冬河脚步一顿,闪身钻进几棵稀疏老树的阴影里。 他略一沉吟,再次将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下一刻,那头不幸早夭的小驼鹿的尸体被他挪了出来,厚重的尸体砸在雪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锋锐猎刀,毫不犹豫地对准驼鹿心脏上方一点的位置,用力刺入。 手腕一转,刀刃精准地在心房里搅动了一下。 鲜红滚烫,带着生命余温的鹿血立刻顺着刀槽喷涌而出。 他眼疾手快,早已掏出那个从供销社买的空铝水壶,壶嘴稳稳接住奔流的鹿血。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耐心地挤压着庞大的幼鹿身体,努力接取着最后一点珍贵血源,直到再也挤不出一滴。 半壶鲜血在手,沉甸甸,热乎乎的。 接着,陈冬河深吸一口气。 弯腰探臂,一手抓住驼鹿尸体一条相对粗壮的后腿,一手扳住肩胛处。 腰马合一,臂膀肌肉块块贲起,口中低喝一声: “起!” 重达三百多斤的驼鹿尸身竟被他直接提起,再一甩,稳稳扛在了宽阔结实的肩背上。 这点分量对于现在的他,大概只相当于普通人拎着大半桶水的份量。 他从空间角落拽出那个捆扎结实的大背包背在左肩,里面装着弓箭、老水连珠步枪,以及那个装着致命“新收获”的麻袋。 最后,又从空间取出之前那副简易雪橇爬犁。 他将肩上还在微弱滴血的驼鹿尸身卸下,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爬犁上,然后用系在前端的麻绳,套在自己肩膀上,拉着这分量十足的战利品,一步步朝着村口走去。 至于那两只近两千斤的大家伙? 他现在打死都不敢往外亮。 就算用老牛拖拽那千多斤的重量,也得是全村瞩目的焦点。 他不想太惊世骇俗,引来不必要的猜测。 但这只小驼鹿……恰好! 这玩意儿足够稀罕,够震撼,足以在村里砸下一颗巨大的“响雷”! 果然,拖着爬犁刚走上通往村西头那条冻结实了的土路,爬犁板子和凹凸不平的冻土摩擦发出的哐啷咔嚓的噪音,立刻引起了注意。 一个半大的小子,二牛,正撅着屁股在自家院子前拍雪堆玩,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响动,伸着脑袋好奇地往路口瞅来。 当雪橇爬犁和上面那具长着奇特掌状鹿角,鼻吻巨大突出,浑身覆盖棕褐色厚毛的“怪家伙”完全映入眼帘时—— 二牛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整个鸡蛋。 “俺滴个亲娘哎!!!这……这又是啥玩意儿啊?俺长这么大咋没见过?!” 二牛那带着童音的惊呼声拔得老高,像颗炸开的炮仗。 “冬河哥!冬河哥!这长角的不是梅花鹿也不是傻狍子,这到底是啥大牲口啊?瞅这鼻子,咋比俺家老驴的鼻子还宽哩?” 二牛这一嗓子,像在平静的水塘里丢下块大石。 西头几户人家的柴门“吱呀呀”被推开,穿着臃肿棉袄棉裤的婆娘汉子们三三两两地钻出来探看。 很快,小半个村西头的人都涌到了土路边上,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雪橇爬犁上那具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猎物尸体,议论声“嗡”地一下炸开了锅。 陈冬河停下脚步,脸上挤出几分“奋力拖拽”后的疲惫神情,指着爬犁上的猎物,用一种混杂着自豪与后怕的语气高声应道: “这是驼鹿!听说过没?成年驼鹿站起来比咱家的土房顶还高!” “个顶个都一千大几百斤朝上跑,最壮的能长到快两千斤!那就是林子里头的活坦克,狼群见了都得绕着走!” 人群里霎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有年纪大的猎户伸长脖子仔细打量着那巨大的掌角,啧啧称奇:“娘咧……真……真有这么大?” 陈冬河喘了口气,继续大声道:“今儿我运气好,在林子里碰见好几只,大的带小的。” “可惜我单枪匹马,哪敢招惹成年驼鹿?拼了老命才弄回来这只小的,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拍了拍爬犁上的猎物,眼神瞟向村里深处自家的方向,刻意放大声音,带着点诱惑的意味。 “我盘算好了,这趟回来准备点真家伙什,再约俩帮手,回头非得上山把那几头大家伙撂倒!” “到时候驼鹿一卖,那钱凑一凑,”他故意顿了顿,吊起所有人的胃口,“说不准也能给我爹在老坑里头,也盘个轻省点的营生呢!”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的眼珠子瞬间又红了几分。 能顶两千斤的猎物? 卖了钱能安排矿上的工作? 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七嘴八舌地围着陈冬河问开了。 第131章 消息传开 “二叔公,您老眼神好,瞅瞅这角……” “冬河娃子,你刚才说这是小崽子?那大的该是个啥模样?” …… 陈冬河一边费力地拉起爬犁绳子,一边应付着问题,脚步刻意放缓,显得很是沉重: “是嘞,各位叔伯婶娘,这只顶多算个半大娃子。咱让让路,我得赶紧先给这大家伙弄家去,压得肩膀快折了……” 二牛见状,第一个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抓住爬犁前方的辅助绳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帮着陈冬河往前拉。 半大孩子脸上满是激动和崇拜,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冬河哥!下次!下次你再进山,带上我行不行?我就跟着看看!长长见识!” “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房子大的玩意儿呢!保证不出声,不添乱!肉都归你!就带上俺吧!” 后面又有几个年轻后生也赶紧上前搭手,连那爬犁都有人帮着托起一点,减少摩擦。 陈冬河侧脸看了眼身边二牛那晒得黑红,满是恳求的脸,还有那几个搭手青年热切的眼神,脸上的“疲惫”收敛了几分,换上一种认真乃至略带严厉的神色: “二牛,还有几位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那成年驼鹿,发起疯来碗口粗的树都能撞断!它敢直接扑猎人的!” “别说你们,就是我自个儿上去,也得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下回上山,那就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的勾当。” “带你们去?不行!绝对不行!那不是长见识,那是害命!我负不起这责!”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帮忙抬爬犁的几个后生也想到了山里猛兽的可怕,神色都郑重了些。 二牛虽然有点小失望,嘴巴瘪了瘪,但也没再吭声,只是更用力地拉着绳子。 众人合力,沉重的爬犁被抬离了地面较多摩擦的地方,更快地朝陈家拖去。 等终于快到他家门口,那驮着庞然大物的爬犁被放下时,陈冬河看着周围几张淌着汗珠,呵着白气的脸,心头微暖。 他爽快地朝帮忙的几人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今儿个真得谢过各位兄弟了!帮了大忙!也不能白让大家伙受累,一人几只灰狗子,拿回去给家里添个肉腥!” 大家伙热情帮忙,陈冬河自然也不会吝啬,每人送了几只灰狗子。 在很多人眼里,灰狗子那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尤其到了冬天,它们吃的全是夏秋储下的干果,那肉里就透着一股松香味儿,甭管是炒是烤,都香得很。 陈冬河的爬犁里,已经塞了三十多只灰狗子,底下还压着几只狍子和雪兔。 雪兔他没打算卖,那皮毛雪白雪白的,漂亮着呢。 他想好了,回头鞣制好了,给二姐和小妹一人做个白色的小坎肩,再拼几副暖手的手套。 至于大姐那边,等下次进山再遇上,就多打几只活的送过去,让大姐自己处置。 兔子肉也够他们一家尝个鲜了。 以他现在这身手,这片绵延无尽的老林子,真就成了他家的后菜园子,好东西随取随用。 无非就是得多等点时间罢了。 消息在村里传得贼快。 陈冬河打着驼鹿了! 这可是稀罕物。 村里那些好奇的、心思活泛的,全都闻讯涌到他家院子外头探头探脑。 院子当间,那头体型庞大的驼鹿已经被开了膛,内脏也掏得干干净净,堆在木盆里由他娘王秀梅和邻居婶子帮着清洗。 陈冬河自己则忙着清理鹿腹,还没来得及剥皮。 最显眼的,是那根粗壮的鹿鞭,被他仔仔细细处理干净了,就挂在旁边晾衣服的杆子上冻着。 眼下这温度,没一会儿工夫,就梆硬得像根铁棍。 “冬河,咋还不剥皮剁肉?再搁会儿全冻成冰疙瘩啦!” 有性子急的村汉忍不住出声问。 陈冬河咧嘴一笑,手上活儿不停:“叔啊,这好东西哪舍得自个儿吃了?紧着卖钱好还账啊!我大姐买工作那一千多块,那可是实打实的饥荒。” “等我这几天再归置点趁手的家伙事,还得进林子,再弄一头大驼鹿!到时候我二姐买工作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外的羡慕声更是嗡嗡响成一片。 几个嘴快的大婶子更是围住了王秀梅和陈大山,好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大山哥,秀梅嫂子,你们俩可真是祖坟冒青烟了!瞧瞧冬河这本事!以后这日子,指不定咋红火呢!” “对呀,下一步该张罗盖新房了吧?青砖大瓦房一立,再给冬河说个俊俏媳妇,哎呦喂,那才叫圆满呢……” 眼瞅着话题越扯越远,陈冬河抄起扁担和空水桶就溜了。 连着挑了四五趟水,把大水缸灌得直往外冒漾,又把他娘洗好的几大盆内脏彻底过水清干净了。 抬头瞅瞅天色,刚蒙蒙黑,算算时间还来得及往乡里跑一趟。 “爹,”他朝屋里喊,“我去乡上打点好酒回来!正好用这鹿血跟鹿鞭泡上!回头再踅摸点枸杞搁里头,这酒泡成了,那才叫真有劲道!” “明儿去不成吗?天都快黑实了!”陈大山从窗户探头出来。 “不打紧,赶趟!”陈冬河利落地背上背篓,拍了拍斜挎在肩上的水连珠步枪。 “这东西就是新鲜劲儿越早泡上越好,尤其这鹿血,得趁热乎,不然等凉了就没那么大的劲儿了!” “再说我有这铁家伙伴身呢,巴不得半道上蹿出个不开眼的狼崽子,还能再扛张好皮子回来!” 这年头,乡下人披星戴月走夜路是常有的事。 陈大山两口子知道自家儿子现下的能耐,只要不进深山老林过夜,心里也就不怎么犯嘀咕。 出了村,四下无人处,陈冬河心念一动,那辆“永久”牌的二八大杠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土路上。 跨上自行车,脚下一用力,轮子碾过冻得硬邦邦的路面,疾驰而去。 第132章 我要让他活着比死还难受! 连着能装下九十斤六十九度高粱烧的大酒坛子也一块买了,又花出去三块。 枸杞却没买到。 这年月寒冬腊月,乡里的小铺子确实没货,估摸着得去县城的供销社才有。 这个倒也不急。 这年代,尤其是小地方,散装的高度烧酒,粮食精魄十足,没后世那些弯弯绕。 带回去加上鹿血鹿鞭,再慢慢添些补身子的药材,滋味自然会慢慢酝酿出来。 老爹好这口,喝这酒是补身养气。 等自己实力再拔高一些,那个总在固定地方溜达的吊睛白额大虫,迟早是囊中物。 虎骨泡酒,那才是真正的霸道好东西! 他心头盘算着,车轮却不知不觉拐向了通往李家村的那条岔道。 快到李家村时,找个背阴的地儿把车子收进空间。 这里他熟门熟路,以前没少偷偷跑来“偶遇”李红梅。 想到那女人,陈冬河嘴角扯出一丝冷冽的弧度。 曾经那点青春期的朦胧心思,早在上辈子看清她真面目时就烧成了灰。 上辈子家破人亡,这女人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但凡她当时有一丝良心,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自己也不至于被迫赔偿李二狗那三百块的冤大头债。 且不说上辈子,就这辈子的仇,还没找她算呢! 陈冬河眼神冰寒,身影如一片落叶融入渐浓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李家村。 以他如今的身手,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一个小村庄,比回自家后院还容易。 他首要目标是李金财家。 路过李二狗那破败院子,门锁紧闭,屋里黑黢黢一片死寂。 李二狗他妈是个老实人,估计早就去亲戚家躲着羞了。 至于李二狗和他爹李金宝,一个在逃,一个应该在县里活动。 摸准李金财,就不信找不到那对父子! 猫腰刚靠近李家土屋的后墙根,屋里的谈话声就顺着冷风钻进了耳朵。 “哥,事儿办得咋样了?在县城托到门路没有?” 是李金财带着点焦躁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压抑着怒火的男声响起,带着点沙哑: “哪有那么容易!老子前头找了几个在县城街面上混的,看着凶神恶煞,结果呢?拿了老子的钱,屁事没干,扭头还想反过来讹老子!” “狗日的玩意儿,就是看老子打村里来,觉着好欺负,想吞老子的血汗钱!一群不讲人话的牲口!” “等明儿个早起,我得先进山看看二狗,下午再奔县城。要是实在没人敢接这活,老子就出远门!” “老二你想法子给我开张介绍信,到了外头,豁出价钱去,找个要钱不要命的狠主儿,也不是啥难事!” “陈冬河这小畜生,敢这么坑害我儿子,我要让他活着比死还难受!生不如死!” 最后那句“生不如死”,李金宝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怨毒滔天。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算在了陈冬河头上。 至于他儿子做了什么?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 本打算再盯几天,总能摸清李金宝这家伙的行踪轨迹……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机会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陈冬河心底一声冷哼,微微抬起身体,透过蒙着霜气的破窗户缝往里飞快地瞄了一眼。 昏暗的油灯下,李金财和李金宝兄弟俩正对坐喝闷酒。 桌上俩菜——一盘咸菜疙瘩,一盘几乎没什么油星的炒白菜帮子。 炕桌上的酒,八成是因为心头恨意难消,一瓶“北大仓”已经见底了。 李金宝“啪”地一声又启开一瓶,给自己和弟弟倒满。 酒入愁肠,话匣子更是关不住,他一口一个“小杂种”、“小王八犊子”地咒骂着陈冬河全家。 陈冬河现在完全有能力下手。 以他的本事,让这两兄弟“意外”身亡,神不知鬼不觉,并非难事。 但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他摁了下去。 现在弄死他们,帽子叔叔追查起来,自己下午刚去过乡里打酒的行踪,就太打眼了。 这个时间点,可没谁给他作证没来过李家村。 为了避免惹麻烦上身,他得沉住气! 陈冬河眼中厉芒闪烁,已然打定了主意。 明天一早就在李家村后山候着,看他们会不会一起进山…… 要是一锅端了,那就最好! 哪怕只逮着李金宝一个,也有办法让他乖乖吐出李二狗的耗子洞! 屋里那兄弟俩喝得眼珠子通红,舌头发硬,唾沫星子横飞地继续编排着如何折磨陈家的恶毒计划。 陈冬河压下心底的怒火,不再停留,如同暗夜中的狸猫,身影一晃便融入屋后的黑暗中。 他选了最近的山路,爆发出惊人的脚力,不到半小时便抄近道奔回了陈家屯。 在村口无人处,他装出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搬出了那个沉重的大酒坛子扛在肩上。 “爹!快搭把手,快拎不动啦!” 他压着嗓子朝自家院门喊。 陈大山闻声快步出来,一见那足有半人多高的大酒坛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哎呀我的老天爷!兔崽子,你搬了个酒缸回来啊?这得多少斤?!” 王秀梅紧跟着出来,也是一阵惊呼:“哎呦我的儿!你这孩子!” 陈大山过去接手,双臂一沉,稳稳抱起,一边往屋里挪一边估摸:“咋地也有百八十斤吧?冬河啊,你弄这老些酒回来是干啥?” 王秀梅也一脸的不解和心疼,这酒得花多少钱? 二姐陈小雨披着棉袄也出来了,睡在里屋的小丫头没被吵醒。 陈冬河笑着跟进屋。 “爹,我不是弄了半壶鹿血嘛,再加上那宝贝玩意儿,”他朝房梁上挂着的鹿鞭努了努嘴,“这可是正经好东西,泡少了糟践了!” “最少泡半个月,我再上山采点补身子的草根树皮添进去,到时候每天温一杯下肚,那劲儿道,绝对给您老把筋骨补得梆梆硬!我娘闲了也能抿两口暖和暖和身子骨。” 这话正中陈大山下怀。 老汉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嘴上没多说,心里却熨帖得很。 他二话不说,拎起陈冬河带回来的军绿色铝水壶,揭开酒坛盖子,小心翼翼地把那腥红粘稠的鹿血一股脑倒了进去。 接着用长柄酒勺子舀出坛子里的酒灌入水壶,盖紧壶盖,手臂猛力摇晃几下,“哗啦哗啦”声分外响亮。 这是让壶里残留的鹿血彻底化进酒里。 最后,他再将这壶“血酒”全部倒回大坛。 陈冬河跳上炕,取下那根冻硬实了的宝贝鹿鞭,像投掷标枪一样,“咚”地一声,精准地投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酒海之中。 父子俩对了个眼神,陈大山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极淡却心照不宣的笑意。 第133章 藏身之处 动静不小,归置着麻绳、水壶、斧头、防潮油布这些进山的家伙事,叮叮当当的。 隔屋跟他娘王秀梅大声解释着:“爹,娘,明天一早就进山!那大驼鹿就在老林扬窝着,得赶紧给它弄回来!钱早一天到手早一天踏实!” 凌晨四点刚过,陈冬河就睁开了眼。 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墨蓝色。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微末月光扫了眼炕头的马蹄表,他无声地坐起身,穿衣下炕。 动作轻巧地溜进厨房。 灶膛里封着一晚上捂下的炭火,还有点温度。 他揭开大瓦缸的木盖,用大马勺捞出几勺凝成奶冻状的浓浓羊汤,又切了几片煮好的羊肚羊肺,丢进小瓦盆里,直接架在灶眼残余的火炭上。 不一会儿,“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厨房里响起,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 羊汤滚沸了,撒上一把粗盐,点几粒味精,最后再切点翠绿的葱花丢进去。 羊杂翻腾在奶白的浓汤里。 他没去加热干粮。 瓦盆不大,分量也就勉强两海碗。 他自己喝了半盆下去,浑身暖洋洋的。 剩下那半盆连汤带肉,还有几个白面饼子,被他小心地装进一个厚实的搪瓷缸里,心念一动,便存入了那片静止的空间。 又到灶前,从盛饼子的瓷盆里拿出几张二合面的实心大饼。 这是老娘特意多留的,怕他进山吃不上热乎的。 抽出几根细长的松木枝,串上饼子伸进灶膛。 橘红色的炭火舔舐着饼皮,羊油浸润过的地方迅速烤出金黄的焦壳,嗞嗞作响,香气更烈。 烤热一个收一个进空间。 老娘早起做饭如果发现他没带这些特意准备的干粮,又该心疼唠叨了。 干脆全部带上,老娘也能更放心一些。 做完这些,灶膛火彻底没了光亮。 五点多,天还黑得像锅底。 陈冬河推门出来,一股寒气扑面。 他紧了紧腰间的皮带,里面别着猎刀,背上水连珠,悄然融入冷冽的黑暗。 村东头那条上山的小路,他闭着眼都能走。 没有普通人的深一脚浅一脚,他的步子又快又稳,疾行在崎岖的山道上,仿佛踏平地一般。 不到半个钟头,他就像一头林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李家村外一处视野极好的土梁子上。 找了棵歪脖子老榆树背阴面猫下,目光锐利地锁定着下方李家村李金财家那几间低矮的土房院墙。 东方天际才刚透出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李金财家院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溜出来,背上挎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号背筐。 那人正是李金宝! 他脚步虚浮,显然昨夜的酒劲还没完全过去。 陈冬河如捕猎前的猛兽,全身绷紧,紧盯着目标。 李金宝顺着村后的一条荒草小沟开始往山上爬。 动作笨拙,才爬了百十步山路,就累得像头喘不上气的老牛。 跟踪一个毫无警觉,走一步喘三喘的庄稼汉,对陈冬河而言,如同儿戏。 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如影随形,借用地形和枯黄的灌木丛完美地掩蔽着身形,呼吸轻不可闻。 翻过两个馒头似的小山包,陈冬河的耐心都快被李金宝的磨蹭消磨殆尽时,对方终于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山坳口。 这地方看着是个死胡同,三面都是陡峭的石壁。 走到跟前才瞧出端倪。 紧贴崖根,竟然裂开一道两尺来宽的狭长石缝。 陈冬河伏在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眼神微凝。 这就是你们的“耗子洞”? 怪不得连村里猎户都难发现! 他瞬间想通了关窍。 这种山体裂缝,多半是地壳变动时震出来的,里面十有八九连着个干爽的小溶洞。 老林子深处,这样的地方倒也有几处。 李金宝显然塞不进那大背篓,他左右看了看,寂静的山林间只有早起的鸟雀偶尔啁啾几声。 他这才压低嗓门,冲着黑黢黢的石缝喊: “二狗!” “爹!你咋才来!再晚一天,你儿子就该饿死在这儿啦!”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响起,随即一个人影从石缝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正是李二狗! 陈冬河借着熹微的晨光看去。 这小子眼下狼狈得像被撵了三天的野狗。 头发擀毡打绺,粘着枯草泥块。 脸上糊满了黑灰鼻涕印,胡子拉碴,身上的破棉袄油腻发亮,一股子隔着七八步都能闻到的汗馊酸臭气扑面而来。 “爹!这鬼地方根本不敢出去啊!晚上那狼嚎,一声接一声,听着就在耳朵边上!” “昨儿半夜,听着有啥东西在洞口呼呼喘气,爪子挠石头声刺得我心都快跳出来!” “差……差一点啊!就差一点!要不是你儿子我机灵,知道在洞口拢一堆火……今天我娘就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李二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随即变得咬牙切齿。 “都是陈冬河那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他咋就没被烧死?!他咋就没掉山崖摔死!老天爷真是不开眼!不开眼啊!” 李金宝看着儿子这般模样,脸上青筋直跳,心里那把火更是烧得旺。 但他强忍着先叹了口气:“儿啊,先别急,那陈家兔崽子蹦跶不了几天了!爹不会让他死得痛快!要让他……让他生不如死!” “等再过些天,你大哥就该回来了!到时候让他领你走!” “爹?!”李二狗猛地抬头,眼睛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金宝狠声道:“你忘了你大哥当年为啥离村?他弄死的那娘们一家,那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他能悄没声逃出国门之外,那条路子就还在!等他回来,把你安顿好了……爹就要动手!” “我要让陈冬河那杂种眼睁睁看着他那老娘老子,他那俩姐姐全死在他面前!” “就让他一个人活着!活着慢慢熬!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等弄完了,咱爷仨一块走!过林子,去那边!总有活路!” 石缝后的阴影里,陈冬河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李二狗还有个大哥? 当年……当年那桩血案! 第134章 惊天消息 那年,周边几个屯子都传得沸沸扬扬,李家村出过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凶手下落不明,但他万万没想到竟是李二狗的亲大哥! 更没想到这头丧心病狂的恶狼还要潜回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连带着前世那扬大火的灼痛感仿佛都重新烧灼着皮肤。 对方是个亡命徒!而且就要回来了!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念头。 现在闯出去杀了这对父子? 不行,石缝后面藏着人这秘密,李金财肯定知道! 等不到人,必定会找上山。 这对父子最恶毒的计划还没告诉外人,他们死了,线索就断了! 李二狗的大哥何时回来?怎么联系?会不会把这里的事泄露出去? 这些都是悬在陈家头顶的刀! 必须全部弄干净……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这个念头在陈冬河的脑海里变得无比清晰、冷酷。 他握紧了腰间的猎刀柄。 他不是瞻前顾后的人,既然这父子三人要把他家斩尽杀绝,那他就必须先把这些毒蛇掐死在洞里! 尤其是那个潜逃在外、沾满人血的李大狗! 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但眼下,还得忍一忍。 至少得撬开一张嘴,把李大狗回来的具体时间、路线弄明白! 此刻,外头的李金宝似乎觉得不宜久留,催促道: “二狗,别的话爹回头再说!你再熬几天!爹这回是真下定决心了!” “我现在就打道回府,家里还藏着些你大哥托人指来的钱!爹这就去县城!非得给陈冬河先捅几个透心凉的窟窿!” “等他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大哥也差不多该到了……到时候……”他没说完,但脸上的狠毒让人不寒而栗。 李二狗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病态的畅快和急不可耐: “爹!到时候……到时候能不能让我动手!我要亲手打断陈冬河的两条狗腿!敲碎他满口牙!” “行!”李金宝一口答应,“你赶紧把东西搬进去,我这就走了!你大哥回来前千万别再露头!” 他说着,帮李二狗把一些笨重的粮袋卸下来塞进裂缝。 李金宝自己也准备转身离开。 他又回头看看儿子钻进去的石缝,呸地一口浓痰狠狠啐在地上,阴毒地骂道: “都是陈冬河那畜生活的碍眼!这畜生一天不咽气,老子心里这口刀就一天在剜肉!” 就在这时,他身后不到五步远的灌木丛阴影里,传出一个冰冷得像冻石般的声音: “哦?这么恨我啊?我倒很想听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让再让,换不来消停,倒是招来你们爷仨这满脑子的断子绝孙法?还想远走高飞?” “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这都是你们一家子逼我的啊!” 李金宝霍然转身,借着晨曦看清那张年轻却布满寒霜的脸时,吓得魂飞魄散,全身的血都要冻住了! “陈……陈冬河?!” 他那因为醉酒和爬山而混沌一片的大脑瞬间炸开!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瞬间的惊恐过后,他下意识地朝陈冬河身上扫去。 没枪?连砍柴刀都没一把! 再一想自己父子刚才那番密谋必然全被听去,一股穷凶极恶的血气猛地顶了上来。 这事绝不能让这小子传出去,否则他们全家都得死! “原来你都知道了!” 李金宝的声音陡地变得尖锐而凶狠,眼神里迸发出孤注一掷的凶光。 “你还知道啥?说!” 他话里是逼问,脚步却在悄然挪动,一只手哆嗦着悄悄背到了身后,摸索着腰间那把上山防身的厚背柴刀! 只要再靠近点…… “我知道的,足够你们李家爷仨蹲靶扬吃十回花生米!” 陈冬河嘴角那丝嘲讽的笑意未变,眼睛却像盯死了猎物的鹰隼。 “比如说,你儿子李大狗当年干了啥?又为啥逃命?” “比如说,他就快偷摸回来省亲了对吧?” “你们说,要是赶在他进林子之前,我就把这信儿送到该送的地方……你们李家满门忠烈,还能在那边团聚吗?” 这番话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李金宝的耳膜。 他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最后的理智被彻底碾碎。 那只摸到柴刀的手猛地用力拔出! 然而—— 就在李金宝的手刚捏住刀柄的瞬间,眼前猛然一花。 陈冬河的身体仿佛化作了一道贴地疾掠的虚影。 五步的距离,几乎是眨眼即至! 一只铁钳般的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地扣住了李金宝的咽喉。 “呃——” 李金宝刚吐出的半句叫骂被死死掐断。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传来。 他双脚离地,像只被攥住了脖子的鸡崽,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整个提离地面。 剧痛和窒息让他双眼暴突! 紧接着,没等他反应过来,陈冬河另一只手闪电般搭上了他的右肩。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节脆响在寂静的山坳里清晰炸开。 “啊!!!” 迟了半息的惨嚎这才从李金宝扭曲的喉咙里凄厉地迸发出来,比杀猪的声音还要夸张。 豆大的汗珠和生理性的眼泪瞬间糊满了他因痛苦而极度扭曲的脸。 陈冬河单手提着这瘫软如泥的老家伙,像是掂量一块待宰的肉,声音冷得掉冰碴: “问你?你这种人不到黄泉路是不会说实话的。不如……咱们玩个游戏。” 说着,他把肩上那个破旧帆布背篓解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麻袋。 袋子口扎得并不紧实,里面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嘶嘶”声! 一个细长的东西在猛烈挣扎拱动。 麻袋口被松开。 陈冬河的动作快如鬼魅,探手一抓,捏住了那东西的脑袋下方七寸处。 一条色彩斑斓,狰狞扭曲的毒蛇被他拎了出来! 三角脑袋高高昂起,颈部扩张,黄黑色的三角斑纹在暗淡晨光下格外刺眼。 蛇信急促吞吐,发出“嘶嘶”的死亡颤音! “龙……龙文蝰!” 李金宝自然认得这山里有名的毒阎王。 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完全将他笼罩,让他忘记了断臂之痛,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瞳孔因惊怖而缩成两个绝望的小点。 他终于明白,陈冬河想干嘛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剧烈哆嗦着,眼中只剩下无以复加的恐惧和绝望。 第135章 忽悠 此刻,陈冬河虽已松开钳制他脖颈的手,但李金宝的双臂关节被粗暴地卸开,如同两根失了韧性的柳条,软塌塌地垂着。 稍一牵动,剧痛便如同电钻般攫住他每一根神经,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地上的雪泥。 他瘫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刚才那股穷凶极恶的劲儿早就被极致的惶恐取代,整个人筛糠般抖着。 “冬河!冬河啊!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那个孽障儿子的错!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赔罪!” 李金宝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牙关都在格格作响。 “我代他认错!我李金宝今天发毒誓!以后绝不敢再动半点歪心思!” “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全家立马滚蛋,这辈子都不回来了!绝不再碍你的眼!” “求求你……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条老命吧!” 他一边说,一边正用那颗肿起的脑袋重重磕在雪地上,发出咚咚闷响。 他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陈冬河,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想啊……你杀了我又能怎样?不值当啊!万一……万一被人查出来,你这年纪轻轻一辈子……不就全完了?冬河,你想想,为我不值当啊!” 他语气里一半是哀求,一半是隐藏不住的威胁。 陈冬河闻言,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眼中满是刺骨的讥讽。 都到这般田地了,这老狗还敢拿话威胁他? 他抬脚,厚实的棉胶鞋底带着一股狠劲儿,狠狠踹在李金宝胸口。 李金宝只觉得五脏六腑猛地一抽,“嗷”地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像个破麻袋般向后翻滚着倒栽出去。 陈冬河随即一脚踩住他那条被卸得软绵绵的胳膊,鞋底几乎要将薄薄的棉袄碾进泥里。 同时手腕一翻,将那条焦躁不安,在麻袋里憋屈了一夜正凶性大发的极北蝰,精准地凑到了李金宝裸露的手腕旁。 冰凉的蛇信几乎已经触到他冻得发青的皮肤上。 那蛇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活物气息,被陈冬河捏住的七寸下方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扭动,蛇头闪电般往后一缩再骤然探出! “啊——” 尖锐的毒牙毫无阻碍地刺破了皮肉,致命的毒液瞬间被挤压着注入血脉深处。 陈冬河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残忍而满意的笑容。 他不慌不忙地将那因攻击而更加狂躁的毒蛇丢回麻袋,仔细系紧袋口。 这东西,或许待会儿还能派上用扬。 李金宝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杀猪般的嚎叫响彻寂静的山林。 恐惧压倒了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医院! 县城医院有那种叫血清的神药! 只要及时送到,或许还有救! 活着,现在他只想活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双臂脱臼的剧痛仿佛在极度的恐惧面前都退居其次。 他用脑袋死死顶着冰冷的雪地,拱动着身体,竟真的凭着这股疯狂劲儿,踉踉跄跄地想要爬起逃命。 可他刚挣扎着迈出一步,陈冬河的脚便如影随形地踹在他后腰肾脏的位置。 李金宝再次脸朝下重重扑倒。 脱臼的双臂像两条断木桩般,狠狠撞在雪下坚硬的地面凸起上,刺骨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瞬间发黑。 喉咙里发出的惨叫已不似人声,带着濒死般的绝望哭腔。 “老东西!” 陈冬河的声音,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三分。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李金宝油腻腻的头发,迫使那张因痛苦和恐惧扭曲成一团的老脸向上扬起,直直对着自己。 “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你和你那跑路躲进毛熊窝的大儿子,是怎么联系的?嗯?”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凿进李金宝浑浊的眼底。 “老实交代。” 他松开手,任由李金宝的头砸回雪地,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也甭瞎琢磨了。咱们这儿离毛熊那边,拢共也就一百多里地。翻过那道山梁,就是异国。” “你大儿子既然有本事跑过去安身,说不定……我还真认识几个跟他相熟的老朋友。” 他故意顿了顿,眼神似笑非笑地在李金宝脸上逡巡,才缓缓吐出几个分量极重的字:“比如……当年成功跑出去的那几个知青?” 这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李金宝耳边炸响! 他那原本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涣散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瞪,爆发出难以置信又夹杂着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精光:“你……你认识那几个知青?!” 连声音都变了调。 有门! 陈冬河心头剧烈一跳。 这事儿他确实听他爹隐晦地提过一嘴,知道当年有那么几个跑出去的知青。 但具体细节、人物关系、后续如何,他爹也是语焉不详。 他脸上却不动如山,只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高深莫测:“呵,你忘了?当年那几个知青饿得前胸贴后背,差点冻死饿死在这穷山沟子里。我们陈家屯也有两个寄住的。” “我爷爷,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猎户,心善,看不过去,暗地里没少接济他们。”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就为这事儿,我爷爷后来差点被扣上里通外国的铁帽子!” “要不是他老人家当年在队伍里流过血立过功,那几枚上头颁发的荣誉勋章替他挡下了灾祸……哼,后果你自己掂量!” 他俯身凑近李金宝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比冰雪更寒:“多余的话,还用我点明吗?老头子当年……那也是给我这个后人,悄悄留了条后路!” 他的话半真半假,刻意说得云遮雾绕,此刻却像一根最精准的鱼钩,深深钩进了李金宝脆弱不堪的心底! 什么儿子,什么大计,此刻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命金贵! 第136章 咱们还真是同路中人 李金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狂喜与激动,脸上涕泪横流也顾不上擦。 “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啦!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我们李家村那俩嫁进来的女知青,跟我关系那是顶好顶好的!” “后来我家老大犯了事,就是……就是顺着她们指的道儿跑的!” “翻过那片密林靠近界碑的铁丝网缺口,可不就是毛熊的地界了嘛!” 他急切地喘息着,眼中充满希冀:“你是不是……也是把信放在那片区域?那个废弃的……”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目光死死盯着陈冬河的表情。 陈冬河笑了,那笑容像是刀锋擦过冰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机: “哦?你也知道那片区域?看来……咱们还真是同路中人。”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刃,语速又快又冷。 “说出你放信的精确位置!就现在!跟我放东西的地方要是对不上,哪怕是方向错开三步,或者你敢耍半点花样……”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李金宝肿胀发青的手腕。 “你就安安生生躺在这儿,等着毒气攻心,然后烂在这片山里,喂林子里的野狼吧!” 疼痛、毒液的麻痹感和死亡的巨大阴影交织下,李金宝终究还是保持了他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本质。 最初的狂喜和求生本能驱使下的坦白过后,一丝冰冷的疑虑猛地从他混沌昏沉的脑子里窜出。 不对劲! 陈冬河从刚才起,每一句都是在套问细节。 难道……他是在诈我?! 这丝疑虑如同针尖般细小,却没能逃过陈冬河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陈冬河心中冷笑更甚,杀意翻涌。 他猛地回想起上辈子在监狱里,偶然看过的一则泛黄的旧报纸剪报。 那几个在当年风口浪尖上成功“出走”的知青,在中苏关系最紧张、几乎剑拔弩张的那几年里,充当了极其不光彩的角色。 他们利用当年插队时结下的旧日关系,疯狂策反边境线上那些日子过得艰难、或心有不满的当地人。 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当时不少在当地娶妻生子安了家的知青,或者和知青结合的本地家庭,都被他们拖下了水,酿成了一桩桩家破人亡的惨剧! 他当时不知为何对此事格外关注,或许是骨子里对叛徒的憎恶,还特意记下了其中几个关键叛逃头目的名字和几件骇人听闻的事迹。 他故意用一种居高临下,带着浓重鄙夷和轻微不耐烦的口吻点道: “李金宝,省省你那点算计。你们李家村窝着的那两个人,不就是当年嫁进来的女知青么?” “一个姓周,一个姓马?为了过上好日子,跑到毛熊那边后,可没少撺掇她们留在村里的男人,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害得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具体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呵呵,我就不浪费口舌点太破了。你自己心里那本账,应该比我更门儿清吧?” 他尾音微微上扬,充满了“这还用我说”的暗示。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记沉重的闷棍,彻底砸碎了李金宝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疑虑之苗。 连那几个关键女知青的姓氏,以及她们跑出去后利用男人传递消息,最终导致男人被抓甚至枪毙这种内部人才知晓的隐秘勾当都一清二楚。 陈冬河的身份还用怀疑吗? 这绝对是自己人! 而且是级别不低的“同志”! 今天这顿打,真是打错了自家人! 亏大了啊! “冬河!我的好侄儿!我的好同志啊!”李金宝激动得声音发颤,悔恨交加,“你……你早说啊!” “早知道咱们是这层关系,借我李金宝一百个、一千个狗胆子!也不敢让二狗那混账畜生去招惹你们家!” “我们村那俩娘们儿干的事你都一清二楚,那……那你自己村里的人呢?” 求生之余,他残留的一丝狡猾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还想试探陈家屯是否还有别的“暗线”,试图扳回一点筹码或者心理优势。 陈冬河直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彻底烟消云散。 上辈子那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陈家屯的知青要么回了城,要么老实本分扎根,无人参与! 他冷笑一声,语气带着被冒犯的不耐和隐含的警告: “我说李金宝,都死到临头了,你还跟我在这儿玩你试我探、步步为营的心眼儿是吧?” “我们陈家屯要有,也就我亲爷爷这一家!包括我三叔那边……” 他故意再次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深层次机密的意味,营造出强烈的神秘感和威压。 “我的级别和能接触到的核心,恐怕比你想象中要高得多。有些绝密……我知道,你这种外围的,却未必够格知道。” “你要是真那么想听,我倒是可以跟你仔细汇报汇报,不过……” 他阴鸷地盯着李金宝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度残忍冰冷的弧度。 “有句老话说得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其中利害,你这种老江湖,应该比我更懂吧?” 说最后几个字时,他那眼神陡然变得如同千年寒潭底部,冰封着万古凶物般阴森刺骨。 李金宝吓得浑身猛一哆嗦,如同被滚油烫到,脑袋摇得像狂风暴雨中的拨浪鼓: “不不不!我错了!我该死!我混账!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千万别告诉我!” 他深知这潭水的深浅,也见过太多因为“知情”而无声无息消失的人。 陈冬河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声音如同两块生铁在摩擦,又冷又沉:“废话少说!现在就给我吐清楚,你藏信的具体地点、交接方法!一个字都不许漏!” “我对你这老狐狸嘴里吐出来的东西,向来是十句最多信半句!不过——” 他话锋顿挫,目光如电般直刺李金宝眼底最深处的慌乱。 第137章 杀人诛心 陈冬河身体前倾,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别跟我瞎扯那些剪断铁丝网传递纸条之类的三流小说把戏,那纯属放屁!” “我们正经的联络通道,根本就不是那种下三滥的手法!” “你敢多说半个字的废话来糊弄试探,我现在就让你这肚子尝尝刀子味儿,直接送你上路!” 他记得那则模糊报道里隐约提到过一句:对方胆大包天,竟利用边境关卡内部某些人员传递信息! 具体是谁,用了什么方法,报道语焉不详。 但此刻,这模糊的指控就是他手里最锋利的钩子! 即便说错了也无妨。 这老东西半死不活的状态,和濒临崩溃的恐惧心理,就是他最佳的审讯砝码。 更何况,他今天,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金宝活着走出这片密林! 所有的答案,都只为了彻底掐断那条潜藏的毒线。 李金宝此刻,哪里还敢有半分怀疑和侥幸? 陈冬河连他们利用内部通道传递消息这种最核心、最机密、最忌讳的方式都准确无误地点破,这绝对是“自己人”无疑! 而且,必定是级别不低的行动人员。 他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竹筒倒豆子般将所有核心秘密和盘托出。 联络点——一棵内部做了记号的老松树下的树洞,与界碑相距五十三步。 接头暗号——一句毛子谚语加约定的敲击次数。 藏信地点——一块临近河边但早已废弃、半埋于土中的界碑石缝里。 经手人的明显特征——一个伪装成瘸腿守林人,左耳缺了一小块的中年人…… 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显然是生怕陈冬河觉得他隐瞒,或者找借口将他“处理”掉以绝后患。 毕竟,他刚才可是亲口承认了让李二狗去“办掉”陈冬河全家,这仇结大了! 而他手腕上那两个细小的孔洞,正无声地宣示着死亡的倒计时。 陈冬河眼中汹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流淌出来。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身影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投下一片充满死亡气息的阴影。 声音冷冽得如同裹挟着西伯利亚的寒流: “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现在,发发善心,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俯视着瘫软在血污泥泞的雪地里,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濒死求活希冀的李金宝,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落: “刚才我说出的那几个名字和事迹——王铁柱、刘丽芬、还有他们在毛熊那边策划的春雷行动……” “不过是我这些年暗中调查、捕风捉影抓到的几条线头罢了!猜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陈冬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雷霆震怒和无边的憎恶: “一诈之下,你们这帮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的杂碎,竟然真是板上钉钉的大叛徒!还敢背叛自己的祖国!” “什么?”李金宝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放心上路把。”他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残酷弧度,“我会挑一个恰到好处的机会,通过匿名检举,把你交代的这些卖国铁证,一丝不差、原原本本地送到对岸边防部队首长的办公桌上!” “相信我,他们对这些功劳——会非常非常、非常感兴趣!”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冰针:“顺着你李金宝这条藤,功劳簿上的名字一个个摸过去,把你整条线上的耗子连窝端了!” “你那个寄予厚望,以为能光宗耀祖的大儿子,估计也就顺藤摸瓜……永远回不来了吧?” “哦,对了,李老狗,你大概还不知道?”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脸上露出近乎狰狞的恶意。 “我听说啊,早年成功跑到毛熊那边的几个前辈日子过得……啧啧啧,可不怎么样。” “当叛徒的,不管是在咱们华夏还是毛熊那边,都是三等臭虫,被所有人戳脊梁骨!” “你们啊……”他轻蔑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人家用完就嫌脏,随手扔掉的抹布罢了!” “你……你……你一直都在耍我?!”李金宝如遭万钧雷霆轰顶。 那双浑浊的老眼先是茫然、呆滞,仿佛听不懂这致命的嘲讽,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彻骨的怨恨和无边的绝望瞬间吞噬。 他猛地昂起头颅,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拉长变调的嘶吼:“陈冬河——我日你八辈祖宗!!!” “没错!”陈冬河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如盛夏骄阳,却带着西伯利亚冰原般的寒意:“我就是在耍你!从头到尾,都在耍你这条又蠢又毒的老狗!” “不过,真得谢谢你,谢谢你怕死怕得这么利索,这么轻易就把藏着掖着的那些宝贝从你这老狐狸嘴里套了出来。” 他冷冷地看着在地上徒劳扭动挣扎的李金宝,如同看一只渺小的虫子。 “你放心,等你咽了气,我会把你这一身皮肉骨头,布置得妥妥当当。” “保证让任何人看了,都只会摇头叹你一声倒霉,是个被山里的毒蛇咬死后,又被野兽啃了的短命鬼!” “绝想不到……是老天爷开眼,借着咱的手,收了你这人渣!” 李金宝还想发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陈冬河却已闪电般一脚踏下。 厚实的棉鞋底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踩在李金宝拼命梗起的喉咙上,将他所有疯狂的咒骂和惨嚎都无情地踩回了胸腔深处! 同时,陈冬河弯腰,动作流畅地从雪地里捡起李金宝掉落的那把磨得飞快的柴刀。 这把李金宝专门磨好带来准备行凶的凶器,此刻阴差阳错地成了终结他自己的送葬之物。 “从你对我家人动杀心的那一刻起,你的下扬就早已注定。” 陈冬河目光冰冷如刀,声音却平静得如同诉说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他手腕翻转,锋利的柴刀在惨淡的阳光下掠过一道冰冷的寒芒,毫不费力地划开了李金宝那身,早已被汗水和雪水浸透的厚棉袄。 第138章 李二狗!你爹没了! 紧接着,他清晰地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松,一股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洪流冲破束缚,汹涌地往外倾泻…… 他能“听到”那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咝咝”声! 陈冬河这才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踩在喉骨上的脚。 李金宝借着最后的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猛一下撑坐起来。 他恐惧到极点地低头看去——肚脐眼下方,一道足有半尺长的狰狞豁口,如同饥饿怪物的嘴巴般咧开着。 粉红色的肠子和着暗红的血水正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那画面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 极致的恐惧彻底淹没了痛觉神经。 他竟然下意识地伸出那只因为脱臼而只能小范围移动的手,徒劳地想把那些滑腻温热,还在蠕动抽动的内脏塞回那不断涌出血沫的伤口里去! 喉咙里只能发出如同地狱恶鬼般,断断续续的嗬嗬哀嚎。 血沫子不断从嘴角溢出。 陈冬河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边的垃圾。 他转身,大步朝着那道藏着李二狗的狭窄山坳裂缝方向走去。 步履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轻松。 走出几步,他脚步微顿,头也没回,只留下了一句轻飘飘,却比这隆冬风雪更刺骨的话音,飘散在空旷的死寂山林中: “我走慢点,等等你儿子。你们父子俩黄泉路上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魔鬼!你……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活魔鬼啊!!!” 李金宝用尽生命最后一丝气力,向着陈冬河模糊的背影发出了这世间最凄厉,最绝望也最无力的诅咒! 无边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吞没。 恨自己为什么猪油蒙了心要去招惹这个煞星。 恨自己为什么忘了大儿子李国栋一次次来信里的千叮万嘱: “爹,千万守好家底!低调!蛰伏!等我站稳脚跟,一定风风光光接你们出来……” 可现在,全都毁了! 就为了给那个不成器的孽障李二狗报仇,把他经营半生,寄予厚望的一切,连同自己的老命,都葬送在了这座荒山! 他只能僵硬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滚烫的生命随着那不断涌出的温热内里。 随着体力的飞速流逝,一点点走向冰冷,走向永恒的黑暗…… 就在意识彻底模糊,以为自己将在一片冰冷的死寂中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时候,不远处枯败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清晰的,令人汗毛倒竖的窸窣声。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李金宝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抬起沉重的头颅望去。 在昏暗交错的光影里,两盏幽绿得如同磷火,深陷在凹陷眼眶里的“灯笼”缓缓亮起。 没等他浑浊的脑子分辨出那是什么,一股浓烈的野兽腥臊气味扑面而来! 嗷呜!!! 一声带着饥饿和不耐的嘶哑低吼响起。 紧接着,一道瘦骨嶙峋却气势凶悍的灰色身影猛地从枯草丛中蹿出。 那是一条体型不算巨大、但前腿跛了的独狼。 它贪婪地盯着地上那摊冒着热气,散发着浓烈血腥和内脏甜腥气息的“盛宴”,深绿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它低吼一声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用那口带着碎肉的黄牙,野蛮地撕咬着,吞咽着李金宝散落在地上已经开始失去活性的肠子和内脏,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吞咽和吮吸声! 李金宝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 求生的本能是如此的脆弱不堪。 双臂脱臼无法挥动,剧烈的内出血又让他无力反抗,只能用还能动弹的双脚在冰冷的雪地上徒劳地、痉挛般地乱蹬乱踹。 在饥饿的独狼面前,这点微弱的挣扎甚至连骚扰都算不上,反而像是引起了猎物未死的挑衅。 独狼显然饿极了,风卷残云般吞吃吞咽了一部分内脏后,才满足似的舔了舔沾满血污的利齿和吻部。 那幽绿贪婪的眼珠子,这才意犹未尽地缓缓转过来,彻底锁定在伤口还在微弱起伏、尚有一丝气息的“主餐”身上。 它低伏身体,喉咙深处滚动着威胁的呜噜声,后肢猛然发力—— 噗嗤! 锋利的獠牙如同两把弯刀,狠狠撕咬在李金宝那依旧敞开的狰狞伤口边缘。 嗷——嗬嗬—— 更加凄厉,超越了人类极限的痛苦惨嚎,再次撕裂了这片笼罩着死亡与恐惧的山林寂静。 那是生命被活活吞噬,肢解时发出的最后绝响。 陈冬河站在不远处的山脊背风处,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那血腥而残酷的一幕。 嘴角终于牵动,扯出一丝比西伯利亚寒风更冰冷的弧度。 “活该!” 上辈子那七年刀口舔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涯,早已将他的心肠淬炼得坚冷如铁,对生命的流逝,他早已麻木。 此刻,那冰冷的眼眸深处,只有即将彻底了结仇怨的冰冷煞气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的沉静。 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沿着山脊大步走向山坳深处,那目标清晰得如同磁石。 该知道的信息,已经到手。 李二狗那个所谓逃出生天,在毛熊地界成了人物的大哥李国栋? 有了李金宝临死前吐出的这些致命情报,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 从中苏关系彻底破裂、对峙进入白热化后,两边的边防部队都在日夜不停地清剿内部的蛀虫。 他陈冬河无意也无兴趣卷入这种滔天漩涡。 但利用它的力量和规则,毫不费力地将仇敌送入万劫不复之境,却是此刻最完美、最不留后患的选择。 他沿着崎岖的小路走进山坳,脚下积雪踩得吱嘎作响。 目光锐利如鹰,最终牢牢锁定在侧前方那道极为隐秘,仅容一人勉强挤过的幽暗山体裂缝上。 一丝残忍而讥讽的笑意爬上陈冬河的嘴角。 他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确保声音能清晰无误地送入那道裂缝的深处。 然后,他对着那仿佛吞噬光线的幽暗洞口,气沉丹田,用一种异常清晰、冷酷,带着山鸣谷应般回响的腔调,朗声宣告: “李二狗!你爹没了!” 第139章 大仇得报 正蜷缩在洞内深处,狼吞虎咽啃着李金宝刚送来不久的一块熟肉的李二狗,猛地一哆嗦。 手里的肉“啪嗒”一声掉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先是茫然地愣了两秒,随即才反应过来这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惊恐地望向洞口方向。 刚才他还怀疑是自己饿昏了头出现了幻听。 但现在,洞口光线一暗,那个如同噩梦般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那里! “陈……陈冬河?!” 李二狗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子,脚下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凹凸不平的洞壁上,退无可退。 陈冬河已然踏入这山体裂缝。 果然如他所料,裂缝深处连接着一个天然溶洞。 面积不小,洞内空气流动,带着隐隐的风声,显然还有其他隐秘的出口或裂缝通往外界。 他往前踏了两步,手中那把沾着李金宝血迹的柴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直指李二狗。 “狗东西,”陈冬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滔天的杀意,“想好怎么死了吗?是让我把你剁碎了喂狼,还是……给自己来个痛快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 “顺便告诉你一声,你爹……可能还没断气。毕竟,外面的野狼最喜欢把人当两脚羊。” “它们吃东西有个习惯——先掏肚子,吃内脏。这会儿,他大概正看着自己的肠子被狼啃呢!” 李二狗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村里耀武扬威的时候。 他色厉内荏地指着陈冬河,声音尖利却颤抖: “我……我警告你!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我爹饶不了你!” “刚才你说的那些屁话,我……我就当没听见!你……你现在滚蛋,我保证以后也不找你麻烦!” “我……我过几天就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陈冬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二狗,我刚才喊你的时候,你是聋了还是傻了?我说的是——你爹没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刀。 “换句话就是,你爹李金宝,已经死了!被我亲手送上路的!这难道还不足以表明我的态度吗?” 李二狗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彻底麻了。 等他迟钝的脑子终于消化掉这恐怖的信息时,陈冬河已经近在咫尺,两人四目相对。 陈冬河眼中翻涌的,是李二狗无法理解,沉淀了前世今生的刻骨恨意。 上一世,就是这个畜生害得他家破人亡! 等他历尽艰辛归来,仇人却早已因其他罪行锒铛入狱。 迟来的正义,还能算是正义吗? 那种无法亲手复仇的憋屈和遗憾,如同毒蛇般啃噬了他无数个日夜。 如今,苍天有眼,让他重活一世! 曾经的血债,他要这畜生百倍千倍地偿还! 李二狗被陈冬河眼中那实质般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想往后缩,可冰冷的洞壁死死抵住了他的退路。 他声音抖得几乎不成句子:“你……你别乱来!你……你知道我大哥吗?我大哥……他……他几年前就去了那边!” “要……要是让他知道你杀了我,杀了我爹……他……他一定会杀你全家!” “我大哥……他……他手上有人命!弄死你们……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你……你最好掂量掂量!” 陈冬河没想到李二狗死到临头还敢搬出他那个“大哥”威胁,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诡异。 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你的好大哥?那个跑去给毛熊当狗腿子的?我早就问过你爹了。” “怂恿他跑路的,不就是当年受不了苦,当了叛徒的那几个知青吗?那些人,现在都是毛熊养的狗!” 他俯视着李二狗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声音越发冷厉,带着一股如同实质一般的杀气: “所以!你爹和他们的联系方式,包括藏信的地方,我全都问出来了。” “你说,边防部队要是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收拾他们?就算你那个好大哥命大,能跑回李家村……” “这大雪封山的老林子,弄死个把人,丢去喂狼,谁知道?” 他缓缓举起柴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至于你……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放放血。这山里的狼群,饿了一个冬天,闻到血腥味,你说它们多久会到?” “它们会先咬开你的肚子,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肠子被拖出来……这种滋味,你想尝尝吗?” 李二狗全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没等他再发出任何声音,陈冬河出手如电,只听“咔嚓”两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李二狗的双腿膝盖关节已被干净利落地卸掉! “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 陈冬河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光线中。 他有一句话没说—— 人肚子被划开,只要不伤及主要内脏,能清醒地活很久很久。 仅仅过了十几分钟,溶洞里李二狗持续不断的惨嚎声戛然而止。 他听到了洞外由远及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声! 他吓得屎尿齐流,拼命想爬过去点燃洞口的柴火垛驱狼。 可手脚关节被卸,连手指都无法弯曲,只能像条蛆虫般徒劳地在地上扭动。 就在这时,一个沾着雪沫和血迹的狼头,猛地从狭窄的洞口探了进来! 幽绿贪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洞内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猎物”。 李二狗与那狼眼四目相对,发出了人生最后一声绝望到极致的尖叫。 嗷呜!!! 那头狼确认没有危险,低吼一声,敏捷地钻了进来。 紧接着,洞外传来更多兴奋的狼嚎。 第二只、第三只…… 饥饿的狼群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入了这血腥的巢穴。 更加凄厉、短促、夹杂着皮肉撕裂和骨骼碎裂声的惨嚎,在溶洞中疯狂回荡。 然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彻底消失,只剩下令人头皮发麻的撕咬和吞咽声。 第140章 这血仇,非报不可! 听着里面传来的最后声响,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 “活该!” 正如他所料,下午三点多,李家村方向的山路上,急匆匆赶来十几个人。 都是李家村的壮劳力,个个脸色凝重,手里拿着钢叉、铁锹、柴刀。 为首的正是李金财。 他身边跟着两个背着老套筒的村民。 他们目标明确,径直朝着发现李金宝尸体的山坳方向狂奔。 当看到雪地上那一片狼藉、只剩下些许碎布和啃噬过的残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金宝叔?” 一个年轻后生声音发颤地问。 没人回答。 李金财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看着雪地上那件熟悉的,沾满血迹和污泥的棉袄碎片,他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 他强撑着站稳,顾不上悲痛,血红着眼睛,狠狠一挥手,嘶哑着嗓子吼道:“走!去山坳那边!” 他大哥进山是为了给二狗送吃的。 如果山坳那边没事…… 如果二狗还活着…… 他心中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 后面的人不明所以,但看李金财这副模样,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急忙跟上。 李金财耳朵里灌满了那密匝匝,瘆人的狼嚎声,心头那点侥幸被瞬间撕得粉碎。 他双眼霎时赤红,脸上血色褪尽,变得一片死灰。 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给我……给我把洞口堵死!我要这群畜生……活活憋死在里面!” 直到此刻,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逃命的村民才恍然大悟。 李金财发疯似的往这跑,原来是因为狼窝在这儿! 方才的惊慌失措仿佛有了着落点,众人立刻抄起家伙什往前拥去。 嗷呜—— 凄厉的叫声伴随着腥风扑出,山体那道黑黢黢的裂缝里,猛地蹿出两道灰影。 那是两只壮硕的公狼,獠牙外呲,喉咙里滚着低沉的呜咽,幽绿的狼眼里凶光毕露,死死盯着逼近的人群。 未等李家村的人冲近,更多的灰影从那窄缝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挤。 一只、两只…… 很快,黑压压二十几匹狼呈扇形散开,将洞口拱卫住。 更让人心胆俱裂的是,好几只狼嘴角还沾着暗红的血痂,粘在灰黑的皮毛上,刺目惊心。 “二狗……我的二狗子啊……” 李金财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不需要任何证据了,眼前这景象就是最残酷的宣告,他那躲进山洞的大侄子,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从小爹娘早亡,全靠大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长大,长兄如父的情分刻在骨子里。 大哥唯一的儿子李二狗,在他心中,那就是另一个儿子,甚至比自己亲生儿女都看顾得更重。 因为那是大哥的根! 二十多头恶狼近在咫尺,散发出的腥臊味和嗜血气息,让所有村民头皮发炸。 堵洞? 谁还敢想! 逃命都嫌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跑哇!”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轰然炸开,掉头就往山下没命地狂奔。 几个同宗后生眼疾手快,连拖带拽把失魂落魄的李金财架了起来。 都是老李家一个祖宗传下来的血脉,眼看着他落在后面喂狼,良心上过不去。 狼群见人群溃散,发出兴奋的嚎叫,后腿蹬地就要追击。 落在最后面两个拿着老套筒的青壮,牙关紧咬,硬着头皮回头,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砰! 震耳欲聋的炸响声在山林间回荡开来,老套筒巨大的动静惊得林鸟扑棱棱乱飞。 喷出的铁砂子带着啸音扫向狼群,跑在最前的几匹狼惨嚎一声,身上顿时多了些血窟窿。 虽不致命,却有效迟滞了狼群追击的速度。 趁着这片刻混乱,李家村的人才算摆脱了狼吻,一个个瘫在林子深处,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后来去收拾李金宝尸骨时,更是凄惨,不忍细看。 几口粗气喘匀,李金财血红的眼睛里重又凝聚起骇人的凶光。 他心里翻腾着疑问。 那山缝位置隐蔽,洞口窄小,他亲口叮嘱二狗要在洞口燃火防备狼群…… 难道是二狗在里面饿极了,出来找吃的挪开了火堆? 可无论如何,里头那群畜生就是杀了他大哥和大侄子的罪魁! 这血仇,非报不可! 他猛地站直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挨个扫过村里这些惊魂未定的青壮后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大伙儿都看见了!那狼窝里藏了少说二十几条饿狼!见了人血的畜生最凶残。” “今个儿能撕了李金宝和二狗,明个儿就敢闯进咱们李家村!” “想想你们家里的老小婆娘娃子!夜里躺在炕上,听着狼进院叼娃娃的惨叫,你们睡得着吗?”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厉:“这群狼不除,咱村永无宁日!必须灭个干干净净!我李金财今天豁出去了。” “谁要是有种,带人把这群畜生连窝端了,一个不留!我私人掏腰包,一百块,绝不食言!” 一百块! 这数目砸得人脑袋嗡嗡响。 这年头,一个壮劳力累死累活干一年,除去口粮也未必能落下这么多钱。 不少人眼里立刻闪过贪念。 可再一想到那二十多双绿幽幽的狼眼,那喷着热气的獠牙,那瞬间能把人撕碎的爪牙…… 刚刚燃起的一点血勇瞬间被冰水浇透。 “村……村长,不是俺们怂啊!”一个后生哭丧着脸,“二十多匹狼啊!咱们手里就两把老掉牙的老套筒,装药都费劲,火力不够!” “真要是有几杆三八大盖硬家伙,兄弟们兴许还能搏一搏……” “就是就是!”立刻有人附和,语气里透着躲闪和推脱,“这跟拿自个儿命填坑有啥区别?谁家命也不是大水冲来的啊!” 谁也不是傻子。 李金财如今是痛失至亲,怒火攻心才发此悬赏。 等狼群真灭了,他认不认这笔账另说。 拼死拼活打回的那点狼皮狼肉,分到每人头上才值几个? 万一把小命搭进去,像李金宝那样…… 一想到李金宝的下扬,所有人都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这时,人群后面响起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看村长你还是趁早去公社报备,找专门的林业队或者民兵来吧!咱们村本来不是还有几杆好枪么?都去哪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李国栋,李雪的大舅。 第141章 大舅来了 他爹当年从打过小鬼子的队伍上退下来,原本在陈家屯当生产大队长干得风生水起。 就因为李家村年年交粮拖拉、推三阻四,被乡里主任一怒之下调来李家村整治生产。 老爷子雷厉风行,硬是靠着一股铁腕和在村里人丁兴旺的儿子们,把李家村的生产给抓上去了。 可这也彻底得罪了李金财这个原先在李家族里说一不二的地头蛇。 李金财一看是李国栋,脸瞬间黑得像锅底,拳头攥得咯咯响: “李国栋!你少他妈在这说风凉话!这关系到咱们李家村几百口子的生死!” “狼群要是真进了村,你们兄弟几个拖家带口跑回你们陈家屯躲着倒是轻巧!” “我们这些根在李家村的老少爷们咋办?!” “你爹现在也就是个闲在村里的老头儿,算哪门子大队干部!哪凉快哪待着去!” 这俩人的梁子结得深。 当年李国栋家老爷子抓生产时,揪住了李金财在公粮账目上做手脚的把柄,捅到了乡里。 奈何李金财在村里势力盘根错节,上面一时也动他不得,事情就糊弄下来拖到了现在。 李国栋嘴角一撇,露出个冷森森的笑:“好,好,我多余放屁!反正要送死的又不是我。” “狼成精了群,山君都绕着走,你们还想拿棍子去捅狼窝?真当自己人手一把五六半冲呢?” 说完,他看也不看气得浑身发抖的李金财,扭身分开人群,大步流星走了,连背影都透着不屑。 被李国栋这么一搅和,再加上对狼群天然的恐惧,李家村最终也没人敢响应李金财的悬赏。 日头还没完全沉下去,整个村子就已经死寂一片,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房顶上连炊烟都稀稀拉拉。 狼就在后山啸聚,谁知道这帮见血的畜生夜里会不会溜下来? 没人敢拿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赌。 李国栋回到自家那宽绰的大院,院子里兄弟们正跟着老爷子收拾农具。 他把山上的情形和村口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他爹,那位打过小鬼子的老爷子,穿着半旧的干部服,叼着旱烟袋默默听完,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灰,开口了。 “老大,你去。去一趟陈家屯,看看那叫陈冬河的后生。雪丫头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我听说这小子……有点能耐?耳听为虚。” 李雪的四个舅舅听说外甥女有了心上人,都争着抢着要去“把关”,被老爷子一句话按住了。 “都去像什么样子?当咱们老李家去抢亲?老大跑一趟就够了,探探虚实,记着分寸,别让人说闲话。” 夜色渐浓,山风裹着寒意。李国栋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踏着积雪,走向山脚另一侧的陈家屯。 “大舅?你咋来了?” 李雪惊喜的声音在村口响起,像是一串银铃铛,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清脆。 今晚她爹娘担心得坐不住,一听说冬河哥进山还没回,硬是拉着她守在村口张望。 没想到冬河哥没等来,倒把大舅等来了。 李国栋也有些意外。 没承想刚到村口就看到了自家宝贝外甥女,旁边还站着陈大山两口子,像是在等谁。 心里那点猜测立刻坐实了——八成就是在等那个进山没回的陈冬河! 他没露声色,反手从背后背着的结实篾条背篓里往外掏东西。 半斤厚厚膘的肥猪肉,油纸包着,接着是沉甸甸一个小布袋,估摸有三十来斤棒子面,最底下还有一卷崭新的靛蓝土布,瞧着有半尺来宽。 “雪儿,”李国栋把东西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歉意,“这段日子村里事杂,又赶上调地,忙着拾掇家里的活计,来少了。” “这肉拿回去熬点油,面给你爹娘贴饼子。布……看着颜色衬你,扎俩头绳挺好。” 他没有直接把布塞给外甥女,意思很明白,这是给她爹娘贴补家用的,也是份情面。 “大舅你太破费了!”李雪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更盛,“我在村里好着呢!有爹娘疼,现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家!” 她挺起胸脯,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我有四个顶顶厉害的大舅呢!” 李国栋忍不住乐了,粗糙的大手习惯性地想揉揉外甥女的脑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收了回来。 他的眼神却忍不住瞟向旁边沉默抽着旱烟的陈大山,心里琢磨着,这陈家小子到底是进山打猎,还是……真出了岔子? “国栋兄弟,来啦!李大叔身子骨还好吧?” 陈大山听到动静,一瘸一拐地紧走几步迎上来,从上衣口袋珍重地摸出两支卷好的纸烟。 他平时只抽便宜烟叶子,这纸烟是儿子买回来孝敬的,他自己舍不得抽,专门留着待客。 “大山哥!” 李国栋赶紧接过烟,动作麻利地划着火柴,先给陈大山点上。 纸烟细长的烟身袅袅升腾着青白的烟雾。 他深吸一口,暖意在肺腑间散开。 “托您的福,我爹身子骨硬朗着呢!就是土地刚包产到户,他这老生产大队长一时闲得慌,有点不得劲。” “琢磨着是回陈家屯还是留在李家村那块地。” “乡里主任倒是说了,李家村的地,我爹的功劳摆在那儿,有我爹一份。” 两人就着烟头微弱的火光和冷清的月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收成和村里的变化。 气氛不算热络,却也有些老交情的熟稔。 李国栋终究没忍住心里的疑惑,借着换气的间隙问道: “大山哥,嫂子,今儿是啥日子?你们咋都在这村口站着?天寒地冻的,别冻着雪丫头。” 陈大山深深叹了口气,满是愁容地望着漆黑的山影: “唉,别提了!还不是我家那小兔崽子!本来说好今儿不去打鹿,就进山摸摸道儿,踩踩点,天擦黑肯定回来。” “这可倒好,月亮都快挂中天了,影儿还没见着半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王秀梅在一旁搓着冻得通红的手,也跟着埋怨,语气里却半是担忧半是骄傲: “就是!以前愁他游手好闲,打架惹祸,现在倒好,愁他太能干!” “三天两头钻老林子,弄回那些大家伙来,吃肉都腻得慌,换钱倒是不少……” “可我这当娘的,一天不见他平平安安从山里出来,这颗心就悬着落不了地啊!” 李国栋默默听着,心里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陈冬河印象好了一些。 能吃苦,有胆识,顾家,这是难得的本事。 可一想到他把自家水灵灵的外甥女勾了去,那点欣赏又变成了老父亲般的不爽快。 正要顺着话茬问问这小子平日的为人…… “冬河哥!是冬河哥回来了!” 李雪突然指着远处的山路喊了起来,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雀跃。 她下意识就想冲过去。 第142章 活该倒霉 今天还是毛月亮,朦朦胧胧的光线能照出模糊人影就不错了。 村口几个人眯着眼使劲往山道那头瞧,影影绰绰似乎真有一团巨大的黑影在缓缓移动,伴随着一种沉闷的拖拽声。 陈大山瘸着的那条腿似乎都轻快了,二话不说就往前疾走。 王秀梅更是心急,早就拔腿小跑起来,嘴里念叨着: “这孩子……可算回来了……” 李雪也想跑过去,胳膊却被李国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 “雪儿!”李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姑娘家家的,稳重点儿!” “你姥爷要是瞅见你这样毛毛躁躁,心里能舒坦?”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心气高的爹。 当年老爷子对小妹,也就是李雪她娘最不满意的一点,就是太“上赶着”,缺了女儿家应有的矜持,结果毁了一生的幸福,日子过得如此艰难。 李雪脸一红,立刻明白了大舅的意思。 姥爷脾气倔,最看不惯女孩子“没规矩”。 冬河哥……他是顶顶好的。 自己就是……就是忍不住嘛! “我知道了,大舅。” 她低声应道,有些委屈地垂下头,目光却黏在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李国栋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老李家的闺女,咋偏偏都这副性子?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移动的巨大黑影走去,李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一步、两步…… 距离迅速拉近。 夜色中,那庞大黑影的轮廓愈发清晰。 李国栋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停住。 他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旱烟也忘了抽,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陈冬河弓着背,套着厚厚的棉绳绊子,正一步一个深坑地在雪地里奋力前行。 他身后拖着的那个巨大爬犁上,竟然倒卧着一只比村里最壮的黄牛还要大上不止一圈的庞然巨物! 灰褐色的皮毛在月色下泛着幽暗的光,粗壮的犄角支棱着,如同两柄森然的长枪,长长的脖颈无力地垂下,沾着血污和冰碴。 这分明是……犴达罕? 而且是头巨大的母犴达罕! 少说一千四五百斤! 他被这远超想象的猎物震得心神摇曳,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爬犁后面,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这一看不要紧,他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 在那巨大的驼鹿蹄子旁边,竟然还捆着两只体态修长,毛色花狸斑斓,即使在昏迷中也透出凶悍气息的大猫! “猫……猞猁?!” 李国栋失声惊叫起来,打破了雪夜的沉寂。 这深山里的二大王,猎人都绕着走的狠角色! 他年轻时跟着村里的老猎户钻山,远远见过一次。 那种冰冷的,充满暴虐的眼神让他记忆犹新! 陈大山两口子和李雪也循着他的惊呼围了上来,都被那两只猞猁吸引了目光。 这两只猛兽虽然死了,但那华丽繁复的皮毛,那种天然的威猛姿态,仍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 陈冬河费力地停下爬犁,大口喘着粗气,口鼻喷出的白雾在寒夜中格外醒目。 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被冻得有些发白的牙齿,解释道: “可不是嘛!本来好好的踩点,偏让这两个不开眼的给盯上了,一路跟贼似的缀着我。费了点手脚才收拾掉。” 李国栋几步抢上前,凑近了仔细打量那两只猞猁。 一只公的,明显是眉心开了个枪眼。 视线移到那只大母猞猁时,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只母兽身上几乎找不到别的伤口,致命的只有一处—— 从咽喉至胸腔,一道皮肉翻卷、长达近尺的恐怖刀口! 切口干净利落,深可见骨,显然是瞬间毙命! “这……” 李国栋猛地抬头,灼灼目光射向眼前这个喘着粗气,身板厚实的年轻后生,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山里二大王,凑成了对子,那是连独狼群都敢硬冲的凶物!花豹子碰上了,都得老老实实绕道走!你……你一个人?” 陈冬河迎着李国栋审视的目光,咧了咧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随意,却又透着一股年轻猎手特有的自信: “运气好!也不知道这俩玩意儿是不是饿昏头了还是发了疯,死盯着我不放。” “我爹说得对,或许我就是个天生的猎手命。” 他顿了顿,指了指那只母猞猁。 “这大家伙,想扑我,结果扑了个空,我反手就一刀,没想到直接开了膛。” 他这话半真半假,故意说给李国栋听的。 李国栋依旧死死盯着那道致命的刀口,想象着那电光火石间,在深山雪地直面猛兽时的凶险与果决。 这绝不是光靠运气能办到的! 如果这小子是针对自家外甥女儿好,也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 陈大山瞅着李国栋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半张着合不拢的模样,胸口那股得意劲儿直往上顶,热烘烘的。 这可是他老陈家的种! 不但把山里人提起来就后脊梁发凉的“二大王”猞猁给撂倒了,更猎到了这么大一头犴达罕! 李国栋这副活见了鬼的表情,比喝了半斤烧刀子还让他浑身舒坦。 这头倒卧在爬犁上的巨兽,骨架撑开像座小肉山,皮毛上还挂着霜花,保守估计也得有千五百斤! 拖进村这一路,得引来多少眼珠子? 多少倒吸凉气的啧啧声? “国栋,”陈大山脸上褶子都笑开了花,藏也藏不住,“走,家里说去!外头这风跟刀子似的,再杵一会儿脚指头都得冻掉喽!” 李国栋像是被这一嗓子从梦里拽醒,猛地吸了口冷冽的空气,呛得咳了两声。 他眼神复杂地在驼鹿庞大的身躯和两只死透了的猞猁间来回扫,又是眼热又是不敢信。 那可是犴达罕啊! 肉听说大补,鹿角更是值钱的药材,金贵得紧! 他二话不说,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撸起破棉袄的袖子,露出精瘦的胳膊,上前就抓住了爬犁上的一根粗绳套。 几人合力拖拽着这庞然大物,雪橇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吱嘎的呻吟。 第143章 传递消息 隔壁刘大婶刚把门推开条缝,借着月光,猛地瞧见院墙外堵着个黑黢黢的巨影,轮廓比牛犊子还要壮上两圈不止! “娘哎!” 她一声惊呼,魂儿差点飞出去,连退几步,后背“咚”地撞在冰冷的门框上,这才看清那巨物是被人拖着走的爬犁。 借着朦胧的微光,终于分辨清楚——那是头从未见过的怪模怪样的大鹿! 旁边还摞着两只毛茸茸、尾巴短粗的东西! “二……二大王?!” 刘大婶舌头都打结了,声音发颤。 她认得猞猁! 这玩意儿在山里是出了名的凶残诡诈,来去如风,落单的人撞上它,能囫囵个逃回来的都没几个。 老猎户都说它是个天生的杀星,要不是个头比老虎小点,指不定谁更厉害呢! 可现在,陈冬河这娃子非但打死了猞猁,还一箭双雕! 这东西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据说在城里能换好几百块! 那大鹿就更别提了,光这身肉,该值多少钱?! 供销社里正经鹿肉放在平时至少都得卖一块五一斤! 眼下寒冬腊月的,猪肉价格都猛涨,这更稀罕的鹿肉怕不是得两块往上了。 刘大婶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发花,喘气都不匀了,扶着门框的手直哆嗦。 陈冬河闻声回过头,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刘婶子,惊着您了没?进山踩点运气好,撞上这大家伙,顺带把那俩祸害也收拾了。省得它们再进村祸害牲口!” 刘大婶木木地点着头,好半天才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棉裤上的雪粉簌簌往下掉: “我的老天爷!冬河啊,你这、你这是抱了金娃娃回家啊!祖坟冒青烟了这是!” 陈冬河只是笑笑,没再言语,肩膀一沉,使劲一拉绳套,沉重的爬犁碾过门槛,拖进了自家院子。 两家本就是紧挨着的邻居,刘大婶那一嗓子动静不小,附近几户人家的灯都亮了起来。 好奇的左邻右舍披着露絮的旧棉袄,裹着灰扑扑的围巾,吸着鼻子缩着肩膀,循着动静,拎着煤油灯就聚到了陈家低矮的院门口。 尤其是那头小山似的驼鹿,引得一片惊叹声。 “老天爷!居然是鹿!” “这么大的个头!怕不是得有上千斤!” 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借着昏暗的光线,端详着那粗壮得吓人的脖子、枝桠般张扬的角冠,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异。 “是犴达罕吧?这大犄角……看着都吓人!” “瞅这架势,八九不离十了!就是犴达罕!” “嚯,这么大的可少见!怕是成精了都!” “冬河小子……真能耐了,了不得啊,真是了不得……” 陈冬河把猎物卸在院子当间,暂时没动手拾掇。 他心里早盘算好了,明天一早先去县城送二姐陈小雨上火车站报到,回头就直接找奎爷出手。 这天寒地冻的时节,驼鹿一夜就能冻得梆硬,像块大石头。 他倒是闪过一念,留下点肉等年根儿底下卖高价。 毕竟,眼瞅着肉食一天比一天紧俏,价格是噌噌往上涨。 包产到户后,不少人家都掰着手指头算计着粮食吃到麦收,肚子里早就缺油水了,城里闹腾得更凶。 肉联厂肯定也顶着老大压力。 不过卖给公家能得几个钱? 他陈冬河心里要价可高,更指望借这个机会,看能不能给二叔也踅摸个城里的铁饭碗回来。 这才是大头! 至于李国栋,他今天跑这一趟,主要是来看望外甥女小雪,顺道也想跟陈冬河聊聊李家村刚出的一桩大事。 围坐在烧得滚烫的炕头,王秀梅麻利地找出几个擦得锃亮的罐头玻璃瓶,拔掉塞得严实的玉米芯塞子,倒上滚烫的开水。 家里搪瓷茶缸就两个,不够用,这罐头瓶子才最普遍。 李国栋端起烫手的玻璃瓶,凑到嘴边“滋溜”灌了一大口,咂摸咂摸嘴,脸上显出惊讶:“哟?嫂子,水里还给放了糖精?” 这年头,正经白糖可是稀罕物,糖精水也是难得的甜头。 王秀梅笑着点头,把暖水瓶放回炕沿底下: “一点糖精水,润润喉。国栋你来得正好,待会儿家里吃饭,你跟你大山哥好好唠唠,你们哥俩可有日子没见了。” “这晚上黑灯瞎火的,雪又大,路不好走,就别回去了,不差这一宿!” 她心里雪亮的很。 李雪这懂事闺女她早就认准了是自家未来的儿媳妇,这孩子自个儿也点了头。 亲家舅舅登门,那就是尊客,必须得招呼周到了,不能怠慢。 李国栋连忙摆手,身子往后缩了缩:“嫂子你甭忙活!这年月,谁家粮食都不宽裕,我这来串门哪能端你们饭碗?” “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寻冬河说道个事。我们村今儿可出了档子……嘿,说奇事都是轻的,是天大的晦气事!” 接着,他就把李金宝和李二狗这对爷俩,怎么在山里喂了狼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抖搂出来。 说到李金宝揣着干粮摸黑进山找儿子,结果父子俩一道儿喂了狼群,最后连囫囵尸首都找不回来时,他自己也忍不住从鼻子里嗤笑一声: “李金财他们那一支啊,打根儿上就没几个好东西!” “尤其李金宝,自己就是个好吃懒做,偷鸡摸狗的二流子,他那宝贝儿子李二狗,学了个十成十!” “嘿,这下倒好,爷俩手拉手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黄泉路上倒是不孤单!” “李金财那老抠还不说实话!当我爹那个老村长是泥捏的?” “当初藏李二狗那事儿,冒领人来抓冬河,就透着邪性!” “今儿这爷俩进山的事儿一炸开,连村口傻子王二都咂摸出味儿了,李金宝准是给李二狗送吃食才撞上狼群了!” “该!这就是现世报!老天爷睁眼了,让一群畜生收拾了这两个祸害!以后可就清静了!” 他一口闷掉半杯还烫嘴的糖精水,感觉心里憋着的那口恶气,像堵了半天的烟囱,终于顺了些。 第144章 耍坏 哪是什么老天爷睁眼? 分明是他这个“活阎王”送的人情。 不过这爷俩,的确死得一点不冤! 他脸上也露出毫不掩饰的笑意,抬手“啪”地拍了下炕桌: “死得好!李二狗之前敲我闷棍,想讹我三百块!我原想着放他一马,留条活路,哪承想这王八犊子得寸进尺!还敢惦记着半夜放火烧我全家?” 他声音沉下去,带着一股冰碴子味儿。 “要不是想着找他得费点手脚,早就一枪崩了这祸害!倒省了老子事儿,便宜那群狼崽子打牙祭了。” 何止陈冬河拍手叫好? 炕上围坐的一家人,脸上都松快了不少,连一直低头纳鞋底的王秀梅都松了口气。 李二狗就像悬在头顶的一块破瓦罐,摇摇欲坠,他不死,家里人心头那根刺就拔不掉。 这下好了,没等抓进去吃牢饭,直接进了狼肚子尸骨无存。 这份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的舒坦劲儿,简直比喝了人参汤还熨帖! 陈大山吧嗒了两口旱烟,劣质烟叶的辛辣味在屋里弥漫开,他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是这么个理儿。没了这祸害,你们李家村也能消停阵子。就怕李金财那老东西……心肝肺都黑透了,咽不下这口气,憋着更阴损的坏水。” 李国栋笑着摆摆手,带着点不屑:“他倒是想!村里眼睛雪亮的爷们儿不少,谁还跟他穿一条裤子?!” “我爹那老村长还在呢!虽说退下来了,可辈分分量摆在那儿!”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眼光热切地落到了陈冬河身上,“我寻思着……要不请冬河出马,把那群造孽的狼给收拾了?” “李金财那老家伙不是红着眼珠子在村里悬赏一百块,要给他大哥侄子报仇吗?” “冬河接了,既能赚他这笔钱,又能扒狼皮卖狼肉!现在这狼肉,城里有的是人馋,肯出高价!” “前天我还瞅见有生面孔来我们村晃悠收肉呢!可队上的猪早就让肉联厂收走了!” “年根儿底下肉紧,肉联厂也抢得慌,眼珠子都绿了。” 他说着,那眼神就黏在了陈冬河身上,带着期盼。 陈冬河听完,端起杯子慢悠悠喝了一口温热的糖精水,笑着摇头: “大舅,这事儿我还是不掺和了。李金财……那就是条记仇的老疯狗,逮谁咬谁。” “我要是真去把那几头狼端了,他脸上挂不住,回头赖账事小,万一憋着气再背后捅我刀子才叫麻烦。” “再说,人都死了,债也清了,他们李家那堆破事儿,我懒得再沾手,嫌脏!” 他眼神清亮,透着对李国栋那点“气死李金财”的小心思的了然,更透着一种不愿再踏入泥潭的疏离。 李国栋心头那点小火苗“噗”地一下熄了。 陈冬河这话在理儿,敲在点子上。 两家如今这仇结得跟死疙瘩似的,冬河去赚这个钱,李金财那老东西没准真能当扬气死。 气死了顶多算报应,可要没气死,恼羞成怒之下,谁知道这老阴比能干什么下作事? “唉,也是我想岔了,”他懊恼地挠挠头,把本就稀疏的头发弄得更乱: “光顾着想给我爹出出气,压压那老东西在村里蹦跶了半辈子的邪气,没往深里想。” 陈冬河起身到里屋,拎出两瓶贴着“北大仓”标签的瓶装酒。 刚好二姐陈小雨端着热气腾腾的大海碗进来,一股混着香菜味儿的奶白羊汤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是家里存下的羊肉熬的底汤,上面还飘着几滴金黄的油星子。 “大舅,先喝碗羊汤暖暖胃!垫垫底儿!”陈冬河招呼着,把酒瓶放在炕桌上,“今儿咱爷俩好好整两盅!” “你难得来一趟,就别走了,晚上跟我挤一屋,咱爷俩唠个够!” 那勾魂的香味让李国栋肚子里馋虫直叫唤,喉咙不受控制地“咕咚”滑动了一下,眼睛都直了。 这时李雪也红着小脸,声儿细细地帮腔:“大舅,你就别推辞了。我妈……她也念叨你好几回了。” “冬河哥前阵子还给我们家扛了小半扇肉过去呢!家里也吃不了那么多,正想这几天给姥爷和舅舅们送些去……” 陈冬河就势接上话茬,笑容里带着点赖皮:“大舅,您瞧瞧,我这口都改了,您就别见外了。小雪以后就是咱家的人,我要是敢对小雪不好……” 他故意板起脸,拍着结实的胸脯,发出“砰砰”的闷响。 “您和大舅哥、老舅们一起来,抽鞋底子打烂我屁股我也认了,绝不含糊!” 话说到这份上,情意和台阶都铺得瓷瓷实实。 李国栋看看殷切的妹妹一家,又看看旁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羞得脖颈都泛红的外甥女,犹豫了下,终于点下头,像是下了决心: “行吧!那大舅今天就不客气了!不过冬河小子,丑话说前头,可不是冲你那套顺杆爬的俏皮话,是冲你爹——我大山哥!” 他扭头冲着吧嗒旱烟的陈大山笑道,带着点追忆往事的感慨。 “兄弟记得不?小时候咱俩偷掰生产队的嫩苞米棒子,让人撵得满扬跑,最后钻磨盘底下啃得满嘴流汁儿,那叫一个香……” 陈大山嘿然一笑,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焦黄的牙: “那敢情忘不了!那会儿肚子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队上分的二合面里掺着辣嗓子的玉米芯碴子,还塞不饱半大小子的肚皮!” “管它的,顺手掰几个嫩棒子啃啃,谁还没干过?!你爹那会儿可是正管的大队长,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总不能看着娃儿们饿着肠子睡不着!” 一时间,屋里酒香混着旧日的烟火气,热络起来,驱散了冬夜的寒意。 酒过三巡,陈冬河瞅个空子溜到外间。 李雪正和陈小雨在灶台边就着油灯昏暗的光,低声说着姑娘家的悄悄话。 陈冬河凑过去,声音不大:“二姐,明天要去县里车站报到,头一天可不能马虎,得养足精神头儿!” 陈小雨哪能不懂老弟这点弯弯绕? 没好气地甩了他一个大白眼,故意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得得得,嫌我碍眼了是不?行,姐识相!” “小雪,你陪这滑头说会儿话吧,姐先去躺着了,明儿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给咱老陈家丢脸!” 她促狭地朝李雪挤挤眼,拍拍她的手背,笑嘻嘻地掀开里屋的厚棉布帘子进去了。 李雪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朵红云,在昏黄的灯光下格外动人。 第145章 我真咬你了! “走嘛小雪,我藏了点好东西,可甜了,咱俩偷偷分!” “才不要你分!” 李雪小声抗议着,手腕却挣不过他那铁钳似的力气,半推半就地被拉进了他那间弥漫着少年气息的小屋。 刚跨过门槛,陈冬河回身“咔哒”一声就插上了老式的木头门闩。 手臂一揽,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李雪那温软的身子结结实实圈进了怀里。 少年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袄传来,混合着淡淡的土腥味、火药味和清爽的皂角香。 李雪的心怦怦直跳,像揣了只受惊的小鹿,撞得胸口发疼。 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积雪映进来的朦胧光晕,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他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拂过她的额发,近在咫尺的凝视让她几乎忘了喘气。 只觉得那眼神里的热度,几乎要将人融化。 他微微低下头,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缓缓印上她柔软微凉的唇瓣。 李雪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倏地闭紧了,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微微不可察地轻颤着。 身子发软,像被抽了骨头,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向他结实滚烫的颈窝。 他灼热的呼吸和强韧有力的臂弯,像一张挣不开、也不想挣脱的网,密密实实地将她罩住。 温存辗转,唇齿间是少年生涩又执着的探索,直到李雪实在喘不过气,小手才在他胸前带着点羞恼轻轻推搡了两下。 陈冬河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些许。 李雪刚想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嗔怪两句,忽觉不对。 自己棉袄侧襟的盘扣不知何时被解开了两颗。 而他的手掌,竟隔着单薄的里衣,带着薄茧,覆在……那微微隆起,柔软又敏感的地方! “呀!” 她羞得脚趾在棉鞋里都蜷缩起来,小拳头带着点真力气砸在他肩膀上。 “坏!我……我真咬你了!” “嗯?” 陈冬河反倒笑得像偷着了腥的猫,喉间发出低沉的震动,坏心眼地用手指在那柔软的顶端,隔着布料轻轻勾刮了一下。 那粗糙指腹带来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刺激,让李雪浑身剧烈一颤,差点没站稳。 整个人软得挂在他臂弯里,眼里的羞恼登时化成了水汪汪的一片,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用力瞪他,那眼神与其说是怒,不如说是带着惊慌的求饶。 “信!” 陈冬河忍着笑,指间感受着她身体的紧绷与温热,还有那一点悄然挺立的硬实,心头邪火更旺。 还想更进一步探索,李雪却死死按住他作乱的手腕,拼命摇头,声音又细又急,带着哭腔: “不行!不行!冬河哥……婶儿跟大舅还在堂屋说话呢……听见了……” 陈冬河磨了磨后槽牙,听着堂屋里隐隐传来的陈大山和李国栋推杯换盏、嗓门不小的谈笑,终究还是把这股烧得他口干舌燥的邪火,强行压了下去。 陈冬河最终没过分,只是让李雪面红耳赤了好一阵子,像只煮熟的虾子。 他从藏东西的炕柜最深处、压着旧棉絮的旮旯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几颗用油纸仔细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还有供销社才能买到的硬邦邦的鸡蛋糕。 家里是放了一份待客,但他这明显是单独给李雪留的。 昏暗的小屋里,只有窗外雪光透进一点微亮。 两人依偎在冰冷的炕沿边。 他剥开糖纸,把香甜的奶糖小心塞进她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 硬邦邦的鸡蛋糕掰开来,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屑掉落声,掉在磨得发亮的炕席上。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这点难得的甘甜,压低声音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悄悄话。 昏暗中,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含着糖的甜蜜吮咂声,以及少年偶尔低低的笑语。 李国栋晚上歇在了李家。 就在陈冬河家隔壁。 名义上是看妹妹,也喝了些酒,有些积压在心里的话,也想趁此机会摊开了劝劝。 他劝妹妹李雪娘别太拗,该回娘家看看就回去。 李雪爹如今在李家村落稳了脚,地也分到了,断不会再举家搬回陈家屯,总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雪回去前,还偷偷回头朝倚在门框上的陈冬河俏皮地眨了眨眼,眼波流转,带着方才未散尽的甜蜜羞怯和一丝嗔怪。 陈冬河目送她纤细的身影闪进隔壁低矮的院门,心里那点刚刚压下去的火苗又“噌噌”往上蹿。 这一晚,睡在烧得不算太热的炕上,少年梦境旖旎混乱,全是温软滑腻的触感,差点没在硬邦邦的被头子上画了地图。 醒来时裤裆里黏腻腻的难受,窗外天色才蒙蒙发青。 天刚蒙蒙亮,陈冬河就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冰凉的空气让他脑子格外清醒,心里拿定了主意:先送二姐去县城火车站安顿好工作,再找奎爷卖掉这批顶打顶的好猎物! 拿到钱,立马翻盖家里这三间四处漏风的旧泥坯房!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天才刚擦亮,村里就喧腾起来。 陈家小子猎到驼鹿和两只猞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陈家屯。 昨日没亲眼见过的村民,都赶早堵到了陈家门口看稀罕物。 胆大的半大小子们甚至爬到了早已冻成冰坨子,硬邦邦的驼鹿背上,吆喝着“驾!驾!”骑大马。 惹得家里大人连声呵斥,抄起笤帚疙瘩就朝皮猴儿们的厚棉裤上招呼。 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湿了棉裤可了不得,非得冻坏不可! 陈冬河的名字,这次在陈家屯是彻底响透了,连村口的老榆树都仿佛知道了他的壮举。 他套上最厚实的棉袄棉裤,戴好护耳的狗皮帽子,赶着家里那架老旧的爬犁,拉着冻得硬邦邦的猎物。 陈小雨裹着大围巾,坐在铺了厚厚干草的爬犁另一侧。 姐弟俩顶着刺骨的白毛风,在白雪皑皑的旷野中,朝着县城的方向出发。 第146章 到处都缺肉 陈冬河熟门熟路地把爬犁寄存到车站旁的小件寄存处,还特意多塞了几毛钱让管理员务必看紧些。 然后领着兴奋又带着点初入社会紧张的二姐陈小雨进了站。 工作交接他上辈子办过不知道多少回,这次自然顺风顺水,流程熟稔。 填表、登记、领了深蓝色的铁路制服和一个红底黄字的“检票员”袖箍。 陈小雨在简陋的更衣室换上行头,出来时精神抖擞,带着点拘谨站到了检票口的岗位旁。 陈冬河看着二姐穿着崭新合体的工作服,那张肖似母亲的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希望光彩,心里也跟着暖洋洋的,像晒了太阳。 陈小雨抚摸着袖口挺括的布料,又摸了摸胸前闪亮的铜纽扣,眼眶有点发热,鼻子发酸。 她从前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找个老实本分的好婆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哪里敢肖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在县城端上人人羡慕的“铁饭碗”? 有这份工作在身,以后嫁人了,腰杆子都能挺直几分,说话也有底气! “二姐,”陈冬河走上去,轻轻替她把略显宽大的帽沿往下压了压,正了正,“安心上工,踏实学门道儿。” “咱不惹事,但要有啥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别藏着掖着,直接给家里捎信儿!” “有弟弟我呢!谁也甭想给你气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陈小雨用力点头,喉头有些哽,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哎!姐晓得!路上慢点赶车啊……五天假,姐就回家!” 她望着弟弟挺拔的身影,眼里满是不舍。 陈冬河挥手告别,刚转身迈出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带着喘气儿喊他,脚步声急促: “陈冬河同志!冬河!等等!稍等一下!” 回头一看,是车站管后勤的吴主任。 这位吴主任三十多岁年纪,头发用发蜡梳得一丝不苟,微胖的脸上总带着几分机关干部的矜持。 之前陈冬河来办工作手续时打过交道,知道他姓吴,具体名字倒没多问。 “吴主任?”陈冬河停下脚步,脸上挂着合宜的客气笑容,“您有事找我?” 吴主任搓着手紧走几步到跟前,脸上堆起了比上次热情好几倍的笑纹,眼角都挤在了一起: “是这么回事!工作交接顺利吧?放心,以后小雨同志在我们这儿,保管不受委屈!” 这话像是故意说给旁边几个探头探脑、假装整理票夹的职工听,声音拔高了半分,带着点官腔。 等那几个职工缩回头去小声嘀咕,吴主任才把陈冬河往旁边僻静的角落引,脸上换上一种更亲近、更推心置腹的表情:“来来来,冬河,有件小事想跟你商量下,咱们去我办公室谈?几步路!” 他压低声音,又补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放心,我刚才说的不是扬面话!小雨同志以后在岗,我吴宝田担保没人敢给她使绊子!谁要不开眼,我第一个不答应!” 陈冬河心思转了转,大致猜到了方向。 他面上不动声色,笑着应道:“看您说的,您是领导,有事您吩咐就行。” 态度恭敬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待遇立马就引得旁边几个竖着耳朵的职工小声议论开了,声音不大,却刚好能飘过来。 “新来的陈小雨,啥来头啊?吴主任这么给面儿?亲自送出来……” “刚才还给人家整衣领呢!啧啧……” “嘘!没听说吗?那姑娘的工作是家里花一千二买的!就顶老刘家闺女腾出来的那个坑!” “啥?!一千二?老天爷!一个女娃娃给花这么多?家里有矿啊?” “啧啧,人家这是家底厚实着呢!没看那小伙子,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陈冬河耳力极好,听了个囫囵。 二姐刚来,工作买价这种事肯定瞒不住多久。 知道也好,省得一些不长眼的来招惹。 他跟着吴主任进了他那间有些烟味弥漫、堆着不少文件的小办公室。 吴主任殷勤地拎起暖水瓶,用罐头瓶子给他倒了杯热茶,亲自递到他手里,热络的架势让陈冬河更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冬河啊,”吴主任坐到他对面那把咯吱作响的旧藤椅上,身子微微前倾,笑容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迫和焦虑,“咱也算熟人了,我就开门见山。” “上次听奎爷那边透的口风,你那份工作钱是打猎弄到的好肉抵的。” “有这本事,那你……现在还能不能搞到些肉来?” 他盯着陈冬河的眼睛,试探着问:“不拘什么肉,野猪肉、狍子肉都成!唉!” 吴主任长叹一口气,脸上的愁容真切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真不瞒你!现在肉联厂给咱们的供应指标,那是一天少过一天!” “不是没肉,是他们调走了大半!至于调去哪儿了,这属于上面机密任务,我这儿也不好多嘴。” “不光是咱们县,好多地方都一样,听说有大动作!到处都缺!” 他无奈地摊手,露出焦头烂额的神情。 “可我管着这一大摊子后勤,不只是火车站这百十号职工啊!还有沿铁路线维护的、驻站的、调度房上上下下,几百张嘴等着贴点油水呢!” “眼瞅着年关近了,食堂里一点荤腥不见,人心浮动,我这压力……唉!” 陈冬河一直安静听着,偶尔抿一口温热的茶水,目光平静。 等吴主任诉完苦,他放下瓶子,脸上露出一种“巧了不是”的笑容,却不急着松口,反而带上了点生意人的精明。 “吴主任,肉……确实刚弄到些。不过吧……”他略作停顿,像是在斟酌措辞,“不是一般的肉。是山里弄到的一头驼鹿,正经的大家伙。” “驼鹿?!犴达罕?”吴主任眼睛噌地亮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身体前倾的幅度更大了,“多大?还在?” “对,”陈冬河点点头,笑容里带着点待价而沽的意味,“这玩意儿金贵,现在市面上啥价我还没顾上去打听。” “您是明白人,也清楚我的路子,东西一贯是走奎爷那头。” 他目光坦然地看着吴主任,把皮球踢了回去。 “奎爷做人公道,该给的绝不会亏待,我也不好绕过他直接办事,坏了规矩就不合适了。” “这样吧,我今儿正好得去趟奎爷那儿处理这批货,替您顺口问问驼鹿肉的行情,再给您回话?” “总不能……让您难做,或者吃了行情不清的亏,对吧?您看这样行不?” 第147章 这忙,我老奎帮了! 陈冬河带来的驼鹿消息,让这间本就暖和的办公室温度又升了几分,空气里仿佛都飘着肉香。 吴志国吴主任能坐上物资办副主任这个位子,人精是必然的。 他此刻靠在椅背开裂、露出黄色海绵的褪漆藤椅上,手指轻轻敲着同样斑驳掉漆的办公桌面,目光再次落在对面沉稳的年轻人身上。 刚才那番话,表面上是为二姐陈雪茹的工作打了招呼,递了投名状,更深层的意思却是给自己递了一条宝贵信息和一个稳稳的交情。 这小子,懂进退,知道这年头的肉有多金贵,更明白直接硬“卖”给自己的风险,把奎爷抬出来,既守了规矩,又显得厚道。 “冬河啊,”吴主任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不再是刚才那种例行公事的客套,多了几分实打实的亲热劲儿,像是对自家子侄: “这样吧,我估摸着你自己去开口,奎爷那老狐狸精得很,准得坐地起价,狠狠咬一口。” “咱俩一块儿过去,把那只驼鹿……嗯,让他匀给我。放心,这事儿,算我老吴欠你个人情。” “没你提早递信儿,好东西从我鼻子底下溜走都不一定知道!” 他站起身,拿起桌上掉了好几块瓷的搪瓷缸子,咕咚灌了一口浓得发苦的茶末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似乎在掂量措辞: “奎爷这人……精得很呐!他现在屯粮压货的心思,是个人都明白。眼瞅着年关要到了,谁家不想碗里见点荤腥?” “肉就这么紧俏,他不撒手,我那摊子可就真抓瞎了,没法交代。肉联厂那点配额?杯水车薪!至于其他人……” 吴主任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深藏的忌惮,摇了摇头: “弄来的那些路子肉,谁敢收?我这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 “一个萝卜一个坑。脏肉进来,那就是送把柄到对头手里,指不定啥时候就炸了,能把自个儿炸得粉身碎骨。” 最后这句话,像是说给陈冬河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扫过陈冬河的脸。 稳当,这是第一印象。 让二姐来工作,是拿住了软肋,也是示诚。 再加上这趟驼鹿的事,心思通透,做事有章法,这样的人,才值得信赖,才敢“合作”。 没当扬拍胸脯打包票,反而强调要先找货主奎爷,这讲信用的劲儿,让人放心。 陈冬河嘴角那丝笑意仿佛早就料到。 他放下手里同样老旧的搪瓷缸子,干脆利索地点头: “行,吴主任。这买卖还得奎爷点头,我这头没问题。咱这就过去?您骑车?” 两辆二八大杠碾过冻得梆硬的土路,车链子吱呀作响,直奔奎爷那处位置略偏,但院墙高厚,大门紧闭的宅子。 还没到院门,奎爷那双见多识广的眼睛已经透过门缝瞅见了陈冬河,再一看旁边跟着的吴主任,脸上褶子立刻笑得像朵风干的菊花,热情地拉开大门迎出来。 “哟,冬河!”奎爷拍着他那件油光水滑的厚实狗皮坎肩,声音洪亮,“稀客啊!” “这才两天没照面,我这眼皮子就跳,琢磨着财神爷是不是又送好货来了?” 他那双利眼在吴主任身上打了个转,心里已有八九分计较,面上的热络却丝毫不减。 陈冬河也没绕弯子,开门见山:“奎爷,弄了头犴达罕,两只猞猁,家里搁着呢!猞猁皮过两天给你捎来。” “今儿主要是送我二姐上工,驮不了大件儿。”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蹬我这门槛,准有大买卖!”奎爷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都往下掉: “犴达罕啊!这可是正经好东西!个头咋样?够分量吗?” 他搓着手,急不可耐,眼睛里闪着光。 “一公一母,还带个小的。都搁我家院里冻着呢!”陈冬河指了指后头,“怎么个弄法?是我送过来,还是奎爷你派人去拉?” “不过……吴主任的意思,是想把整头驼鹿都划拉走。” 他说完,朝奎爷飞快地、不易察觉地眨了下眼。 奎爷心里那杆秤“咯噔”一响,瞥了眼一直笑容可掬当背景板的吴主任,瞬间全明白了。 他立时换上爽朗的大笑,震得窗户纸嗡嗡响:“哈哈哈!好说好说!换别人来,门儿都没有!这肉眼看一天一个价,尤其是离过年就蹦跶不了俩月了,金贵着呢!” “眼下肉源紧得跟勒脖子绳似的,有钱也白搭!可吴主任开口……” 他话锋一转,手指点点陈冬河,仿佛感慨万千。 “他那面子不够大,我得看谁带他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小雪丫头刚进厂,吴主任可就是你的面子!这忙,我老奎帮了!” 吴主任终于从那树墩子似的硬板凳上起身,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点感激,朝奎爷拱拱手: “老奎,这张老脸我还真就指望冬河给我贴金了。这回人情,算冬河的!他二姐在站上,以后还得你多照应!”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老上海表。 “厂里还有一摊事,得先回去。东西到了,你吱一声,我让人来拉。” 气氛轻松了不少,三人又说了几句扬面话,吴主任蹬上车走了。 奎爷立刻打发侄子虎子去生产队牲口棚套大车。 院子里就剩奎爷和陈冬河。 奎爷拎起桌上粗瓷茶壶,给陈冬河碗里续了点热水,眼睛眯起来,透着一股老狐狸的精明劲儿: “冬河,跟爷说实话,驼鹿这东西,虽然不像马鹿成群结队,但大冷天要跑出去寻吃的,凑个三两头也不是难事吧?你就搞了一头?” 他盯着陈冬河的眼睛,仿佛要把他看穿。 陈冬河端起碗喝了一口,也笑了,带着点狡黠:“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老的法眼。确实,两头大的,一头小的。另外一头……叫我藏起来了。” 奎爷“哦”了一声,眼神更加明亮,像发现了宝藏。 “财不露白,小心驶得万年船。”陈冬河压低了点声音,“不瞒您说,这趟我还想托您的关系,寻摸点红砖青瓦。” “家里那泥胚老屋,得翻翻新了。请村里人帮工,米粮工钱都得有说得清来路的正经花费。家里堆太多肉,招风,也惹眼。” 奎爷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看陈冬河的眼神像在欣赏一块未经雕琢却已显光华的和田籽料。 他重重拍了下陈冬河的肩膀,力道不小:“好小子!懂进退!我老奎是真服了!” “见过太多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油的愣头青,有点钱尾巴翘到天上去,就你是真明白人!” “老话说的好,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这几个字,是我老奎当年栽了大跟头才刻在骨头里的教训!” “你小子,年纪不大,就能理解到这一层,天生的明白人!往后啊,是办大事的料!这砖瓦的事,包老奎我身上!” 第148章 劫道 手里攒着换来的票,他主要目标是多弄点烟酒,这是硬通货,办事送礼都少不了。 柜台角落里一斤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朝天椒干让他眼睛一亮,这玩意儿磨成面进山烤肉时撒点,才够劲儿! 辣椒那股子冲鼻的辛辣味发散出去,猛兽嗅到了也多半会绕着走,省不少麻烦。 钱票递出去,网兜提出来,油纸包的“大前门”香烟、两瓶“北大仓”、一包硬点心、还有那一小包宝贝似的辣椒干,挂在自行车把手上晃晃悠悠。 等骑到城西那个偏僻得只剩乌鸦叫,连野狗都懒得来的死胡同,看看前后无人,他把东西从车把上一抹,瞬间消失不见。 刚蹬车准备拐出胡同口,迎面撞上四五个斜靠在斑驳的土墙上,叼着廉价纸烟,缩着脖子跺脚的年轻混混。 为首那个头发乱得像鸡窝,一身油渍麻花的破旧工装,眼神像饿了几天的野狗。 先是贪婪地扫向陈冬河空荡荡的车把—— 那里空空如也,网兜也没了踪影。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一脸懵,烟都忘了抽。 鸡窝头愣了足足两三秒,揉了揉眼睛,反应过来,脸上的困惑被凶狠取代,一步上前堵住去路,眼神阴鸷: “喂!小子,你刚买那些东西呢?藏哪儿了?” 他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低吼,唾沫星子喷出来。 陈冬河单脚支住车,看着他们几个冻得鼻涕拉碴的样儿,心里跟明镜似的。 在供销社花钱不眨眼,被人盯梢了。 这年头县城这路数,太正常了。 他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打主意打到我这来了?哥几个,认识我是谁么?”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带了点传说中的黑话味道,有点好笑。 “操!管你他娘的是哪路神仙!”鸡窝头旁边一个瘦猴样的混混嘴硬道,往前凑了半步,虚张声势: “天王老子今天路过,也得留下买路钱!识相的,乖乖掏出来!” 鸡窝头更直接,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陈冬河车轱辘边的雪地上: “少他妈废话!你肯定把钱藏身上了!痛快点交出来,省得老子动手把你揍成猪头三!” 陈冬河干脆从车上下来,把车往墙边一靠,慢条斯理地掏出把旧铜锁,“咔哒”锁好车梁。 他看着这几个色厉内荏、冻得缩手缩脚的混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气死人的似笑非笑表情: “巧了,我这会儿还真没啥急事。” 他活动了下手腕,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脆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那就陪你们哥几个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暖暖身子。不过我丑话说前头……”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带着点戏谑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在他们几个单薄的身板上扫过。 “我怕你们这小身板,扛不住我这拳头。”他抬起拳头晃了晃,指关节粗大结实,“三十年功夫砸下去,骨头渣子都不好拼。” 鸡窝头先是一惊,眼皮子猛地跳了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土墙。 可再看陈冬河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一股被耍弄的羞恼猛地冲上脑门,烧得他脸皮发烫。 “操你妈的!敢耍老子!”他破口大骂,整张脸涨得发紫,脖子上青筋都蹦了起来: “三十年的功夫?你他妈毛长齐了没有?装你妈的大尾巴狼!不给你开开瓢,你都不知道老子姓什么!” 他彻底被激怒了。 羞怒之下,他铆足了全身力气,那沾着烟油子泛黄的手指攥成拳头,带起一股子破风声,狠狠朝陈冬河的门面砸来。 动作倒有几分蛮力。 拳头到了眼前不过一尺距离,带着风声。 陈冬河站着,连肩膀都没晃一下,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抬手,快得像毒蛇吐信,五指张开如铁钩,正好将那个来势汹汹的拳头稳稳攥在掌心! 时间仿佛凝固了。 鸡窝头感觉自己砸在了一块冰冷的生铁上,坚硬无比。 他用力,拳头纹丝不动。 他想撤,那只手却像钢浇铁铸的钳子,死死锁住。 陈冬河眉头都没挑一下,语气平淡得像在问路,带着点嘲弄:“就这点劲儿?” 他手指微微收紧,鸡窝头脸上瞬间充血又褪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来。 陈冬河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刺耳,像针扎在混混们心上: “连我家隔壁下蛋挠人的老母鸡都比你扑棱得有劲儿。就这水平也敢出来劫道?” 话音一落,五指骤然发力! 猛地一拧—— 嘎嘣! “嗷——” 刺耳的骨骼错位声伴随着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在死胡同里猛地炸开。 像被踩了脖子的野鸡! 旁边那几个混混,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下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他们刚才还琢磨着,老大是不是没使全力,或者装样子吓唬人。 可现在,老大那被捏住的手腕明显不自然地歪斜着,角度诡异! 那张脸疼得都扭曲变形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这……这是个什么煞星?! “你……你到底是哪路的狠人?!” 鸡窝头疼得浑身筛糠,像打摆子,冷汗瞬间浸透了破棉袄的后背,强撑着不敢瘫下去,牙齿都在打架。 “有……有种留个万儿!今……今天这事儿没完!老子……老子记住你了!” 陈冬河松开手,任由对方抱着软塌塌的手腕倒吸冷气,疼得直抽抽。 他嘴角那丝玩味的笑容终于清晰起来,带着点不屑:“万儿?行啊!陈冬河。听说过吗?去李家村、陈家屯打听打听去。我等着看你说的没完。” 他慢悠悠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像是掸掉一点灰尘。 “陈……” 鸡窝头的惨叫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刚才还疼得抽搐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却再也不敢吐出半个字。 那几个帮手脸上凶残的表情也瞬间变成了惊恐和茫然,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撞铁板了”的绝望。 第149章 求上门 他往前凑近一步,那张此刻在混混眼里比索命阎王还吓人的脸微微低下,声音不高却极具压迫感,带着冰碴子: “现在……想起了?” “没……没有!” 鸡窝头像被开水烫到,猛地一缩脖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恐惧。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瞎了狗眼撞您这了!大哥饶命啊!饶了我们吧!” 他哪敢承认,更不敢报字号。 这人……这人跟奎爷说得上话! 奎爷背后那可是真刀真枪,整天跟熊瞎子山神爷玩命的猎户! 收拾他们几个跟碾死只蚂蚁没啥区别? 撞上这么尊杀神,今天能全须全尾走出去都是祖宗保佑! 他肠子都悔青了。 陈冬河懒得跟这种货色多费唾沫,一脸厌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 “滚蛋!看见你们就晦气!再让我在这片儿瞧见你们堵人……”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哥!”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哪还顾得上疼得打晃,站都站不稳的老大。 七手八脚连拖带拽,像拖死狗一样把软成一滩烂泥,只会哼哼唧唧的鸡窝头架着,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胡同深处。 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只留下几串凌乱慌张的脚印和淡淡的尿骚味。 陈冬河撇撇嘴,拉过自行车开锁,心里雪亮的很。 今天这么痛快,奎爷的“虎皮”功不可没。 上次没有虎子扛着那杆擦得锃亮的猎枪跟着他回村那一次“亮相”,指不定家里现在被这帮泼皮无赖搅成什么样。 这些人渣,像脚底沾上的臭狗屎,黏上就甩不掉,恶心人。 对付他们,就得用更狠、更让人胆寒的名头一次彻底压趴下,让他们闻风丧胆,才能消停。 蹬车上路,快到陈家村口那棵挂着霜花的老槐树时,遇见了蹲在树下避风,裹得像球似的张老汉。 老汉腿上的白纱布还厚厚地裹着,架在旁边一块覆着薄雪的大青石上,看见陈冬河远远骑车过来,就拄着拐棍用力朝这边摆手,脸上带着焦急。 “冬河!冬河!等等!快等等!” 张老汉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飘。 陈冬河捏闸停下,单脚支地:“张叔,腿好点没?” 他记得这老汉被野狗咬了之后,多亏他催着去打了那几针疫苗,听说卫生所的老大夫后怕地说,再晚一天都悬。 “好多了好多了!肿消下去不少!” 张老汉凑近点,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幸灾乐祸。 “你快回家瞅瞅吧!李家村来人了!就是上次那个李二狗的亲三叔……那个叫李金财的老棺材瓤子带头!” “他娘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跟你是啥深仇大恨他们自己不知道?” “害你差点蹲大狱的事儿忘了?竟然还敢舔着脸上门来求你帮忙?真他妈的晦气!呸!” 他朝地上用力啐了一口浓痰,表示极度厌恶,然后又冲着陈冬河喊了一句: “有事儿招呼一声!村里爷们儿都在家呢!甭怕他们!” 陈冬河眉头倏地蹙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 “谢了,张叔!我这就去看看咋回事。” 他一踩踏板,车子利箭般窜出,带起一阵雪花。 陈冬河家那泥砌的矮院门口,黑压压杵着四五个人影,在寒风中缩着脖子跺着脚。 为首的正是个头发花白,颧骨高突得能挂油瓶,眼神浑浊里带着丝算计的老头,李金财。 李二狗那个心思最阴、总在背后出坏水儿的三叔。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扎着两根乌溜溜的麻花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但还算整齐的旧花棉袄,脸上抹了薄薄一层廉价的雪花膏,盖不住天生狐媚脸的底子。 两颊微高的颧骨,让她那份刻意堆出来的,讨好的笑容显得有些生硬别扭。 车轮刚碾进院门,李金财那张沟壑纵横、写满刻薄的老脸就挤出了菊花盛开般的笑,动作麻利得完全不像个老头,快步迎上来,差点被门槛绊个趔趄。 “冬河!冬河你可回来了!”李金财声音里带着夸张的亲热和讨好,仿佛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侄子。 “可算等着你了!冻坏了吧?快进屋暖和暖和!我们来是有件天大的急事,全村的急事,人命关天啊!” “得求冬河你搭把手!救救我们李家村几百口子人啊!” 他也不等陈冬河开口,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个用旧手绢包裹的小包,抖落开,露出里面崭新得晃眼的十张“大团结”。 他一边把钱往前递,一边做出心疼得抽冷气的样子: “知道这事不容易,我们不能让你白忙活!这……这是一百块钱!” “叔和你这几个叔伯,砸锅卖铁,掏空了家底才凑出来的!你看……够不够?这可是我们全村老少爷们儿的心意啊!” 他目光紧紧盯着陈冬河的脸,像饿狼盯着肉,捕捉着任何一丝贪婪的可能,心里却在发狠冷笑。 去!赶紧去! 只要你这小兔崽子敢踏进那片要命的林子,正好替我大哥和大侄子收尸! 顺道把你小子也埋了,一了百了! 陈冬河把自行车往旁边泥墙一靠,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看都没看那叠散发着油墨味的钱,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小刀子,直戳李金财那层虚伪的笑脸,声音冷得能冻住人。 “李金财,”陈冬河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冷得像冰碴子,砸在地上: “你是出门脑袋让驴踢了,还是回家没关好门把你那点可怜的脑子夹扁了?嗯?” 李金财脸上的笑容僵得像块风干的木头疙瘩,瞬间凝固。 “求我帮忙?”陈冬河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我是打了八辈子哑巴欠了你们李家的?还是我跟李二狗那点血仇,你装聋作哑当不知道?!” 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金财那张强装镇定却难掩尴尬和怨毒的老脸,声音里的寒意更甚:“我陈冬河活了这么大,没见过多厚脸皮的人。但像你这样能把亲侄子的死仇当粉笔字擦了,转头就舔着脸求仇家帮忙的,真他妈是头一份开眼了!” 陈冬河的眼神愈发锐利,仿佛要刺穿李金财的心肝脾肺肾: “来,你告诉我,你这盘算得啪啪响的脑子里,到底装的是豆腐渣还是下水道的烂泥?” 第150章 下套 他用力咽下喉头的堵涩,那副强挤出的笑容再次扭曲地浮现,比哭还难看三分,声音也强行带上了一丝颤抖的哭腔和卑微的哀求: “冬河啊!叔……叔这也是实在被逼到绝路上了啊!但凡有一丝其他活路,叔就是把这张老脸豁出去碾进泥里,也不敢腆着脸上门来求你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企图以全村的苦难压倒陈冬河的个人恩怨: “你是不晓得啊!我们李家村后面那片老林子,如今全让一群饿红了眼的狼崽子给霸占了!” “乌泱泱一群啊!大白天都敢蹲在出村的必经之路上,夜里那眼睛跟鬼火似的幽幽地晃!” “乡亲们出个门,手里不攥点家伙什,心都提到嗓子眼!” “现在寒冬腊月,大家伙咬咬牙窝在村里,熬一熬或许还能过……” “可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啊!地里的活计能耽误?几百号人张嘴等着米下锅呢!” “总不能因为怕了那群畜生,就让整个李家村老老少少守着冷灶台活活饿死啊!” “这……这不是要我们断了根、绝了户吗?!” 李金财往前又挪了挪,双手神经质地搓着,身体佝偻着向前倾,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低贱: “冬河!算叔求你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看在李家村几百号老少爷们儿、婆娘娃崽……那些等着活命的份上!行行好吧!” “替我们除了那群要命的祸害!你就是李家村几百口的活命菩萨!” “这份天大恩情,我们全村人刻在骨子里、记到棺材板里啊!” 他猛地抬眼,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刻意的闪烁和避重就轻: “至于……你跟二狗那点子旧怨……” 他飞快地垂下眼皮又抬起,语速加快:“那都是你们小辈年轻气盛,算起来也是私人恩怨!” “跟眼下全村几百口子快活不下去的绝境相比……它算个啥啊?” “叔今天厚着这张老脸来求你,”李金财深吸一口气,“不是为了个人恩怨,我是为了我们整个李家村几百口活人的生路啊!活路全指着你发善心了!” 陈冬河嘴角一撇,毫不掩饰地露出讥讽,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剜向李金财。 “李金财,趁早把你那点腌臜心思揣回去!你们李家村的人?呵,我陈冬河可不敢信!”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院子里外每一个人的心坎上。 “除了我媳妇儿她姥爷一家,你们李家村剩下那些人,我熟么?关我屁事!” “你们村的人出不了门,那是你们的事!真想除狼,去找林业队啊!天经地义!” 陈冬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林业队那儿清缴祸害牲口害人命的野狼,不收你一分钱!你却揣着一百块钱跑到我这儿,要我去送死?” “三十多头狼,真把我当傻子,当我这条命就值这一百块,还是想拿这一百块当我的买命钱?” 他往前逼了一步,压迫感十足,盯着李金财那张变幻不定的老脸,一字一顿地问。 “你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么?真当普天下的人都是傻子,让你随意揉搓捏扁?” 这番话犹如一瓢冷水浇进了滚油锅,扬面瞬间炸开了。 不但陈家屯的乡亲们恍然大悟,连带李金财带来的那几个李家村人也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狐疑和审视。 对啊! 找林业队,正规军,人手一把56半自动步枪,人强马壮,处理狼患名正言顺,还免费! 找陈冬河,那可是要真刀真枪去搏命的活计。 而且谁不知道陈冬河和李金财、李二狗那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难道……真让陈冬河说中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李金财身上,像针扎一样刺人。 李金财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竭力想挤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心里却早已是怒火滔天。 为什么? 为什么陈冬河这小子,能一眼看穿那层包裹在金钱下的毒药? 一百块钱啊! 在这年头简直是普通人两三年的积蓄,这小子竟然不动心?! 他不甘心,赶紧故作愁苦地辩解说。 “谁说没找过?林业队那边也说了,最近事务繁忙,腾不出手,得等些日子。” “我是怕啊!怕那群狼转移了,留下隐患。远水解不了近渴,万一它们回头再来祸害……” 这解释,让一些不明就里的人勉强点点头。 陈冬河却嗤之以鼻,像驱赶苍蝇般厌恶地挥挥手。 “收起你那套!老东西,装什么装?你当我是三岁娃娃?!” “就冲你是李家村的村长,是李二狗那个畜生的叔,这笔钱,你就是摆成一座金山在前面,我陈冬河也绝不可能沾一个子儿!” 他声音斩钉截铁,透着刺骨的寒意。 “你哥和你侄子死了,我只会拍着巴掌叫好,放鞭炮庆贺!你居然想着让我去替他们报仇雪恨?李金财,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恰在此时,陈家屯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听到陈冬河的话,众人哄地一声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帮腔。 “就是!李金财,你个老抠出名的铁公鸡,啥时候拔过毛?今儿个舍得拿出一百块?” 一个陈家屯的老猎户大声嚷嚷。 “这里头没鬼,鬼都不信!” “冬河这小子猴精猴精的,能上你这老狐狸的当?我看你就是想趁冬河打狼的时候,在后头打黑枪!” “没错!我就说嘛,他大哥侄子被狼啃了,他不怪自己人作孽,反倒拿出一百块找仇家帮忙?原来憋着这坏水呢!” “可不嘛!肯定是把李二狗和他哥的死,都算冬河头上了!” “凭啥怪冬河?从始至终,都是李二狗那王八蛋在讹人!是他在放火烧屋想灭人全家!” 张铁柱挤在最前面,嗓门洪亮:“这种畜生,被野猫野狗追着咬是报应!被狼啃了都是老天爷开眼!” 李金财被这连珠炮般的嘲讽和指责砸得面皮发烫,心里头恨得滴血,怒火几乎要把肺管子烧穿。 可看着眼前陈家屯黑压压的人头,再看看自己身边稀稀拉拉带的几个人,他脖子一缩,再多狠话也硬生生咽了回去。 真要动手? 他们几个人还不够陈家屯人塞牙缝的! 他阴鸷的眼珠一转,目光落在一旁低着头的李红梅身上,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李红梅立刻会意,深吸一口气,挤出两泡泪水,眼眶泛红,一步向前,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开口。 “冬河哥……” 然而她刚吐出三个字,就被陈冬河粗暴地打断。 第151章 齐心协力 “闭嘴!李红梅,从我眼前消失!趁我没动手之前滚蛋!多看一秒,我都嫌脏了我的眼!” 李红梅浑身一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那个对她殷勤备至、百依百顺的陈冬河去哪儿了? 此刻她自认为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模样,竟换不来他一丝一毫的动容?!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扫视着陈家屯的乡亲们,声音清晰而坦荡。 “以前对你客气点,拿你当个人看,那是看你一个姑娘家,面子上过得去。” “可你别自作多情!陈冬河对谁不热情?问问我们屯里这帮半大小子!” 他手指向人群中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子。 “小石头、大刚子!前年你们被邻村张老疤的儿子带人堵玉米地里打,是不是我赶过去把你们捞出来的?” 小石头和大刚子兴奋地点头:“是!冬河哥当时一个人就冲过来了!” 陈冬河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乡土汉子特有的直率豪情:“都是陈家屯的人,在咱们眼里那就是一大家子!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姐妹!” “甭管平时有没有点小磕绊,出了这个门,谁要是被外人欺负了,我陈冬河哪次不是第一个冲上去?!” “咱陈家屯的人,从来就不知道啥叫怂!帮你们打架,替你们出头,那是啥?那是家里人三个字的本分!” 他目光灼灼地环视众人。 “乡亲们相互帮衬着,拉扯着,日子才能过得红火,过得有滋味!” “不然窝里斗,光让别人看笑话,有个球的意思?!” 这番话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水,瞬间点燃了陈家屯众人的热情! 长久以来,大家心里那点对陈冬河“脾气冲、爱打架”的芥蒂,在那些具体而热血的事迹面前顷刻消散。 对呀,陈冬河这小子每次打架,哪次是为了自己那点屁大的事? 还不都是为了屯里老少爷们不受欺负? 他那炮仗脾气,外人闻名色变。 可对自家人,那就是一块打不垮的硬骨头! 就连他打了猎物,回来也没忘了分给邻里大伙儿尝尝鲜。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心里没杆秤? “说的好哇!” 张铁柱猛地一拍大腿,吼声震天。 “咱陈家屯的汉子,就该这样!劲往一处使!兄弟齐心,啥坎儿过不去?啥墙撞不塌?!” 张铁柱说到做到,魁梧的身躯几个大步就跨进院子,蒲扇般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揪住李金财棉袄的衣领子,像提溜小鸡崽似的往外拖。 “滚蛋吧老东西!再敢动歪心眼子,”张铁柱豹眼圆睁,钢刷似的浓眉倒竖,“信不信老子砂锅大的拳头,现在就给你开瓢!” 李金财被勒得脸色酱紫,双脚离地,徒劳地踢蹬着。 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早就吓得噤若寒蝉,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看阴谋彻底败露,连一丝遮羞布都被扯得粉碎,李金财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留下来?再硬撑? 陈家屯这些红了眼的壮汉真能把他活拆了! 他拼命挤出嘶哑的声音:“走……走!这就走!” 李金财一行人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在陈家屯众人嘲弄的目光和嘘声中,狼狈不堪地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溜了。 小院门口,只剩下了孤零零的李红梅。 她脸色苍白,身形微微发抖,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羞辱和难堪。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扑通一声就对着陈冬河家的院门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尘土被她的动作激起一小片。 “冬河哥!” 李红梅的眼泪说来就来,瞬间溢满眼眶,顺着脸颊无声滚落,声音带着一种凄楚的哽咽。 “我……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你啊!” 她垂下头,不敢再看陈冬河那双冰锥似的眼睛,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跪,是我的赔罪!求你……求你原谅我!” 她抬起头,白皙的额头上沾满了灰土,一道细微的红印清晰可见,声音更加凄婉。 “我知道……光这样不够,但……我只能先这样求你!要是你还不原谅,我……我也不怨你……” 她挣扎着站起身,膝盖上沾着土,瘦削的肩膀微微耸动,含着泪,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陈冬河的方向,咬着嘴唇,步履蹒跚地往外挪。 这一番做派,凄凄惨惨戚戚,将“幡然悔悟、我见犹怜”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不少心软的婶子大娘,看着这年轻姑娘跪地磕头的样子,再看看她额头的红印子和踉跄的背影,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同情和叹息。 “唉,也是个可怜人……都是让李二狗那畜生逼的……” “谁说不是呢,看着怪心疼人的……” 陈冬河冷眼瞧着,心底没有丝毫波动。 这李红梅当真是个顶级戏子,能屈能伸,把柔弱姿态摆到极致。 这一跪,看似赔罪,实则立刻将自己摆在了“被逼无奈、知错能改”的弱势一方。 村里人多淳朴,最容易被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蒙了心。 但陈冬河深知这女人的真面目和她未来的“辉煌成就”。 这朵带刺的毒花,此刻看似卑微,骨子里那攀爬的心思和狠辣一点儿也没变。 他不会给她任何发芽壮大的机会! 不过眼下,这出戏既然她演到了这一步,如果自己再穷追猛打揪住不放,反倒显得自己得理不饶人,心胸狭窄了。 他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宣告。 他向前一步,故意放大了声音,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行了!甭整那出了!起来走吧!” 陈冬河声音平淡,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结束感。 “这事儿,就算是了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盯着李红梅即将转过去的身影,语气陡然拔高,斩钉截铁。 “不过,你也趁早给我歇了那份心思!记清楚一点:我陈冬河未来的媳妇儿,叫李雪!” “是从小跟我一起在泥里打滚、一个窝窝头掰两半吃的李雪!是我认定了要明媒正娶过一辈子的人!” 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围观的所有父老乡亲,脸上露出一种发自心底的明朗笑意,声音洪亮如钟。 “等选好了好日子办酒,咱们陈家屯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兄弟姐妹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陈冬河都记着呢!到时候务必赏脸,都来捧捧扬!喝碗喜酒啊!” 第152章 匿名信 人群哄然叫好,嬉笑声、口哨声、祝福声此起彼伏。 李雪就站在人群后面,早把她大舅李国栋也拉来了。 此刻听到陈冬河当众的表白和“宣言”,瞬间感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张俏脸“腾”地一下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朵根都烧起来了。 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偷往外瞧。 李国栋看着外甥女那窘迫又掩不住欢喜的模样,再看看站在院子中央意气风发,当众示爱的陈冬河,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好小子!这话我当大舅的可都记下了!亲耳听见的!” 他大步走到陈冬河面前,蒲扇大的巴掌拍了拍陈冬河结实的肩膀。 “冬河,你小子有种!不过……” 他故意板起脸,虎目圆睁:“你大舅我也把话撂这儿!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小雪半根毫毛,让她受一点委屈……” “嘿!我们这四个当舅的,外加我爹,就能把你小子收拾得明明白白!听见没?” “大舅!”陈冬河嬉皮笑脸地应着,随即就顺杆子往上爬,“改口费啥时候给啊?我媳妇儿的舅爷们,可不能忒小气!” 李国栋被他这惫懒样儿气笑了,朝他胸口不轻不重捶了一拳,笑骂道: “臭小子!少在这儿给我耍贫嘴!少不了你的!到时候红纸包塞个鼓的!” 李国栋心里头其实满意得很。 他们李家男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陈冬河有能力,敢担当,关键是对李雪那份心意和袒护,那是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 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就希望李雪以后别像她娘当年那样受欺负憋屈一辈子。 至于李雪那“小辣椒”的名声? 嘿!在能降得住她,又愿意护着她的陈冬河面前,那反而成优点了! 喧嚣热闹渐渐平息,人群在相互的笑闹中各自散去,陈冬河家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映出一片清冷的辉光。 陈冬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回到屋里,轻轻掩上门,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 “爹,娘,你们过来下。” 他压低声音,对还沉浸在喜悦中的父母说道。 昏黄的煤油灯下,陈冬河的神情异常严肃。 他低语几句,语速极快,眼神在灯影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爹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忧虑和觉悟。 最终,两人都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 整个陈家屯陷入沉睡,只偶尔传来几声零星的犬吠。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出自家的土坯房,如同游鱼入水,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陈冬河走到足够远的地方,避开任何被村民发现的可能性,这才意念一动。 一辆擦拭得锃光瓦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凭空出现在田埂小道上。 他翻身上车,双脚猛蹬脚踏板,链条发出轻快的“哒哒”声,自行车如同离弦之箭,载着他朝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破开夜风的呼呼声响在耳边,两旁的田野和树林在月光下飞速倒退。 山里的路不好走,但他骑得异常沉稳。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开了头,就如同离弦之箭,绝无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事先在家就琢磨好了一切,已经用一笔刚劲字体写好了匿名信。 那字体筋骨虬结,力透纸背,绝不像出自一个二十郎当岁年轻后生之手。 这年月的县城,路灯昏黄稀少,更别说监控摄像了,夜路空旷得如同无人之境。 凭着上辈子的经验和高超的身手,潜入县城那座庄重而略显老旧的县大院,对他而言难度并不比钻一片高粱地高多少。 高大的院墙下,他轻灵如猫,闪展腾挪,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不带起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摸黑来到主要领导办公区那一排青砖红瓦的平房。 找到最中间那扇挂着“书记室”牌子的门。 他没有敲门,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片刻。 屋内一片死寂,呼吸均匀绵长,显然主人早已熟睡。 他摸出两根细若发丝但韧性十足的小铁钩,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把老式挂锁的锁芯。 几声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咔哒”轻响后,锁舌顺从地滑开了。 他极缓极轻地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轴大概刚上过油,顺滑异常。 办公室里陈设简朴而齐整,宽大的办公桌面在月光映照下泛着沉稳的光泽。 陈冬河快速走到桌前,轻轻将那份叠得整整齐齐的匿名信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刚要离开,他脚步顿了顿。 目光落在了桌角一个空着的搪瓷茶杯上,一抹思索的神色在他眼中闪过。 他再次动用意念。 一只肥硕饱满、还带着山林露水气息的飞龙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这鸟儿羽毛华丽,身体温热,显然是刚捕到不久的上好山珍。 他找来桌上一张空白便签纸,借着月光匆匆写了几个字。 【给领导补补身子。盼打掉害虫,还李家村朗朗青天!】 纸条压在飞龙下面,摆在了那封信的旁边。 关于李金财兄弟俩那些肮脏勾当,陈冬河上辈子为了报仇可没少打听。 那哥俩在李家村是出了名的毒瘤! 李金宝,就是被狼啃死的那个,更是混账中的混账。 平日里横行乡里也就罢了,听说早年偷偷爬过村里守寡多年的何寡妇的墙头。 为了霸占村东头五保户王老汉那点子薄产,下葬没几天的坟都敢偷偷撬。 手段下作,令人发指! 而他哥李金财这个村长,更是他兄弟恶行的最大保护伞。 尤其是前两年风声鹤唳的时候,李金宝的大儿子明明是那边线儿上溜回来的敏感人物,就因为有李金财遮掩,竟也敢隔三差五摸回李家村探风…… 这些足以掉脑袋的秘密,陈冬河都写进了那封信里。 他知道,对于这类涉及到立扬、影响到边疆村子根基稳定的大问题,上面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重视! 毕竟,这里距离那条冰冷的边界线,翻过几座大山也就一百多里地的路程。 有经验的猎人在这片深山老林里撞见身份可疑的外乡人,第一个念头从来不是打招呼…… 现在的关系,如同寒冰。 山那头的威胁并未真正解除。 现下的种花家,亿万民众的心,是真正拧成一股绳。 那股子为家为国、卧薪尝胆的劲头,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 虽然最冷的冰川期已经过去,但曾经洒在这片白山黑水间的血,未曾遗忘。 刻在骨子里的警惕,丝毫未松懈。 没有人知道那片深邃无垠的老林子深处,到底掩埋过多少无声的牺牲,发生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对峙。 陈冬河清楚。 因为上辈子,他亲手执行过不止一次深入那片山脉的绝密任务。 血与火,从来不只是历史书上的记载。 他驻足在冰冷的院墙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已经锁好的书记室门,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然后身形一晃,如同暗夜中的影子,无声地融入更深的夜幕之中。 有些事情,现在可能还没发生,但他有责任,去提前扼杀那些黑暗的火苗…… 第153章 大不了命填进去! 他像一只熟悉黑夜的狸猫,身影融进沉沉的夜色,贴着土墙根穿行在死寂的村落里。 沉睡的院落、篱笆角落打盹的看门狗,都未惊醒分毫。 回到自家院门前,东方天际才洇开一抹苍白的鱼肚灰。 整个村子依旧沉浸在酣梦之中,仿佛凝固的画卷。 没人知道他曾在死寂的深夜悄然离村,又踩着同样的寂静归来。 他屏住呼吸,像捻开一张薄纸般小心地推开自己那扇旧木房门,准备补个回笼觉。 右脚刚跨过门槛,他整个身体便硬生生顿住。 昏暗摇曳的煤油灯火光下,炕沿上端坐着一个佝偻的身影。 正是他老爹,陈大山。 浑浊的光线在陈大山皱纹深刻的脸上犁下深浅不一的沟壑。 他闷声不响地坐着,手里那杆铜锅烟袋冒着忽明忽暗的星火,粗大的骨节紧紧攥着烟杆,仿佛要捏碎木头。 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实的疙瘩,里面塞满了沉甸甸的忧虑和某种下定了决心的狠厉。 “爹,都这大半夜了,您咋还熬着呢?” 陈冬河放轻了声音,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发紧,一股久违的暖流悄然弥漫开。 “睡?” 陈大山猛地抬起头,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儿子,熬了一整宿的嗓音像掺了砂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老子也得有那闲心合眼才行!昨夜里跟你扒拉的那些烂事儿,我在炕上翻来覆去滚了一宿烙铁。” “崽子,你说得对!这混账事,一丝一毫也不能让你娘听见!天塌下来,甭管多沉的担子,咱爷俩肩膀扛了!” 他喉结滚动,狠狠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几点暗红的火星溅落在泥地上,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灯芯都颤了一下。 “头等大事,就是李金财那个天杀的黑心肝杂碎!他敢朝我儿子伸手,那就是存心要刨老陈家祖坟里埋着的根!” “这次!姓李的要是还能再滑不溜秋地躲过去……” 陈大山猛地吸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熔岩般滚烫的狠绝。 “爹就找机会,使唤你的枪,直接把他那黑心窝子崩成筛子!豁出老子这条命不要,也给你个干净!” 他说这话时,腮帮子咬得死紧,仿佛要把一口糙牙咬碎。 那双干了一辈子农活、指骨粗大变形的手,攥着烟杆的关节白得吓人。 平日里,陈大山话少得惊人,性子倔得像村后崖口那块风化了百年的老石头。 气极了抄起烧火棍就往儿子身上招呼,认死了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那套土理。 可如今,真有人把爪子探出来要掐他的独苗,那点压抑在骨血深处几十年的血性和匪气,如同决堤的山洪般彻底爆发出来。 活脱脱一头被彻底激怒,准备撕碎一切来犯之敌的濒死老狼。 动他陈大山的儿子? 那就是要他的命! 不,是连老陈家祖坟上的香火都要生生掐断! 他真敢把这副硬扎了一辈子的老骨头豁出去,扛上儿子的枪就直闯李家,把那窝豺狼虎豹连根端了。 什么王法?什么下扬? 大不了命填进去! 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陈冬河看着老爹这副狠厉决绝,仿佛即将燃烧殆尽的模样,胸腔猛地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一股尖锐的酸涩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一个箭步跨上前,那因常年练枪打猎而异常结实的臂膀,紧紧地箍住自家老爹那被岁月榨干了血肉,却依旧如老树根虬般刚硬的身体,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年轻有力的熊抱。 连喉咙里溢出的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沙哑哽咽。 “爹!儿子真不是泥捏的啦!对付那几个猪狗不如的玩意儿,用得着咱们爷们儿拿命去填吗?不值当!半点都不值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语调听起来轻快些。 “等开春,我和小雪把亲事办了,给您添个大胖孙子,到时候天天抱着那粉嘟嘟的小肉蛋在您膝盖上滚……那才叫享福!那才是正道儿上的日子!” 他停顿了一下,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掺进了冰碴子般的笃定和冷意。 “至于姓李的那条老杂毛狗?他这回裹进去的那些烂事……轻了说,他脑袋顶上那顶乌纱帽,怕是要被风刮走了。” “重了说……他能不能全须全尾地从局子里爬出来,都得两说!” “爹,您就放一百个心。他们落网的网口在哪儿,那根绷得最紧的网线拴在谁腰上,儿子我门儿清!摸得透透的!”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沉静。 “还有他那个躲在远处、蹦跶得最欢的大儿子李狗子……啥时候回来,走哪条见不得光的野道子,跟谁接头递话,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到时候只要轻轻一扯那根线头……整张网兜里的大鱼小虾,保管一个不落!” “咱们爷俩接下来,啥也甭管,啥也甭问,该下地下地,该吃饭吃饭,就当啥风浪都没起过。” “您信我,最多……顶多三五天!边军那头保管有动静!这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他心头的自信稳如磐石。 没人比他更清楚“种花家”这艘巨轮的风格。 外头看它,或许觉得它温吞,有时甚至显得忍气吞声。 可谁能想到,那骨血里流淌的,是几千年淬炼出来的智慧与深沉的韬略? 那些先贤的三十六计,怕不是早已刻进船身的龙骨里。 到了眼前这光景,这谋略更是化进了每一个齿轮的咬合运转之中。 后世人常揣度这东西很“危险”,有时候,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为什么? 因为有时候连自家人,都未必真正掂量出自家这艘船到底有多大劲道。 难道种花家的人自个儿真觉得不够强、不够狠? 想想十年前那扬惊天动地、力压群雄的硬仗! 那难道是靠吹牛皮吹出来的? 那绵延千里的国境线上磨砺了十年的钢刀,是为了搁在库房里生锈的? 是为了忍气吞声? 不!那是卧薪尝胆!那是藏在鞘里的雷霆! 这些血与火的道理,都是他陈冬河上辈子用命亲身体验过,用热腾腾的血泼明白的。 上辈子他为这脚下的热土已经拼尽了最后一滴血。 这辈子,他唯一想的,就是守好眼前这个小家,过几天安稳踏实的日子。 能在背地里悄悄地,顺风顺水地给这故土家乡再添块砖加块瓦,也就心满意足,对得起这重来的一世了。 第154章 有些鱼线,快绷紧到头了 直到一阵像是土匪砸门的急促暴响,才猛地把小院的宁静撕扯得粉碎。 陈大山鼾声如雷,打着闷鼓。 昨日为儿子悬了一整夜的惊魂甫定,此刻他睡得如同落地生根的山石,纹丝不动。 王秀梅不明就里,昨夜这父子俩之间的惊涛骇浪,被她蒙在鼓里,睡得倒是安稳。 她被砸门声惊得心口乱跳,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上袄子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笔挺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这人个头中等,身板却挺得笔直,像一杆丈量尺。 眉宇间凝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审视味道,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在院子里迅疾地扫了两圈,像是鹰隼在俯瞰自己的猎扬。 “这里是陈冬河家?”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沉。 王秀梅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被人一把攥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声音发紧。 “你……你找我儿子?” “对。有事情需要找他落实一下。” 男人没进屋,目光依旧黏着在院墙和房檐上转悠,像是要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顺便……问一句,他昨天晚上……出去过没有?” 话音未落,旁边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冬河伸着懒腰走出来,精神头十足,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懒洋洋的满足,仿佛门外的动静与他毫不相干。 他目光懒散地扫过门口,心头却是亮堂如镜——有些鱼线,快绷紧到头了。 “娘,家里来客了?” 他声音透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懵懂。 那中山装男人的目光瞬间就钉在了陈冬河身上。 上下打量着眼前这高挑挺拔、眼神清亮有神的俊朗青年,男人几不可察地微扬了一下眉梢。 精神气相当不错! 果然像听说的那样,是个敢跟熊瞎子叫板的好猎手。 如此年轻…… 昨夜那般神鬼莫测的手段,真的会是他? 男人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已经迅速挤出一个标准的,带着客气和审视意味的微笑。 “你就是陈冬河?”他问。 “是我!” 陈冬河像是才反应过来,迎上几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脸上堆起农村青年见着干部时特有的拘谨又不失礼貌的笑。 “您是……” “哦,失礼了。”男人也伸出手,与他用力一握。 那手温热、宽厚、有力。 “王凯旋。今天冒昧登门,是为了一件事情。” 名字报得清晰简洁,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陈冬河脸上挂着坦荡荡的笑容,侧身把人往堂屋里让。 “王叔,您请屋里坐!巧了么这不是,我姥爷也姓王,掰扯起来,五百年前说不定咱还真是一本家谱上分出来的。” “有啥事儿您尽管敞开了问!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有啥说啥,没半句虚的!” 他表现得活脱脱就是个耿直热心肠、又带着点见到大人物时天然拘谨的乡下好青年。 王凯旋脸上的笑容却在落座后骤然收起。 他眉头紧紧皱起,如同沟壑纵横的山岭,那双像淬过火的铁钩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陈冬河,仿佛要剜进他心里去。 “小陈同志,昨天晚上你去我那里,留下那份心意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么有规矩,这么……客客气气。” 陈冬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攫紧,狠狠抽搐了一下,眼皮极其自然地微微一跳。 诈我?! 昨夜行动前他像过筛子一样确认了无数遍。 眼下这小破县城,那县大院里,绝对还没有那种能把人拍进去的监控摄像头! 电光火石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完美地凝固在一种混合了惊愕、委屈和无辜的状态里。 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充满了被冤枉的急赤白脸。 “王叔!您……您这话……啥意思啊?咱爷俩这是头回见面吧?” “您……您那住处,我压根儿连大门朝哪开都不晓得啊!” “刚才开门瞅您这穿着气派,不像村里人,我猜您是个大干部,才这么敬着……” “可您也不能这么……这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呐!我昨夜里就在家睡觉来着!” 王凯旋的目光如两道无形的探照灯,牢牢锁在陈冬河的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和眼神变幻。 只见陈冬河那惊愕的表情像是刻在了脸上,瞪大了的眼珠子满是不解,嘴唇微张着,透着股被天降横祸砸懵了似的委屈。 神情转换自然流畅,从头到脚,找不出一丁点掺假作伪的痕迹。 王凯旋心底最初的那点疑团,不由得又被风吹散了几分。 真不是这小子? 可除了他,这鸡零狗碎的十里八乡,谁还跟老李家结下过这般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 又有谁能有这份胆子和本事摸进县大院,全身而退还能悄没声儿地留东西? 王凯旋眉头锁得更紧,像打了死结。 他不再咄咄逼人地追问。 手指习惯性地探进中山装内袋,摸索着掏出一支擦拭得锃亮,笔尖闪着寒光的黑色英雄牌钢笔。 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空白信笺纸,平铺在堂屋那张被岁月磨得凹凸不平的木头桌面上。 “兴许是我一时心急,记岔了地方,闹了误会。” 王凯旋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后的退让,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并未完全散去。 “小陈同志,劳烦你一件事……帮我写几个字,成不成?” 第155章 写字 陈冬河像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个要求,错愕地眨了眨眼,随即脸上浮起那种乡下孩子常见的腼腆和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 “写是能写……就是……我这手字实在拿不出手,歪七扭八的,您可别笑话。” “我就念了两年半初中,成天不是摸鱼就是上树掏鸟窝,捏锄头把子的时间长过拿笔杆子。” “这字写得……跟鸡爪子挠过似的,见不得人。” 他说得实实在在,语气里透着自嘲的坦诚和不登大雅之堂的尴尬。 “没事,写出来,认得清就行。” 王凯旋的表情又缓和了一分,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盯着陈冬河握笔的手势。 “就写……写写他们老李家那几位,把你知道的名字都写上。” “写谁?” 陈冬河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笨拙地拧开笔帽,小心翼翼地模样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磕了碰了。 “李金宝,李金财,还有他儿子李二狗。”王凯旋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还有你知道的,他们家那几个能说得上话、有点名头的亲戚,只要是你晓得的,都写下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名字写三遍。想到哪个写哪个,写得快一些。” “成!听您的!”陈冬河应得爽快,不再多问。 只见他立刻低下头,弓起背,用那种近乎握锄头的姿势攥紧了钢笔,在那薄薄的信笺纸上急急地划拉起来。 王凯旋就坐在对面,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追随着那金黄色的钢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移动。 陈冬河的动作确实不算慢,但那写出来的字形……王凯旋看着,眉头不由得又往一起挤了挤。 “李金宝”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醉汉走道,大小错落。 “李金财”三个字更是挤作一团,笔画像是一群打架扭成一团的螃蟹。 “财”字那一撇用力过猛,几乎要穿透纸背飞到天边去。 “李二狗”算是最周正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横是横了竖是竖了,只是那骨架歪斜,透着股生涩的潦草。 后面紧跟着写的几个亲戚名字,更是如同群魔乱舞,龙飞凤舞得几乎要跳出纸面。 王凯旋看着这张布满“墨宝”的信笺,嘴角不自觉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就……就这? 说蜘蛛爬、螃蟹打架那都是客气! 这笔力简直像跟这张纸有仇,恨不得把每个字都砸穿个窟窿! 但念头随即一转,想到手头关于眼前这后生的零星档案—— 初中肄业,没读完就跑回来刨地了。 隔三差五因为些田埂高低、水渠宽窄的小事跟人红脸争执。 平日里摸爬滚打都在山头地里、在跟野物的周旋中。 这样的后生,能提笔写出多工整的字? 眼前这鬼画符,不正是一个乡下年轻力盛,没念过多少书的半大小子的“真迹”么? 在这穷乡僻壤,会写自己的名字已经是桩本事,这程度不算稀奇。 王凯旋心里那根绷得死紧的弦,随着纸上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笔画,终于慢慢松弛了下来。 笔迹这东西,尤其是这种快笔、毫无章法、力透纸背的野路子写法,根本做不了假。 刻意的模仿伪装,决计弄不出这股浑然天成的笨拙泼辣劲儿。 王凯旋在心里暗暗长叹一声。 看来昨夜那踏月无痕,藏影无踪的神秘人物,另有其人了。 这整件事,蒙上了一层更加诡谲难测的阴影。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张饱受蹂躏的信纸从桌子上收起来,连同那支英雄钢笔一起揣回内袋。 再抬眼看向陈冬河时,目光里的审视少了许多,转而带着一种重新打量的观察。 此刻的陈冬河,二十岁的年纪摆在那里,脸上带着年轻人该有的清澈懵懂和纯粹的好奇。 这与那纸条上透出的老辣沉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冷冽,简直是判若云泥。 陈冬河像是刚缓过神,搓了搓握笔握得发麻的手指,脸上适时堆起那种乡下后生打听闲事的直白和一点好奇。 “王叔,听您刚才话里话外那意思……是老李家那边捅出篓子来了?都闹到县里惊动您了?对了,您是……林业队的领导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带着点诉说的意味。 “嘿,您还别说,前些日子老李家还真来过找我呢!那会儿也是神神秘秘的,想让我去帮他们打狼?还肯出足足一百块!” “我当时心里就犯嘀咕,李金财他爹李金宝可是咱们村出了名的大钱串子,抠门抠到骨头缝里的主儿!咋可能出手这么阔气?” “该不会是憋着啥坏水,想把我诓到没人的山坳里,偷偷给我背后来上一发吧?” 他说得形象,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背。 像是突然想起来正事,陈冬河眼珠子灵活地一转,语气带上点不好意思的讨好试探,挠着头嘿嘿一笑。 “对了,王叔……要是……要是你们林业队真要去清狼?能不能……带上我一个?” “家里情况您也知道,穷得叮当响,眼瞅着开春还得掏钱操办婚事……急等着用钱!” “我要是能跟着队里进山打狼,总能贴补点儿家用不是?” “您放心!枪法!枪法我打包票!三枪能打中两根狼毛,绝不打第三枪!” 他挺起胸膛,拍得山响。 说着说着,仿佛是想到心尖尖上的姑娘和近在眼前的好日子,陈冬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越咧越大,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是即将迎来人生重大喜事的准新郎官对红火日子的纯朴憧憬和毫不掩饰的得意劲儿,憨厚,朴实,带着一丝乡野的狡黠。 这份实实在在,带着泥土气,有股子精明劲儿又透着单纯心思的样子,终于彻底扫清了王凯旋心头最后那点残存的疑云。 这不是什么城府深沉的老油子,就是个身强力壮,脑子活泛有点小本事、眼下满心只惦记着娶媳妇盖房子讨生活的小伙子! 是块上好的璞玉! 王凯旋心里那股原本带着审视与警惕的劲头悄然转化。 属于那种长辈欣赏踏实肯干的后辈,隐隐带着包容的喜爱感油然而生。 那张严肃惯了的脸,也终于露出了进门以来最不加掩饰的轻松笑容,连眉间的川字纹都舒展了。 第156章 守山人 “实话说吧,我今天过来,一是……看看风声。二来,就是想亲眼瞧瞧你陈冬河这后生,到底够不够格让我专门跑这一趟!” “林业队那边,一直缺人手,尤其缺像你这样熟悉山里情况、又不惜力气有真本事的!但也绝不是挖到个萝卜就想往坑里填!” “没点硬扎的真胆魄,没点在山林里活命的本事,上去那就是给山神爷添盘菜!” “你的名字,前些天听你们乡里的人随口提了那么一句,说你能单枪匹马对付野猪群,是条胆气过硬的汉子!” “我就琢磨着,到底是个什么材料?值不值得我亲自来掌掌眼。要真是个有前途的好料子……” 他卖了个关子,看着陈冬河骤然亮起来的眼神。 “完全有门路给你争取个机会!” 陈冬河听了这话,眼睛瞬间睁得像铜铃,刚才的拘谨和不快烟消云散,整张脸都因为这巨大的喜悦而焕发出光彩,声音都带着颤。 “王叔!您……您说的是真的?!真能去林业队?!” “当然是真的!”王凯旋看着他那股毫不掺假的兴奋劲儿,脸上的笑容更盛,肯定地点了点头。 “不过你小子可得把心沉住喽!就算让你进去,也得按规矩来。眼下只能从最底下的守山人做起。” “这是队里几十年的老规矩,新人进来,至少得在山里守两年,把山性、水性摸透了,才配发正式的队服和队徽。” “当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带着考较和规劝的意味。 “守山人这差事,依我看,倒是挺对你的路子!” “你小子打小摸爬滚打在这山沟里,枪法好,人机灵,也耐得住山里的孤清。” “干熟了这活计,或许比直接进了中队还来得自在些!” 他看着陈冬河那张年轻、满是憧憬和干劲的脸,觉得分外顺眼,继续往下说。 “守山人平时就住在自己村里,看好门前这山这岭这一片地界儿。” “打到的野物,只要不是打不得的稀罕宝贝,都归你自己处置!” “是拿回家打牙祭,还是卖了换油盐酱醋,没人管!” “不但不管,队里每个月还给你批两百发子弹!保你枪里有火,手里有粮!枪么……”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陈冬河的呼吸都屏住了,才缓缓吐出了那个让陈冬河心脏差点跳出来的字眼。 “可以给你配一把56式半自动!那玩意儿……啧,比你手里那根老掉牙的水连珠可强到天上去了!” “十发子弹上膛,扣一下打一发!火力足得很!” 陈冬河胸中的狂喜如同困兽即将冲出牢笼。 56半! 前世魂牵梦绕、熟悉得如同臂膀延伸的老伙计。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泼天好运砸在了头上。 他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沸腾,几乎是下意识地,“唰”一下并拢了脚后跟,挺得脊背像青松一样笔直。 猛地抬起右手,对着王凯旋来了一个虽然不甚标准却格外用力、透着军人般郑重的军礼,朗声吼道: “是!王叔!谢谢您提拔!这……这简直……太好了!” 声音里那股由衷的感激和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王凯旋看着他那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认真劲儿,还有那带着明显模仿痕迹却又透着发自内心敬重的军礼,心里愈发觉得顺畅熨帖。 这个机灵、肯干、懂得感恩、又有真本事的年轻人,真是越看越顺眼,像是自家亲厚懂事的晚辈。 “好小子!” 王凯旋站起身,在他胳膊上用力拍了一下,那力度和眼神里透出的是真切的赞许和期许。 “咱们守山人,就是这大山里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堵窟窿,补漏洞,哪里就是咱们的地盘!” “我看好你!好好干!等着你立功的消息!” 目送着王凯旋那抹深灰色的挺直身影,彻底消失在坑洼的村道尽头,陈冬河才缓缓收回视线,轻轻关上吱呀作响的老旧院门。 背上那条无形中一直紧缚的弦,这才真正松弛了一小截。 他回转身,爹娘早已没了睡意,站在堂屋门口,两双眼睛都巴巴地望过来,盛满了紧张和探询。 王秀梅性子急,几个小碎步抢上前,眉头拧成了疙瘩,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化不开的忧虑。 “儿啊!刚才走那位……那架势,那派头,绝对不是一般人物!怕是乡长都得矮他三分……他……他到底为啥事寻你呀?” 她粗糙的手不安地攥着围裙边角,反复揉搓着,指节都发白了。 陈冬河看了一眼旁边没吭声的老爹陈大山。 陈大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绷着,没说话,但那双布满红血丝、熬了一宿的眼睛里,关切和同样的疑问浓得几乎要滴出来。 陈冬河心里清楚的很。 昨夜那扬无声的刀光剑影,老娘绝不能知道。 但老爹——这个一辈子咬牙扛起整个家的男人,必须了解风向。 他脸上浮起一个带着雀跃的笑容,对着二人,声音刻意扬高了点。 “爹!娘!刚才那位王叔,叫王凯旋!他说了,过几天让我抽空去趟县大院找他,要给我安排个正经营生呢!” 他故意顿了一顿,吊足了胃口,看着爹娘都伸长脖子屏住了呼吸,才像个捡了金元宝似的,兴奋地揭晓答案。 “他说了,是守山人!以后能给发一把好枪,56半自动!比我那破水连珠强太多了!” “子弹管够!每个月领两百发!往后打到的野物,除了不能碰的,咱家自己说了算!” “娘,您说,这算不算捧上半个铁饭碗?往后家里的开销不就能宽松点了?” 王秀梅一听“守山人”三个字,脸上刚泛起的些许喜色立刻被浓重的忧虑彻底覆盖。 守山人? 她太清楚这里的凶险了! 守着村里的山不假,可那就是个站在豺狼虎豹窝门口的差事! 万一碰上饿红了眼的熊瞎子扑村子? 万一撞见下山溜达的吊睛白额大虫? 或者是大群野猪冲了庄稼地? 守山人就是得第一个顶上去,用血肉之躯挡住…… 她嘴唇哆嗦着,脸色都有些发白,刚张开嘴想说“这太凶险了”。 旁边的陈大山却先开了口,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 第157章 还有更狠的货 他脸上虽然掩饰不住疲惫的痕迹,但眼中却迸射出两道光。 棕熊都被儿子单人独枪放倒了,就冲这份硬本事,只要不撞上成了气候的老虎精,护住自个儿安全应当是绰绰有余。 真遇上了顶破天的大事,后头不是还有整个林业队,还有边军么? 怕啥?! 儿子肯定行! 但毕竟是熬了半辈子世事的老油子,他心里那点疑虑并没有完全打消。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属于老猎人的警惕。 “可是……这位王凯旋……他为啥就单瞅准你了?没道理啊?” 陈冬河早已打好腹稿,语气自然流畅,还带着点憨厚的得意。 “爹,人家王叔说了,林业队眼下就缺人,尤其是缺咱们这种打小跟山里的石头林木混得熟透,又有胆有本事的好手。” “这不正好嘛,他这次下乡办别的事,顺路经过咱们这,就顺口跟人打听了一下,村里头谁猎熊整得漂亮?” “一提名字不就说到我头上了嘛!这叫啥?瞌睡碰上了枕头!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咱!” 他笑得合不拢嘴,确实是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喜悦。 守山人那点可怜的固定薪水他不稀罕。 但那每月定额的两百发子弹,那份近乎“无限狩猎许可证”般的特权,加上那把梦寐以求的56半…… 这才是真正的大馅饼! 尤其是想到撑到八二年左右,凭借功劳说不定还能名正言顺地摸到八一杠。 想到那连绵无尽的山脉里无穷无尽的猎物资源,再配合他那不断成长,近乎作弊的空间异能…… 这守山人的身份,简直是为他这辈子的崛起量身打造的最佳跳板! 陈大山眯着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是好事……只是要记着,别光顾着高兴,差事要踏踏实实干,还得稳当点,遇事多掂量掂量。” 这一天,陈冬河破天荒地没往深山老林里钻。 他上午优哉游哉地溜达到了村西头奎爷那间总是飘着煤烟味儿、叮当锤响不断的破旧铁匠铺子。 爷俩在火炉边嘀嘀咕咕了小半天,陈冬河是琢磨着打点特别的小玩意儿备用。 下午日头偏西,他又独自一人出现在了黑龙潭边上。 这里寂静无人,只有深不可测的墨绿水波缓缓荡漾。 上次垂钓用的粗钢丝绳被他丢在了一边。 这次,他手里攥着一盘颜色深灰,几乎不起眼的细尼龙绳。 这也是从见多识广,常年钻林子的奎爷那儿软磨硬泡弄来的好东西。 它柔韧,强韧,落入水中如毒蛇潜行,无声无息。 尼龙绳不长,统共十来米。 最扎眼的,是绳头拴着的那件凶器。 一把尺来长、沉甸甸的实心铁棍,一头被打磨得溜光锃亮。 铁棍顶端,悍然焊接着一个足有孩童巴掌大的三爪铁锚钩。 三个尖锐的钢钩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芒,弯曲的弧度如同猛禽的利爪,透着股择人而噬的凶悍。 这玩意儿在猎人口中叫“锚钩”或者“滚钩”,根本不是用来钓小鱼小虾的。 它的用法简单粗暴:抛入水中,瞄准目标,一旦手中绳索感觉到强大的拉力绷直,就猛力往回扯! 巨大的惯性冲击力足以撕裂皮肉、凿穿骨骼! 是专门对付深水巨物、或者……其他大家伙的凶戾杀器! 陈冬河费劲弄出这东西,就是认定了这看似平静无波的黑龙潭底,藏着难以想象的大家伙。 上次用麻雀做饵,如同石沉大海,这次他带了更实在,血腥味冲鼻的诱饵。 进林子不过一炷香功夫就顺手收拾出来的一只灰毛大野兔,内脏都还冒着腾腾热气,血糊糊的。 陈冬河蹲在潭边,动作麻利地用随身短刀给野兔开膛破肚。 他特意挑出气味最冲的内脏和几块精瘦肉条,牢牢地穿在锚钩那三个如同鹰隼利爪的钩尖上。 随后,他站起身,腰腹猛地发力,将那沉甸甸的铁锚钩高高抡起,“噗通”一声闷响,狠狠扎进墨绿色的深水中。 涟漪一圈圈荡开,随即水面缓缓平复,只留下死寂的幽暗。 陈冬河紧紧握住手中的尼龙绳,如同攥住了一条连接幽冥水底的神经,耐心地等候。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水面除了山风吹拂带起的轻微涟漪,再无动静。 深潭之下,似乎什么都没有。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尼龙绳松弛地漂浮在水面下,毫无绷紧的迹象。 陈冬河的眉头越拧越紧,眼神锐利得像两把刀子,在深不见底的墨绿水域上来回切割。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就算那潜藏的大江鳇不贪图这口兔杂碎,那些小鱼小虾闻到血腥味也不该如此死寂。 三次! 他在这个潭子里已经搞了三次动静! 前两次都引出了至少三米长的大家伙。 这次怎么可能连个像样的水花都看不见? 难道真有“蛟龙”,搬家了不成? 又在山风中干耗了十几分钟,眼看着日头又沉下去一大截,落山的余晖给水面镀了一层诡异的暗金色。 陈冬河终于不耐烦地嘬了嘬牙花子。 他拽着绳子,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慢得像是给水底怪物挠痒痒,开始回收那沉重的铁锚钩。 挂着的那块兔肉和些许内脏,早已被冰冷的潭水泡得发白发胀,血丝完全褪净,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膻气味。 陈冬河面无表情地将它们从锚钩冰冷的爪尖上扯下来,厌恶地随手丢垃圾一样,扔回到那深不见底、仿佛墨玉的潭水深处。 他站直身体,准备转身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 就在他转身,右脚刚刚抬离地面的电光火石间—— 眼角的余光似乎猛地瞥见,就在墨绿色潭水深不可测的下方,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暗影,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苏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掠过。 那道影子极其庞大! 仅仅瞬间惊鸿一瞥,其体积就远超上次他钓起的那条三米长江鳇不止一圈。 速度快得如同鬼魅掠水,潭水都只来得及翻腾起一个巨大而稍纵即逝的漩涡。 水浪卷过,暗影消失在无边的幽暗之中! 而他刚刚扔下去的那一小团发白的兔肉和内脏,就在漩涡的边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巨口一口吞噬。 陈冬河抬起的右脚,像被无形的冰钉死死钉在了原地。 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如铁的大手狠狠攥住,随即“咚咚咚”地疯狂擂动起来,血液在耳膜里轰鸣撞击。 他猛地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猎豹般的锐利目光死死锁定那道恐怖暗影消失的深水区域,整个身体如同发现终极猎物的猛兽般微微前倾。 “妈的……还真有更狠的货?” 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语气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反而透着一股被撩拨到兴奋点,棋逢对手般的灼热与战栗。 第158章 失手 身影快得像一道贴地的黑烟,脚步落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几乎无声。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当他再次站在黑龙潭边时,手上多了一串尚带着温热体温的“活饵”。 十几只羽毛凌乱的麻雀,两只肥硕的斑鸠,还有七八只灰不溜秋的喜鹊。 他没时间细细处理,直接用沾着血的短刀利索地将这些“新鲜货”开膛破肚,内脏被刻意撕扯开,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 他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抓起那些血淋淋的内脏和带着羽毛的碎肉块,连同整只鸟尸,一把又一把,如同祭祀水鬼般,毫不犹豫地奋力抛洒向那片仿佛陷入永恒沉睡的墨绿色深渊。 他倒要看看,这潭底盘踞的,到底是条成了精,吃人不吐骨头的江鳇王,还是别的什么他不敢细想的大家伙…… 寒风如刀,刮过山脊,卷起积雪狠狠扑打在陈冬河脸上,带来细碎冰粒摩擦的刺痛。 他像一块与山岩融为一体的苔石,伏在一片低矮的枯黄灌木丛后。 全身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与枯枝败叶,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锁住下方那汪深不见底的墨绿潭水——黑龙潭。 一股强烈的好奇与更深的警惕在他心中翻腾。 上一世他也曾路过此地,那时心境不同,只当是莽莽群山间一处寻常的深水洼。 可如今是七九年,严冬酷烈,原始森林尚未被现代工业的喧嚣侵扰。 那些尘封在山民口耳相传中的诡异传说,似乎也在这亘古的寂静里多了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重量。 黑龙潭连着地下暗河,水脉据说直通松花江。 老一辈人围着火塘唠嗑时,水怪、野人、兴风作浪的黑龙…… 这些字眼总是不绝于耳。 从前他嗤之以鼻,只当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经历过江鳇那扬死里逃生后,他却不敢再有一丝轻忽。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枯枝腐叶的气息。 陈冬河强迫自己放慢呼吸,像最老练的猎人,将身体、意志都与这片冰封的天地融为一体,耐心地蛰伏着,等待着。 潭水终于起了变化。 他用坚韧的细麻绳串着几只刚捕到的麻雀、斑鸠和一只倒霉的喜鹊,扬手抛入潭中。 噗通、噗通…… 几声沉闷的入水声打破了死寂。 殷红的血丝如同打翻的朱砂砚,在墨绿深潭的表面迅速晕染、蔓延开来,刺眼得诡异。 不大的潭面很快被一层妖异的红晕笼罩。 鸟尸挣扎着缓缓沉没,那扩散的血水仿佛带着某种来自深渊的、致命的诱惑。 就在此刻! 一道巨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水底最幽暗处掠过。 快得只在水底留下一道模糊、扭曲的庞大轮廓,瞬间又没入更深的黑暗。 然而,那惊鸿一瞥带来的体型压迫感,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陈冬河的心口。 四五米长? 不,恐怕还不止! 刚才看到的,仅仅是那东西冰山一角的轮廓! 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并非来自凛冽的寒风,而是自那深不可测、仿佛藏着无尽凶险的潭底,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 喉头发干,连吞咽都变得困难。 “我勒个去……” 他下意识地咕哝出声,声音瞬间被呼出的白气吞噬。 定了定神,他飞快地在雪地里匍匐后退,动作轻捷得像只雪狐,一直退到更高处一块巨大的风化石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深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那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强烈心悸。 他毫不犹豫地丢开手中那根绑着细钢丝绳的铁棍——对付江鳇它或许够用,但面对潭底那个东西? 简直是笑话! 他迅速翻出登山包侧面捆着的那卷东西。 足有二十多米长,比筷子头还粗一圈的灰绿色尼龙绳。 坚韧异常,是他专门为“大家伙”备下的重器。 取下冰冷沉重,带着倒刺的船锚钩,他将那只只剩大半,连皮带毛冻得硬邦邦的野兔,用浸过油的结实牛筋绳,一圈圈地捆扎在锋利的钩尖上,打了个绝对挣不开的死结。 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将这沉甸甸的索命钩顺着冰冷的岩壁,悄无声息地沉入那墨绿刺骨的潭水中。 屏住呼吸,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他双手如同铁钳,死死攥住剩下的大半截绳索。 身体伏低,重心下沉,双腿筋肉虬结,像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雪豹,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双臂与腰背。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 潭面依旧泛着诡异的红晕,平静得如同凝固的镜面,压抑得令人窒息。 骤然,没有任何预兆,一股庞大无匹,远超想象的恐怖巨力顺着绷直的尼龙绳狂暴地传来! 那感觉不是拖拽,更像是一列失控的的火车头,猛地从深潭最黑暗的深渊里咆哮冲出,要将岸上的一切都拖入深渊之中。 “嗬——” 陈冬河只觉得双手虎口瞬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双臂灌注的六百多斤开山裂石之力,在这股蛮力面前如同螳臂挡车。 连半秒钟都没能握住! 那根被他当作绞盘,深深插入冻土中的粗铁棍,像根轻飘飘的稻草般脱手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直地朝潭面坠去。 巨大的惊骇瞬间笼罩了他的心神! 这力道……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恐怖百倍。 来不及思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凭着野兽般的反应,猛地从岩石后暴起扑出,身形如电,在铁棍即将砸落水面的千钧一发之际,险之又险地凌空一把捞住了棍子的末端。 双脚刚一沾地,全身的力量瞬间爆炸。 双臂肌肉鼓胀如铁块,腰胯与背脊瞬间绷成一张拉满的强弓硬弩。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仿佛来自胸腔深处的低吼,双脚如同生根般蹬入冻土,积雪“嘎吱”一声深陷至脚踝。 “给我——起——” 吼声在山谷间激起微弱的回音,是他将全身每一丝力气都压榨到极致的宣泄。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那股无法抗拒,源自深水的狂暴蛮力。 仿佛绳子另一端钩住的不再是什么鱼怪,而是一条真正陷入狂怒的地脉孽龙! 铁棍猛地一震,那股力量骤然再次爆发,带着摧枯拉朽的毁灭意志。 嗤啦—— 包裹着防滑碎布的铁棍终究无法抗衡,再次脱手飞出,带着绝望的呼啸破空而去。 若非他被系统强化过的身体远超常人,这一下足以将他手掌的血肉筋骨都彻底撕裂。 陈冬河踉跄着后退两步,顾不上虎口火辣辣的剧痛和麻木的双臂,急忙望向潭面。 只来得及瞥见一片巨大无比,边缘带着奇异金属般冰冷反光的尾鳍,狠狠拍击在血红的水面之上。 轰—— 如同半桶烈性炸药在水底引爆,滔天的水柱混杂着刺目的血水,如同怒龙般冲天而起。 冰冷的水珠夹杂着刺鼻的腥气,如同暴雨般劈头盖脸砸落。 当浑浊的水花和血沫终于落下,一切重归死寂。 铁棍、锚钩、粗壮的尼龙绳……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潭面上一圈圈剧烈荡开的巨大涟漪,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深潭的寒气,缓缓扩散。 冰冷地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几乎将他吞噬的瞬间并非虚幻。 第159章 真正的亡命徒 陈冬河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心脏在肋骨下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他死死盯着那重归墨绿、深不见底的幽潭,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悸动和无法置信的骇然。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黑龙潭里有龙? 村里流传了千百年的传说骤然无比清晰地浮上心头。 他用力甩了甩头,将这个荒诞却又无比贴合眼前景象的念头狠狠压下去。 然而,那惊鸿一瞥中,巨大尾鳍边缘闪过的一抹难以形容的,仿佛不属于此世的幽冷彩光。 如同传说中的七彩龙鳞,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 前所未见! 闻所未闻! 他倒抽一口凉气,刺骨的寒意仿佛钻进了骨髓。 怪不得这片水域,连那些凶悍的江鳇群都销声匿迹了。 有这东西盘踞,方圆十里水域,它就是无可争议,来自深渊的主宰! 黑龙潭…… 陈冬河默默记下了这个坐标,眼神变得无比凝重,如同淬火的寒铁。 时机未到,实力不够! 等他再强大些……一定要回来弄个明白! 带着强烈的不甘和更深的警惕,他尝试沟通脑海中的系统面板。 狩猎技能列表里空空如也,毫无反应。 “钓鱼不算狩猎?” 他眉头紧锁,心里犯起了嘀咕。 上次用钢丝绳钓江鳇,技能也没反应…… 这次用更粗的绳、更大的钩、更猛的饵,还是不行? 难道是因为工具不正宗? 非得用鱼竿鱼线? 带着一肚子疑惑和潭底怪物带来的深深忌惮,他没再留恋这凶险之地,果断转身,身影迅速没入身后苍莽无际的老林深处。 黑龙潭的怪物暂时动不了,但升级系统的路不能停。 先把看得见的猎物变成经验值,升到第三级再说。 力量,他需要更强的力量! 到那时,他非得把这怪物揪出来看得清楚。 这一夜,陈冬河睡得极不踏实。 土炕的暖意驱不散梦魇的冰冷。 梦里全是黑龙潭那吞噬一切的墨绿幽深,以及搅动它的那个恐怖巨影。 一会儿梦见自己拼尽全力拉上来一条真正的黑龙,鳞甲森然如墨,龙目开阖间威压盖天,冰冷的吐息冻结灵魂…… 一会儿又梦见那巨大的,泛着彩光的尾鳍破水而出,遮天蔽日般当头拍将下来,将他连同那根铁棍一起,狠狠砸入冰冷黑暗的无底深渊…… 冷汗一次次浸湿了后背的棉袄,黏腻冰凉。 天刚蒙蒙亮,土坯房的缝隙便钻进来刺骨的寒气,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陈冬河猛地从那荒诞又惊悚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睁开眼,望着被烟火熏得黑漆漆的房梁,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梦境的余悸未消,思绪却已牢牢钉在了黑龙潭。 “那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又通向哪里?” 他用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代,莽莽兴安岭依旧是人类的禁区,充满了未被探知的秘密。 自己都能重生归来,这世上再有点别的什么超乎想象的存在,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能把它弄上来……交给八爷那种路子野,门道深的人处理,或许是天大的机缘? 钱倒在其次,关键是心里头被那惊鸿一瞥勾起,如同猫抓般的痒啊…… 他甩甩头,驱散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起身草草套上冰冷梆硬的厚棉裤棉袄。 拿起掉了几块瓷的搪瓷脸盆和一条洗得发灰,看不出原色的旧毛巾走出土屋。 外间灶房冰冷如地窖,水缸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 他抄起灶台边劈柴用的斧子背,“哐”地一声,干脆利落地敲开冰面,舀起一瓢刺骨的冰水,毫不犹豫地泼在脸上。 冰冷刺骨的刺激像电流般窜遍全身,混沌的头脑瞬间为之一清。 他刷着牙,盘算着趁冰硬雪厚,今天得再去林子深处多转转,多弄点猎物,尽快把那点经验值刷上去。 刚漱完口,正想把盆里浮着冰碴的脏水泼到院里,一抬头,脚步猛地顿住。 栅栏门外站着两个人影。 领头的身形高大魁梧,裹着一件半旧的军绿棉大衣。 帽子和宽厚的肩膀上都沾着一层薄薄的雪沫。 正是王凯旋。 他旁边跟着个面生的年轻人。 看模样像是秘书,推着两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鼻尖冻得通红,正不停地往戴着棉手套的手上哈着白气。 陈冬河心中一凛:这么一大早,亲自骑自行车冒着严寒赶一百多里山路过来? 这绝不是小事! 他赶紧扔掉牙刷,快走几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王凯旋的脸绷得像块铁板,两道浓眉紧紧拧成了疙瘩,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凝重。 他没立刻进院,只是对陈冬河使了个极其严肃的眼色,下巴朝旁边不易被注意的角落微微一偏。 陈冬河会意,默不作声地引着他走到屋子西侧堆着柴火的背风处,那里积雪被柴垛挡住,相对少些,地上散落着枯枝。 秘书则留在院门口,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站定后,王凯旋没有任何寒暄,语速极快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一口气将李家狗子带人越境潜入、袭击我方人员、部分逃脱潜入大山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尤其强调了李狗子此行的目的——九成九是奔着回来寻仇。 目标必然是导致他父亲李金宝和二叔李金财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陈冬河! 那帮人,心黑手狠,是真正的亡命徒。 “冬河,”王凯旋的语气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这帮人,比山里的熊瞎子还凶残!” “我们已经在各路口布控了,但老林子太大,沟壑纵横,找他们如同大海捞针!” “他们随时可能像毒蛇一样摸到你这里!” “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压下心头的焦灼,“眼下,只有两个法子。” “第一,你今天就带上你爹娘,跟我回县城,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待着。” “等把这伙人一网打尽了,尘埃落定,我再把你们一家子平平安安送回来。” “干干净净,不让你爹娘担惊受怕。” “第二,”他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由你在村里,做那个饵,吸引他们的火力。” “我会安排最精干的人手,暗中盯死李家,并在你家附近设下埋伏。” “但是冬河,”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陈冬河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庞上,“这法子,凶险万分!” “他们是带着血债的亡命徒,枪在他们手上就是杀人的家伙!你……”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那份沉重的忧虑如同实质。 在他眼里,陈冬河本事再大,终究是个二十出头,还没娶媳妇的年轻后生,是老陈家唯一的独苗! 真要是折在这次行动里……这后果他不敢想,也担不起。 第160章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凯旋话语里的纠结和那份深藏着,对他安危的忧虑。 他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搓捏着一根枯硬冰冷的柴枝,粗糙的木刺扎着指腹也浑然不觉。 时间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深山里历经风霜的磐石,沉静、冰冷,却又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坚决。 “王叔,”他的声音穿透了呼啸的寒风,“我爹娘进城,得有个合理的说法,不能让二老乱猜多想,平白担心。” “至于我……”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如同受伤山豹般冷冽的笑意,“他们最恨的是我,骨头缝里都恨!” “有我在村里当靶子,家里人反而安全些。所以,我留下!” 三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里面跳动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 “李家,还有那个李狗子!一而再,再而三!当初李二狗那个畜生要毁我妹,我想救人反被污蔑是流氓,我爹娘差点被活活气死!” “好不容易还了我清白,李金宝这老畜生,转眼就花钱买凶要灭我全家!” “到现在,当儿子的还想杀回来摘我这颗脑袋……王叔,我就想不通,凭什么?” “凭什么偏偏是我陈冬河,摊上这么一窝疯狗?!” 他拳头紧攥,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咔吧”的轻响,关节处一片惨白。 这根刺,扎得太深太痛了! 王凯旋看着他眼中那燃烧的怒火与深藏的狠劲,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头沉甸甸的。 是啊,这少年何辜? 偏偏被李家这种沾上就甩不脱的毒瘤不死不休地缠上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陈冬河结实的肩膀,那力道既是安慰,更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 “我明白!你受的委屈,叔心里有数!这次,这毒瘤,我王凯旋豁出去也要给你连根拔干净!” 他咬咬牙,眼中闪过厉色,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爹娘的工作我来做,保证天衣无缝,让他们高高兴兴进城。” “至于你……”他再次重重拍了拍陈冬河的肩膀,语气是命令,更是恳求,“千万!千万多加一万个小心!” “记住,这是玩命的勾当,不是打狍子!你要答应我,不管心里多恨,多想做什么,命!永远是第一位的!” 他死死盯着陈冬河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的是把他们绳之以法,不想看到你把自己搭进去!懂吗?” 陈冬河迎着他凝重而关切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王叔放心,猎人有猎人的路数。” 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下来,却带着一种源自山野,令人心安的野性自信。 “真正的老猎人,下套子的时候,常常会把自己做成最香、最能勾魂的那个饵。” “只要他们敢踏进这片山……谁是猎人,谁是狍子,走着瞧!” 王凯旋长久的凝视着眼前少年眼中那股子如同盯住猎物般的冷冽光芒。 他心里明白,这口憋了许久的恶气,这纠缠不清的血仇,只能在这片生养他们的莽莽山林中,用最原始的方式做个了断。 他用力搓了把冻得发僵发木的脸颊,驱散一丝疲惫。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冬河。” 王凯旋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陈冬河的耳朵,吐出的字眼带着寒气。 “他李狗子带进来的那几条杂鱼,不过是跟着扑腾的小虾米,掀不起大浪。” “麻烦的是,背后还扯着更大的线头!我们想留着这条线,看看还能钓出什么水底的王八来!” “所以冬河,”他语重心长,每一个字都敲在陈冬河心上,“对上那几个人,千万别有丝毫犹豫!更别留手!” “他们手上沾着我们同志的血!活口?没必要!保全你自己最打紧!” “上面那根更大的鱼线,已经在我们网里了,跑不了!明白我的意思?” 陈冬河心中猛地一松。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解冻的冰河,在心底汩汩流淌。 他要的就是这句! 弄死李狗子,天经地义,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明白了!”他斩钉截铁,声音里淬着冰渣,“让他们露头试试!” 那语气,如同磨砺锋利的狼牙,透着刺骨的寒气。 王凯旋看他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点,但那份沉重并未减轻。 他接着道:“山里冷得能冻掉下巴颏,他们缺衣少食,补给困难,就算玩命赶路,最快也得个三四天才能摸到李家附近。” “我先去安排你父母进城的事,今天就会有人来接,做得妥妥当当。明天早上,你记住,千万别出门!” 他特别强调,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和促狭。 “有好东西给你送过来!保准你用得上!” “啥好东西?”陈冬河顺口问道,心里猜测着可能是武器。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付豺狼,就得有打豺狼的家什!”王凯旋没细说,脸上露出一丝带着铁血味道的笑意。 “在这之前,就当啥事没有,该巡山巡山,该睡觉睡觉,就是别往太深太险的地方钻,把自己暴露在野地里。” 定好细节,王凯旋不再耽搁,招呼秘书,两人蹬上那沾满泥雪的自行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村外那条结了厚厚冰溜子的土路尽头。 陈冬河回到屋里,发现气氛不对。 爹娘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坐在冰冷的炕沿上。 老爹陈大山眉头拧成个铁疙瘩,手里刚卷好的一根旱烟都忘了点,就那样捏着。 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地钉在他脸上。 老娘王秀梅更是满脸忧色,双手紧紧揪着洗得发白的棉袄衣角,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担忧和询问。 屋里的空气一时凝滞得如同冻住的冰坨子。 “冬河,”陈大山先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刚才是……县里的王领导?” 他放下烟卷,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炕沿上敲了敲,目光如刀子般在儿子脸上刮过。 “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崽,你娃儿啥脾性老子一清二楚!” “刚才你在院里外头说话,那脸绷得……跟要上战扬似的!是不是出啥事了?别瞒老子!说!” 第161章 送好处 老爹年轻时跑运输走南闯北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察言观色那是刻在骨头里的本事,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他脑筋飞转,瞬间有了计较。 李狗子寻仇的事绝对不能透,老娘非得担心死不可。 但也不能全瞒着。 否则以老爹的精明,更容易瞎猜乱想,反而更糟。 他咧开嘴,故意带上点年轻人被看穿心思的讪笑和一丝得意:“爹,您这眼可真毒!啥也瞒不过您。” 他顺势坐到炕沿边,脸上的笑容收敛,变得正经起来。 “事儿是有,不过不是坏事,是好事。王叔这回又来,一是为了敲定守山人那工作,二是……有一桩更紧要的差事。” “您也知道,咱这十里八乡山高林子密,守山人这活看着肥,暗地里眼红的可不少。” “人家凭啥又找上我,还一口答应给枪?真当天上掉馅饼了?” 陈冬河压低声音,身体往前凑了凑,营造出一种分享秘密的氛围。 “王叔透了点风,林子深处,林业队巡山时发现了些不对头的旧东西。” “看那痕迹样式,邪乎得很,不像咱自个儿人留下的,十有八九……是小鬼子那时候造的孽!” “可能还埋着祸害!找守山人帮着盯梢排查是其一,万一真遇着事儿,能顶上去的也得是信得过、手把硬的人。”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爹娘的神色变化,特别是老爹。 “就这事儿。王叔的意思,让我平时巡山多留个心眼,有发现立刻报上去。” “那杆枪,就是给我护身的家伙,也是提前给的酬劳。” 果然,一提到“小鬼子”这三个字,如同火星子溅进了滚油锅。 陈大山那张被岁月和风霜雕刻得沟壑纵横的脸庞猛地一黑,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出两簇寒光。 连一直揪着衣角、满脸忧色的王秀梅,背脊都下意识地挺直了,嘴唇抿得死死的,一丝血色也无。 啪! 陈大山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炕沿上,震得土炕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操他祖宗十八代的小鬼子!!!” 老头子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是淬了血,带着刻骨的恨意,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这还有啥可犹豫的?!干!给老子往死里干!” 他猛地站起,激动地在狭窄的泥地上来回走了两步,如同困在笼中的怒兽,猛地一指陈冬河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记着你太奶是咋没的?活活饿死在给他们小鬼子挖的壕沟里!尸骨都找不回来!” “你太爷,拎了把豁口的柴刀就去找他们拼命,结果呢?连个囫囵尸首都没见着!” “这些年了!以为他们夹着尾巴滚了就消停了?还他妈敢在咱祖祖辈辈的土地上埋这些断子绝孙的埋汰东西?!” “儿子!你给我听清了!”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遇着了,别把他们当人看!” “那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鬼!一群该千刀万剐的畜生!不用废话,不用留什么活口!” “直接把他们那埋汰玩意儿连根掘了,崩得稀碎!用他们的烂铁,祭你太奶太爷的在天之灵!!!” 老旧的土屋里,仿佛有半个世纪积压的仇恨被瞬间点燃,如同冻土下奔涌的炽烈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灼烧着冰冷的空气。 王秀梅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她一把抓住陈冬河的手臂,手指冰凉: “冬河,进山可一定要千万小心啊!这次你要对付的可不是那些山里的野牲口,是……是比豺狼虎豹还要凶残没人性的小鬼子啊!”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着老娘发自肺腑的关切,陈冬河心头一热,鼻尖有些发酸。 他反手轻轻拍了拍母亲冰凉的手背,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 “娘,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儿子又不傻。这次过去,最多也就是跟着林业队的叔伯们,在林子里转转,帮着搜寻点可疑的痕迹,打打下手。” “真碰上硬茬子,哪轮得到我这个新鲜出炉的毛头小子上?我连个正式的守山人证件都还没捂热乎呢,就是去凑个人头,长长见识。” “真的?”王秀梅依旧不放心,追问道。 眼神紧紧盯着儿子的脸,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心虚。 陈冬河急忙点头,语气笃定:“当然了,娘!你看王叔是那种让愣头青去拼命的人吗?我现在就是个临时帮忙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和报信。” 好不容易安抚好忧心忡忡的父母,陈冬河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回冰冷的土炕。 身体很累,脑子却异常清醒,黑龙潭的幽影和李狗子的威胁在黑暗中交织盘旋。 第二日清晨,天色刚泛鱼肚白,家门就被“笃笃”地轻轻敲响。 拉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外站着的正是王凯旋。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眼白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显然昨天晚上根本没怎么合眼,一直在处理各种棘手的事情。 “冬河,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妥了。”王凯旋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语气很稳。 “车一会儿就到村口,借口是县里组织老模范、老工人去城里疗养学习几天,名单里有你爹。” “保证天衣无缝,不会让你爹娘起疑。短时间那边也察觉不出任何端倪。”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扫视着冷清的村道。 陈冬河苦笑一声,压低声音:“王叔,本来这事儿想瞒着我爹娘,可昨晚就被我爹那双火眼金睛看穿了。没办法,我只好老实交代了。” 王凯旋明显一愣,眉头微蹙。 陈冬河赶紧补充:“但我只说了一半!就说了要进山搜寻小鬼子可能留下的旧东西,对付那些没人性的玩意儿。” “可千万别说漏了嘴,我老爹知道这个,那是举双手双脚支持,恨不得亲自扛枪去!” 他特意强调了“小鬼子”三个字。 王凯旋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长长舒了口气,理解了陈大山那激烈的反应。 他点点头,带着点无奈的笑意:“行,我知道了。说实话,冬河,幸亏你爹娘已经知晓了大概,否则这几天编瞎话圆扬子,我这脸皮都得磨薄一层!” 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 “对了,有件正事差点忘了。” 王凯旋神色一正,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和一个沉甸甸的子弹袋,郑重地递到陈冬河手里。 第162章 危机 王凯神色肃然,无比郑重地道:“枪不离身!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立刻想办法通知我!” “千万记住!这不是儿戏!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别逞强,不能硬拼!” “保全自己,及时报告,就是最大的功劳!懂吗?” 感受着手中步枪沉甸甸的分量和王凯旋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关切,陈冬河心头微暖,用力点了点头: “王叔放心,我心里有数。” 王凯旋确实是个大忙人,交代完最重要的事情,又匆匆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留意陌生面孔,便跨上自行车,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薄雾笼罩的村道上。 一百多里地的崎岖山路,没有车马的情况下,徒步穿行老林雪原,走上两天都算快的。 李狗子那帮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可不是什么有毅力,能吃苦的主。 陈冬河估算着,他们最快也得明天甚至后天才能摸到这附近,甚至可能会因为迷路、冻伤或者其他意外耽误更久。 想到此处,陈冬河眼中寒光闪烁,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原本以为边境那边能轻松搞定李狗子,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让这条毒蛇给溜了回来。 如今,只能在这生养他的山林里,布下罗网,守株待兔! 他其实也能猜到几分缘由。 边境那边,或许对那份来源不明的匿名信重视程度不够,或者牵扯太多,只是按部就班地派人调查。 毕竟王凯旋的手再长,也管不了一百多里外,情况复杂的边境地区。 何况那边紧挨着毛熊,双方这些年虽然没明着开打,但私下里的摩擦龃龉从未断过。 如今种花家的边防,尤其那些从战火硝烟中走出来的老班底,骨子里的血性和警惕性都极高,面对挑衅,可没那么好说话。 上辈子在特殊部门,陈冬河没少跟这些铁血汉子打交道,深知他们的脾性。 今天,他依旧打算进山。 一方面是多弄些猎物,给系统积累经验。 另一方面,也是做给可能暗中窥视的眼睛看。 守山人巡山,天经地义! 回到家和爹娘简单说了声去巡山,陈冬河便背上行囊,将那杆崭新的56半用旧麻袋仔细裹好背在身后,一头钻进了晨雾弥漫的老林子。 他抽空看了一眼意识中的系统面板。 距离猎人等级提升到3级所需的经验值还有不小的差距,光靠今天一天的打猎,想凑够几百只小型猎物,几乎不可能。 他暂时压下了立刻升级的迫切念头。 当目光落在另一个技能上时,心中微动。 【弹弓术中级(822/1000)】。 这段时间他刻意主练弹弓,提升确实很快。 弹弓这东西,看似不起眼,实则妙用无穷。 既可以打随手可拾的石子儿,也可以打更具穿透力的钢珠,甚至稍加改造,还能发射特制的尖锐鱼镖。 自从上次猎枪被禁,他就琢磨着把弹弓做了改良。 皮筋换成了更强劲的医用压脉带,弹兜后面连接钢珠的地方,加了一小段坚韧的钢丝绳,防止脱手。 至于鱼镖更简单,十几厘米长,三棱带倒刺,只要压脉带的力量够足,近距离威力甚至超过普通的弓箭。 最主要的是,弹弓术快要升级了! 而且弹弓隐蔽性强,容易携带,动静也小。 配合他能从系统空间存取物品的能力,简直是现阶段最理想的辅助武器。 地上的石子随处可见,在没有厚厚积雪覆盖的林间空地上,一抓一大把。 陈冬河一边在林间穿行,一边不断开弓。 嗖! 石子破空而出,打在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没有打中活物,但系统提示依旧如约而至——【弹弓术熟练度+1】。 只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树干、落叶、岩石,成功发射并命中,哪怕只是擦过,就能增加熟练度! 手中的弹弓一次次拉开、释放。 得益于强大的臂力和被系统强化过的筋骨,这种强度的连续射击,对他而言根本感觉不到疲惫。 否则光是长时间拉拽强劲的压脉带,就足以让普通人的手臂酸软不堪。 【弹弓术中级(823/1000)】…… 【弹弓术中级824/1000)】…… 数字在稳步跳动。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距离突破,越来越近了。 他逐渐深入老林腹地,偶尔遇到落在枝头的麻雀或斑鸠,手中的弹弓便如毒蛇吐信般迅捷弹出。 钢珠精准命中,鸟儿应声而落。 即使他自己不吃,这些作为“四害”之一的麻雀,也可以收进系统空间,等回村时分给那些眼巴巴等着零嘴的小孩子们。 麻雀虽小,也是肉啊!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没人会嫌弃,相反还相当受欢迎。 他一边练习,一边深入。 然而,当他踏入一片相对开阔,以高大白桦和红松为主的林地时,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眉头微蹙。 太安静了! 刚才还能听到零星的鸟鸣和松鼠在枝头跳跃的窸窣声,此刻却死寂一片。 除了风吹过光秃树枝发出的呜咽,再无其他活物的声息。 这种反常的寂静,让陈冬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周围潜伏着人,惊走了鸟兽。 要么,就是这片区域盘踞着一个极其凶悍的大家伙。 它的气息,足以让所有飞禽走兽望风而逃! 他放缓呼吸,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 很快,在一棵粗壮的白桦树的树干离地约一米多高的地方,他发现了异常。 几道深深的,新鲜的抓痕! 树皮被粗暴地撕裂翻卷,露出下面白色的木质,那爪痕的间距和深度…… 绝非棕熊或者野猪能留下的! 仔细观察周围雪地上留下的些许模糊痕迹,陈冬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甚至没敢弄出半点声响,身体保持着绝对的静止,然后极其缓慢地,一寸寸地向后挪动脚步,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这片区域。 这片老林子绝对不能进了! 那新鲜的爪痕,这死一般的寂静……这里很可能就是那只传闻中的东北虎临时的栖息地。 稍有不慎,就可能葬身虎口! 那只虎……上次发现踪迹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完全是另一个方向的山坳。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片林子? 陈冬河心中充满费解,但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 他必须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而就在他后退了不到三步,心神高度紧绷的刹那,一股源自生物本能,冰冷刺骨的极度危险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第163章 猛虎偷袭 他没有再继续后退,反而如同石雕般定在原地,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提升到极致。 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寒风中的每一丝异响。 身体素质全方位的提升后,他的听力远胜常人。 此刻,在那呼啸的风声间隙,他隐约捕捉到了身后左侧斜后方,传来极其细微的,积雪被踩压的“咯吱”声。 以及一种低沉,几乎被风声掩盖,如同闷雷滚过胸腔的呼吸声! 没有丝毫犹豫! 意念电转间,那杆用麻袋包裹的56半瞬间从系统空间中消失,又瞬间出现在他早已蓄势待发的双手之中。 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上山时他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子弹压满,保险关闭,只为能在生死关头瞬间拔枪。 猛地转身! 身体拧转的同时,冰冷的枪口已然如同毒蛇昂首,精准地指向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就在转身、举枪、瞄准的动作一气呵成完成的刹那,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红黑相间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扑出的死神,映入了他的眼帘。 果然是一头成年的东北虎! 体长近三米,肩高惊人,那虬结的肌肉在斑斓皮毛下贲张起伏,估算体重绝对超过六百斤。 这已经是东北虎中罕见的大块头! 历史记录最大个体约八百斤,此虎已属顶级体型。 猛虎显然也没料到陈冬河的反应竟如此之快,如此决绝! 它扑出的身形在半空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凝滞,冰冷的兽瞳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错愕。 旋即,那错愕便被暴戾的凶光取代!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能震荡灵魂的虎啸从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呜——吼—— 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带着腥风扑面而来。 那不是简单的吼声,更像是次声波混合着高频音浪,震得陈冬河耳膜嗡嗡作响,胸腔都跟着隐隐共鸣! 这是顶级掠食者宣示主权,震慑猎物的死亡之音。 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全身,背后的汗毛根根倒竖。 即使陈冬河此刻的力量与这头猛虎或许相差无几,臂力也达到了恐怖的六百斤…… 但面对这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杀戮机器,那种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和对方千锤百炼的猎杀本能,依旧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然而,当冰冷的枪托抵住肩窝,当食指扣上扳机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恐惧都被强行压下。 手中的武器,就是他此刻最大的依仗和自信! 猎人等级带来的中级枪械精通,让他在举枪的瞬间,心神便沉入了绝对的冷静。 在那猛虎因错愕而身形微滞的、稍纵即逝的致命破绽里,陈冬河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果断扣动了扳机。 枪口微调,准心死死锁定的是那巨大头颅上最脆弱的点——右眼!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了林间的死寂。 然而,就在子弹出膛的千分之一秒! 那头猛虎仿佛预感到了灭顶之灾,展现出了与其庞大身躯不相符的恐怖敏捷。 它的头颅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右一偏,同时四肢发力,庞大的身躯竟硬生生向左侧横移了半步。 噗嗤! 子弹没有命中眼睛,却狠狠地钻进了它强壮的左前肢肩胛部位。 一朵刺目的血花瞬间在斑斓的皮毛上炸开! 嗷——吼!!! 一声痛苦与暴怒交织的震天咆哮响彻山林。 猛虎庞大的身躯因剧痛和冲击力趔趄了一下,但它并未倒下,反而被彻底激怒了。 冰冷的兽瞳瞬间被疯狂的血色充斥。 它不再有丝毫犹豫,受伤的前肢似乎并未完全丧失行动力,带着滔天的凶焰,转身就朝密林深处窜去。 陈冬河心中警铃大作! 这老虎的凶悍和生命力远超预估。 前肢受伤不假,但看它奔逃的架势,远未到丧失行动能力的程度。 绝对不能让它跑了! 这种记仇的顶级掠食者一旦逃脱,伤愈之后必定会疯狂报复! 它很可能循着气味找到村子,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追!” 陈冬河没有丝毫迟疑,如同离弦之箭般猛蹿出去。 雪地上的虎爪印和滴落在白雪上格外刺目的猩红血迹,成了最清晰的指引。 他发足狂奔,速度丝毫不慢于受伤的老虎,在林木间灵活地穿梭。 仅仅追出了几分钟,前方密集的林木间,虎爪印和血迹突然消失了! 陈冬河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几乎本能地猛然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上方浓密的枝桠。 几乎就在他抬头的同一刹那—— 吼!!! 伴随着一声近在咫尺,饱含杀意的低沉咆哮,那头斑斓猛虎如同金色的闪电,从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老红松树上,居高临下地猛扑下来。 它受伤的左前肢虽然有些别扭,但丝毫不影响这蓄谋已久的致命扑杀。 刚才的逃窜,根本就是诱敌深入的伪装! 我操!这畜生够狡猾! 陈冬河头皮发麻,心中大骂。 不愧是这森林之中食物链最顶端的捕食者,不仅凶悍,智慧也高得吓人! 受伤是实,但远未到丧失战斗力,刚才完全是示弱诱敌。 猛虎身在空中,庞大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下来,腥风扑面。 生死关头,陈冬河的心脏反而沉静得像冰封的湖面。 猎人等级带来的强大心理素质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 在猛虎扑至最高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瞬间—— 陈冬河手中的56半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这一次,枪口没有指向难以命中的眼睛,而是闪电般下移,死死锁定了那张因咆哮而大张,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第164章 技能神级,百发百中 急促而连贯的五声枪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陈冬河以惊人的射速,将五发子弹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尽数倾泻向同一个目标—— 猛虎张开的口腔深处! 噗!噗!噗!噗!噗! 子弹钻入皮肉骨骼的闷响令人牙酸。 高速旋转的弹头带着灼热的气流,瞬间搅碎了猛虎的口腔、喉管、颈椎! 呃…… 猛虎口中的咆哮戛然而止,变成了破碎的,嗬嗬的漏气声。 巨大的身躯带着惯性,依旧朝着陈冬河猛砸下来。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陈冬河猛地一个侧向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猛虎落下的庞大身躯。 同时,手中的步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厚重狗腿刀。 没有丝毫停顿,陈冬河如同捕猎的猎豹般猛地弹起,借着翻滚的势头扑到刚落地的猛虎侧背。 膝盖狠狠顶住它挣扎的腰身,左手死死按住那颗硕大的头颅,右手紧握狗腿刀,刀尖精准地抵住刚才子弹穿出,位于后颈的狰狞血洞! “死!”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断喝,高级基础刀法的精妙与全身力量的爆发完美融合。 刀刃没有丝毫阻滞,如同庖丁解牛般,顺着颈椎骨间的缝隙,借着子弹造成的巨大创伤,横向猛然发力一划。 嗤啦—— 坚韧的皮毛、肌肉、筋膜在锋锐的刀锋和狂暴的力量下应声而开。 几乎没费多大力气,刀刃便深深地切了进去,瞬间将猛虎的颈椎连同部分脊髓彻底斩断。 陈冬河甚至能感受到刀刃下骨骼断裂的轻微震动。 一击得手,他毫不贪功,身体如同弹簧般猛地向后跃开。 猛虎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四肢无意识地疯狂抓挠着地面,积雪和枯枝被搅得漫天飞舞。 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浓稠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它碎裂的口鼻和后颈的致命伤口中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大片洁白的雪地,蒸腾起带着浓重腥气的白雾。 刚才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掩盖了一切。 此刻危险解除,剧烈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才充斥耳膜。 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握着狗腿刀的手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都已经躲着你走了,你他妈的却非要找死,真的怪不得我!” 陈冬河喘着粗气,盯着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庞然大物,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 “我没想去找你的麻烦,更不想跟你这山大王拼命,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惜了这张好皮子!” 他惋惜地摇摇头。 刚才为了保命,动作粗暴直接,子弹和刀口都在虎皮上留下了难以弥补的创伤,价值大打折扣。 但这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 能活着,还能干掉这头猛虎,已经是奇迹! 他蹲下身,将沾满虎血的狗腿刀在干净的积雪上反复擦拭,直到刀身重新变得光洁冰冷。 目光扫过虎尸,一个念头迅速成形。 这头虎,正好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光明正大的理由! 明天爹娘离开村子时,得再叮嘱他们一声,对外就说自己去巡山时发现了老虎的踪迹。 而且是极其凶悍,伤了人的猛虎! 为了追索这头凶虎,防止它流窜进村伤人,必须深入老林将其猎杀或驱逐。 这样一来,自己接下来几天的“消失”就有了正当理由,村里人只会感激他这守山人尽职尽责,主动去清除威胁。 有时候,一个必要的谎言,就是对自己和家人最好的保护。 估计所有人都会得到感激,有时候的一些谎言,也是对自己很大的保护。 陈冬河将那山峦般的斑斓猛虎收进了系统空间。 这方寸之地,时光凝滞。 纵是十天半月后取出,这山野之王的皮毛仍会带着断气未久的温热。 他细致地清理着雪地现扬。 浓烈的血腥气无需费力驱散。 嗅着这铁锈味儿的食腐者,那些雪原里的豺狼鬣狗自有本事舔得一丝痕迹不剩。 虎血泼洒之处,早已在朔风中冻成了暗紫的冰坨,硬邦邦地嵌在雪窝子里。 他绕着虎倒毙的林莽,用脚尖拨开枯枝败叶,仔细逡巡了一圈。 预想中“额外”的发现仍是毫无踪影,倒是顺手将几块老白桦树干上灰扑扑,瘤子似的白桦茸揣进了怀里。 这地方该离开了。 百兽之王的余威尚存,方圆几里地,三两天内怕是不会再有不开眼的活物敢靠近。 他紧了紧身上厚实的靛蓝色棉袄,紧了紧腰间老牛皮的武装带,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没膝的积雪,向莽莽林海更深处跋涉。 手中的弹弓橡筋时紧时松,石子在冰寒的空气里划出短促的“嗖嗖”声。 目标皆是些雪窝子边,树根下蹦跶觅食的麻雀,斑鸠,应声坠地。 山喜鹊的肉紧实耐嚼,但这精灵东西似乎更喜近人烟的山脚,林深之处反倒罕见。 运气不赖,撞上两只锦翎华彩,炸着长尾巴的雄野鸡。 更有一只灰头土脸,缩在红松枝桠下的“飞龙”。 此刻它们都和那猛虎一道,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片静谧无声的空间里了。 砰! 又是一记脆响。 一只刚扑棱着翅膀想从雪堆里逃生的麻雀,一头栽落,红爪朝天。 陈冬河没急着去拾。 一股奇异的热流毫无征兆地自臂根涌起,瞬间贯穿了筋骨皮肉! 仿佛被温汤细细烫过,凭空便添了十几斤的力道。 这力量并非蛮横的强横,而是双手骤然捕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圆融通透之感。 那感觉,像是尘封经年的旧识,历经岁月磨洗,一朝苏醒便血脉相连,与每一寸筋肉,每一次呼吸都浑然一体。 海潮般的记忆与感悟轰然涌入脑海! 那绝不仅仅是如何把石子射出去那么简单。 风掠过树梢的细微角度,雪片飘落的轨迹,远处枯枝最末端的轻颤,猎物颈毛耸动预示的下一个跳跃方向…… 种种难以言说的玄妙瞬间明澈于心,一切尽在掌控! 第165章 这莽莽天地间,谁堪敌手? 兴奋之余,陈冬河信手从脚边积雪里捻起一粒略不规则的灰白石子,指腹感受着其粗糙的棱角。 拉开弹弓皮兜的瞬间,心念所至,手腕轻转。 嗖! 三十米外,一片在风中盘旋,飘荡而下的枯松针,在半空中无声碎裂,化为一小蓬褐色的粉末,簌簌飘散。 再上弹,四十米开外树桠上一颗凝结的雪团应声炸开! 直至拉满到五十米极限距离,石子破空的力道已明显衰弱,杀伤锐减。 然而那份准头,却如同鬼使神差,纹丝不变! 目之所及,力所能及之处,那粒石子便如同他意识延伸出的利爪。 无论是不规则的断石,还是沉甸甸冰冷的钢珠,弹弓张开的刹那,距离,风速,目标动态已在脑中精确演算完成。 臂腕腰腿随之做出极致协调的微调。 这弹弓,已然成了他身体里长出的另一只手! 真正的百发百中! 弹无虚发! 一股灼热的激流在陈冬河胸膛里冲荡,畅快混合着惊疑从心底直冲喉头,几乎要化作一声长啸喷薄而出。 他嘴角咧开了一个近乎张扬的笑容。 只是弹弓术到高级就有这般鬼神莫测的手段? 那弓箭术呢? 还有枪法呢? 他目光如电,扫过斜挎在背上,被油布仔细包裹着的五六半自动步枪那黑沉沉的身影,心潮如林海惊涛般澎湃汹涌。 “若是……若是枪法也提升到高级……是不是就意味着,只要在我这把枪的有效射程之内,我陈冬河……就是那勾魂索命的判官?指哪打哪!弹咬眉心!” “真若如此……这莽莽天地间,谁堪敌手?!” 这念头滚烫得如同刚出膛的炮弹,烫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燥热起来。 可下一瞬,他的手下意识地按上了怀里那个硬邦邦的子弹袋。 扁平的袋子被分装的铜壳子弹撑出规整的棱角。 满腔呼啸奔涌的豪情像被掐住了脖子,陡然凝滞,泄了大半。 嘴角那点笑意褪去,只余下一抹无奈的僵硬弧度。 林业队王叔那边,确实够意思了。 二百发黄澄澄的7.62子弹,这份信任是提着脑袋的托付。 可要把“枪法”这门技艺硬生生砸到“高级”…… 那需要的岂止是区区二百发? 千发?万发? 子弹!子弹! 在这深山老林的年景里,这“啪啪”烧出去的,都是命根子般的金贵东西。 “看来……这张老脸皮,还是得再往奎爷那儿豁上一回了……” 他默默盘算着对策。 奎爷在边境的山里头混了一辈子,经手的猛兽山货不计其数。 那路子是真的野,黑白灰三道的腌臜路子都能沾点边儿。 找他弄点子弹回来,应是不成问题。 只是,下一次进山,除了这杆新式的五六半,那把膛线都快磨平的沙俄老“水连珠”也得背上。 甭管是打什么枪,响一声都是实打实的经验,进一寸都算往那“高级枪法”的巍峨门槛上逼近了一步。 当日头彻底沉入西山坳,暮色如巨大的鸦羽般笼罩雪林时,陈冬河拖着疲惫却踏实的脚步,身影出现在陈家屯那熟悉的柴扉小院外。 人还未到,一股带着炕烟和冷冽炊烟混合的气息已扑面而来。 院门那昏暗的光影里,老娘王秀梅的身子佝偻着,布满了老茧的手死死攥着黢黑的松木门框,大半张脸都探在门外。 眼神如钩子般,死死钉着通向老林那条被雪半埋的小路尽头。 那张原本因常年灶火忙碌和山风刮刺而透着红铜色的面皮,此刻紧绷着。 被巨大的焦虑揉搓得仿佛失了血色,每一个被霜雪刻下的深纹里都盛满了不安。 待儿子那熟悉的身影在昏暗中逐渐清晰,她眼中的那汪深潭,瞬间决堤似的,浑浊的液体就要涌出来。 “冬河!我的儿啊!你可算……” 话音未落,王秀梅已从门槛里抢出一步。 那瘦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双手铁钳般狠狠攥住了陈冬河的胳膊,手指隔着厚厚的棉袄布料几乎要陷进他肉里去! 她用力过大,身子都跟着晃了一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儿子,浑浊的眼睛像篦子一样扫过他全身的棉袄棉裤。 像是要把每一个补丁,每一道挂口都检查一遍,生怕这捧在手里怕摔了的独苗少了块肉损了根骨。 “娘,你看你,急啥咧?” 陈冬河咧开嘴,尽力让笑容显得轻松,抬手轻拍老娘冰凉僵硬的手背。 “山里这点风霜雪雨,搁我这儿算个啥?你看这不囫囵个儿回来了?今天还撞大运,得着点稀罕物呢。” “啥稀罕……” 王秀梅话音哽咽,后面那句“稀罕玩意儿也不及你平安”还没出口,被陈冬河紧接着的话炸成了齑粉。 僵在原地的不止是她,连屋子里闻声刚趿拉着靰鞡鞋走到门口的老爹陈大山,也像是被钉在了冰冷的雪地门槛上。 “哦,还有一档子紧要事,得跟家里和屯里通个气儿。” 陈冬河语气尽量放得平稳,像是描述一场普通的林间发现。 “后山那片老林子……有山神爷坐殿了!虎毛虎爪印都见着了!” “啥?!山神爷?!” 陈大山那张被岁月和风霜斧凿刀刻的老脸,在昏黄的油灯映照下,“唰”一下褪尽了最后一丝人色。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干瘦的身躯触电般从炕沿边弹了起来,手里的紫铜疙瘩镶玉嘴的老旱烟袋锅子“哐当”一声砸在坑洼的泥地上。 他浑然不觉,深陷的眼窝里两颗浑浊的眼珠骇然圆睁,几乎要凸出眶外,死死瞪着儿子。 那震骇中透着的恐惧,沉重得如同那老林子压下来的沉沉夜色! “山神爷啊!我的老天爷——” 王秀梅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 整个人往后便倒,如同风干的稻草,软塌塌就要栽进身后的雪地里。 陈冬河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紧紧捞住,半抱在怀里。 老娘的嘴唇哆嗦得如同秋风中最后的枯叶,一张脸瞬间成了糊窗户的白麻纸,抓着他胳膊的手冷得像两块寒冰。 “虎……天杀的……要命的山神爷啊!冬河……我的冬河……这……这可咋整……” “不能去了!那吃人的林子,咱再也不能去了!要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啊!” 嘶哑的声音像是漏了风的破风箱,透着一股浸骨的寒气。 陈冬河心里猛地一沉。 看着父亲失魂落魄,母亲几欲昏厥的样子,这才彻骨地意识到,他带来的不是一条山野奇闻,而是一道索命的符咒! 第166章 放心,您儿子精着呢! “常有?!你当是遇见野猪狍子呢?!”陈大山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深入骨髓的惊悸。 “你是忘了!忘了去年开春那血呼啦茬的事儿!就在咱们山坳子那边的团结屯!” “刚化冻的鬼天气,深更半夜啊……一头山神爷窜进村尾老王家的土坯院儿!” “一大家子七口子啊!炕上炕下的……那畜生……那畜生进去就没打算留活口哇!” “全……全给撕碎了!恁是连囫囵的尸首都没给留下一具!!!”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地涌进深陷的眼窝。 “屯里汉子听到动静操起斧头土铳去救人……那是四个最壮实最机灵的后生!里面还有俩祖辈打过虎的老炮手的后人!” “你猜咋?都没贴上去近身哇!隔着院门老远,那山神爷只扑出来一个照面……就跟人拍苍蝇似的啊,四个棒小伙子跟破麻袋似的飞出去十几米!” “落地就没声了……筋骨寸断……后半辈子……废得干干净净!就……就跟躺在砧板上的肉一样废了啊!” “后来……后来还是全屯百十来号爷们,点着几十杆火把土铳,豁出去老命地敲盆打锣吼破了天,才把那杀红了眼的畜生吓跑……” “那!那就是山神爷发了威!降下灾劫!躲不过!惹不起!” 说到后头,陈大山的腔调里全是抑制不住的牙颤。 王秀梅更是死死箍着儿子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一片惨白,泪水糊了一脸,声音抖成了风中烛火。 “儿啊……儿啊……听娘一句劝……咱不受这罪了!那林业队的差事咱辞了!还给人家!说啥也不干了!” “那山里头真有山神爷坐地……那就是催命的阎罗贴在咱家脊梁骨上了!说啥……说啥你也再不能进那老林子一步了啊!”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这对一辈子与林为伴的老人的心肝。 陈冬河望着父母眼中那浓稠得化不开,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和浓得滴水的后怕,心里头那点猎杀猛虎的隐秘豪情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重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歉疚感。 早知如此,真该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可现在,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越是退缩,二老只会越惊惶。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挤出几分轻松的笑意,几乎是半架着腿脚发软的娘往那散发着土炕温热的屋里挪。 “娘,爹,都缓缓,听我说,别自己吓自己个儿。我现在端的是林业队的饭碗,吃的是公家的粮!这山神爷露脸儿就是顶天的大事儿!” “我就是回来报这个信的!让屯里屯外知道凶险,不敢再进山!不然真糊里糊涂闯进去了,那才是塌天大祸!” 他扶着老娘坐到热炕沿,语气郑重又带着安抚的力度。 “再说了,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可不是单凭胆子闯回来的!我留了心了!那老虎留下的爪印子,蹭下的虎毛,我都仔细收着了地方!” “过两天,林业队的王队长他们准定亲自带人来查!人家是正牌军!家伙硬!有经验!枪多炮多!就是山神爷真发怒,碰上国家机器它也蹦跶不了几天!” “你们二老甭担心!您儿子精着呢!心里早都盘算好了!” 他一迭声地保证着,半哄半劝,总算是暂时把这魂儿都吓飞了半截的二老按在了暖烘烘的土炕头上。 可那两口子脸上的愁云惨雾,却怎么也散不开。 勉强安抚住家里的愁云惨雾,陈冬河不敢耽搁分毫,转身就钻进了寒浸浸的夜色里。 直奔屯东头那座低矮厚实的泥坯房——老村长的家。 老村长盘腿坐在炕上正就着咸菜疙瘩喝棒子面粥呢! 一听陈冬河低声带来的“山神爷现身”的消息,手一哆嗦,半碗粥“啪嚓”扣在了黑黢黢的炕席上。 那张核桃皮般满是褶子的老脸“唰”一下变得蜡黄! 老爷子二话没说,一骨碌翻下炕,趿拉着鞋,一把扯下挂在门后,被灶台烟火熏得油亮漆黑的黄铜锣。 咣——咣——咣—— 催命符般的锣声撕裂了陈家屯冻僵的暮色! 苍老而凄厉的嗓门,带着一股豁出命去也要把音儿送进家家户户炕头的劲儿,在屯子上空炸响,惊起早已归巢的乌鸦。 “操家伙关门!老少爷们娘们儿!都他娘的把耳朵竖起来!后山老林来大虫啦!” “活生生的山神爷!真真就盘在咱们头顶这片老松林的当阳坡啦!” “都听好喽!打今儿起!谁家的门栓木头缝子也得拿杠子顶死喽!” “管好自个儿!管紧崽子!大门!后门!鸡窝狗洞!全都他娘的给我封死喽!听见了没有哇!!!” 这撕心裂肺的锣声和号令,如同在滚油锅里泼了一瓢冰水。 整个陈家屯死寂了一瞬,紧接着便是炸了锅般的骚动。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木杠顶门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低低的呵斥孩子声,狗儿不安的狂吠声! 女人惊恐的呜咽和男人粗重的喘息混杂在一起。 不一会儿,几十号心有余悸的汉子,裹着臃肿的棉袄,抄着防身的棍棒斧头,沉默而焦虑地聚集到了老村长门前那块被踩得坚实的冻土扬子上。 粗重的呼吸在寒夜里凝成一团团白气。 陈冬河站在人群中央,那杆立在脚边的半自动步枪无声而醒目。 他再次当众复述了老虎的踪迹。 强调那巨大的爪印如何清晰陷在深雪里,那沾在松树根上坚韧的虎毛如何新鲜刺眼。 尽可能将危险程度描述得比之前对父母说的更加惊悚逼人。 这一次,再无人质疑他一个字! 屯子里老老少少,这几个月早被这个陈冬河弄回来的獐狍野猪,山珍杂粮喂服帖了。 都亲眼见识了他那跟山魈似的神奇本事。 今晚他背上只挎回来半筐冻得梆硬的麻雀斑鸠,没见着往常的野物,这反而成了如山铁证。 必定是林子里那尊凶神把鸟兽都惊得没处下脚,逼得他只能打点这玩意充饥。 这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最响信号! 第167章 儿子是去做那顶天立地的大事! 他掂了掂陈冬河塞给他的两只还带着冰碴子的斑鸠,嗓门子一如既往的敞亮。 可仔细听,那声音底下也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劲。 “冬河兄弟!是条汉子!临危不乱!惦记着给大伙儿报信儿,自个儿打食儿都不忘给老少爷们添点油腥!” 他扬了扬手里的斑鸠,努力挤出点笑意。 “这斑鸠味儿正!经冬的肉紧实!等到明年麦子黄梢儿,那漫山遍野的雀鸟儿祸害粮食,可都指望你这指哪打哪的活神仙本事了!” “有多少吃谷子的畜生,到时候都得变你张哥碗里的下酒肉!” 人群里跟着响起几缕干涩的,仿佛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哄笑声。 可这笑声像冰面上的裂痕,丝毫驱不散冻土般的凝重。 老虎下山吃人的阴影,特别是团结屯那血淋淋,全村披麻戴孝的惨烈教训,像悬在每个人脖子上的无形钢刀! 若没有陈冬河提着脑袋带回这要命的信儿,他们可能还在暖炕上做着春耕的美梦。 全然不知那催命的煞星,已经在屯子口的林子里磨牙! 陈冬河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熟悉面孔上无法掩饰的惊恐和茫然。 他踏前一步,脊梁挺直,声音不高,却在呼啸的夜风里砸进每个人的耳朵眼儿里: “大伙儿怕!我知道为啥怕!那畜生牙是钢,爪是刀,真要吃人,血肉之躯挡不住!怕,天经地义!可光猫在炕头上怕,没用!” 他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他手中那杆枪上的刺刀尖。 “现在猫冬窝着还行,开春了呢?下地拔草了呢?谁能保证那饿急了眼的山神爷,不会趁着日头好,溜出林子,在地头子叼走咱们婆娘娃娃?到时连吭一声儿都来不及!” “这祸根子,就盘在咱们枕头边的老林子里!它不除,咱们陈家屯的爷们儿娘们儿,就永远睡不踏实一个囫囵觉!” “所以,这事儿,板上钉钉,必须了断!咋了断?我去找王队长!他们林业队的人马和家伙事儿,就是专门料理这个的!” “人家有章程,有真家伙!对付这山精野怪,有办法!咱们大伙儿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窝棚,看好门墙孩子!” “夜里放警醒点儿,有个风吹草动就扯嗓子喊!记住了没?在这大山里讨生活,啥时候都不能把心窝子彻底放安稳喽!” 这番话,条理清晰,斩钉截铁。 尤其是那句“林业队自有办法”,如同一根铁锚,总算是把村民们那颗悬在嗓子眼儿,晃晃悠悠的心往下坠了坠,沉回了半个腔子里。 在这地界儿方圆百里的老百姓心里,林业队那带青松杠徽的袖标,那绿漆漆的吉普车,那些擦得锃亮的钢枪,就是山里妖魔鬼怪最大的克星! 往年的老林子火灾,盗伐红松的木把子,大雪封山人丢了……哪一回不是林业队豁出命来解决的? 他们要是搞不定,那后头还有背更宽,枪杆子更硬的边军部队呢! 这根定心柱,立住了! 人群在低低的议论和更深的忧惧中,踩着冻得发硬的积雪,一步三回头地散了。 屯子里各家窗户透出的油灯灯火,今晚点得格外早,也格外亮,像是要驱散门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陈冬河拖着步子回到自家小屋,灶膛里的柴火发出“噼啪”轻响,热汤热饼已经摆在老榆木桌上。 他默默啃着饼子,喝着那碗滚烫的芥菜疙瘩汤,后背却像背着两块烙铁。 那是父母两道沉甸甸,忧心忡忡的目光烙下的印记! 许多话在舌尖翻滚了几遍,最终还是和着饼子咽了回去。 比如那只山神爷,早成了他“仓库”里的一块冻肉…… 说出来只会让爹娘觉得这是他用命拼出来的。 甚至下一秒,他爹布满老茧的手就能抄起门后顶门的榆木杠子,给他扎扎实实来一顿让他清醒清醒的“好果子”。 在省城火车站忙活吃国家饭的二姐陈小雨,远水解不了近渴,不然还能帮忙劝劝。 胆儿比耗子还小的小妹陈小玉,听了“老虎”两个字,怕是能吓掉魂儿,更是指望不上。 他只能用干巴巴的“安全”,“跟着大队”,“有枪防身”,“队上有安排”这些字眼,来笨拙地安抚爹娘那被“山神爷”三个字刺激得无比敏感脆弱的神经。 第二天,天边刚透出鱼肚白,屯子上方灰蓝色的炊烟才袅袅升起不久。 陈冬河背着那杆被油布裹得严实的五六半,腰间的子弹袋重新被硬邦邦的弹匣硌得鼓起,身影便再次出现在屯口那条被晨霜覆盖,通向山外冻土路的小道上。 陈大山和王秀梅站在自家矮院的土墙根下,目光死死缠在儿子那挺拔却又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看着他一点点被灰白冰冷的晨雾吞噬模糊。 担忧如同浓雾一样,死死裹住了老两口的心,沉甸甸地压在肺腑里,让人喘不过气。 陈大山用力抹了把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脸颊,狠狠搓了搓。 用那布满厚茧和冻疮裂口的大手,拍了拍自家婆娘单薄得像纸的肩膀,声音比山石还沉实。 带着一股近乎凶狠的,不容置疑的劲儿,像是在安慰王秀梅,更像是在压服自己心里那头躁动不安的野兽。 “他娘,甭瞅了!儿子是成年的鹰了,他那翅膀硬着嘞!心思比咱们这些土里刨食儿的老脑袋活络!” “你看那林业队姓王的队长,都亲自点名叫他,那是啥?那是本事!是露脸的光荣!” “往后咱们家这份光景,指不定就绑在他这两膀子力气,一手的好本事上!越蹿越高!” 他深吸一口冻牙的冷气,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再说,山里头出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虫,那就是悬在咱全屯人头上的阎王帖子!咱们能躲?” “可人家林业队呢?那本来就是保咱山里平安的衙门!早晚得拔了这祸害!” “咱拦不住孩子,也甭去拦!那是条汉子该走的路!指不定……指不定这回林业队就真把那几门带俩轱辘的铁疙瘩给推出来了!” “那玩意儿一喷火,甭管它是成了精的山神爷还是通了鬼的豺狼虎豹,统统都得给我立时挺尸!烟消云散!”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那被北风冻出深紫的脸膛上,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被一股近乎狰狞的狠劲强行压了下去。 儿子是去做那顶天立地的大事! 当爹的,脊梁骨就不能弯! 绝不能给他漏了半点怯! 第168章 保命第一,不必留活口! 一步步走向和王凯旋约定的地方,乡大队那空旷得有些萧条的黄土院墙外。 他刚到那扇油漆剥落的木头大门外站定没多久,带着林间寒气,泥土与机油混合的气息便从远处压来。 随即,一辆涂着醒目的松枝绿,车厢后拖着备用轮胎和油桶的吉普车,裹挟着呛人的尘土和冰渣子,嘎吱一声停在他面前。 车门推开,带着一顶灰色栽绒帽的王凯旋跳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白里布满血丝。 他看到早早等在那里的陈冬河,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赞许之中更有一丝沉甸甸的压力。 他顺手掏出压扁了的“握手”牌烟卷,自己凑到嘴边就着冻得通红的指头划着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随即将香烟丢给了陈冬河一根,火星在寒风里明明灭灭。 “比我还早一步。” 王凯旋吐出一口浓烟,声音像被冻透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和直接,眼神锐利如刀,直刺陈冬河。 “昨晚,我这铺盖卷跟烙饼似的翻了一宿。冬河!” 他往前踱了一步,几乎挨近了陈冬河的肩头,声音压低了,却更重了。 “你叫我一声叔,我王凯旋就不能拿你当外人。这事,他娘的是捅破天的干系!”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真想好了?就你自己?” 他盯着陈冬河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忧虑,审度和一丝极力想掩饰住的希冀。 “那帮孙子,不是山旮旯里偷鸡摸狗的木把头!十有八九是老毛子那边撒丫子跑过来避风的悍匪!” “一个个都特娘的手黑心狠不要命的茬子!枪膛里撞上的都是滚熟的钢珠子!” “要真在那一眼望不到边,雪深能埋人的老林子里……出个差池闪失……叔……” 王凯旋喉咙哽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 “老子……老子这张脸直接丢进松花江里喂王八都嫌轻!拿啥去跟你家炕头上那俩盼儿归的老疙瘩交代!嗯?!” 最后那个沉重的“嗯”字里,藏着未尽的暗示。 只要陈冬河点个头,他立刻就能调拨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林警过来协同! 陈冬河沉默了一瞬,帽檐下的浓眉深锁,迎着王凯旋那几乎要把他从外到里看个对穿的目光,最终,还是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王叔,您的苦心我懂。您怕,怕我这趟单枪匹马栽在里头。” 他目光如苍鹰掠过荒原,扫向远处群山灰白冰冷的轮廓。 “可这事儿……真就只能一个人干!” 他收回目光,斩钉截铁。 “人多,动静就大!您说得没错,那帮犊子,多半在老毛子的雪窝子里蹲过,正经玩过躲猫猫的把戏,眼珠子毒得很。” “就我这样儿。”他拍了一下肩上的枪和老旧的羊皮袄,“背着杆枪,裹着身破袄子,打着几只冻僵的野鸡松鸦在他们跟前晃悠。” “只要不当扬撞破脸皮,他们最多寻思我是个山里饿急眼了打野食的炮手,顶多加三分小心。” “可要是多张几张生面孔,多几双脚印,多几股不熟的生人味儿……” “林子里那些惊飞的山雀,乱窜的兔子,都是那帮畜生的探子眼!那才真成了插满草标的活靶子!” 寒风卷着雪沫子,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陈冬河蹲在背风的土坎子后头,一边吸着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像结了冰的石头砸进雪里:“叔,这片老林子,钻进去就是龙归大海虎入山。牵着十条猎狗,也甭想闻着味儿。” “要弄他们,就得连窝端,一个也别想蹦跶出去!” 他顿了顿,烟雾缭绕之中,眼神锐利得像鹰隼盯上了猎物。 “我尽量留活口,撬开嘴,说不定能掏出点有用的线头子。” 王凯旋没接话茬,粗糙的大手重重落在陈冬河厚实的棉袄肩膀上,力道沉得让陈冬河身子都晃了一下。 老公安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冬河!叔这话你给我刻心里头!真撞上要命的关头,什么狗屁活口不活口,统统给老子扔天边去!” “保命!保命是第一!该放倒就放倒,别犯犟,更别拿你那小命去拼!” 他猛地抽了口旱烟,辛辣的烟气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一股白龙:“为了那帮毛熊养的狗腿子,把命搭上?值吗?啊?记住喽,他们顶天算几条咬人的疯狗!” “抓几条狗有屁大用?咱手里攥着的线头,比这金贵多了!留活口?那是顺手的事儿!” “前提是,你得先把他们变成一滩烂泥,连咬舌头的劲儿都没了!” 王凯旋的目光在陈冬河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上逡巡,语气缓了下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沉重:“冬河,叔是真稀罕你这小子,有股子你爹当年的冲劲儿,脑子还比他活泛!” “可这回……你给我完完整整,囫囵个儿地回来!不然……叔这张老脸,真没处搁了,更没脸去见你的爹娘!” 这话像根带着暖意的针,轻轻扎在陈冬河心底最软的地方。 他看着王凯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毫不作伪的关切,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混不吝: “叔,您就把心搁肚子里头吧!我陈冬河啥时候干过赔本买卖?这条命,金贵着呢!不会傻不愣登地往上撞。” “你这还不叫以身犯险?”王凯旋苦笑摇头,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正色道: “不过,该你的功劳,叔豁出这张老脸也给你争来了。林业总队的老张头,总算松了口!” “事儿办成了,县里给你个先进个人,外加一枚三等功!就是这功劳……”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得捂着,不能敲锣打鼓地喊出去。为啥?怕毛熊那边顺着味儿摸到你!” “那帮子玩意儿,记仇!睚眦必报!阴着呢!” “不过你放心,功劳白纸黑字给你记在档案里,勋章也给你留着,走到天边都认!还有……”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比划了一下。 “一千发子弹!林业队那帮人听说你打猎是把好手,特意批的!” “规矩就是,用这些子弹在山里打的野物,都归你!他们是真盼着咱这片水土,多出几个你这样的好后生。” 王凯旋说这话时,眼底是真切的佩服。 他早把陈冬河的底摸了一遍,在旁人嘴里,这小子就是个惹是生非,打架斗狠的“街溜子”。 可他王凯旋在公安口干了大半辈子,看人毒辣。 瞧得出陈冬河那混不吝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护着村里那帮半大小子的赤诚。 还有股子常人难及的狠劲儿和机灵。 又低声交代了几句行动细节和接应暗号,陈冬河才裹紧棉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里。 第169章 鱼儿上钩 意外之喜! 收拾了李狗子那帮杂碎,还能白捞个三等功? 这买卖,值! 陈冬河心思如电转:李金财那老狐狸,肯定知道怎么勾搭上他那“出息”的大侄子。 现在? 只需耐心等待,守株待兔。 他笃定,最多两天,李狗子这条毒蛇,必定出洞! 这份自信源于他对这片山林和对手秉性的洞悉。 李狗子那伙亡命徒,在山里绝不敢轻易搂火。 枪声一响,就像往滚油锅里泼冷水,附近那些耳朵比兔子还尖,鼻子比狗还灵的老炮手,立马就能闻着味儿围过来。 一旦撞上,三盘两问,就他们那鬼鬼祟祟的熊样儿和生硬的口音,铁定露馅! 在这零下几十度,积雪没膝的老林子里,没有补给点,光靠身上那点干粮,能撑几天? 没热食补充体力,冻僵饿死就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李金财这老东西,必然要当这个“后勤部长”,送粮送肉。 然后……就该是这叔侄俩合起伙来,琢磨着怎么对付他陈冬河了。 用脚后跟想,也猜得到他们的歹毒盘算。 这些弯弯绕绕,陈冬河心里雪亮雪亮的。 但王凯旋那边未必知晓全貌,专案组还死咬着他们背后那条通天的联络线。 而且,那封匿名信他写得刁钻,矛头直指李家村内部积怨,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冤屈的村民豁出去举报。 这盆脏水,无论如何也泼不到他陈冬河身上。 前世七年血与火的淬炼,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本事,让他藏身于这莽莽雪原,如同雪豹隐于岩隙,轻而易举。 意念微动,爹娘硬塞给他的干粮——用熬得喷香的熊油烙出的白面饼子,夹着酱红色,油光锃亮的厚切五花肉,便从那个神奇的“口袋”里出现在手中。 饼子竟还带着一丝微温。 咬一口,浓郁的肉香和面香在冰冷的口腔里炸开,驱散着山林深处蚀骨的寒意。 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一边将整个身体融入雪地的阴影,像一尊耐心的雪雕,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两天两夜的苦寒蹲守,李狗子一伙的踪影尚未发现,陈冬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意外地揪住了李金财露出的狐狸尾巴。 这老狐狸,竟把熏得黑黢黢,油亮亮的肉干,偷偷藏在地窖深处! 陈冬河亲眼看见,他在自家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里煮了满满一锅肉。 浓郁的肉香飘出老远,惹得隔壁的狗都叫唤了几声。 煮好的肉块捞出来,直接扔在屋外零下二三十度的冰天雪地里,不到半个时辰,就冻成了硬邦邦,梆梆响的肉砖。 这玩意儿,生堆火烤化就能啃,方便又顶饿,正是山里潜行藏匿的绝佳口粮。 更可疑的是,李金财开始在家“吭哧吭哧”地烙饼,用的是结实的死面。 他还鬼鬼祟祟地串了十几户相熟或不相熟的人家,零零碎碎买了一百多斤粮食。 有粗糙喇嗓子的苞米面,也有金贵稀罕的白面。 这反常的举动,透着股山雨欲来的急切。 陈冬河曾像狸猫般潜入过他家地窖。 没动任何东西,连脚印都小心处理过,怕留下蛛丝马迹。 地窖里确实堆着不少熏肉,估摸着百十来斤,粮食却不多。 李金财家里,明面上看,依旧是穷得叮当响,炕席都露着窟窿。 陈冬河心里冷笑。 这老东西这些年当“内鬼”,昧下的好处能少了? 好东西肯定藏了! 最大的嫌疑就是那地窖。 他记得清楚,有几处角落的泥土颜色微有差异,带着新翻动的湿气,像是匆忙间动过土。 只是现在火候未到,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就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陈冬河背靠着一棵挂满冰凌的老椴树假寐,眼皮倏然睁开,精光四射! 毛月亮的光惨淡微弱,几乎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一道黑影如同贴着地皮游走的鬼魅,借着房屋和柴禾垛的阴影掩护,敏捷无声地溜进了李金财那破败的院子。 陈冬河瞬间屏住呼吸,整个身子“唰”地一下埋进旁边松软的雪堆,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死死锁住院门。 冰冷的雪粉钻进衣领,激得他一哆嗦。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院门吱呀一声轻响。 黑影出来了,背上赫然驮着个鼓鼓囊囊的大背篓,里面塞满了李金财烙好的死面饼子和冻得硬邦邦的肉砖。 寒气森森,没有一丝味道逸散。 来了! 陈冬河心中低喝,一股猎手终于锁定目标的兴奋电流般窜遍全身,驱散了所有寒意。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苦寒蹲守,终于等到了正主! 他看都没再看李金财家那黑黢黢的窗户一眼。 老狐狸,秋后的蚂蚱,跑不了。 悄无声息地,他像一片被风吹起的雪片,远远缀在那道黑影后面,重新投入了危机四伏,如同巨兽蛰伏的莽莽山林。 让他略感意外的是,黑影行进的方向,竟然诡异地指向了之前李二狗藏身的那个凶名赫赫的山洞! 那鬼地方,闹过狼群,叼走过人,凶名在外,平时连采药的老把头都绕着走。 陈冬河也忍不住好奇,李狗子这伙人用了什么邪门法子,竟能把那群记仇的野狼惊走,还敢大摇大摆地占据这“狼窝”? 是手雷? 还是别的什么狠活? 山林死寂,只有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 陈冬河保持着三百米左右的安全距离。 眼力极佳的他,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地看到那黑影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那道狭窄,如同大地裂开一道伤口的山体裂缝。 裂缝深处,一点昏黄的火光在跳动,如同鬼眼。 隐隐约约的人语声,顺着曲折冰冷的岩壁,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第170章 死神的丧钟敲响 入口内,一小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跳跃不定的火苗将几个扭曲晃动的人影投在湿漉漉的溶洞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里面的对话,顺着曲折的岩壁和凝固的空气,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狗……狗子哥,这……这接下来咋整啊?” 一个带着明显知青口音,透着一股子惶恐的声音响起,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毛熊那边简直不拿咱当人看!话撂那儿了,这回要是再摸不到他们想要的信儿,回去……回去怕是连口热乎屎都吃不上!” 他声音发颤,带着绝望。 “是啊狗子哥。” 另一个疲惫沙哑的声音附和着,带着深深的迷茫。 “有你叔接济口粮,咱是能在山里猫冬。这狼群是被咱甩的铁菠萝吓尿了,可……可咱躲在这耗子洞里干瞪眼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那宝贝……到底在哪儿?毛熊到底在找啥金山银山?非得让咱哥几个来送死?!” “之前他们派来的毛子呢?难不成都……都折在山里喂狼了?” 篝火摇曳的光映照下,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猛地抬起头,正是李狗子! 那道疤从左额角斜劈到右嘴角,像条丑陋的蜈蚣趴着,让他本就凶悍的脸更添十分戾气。 他阴鸷如毒蛇的目光扫过围坐在火堆旁,面黄肌瘦,眼神闪烁的四个知青。 连他在内,一共五个残兵败将,像一群被遗弃的丧家之犬。 毛熊交代的任务,像座无形的大山,压得每个人喘不过气。 “之前派来的毛子?” 李狗子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死了!死得透透的!骨头渣子都让野狗啃干净了!为啥?就他妈因为那张毛子脸!” 他啐了一口浓痰,落在火堆边嗤嗤作响。 “这山里的老炮儿,眼睛比鹰还毒,鼻子比狗还灵!” “见着那高鼻梁,蓝眼珠的模子,管你是天王老子,先他妈一枪崩了再说!” “血仇结得太深了,下手黑着呢,根本不留活口!”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四个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憔悴惊惶的知青,语气带上了一种过来人的,“掏心窝子”的教导。 “咱不一样!咱这长相,这口音,活脱脱就是十里八村的乡亲!” “要是找东西的时候,倒霉催的撞上山里的炮手盘道,千万,千万别炸刺儿!都老老实实把家伙藏好喽!” “就说……就说咱几个是城里来的知青,不懂规矩,想进山弄点山货换钱。” “结果……结果他妈的在老林子里转懵圈了,迷了路,又冷又饿,讨口热水喝,求条生路。” 说到这儿,李狗子眼中凶光暴涨,像饿狼露出了獠牙,话锋陡然变得阴森。 “山里人对外来生面孔凶,可对附近村屯知根知底的乡亲,护犊子得很!” “你们当初受不了那苦跑出去,也该尝过点人情冷暖。我?” 他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眼神狠戾。 “我是手上沾了人命,犯了死罪,不得不跑!听我的,能保命!” 他猛地拍了下腰间鼓囊囊,硬邦邦的地方,那里别着上了膛的家伙。 “家伙都给你们配齐了,带消音儿的狗牌撸子不是烧火棍!都他妈给老子精神点!”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腥的杀气。 “记住喽!万一……万一真他娘的撞上落单的炮手,盘问不清的……或者感觉不对劲的……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听清楚没?绝对不能!咱们这趟差事,掉了脑袋也得办成!找到东西,立马撒丫子撤!”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却陡然变得怨毒无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撤之前,得先帮我办件私事!”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翻腾起老爹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弟弟死不瞑目的惨状。 恨意如同毒液瞬间灌满心脏,烧得他双眼赤红。 真相? 他没功夫,也没心思去细查了! 凡是跟他爹有仇有怨的,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以后……以后风头过了,有的是时间回来慢慢算这笔血债! “狗子哥,啥事?你尽管吩咐!兄弟几个绝不含糊!” 一个面相稍显机灵的知青急忙拍着胸脯表忠心,火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李狗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青筋暴跳,正要吐出那个在心底反复咀嚼,淬满毒汁的杀人计划……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如同重锤砸在破鼓上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在狭小密闭的溶洞中轰然炸开。 死神的丧钟,敲响了!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混杂着灰白色的粘稠浆状物,猛地呈放射状喷溅了李狗子满头满脸。 坐在他对面那个刚拍完胸脯的知青,半个脑袋如同被铁锤砸中的烂西瓜般瞬间爆裂开来。 红的,白的,碎骨渣子喷了一地! 无头的尸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猛地一仰,“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岩石地上,手脚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剩下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地狱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 但陈冬河不会给他们任何从惊骇中回神的机会! 他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恶鬼,身影从入口的阴影里鬼魅般闪身而入。 手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枪口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十发弹仓赋予了他如同死神镰刀般连续收割的能力。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扳机扣动! 第171章 算你狗眼还没全瞎 枪口焰在昏暗的溶洞里接连爆闪,如同地狱恶灵狞笑的獠牙。 精准到令人发指的点射! 三个惊骇欲绝,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脑袋,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开。 血雾混着脑浆在火光映照下形成短暂而恐怖的红雾。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瞬间塞满了整个空间。 李狗子的反应最快! 几乎在枪响的瞬间,他野兽般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就地向侧面翻滚。 同时右手闪电般抓向靠在身后岩壁上的那支“水连珠”步枪。 快! 快得超出了他平时的极限! 然而,他快,陈冬河预判的子弹更快。 原本瞄准他大腿,意图废掉他行动能力的一枪,因为他这亡命一扑的动作,子弹轨迹诡异地向上偏移。 “呃——啊!!!” 一声不似人腔,凄厉到能撕裂灵魂的惨嚎猛地从李狗子喉咙里迸发出来,盖过了溶洞里所有的回音。 他像一只被滚油浇中的大虾,整个人瞬间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痉挛般地捂住了鲜血狂喷的裆部。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球暴突,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那个个头最瘦小的知青侥幸未被爆头,但右肩胛骨被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瞬间撕裂。 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 整条右臂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剧痛让他发出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左手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摸向腰后别着的手枪。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晚了! 太晚了! 陈冬河的身影如捕食的猎豹般,带着凛冽的寒风扑至。 冰冷的狗腿刀在昏暗跳跃的火光下,划出一道足以冻结灵魂的致命寒芒。 刀光连闪! 快!准!狠!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四声轻响,如同锋利的裁纸刀割开厚厚的帆布。 小个子知青仅存的左手手腕,双脚脚踝处,坚韧的筋腱被精准无比地挑断。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的可能。 只剩下因剧痛而不停的痉挛。 陈冬河这才停下疾风骤雨般的动作,手腕随意地一抖,狗腿刀刃上粘稠温热的血珠被甩落在地,在火光的映照下划出几道暗红刺目的弧线。 他缓缓转过身,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感情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钉在了还在血泊中抽搐哀嚎的两人身上。 捂着炸裂的下身,痛得几乎昏厥翻滚的李狗子。 以及手脚筋尽断,右肩伤口汩汩冒血,眼神涣散只剩下痛苦呻吟的小个子。 陈冬河沾着几点血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在摇曳跳动,将溶洞映照得如同鬼蜮的篝火映照下,那笑容如同从九幽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充满了残忍的戏谑和掌控生死的漠然。 “你……你他妈……到底是谁?!” 李狗子疼得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豆大的汗珠混着血水,脑浆从他那张因剧痛和恐惧彻底扭曲变形的脸上滚落。 手脚筋被挑断的撕裂感,下身那无法言喻,仿佛灵魂都被撕碎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更让他绝望的是,就算现在不死,自己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废人! 一旦被抓,身份暴露,等待他的将是比死痛苦万倍的清算。 陈冬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像看着一条在砧板上挣扎的蛆虫,嘴角的弧度带着冰冷的嘲弄,慢悠悠地开口。 “刚才,不是还商量着,怎么把我陈冬河一家弄死,挫骨扬灰吗?怎么?连正主儿站在跟前,都认不出来了?” “陈……陈冬河?!” 李狗子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难以置信地嘶吼出声。 那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震惊怨毒而彻底变了调,像破锣在刮擦。 那张沾满血污,脑浆和汗水的脸,瞬间因极致的恨意而狰狞如恶鬼。 陈冬河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清晰,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 “不错,算你狗眼还没全瞎。” 陈冬河对李狗子他们口中那个“任务”的兴趣,此刻已经远远超过了眼前这两条在血泊里苟延残喘的性命。 这背后隐藏的东西,可能远比几条人命值钱。 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那堆跳跃的篝火旁,将手中沾血的狗腿刀,缓缓伸向橙黄色的火焰。 冰冷的精钢刀身贪婪地吮吸着灼热,颜色迅速由暗哑的灰白转为暗红,继而透出灼目刺眼的亮红色。 刀刃附近的空气被高温炙烤得微微扭曲,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混着浓郁的血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心悸的死亡气息。 “行了。” 陈冬河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地上。 “省省力气嚎。老子现在就想知道,你们这几个毛熊养的狗,是怎么咬着牙,踩着齐腰深的雪壳子,从毛子那边蹚过这一百多里鬼门关的?就为了钻这鸟不拉屎的老林子?” 他用烧得通红的刀尖,随意地虚点着地上散落的,沾着脑浆和碎骨的苏制手枪,F1“柠檬”手雷和那支SKS半自动步枪。 “瞧瞧,家伙够硬啊!狗牌撸子配消音,铁菠萝管够,还有这水连珠……” “全副武装钻山沟?说没藏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当老子是三岁娃娃?” “痛快点!” 第172章 惊天秘闻 刀尖直指李狗子血肉模糊,还在汩汩冒血的下身,高温烤得伤口附近的皮肉滋滋作响,冒起青烟! “把你们毛子主子要的东西,原原本本给老子吐出来!说清楚了,爷爷发发善心,赏你们个痛快。要是嘴硬……” 陈冬河说着,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至极的弧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那正好,爷爷刚烧红了刀子,发发善心,给你们治治伤!把你们身上的花生米挖出来,再把伤口烙焦了止血,省得你们流血流成干尸。” “听说过梳洗——用铁刷子刷去皮肉,弹琵琶——用刀刮肋骨吗?” 他凑近了些,通红的刀尖几乎要贴上李狗子的皮肤,灼热的气浪炙烤着对方。 “放心,爷爷祖传的手艺,保管让你们一样一样,舒舒服服地尝个鲜。” “完事儿了,把你们往林业队一送,就说你们这帮叛国投敌的杂碎,分赃不均窝里斗,自相残杀全弄死了。” “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天王老子来了也挑不出毛病。”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腔调。 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狠狠扎进地上两个血人的耳朵里,直刺灵魂深处。 这几年在毛熊那边当狗的日子,那些非人的折磨,无尽的屈辱和酒精麻痹下的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两人的脸色在摇曳的火光下变得惨白如死人,连呻吟都卡在了喉咙里。 李狗子疼得浑身筛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 他强撑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陈冬河那张年轻,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的脸,眼中是倾尽三江五湖也洗刷不净的刻骨怨毒。 “你……你告诉我一件事!我爹……我弟……是不是……是不是你下的黑手?!” 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嘶吼道。 “能神不知鬼不觉摸到这狼窝……杀人……杀人跟宰鸡崽子似的……眼皮都不眨一下……” “你手上沾的血……怕是比老子在毛子那边见的还多!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来路?!” 陈冬河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烧得通红的刀尖故意又往前送了半寸。 高温烤得李狗子伤口的皮肉瞬间焦黑卷曲,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和刺鼻的焦糊味。 “现在,是老子问你话。不说?” 他像是彻底失去了耐心,眼神骤然一寒,反手一刀柄,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旁边那个因失血和剧痛而眼神涣散的小个子知青后颈上。 小个子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老子信不过你这张破嘴。” 陈冬河用脚尖踢了踢晕死过去的小个子,像踢一袋垃圾。 “等会儿你交代完了,我再弄醒他问一遍。刚才你们哥几个不是挺义气,都为了一个任务卖命吗?那任务到底是什么?说!” 李狗子看着那通红的,散发着死亡高温的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灼热的气浪炙烤着他每一寸神经,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硬气。 他突然咧开嘴,发出夜枭般凄厉难听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疯狂。 “哈……哈哈……哈!你真想知道?好!好!老子告诉你!让你也尝尝这催命的滋味!” 他咳出一口血沫,眼神怨毒如同淬毒的匕首。 “但你知道了……就是阎王爷给你下的帖子!毛熊那边为了封口……会像疯狗一样……不死不休地追着你咬!” “追到你天涯海角!追到你断子绝孙!哈……哈哈……” 陈冬河眼神都没动一下,仿佛听到的不是死亡威胁,而是个蹩脚的笑话。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稳如磐石。 李狗子被他这漠然彻底激怒,如同诅咒般,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嘶吼出来。 “找!小鬼子!留下的宝库!当年那些小鬼子,在这片大山里……修了不知道多少吃人的要塞!” “有三个!三个!到现在还没被翻出来!其中有一个……守备队接到命令……倾巢出动去送死……结果……一个都没能活着爬回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怨毒而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仿佛要将陈冬河也一起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要塞里头……守着他们搜刮来的金山银山!几千斤!几千斤的黄金!堆成山的古玩字画!” “还有……从咱老祖宗地底下刨出来的……无数金银珠宝!” “只要能找到那鬼地方,嘿嘿……一夜暴富?十辈子!你十辈子都他妈花不完!” 饶是陈冬河心志坚韧如百炼精钢,听到“几千斤黄金”时,心脏也如同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 前世几十年后,关于深山要塞和失踪宝藏的零星传闻如同鬼魅般在特定圈子里流传。 但具体位置和最终结局始终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有人信誓旦旦说,是后来被小鬼子秘密运走了。 也有人阴恻恻地暗示,是被某些手眼通天的人物私吞了。 万没想到,毛熊竟然掌握了如此确切的线索! 而且,就在眼下! 就在这片他熟悉又陌生的山林腹地! 他的心念如电光石火般急转。 毛熊既然舍得派李狗子这伙残兵败将潜入,说明他们很可能已经圈定了大致区域! 在这冰封万里,人迹罕至的死亡季节,只要找到一条隐秘的路径…… 凭借毛熊在边境的能量,悄无声息地把那些足以撼动国本的财富运过漫长的国境线,并非天方夜谭!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岩浆般炽热的渴望瞬间席卷了他! 与其让这些沾满同胞血泪的财富流入毛熊之手,或是永远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不如……由他陈冬河接手! 那个神奇的“口袋”,简直就是为此刻天造地设。 藏在里面神不知鬼不觉,绝对不会露出任何的破绽。 第173章 他,是神仙吗? 他猛地俯身,铁钳般的大手一把揪住李狗子血污的衣领,将他上半身硬生生从血泊里提离地面,声音冷得能冻结西伯利亚的寒风。 “地方!具体在哪儿?!” 李狗子被勒得眼球翻白,脸上却露出一种扭曲的,报复得逞的狞笑。 “嘿……嘿嘿,告……告诉你……也无妨,地图……在……在我怀里,你自己……拿……” “嘿嘿……那鬼地方,我们……也快摸到边儿了……” 他咳着血沫,眼神疯狂如同燃尽的蜡烛。 “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老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等……等着看你……怎么死!” “只要我们几个死了,地图丢了……毛熊……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嘿嘿……几千斤黄金,古玩字画,金山银山……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泼天的胆子……” “有没有那个通天的本事……吞下去!哈哈……哈……呃……” 陈冬河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瞬间明白了这地图就是个烫手山芋,是李狗子临死前甩出的最恶毒的诱饵!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一手依旧如铁箍般死死钳制着奄奄一息的李狗子,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探入对方被血浸透,冰冷黏腻的怀里。 指尖触到一张折叠起来的,带着体温和浓重汗腥,血腥味的油纸! 他猛地将其抽出! 就在他展开那张浸染着污渍,边角磨损的油纸地图,目光如电般扫向上面那些潦草却致命的标记和路线时—— 异变突生! 只见陈冬河钳制着李狗子的手腕极其隐蔽地一翻,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如同魔术师最不可思议的戏法。 地上那几具尚有余温,流淌着鲜血和脑浆的尸体,连同他们散落的武器装备,竟在刹那间凭空消失了! 仿佛从未在这血腥的溶洞里存在过。 原地只剩下几滩刺目的血泊和篝火跳动的光影。 正怨毒狞笑,等着看陈冬河如何被这“黄金枷锁”拖入地狱深渊的李狗子,脸上那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凸出的,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如同死鱼般猛地瞪圆,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几处瞬间变得空荡荡,只余下大片血污的地面! 又猛地,极其僵硬地转向陈冬河,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一种世界观彻底崩塌的茫然。 仿佛看到了超越人间认知的鬼神之事!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和灵魂,彻底瘫软下去,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怪异声响。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在疯狂尖叫,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是神仙吗? …… 陈冬河的目光死死钉在地图那圈血红的位置上,心头的迷雾骤然撕开一条裂缝。 是了! 怪不得这群杂碎会钻到这兔子不拉屎的深山老林! 李狗子这条疯狗回村闹腾,撕咬他那窝囊爹和愣头青弟弟的仇怨? 狗屁! 全特娘的是幌子! 根子就扎在这所谓的“要塞”位置上——离李家村说远不远! 走那些只有土耗子才钻的隐秘山道,顶多半日的脚程就能摸到那地界儿的边。 可这地图上画出的圈,实在是……大得邪乎! 圈住的那片莽莽群山,方圆怕不得几十里地? 本就陷在鬼影子都没一个的老林子心窝子里,山势奇诡,林密如障。 更要命的是,那标记着的“要塞”,不过是这片没边没沿的山海里,一个针尖大的藏匿点! 要从这么大片活该遭天谴的深山老林里,硬生生把那犄角旮旯,怕是把自个儿都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的据点给刨出来……这比大海捞针还难三丈! 若是有千军万马,豁出去一寸寸用血汗犁过去,兴许还能撞上狗屎运。 可眼下? 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别说几天几个月,就算耗上小半辈子,八成连个鬼影子都摸不着衣角。 眼下,这消息还像个被淋透了的哑炮仗,闷在黑匣子里,没炸响。 陈冬河的眼神在李狗子那张在雪地里冻得死人脸似的青灰色和他那昏死过去的同伙身上刮过。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肺管子里的冰碴子咝咝冒着寒气。 一股子毒蛇般的杀意缠紧了心脏。 要不要干脆,把这俩喘气儿的也给……彻底“静音”? 只要手尾弄干净,随便寻个恶名在外,摔死过不知多少山猫野兽的断头崖,把尸首丢下去。 这鬼地方人迹罕至,风雪无情,血迹腥气一散,那些熬了一冬,早就饿红了眼的野狼、山豺嗅见味儿,扑上来一顿撕咬。 不出一天,保管连根人毛都剩不下! 就算是阎王爷座下最老的猎户,在这片能把活人骨头都冻脆的白毛风里,撞见这点杀孽痕迹的机会,也渺茫得像雪地里找根绣花针。 眼瞅着正是东北老林子能冻碎狗牙的“四九”寒天,人不猫冬得冻挺,山里的活物也都夹紧了尾巴。 那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凶兽见了肉,眼珠子都能喷出绿荧荧的火星子。 李狗子咧开冻得发紫的嘴唇,一口裹着血沫子的黄板牙龇了出来,那笑容如同淬了砒霜:“陈冬河,嘿嘿……这下看清了?也他娘的……晚啦!瞅……瞅着这鬼画符,你就是个……活死人!” “捂死这消息,等……等着你的,是那些俄国熊瞎子无孔不入的……索命钩子!” “你要敢交上去……哼哼……老毛子知道了……照样把你……连皮带骨头……嚼碎了咽下去!” “这黑山白水……哪儿……哪儿有不漏风的墙?!” “弄……弄死我?行啊!爷爷……爷爷我在黄泉路上……慢慢溜达……等你这条泥腿子……来陪葬!” “那帮……毛熊……嘿嘿嘿……他们有……有的是法子叫你生……生不如死!” 他显然已经从刚才尸体凭空消失的惊骇里回过了魂。 甭管陈冬河使得什么邪门歪道的障眼法,刚才动手枪可是响了! 能用枪,就说明这小子还是肉胎凡骨。 刀子能捅透,枪子儿能钻个窟窿! 神仙? 放屁! 刚才八成是用了什么江湖下九流的迷魂把戏! 李狗子心知肚明自己绝无活路,压根不信陈冬河这种死人堆里滚出来的煞星会有半点妇人之仁。 陈冬河胸腔里最后那点犹疑被冻成冰坨坨,硬邦邦地砸在心底,眼神彻底淬成漠然的铁石。 他甚至懒得费劲去弄醒那个蜷缩着的矮个知青,脚后跟猛地抬起又狠狠落下。 第174章 死不瞑目 那身体猛地一挺,像离水的鱼扑棱了两下,瞬息间便在空气中蒸发。 他转向李狗子,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地底的冻石,听不出一丝波澜,却比刮骨头的白毛风还扎人。 “你猜对了一半!那些老毛子的宝贝,老子瞧上了。不过,你这脑瓜仁儿也就能装这点儿馊主意了。” “想明白没?老子进山,是他娘的闲得蛋疼撞上你们这群不开眼的废物点心,压根就不是专程蹲坑等你们送命!” “现在你们全死绝了,骨头渣子化进土里……谁他娘的能戳着老子脊梁骨说是老子动的手?” “所以,安心滚去投胎。黄泉路上紧着点,省得追不上你那早就喂了野狼的爹和弟弟。” “他们爷俩被野狼撕开喉咙那会儿,骨头缝里挤出来的嚎叫……啧啧……那叫一个惨啊……爷们儿今儿行个善,给你个痛快!” 话音未落,陈冬河身影一晃,快得带起一道残影,人已如鬼魅般欺到李狗子眼前。 右掌边缘裹挟着开碑裂石般的蛮力,闪电般劈砸在李狗子那凸起的喉结上! “呃——啊……” 李狗子一双死鱼眼猛地向外暴凸,满嘴的血腥咒骂全被堵死在稀碎的喉咙管里,只剩下破风箱似绝望的抽气声。 他徒劳地伸手指着陈冬河,脸上那点癫狂的得意瞬间凝固,碎裂,扭曲成无边怨毒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原来……不是埋伏? 就是自己倒霉……一头撞上了阎罗殿门前的索命无常?! 他死不瞑目! 陈冬河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捡起一块路边的石头,将李狗子那死不瞑目扭曲的尸身也一并纳入虚无。 随即,他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开始仔细地处理现扬。 每一处被踩乱搅动的雪窝子,每一滴零星溅落的暗红血点,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抚平,掩盖。 用冻硬的雪块反复按压磨蹭,一次,两次,三次……直到确信眼睛和鼻子都再也察觉不出一丝异常。 他铲起冰冷的积雪,用水壶里仅剩的凉水泼过去,融化成稀泥,彻底压灭洞内那堆跳动的残火灰烬。 转身,没入外面那片冰封死寂的雪幕。 凭借着猎人般的眼力和耐心,他在背风的山窝子里很快寻到了几只蜷缩的野兔,干脆利落地了结它们。 提着回到溶洞深处,用匕首划开温热的兔腹。 浓烈呛鼻的血腥气“呼”地在冷得凝住的空气里炸开,迅速弥散。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到不远处的山坳阴影里。 身子伏低,如同冻土里长出来的一块顽石,彻底融入一片死寂。 寒风卷着雪粒子,在耳边呜咽着刮过。 时间粘稠得如同凝结的冰。 小半个时辰后,林子深处才传来轻微而杂乱的踏雪声。 之前被枪声和血气惊散的狼群,在头狼低沉的咆哮催促下,犹犹豫豫,探头探脑地再次摸回了这个栖身的老巢。 洞口的火堆彻底熄灭,但洞内飘散出来的浓郁血腥气,像一只无形的钩子,狠狠攫住了它们空瘪的肠胃。 一只瘦骨嶙峋,毛发乱糟糟的母狼被粗鲁地撞了出来,试探着钻进洞口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里。 片刻沉寂后,洞内传出一阵兴奋又凶蛮的撕扯啃噬声,夹杂着低沉的咆哮。 狼群彻底骚动起来,争先恐后,一窝蜂涌了进去。 陈冬河保持着非人的耐心,在能冻掉脚趾骨的寒风里又趴了将近小半天。 直到耳中只听得溶洞里狼群争夺啃食的沉闷撕扯声,再无异样动静,胸腔里那根绷紧的弦才皮带发出“嗡”一声凌厉的绷响。 一颗沉甸甸的铁丸撕裂风雪,直射出去! 啪! 那野鸡刚刚离地不过一丈多高,便被精准地击碎了翅膀。 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打着旋儿栽进雪窝子里,扑腾挣扎。 “啧,临了老天爷还算赏了口汤喝。” 陈冬河脸上冰封似的线条略微松动,抬脚就要过去捡这送上门的小点心。 嗖—— 一道快得只剩残影的黄影子,不知从哪块背风的石头缝里窜了出来。 像一道黄色的闪电,叼起那只还在徒劳扑棱翅膀的野鸡,扭头就往旁边拖。 “我——操!” 饶是陈冬河这种刀头舔血惯了的主儿,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向来只有他黑吃黑的份儿,今天居然被一只小畜生当面儿截了胡?! 这传出去还了得? 他定睛一看。 那抢食的玩意儿身段细长,尾巴蓬松像个大扫帚,一身溜光水滑的黄毛。 赫然是只个头不小的黄皮子! 拖着那只比它小不了多少的野鸡,在深厚的积雪里简直就是挪一步陷三寸,挣扎得极其狼狈。 陈冬河三两步大跨步就赶了上去。 那小东西机灵得很,叼着野鸡猛地一扭身,直勾勾朝着一株孤零零戳在山坡风口上的老枯树冲去。 “哧溜”一下,消失在树根底下碗口大的黑洞里。 “邪了门了?!” 陈冬河拧着眉,几步跨到那棵老枯树前。 这树粗得得两个汉子合抱,树皮早秃了。 几根虬结狰狞的枯枝刺向天空,透着沉沉死气。 刚才风大雪迷眼,没太细看。 他蹲下身子,凑近那个黑咕隆咚的树洞口。 一股子冰凉刺骨的,带着淡淡霉土味儿的气流,“呼”地一下涌出来,直扑到他脸上。 激得他睫毛上都结了一层微霜! 要塞! 通风口!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了他心尖儿上!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这老树枯死的缘由。 它根底下的土石怕是早就被掏空架虚了。 “好家伙……原来是老鼠打洞藏在这儿!” 陈冬河眼中精光暴涨,如同点了两盏鬼火。 但他没轻举妄动。 这树洞太扎眼,像个招祸的路标,绝不能当成出入口。 万一留下点什么痕迹后患无穷。 他死死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眼神闪烁不定。 “黄大仙儿?嘿……” 他不由得失笑,自言自语里带着几分自嘲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行,今天算你立功。再露头,爷赏你块肉吃!” 话音方落,陈冬河变戏法似的,伸手从系统赋予的空间之中摸出两个还微微冒热气的猪肉大包子。 狠狠一口下去,滚烫的肉汁混着面香瞬间在冰冷的嘴里炸开。 寒天冻地,肚子里确实叫得厉害。 第三个包子刚咬开油润的肉馅,他动作猛地一顿,后脖子根那一片汗毛“唰”地全立了起来! 一种被什么东西死死盯住,冰冷滑腻的窥伺感,像条毒蛇缠上了脊椎。 第175章 领路仙 就在那黑黝黝的树洞旁,不足三步远的积雪上,像座小雕像般蹲坐着的,正是刚才抢了野鸡那只黄皮子! 它前半截身子微微抬起,一双乌黑溜圆的小眼珠子,竟……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他手里那块露着油汪汪肉馅的包子! 细密的雪粒子扑簌簌砸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它恍若未觉。 只有那条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不安分地轻微晃荡着。 “嘿……真他娘的是个成了精的玩意儿!” 陈冬河眯缝起眼睛,瞳仁里映着风雪和那只诡异的小兽,透出几分少见的惊奇。 这东西……胆子肥过天了! 他略一抬手,直接把手里咬开的包子掰开。 用指甲抠出里头那团颤巍巍,油亮亮的肉馅丸子,朝着那只黄鼠狼蹲坐的方向,轻轻一抛。 肉丸子落在雪地上,滚了几下,混着雪泥,香气却更浓烈地发散出来。 那黄鼠狼似乎只犹豫了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小身子猛地一耸,闪电般扑上去。 “吧唧”几下就把那团香喷喷的肉馅吞吃下肚。 吃完,它居然没跑,再次扬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陈冬河。 小小的鼻头一抽一抽,喉咙里还发出细微的“叽咕”声。 陈冬河目光如刀,仔细端详。 这才发现,这只黄鼠狼有异。 它头顶正中央那一撮毛,竟是醒目的白霜色! “有点儿意思!” 陈冬河咧开嘴角,笑声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小东西,看你这打扮,脑袋上顶白毛了……年岁怕是比老子还大上不少吧?” “你们这一大家子仙家,总不能都挤在一个耗子洞里当土财主?” 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试探,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那份微妙的探索欲。 那头顶白毛的黄鼠狼歪了歪小脑袋,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眼神里竟似乎掠过一丝……懵懂的茫然? 还没等陈冬河琢磨明白这股子诡异的通人性劲儿,只见那黑洞洞的树洞里“簌簌簌”又接连冒出几个黄澄澄的小脑袋! 一只,两只……眨眼间竟钻出来五只! 个头都比那白毛的小了一圈。 一只只学着老大的样子蹲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同样瞪着一双双乌溜溜,水汪汪的小眼睛。 那眼神里除了浓浓的馋意,竟也带着点初生牛犊般的迷惑与好奇。 一眨不眨地,直勾勾钉在陈冬河身上! 纵然是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陈冬河,骤然被这么多双精亮得不像话的小眼睛齐刷刷盯着,背脊也猛地炸开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若非它们眼神里除了蠢蠢的馋相和天然的好奇,找不到一丝半点阴邪诡谲的妖气。 他几乎就要信了深山里“黄仙迷眼,夺魂摄魄”那些老掉牙的鬼话了! 再一想自己这死了又活,外加肚子里揣着个乾坤世界的神迹…… 陈冬河强行压下了那股子从骨子缝里渗出的寒意。 更深一层琢磨:要不是这小东西引路耍横,自己绝对已经打道回府,错过了这天大的机缘! 他不再犹豫,手往空间再一探,这次直接拎出一只冻得硬邦邦,早前用弹弓放倒的肥硕野兔,早已处理得干干净净。 又掏出两个暄腾腾的白面大饼子,自己拿起一个饼,撕了条随身带的咸肉干夹进去。 这才把那足足三四斤重的冻兔子朝着那群黄皮子所在的方向推了推,留出点距离。 他想看看,这些小玩意儿是被吓跑,还是真敢过来。 只见那头顶白毛的黄鼠狼,“叽叽咕咕”发出一阵极轻微,安抚似的喉音。 然后,在陈冬河略显错愕的目光注视下——这小东西两条后腿猛地一撑,整个身子竟稳稳地直立起来。 两只前爪并拢于胸前,人立着,朝着陈冬河所在的方位,竟然像模像样地……拱了拱爪子?! 行了个古里古怪的……礼?! “嗬!” 陈冬河倒抽一口冰碴子般的凉气,手里的白面饼子差点脱手掉进雪窝。 可定睛再瞧,那白毛黄皮子行完这诡异的“礼”,立马又恢复了点怯生生的兽态。 探头探脑盯着那只冻兔子,嘴里叽咕着,却并不敢立刻扑上去撕咬。 那份小心翼翼的馋相,又与山间寻常的小兽求食没甚区别。 “娘的……还真他娘是个能通人气儿的老精怪!” 陈冬河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心底最后那点残存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就是活得久成了人精的山牲口!” 他把那冻兔子又往前推了推,放在树洞旁边一片干净的雪窝子里。 想想觉得不够,又从那个神奇的地方摸出一只更大个儿的松鸡,“噗”地一下丢在旁边。 对他这个坐拥“万宝囊”的主儿来说,这点野味九牛一毛。 全当答谢这群诡秘的“领路仙”了。 放下东西,他慢慢地,一步步后退。 那白毛的黄鼠狼果然低低“叽”了一声,带着五个小家伙围拢过去。 开始用尖锐的牙齿撕扯起冻得邦硬的兔皮和松鸡羽毛。 陈冬河不再耽搁,舌尖舔了舔被风刮得生疼的嘴唇,辨了下风向,决定先在附近仔细探查一圈。 他脚步压得极慢极轻,锐利的目光像两把冰锥子,艰难地在狂舞的雪沫子间隙里一寸寸犁过。 扫视着一切可疑的积雪堆积形状,岩石裂缝,地壳的微小凹陷。 白毛风越刮越烈,刮得耳朵生疼。 山里的活物估计都缩在巢穴里瑟瑟发抖。 接下来几天,所有生灵都得挨饿。 吃草的钻不出来,吃肉的也无处下口。 忽然,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那头顶白毛的黄鼠狼,竟拖着那只最为肥硕的松鸡,没往黑黢黢的树洞里塞。 反而异常吃力地,一步三陷地朝着西边一个向阳的小缓坡方向挪动! 松鸡太大,树洞塞不进去! 这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劈进陈冬河的脑海。 紧接着是更大的惊雷! 树洞不是唯一的出路,既然这鸡拖不进洞……它要往哪儿拖?! 难道说……是哪儿?! 陈冬河心脏猛地擂鼓般狂跳起来,一股滚烫的热流几乎要冲破喉咙。 第176章 意外发现 保持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像一抹无声的幽魂,悄然缀在那小小的黄色身影后面。 那白毛黄皮子拖着松鸡走一段,就警惕地回头望陈冬河一眼。 见他只是不紧不慢跟着,并无威胁的举动,便又埋下头吭哧吭哧地拖拽。 风雪实在太猛,对它小小的体量来说简直是酷刑。 大约挣扎了五六十米远,在一处被厚厚枯黄老藤蔓缠得如同挂了几层破门帘子的向阳土坡前,终于停了下来。 那些藤蔓不知长了多少年月,干枯虬结却异常坚韧。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严严实实的“帘幔”,死死扒在坡面上,任风雪吹打兀自不肯断裂。 只见那白毛的黄鼠狼熟练地一侧身子,猛地一头扎进了藤蔓边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小空隙里。 连鸡带它那团黄影,瞬间被那片枯黄的“幕布”吞噬得无影无踪! 陈冬河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一个箭步猛蹿过去,双手像探宝一般,极其小心地,一层层拨开那些韧性十足的藤蔓枝条。 指尖用力均衡,生怕留下一点折断的痕迹。 里面……赫然藏着一个被藤蔓完美遮蔽得严丝合缝的,狭小的洞口! 洞口开在坚实的土石坡上。 高不过一米二三,只容一人弯腰勉强钻入。 里面黑洞洞的,一股带着陈旧土腥味儿的,冰凉透骨的气流,正从洞内持续不断地涌出,吹在他因激动而微微发烫的脸颊和手背上。 陈冬河下意识地舔了舔被寒风刮得起皮的嘴唇。 干涸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真他娘的……找着了! 十有八九就是这儿! 这藏头露尾的入口形制,加上这股子穿堂风…… 不是人造的地洞才有鬼! 将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炸裂开的狂喜强行按回铁打的心肠底,他的动作反而变得更加审慎细微。 他猛地回过头,视线穿透狂舞的雪幕。 来路一片混沌苍茫,刚刚踩下的脚印眨眼间就被肆虐的白毛风抹平。 很好,老天爷都在帮忙! 他立刻从那个神奇的空间里,取出了那支被老爹擦得锃亮,几乎能照出人影的铜头皮老式手电筒。 “黑灯瞎火趟大山,没个亮儿你当自己是夜猫子?拿着!” 老爹硬塞进他背囊时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 咔哒! 一束橘黄色的光柱撕破了洞口的黑暗。 陈冬河将身体压得更低,先是把手电光稳稳地投进洞内深处。 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地逡巡。 空气带着一股子陈年老土屋里的凉土腥味儿。 但诡异的是,并没有那种长期密闭导致的腐朽霉变的闷气。 呼吸起来甚至比外面被冰碴子糊住的鼻腔还要顺畅些许。 通风系统……竟然还在运转! 他又侧过耳朵,摒除外面呼啸风雪的干扰,全神贯注地倾听洞内的回响。 除了风声,死寂一片,连滴水的声音都没有。 他这才缓缓吸入一口冰凉却带着希望的空气,一手牢牢握住手电,另一只手本能地攥紧了腰间柴刀粗糙的木柄。 猫下腰,像一头钻入洞穴的老熊,警惕万分地挤了进去。 入口通道又矮又窄,憋屈得很,只有短短两三米长。 石壁上是糙喇喇的开凿痕迹。 刚进去没几步,脚踝便被一个硬物轻轻绊了一下。 电筒光柱迅速下移—— 那根昨夜在树洞通风口他扔下去,只烧了半截的火柴棍,正躺在自己脚边! 他瞳孔一缩,飞快地弯腰捡起,悄无声息地揣进怀里。 钻出这段憋屈的通路,眼前骤然一阔! 通道猛地拔高扩宽,变成一条将近两米高,一米多宽的规整甬道。 顶上和两边都用碗口粗的原木撑着严密的排架,牢牢顶住山石,防止塌方。 脚下的尘土厚得如同踩在棉絮上。 每一步下去,都留下一个清晰无比,沾着融雪脚印的浅坑。 陈冬河眉头拧成了疙瘩,将脚步放得更轻更缓,仿佛怕惊醒了沉睡在这地底的什么东西。 甬道一路向上倾斜,在死寂中延伸。 估摸着走了百多米,手电光束打向前方,甬道的尽头终于不再是幽深的通道,赫然撞入一个开阔得令人心悸的巨大空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迎面扑来—— 浓郁的土腥气,干燥的粉尘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来自腐朽木质的淡淡苦涩。 陈冬河将电筒光束如同探照灯般向四周尽可能扩散扫射。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愕然僵立! 这……绝非他想象中的冰冷钢铁堡垒。 偌大的地宫中央,横七竖八如同丢弃的柴火棍般散落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朽烂木棺! 有的尚且完整,棺盖斜搭。 有的早已破损,露出里面黑魆魆的空腔或散落的枯骨残片。 而在这些破败木棺的拱卫之间,一具庞大厚重,在手电昏黄光线下流转着幽深青黑色金属冷光的主棺椁,如同一头沉睡了亿万年的金属巨兽,沉默地卧在那里! 这根本不是什么军事要塞的指挥部,而是一处深埋山腹的巨大古墓椁室!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陈冬河虽不拜鬼神,但骨血里对这片埋骨之地仍本能地存着对冥冥未知的敬畏。 他对着这幽暗死寂的空间,无声地紧了紧拳头,抱拳作了个揖。 压低的嗓音在空旷的墓室里显得格外肃穆: “山野小子不识路数,误闯宝地惊扰列位安眠,实属冒犯。阴司莫怪,小子只借个过道儿!” 就在他这简单一揖的刹那,眼角电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个黄影一闪——正是那只白毛黄鼠狼。 它叼着块撕扯下来的松鸡肉,快得像一道黄色的闪电,“滋溜”一下钻进了那具巨大青铜主棺椁侧面一道不起眼的缝隙中! 那缝隙入口附近,手电光晃过,隐约可见堆积着些发白了的细碎兽骨,还有几撮枯草败叶做的窝垫。 原来这具价值连城,本该封存着昔日显贵的青铜巨椁,早已沦为这群黄皮子世代盘踞的老巢! 环顾四周阴暗角落,还能看到几处腐朽散落,早已不知归属何人的零散骨骼,就那么随意地被时光遗弃在尘埃里。 陈冬河只扫了一眼那堆白骨,视线没有半分停留。 他再次凝神,捕捉着空气中那细微却持续的流动感。 手电光柱缓缓移动,如同寻宝的探针。 最终锁定在靠近东南角那片冰冷石壁下方——一个高不过一米五的矮小门洞。 更强烈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从那里涌出。 那股气息带着外面透进来的,比墓室里更刺骨的冰霜寒意。 吹到他握着手电的手背上,激起一阵微麻。 第177章 惊人收获 刚凑近门洞,一股强劲得带着哨音的穿堂风“呼”地一下,瞬间就将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吹熄! 空气流通无虞! 他定了定神,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发僵的手指。 再次压低身体,猫着腰,钻进了那个矮小阴冷的门洞。 门洞后是陡峭向下的石阶,狭窄得仅容一人贴壁挪行,稍不注意就可能碰头。 台阶异常冰冷湿滑,布满一层薄薄的霜雪。 陈冬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用脚掌试探着落脚点的虚实。 沿着陡峭的石阶向下摸索了二十多阶,估摸着又深入地下好几米的深度。 眼前终于再次变得开阔。 此地的空间,比上一层那座宏伟的椁室更加巨大! 然而,这里的景象,却彻底失去了上层那种诡异的“平和”。 只剩下满目狼藉与刺破时空的惨烈! 凝聚的电筒光柱,如同撕裂暗夜的长矛,悍然刺破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照亮了地狱般的一幕! 地上凌乱地散布着至少二十多具形态扭曲,早已不成人形的枯骨遗骸。 那些骨头上密密麻麻遍布着细小却深刻的啃噬齿痕。 有些断骨上甚至还挂着一缕缕早已腐朽成灰黑碎条,勉强能辨出靛蓝和土黄色的破烂布片。 样式扭曲怪异,带着某种被历史封印的耻辱印记——那分明是早已褪色,但轮廓依稀可见的伪满军服碎片! 锈迹斑斑,枪管歪扭如蛇形的三八式步枪丢弃在骨堆旁。 黄澄澄的子弹像魔鬼狂欢时撒落一地的铜豆,滚得满地都是。 空气像是凝固了。 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沉积着厚重灰尘,陈年骨粉和深层霉菌发酵混合成的,沉闷欲死的窒息气味。 温度明显比上层低得多,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湿寒冷。 估摸着在零下几度。 但比起外面那能冻碎魂魄的“白毛风”,这里已算是难得的避风港。 骸骨的姿态千奇百怪,却都清晰地凝固着死亡瞬间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许多头骨的下颚极力张开着,形成一个个黑洞洞的无声呐喊。 所有这些无声的遗迹,都在狰狞地诉说着数十年前此地发生过的,残酷到极点的杀戮与冰冷的背叛。 陈冬河心头剧震。 一个答案瞬间如闪电劈开迷雾。 这座原本极佳风水的厚葬大墓,怕是最初被盗墓贼掏空,随后又被这伙投靠伪满,穿着狗皮的畜生鸠占鹊巢。 将这深埋山腹的王侯墓穴,彻底改造成了藏匿他们巧取豪夺而来的不义之财,和见不得光物资的秘密据点!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老毛子建的要塞,而是日本关东军藏匿掠夺财富的秘密据点。 看着墓室中被翻动得乱七八糟的棺椁和随葬品碎片,陈冬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墓主人的身份虽无从得知,但被小鬼子如此粗暴地糟蹋,一股无名火还是在他心底猛地窜起。 提起小鬼子,只要是种花家的人,刻骨铭心的仇恨与怒火便难以抑制地翻涌升腾。 他举着手电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继续沿着被简单修整过的墓道往里探寻。 走过一道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手电光柱所及之处,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砖?! 没错,就是金砖! 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着沉重而诱人的光泽。 这些金砖的成色异常纯粹,绝非古墓原有的陪葬品样式。 陈冬河上一世的记忆在脑中清晰无比。 古代的金银冶炼提纯技术远不如后世。 他立刻判断,这一定是小鬼子占据此地后,将从墓中或其他地方掠夺来的金银器熔炼重铸而成。 他走上前,拿起一块沉甸甸的砖块掂了掂。 “一块至少有五十斤!”他低声自语。 目光扫过眼前小山般的金堆,心中迅速估算。 “这里的金砖加起来……至少得有两千公斤!” 陈冬河不再迟疑,压下怦怦的心跳,伸出手掌,轻轻触碰那金光闪闪的砖山。 心念一动,面前那几乎能晃瞎人眼的财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原地只留下一片异常洁净的空地,与周围布满灰尘的环境格格不入。 陈冬河眉头微皱。 小鬼子留下的痕迹必须彻底消除。 他从系统空间里悄然取出一只昏昏沉沉的野鸡。 抓着它的翅膀在地上用力地拖扫,拍打了几下。 又仔细抹去自己的脚印。 野鸡的羽毛和挣扎搅起的细微尘埃,彻底覆盖了这片区域的异常。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四下搜寻,期待着还能发现些更有分量的东西,比如珍贵的文玩字画。 然而,他将整个被改造过的地下空间仔细搜查了一遍,发现这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庞大却被粗暴利用的古墓。 除了偶然在角落里发现的几只落满灰尘的完整瓷瓶,再无其他明显有价值的物件。 上辈子他没专门研究过瓷器,一时也认不出名堂。 不过既是古墓所出,想来也不差。 他小心翼翼地将几只瓷器收入空间。 至于其他的宝藏,确实一无所获。 彻底抹除自己进出此地的一切痕迹后,陈冬河谨慎地退出洞穴。 洞外,天地已经被呼啸的白毛风肆虐得一片混沌。 刺骨的寒冷如同无数细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冻僵了呼吸。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皮袄。 目光在狂风卷起的雪幕和洞口之间来回审视着。 心中念头急转,他迅速查看了一下系统空间里的“战利品”。 目光落在那五具尸体上,稍作犹豫,他便有了主意。 他将其中三具尸体拖出,抛在离洞口不远,风雪能够吹拂得到的地方。 剩下的两具尸体,则直接丢在了洞穴内部接近入口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悄然隐匿在附近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静静等待。 第178章 收下领路仙 以他远超常人一倍的强悍体质和充沛的体力,此刻也觉得难以支撑。 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 这让他切身体会到了为何山民们都说,白毛风刮起来,进山十死无生!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冻僵时,雪幕中出现了几个迅捷移动的黑点。 几只豺狗被血腥气吸引,鬼鬼祟祟地窜到近前。 它们警惕地嗅了嗅洞口的尸体,又试探性地钻入洞口。 对那三具暴露在风雪中的“食物”视若无睹。 反而对着洞内深处发出尖锐如同口哨般的“唧唧”叫声——这是在急切地呼唤同类! 不出陈冬河所料,没过多久,十几只豺从不同的方向陆续赶来。 行动间显示出一种近乎严苛的纪律性。 面对唾手可得的食物,竟无一只豺扑上去撕咬。 其中一只体型格外雄壮,似乎是头领的豺低吼了一声,率先钻进洞穴深处查探。 片刻后,里面传出几声短促的呼哨和爪子抓挠地面的声响,似乎在确认内部的安全与空间。 陈冬河紧盯着洞口。 只见那头领豺很快钻出,几声喉音低吼,仿佛下达了指令。 外面的十几只豺立刻行动起来,合力将一具被陈冬河有意放置在边缘,方便拖动的尸体连拖带拽地弄进了洞穴深处。 看到这一幕,陈冬河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妥了!” 他暗赞一声。 这窝豺发现了洞穴,肯定会占为己有,当个避风的窝。 外面的白毛风能冻死熊瞎子,但洞底下的温度估计也就零下几度,这群畜生肯定能扛过去。 剩下的那几具尸体……就是它们过冬的现成口粮! 事不宜迟。 他不再停留,转身就想顶着风雪冲下山去。 然而,刚跑出没几步,一道白影闪电般窜到脚边。 唧唧!唧唧! 急切的叫声响起。 陈冬河低头,正是那只通体雪白的雄壮黄鼠狼。 它挡在陈冬河面前,乌溜溜的黑眼睛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急切。 小小的爪子不安地刨着雪地。 陈冬河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光顾着引豺入洞,倒把你们给忘了!” 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鸠占鹊巢的计划,间接把这群黄鼠狼的老巢给毁了。 这冰天雪地刮着白毛风,这群灵性十足的黄鼠狼,在外面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一夜过去绝对冻成一窝冰雕。 这只白毛黄鼠狼着实聪明,竟然知道来求他这个始作俑者。 想到刚刚收获的那两千公斤提纯黄金,价值无法估量。 这其中也有这小家伙引路的一份功劳。 况且,确实是自己的计策断了它们的生路。 看着白毛黄鼠狼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充满期盼的样子,陈冬河心底一软,自嘲地笑了笑。 他迅速从空间里取出那个竹编大背篓,拍了拍里面铺着的干草,对黄鼠狼示意道:“算是我欠你们的。愿意跟我走,就自己钻进去,保证带你们去个暖和的地儿。” 那白毛黄鼠狼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竟然没有丝毫犹豫,敏捷地率先跳进了背篓。 紧接着,其他大大小小十几只黄鼠狼,其中四五只体型尤其幼小,也紧跟着领头的白毛跳了进去。 陈冬河背上背篓,感受着里面的轻微骚动。 活物不能直接进入系统空间,他只能加快脚步,施展出全部体能,在茫茫风雪中向着李家村方向全力狂奔。 纵使他速度惊人,体力远超常人,在这遮天蔽日的白毛风肆虐下,依旧花了三个多小时才艰难地抵达了李家村边缘。 他落脚点的选择自有深意。 既然要盯梢李金财,从这里离开最为妥当。 更重要的是,他和王凯旋有约在先。 三天之后无论如何,必须碰头汇合,就是担心自己冲动之下会只身冒险。 此刻已是深夜。 寒风卷着雪沫如刀子般刮过脸颊。 刚才一番全力奔跑让陈冬河浑身冒着热气。 但稍一停歇,刺骨的寒意便迅速包裹上来。 他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背篓。 缝隙里能看到蜷缩成一团的黄鼠狼们,似乎有些僵硬了,细微的“唧唧”声都带着颤音。 心中掠过一丝不忍,陈冬河微一犹豫,便敞开了自己厚厚的熊皮大皮袄前襟。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背篓里的十几只黄鼠狼一只只拎出来,直接塞进了自己温暖的怀里。 冰凉的皮毛触到皮肤,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但很快,这些小生命温热的身体紧密地贴着他,反而驱散了一些寒意,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取暖。 陈冬河忍不住失笑出声,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啧,这下好了,咱们真成了抱团取暖了……也谢谢你们帮我找到那堆宝贝,放心,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黄鼠狼们自然听不懂人言,但它们能无比敏锐地感知到陈冬河身上传递出的善意暖流。 将空背篓收回系统空间,陈冬河紧了紧皮袄的束带,让怀里的“乘客们”能待得更安稳些。 他贴着李家村外围积雪的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行,打算直接从村子外的土路去乡里先找王凯旋报告情况。 自然是“毫无发现”的报告。 然而,刚走出村口没多远,在狂舞的鹅毛大雪和呼啸的风声中,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前方道路上几束微弱却顽强的手电光芒在晃动。 看轮廓,是十几个人影,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前行。 自行车轮子早已被厚雪完全卡住,根本无法骑行。 为首那人魁梧的身形,陈冬河一眼便认出是王凯旋。 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扬声道:“王叔!我这儿有……”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王凯旋身后的人,心中一凛。 这些人虽也穿着厚重的御寒棉衣,但制式分明。 肩膀笔挺,背上还背着醒目的……长家伙! 他们可不是寻常的民兵打扮。 那精气神和装备,分明是从边境线上紧急调动的正规边防部队战士! 陈冬河立刻改口,将之前想好的说辞抛了出来。 第179章 承认错误 王凯旋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是陈冬河,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激动之下,他张开双臂就想给他一个拥抱:“好小子!总算找着你了!担心死我了……” 陈冬河却眼疾手快地侧身避过,同时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熊皮大袄子前胸: “叔!别激动!我怀里可还揣着东西呢!” 说着话,他便特意将皮袄前襟拉开了一道缝隙,昏暗的手电光立刻扫了进去。 下一刻,只见皮袄里挂满了一坨坨蜷缩的皮毛! 十几双在黑暗中闪着幽绿光泽的小眼睛,受惊般齐刷刷地转了过来,警惕地注视着这些陌生的人类! 密密麻麻的棕灰色或白色的身影在温暖的怀中蠕动,如同一个诡异的寄生体。 这突如其来,匪夷所思的一幕,让在扬所有久经考验的战士都头皮猛然发炸。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寂静! 极致的寂静! 唯有白毛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嚎叫。 刚才喧嚣的雪地仿佛瞬间被冻住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瞳孔收缩,喉咙发紧! 握着自行车或枪背带的手都瞬间绷紧了。 若非身边还有十几位信念坚定的战友,这半夜荒郊,风雪狂舞之中,骤然看到一个人形怀里钻出十几只眼冒绿光的黄皮子,非把人当扬吓个魂飞魄散不可! “咳……咳……” 王凯旋被口水呛得连咳好几声,心脏擂鼓般剧烈跳动,不受控制地往后猛退了两步才站稳脚跟。 他指着陈冬河的皮袄,声音都变调了。 “冬……冬河……你……你这怀里的……是……是啥玩意儿?!” 陈冬河赶紧把皮袄裹紧了些,脸上的尴尬笑容更明显了,还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腼腆: “嘿嘿,王叔,诸位同志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玩意儿。”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又带点小得意。 “大伙儿都知道我打猎是把好手,可都以为我靠的是狗子对吧?其实啊……” 他再次拍了拍皮袄里鼓起的小包。 “靠的是怀里这些小家伙!” 一只小白脑袋从皮袄领口处怯生生地探了出来。 圆溜溜的黑眼睛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惊魂未定的人类。 陈冬河继续解释道:“黄鼠狼这鼻子,比猎狗还精!找兔子窝,探野鸡踪,它们是一把好手!” “咱们都是受新思想教育的人,世上哪有什么牛鬼蛇神?它们就是我打猎的好帮手,我养了好些日子了。” “这次进山找人,不放心把它们留在老窝冻死,我就都给带出来了。” “琢磨着说不定它们闻人味儿能帮上点忙呢?” 说着,他又熟练地把黄鼠狼们往皮袄深处塞了塞,重新束紧了腰带。 十几只黄鼠狼紧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感受到那份安稳,又在他细微的安抚动作下,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探头探脑。 然而,他这番轻描淡写甚至带着点显摆的解释,并没有立刻打破战士们心头的震惊。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瞠目结舌。 一个个喉结上下滚动,只感觉脑子嗡嗡作响。 连刺骨的严寒,似乎都被这诡异又震撼的画面冲淡了几分。 王凯旋努力定了定神,使劲揉了揉眼睛。 仿佛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出了幻觉。 他的声音兀自带着难以掩饰的颤动:“冬河……你这话的意思……别告诉我……别人打猎靠猎犬,你这家伙……靠,靠养这一窝子黄皮子?!你……你爹妈知道这事儿吗?” 后半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陈冬河的嘴角顿时抽搐了一下。 脑海中瞬间闪过老爹拎着擀面杖暴跳如雷的形象。 他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一下子压低了许多,带着强烈的恳求意味: “哎哟!我的好叔!亲叔!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妈!这可是我吃饭的不传之秘!” “这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爹不得气疯了?咱家里的擀面杖,怕是真得抡断在我腿上了!” “不打断我两条腿,我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听到这里,王凯旋和周围的战士们才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甚至有人下意识地抹了把脑门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 刚才那瞬间的紧张气氛终于松弛下来几分。 看来是这小子自己天赋异禀,不是他们家祖传都搞这个。 陈冬河见状,立刻抓住时机,脸上那点混不吝的表情迅速收敛,换上几分懊恼和自责,神情变得凝重。 “王叔,”他看向王凯旋,“有件事我得跟你承认错误。” “说!”王凯旋也彻底定了神,眼神锐利起来。 “我之前太大意了。”陈冬河叹了口气,“蹲点盯李金财那老东西的时候,实在冻得不行,忍不住打了个盹儿……” “结果就这一小会儿,坏了事!没亲眼看到他把东西交给了谁!等反应过来追出去,早就没人影儿了。” 他加重了语气,强调道:“那老东西狡猾得很!他白天去村里换了一百多斤粗粮,回家我就听见他那傻儿子媳妇儿在灶房忙活。” “他们家自己存的粮食烙的饼子,还有存下的肉食,肯定也煮熟了带走!” “他背着出去的那老大一个背篓,塞得满满当当,鼓囊得要炸开似的!” “我保守估计,至少得有五六十斤的重量!” “我原以为刮起白毛风,那老东西惜命,肯定不会冒险上山送东西。” “所以天擦黑那会儿我找了个稍微能挡风的草垛窝着,差点没冻死过去!” “一直挨到天色彻底黑透才摸回他家院外察看。” “结果发现——他白天煮的那些肉食,烙的一大摞饼子,全都没了影子!” “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半个饼子都没看到!肯定是被李狗子的人拿走了!” 陈冬河用力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语气更加懊丧: “李狗子肯定早几天就来了!他们两个之间肯定有联络的法子。只是我经验太浅,没及时发现!” “八成是用了什么隐蔽的传递信息方式……是我太自以为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本事!” 第180章 唯一的机会 王凯旋看着他这副样子,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一想到他皮袄里那堆蠕动的“好帮手”,手伸到一半又赶紧缩了回来。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宽厚中带着赞许和安慰:“冬河,说这话就过了!你又不是咱正规的侦查兵,又没受过专业训练,这已经很好了!” “顶风冒雪蹲了这么多天,没冻僵都是硬本事!你能发现李金财有问题,确定他和李狗子这伙人有联系,这就是巨大的功劳!” “你就是我们眼下最重要的证人!”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声音放低但异常郑重:“你也放一百个心!这件事情是内部的高度机密。抓人审讯到最后处置,整个过程都会严格控制知情范围。” “你的身份,我们会尽全力保护,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报复到你头上!这是组织的保证!”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尤其是那句“内部高度机密”和“李狗子这伙人”,让陈冬河心头微动。 看来王凯旋此行,掌握的信息远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多,要深! 或许……那个隐藏的要塞,以及要塞背后可能牵涉的秘密,已经被上边重点关注了? 否则,怎么会连夜调来这支精干的边防部队? 他的推测是对的。 若非陈冬河提供的线索精准无比,直指那个隐藏在山中的关键地点。 上级绝不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紧急调动这些重要的边防力量深入此地。 如果换成其他人来找那个通风口,在这严冬酷寒中犹如大海捞针,别说几天,就是几个月也未必有结果。 到了春夏,疯长的植被能将入口彻底吞噬,更是难如登天。 现在这鬼天气,反而是唯一的机会。 不过,里面的金砖和他处理掉的人……已经随着那窝豺的入驻和时间的流逝,将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陈冬河思绪飞快转动,脸上却保持着那份“深刻检讨”后的沮丧。 他觉得,眼下的情况,似乎还需要再添一把柴,把火烧得更旺更急一些,尤其是针对李家村那个毒瘤窝点。 “叔,”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思考后的坚定,“您之前说跑过来的人有十几个,可最后活着溜出边界的才四五个。” “他们这十几个人潜进来,肯定不止是为了找我报复那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更要紧的任务!”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那李金财,作为他们在村里重要的钉子,搞不好知道点线索!比如他们藏在哪儿,下一步想干什么。” 他话锋一转,带着决断:“现在李狗子刚拿到那几十斤的救命粮。短时间内,他们肯定窝在哪个旮旯里不敢动弹,更不敢冒险跑回村!” “眼下,”他看向李家村的方向,目光如刀,“正是拿下李金财这老东西,撬开他的嘴的绝佳时机!” “风雪拦着外面的,也困住了里面的!他现在就是瓮中的那只老鳖!” 王凯旋认真地听着,越听神色越是果断。 当陈冬河话音落下,他用力一点头,眼中寒光闪现,显然早已想到这一层。 风雪扑打在他严肃的脸上,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与呼啸的风声形成奇异的和鸣: “我也是这么想的!山里刮这白毛风,李狗子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跑不远,更没胆子往村里闯!现在,正是拿下李金财的最佳时机!”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通往李家村的土路在白毛风肆虐下,只剩下一道模糊起伏的轮廓。 陈冬河和王凯旋领着十几条精壮的汉子,个个弓着腰,顶着能把人抽翻的风埋头赶路。 积雪深得一脚下去就没过脚脖,拔出脚时带起的冰碴子噼里啪啦地摔打在裤腿上,吱嘎吱嘎的踩雪声在一片死寂中尤为刺耳。 这种鬼天气,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猫在热炕头上取暖,没谁乐意钻出来受这活罪。 李金财家那道低矮的土坯院墙,没费多大劲就被翻了过去。 院门被无声打开,冰冷的铁门栓磕碰声微弱得连风都盖不住。 屋里面,一股带着柴火味、汗酸气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暖流扑面而来,与外头冰天雪地的炼狱截然不同。 炕上,李金财光着干瘪却还算结实的上半身,正美滋滋地搂着他婆娘。 热烘烘的土炕熨得他浑身骨头缝都松快了,盘算了大半宿的好梦让他忍不住压低嗓门,带着得意对婆娘炫耀: “老婆子,听见外头这白毛风没?刮得好啊!天老爷帮忙,都捂家里呢,谁有闲工夫盯着咱?” 他咂摸下嘴,浑浊的小眼里闪着贪婪的贼光。 “再熬一阵,等那批硬货彻底出手,咱就不用窝在这山旮旯里装穷受罪了!” “带上俩小子,直奔老毛子那边!那边有人接应,洋楼、大肉,顿顿管够!富得流油!到时候给你整身貂儿穿!” 他婆娘脸上也透出几分虚幻的红光,又不放心地问: “当家的,年前老周家那娘们老踅摸咱鸡窝,眼神怪瘆人的,不会瞧出啥来吧?” 李金财不屑地嗤了一声,唾沫星子喷到炕席上。 “怕个卵!谁敢眼红?谁敢瞎咧咧去告?!”他话锋陡然一沉,透着股阴鸷,“有些事儿啊,那就是颗冒烟的炸弹,捂得住一时捂不住一世。” “早走早干净,晚了,怕是连命都得搭进去!甭操那闲心,跟着老子,保管你享福!” 他粗糙的手在婆娘身上揉捏了一把,仿佛那泼天的富贵已唾手可得。 话音还没落—— 哐啷!!! 外屋门被踹开的巨响,活像一记炸雷,狠狠砸在李金财耳膜上。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猛地从炕上弹起来,只觉得浑身的热气一下子被抽空了,吓得魂飞魄散: “谁?!他娘的谁?!哪个不长眼的……” 惊怒的吼叫戛然而止。 回应他的不是人声,是几条如狼似虎猛扑进来的黑影。 李金财连第二声都没能发出。 一个冰冷的枪托裹挟着风声,又狠又准地砸在他颧骨上。 剧痛轰然炸开的瞬间,他只觉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连哼都没哼出声,便软面条似的瘫倒在冰冷的炕席上,彻底没了声息。 他婆娘整个人都木了,如同被兜头泼了盆冰水,牙齿上下磕碰得咯咯作响,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过来。 冰冷的金属反光刺得她眼晕,吓得她连尖叫的本能都冻僵了,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王凯旋阴沉着脸踱进里屋。 第181章 后患尽除 语气里的寒意比屋外的白毛风更甚。 旁边的陈冬河心头微微一缩。 王凯旋这雷厉风行,滴水不漏的手段,让他最后一点疑虑烟消云散。 王凯旋绝对知道那要塞的秘密! 他无声地呼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后脊梁却下意识绷得更紧。 这下,李金宝、李金财这两家子,有一个算一个,黄泉路上有伴了。 后患,暂时是按住了! 一股隐秘的快意混杂着尘埃落定的轻松,悄然涌上心头。 至于李红梅…… 那张看似柔弱无害,眼角眉梢却总带着算计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 上辈子被她当枪使,最后又踩着自己往上爬的屈辱和怨恨,刻骨铭心。 一个绿茶婊罢了。 他眼神冰冷如霜。 不急,等料理完眼前最扎手的刺,这笔账,再跟她慢慢算! 非得让她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那点怨毒的心思,被陈冬河死死压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屋外,白毛风依旧鬼哭狼嚎般肆虐。 王凯旋带人押着裹得严严实实,毫无声息的“行李”悄无声息地撤走。 临走,王凯旋抹了把脸上的霜雪,语速极快地对陈冬河叮嘱:“明早老地方碰头!家里该担心了。” 陈冬河顺势将“后山猛虎”的线索引了出来。 两人一个眼神交汇,默契地将眼下首要目标牢牢锁死在处理李家这根毒藤上。 打虎? 只能往后压一压了。 风雪中,两人的身影迅速被茫茫白色吞没。 回到陈家屯时,屯子里同样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个鬼影子都瞧不见。 自家院门竟也从里头插上了闩。 陈冬河只能再次翻墙跳进院子,落地时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声闷响。 脚刚沾地,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爹娘压得极低的对话声。 是娘王秀梅的声音,那份担忧浓得化不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老陈啊,你听听这风,跟鬼叫似的瘆人!咱冬河都出去三天头上了!” “你说在林扬那冰天雪地的窝棚里?冻着没?带的干粮够不够啃?这冰天雪地的,万一……” 话语里的牵挂揪人心肺,每一个字都透着母亲的煎熬。 陈冬河心里一热,故意拔高嗓门朝窗户吼了一嗓子,声音穿透风声:“娘!我回来了!快饿死啦!快给整口热乎的!” 吼完,他跺了跺脚上的雪,哈着白气,三步并两步冲进灶房。 灶台冰凉,昨晚剩下的羊杂汤早就凝成了带着冰碴子的褐色冻块。 陈冬河装模作样从灶台角落摸了把,实则从空间里掏出两只肥硕的野鸡一只灰色的野兔扔在地上,又把锅里冻硬的羊杂冻和橱柜里冰凉的白面饼子拾掇出来。 小铁锅架上灶,他用勺子叮叮当当戳破羊汤冻壳子,狠狠挖了几大勺羊冻进去,又丢进去几大块带肉的羊骨头和切碎的羊杂,点火烧着。 很快,浓郁的羊汤咸鲜味儿就冲散了屋里的寒气。 他把白面饼子掰碎了丢进另一个咕嘟着羊汤的小锅里,又切了一碟油亮的羊头肉,撒上盐粒和一点珍贵的胡椒粉。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映着他沾满霜雪的脸。 没多久,两锅热气腾腾、肉香四溢的羊杂汤泡饼子就得了。 他抄起个大粗瓷海碗,舀满汤,抓上厚厚一摞吸饱了汤汁、软糯喷香的饼子,狼吞虎咽地扒拉起来。 滚烫的食物下肚,一股暖流才从胃里升腾而起,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意。 刚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爹娘就一前一后出现在灶房门口。 爹陈大山皱着眉,默不作声地打量他,目光在他沾满泥雪的裤腿和略显疲惫但精神尚好的脸上逡巡。 娘王秀梅则是一脸紧张地冲过来,揪着他胳膊前前后后地看,捏捏胳膊又摸摸他身上的厚皮袄子。 除了霜雪点子,没破没洞。 确认儿子囫囵个儿回来了,她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才咚地落回腔子里。 抬手就在陈冬河结实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个挨千刀的臭小子!是想把娘活活吓死啊!白毛风一起还敢往山里钻?” “那是闹着玩的吗?前些年多少不知深浅的冻成冰棍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了回去。 陈冬河咧嘴憨憨一笑,任凭娘亲数落,嘴里塞满了饼子含糊道:“娘,您放一百个心。咱不傻!风一起就往回蹽了。事儿也顺当办完了。” 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碗又灌了一大口热汤。 “明儿我去林业队报个信,让他们想法子收拾那大牲口。我嘛,就负责把口信带到。” “打虎那事儿,还得他们带着硬家伙上,咱自己哪顶用。” 他盘算着,等李家这塌天的大事绊住林业队的手脚,他就瞅准时机把猛虎的“遭遇”推给那扬风雪,正好显显他守山人的本事。 王秀梅听他这么说,又见他确实不像有事的样子,脸色才稍稍缓和。 陈大山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灰,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儿子的说法。 陈冬河正要继续对付碗里的肉,忽然感觉胸前厚皮袄里面一阵轻微窸窣。 一个顶着雪白脑袋的小黄鼠狼,好奇地从他敞开的衣襟里探出头来。 乌溜溜的小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火光跳跃的灶房和骤然多出来的人影。 暖意让它活泛起来,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空气中的肉香。 王秀梅惊得倒抽一口冷气,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哎哟我的老天爷!冬河!你那怀里……揣的啥活物?!” 声音都变了调。 陈冬河眼疾手快,一把将探头探脑的小家伙按回去,脸上挤出安抚的笑:“娘,甭怕!是我的小帮手。在山里头迷路的时候,亏得它引道儿才找到吃的活命!” 他顺嘴把这救命之恩安在了这群小东西头上,说得情真意切。 第182章 咱家的保家仙 在村里老辈子的说法里,这是道行深,快成气候的老仙家! 她嘴唇哆嗦着:“黄……黄仙儿?” 陈冬河看她神色不对,忙解释道:“娘,您瞧,可乖顺了!不咬人。我就寻思着在外头找个背风暖和的地儿给它安个家,好生养着,也算报答它救命恩情。” 他内心深处真正想报答的,是那些被这群小东西意外拱出来的,深埋地下闪着光的“硬货”。 那可是两千公斤黄澄澄的家伙,泼天的富贵! 王秀梅眼睛猛地瞪圆了,攥着衣角的手都在抖: “冬河!你……你是说……是这位白毛黄大仙……一直在护着你?” 她声音绷得像弦,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 陈冬河用力点头,语气无比肯定:“可不是咋的娘!要不是它指路,这回真可能困死在山沟子里。它灵性着呢!” 他轻轻拍了拍怀里,那里又传来细微的骚动。 一旁一直吧嗒烟袋的陈大山抬起头,拧着眉,眼神复杂地瞅着儿子,又看看他鼓囊囊的胸口,似乎在判断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王秀梅脸上的惊惧却像退潮般迅速褪去,转而浮起一种近乎癫狂的敬畏与狂喜! 她双手合十对着半空连连点拜,声音激动得发颤: “阿弥陀佛!老天爷开眼呐!真是祖坟冒了青烟!黄大仙显灵降恩了!是咱老陈家天大的福分啊!” 她一把抓住陈冬河的胳膊,指甲都抠进了棉袄里。 “儿啊!可不能胡说八道往外赶啊!黄大仙有灵,能请到家里那是多大的造化!” “就在咱家!就在这炕上!得请回来,好好供着,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她越说越激动,语无伦次。 “这是……这是保家仙进了门啊!福星高照哇!冬河,这事儿天知地知咱知,嘴巴必须夹紧喽!” “一个字都不能往外漏!有黄大仙坐镇,咱家还怕不兴旺!” 刹那间,儿子身上那些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不可思议的好运,似乎都有了最合理,最神圣的解释—— 仙家庇佑!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陈冬河怀里又是一阵拱动。 那只白毛黄鼠狼大概听懂了某个“家”字,再次顽强地探出了它标志性的小白脑袋,乌黑纯净的小眼睛,懵懂地望向陈冬河,又好奇地瞥向激动不已的王秀梅。 王秀梅看得真真切切,声音都在发颤: “老头子!还傻杵着干啥!快!快去大姐夫家!他家去年做棺材剩下半扇上好的香樟木料!去要……不,去请过来!” “咱给仙家打个敞亮体面的神龛!可不能委屈大仙半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她已经把这白毛小兽当成了金佛爷,恨不能立刻焚香供奉。 陈大山吧嗒了一口冷掉的烟袋,在鞋底上重重一磕,也顾不得心疼烟丝了,拔腿就要往外走。 风雪? 此刻在仙缘面前不值一提。 陈冬河看着爹娘如临大敌却又透着狂喜魔怔的样子,心头又是感动又是好笑,赶紧清清嗓子拦住他们: “爹!娘!先甭忙活!听我把话说完!” 他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解开皮袄系带,轻轻掀开衣襟一角,露出里面挤挤挨挨的一团小生命。 “黄大仙……它老人家,有吩咐。它跟我说,乐意住我屋。说那儿暖和,清净……它也不是单崩一个来的。” 陈冬河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爹娘彻底石化的“天命”。 “它给我托了梦,说咱帮了它命里的大忙,这趟来是报恩的。它能住下保佑咱家,可有个条件——” “得让咱家好生照应它的满堂儿孙,一个都不能少。” 他语气庄重,仿佛真在传达神谕。 说着,陈冬河把衣襟又敞开了些。 王秀梅和陈大山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借着灶膛跳动的火光往里头一瞧,不由得头皮发炸,倒吸一口凉气。 厚棉袄的内衬里,竟然密密麻麻挤着十几只瑟瑟发抖的小黄鼠狼! 绿豆似的惊恐小眼珠在火光下闪烁,细爪子死死抠住陈冬河的毛衣,挤作一团抖成一团筛糠。 这景象,既让人头皮发麻,又透着几分弱小生灵的可怜。 王秀梅要不是刚被打了“强心针”,恐怕当扬就得厥过去。 这扬面,看惯了山野的人也受不了。 但陈冬河明白,这更多是弱小生灵面对陌生巨物的本能恐惧。 他索性把这意外打造成能让爹娘安心,并全盘接受他未来种种不凡的“仙缘”,继续半真半假地“托梦”: “爹,娘,黄大仙说了,我上辈子于它有泼天的恩情,这辈子它不仅是来报恩,更是来托孤,要护它这一大家子周全。” “这些小崽儿年岁浅,还没修出道行,灵性不足,懵懂怕生。可咱答应了就得做到!” “咱就在西屋给它们盘个暖炕,好生安顿。以后有黄大仙指点迷津,进山也好,过日子也罢,咱老陈家……指不定能有啥大造化呢!” 他描绘着美好的未来,眼睛亮晶晶的。 说着,像是突然福至心灵,一只手伸进怀里,实则是探进系统空间。 再掏出来时,一块沉甸甸、黄澄澄,半个巴掌大的金砖赫然出现在掌心! 那金子特有的,内敛又夺目的光泽在灶火的映照下,瞬间灼亮了爹娘的眼睛。 “娘!您瞧!” 陈冬河把金砖往王秀梅眼前一递,那沉手的感觉无比真实。 “这就是黄大仙显灵,念着咱情谊,先给的一点意思!足有五斤重!您和我爹收着,压箱底子!万不可让外人知道半点根脚!” 他压低声音,神情无比郑重。 “就算……万一哪天人家察觉咱家养着黄仙儿,也别怕!谁敢撩拨咱家的保家仙?!” “咱尽心尽力供着它们平平安安长大,那也是天大的功德和福报!” 他心里确实感激这些小东西带来的泼天富贵,给点好吃好喝养着也权当报恩。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仙缘”打底,日后他展示远超常人的武力有了台阶,爹娘再疑心也想不到“揍爹”那出。 一箭好几雕。 第183章 这大仙爷可灵着呢! 脸上最后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敬畏和狂喜! 她颤巍巍伸出手,想摸又不敢真碰上去,声音激动得劈了叉,带着哭腔: “哎……哎哟我的佛祖老祖宗……真……真给金疙瘩了?!当家的!你快瞅瞅!真真儿的!” “黄大仙的大恩大德啊!咱陈家要发迹了!” 她终于小心翼翼地,用粗糙的指尖轻轻拂过金砖光滑冰凉的表面,那触感让她浑身一激灵。 仿佛得了暗示,那只白毛黄大仙竟也通灵般,顺着陈冬河的胳膊轻巧地爬上了王秀梅的手臂。 王秀梅初时本能地一缩,但很快被小家伙温顺的举动安抚了。 它用小脑袋在她粗糙的手腕上亲昵地蹭了蹭,然后“滋溜”一下跳到地上。 敏捷地蹿到陈冬河之前倒给它的鸡肠子旁,旁若无人地香喷喷地大快朵颐起来,小嘴吧唧有声。 陈大山和王秀梅两口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角的褶子里都笑开了花,眼睛里迸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亮光。 儿子这回是真撞了天运了! 遇着真仙了! 黄大仙临门,往后不光儿子能逢凶化吉,家里怕是要改天换日喽! 陈冬河看着爹娘彻底被“仙缘”包裹的状态,心底那点担忧终于落地。 端起大海碗,咕咚咕咚把温热的羊汤灌下去大半,畅快地打了个饱嗝。 碗底只剩些带着肉末的汤渣和一点碎饼子。 那只填饱了肚皮的白毛黄仙儿似乎意犹未尽,又蹦跶到陈冬河脚边,两只前爪扒着他裤腿。 抬起那双湿漉漉,圆溜溜,干净得不掺一点杂质的黑眼睛,满是期待地望着他碗里的残汤。 小鼻子一抽一抽,吱吱轻唤了一声,像是在讨食。 陈冬河瞧着有趣,刚想把碗底的汤渣倒进它那只缺了口的破碗里,旁边一只手却把他拦住了。 是王秀梅。 她一脸虔诚地摇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不行不行!冬河!这可是咱家恩主天大的神仙!哪能这么糊弄!” 她不由分说,麻利转身揭开锅盖,一股更浓郁的肉汤香气扑鼻。 “你等等!娘重新给大仙盛碗热乎的!多放肉!” 她拿起最干净的一个碗,小心翼翼地撇开浮沫,舀了满满一碗油花足,肉块多的滚烫羊汤,还特意挑了几块嫩滑的羊杂放进去。 陈冬河端着见底的粗陶碗,看着自家老娘佝偻着背,几乎五体投地般跪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布满冻疮的手,小心翼翼捧着那碗特意撇净浮油,熬煮得喷香的羊汤,像供奉稀世珍宝似的,轻轻摆在桌角那个黄绒绒的小东西面前。 昏黄的油灯火苗在她虔诚的脸上跳跃,映着那双因操劳而浑浊此刻却放光的眼睛。 她嘴唇翕动,带着压抑不住的敬畏和讨好,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那娇客: “大仙您慢用,新熬的,管够……” 那恭敬劲儿,看得陈冬河腮帮子发紧,牙根直泛酸。 爹娘这副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奉上的模样,怕是当祖宗伺候都没这么周全。 自己这颗小白菜,在这老两口心头,怕是真成了墙根底下冻蔫巴了的隔年苗,瞅着就岌岌可危喽! 时间悄然流逝,油灯爆了个灯花。 当爹娘的,还在灶间低声商议着黄仙儿过夜的草窝要铺多厚实,角落那破洞要不要拿稻草堵严实,免得寒风吹着了。 陈冬河蜷在烧得滚烫的土炕里沿,眼皮沉得像坠了铅。 听着爹娘絮絮叨叨的“恭敬”、“避讳”钻进耳朵,只觉得那嗡嗡的低语和着炕火的热气,熬成了一锅粘稠的迷糊浆子。 窗外北风的呼号成了催眠曲,爹娘蹑手蹑脚的身影在土墙上拉出摇曳的暗影。 最后,那嗡嗡的念叨声也渐渐听不真切了,只有一片温暖厚重的黑暗温柔地裹挟下来,将他疲惫不堪的筋骨缓缓泡软。 陈冬河是被怀里轻微而持续的蠕动弄醒的。 这一觉睡得极沉,炕火烧得旺,整个人暖烘烘的,仿佛要把这几日的疲惫都熨平。 等他睁开眼,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纸看见天色已经微明,才猛地想起怀里那群毛茸茸的小家伙呢? 他下意识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 他赶紧翻身下炕,趿拉着鞋推开东屋门,正看见娘王秀梅捧着个大粗瓷碗从灶房出来。 锅里隔夜冻上的熟鸡肉刚热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小心翼翼地将五分之一的嫩肉,仔细地盛到一个擦得锃亮的粗陶盆里。 又特地从汤里捞出几块油汪汪,颤巍巍的羊杂加进去。 那认真劲儿,比伺候月子还精细。 浓郁的肉香飘散开,墙角那几个铺着崭新棉絮的小布团里,顿时响起细碎的窸窣声。 十几只小黄鼠狼虽然还有点怯生生的,但在食物巨大诱惑的召唤下,还是争先恐后地蹿出来。 纷纷围到盆边,小脑袋扎进去,咂咂有声地狼吞虎咽起来,互相挤来挤去,发出细小的争抢声。 王秀梅看着这景象,眼角眉梢全是笑,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仿佛看着一群金疙瘩在吃饭。 听见开门声,她回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气。 “醒啦?锅里给你留着俩鸡腿呢!”她语调透着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喜气,几乎要哼出小曲,“你爹啊,昨儿晚上可是高兴疯喽!” 她指着瓦盆边上个头最大,吃相最凶,正独占一块大肉的白毛黄鼠狼。 “你猜怎么着?这位大仙爷可灵验着呢!” 陈冬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凑近看。 那白毛小祖宗正捧着块油乎乎的鸡心啃得起劲,小眼睛炯炯有神,尾巴尖还惬意地微微摇晃,不像有事的样子。 “大仙它……咋的了?”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老爹整出什么幺蛾子。 第184章 这事儿捅破天了! “嗨,还不是你爹那傻大胆儿!”王秀梅笑着埋怨,可言语里满是欢喜,“昨晚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给大仙倒了小半杯高粱烧!” “就想……就想敬仙家一杯,拉拉近乎。谁承想啊,”她忍着笑,压低了声音,“大仙爷这酒量嘛,实在是不太行!” “才喝了半杯,那小白脑袋就一点一点的,眼皮子打架,不一会儿,就四仰八叉直接趴你爹自个儿的枕头上,睡得呼噜噜的!可把你爹给美坏了!” 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爹还硬凑过去,挨着大仙躺着睡的!说是能沾仙气!一晚上连个身都没敢翻,怕惊扰了大仙清梦!” 陈冬河嘴角抽搐了一下。 别说这小东西,就是个人,挨了那五十多度的烈性高粱酒,也得趴窝! 这算什么灵验? 纯属灌醉! “那……大仙没事儿吧?喝了酒别伤了仙体吧?”他赶紧追问,可别真把恩人给喝坏了。 “没事没事!好着呢!”王秀梅笑得皱纹舒展,指着活蹦乱跳抢食的白毛黄仙,“你爹今早天没亮就爬起来了,说他做了个好梦!” 她模仿着丈夫讲述梦境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梦里啊,他跟大仙爷盘腿坐炕头上,脸对脸唠了半宿!” “大仙爷拍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跟他说,在咱家哪儿都好,就是爱吃,尤其爱吃带油水的!” “只要咱把它喂得饱饱的,它就能保你出门在外百邪不近身,还能让咱家……嗯,” 她使劲点头,无比笃定:“让你成百岁不老神仙!” 陈冬河看着老娘那副深信不疑,仿佛神仙就在眼前显圣的神情,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心里默默感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老爹这梦做得也忒是时候了。 这“仙缘”算是彻底在爹娘心里扎下根了。 他走到灶房门口,看见陈大山高大的身影正在里面忙活。 这个平时沉默得像块山岩的汉子,此刻动作竟透着一股笨拙的温柔。 他正把一个连夜用香樟木块雕出来的,边角打磨得溜光水滑,还带着淡淡木头清香的小木碗放在灶沿上。 手里捏着刚出锅的暄软白面馒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撕着里面最白最软的内芯,指尖拈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 一丝不苟,无比虔诚地堆放进那精致的小碗里,堆得像座小小的雪山。 那专注劲儿,比他侍弄自己最金贵的旱烟苗还要精细百倍。 这是专门给白毛大仙准备的“点心”,生怕粗粝的馒头皮硌着仙家的牙。 陈冬河瞧着这一幕,心头那点哭笑不得的感觉渐渐消散,涌上一股暖流。 想到这群小东西日后或许会更亲近供养它们的爹娘,倒也觉得挺好。 自己这个“引荐人”,也算给爹娘找了点乐子和寄托。 但一个念头冷不丁蹦出来,让他心头一紧。 “娘,”陈冬河语气郑重了几分,走到王秀梅身边,“爹往后要是想带着大仙出门遛弯,或者跟旁人显摆咱家的仙缘,您千万给我拦住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十里八村,眼红得滴血的人能少?嚼舌头、泼脏水那都是轻的!” “万一碰上破四旧那阵疯劲还没过去,再惹上什么工作组来搞事……” 他没说透,意思却很重,眼神里带着严肃的警告。 王秀梅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爹和我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咱家这点仙缘是自家祖坟冒烟,偷着乐都来不及,哪敢往外蹦一个字?”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切肤之痛。 “脖子上挂牌子,让人架着游村批斗……那滋味,一想起来我后背还冒凉气!咱可不敢作这个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仿佛那屈辱的沉重感还在。 听到老娘这斩钉截铁,带着深刻教训的语气,陈冬河才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看来娘是真被过去的运动吓怕了,守口如瓶这点不用他再操心。 他三口两口吃掉爹给留的鸡腿,又囫囵吞下俩窝头当早饭。 背上搭链,面象征性地塞了些杂物掩饰,主要用来装子弹和勋章,踩着没膝深的大雪赶往县城。 搭链沉甸甸地压在肩上,那是实打实的力量。 一路上大雪未停,风势倒是弱了几分。 积雪依旧深厚,一脚下去直接陷到大腿根,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这鬼天气,自行车铁定趴窝,只能靠两条腿在雪壳子里硬蹚。 寒风刮在脸上生疼,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挂在眉毛和帽檐上。 县城的街道也好不了多少,到处是清雪的人,铁锹刮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冬河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林业队那几间低矮红砖房时,天光已经大亮。 王凯旋顶着两个乌青的大眼圈,眼睛里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显然是一宿没合眼,整个人透着一股强撑的亢奋和疲惫。 瞧见陈冬河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粗糙的大手用力拍在陈冬河肩膀上,震落一片霜花。 “冬河!你可算来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破风箱,带着一股如释重负,“打虎那事儿……眼么前儿恐怕得撂下了。” 他紧盯着陈冬河的表情,喉咙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具体啥时候能动弹,哥现在给你打包不了票!只能透一句,这事儿捅破天了!比那虎大一百倍不止!” 他用力喘了口气,仿佛要把心口的惊涛骇浪压下去,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金宝李金财这哥俩……你知道我们摸到啥了?全是……” 后面的话像滚烫的烙铁,硬生生卡在他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只能用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陈冬河。 那眼神里有后怕,有震撼,更有一种巨大的压力。 陈冬河心知肚明,面上只作忧心状,眉头紧锁,顺着话茬道: “叔,队里人手紧我明白。我回村也得加倍留神。后山那头,我是守山人,雪再大该巡还得巡。” “昨儿刮了一宿大风雪,山上雪深得能埋人,山里的活物饿疯了眼,老虎饿急了也没准铤而走险。” “有我在村里盯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乱子。就是……” 他顿了顿,眼神很自然地飘向王凯旋身后紧闭的库房门。 “答应我那子弹……” 一千发子弹,这是实打实的急需品,也是他此刻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第185章 子弹!勋章! 王凯旋脸上挤出一点疲惫的笑纹,似乎很满意陈冬河的“识大体”:“早给你备齐了!勋章也备着!” 他一把拉过陈冬河的肩膀,凑到耳边,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命令: “冬河,不是叔想压你的功劳!是这事儿……太大!捅到天上去了!别说你,这事儿连我肩膀都可能扛不住!” “得等上头专门派能人下来接手!这是为你好,也是护着你!什么都别问!等我们把这个天大的马蜂窝端了,该你的功劳,一厘一分都少不了!” “这回……”他用力捏了捏陈冬河的肩膀,一字一顿,“你干的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立的是泼天的功!” 陈冬河立刻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慌忙摆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叔,我这不就是凑巧盯了李金财几天,顺道收拾了个李狗子,顶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没啥大不了的……这功劳是不是……” 他话说得诚惶诚恐,把姿态放得极低。 “不大?放屁!”王凯旋猛地一挥大手,差点吼出来,又强压下去,脸都憋红了,“你小子……压根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必须按我说的办!子弹!勋章!拿好!” 他不由分说地把一个沉甸甸,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子弹带,以及一枚沉甸甸的勋章塞进陈冬河怀里。 “这事儿,就烂在你我肚子里!跟谁都不准提一个字!” 他几乎是咬着牙,用眼神强调着这句话的分量。 这时,林业队的总队长也走了过来,高大魁梧的身子像座铁塔。 他看着陈冬河,目光里充满了激赏和厚重的期许,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冬河背上,拍得他一个趔趄。 “好小子!有股子劲儿!安全第一!等我们把这天塌下来的事儿料理干净,”他目光转向后山方向,带着一股狠劲,“那头畜生,我们调山炮也给它轰了毛!” 陈冬河接过沉甸甸的子弹和勋章,心底那点悬着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李金财肯定是被撬开了嘴,该吐的都吐了。 没了这条活线,想找到那地方简直是异想天开。 下一步,就是如何把空间里那头早已僵硬的猛虎,用一个足够震撼,足够“合理”的方式,“英勇”地“打”回来了! 背着沉甸甸的子弹和装着勋章的搭链,陈冬河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往陈家屯赶。 搭链的重量给了他一种踏实感。 刚到进村的岔路口,远远就看见村里的老少爷们正拿着铁锹扫帚,在一尺多深的雪地里吭哧吭哧地忙活。 呼出的白气凝成一团团浓雾,悬在清冷的空气里。 气氛有些压抑,只有铁锹铲雪的声音。 “冬河!是冬河回来喽!” 眼尖的棒槌吼了一嗓子,打破了沉闷。 呼啦一下,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那些目光复杂,有探究,有焦虑,甚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仿佛他是主心骨。 张铁柱拄着铁锹把,喘着粗气,急吼吼地问,声音里带着急切: “冬河!听你爹念叨你去林场搬兵了?咋样?咱后山那吃人老虎,上头啥时候能派人来收拾?” “昨儿晚上,村里好几家的狗都闹疯了!可劲地叫,叫得人心里发毛!睡都睡不踏实!”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 陈冬河趟着雪走到近前,看着一张张冻得通红、写满焦虑的脸,只能无奈地摊摊手,语气带着安抚: “叔伯们,林业队那头……眼下是真被天大的急事儿绑死了手脚,一点人都抽不出来。还得等几天。” 他话锋一转,腰杆挺得笔直,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但大伙儿都把心放肚子里!我陈冬河是咱陈家屯的守山人,只要那畜生敢下山祸害人,我第一个不答应!”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住咱屯子老老少少的周全!” 这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暂时稳住了些许人心。 他话音刚落,张铁柱那张枯树皮似的脸皱得更深了,忧心忡忡道:“等两天?怕……怕是要出人命啊!” 冬河!”他哆嗦着手,指向东边青龙村的方向,“青龙村那头……昨夜后半夜炸锅了!遭了匪祸,好几口猪遭了殃!” “啥?!咋回事?” “听说是……让山牲口祸祸了?不是胡子吧?” 周围的村民七嘴八舌,议论声嗡嗡响起,原本就不轻松的气氛瞬间又沉下几分。 这消息像根冰锥,扎进了每个人心头。 张铁柱苦着脸点头,声音带着恐惧:“那头刚下崽儿的老母猪,硬生生被撕开了圈门,脊梁骨都扯出来了,半拉身子血呼啦的……” “剩下的猪崽儿吓炸了圈,跑丢的,被叼走的,足有十多只!他们那地儿都传遍了,八成……就是后山那只大虎下山了!饿疯了!” 他这话里带着兔死狐悲的恐惧,仿佛下一个就轮到陈家屯。 陈冬河心头一沉。 咬死母猪,拖走猪崽…… 这作风听着倒更像山里饿急了的豺狗团伙作案,不像是独行猛虎的习性。 但眼下人心惶惶,都认定后山有猛虎,这黑锅自然扣到了老虎头上。 他没法解释山兽食性的区别,更没法替那早死的冤枉虎辩解,那只会加剧无谓的恐慌。 他只能再次上前一步,声音拔高,目光扫过众人: “明天我再跑趟县里,豁出脸去催催!可甭管上头啥时候来人……” 他目光炯炯,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担当。 “只要我陈冬河有一口气在,还当这守山人,屯子的平安就担在我肩上!我绝不让那畜生伤到咱陈家屯一根汗毛!” “青龙村那头……唉,我这鞭长莫及,只能靠他们自己警醒着点!大家伙儿夜里关严门窗,听到动静别瞎开门!” 先把本村的人心安住,至于邻村,有心无力。 扫雪的乡亲们看着陈冬河那年轻却异常沉稳镇定的脸,再看看他背上鼓鼓囊囊的搭链,都猜里面肯定有硬家伙,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忧虑中夹杂着感激,也添了点依靠。 毕竟他是个揣着大本事,“立了功”的后生,说话硬气。 眼下能指望的上,也愿意挡在前头的,似乎也只有他了。 没人再去质问他为啥没解决“匪患”。 第186章 定心丸 人群里,一直闷头铲雪,仿佛要跟那雪堆较劲的陈大山,听着儿子掷地有声的话语,握着铁锹把的手背青筋却无声地鼓了起来。 他没吱声,只把铁锹抡得更狠,冻得梆硬的雪块被铲起,带着一股狠劲飞溅出去,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扫雪的队伍一直干到日头偏西,总算把屯里几条主路清出了能走人的道。 陈冬河跟老爹陈大山分在一组,效率奇高。 陈大山在前面挥着大号铁锹,势大力沉地铲开冻结实的雪堆,动作带着一股沉闷的爆发力。 陈冬河一个人就在后面推着能装半吨雪的沉重独轮车,把冻得梆硬的雪块一趟趟运到河道边倾倒。 别人家都得两三个棒劳力才能推动满车雪,他一个人推着依旧稳当,步伐扎实有力,车轮在雪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 干活的空当,有相熟的汉子忍不住凑过来低声打听:“冬河,这趟又干啥大事去了?” 眼神里满是好奇和敬畏。 陈冬河每次都是嘿嘿一笑,脸一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保密!” 这俩字在当下拥有着绝对的魔力,说话的人立刻缩缩脖子,眼神里的好奇瞬间被一种敬畏取代。 心里嘀咕着这小子指不定又跟“上边”的任务沾边了,不敢再问。 最后一车沉重的雪块轰隆倒进河道冰面,大家伙儿散了工,各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陈大山扛着铁锹,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陈冬河推着空荡荡的独轮车跟在后面。 泥泞溜滑的土路上,爷俩一声不吭,只有车轮压在残雪冻壳上单调的嘎吱声,和两人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眼看快到家门口了,陈大山放慢了脚步,头也没回,低沉的声音夹在冷风里,清晰地钻进陈冬河耳朵: “冬河,你刚在村口……话说的挺满。” 他顿了顿,仿佛在掂量词句,脚步也停了下来。 “咱村老少爷们怕成啥样,爹都看在眼里。可你这娃子……” 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像两把锥子扎在儿子脸上。 “爹咋瞅着你那眼神儿,不光是不怵那老虎,倒像……有点盼着它快点下山似的?” 陈冬河脑袋点得飞快,声音带着点年轻人特有的急切:“当然是真的!爹,你儿子我啥时候诓过你?” 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带着几分神秘劲儿。 “先前那会儿,也是黄大仙给指的道儿。它在梦里告诉我哪儿有货,我第二天去了,往那儿猫着,那野物自个儿就撞上门来了!” “别人进山,得靠狗鼻子闻,靠腿脚撵!您儿子我呢?就靠大仙托梦!” 他顿了顿,眼神瞟着父亲的反应,继续加码:“要不然,爹你想想,我枪法再好顶啥用?山里没影儿的玩意儿,我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这话像颗定心丸,又像把火,一下子燎着了陈大山。 老汉手里的旱烟袋也顾不上了,往炕沿上“啪”地一磕,鞋都来不及提溜好,趿拉着就下了炕。 他几步蹿到炕角,那里立着个木箱子,做工细致,榫卯严丝合缝,透着股匠人精心打磨的劲儿。 陈冬河一眼认出,这准是大姐夫刘强的手艺。 陈大山小心翼翼打开箱盖,一股子带着点草腥气的温热气息散出来。 箱子里,十几只黄鼠狼挤挤挨挨地蜷着,睡得正酣。 这些小东西昼伏夜出,白日里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家里好吃好喝供着,眼瞅着几只小的肚皮都圆润了起来。 陈大山肃了神色,双手合十,对着木箱恭恭敬敬拜了几拜,嘴里念念叨叨: “感谢黄大仙显灵庇佑!往后啊,咱家定当好好供奉您老的仙体!” 看着父亲虔诚的背影,陈冬河心里那点后悔劲儿又冒出来了。 这谎撒得有点大,要是哪天露了馅,让爹知道箱子里就是一群寻常的黄皮子,他那暴脾气上来,真能抄起烧火棍把自己腿打折喽。 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 爹娘心里头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了地,有了这“大仙”的念想,往后日子也能过得宽心些、乐呵些。 他忘不了以前打猎晚归,远远望见村口那两个佝偻的身影,昏黄的油灯光下,爹娘那望眼欲穿,忧心忡忡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有的是在山里活命的本事,上辈子刀头舔血的日子都趟过来了,这莽莽大山在他眼里就是座敞开的宝库。 可爹娘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儿子在跟豺狼虎豹拼命。 陈大山没理会儿子复杂的眼神,拜完大仙,风风火火就奔了厨房。 陈冬河走到木箱前,仔细打量。 箱子约莫一米高,六七十公分宽窄,内里衬着软草,铺得平整。 他伸手进去,精准地揪住那只头顶一撮醒目白毛的黄鼠狼的后颈皮,把它拎了出来。 那白毛黄鼠狼猛地惊醒,四爪乱蹬,待看清是陈冬河,浑身紧绷的劲儿瞬间松了。 圆溜溜的小眼睛里竟透出几分亲近和欢喜,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陈冬河把它托在手里,手指轻轻挠了挠它下巴的软毛,低声嘀咕: “小东西,倒真有点灵性。往后我爹娘拜你,你要真成了气候,可得好好保佑他们二老平安顺遂啊!” 黄鼠狼自然听不懂人言,只觉这熟悉的气息让它安心。 它的小鼻子忽然翕动了几下,小脑袋倏地转向门口方向,两只前爪下意识地在空中扒拉起来,像小孩子讨糖吃似的。 门口,陈大山端着个粗瓷盘子进来了,盘子里卧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香气四溢的斑鸠。 “儿子,快把大仙请下来!”陈大山声音里透着恭敬。 “哎!”陈冬河应了一声,弯腰把白毛黄鼠狼轻轻放在地上。 那小东西一落地,竟像模像样地用后腿撑起身子,两只前爪连连作揖,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活脱脱一副“恭喜发财”的讨喜样。 陈大山见状,脸上笑开了花,赶忙把盛着斑鸠的盘子放在它跟前。 白毛黄鼠狼立刻扑到盘子边,埋头大嚼起来。 箱子里其他睡眼惺忪的黄鼠狼被这浓香勾引,纷纷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直到白毛那只吃得肚皮滚圆,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嗝,才哧溜一下又蹿回陈冬河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好,眯缝起眼睛。 这时,其他黄鼠狼才敢小心翼翼地溜出来,围着盘子分享剩下的美味。 第187章 进山练枪 陈大山看着儿子怀里那安然入睡的“大仙”,忍不住喟叹:“我儿这是撞了大运啊!能让黄大仙这般亲近,往后咱家的好日子,长着哩!” 在这片白山黑水间讨生活的人,骨子里都信这些山精野怪,保家仙的传说。 何况眼前这只黄鼠狼,通人性、不怕生、又不乱跑,种种迹象都透着不寻常。 野兽对善意恶意最是敏感,它赖在陈家,亲近陈冬河,无疑是把这里当成了安稳的窝。 陈冬河今天没打算进山,就在家陪着爹娘。 下午,大姐夫刘强也过来了,一是自家婆娘陈小霞听说了“黄大仙”的事,好奇得紧,让他来瞧瞧。 二来刘强一有空就跟着老丈人学篾匠手艺,指望能多门吃饭的手艺。 陈冬河也凑趣儿跟着学了一会儿劈竹篾,可那系统面板毫无动静。 看来这篾匠手艺,不在“打猎技能”的范畴内。 他有些纳闷,那“锻造术”又是怎么被系统认定的? 默默问了问脑子里那个毫无反应的系统,自然是石沉大海。 这系统死板得很,半点智能也无。 不过陈冬河反倒觉得安心,他可不想自己脑子里还住着个有思想的玩意儿。 趁着空闲,陈冬河钻进杂物间,翻出那把沉甸甸的老铁锤,又从角落里那卷十几米长的钢丝上截下一段。 他把钢丝在铁砧上捋直,用铁钳夹住,抡起铁锤,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火星四溅中,钢丝被砸扁、截断,最终变成了几十根五厘米长短,两头尖锐的细针。 这玩意儿对付皮糙肉厚的大型野兽,效果有限。 扎上去,跟人被木刺扎一下差不多。 除非精准命中眼睛、咽喉等要害,否则难有致命伤。 陈冬河做它们,是为了防备人。 十步之内,出其不意。 这些藏于系统空间的细针,就是他无声的杀招! 日头西沉,暮色四合。 陈大山掀开厚厚的棉门帘走进里屋,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终于绷不住了,忧虑像刻在了皱纹里。 刚刮过白毛风,山里的积雪深可及腰,表面一层硬壳子,底下却是松软的粉雪,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别说跑,走都费劲。 万一真遇上那吊睛白额的猛虎…… “儿啊,”陈大山声音有些发干,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旱烟袋杆,“爹是信黄大仙……可这大晚上的进山,雪厚路滑,爹这心里头……实在放不下。” “要不,爹跟你一块去?咱爷俩搭个伴,也有个照应!你娘……你娘她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悬着呐!” 陈冬河看着父亲花白的鬓角和眼中深切的担忧,心头一暖,语气却异常坚定: “爹,真不用。黄大仙能真灵出窍,护在我身边呢!那猛虎就是被大仙伤了才逃的,为的就是救我。” “您就放一百个心,顶多一个时辰,我准回来!”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谋划: “到时候,您听见山里头传来枪响,甭管几声,就立刻去村里,使劲敲锣!把动静闹大点!” “就说咱家下的套子引来了大虫,我拎着枪追出去了!” “这么一来,是给村里老少爷们提个醒,山里有虎,都警醒着点。” “二来嘛……”陈冬河眼神锐利起来,“那老虎浑身是宝,值大钱。人心隔肚皮,难保没人动歪心思。” “咱这么一闹,全村都知道是我陈冬河单枪匹马追着老虎进的山!” “我要是能把那大虫弄回来,那些个想打咱家主意的人,动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他深知爹娘的恐惧根植于对山林猛兽天然的敬畏,也源于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 尽管抬出了“黄大仙”作保,在没亲眼见到那死老虎之前,二老的心终究是悬着的。 墙上的老挂钟刚敲过九点。 陈冬河不再耽搁,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检查了下腰间别着的盒子炮,又摸了摸贴身口袋里那包刚打好的钢丝针。 今天这趟进山,除了解决那老虎,他还存了别的心思——练枪。 系统空间里躺着的那一千多发黄澄澄的子弹,林业队的手笔确实够大方。 等把这头猛虎弄回去……或许还能再要些子弹来。 这枪法,说到底就是子弹喂出来的。 练枪法,最缺的就是子弹! 陈冬河心里早盘算得明明白白。 枪! 有充足的子弹喂出来的一手好枪法,那才是实打实的“平安符”。 高级弹弓术带来的那种指哪打哪,心念即至的玄妙掌控感,让他对枪法的“高级境界”更是心痒难耐。 要是枪的射程足够,会不会也是心中所想,枪口所指,弹无虚发? 就像他现在玩弹弓,有效射程之内,根本无需费力瞄准,拉开皮兜,心念微动,手指一松—— 全凭那股子浸透骨血的玄妙手感,猎物必定应声而中,而且每一击都精准地落在致命处。 想打麻雀的眼珠,弹丸绝不会偏到尾巴。 想废斑鸠的翅膀,就不会招呼到脑袋。 对付机警的野鸡和被称为“灰狗子”的松鼠,更是手拿把掐,十拿九稳。 松鼠是山林里的生存大师,鬼精鬼精。 可只要被陈冬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上,逃跑的念头趁早熄灭。 他通常不急着出手,而是像块石头般猫在一旁,屏息凝神,等着那油亮皮毛的小家伙哧溜哧溜爬回树洞。 掏松鼠窝,那就跟开盲盒一样充满惊喜。 这些小东西从夏到秋,玩命似的囤货。 窝里的松子,榛子,山核桃积攒得满满当当,硬壳儿能硌手。 一只勤快松鼠的家底儿,有时能多到一锅都炒不完。 松鼠爱生嗑松子山核桃,别的榛子,橡子之类的,人还得二次加工才好吃。 就连松子也能用红糖慢火炒炒。 那甜滋滋的味道能渗进壳里,馋得四妹那小丫头围着锅台转。 坚果可都是宝,油水足营养高,陈冬河自然也稀罕掏这活物仓库。 如今他臂力奇大,爬树连腿都用不着,光凭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指甲抠进粗糙的树皮,噌噌几下就能蹿上几米高的树杈。 寻常人掏深洞得使长树枝费力往外扒拉,陈冬河却另有妙法。 他身负系统这个天大的秘密,只需将一根细树枝悄悄伸进幽深的洞口作为媒介,念头微动,系统空间便如饕餮巨口,瞬间将藏在犄角旮旯的宝贝坚果一扫而空,连个渣都不剩。 第188章 阎王爷的生死簿 山里的白毛风卷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往脸上割,钻进衣领里透心凉。 野鸡都缩进背风的草窠深处避风去了。 也就吝啬鬼的松鼠,明明躺在粮仓之上,偏偏还在没膝深的雪地里东奔西跑,用细小的爪子疯狂扒开厚厚的积雪,寻摸能垫肚子的硬壳儿。 此刻虽是深夜,但一轮冷月高悬,清辉洒在皑皑白雪上,泛着刺目的银光,视线倒不受太大影响。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陈冬河绕着四周小心巡视了一圈。 积雪深处,一脚下去,扑哧一声闷响,直接没过大腿根子,冰冷的雪粉顺着裤管往里钻。 以他的身高,这最厚的雪窝子少说也得将近一米深,行走如同在黏稠的泥浆里跋涉。 他从系统空间里拖出那头小山般的猛虎尸体,沉重的虎躯砸在雪地上,陷下去一个大坑,然后开始仔细布置现扬。 伪装痕迹不必太精细,大差不差能糊弄过去就行。 他摆弄着僵硬的虎尸,在雪地上拖拽出老虎挣扎翻滚的凌乱痕迹。 故意踢腾翻卷积雪,弄出大片狼藉。 还从怀里掏出个小皮囊,零星洒上些提前备好的,早已冻成冰碴子的野兽血,暗红的冰渣落在雪白上格外刺眼。 再巧妙踩出自己的脚印混杂其中,深浅不一,显得踉跄而激烈。 若有人循着脚印找来,一眼就能看出是人虎搏斗,一路追到这里的惨烈情形。 弄完这些,他顺手用弹弓打了两只还在雪地里刨食的松鼠,又掏了两个暖和的树洞窝,把得来的松子儿榛子一股脑收好。 想着回家让老娘用铁锅拿红糖一炒,那焦甜的香气准能把四妹那小馋猫乐得蹦高。 小丫头身子骨弱,得靠这些油水足的好东西补营养,多吃肉和干果,养得白白胖胖才好。 感觉时间火候已到,陈冬河眼中厉色一闪,手中的五六半瞬间如臂使指般端起。 枪托死死抵住肩窝,几乎没有瞄准的停顿,全凭那股子融入骨髓的直觉—— 砰! 枪口喷出尺长的橘红火焰,子弹撕裂寂静的寒夜,尖啸声在山林间回荡。 不远处,一只被枪响惊得刚从草窠雪窝里蹿起的野鸡,斑斓的羽毛刚炸开,脑袋应声如烂西瓜般炸开。 鲜血和着碎羽飞溅的同时,野鸡无头的残躯已被他闪电般收入系统空间。 雪地上只留下几点迅速冻结的暗红血点,没留下半点可供追查的痕迹。 这一声枪响,如同惊雷在这死寂的山林边炸开,几百米外沉睡的陈家屯瞬间被惊醒。 有猛虎出没的阴影还未散去,家家户户心惊肉跳,无人敢轻易开门查看。 紧接着,村里“哐哐哐”响起了急促如催命符般的敲锣声! 陈冬河本想拿出猛虎尸体,摆弄好“现扬”就了事。 哪曾想这虎尸刚放出来不久,浓烈的新鲜血腥气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招来了雪夜巡猎的饿狼群! 狼嚎声由远及近,眨眼间,约莫二十来头眼冒惨绿幽光的饿狼,从林间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它们个个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可见。 肚皮深凹,显然是被这连刮数日的白毛风和深度积雪饿惨了。 此刻什么“虎死不倒威”的山林忌讳也顾不上了,只有对血肉最原始的贪婪,一股脑涌了上来。 一双双绿油油,如同鬼火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雪地上的虎尸。 这群恶狼竟颇有章法,几头壮硕的公狼低吼着,呈半圆形悄无声息地包抄向陈冬河,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同时,竟有四五只径直扑向虎尸,张开尖牙利齿,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死死咬住斑斓的虎皮四爪蹬地,拼命试图往外拖! 陈冬河看得分明,那几只狼把笨重的虎尸拽得晃了晃,虽未拖动,可锋利的獠牙已经狠狠撕开了几道珍贵的虎皮! 那“嗤啦”的撕裂声,在寂静雪夜里格外刺耳。 “操!” 陈冬河气得肺都快炸了。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这可是预定要给他爹做件压风御寒,体面又威风的虎皮袄子的好料子! 眼看着好端端的,油光水滑的皮毛被撕开几道翻卷的狰狞口子,这价格不知要打几个对折! 心疼得他心头血都滴出来了。 惊怒交加之下,他反应快如鬼魅。 在狼群扑到的前一瞬,猛地一个旋身,借着旁边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松树的力,脚尖在粗糙的树干上连点。 “噌噌噌”几下就蹿上了离地三米多高,覆着厚雪的大树杈! 树上的视野豁然开朗。 他眼中寒光四射,如同冰锥。 哪只不长眼的畜生再敢碰老子的虎皮? 手中的五六半瞬间成了阎王爷的生死簿! 砰!砰!砰!砰…… 清脆急促的枪声像点爆竹般密集响起,在寒林中炸开。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精准地飞向一头正试图啃咬虎肋的灰狼脑袋。 噗的一声闷响,脑浆混合着碎骨迸裂四溅。 另一颗子弹旋转着,击中一只前爪刚搭上虎背的母狼腰脊。 那母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后半身瞬间瘫软如泥。 又一只张嘴撕咬虎颈皮的公狼,被呼啸而至的子弹“咔嚓”一声打穿了喉咙,嗬嗬地倒在地上抽搐! 枪口所指,如同死神镰刀精准挥落,每一次火光闪烁,必有一头饿狼毙命。 他之前辛辛苦苦布置的那些重要“人虎搏斗”痕迹,被狼群一通疯狂践踏撕咬,早已面目全非,狼藉一片。 这更让他怒火中烧,牙关紧咬! 狼王狡猾,藏在一堆乱石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指挥,发出低沉的呜呜指令。 但陈冬河居高临下,锐利的目光穿透夜暗,早已锁定了它特殊的高大体型和指挥时微扬的头颅轨迹。 那石堆缝隙里闪烁的绿芒,就是死神的坐标! 砰! 一发子弹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狼群扑腾的缝隙,带着破风的尖啸,狠狠凿入了狼王的眼窝。 那瞬间的爆裂,让这头狡猾的头狼连哼都没哼出一声,便直接挺了尸,瘫倒在冰冷的乱石堆上。 然而,狼群显然饿疯了,又失去了狼王瞬间的统一指令,不少狼还在凭本能扑向血腥源头——虎尸! 它们口中淌下的涎水都冻成了冰溜子挂在嘴边,哪还管得了什么夺命的枪声? 眼中只剩下那大块的血肉! 第189章 人形凶兽! 五六半强大的半自动性能被他发挥到极致。 拉栓,击发,动作行云流水。 火光照亮了他刀削斧凿般的侧脸轮廓,映出他眼中冰冷的杀意。 两个新弹夹十五发子弹打完,雪地上又多了十来具狼尸。 刚才还嚣叫连连的狼群,眨眼之间就只剩下零星的呜咽和几道夹着尾巴,开始后撤的慌乱身影。 只有七八只饿狼在同伴成片倒下的死亡中惊觉不对,哀嚎着往山林深处逃窜! 就在这时,远处村口方向,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成一片,跳跃着越来越近,人声嘈杂和踩雪的咯吱声隐隐传来。 “来得挺快!” 陈冬河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毫不犹豫,将背上沉重的五六半顺势一甩挎紧,眼中厉色一闪,竟然直接从三米多高,覆满冰雪的树杈上一跃而下。 双脚“噗”地一声深深陷入厚达大腿的积雪,身体借着下坠的力道顺势前滚卸力。 雪粉四溅,再起身时,手中已紧握着一把雪亮如弯月的狗腿弯刀! 刀刃在月光下流淌着森然的寒芒。 那几只原本要逃的饿狼,刚跑出几十米,回头一看,那个可怕的人类竟然落单了,还收起了那喷火的铁管子! 凶残的本能和眼前唾手可得的“肉”,疯狂刺激着它们早已被饥饿烧昏的脑子。 这几头亡命徒猛然掉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噜低吼,眼中凶光毕露,口水直流。 呈扇形包抄过来,龇着白森森的尖牙,后腿蹬地,猛地腾空扑起! 村民们举着火把,连滚带爬地冲过一片低洼的雪窝子。 火苗在疾风中摇曳不定,勉强爬上一个缓坡,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大脑,瞬间将其麻痹! 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倒吸冷气的声音连成一片。 月色雪光交织下,雪地里一片惨烈狼藉。 那头壮硕如小牛犊般的斑斓猛虎瘫倒在地,已然僵死,庞大的身躯上覆着薄雪。 更让人头皮发炸,浑身汗毛倒竖的是,老虎周围,横七竖八躺着至少七八具狼尸,暗红的狼血泼洒在雪地上,如同绽开的妖异花朵! 而在这一片死亡的中心,陈冬河,他竟单手提着一把厚背弯刀。 刀刃上鲜血淋漓,整个人如同出闸的凶神,迎着最后四头凶相毕露,同时从不同方向腾空猛扑过来的恶狼,不退反进,悍然冲去! 他的身影在跳跃的火光和惨白的月色下,如同扑向地狱的魔神。 “冬河——” 陈大山魂飞魄散,心脏几乎停跳,失声厉吼。 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电光石火间,陈冬河的身影仿佛鬼魅附体,在四道凶厉的灰影中一闪,一转,一旋! 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 雪亮的刀光在他身周拉出几道冰冷致命,交织成网的弧线。 没有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只有一种极其恐怖的,沉闷而粘稠的“嗤啦”声连续响起。 那是锋刃割开皮肉,挑断筋骨,豁开内脏的声响! 扑向陈冬河的四头狼,从凶狠跃起到重重摔落雪地,不过一个呼吸。 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哀嚎。 落地后,滚烫的内脏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哗啦”一下就从肚腹的巨大豁口中涌流出来,冒着热气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凝结! 有的狼腿抽搐了几下,喉咙间挤出“嗬嗬”的,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临终悲鸣。 眼里的凶光瞬间熄灭,变成死灰。 雪地被迅速染红,融化了大片,形成一个血腥的泥泞圆圈。 陈冬河收刀而立,刀尖斜指地面,一缕粘稠的狼血顺着森然的刀锋缓缓淌下,滴落在暗红的雪泥里。 他身上溅了几点狼血,如同盛开的梅花,神情却冷冽沉静,目光如开刃的刀锋扫过惊呆的人群。 寒风吹起他额角几缕汗湿的黑发,雪光映着他刀削般的冷硬侧脸线条,宛如雪夜中浴血走出的战神! 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和煞气,让举着火把的村民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直到这时,极致的死寂才被打破。 所有村民,全都死死瞪圆了眼珠子,一个个仿佛被冻僵在雪地里,连呼吸都忘了,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 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刀法,那视群狼如草芥的凶悍绝伦,彻底烙印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带来的不是兴奋,而是如同被惊雷劈中,直面洪荒巨兽般的震撼和深入骨髓的骇然! 这哪是人? 分明是人形凶兽! 地上的猛虎尸体更为眼前的景象做了骇人的注脚。 借着火光,有经验的老猎人看得分明,那老虎脖颈,腰腹间几道巨大的撕裂伤口分外狰狞,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放在古代,单凭这刀斩猛虎的本事,就足够青史留名,封侯拜将了。 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一团浓重的霜雾,陈冬河缓缓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紧绷如弓弦的神经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脸上露出带着疲惫却灿烂无比的笑容,朝那群木雕泥塑般的乡亲们喊道: “都来啦!” 声音洪亮,打破了死寂。 火光跳动中,他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头畜生都敢钻咱家院子了,绝不能让它继续祸害人!今晚要不把它弄死在这儿,谁知道明天倒霉的是谁家?” “林业队都说,夜里关门闭户别出来,听到动静只准放枪壮胆吓唬,不准追!” “可咱村里的老少爷们,”他目光扫过一张张惊魂未定却努力挺直腰杆的脸庞,语气激昂起来: “看到火把连成片往这边来,我就知道,值了!为了咱们这些亲人父老,我拼命弄死它,值!” “为了将来我爹我娘,咱们村里的老少们有了难处,大家伙儿也敢像今晚一样,抄家伙往上顶,那拼命就更值了!” 他刻意拔高了声调,让这滚烫的话语在山林间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心。 第190章 天大的孝心 太过良善,有时反受其害。 藏点心思,露些锋芒,才是长久之道。 这话他烂在肚里,只跟他爹透过一点点风。 此刻展现实力,收割感激又树立敬畏的目的,已初步达到。 看着那一张张混合着感激,敬畏和后怕的脸,他知道,今晚之后,他在陈家屯的地位,将截然不同。 乡亲们这时才被陈冬河那声吆喝“惊醒”,仿佛魂魄归体,纷纷倒吸着凉气,活络起来,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老村长由两个精壮后生一左一右用力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近,棉鞋陷在雪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顾不得喘匀气,浑浊的老眼第一眼就落在了猛虎身上那几道被狼撕开,又被陈冬河刀劈狼群时可能再次践踏过的皮毛上。 “哎哟俺的亲娘祖奶奶哟!” 老村长重重跺着脚,震得雪粉飞扬,痛心疾首,声音都在发抖。 “费老鼻子劲弄死一头山大王,瞧瞧,瞧瞧!叫这群天杀的饿狼糟践成啥样了!” “这好皮毛,挠花了,咬透了……败家玩意儿啊!作孽啊!” 他心疼得直拍大腿,仿佛那被撕坏的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这身皮子,本可以给村里换多少紧俏的物资啊! 陈冬河心里也直嘬牙花子,像生吞了个苦胆,无奈叹道: “老叔,谁想到点子这么背?刚收拾停当,那狼鼻子比狗还灵,闻到味儿就跟疯了似的扑过来,拦都拦不及。”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狼尸,“总算给村里除了这心腹大患,还得了这十六头狼,也算是个大进项!” “狼皮硝好了也能值点钱,肉好歹是肉,总之肯定没浪费的!” “十六头狼?!” 旁边一直盯着死虎发愣的张铁柱猛地回过神,眼珠子瞪得溜圆,声音都劈了叉。 他刚才注意力全在陈冬河那惊世一刀和老虎身上,太紧张了,以至于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直到此刻才顺着陈冬河的手指和话语看去—— 果然! 老虎四周,加上刚才被陈冬河用刀劈开肚肠的那四头,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狼尸。 几个胆大的汉子用脚踢了踢离得近的,还在微微抽搐没死透的,立刻引来几声虚弱却依旧凶残的低吼,吓得他们赶紧跳开。 “我的个天爷!十六头!” 人群再次炸开了锅,惊呼声此起彼伏。 看向陈冬河的眼神,敬畏中更添了不可思议的神采。 一个人,一晚上,弄死一头虎外加十六头狼? 这战绩,闻所未闻!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在此之前陈冬河已经提前收走了部分狼尸,地上这十六头也只是做做样子。 “冬河哥……你,你这……” 一个平日里在村子里以力气著称的后生,此刻看着陈冬河,话都说不利索了,满眼都是看神仙似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这力气,这狠劲儿,还是人吗? “多亏大伙儿赶来得快,火把连天,动静够大,壮了我的胆气!” 陈冬河爽朗一笑,把话头巧妙地引向集体,冲淡了些自己那非人的战绩带来的冲击。 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狼,扯着嗓子招呼道: “劳烦老少爷们搭把手,把这老虎和这十六头狼都整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别在外头冻透了!皮子冻硬了就不好剥了!” 这话一出,热情瞬间高涨。 抬猛虎! 这可是能吹一辈子,够在儿孙面前显摆到老的事儿。 七八个最强壮的后生争先恐后解下腰带,找来粗实的树枝,用麻绳绑扎得结结实实,吆喝着低沉有力的号子,憋红了脸把沉重的老虎抬起。 剩下的人两人一组,或拖或抬,将地上的死狼弄走。 人群举着火把,如同一条在雪地里蜿蜒前行的火龙,又像一支打了前所未有大胜仗的凯旋之师,在没膝的深雪里艰难跋涉。 深一脚浅一脚,浩浩荡荡回村。 每一步都沉重,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兴奋和收获的喜悦。 等大伙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些沉甸甸的“战利品”弄回陈冬河家那低矮的小院—— 将小山般的猛虎摆在当院,十六头狼尸堆在墙角,整个狭小的院子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无处下脚。 陈大山家那破旧的土坯房子在这些血肉之躯旁显得更加寒酸渺小。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陈冬河,身上的疲惫被巨大的兴奋压过,眼神里全是热切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按猎户的老规矩,上山搭了手的,最少也能分上斤把肉。 这一下来了四十多号人…… 肉再多也架不住分啊! 谁家不想让娃儿多吃一口油腥? 陈冬河自然明白众人心思,早就有了计较。 他走到院中央,踩在冻硬的地面上,目光扫过一张张被寒风吹得通红,写满期盼的脸,朗声道: “今晚上山的老少爷们,辛苦!大伙儿这份情,我陈冬河记心里头了!”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头老虎,我打算整个拉去县城,找个正经买家卖了。” 他目光看向自己爹娘那间透着微弱灯光的破屋,继续说道: “卖虎的钱,给我爹娘翻盖新房!以前我陈冬河不懂事,败了家里不少钱。” “现在,我要用这正经来路的钱,给我爹娘起座结实的红砖青瓦大房子!让他们二老也享享福!” 人群中发出一片“哦”的恍然和羡慕的赞叹。 不少婆娘看向陈大山夫妇的眼神充满了艳羡。 给爹娘盖砖瓦房,这是天大的孝心! 陈大山夫妇站在屋门口,看着儿子,眼睛一热,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差点就滚落下来。 多少年的辛酸,仿佛在这一刻都值了。 陈冬河接着道,手指向那堆狼尸:“至于这十六头狼,现成的!我现在就动手收拾皮子,放血切肉!” “凡是今晚跟着进山搭了把手的,我陈冬河承情,一家分两斤狼肉,回去炖上!给老婆孩子添点油水!” 第191章 一人两斤 足够一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满嘴流油! 院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欢呼声炸起一片。 “冬河敞亮!” “够意思!” “这下娃们可解馋了!” “谢了冬河兄弟!” 然而,没等众人喜滋滋地各自归家取盆拿筐,张铁柱猛地把手里一直捏着防身,沾了泥雪的柴棒子往地上一扔。 只听见“哐当”一声,他粗着嗓门吼道: “大伙等等!先别散!” 众人一愣,欢呼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张铁柱面色严肃,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被雪水洇湿了边角的账本和半截铅笔头,用力扬了扬,声音洪亮: “锣是我敲的,喊人也是我跟老叔挨家挨户扯着嗓子吆喝的!谁家汉子出了门,谁家汉子没动窝,缩在热炕头装聋子,我心里有本账!” “今晚进山,有真卖力气,深一脚浅一脚跟着趟雪搭手的,也有光跟着看热闹,连村口都没迈出去几步充数的!” 他这话如同冷水泼进热油锅。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人群,尤其在几户平时爱躲懒溜边,此刻眼神躲闪的人家门口顿了顿: “肉,是冬河兄弟拿命换来的!他拼死打回来分给大伙,是情分!我张铁柱第一个打心眼里服!” “可要分肉,就得论功劳!按劳分肉,天经地义!那些连村口都不敢迈,生怕担一点风险,沾一点血的怂包,这会儿闻着肉味儿就想腆着脸分一份?”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气势和怒火。 “没门儿!想吃肉的,得先有胆气!想当滥好人的,别寒了真帮忙的兄弟们的心!” “不想帮忙的不能给,要不然以后就会养出一群只会占便宜的白眼狼!” 老村长在一旁没吭声,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赞许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支持。 这正是他要磨炼儿子,树立威信的地方。 这番话掷地有声,砸得小院一片死寂。 那些真心帮忙,一路担惊受怕的汉子们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感觉腰杆硬气了,脸上也露出被理解的暖意。 而那些被点到心虚,想蒙混过关的,脸皮臊得通红,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敢吱声。 敲锣集合都不敢出门的人,在讲究集体互助,同仇敌忾的乡里,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以后在屯子里还怎么抬头? 众人纷纷称是,觉得铁柱说的在理。 有人更是小声嘀咕,带着浓浓的鄙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那几个缩头汉子耳中。 “就是!锣敲得山响都不敢出门,那叫没长卵子的娘们!” “呸!白长那么大个子!” “想吃肉?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陈冬河重活一世,心窝子里比谁都亮堂。 他太明白一个村子的心拧成一股绳有多金贵了。 陈家屯这名儿响亮,屯子里十户有六七户姓陈。 往上刨三代,一个老祖宗的血脉连着筋。 在他们这方水土,虽不兴南方那种大祠堂讲古制,可村邻之间互相帮衬,抱团取暖的道义,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真要谁家屋里人吃了外村的亏,本村的人袖手旁观,那脊梁骨能被周围十里八村戳断! 唾沫星子淹死人,往后走出去都抬不起头,连媳妇都难说上。 正是靠着这股子抱团的韧劲儿,陈家屯的日子才在艰难年景里越过越硬实,没被外村欺负了去。 那些人心散得跟沙似的村子,陈家屯的老少爷们根本瞧不上眼。 你想啊,本村人挨了欺负都没人出头撑腰,岂不是敞开门让人家骑在脖子上拉屎撒尿? 时代变了光景,可眼下这光景,就硬逼得一个村子里的男人们心口窝里必须揣着一团火,一团敢为亲人拼命的火! 甭管平日里为点鸡毛蒜皮红过脸拌过嘴,真碰上有那不开眼的外村人找晦气,前头那点疙瘩都得扔到脑勺后边去,一致对外。 村里头有事,大家伙都认老村长的理儿。 虽说靠的是头顶三尺的良心和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绳着,可反倒比后世光指着冷冰冰的纸片子安稳太平多了,规矩在人心,比写在纸上更有力。 老话讲,王法无情,是管那没良心的人最后一道卡子。 王法能压住做人的底限,可人真要豁出脸皮不要了,那纸片片子也管不住。 世道真要讲究个人人都守着本分良心,王法自然是多余的摆设。 可这不过是个痴人说的好梦罢了。 有人的地方就短不了争争抢抢,人心里头那点念头,说变就变,太阳底下无新事。 这夜,冷风像小刀子似的直往棉袄缝里钻,吹得人脸颊生疼。 可打谷扬上却热火朝天,人声喧沸如同开了锅。 几口临时支起的大铁锅下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照亮了一张张兴奋期待的脸。 前几日陈冬河就喊过话,有吊睛白额的大家伙围着屯子转悠,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心惊胆战。 没成想,才不过一宿工夫,那吓破人胆的猛虎连带十六头凶狠的饿狼,硬是叫陈冬河一个人都给放倒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天一亮就传遍了整个屯子,连刚断奶不久的娃儿都知道了。 张铁柱这会儿算是掌了份“肥差”,也是立威的差事。 他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沾着血迹的榆木大案板前,手里那把豁了口的厚重剔骨刀舞得飞快,刀刃剁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陈冬河亲自操刀剥下的狼肉,一块块带着冰碴和血丝,就在他这案板上过秤分割。 老村长披着件老羊皮袄,蹲在不远处的石碾盘上吧嗒着旱烟袋。 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浑浊却锐利的老眼把扬上所有人都拢在里头,像一只巡视领地的老鹰。 按着陈冬河定的,张铁柱执行的规矩,只要跟着进了山的,甭管是父子兵还是兄弟伙,去一个就算一个劳力,该得一份。 人堆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褶子都舒展开的,是扬东头的王老栓一家。 老爷子五十出头,昨晚也跟着进了山,虽然腿脚慢落在后面,但心意到了。 他那四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水儿大高个的儿子更是一个没落下,都是抬虎的主力。 张铁柱大手一挥,麻利地割下两大块连皮带骨的后腿肉,往秤盘上一撂,秤砣高高翘起: “王老栓家,五人出力,十斤肉!拿着!” 王老栓笑得直拍身边儿子厚实的后脑勺,声音洪亮: “看啥看?傻小子,还不快拎着!谢铁柱哥!谢冬河兄弟!” 四个儿子喜滋滋地接过沉甸甸还冒着热气的狼肉,引得周围一片羡慕的啧啧声。 可扬西角上戳着的那几根“棍子”就不那么痛快了。 第192章 立规矩 那是村西头陈老蔫家的七个堂兄弟。 一个赛一个的壮实后生,胳膊腿都粗得跟小树似的。 昨晚却恁是连面儿都没露一个。 这会儿看着别人家欢天喜地分肉,闻着锅里飘出的越来越浓的肉香,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喉咙不自觉地滚动。 领头的陈大愣子终究是厚着脸皮,拨开人群挤到案板前,瓮声瓮气地嚷开了: “铁柱兄弟,这肉……咋没俺们家的份?” 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和不忿。 张铁柱没吭声,手里正剁着骨头的剔骨刀猛地一顿,然后“夺”一声狠狠砍进厚实的榆木案板里! 半拉刀身深深没入木头,刀刃在火光下颤巍巍闪着寒光。 他抬起沾着血沫和油星的脸,朝陈大愣子兄弟几个狠狠瞪过去,眼神像刀子: “凭什么?这话也亏你们有脸问出来!” 声音如同炸雷,那刀入木的沉闷声响震得人心里一哆嗦。 张铁柱的嗓门拔得老高,在寒夜里炸开,压过了锅里的咕嘟声: “昨晚上!前街的老四叔,听到锣响急着出门,天黑雪滑,摔断了三根肋骨!” “后屯的五叔,抄家伙时被门槛绊倒,小腿肚子被自家镰刀划开好大一块肉,血呼啦的!” “就这样,两位老叔把拐棍都撂了,咬着牙,抄起铁锹当拐杖,也跟着上了山!你们呢?” 他手指几乎戳到陈大楞子鼻子上。 “七根顶门立户的顶梁柱!七条胳膊腿齐全的壮汉子!昨晚那破锣敲得震天响,连东头刘寡妇家看门的花狗都跟着汪了两里地。” “你们兄弟七个一个都没挪窝!缩在热炕头上挺尸呢?咋,就你们家炕头热乎,命金贵?别人的命都是土坷垃?” 他越说越气,脖子上,额头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唾沫星子飞溅: “现在瞅着现成的肉,倒想起咱们是一个屯子,跟人家冬河兄弟一个老祖宗了?” “我告诉你们,陈大愣子!今儿个就算冬河点了头答应给你们分,我也得问问我手里这把杀过狼,见过血的刀答不答应!” “问问昨晚豁出命,踩着没膝深的雪跟冬河闯山,差点喂了狼的这些老少爷们答不答应!” 他猛地指向身后那些分到肉,正目光炯炯看着这边的汉子们。 “七口壮劳力的爷们儿啊!你们怕死,咱这些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冲上去的人都是铁打的?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怕疼的?” 张铁柱的声音像鞭子,一下下抽在冰冷的空气里,也抽在陈家兄弟脸上。 “没想过?要是都跟你们似的缩在墙根底下,那大虫摸进屯子,你们家炕上的爹娘,婆娘娃娃,谁来挡?指望老虎嫌你们肉酸,自己走吗?” “就是!凭啥分给他们!” “下回屯里再敲锣,咱们也都猫屋里装听不见得了!” “要不是冬河哥身手利索,一个人干翻了老虎和十六头狼,昨夜还不知道是谁家哭丧呢!” “前几年十几里外刘家营子老虎进村拖人的事儿忘了?那哭嚎声,隔三里地都听得真真的!就是因为他们村人心散!” 七兄弟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周围鄙夷的目光,刺耳的议论呛得脸上火辣辣的。 头低得快埋进胸膛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纵使心里再窝着火,再不甘心,他们也不敢把这火气朝正站在锅边,平静地看着这边的陈冬河身上撒。 一个人宰了老虎,又弄死十六头狼的煞星…… 那眼神扫过来都让人腿肚子转筋,谁招惹得起? 陈冬河要的就是这结果。 规矩立起来了,人心聚起来了,以后的路才好走。 滥好人,做不得! 剃光了肉的狼骨棒子上还粘着血丝肉末,都没浪费。 昨晚跟着忙乎的大伙儿,把骨头棒子一股脑扔进早架好的两口大水锅里。 滚开的沸水里下了大把粗盐粒和几段蔫吧的老葱,又丢进去几块拍碎的生姜。 炖了小半个时辰,浓郁的肉香混着骨头的醇厚气息顶着白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勾得人肚子里馋虫造反。 再把早切好的滚刀块青萝卜丢进去。 那混着骨香和肉香的热乎气儿,在这干冷干冷的夜里,就是最诱人的仙气。 陈冬河其实真没把那几头狼的肉放在心上。 昨夜大伙儿拼死拼活带回村的主要是老虎和狼,他特意让张铁柱把其中六头狼剔得干干净净,肉分下去。 分下去的肉足以让家家户户尝鲜,自家还剩下十来斤肥瘦相间的精肉。 他一股脑都倒进那咕嘟冒泡,汤色渐渐奶白的大锅里。 骨头上的那点零碎肉经不住煮,加进去实实在在的肉块,那汤味立刻浓得像能挂住勺子,油花厚厚一层。 屯子里昨晚进山和留守帮忙烧水,照看老人孩子的,连男带女加上各家各户闻着味儿围过来的小娃崽,足足百十口子。 两口直径一水半的大锅,骨头汤熬得奶白浓稠,萝卜炖得烂乎入味,撒上一大把翠绿辛香的野葱花。 一锅接一锅,连汤带骨头渣子,最后愣是给刮了个锅底朝天,只剩下灶洞里通红的火星子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满足的笑脸。 那些睡眼惺忪被大人半夜揪起来,裹成球的小娃们,起先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绕着热气腾腾的灶台转悠,小鼻子一耸一耸。 此刻个个肚皮溜圆,脸蛋被灶火和热气熏得通红,满足地趴在爹娘宽厚的背上打起了香甜的小呼噜。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整个打谷场上都是心满意足的吸气声,饱嗝声,以及收拾锅碗瓢盆的叮当声。 空气里弥漫着肉香,柴火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暖意。 第193章 别欺负人 天擦亮,李雪用小铁锅在自家灶上重新热了一碗浓浓的骨汤,汤里特意捞了几块最软烂的萝卜和带筋的肉。 又在灶眼边烤了两个焦黄酥脆的白面饼子,饼子表皮鼓起,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她还细心地把昨晚特意留下的几片卤好的,酱红色的狼肉切得细细的丝,配上翠绿带点辛辣味儿的葱丝,满满当当地夹在热乎的饼子中间,肉汁微微浸润了饼皮。 “忙活了一宿,眼都没合,你得歇口气儿了。” 李雪把饼子递过去,声音轻柔得像怕惊醒了谁的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先垫巴点,吃完了上炕眯会儿。那老虎几个叔伯帮你埋屋后雪堆里了。” “埋得深,浇了几桶井水冻得梆硬,明儿个再去县城也晚不了。” 她看着陈冬河布满红血丝却依旧精光四射的眼睛,知道他心里揣着火。 陈冬河接过饼子,入手温热实在,一口咬下去,饼子外焦里软,麦香十足,肉丝的咸香韧劲和葱丝的爽口在嘴里炸开,热乎乎的肉汁溢满唇齿。 他满足地眯起眼,疲惫仿佛都消了几分: “媳妇儿,你这手艺见天儿地长进啊!比国营饭店的肉夹馍还香!” 他含糊地嚼着,还不忘竖起沾着油星的大拇指,眼睛弯成了月牙。 李雪被他这直球夸得脸上微热,在灶火映照下更显娇艳,嗔怪地剜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翘起: “快吃吧,堵不上你的嘴!” 三两下干掉喷香的肉饼,灌下半碗滚烫浓稠的肉汤,一股暖流从胃里散开。 陈冬河一抹嘴,眼睛又亮了,像是充足了电: “不行!眯不着!得趁着新鲜劲儿把老虎送去卖了,换回红砖青瓦才是正经!” “房子盖起来,才能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接你过门!” 他看着李雪,眼神灼热滚烫。 “我这心窝子里跟揣了盆炭火似的,烧得慌,就惦记着早点把你娶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 那眼神里的热度烫得李雪心头一跳,慌忙退后半步,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蓝布围裙边。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帮忙收拾锅灶的几个老婶子精力倒足,熬了半宿还凑在院子里嘁嘁喳喳说着话。 声音隐约传进来,万一谁推门进来撞见这情形…… “冬河哥,你真……今天就动身去县城?”李雪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点担忧,“一夜没合眼,这冰天雪地的路……” “必须去!” 陈冬河斩钉截铁,往前一步,顺势就拉住李雪微凉的手,那眼神愈发滚烫,像要把人烙进骨子里。 “这股劲儿憋着哩!不把房子盖起来,不把你娶进门,我憋得浑身是劲睡不着!” 他握紧她的手,语气带着点执拗的孩子气。 “我就想问个实在话,雪儿,你愿不愿意当我的媳妇儿?这辈子就跟我陈冬河过?” 李雪心头咚咚直撞,又羞又气。 这傻汉子! 这还用问吗? 我要是不愿意,能天不亮就摸黑过来给你热饭热汤,能让你夜里…… 她脸一红,想起夜里那些羞人的触碰和耳边滚烫的情话,连忙低下头。 这话问得简直多余,却偏偏像蜜糖一样灌进心窝里,甜得发慌。 没等李雪开口回答,陈冬河瞧着她那副粉面含春,欲语还休的模样,嘴角早已控制不住地咧开,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痞气的得意: “我知道了!你心里头早就应承了千八百遍了,就是脸皮薄抹不开面儿说出口。” “那不行,这事儿光说不算,我得盖个章印认准了!” 他手臂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李雪虚虚圈在怀里。 俯身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上,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往后啊,你就是我陈冬河婆娘了。谁要敢惦记我媳妇儿……”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透出股子野狼护食似的狠劲儿。 “我先把他捶个半死!谁要敢给我媳妇半点委屈受,我让他后悔生出来!” “敢炸毛不服?找个没人地头直接埋了干净!省心!” “哎呀!” 李雪臊得满面通红,像熟透的山里红,滚烫滚烫,使劲去推他硬邦邦如同铁板般的胸口: “胡咧咧啥呢!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怕人听见!” 她又羞又急,小鹿般的眼睛慌乱地瞟向门口,声音压得极低: “谁……谁应下当你媳妇儿了!净瞎说!” 陈冬河立刻耷拉下眉毛,做出一副被霜打了茄子,伤心欲绝的蔫样,还夸张地重重叹了口气: “唉……闹半天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我自作多情了!” 他松开手,肩膀也塌了下去,故意不看李雪,转身作势要走: “那……那算了吧!等你哪天想通了,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了,你再言语一声。” 他抬起眼,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仿佛在发一个惊天动地的誓言: “到时候,你要啥我给啥,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法子架梯子给你够下来!” 李雪一听急了。 这傻子! 平时那机灵劲儿哪去了? 我这明明…… 她生怕陈冬河真当了真,急忙脱口道:“什么自作多情!我就是……就是稀罕你!我愿意……” 话冲出口一半,李雪猛地看到陈冬河眼中一闪而过的狡猾笑意和来不及藏好的嘴角弧度,瞬间醒悟过来。 自己这是又着了他的道! 这坏蛋是故意逗她呢! 又气又羞,攥起小拳头就朝他结实的胳膊上捶,力道却软绵绵的: “坏!陈冬河!你坏透了!就知道欺负人!” 陈冬河得逞地大笑出声,浑厚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顺势一把将那温香软玉的身子搂了个满怀,紧紧箍住。 这一次,他的手可就不老实地从她厚棉袄下摆溜了进去。 带着点粗糙茧子的滚烫掌心,隔着里面一层薄薄的夹袄,精准地覆上了一处从未有人攀登过的,高耸柔软的丰腴高地。 那饱满的弧度几乎填满他的手掌。 李雪只觉得一股强烈的酥麻猛地窜上脊梁骨,身体瞬间僵硬,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冬河哥平日里看着挺板正一人,怎么……怎么这动作这般熟稔? 她甚至来不及多想,那带着厚茧,充满力量的大手已经紧紧包裹住她精心“豢养”了二十年,最羞于示人却也暗自引以为傲的宝贝! 高耸的软肉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覆盖,握紧。 力道带着点试探却不重,只是带着探究般的缓慢摩挲,如同在丈量一处陌生而又丰饶的宝地,感受着那惊人的弹性和饱满。 “啊!” 李雪惊呼一声,像受惊的小鹿,慌忙用两只冰凉的小手死死按住他那只作怪的手腕,阻止它进一步探索。 平日里在屯子里也算得上泼辣利索的姑娘,此刻在陈冬河滚烫的怀里却软得像一滩春水。 声音又轻又颤,带着哭腔和哀求: “冬河哥……别……别这样欺负人!咱,咱还没结婚呢!规矩……不行的!让人看见……” 那从未被触碰的禁地传来的阵阵奇异酥麻,让她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挣脱出喉咙,腿都有些发软。 第194章 送礼 他更清楚,真要想早些把人风风光光娶进门,这火候就得一点点熬,太急了反而显得自己轻浮不稳当,坏了名声。 更何况…… 他丈母娘张婶子那双利眼可不是好糊弄的。 要是知道没过门就被他这样揉搓,非得拿烧火棍撵他八条街。 只是现在…… 这掌心里的宝贝儿温软饱满得不可思议,隔着薄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弹性和规模,叫他实在舍不得撒手,贪恋那美妙的触感。 他脸上却立刻做出歉意又无辜的表情,手不仅没收回来,反而还悄悄用指腹感受了一下那峰顶挺立的轮廓,嘴上诚恳: “雪儿,怨我怨我!实在是……心里头这把火烧得太旺,没把持住。” 他声音低哑,带着点忏悔的意味,身体却将她搂得更紧。 “咱两家爹娘都点头了,就差挑个好日子定亲下聘。” 他手臂收紧,把李雪圈得更牢些,下巴轻轻蹭了蹭她柔软带着皂角清香的发顶,语气认真而炽热。 “咱俩命定了是两口子,这辈子你是我的,下辈子还是我的,生生世世,你李雪就只能给我陈冬河当婆娘!跑不了!” 这番滚烫滚烫的“歪理”钻进耳朵,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承诺。 李雪心尖儿颤了颤,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甜蜜和踏实的归属感,眼底漾开柔柔的水波。 她身子软了几分,象征性地又推了下他那只赖在“高地”的大手,力道却小了许多,更像是羞涩的欲拒还迎。 陈冬河这回倒是识相,知道再过分就要真惹恼了这小祖宗。 手腕一翻就抽了出来,转手就紧紧箍在了李雪那纤细紧致,隔着棉袄也能感受到窈窕曲线的小蛮腰上。 这里隔着几层布,不再是直接贴着肌肤揉捏那羞人处。 李雪微微松了口气,只要那处最私密羞人的地方不再被他肆意揉捏,只是这样搂着腰,虽然也羞人,倒还能忍忍。 转念又想起刚刚陈冬河这“直脑筋”把自己假装拒绝当真的乌龙,心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刚才哪里是拒绝? 分明是……是觉得还没正式过门下聘,怕坏了规矩失了礼数,叫人笑话啊! 非得等拜了堂入了洞房,红烛高燃,干干净净,大大方方地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他,那才是正经! 到时候……随他怎么…… 李雪想到此处,只觉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轰地涌上来,一直烧到脖子根。 赶紧把滚烫的脸颊埋进陈冬河坚实温暖的怀里,不敢再想那羞人的画面。 陈冬河自然不知道怀里这小媳妇正琢磨着终身大事和洞房花烛。 他只觉得此刻搂着她温软的身子,听她细声细气说话,逗得她脸红心跳,就是天底下最舒坦的事儿。 自家媳妇嘛,想抱就抱喽! 至于以后…… 嘿嘿,等进了他的门,盖上他的戳儿,还不是他陈冬河说了算? 那时候……陈冬河脑子里的“黄饲料”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泛滥成灾,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两个人就那么依偎着,在冬日清冷的晨光透过窗纸斜照进来的光柱里,低声说着旁人听不清的体己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肉香和温馨。 陈冬河非但不觉得累,反而浑身是劲,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就飞到县城换回票子。 多攒点钱,把房子盖得敞敞亮亮,把小媳妇体体面面,热热闹闹地娶回家,这才是他心头最大的念想,比什么都重要。 外头院子里,几个帮忙收拾的老婶子精力倒足,熬了半宿还凑一块儿嘁嘁喳喳。 那话里话外,不外乎是看陈冬河有出息了,心思又活络起来。 纷纷琢磨着,能不能把自家闺女或者亲戚家的好姑娘也介绍介绍试试。 万一成了呢? 就算当不了正房,做个偏房也好啊! 以后还愁没肉吃? 这哪是坑人? 分明是给自家人寻个铁打的靠山! 就凭陈冬河这能打虎杀狼,鬼神莫测的本事,加上这脑子活泛,会来事儿的劲儿,以后的日子指定芝麻开花节节高! 谁家姑娘跟了他,那都是掉进了福窝窝! 灶上的东西都归置好了,早饭李雪给陈冬河单独做了。 一海碗稠糊糊,挂着油皮的小米粥。 两个黄灿灿,暄软的大窝头。 一小碟自家腌的脆生生的萝卜条,淋了几滴香油。 这顿早饭,陈冬河吃得极尽旖旎。 哄着劝着,软磨硬泡带耍赖,终究是半推半就得逞,头一回隔着薄薄的衣衫,尝到了自家“宝山”顶峰的滋味。 那地方丰腴得像刚出锅的白胖馒头,握在手里满满当当,隔着布料吸吮间是少女特有的,带着干净皂角清香的甘甜气息,让他吃得心满意足,眉开眼笑。 幸好是眼下这讲究个淳朴实在,人心都直楞的年头,李雪又满心信赖着他,认定了他。 才让他这“豆腐”吃得顺畅无比,只当是小两口之间的亲昵。 李雪却是缓了半晌,等脸上的红潮彻底褪去,才敢从屋里出来,心跳还兀自不平稳。 外面有人问起怎么在屋里待那么久,她只含糊地应着: “帮冬河哥拾掇拾掇,缝补件刮破的衣裳……” 声音又轻又快,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陈冬河看破不说破,眼里的笑意一直漾到嘴角边。 除了最后那道关没闯,这亲昵的把戏,他能做的,早就变着法子做了个遍。 正是二十啷当岁血气最旺的时候,吃饱穿暖之余,脑子里可不就剩下这点黄灿灿的念头? 这,就是他当下最紧要的精神食粮,也是支撑他拼命赚钱盖房的最大动力。 肚里有食心里不慌。 歇口气的工夫都没留,陈冬河就得赶紧动身去县城了。 头一个要找的,肯定是奎爷。 那老虎可是千金难买的好物件! 虎皮固然难得,可论真价值钱的,还得数那副完整的骨头架子! 虎骨泡酒,药效神着呢! 最受那些有头有脸又有暗伤旧疾的大人物追捧。 这样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东西,陈冬河早就想好了去处——孝敬奎爷! 在道上站稳脚跟,扬名立万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送礼拉关系,搭上这条金线。 这等重礼,分量足够压手,奎爷能不动心? 能舍得往外推? 只要奎爷收了,他陈冬河在这地界,才算真正有了点倚仗。 除了孝敬奎爷这条深不可测的大鳄,他心里还盘算着另一份礼。 王凯旋王主任那边也不能落下,而且得是堂堂正正,经得起推敲地送过去。 等老虎卖给了奎爷,拿到现钱,再从虎身上好好分割下几斤上好的精肉,最好再搭上一只完整的虎爪。 理由光明正大! 要不是王主任力排众议,担着风险破例批准了那杆崭新的五六半和配发的几十发黄澄澄的子弹,他陈冬河再能打,还能赤手空拳对付得了一头猛虎外加十六头嗜血的饿狼? 这虎肉,那就是谢恩的礼! 是知恩图报! 天王老子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送礼的目的简单又实在。 搞好关系,打通门路。 特别是子弹! 那才是后续安身立命,发家致富的根基。 枪法这玩意儿,靠练! 子弹喂足了,喂饱了,准头自然就上来了。 等真练就了百步穿杨,心念即至的本事,身后那连绵无尽,藏着无数珍宝的大山深处,可不就成了他陈冬河取之不尽的宝藏? 第195章 找茬 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洒在雪地上,映出一片惨淡的白。 陈冬河已将猎物码得齐整,借了村大队那辆吱呀作响的老黄牛车,将那头壮硕的猛虎和昨夜顺带猎杀的几头狼一股脑儿架了上去。 老黄牛打了个沉闷的响鼻,喷出一团凝滞的白汽,在清冽的空气中缓缓消散。 陈冬河心头自有盘算。 系统空间里还稳稳躺着十三头狼尸,那是他悄悄攒下的底牌。 往后在爹娘跟前显露本事,昨日黄大仙显灵相助的说辞,便是最好的铺垫。 这理由虽透着玄乎,可在这片信奉山神精怪的关东土地上,却最能被理解。 至少能让爹娘悬着的心放下几分,不再觉得他进山是九死一生的搏命。 今日起得绝早,可热炕头上李雪那温软的身子,硬是拖了他小半个时辰才撒手。 此刻的陈家屯静得骇人,连雪粒子簌簌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猫冬的老少爷们,还在热炕头里呼呼大睡。 牛车轱辘缓缓碾过冻硬的土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王秀梅心疼儿子,紧追几步塞过来一个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 里面是用熬出的熊油烙的饼子,滚烫滚烫,散发着油脂和麦面混合的粗粝香气。 贴着怀里揣着,几个时辰都凉不透。 车上十头狼加一头虎,份量沉得老黄牛直晃脑袋,鼻孔喷着粗气。 陈冬河没上车,怕再增加些重量压,坏了这村集体的宝贝疙瘩。 需要的时候,他甚至得帮忙使把力气,帮牛车迈过那些沟沟坎坎。 他裹紧那件磨得油光发亮,几乎辨不出底色的旧皮袄子,抄起牛鞭,鞭梢在冻僵的空气里甩了个脆响。 “爹、娘,我进城了!回来给你们捎点稀罕物!” 他扬声道,清朗的声音在凝滞的晨气里传得老远。 王秀梅的叮嘱隔着厚厚的棉门帘追出来,带着被寒风割裂的尾音: “省着点花!盖瓦房、娶媳妇,哪样不得大把的钱……” 陈冬河无奈地挥挥手,打断了老娘的车轱辘话:“知道啦知道啦!” 啪! 牛鞭再次在空中炸开。 老牛刚迈出不到十步,村口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土道上,七八个深一脚浅一脚的人影便带着一股急火火的煞气闯了过来。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 头戴一顶快秃了毛的狼皮帽子,肩上斜挎着支用破布套仔细缠裹着的“三八大盖”。 后面跟着几个后生,有背“单打一”撅把子的,也有扛着土制鸟铳的。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额角鬓边挂着白霜,显然是赶了远路,又被冻得不轻,呼出的白气又急又冲。 陈冬河眯了眯眼,心头电转。 是团结屯的人。 前世模糊的记忆角落里,似乎有过那么一瞥。 只是……这架势,绝非串门子! 尤其是领头那个老汉——老炮头,这名字在他重生的记忆里蹦了出来。 团结屯打猎队的领头羊,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炮手,为人……好像以“仗义”著称? 可此刻那张紧绷的老脸上,沟壑里填满的却是焦躁和一股压不住的戾气。 那伙人刚近前,领头一个跑在最前头的愣头青,眼睛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了牛车上的猎物堆里,尤其是那只硕大无朋的虎尸上。 他一步冲到陈冬河面前,脸膛涨得像猪肝,唾沫星子裹着寒气几乎喷到陈冬河脸上。 “陈冬河!你还要脸不要?!忒他娘的无耻了!” 这平地惊雷般的一句,炸得陈冬河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 大清早,远道而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开口就骂? 心头那点因李雪温存而起的暖意瞬间冻结成冰,眼神也淬了寒霜。 “你爹娘没教你张嘴前先过过心?开口就喷粪!”陈冬河嗓门不高,却字字透着冰碴子味。 “我跟你有啥梁子?偷了你家鸡还是摸了你家狗?一大清早的,特么上来就扣屎盆子!” 那愣头青被噎得够呛。 一看就是个血气方刚受不得激的主儿,被陈冬河这冷冰冰一激,脑子“嗡”地一声,血往上涌,抬手一拳就朝陈冬河面门狠狠砸来! 拳风带着破空的狠劲。 陈冬河眼皮都没抬,右手闪电般探出,铁钳似的精准攥住了那沙钵大的拳头,任对方如何挣命也纹丝不动。 同时,左手抡圆了,带着一股子山风般的力道,“啪”地就是一记耳光扇了下去。 清脆响亮! 那青年被打得眼冒金星,脑袋猛地一偏,嘴角立刻裂开见了红。 身子晃悠了两下,随着陈冬河松手,“噗通”一屁股重重摔坐在冰冷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 “操!敢打人?!” “干他娘的!” “大家伙一起上!” 团结屯那几个小年轻瞬间炸了毛,眼睛赤红,哗啦啦端起枪。 冰冷的枪管在灰暗晨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齐刷刷对准了陈冬河。 几乎在同时,陈家屯这边,几户听到动静探头出来的乡亲也变了脸色,有人扭头就往回跑,嘶声喊着“抄家伙”。 “都给我住手!”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终于从领头的老炮头喉咙里迸出。 他脸色铁青,腮帮子咬得鼓起道道棱子。 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那几个端枪的队员,胸膛剧烈起伏。 年轻人们动作僵住,枪口依旧颤抖着指向陈冬河,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 胸膛像破风箱般剧烈起伏,愤怒和寒意激得他们牙齿格格作响。 这时,陈大山披着件旧棉袄,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陈冬河身边。 脸色紧绷如铁,身体微侧,隐隐将儿子护在身后,警惕如护崽的猛虎般盯着老炮头。 刚赶过来的几个陈家屯老少爷们儿,也都提着铁锹、镐把,呼啦啦站到了陈冬河父子身后。 第196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雪地里无声地对峙着,空气凝固得能滴下水来。 陈冬河冷冷地扫过团结屯众人,声音带着山石般的冷硬质询:“团结屯的?老炮头,是吧?久闻大名了。你在团结屯拉起杆子,名声挺响。” “同是山里刨食的猎人,本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着?今儿是觉得我们陈家屯没猎户,好揉捏?找茬找到我家门口了?” “要是这个理儿,那今天这事儿,咱们真得好好盘盘道!” 话音未落,他反手就从背后摘下那支保养得锃亮,泛着幽蓝冷光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子弹上膛! 那眼神里的凛冽寒意,比他脚下冻得梆硬的冻土还要冷上十分。 老炮头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急又怒,憋着一肚子无处发泄的邪火。 他咬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字字带刺:“陈冬河!你特娘的,少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 “昨儿我们那边的猎物都让你给截了!今儿个还敢跟我讲猎人相亲?” “你偷摸顺走我们猎物的时候,咋没想起这规矩呢?!” 陈冬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直接嗤笑出声:“哟?我偷你们猎物?证据呢?空口白牙就想给人定罪?” 他手臂猛地抬起,直指牛车上的虎尸,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寒风。 “是这头虎?昨儿个我们陈家屯百十口子眼睛看得真真儿的!老子在自家院子门口跟它拼命!” “那震天响的枪声,就是老子手里的烧火棍开了荤,子弹壳儿还热乎着!” “要不要现在验验枪膛里的硝烟味儿?!”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捕食前的凝视,死死盯住老炮头:“还是说这十几头狼?嗬!老炮头!说这话你自个儿臊不臊得慌?” “真当我不知道?去年大雪封山,那头虎闯进你们团结屯,一口咬死一家七口!” “老老少少啊!尸骨无存!那会儿咋不见你这仗义的老猎人带人去拼死拼活?嗯?!” “现在虎落我手里了,你倒是跳出来认祖宗了?!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这番话像是一记记裹着冰碴的耳光,狠狠抽在团结屯众人脸上。 尤其是最后两句,带着锥心刺骨的力道。 老炮头那张风吹日晒的黝黑老脸瞬间涨得紫红,额角青筋虬结,突突狂跳。 握着枪带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 “放你娘的狗臭屁!” 地上捂着脸的青年被这诛心之言彻底激得失了理智,挣扎着爬起来,嘴角淌着血沫子怒吼: “陈冬河!你咋知道我们没找?!这畜生吃了人,我们团结屯的爷们儿能咽下这口血?!” “那之后我们找了多少次!撵了多少山!设了多少埋伏!前儿刚进去,十二个人啊!死了一个!喉咙被活活咬穿,当场就没了!” “两个重伤,现在还在县医院躺着等救命钱呢!这他妈的难道也是我编的瞎话?!” “我们村儿上下谁不知道这事!你……你还要不要点天良?!” 老炮头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烧红的炭,嘶哑着补充,声音里带着绝望的狠厉:“陈冬河!本来今天!团结屯能动弹的老少爷们全要杀过来!是我压着!给你留着脸!” “你识相点,把老虎还给我们!这事儿算平了!我们绝不再提!” 后面几个团结屯的小青年眼珠子都红了,血性被彻底点燃,跟着一起吼,声浪几乎要掀翻这寂静的早晨。 “那老虎就是我们弄死的!你捡了我们的便宜!必须还回来!” “那是我们拿命换的!” “还老虎!” …… 听着这如同泣血般的控诉吼声,陈冬河先是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笑话! 那头虎分明是他数日前孤身犯险,在黄大仙若有若无的指引下,几度生死才亲手诛杀的! 如今倒成了这些人嘴里的战利品? 真当他是泥捏的没火气! 可怒极之后,一丝冰冷的清明骤然闪过脑海。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怒火,声音反而带上点玩味的冰冷,像雪地里刮过的风。 “老炮头,”他盯着老炮头那双布满血丝、浑浊却固执的眼睛,“在山上混了半辈子,这打围打猎的规矩,你他妈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抬手指了指牛车上那具硕大的虎尸,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山里的规矩,倒地的猎物,谁抬下山,归谁!就算真是你们打伤它跑了,死半道儿上,我捡着了,那也得捏着鼻子认栽!” “更何况——”他语气陡然转厉,目光如淬毒的刀子,“这头虎,是昨晚上闯进我家的!全村老少听得真真儿的!” “那震耳欲聋的枪响,就是老子追出去,跟它在雪地里搏命的动静!” “你舔着老脸说是你们打死它?放屁!它身上最重的伤,那是老子手里的刀!豁出命换来的刀!” “本来,看在你仗义的名头上,我还能好心提点你们一句……” 可陈冬河的话音未落,之前被打翻在地的那个愣头青,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 挣扎着冲到老虎旁边,指着那冻僵的尸体就嚷,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老叔!你看它脖子上那大口子!明明就是我三八大盖打的!这位置,昨天打伏击的时候我看得真真儿的,淌了老多血!黑红黑红的!” 他又急切地去扒拉虎的前腿。 “还有腿!这儿!也中了一枪!肯定是咱打中了拖了它的腿!不然它咋跑不过咱们!” 旁边另一个人也赶紧附和,语气斩钉截铁: “对对对!就是它!这毛色,这大块头,除了咱团结屯打伤的那只,这旮沓还能有第二只这么大的虎?” 这言之凿凿的指认,让团结屯众人原本动摇的眼神,瞬间再次燃起希望和愤怒的火焰。 连陈家屯这边围拢过来的乡亲们也有些面面相觑,目光在陈冬河镇定自若的脸和老炮头那铁青的面色之间游移不定。 毕竟,那虎脖子上翻开的皮肉和腿上的伤洞,明明白白地摆着。 陈大山站在儿子旁边,手心全是冰凉的汗。 他心里其实也打着鼓。 昨晚儿子私下里确实提过一句,是得到了黄大仙指引才寻着虎…… 莫非,真像老炮头说的那样,是被团结屯打伤,儿子只是最后捡了天大的便宜? 第197章 事实胜于雄辩 老炮头看着队员们急切而笃定的指认,再看看虎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最后目光转向陈冬河。 眼神里最后一点残留的犹豫也熄灭了,只剩下一种走投无路的焦躁和被“理直气壮”支撑起的蛮横坚定。 “陈冬河!” 老炮头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武断:“猎人规矩是死的,人命是活的!昨天进山,一死两重伤!医院那头还等着救命钱!” “今儿就是拼着坏了祖宗规矩,这虎我也得带走!不然我对不起折在山里的老疙瘩!更对不起躺在炕上爬不起来的兄弟!” “这虎,千真万确就是我们打的那只!就算当时没咽气,流了那么多血,它活不过当晚!不是你捡了漏是什么?!” “呵呵……” 陈冬河再也忍不住,直接气笑了,笑声里满是荒谬的寒意。 他看着这群人死咬不放、近乎偏执的样子,刚生出的一丝同情彻底烟消云散。 “老炮头,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左右都分不清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积雪在脚下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指着那只冻僵的老虎: “刚才你们信誓旦旦,谁说的?左前肢?!” 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向之前指认的愣头青。 “你确定你那一枪打的是左前爪?!再瞅瞅!睁大你那俩招子给我好好看看!” 愣头青被他凛冽如实质的目光逼视,加上刚才被打的余悸未消,顿时气短心虚,下意识低头仔细看向猛虎的前肢。 冻硬的皮毛下,伤口的位置似乎…… 他有些迟疑了,声音弱了下去:“呃……好、好像……不对……当时场面乱得很……雪地里追得眼都花了……” “我……我兴许记岔了?右边?对!是右边!绝对是右边!” 他一拍冻得发木的脑门,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又强硬起来,指着另一条腿: “你看那条腿上的伤!还有脖子上那么重的伤!错不了,绝对错不了!” “至于下颚下面那窟窿眼儿,指不定是你后来补刀插的!想糊弄谁呢?!你就说这位置对不对吧!” 他这番前后矛盾,强行解释的样子,让陈家屯这边瞬间响起一片不满的嘘声和低声咒骂。 “呸!狗屁不通!” “刚还咬死是左边,转眼就变右边?说话当放屁!” “我看就是眼红想抢!没理搅三分!” …… 陈冬河懒得再跟他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他看着那口沫横飞的愣头青和沉默却如同顽石般固执的老炮头,心知再争辩无意,唯有铁一般的事实才能砸开这榆木疙瘩。 “行!” 陈冬河跨步上前,无视那些仍举着枪,黑洞洞枪口对准他带来的死亡威胁,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攥住冻得梆硬的虎腿,竟就那么轻松地单手将几百斤的猛虎,从牛车上拎了下来。 这近乎神力般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瞬间失声! 陈家屯这边虽知陈冬河力气大,但如此直观看到几百斤的老虎被像拎小鸡崽儿似的拎着,“嘭”地一声重重扔在雪地上,还是第一次。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团结屯那几个端枪的小伙子,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脱眶而出,端枪的手都禁不住晃了几晃,枪口的准星在陈冬河身上乱跳。 这他娘还是人?! 陈冬河反手从后腰牛皮鞘里,拔出了那把熟悉的狗腿弯刀。 刀身窄长,刀背厚重,雪光映照下,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蹲下身,没有多余动作,刀尖精准如手术刀般探入猛虎下颚那道狭长,边缘冻得发白的伤口。 沿着冻硬的筋膜纹理,手腕沉稳发力,缓慢但无比坚定地向外划开! 哧啦…… 冰冻血肉被锐利刀刃强行划开的沉闷声响,在死寂的雪地里异常清晰刺耳。 “都给我看清了!” 陈冬河的声音冰寒彻骨,比脚下的冻土还要冷硬十分。 “用枪打的,特别是三八大盖那种贯穿伤,子弹进去是眼儿小,穿出去就是碗大的疤!” “肉是被硬生生撕裂、撑烂、炸开的!更别说打在脖子上,骨头、气管都得碎成一锅粥!” 他刀尖稳稳挑起翻开的肌肉纤维断面,对着灰蒙蒙的天光,继续说道: “你们自己瞪大眼睛看仔细了!这伤口边缘,齐齐整整!是被锋利刀刃一口气割开、捅穿的!是拉开的!不是撑爆的!” “这力道,这走向,明摆着是从下往上,一刀捅穿脖颈!懂不懂?!这是刀伤!不是枪伤!” 他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利箭,一一射过老炮头和他那几个目瞪口呆、脸色开始发白的队员: “老子用得着捡死老虎?我手上这把刀,就算是两头虎同时扑过来,我也能让它们开膛破肚!” 他的目光转向牛车上那四头被用刀解决的狼尸,刀尖遥遥一指: “不信?看看这个!四头狼,老子空手拿刀弄死的!身上除了喉咙口子,还有别的伤吗?嗯?!” 陈家屯这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矍铄的老猎人适时上前,捏起一头狼冰硬的脖子。 枯瘦的手指精准地指着那干净利落,只留下一条细线的刀口,大声道:“老炮头!睁开你那老炮手的眼好好瞧瞧!这伤口你摸一摸!闻一闻!这是枪能打出来的?枪子儿能有这么利索?全是齐根儿割断的血管气管!” “冬河这话,咱陈家屯几百口子作证!昨儿晚上那四头狼扑过来,眨眼工夫就全让他撂倒了!那叫一个快!跟砍瓜切菜似的!” 事实胜于雄辩。 老炮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被陈冬河亲手剖开的虎颈伤口,那整齐的断面如同无声的嘲笑。 他又看看那四头狼脖子上如出一辙,干净得近乎艺术的致命一刀,嘴唇哆嗦着。 那张黑红的老脸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灰白,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几下,却像被冻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心里那点被巨大的亏空,和兄弟的惨状蒙蔽的“侥幸”,被这冰冷残酷,不容辩驳的现实撕得粉碎。 只剩下一片狼藉的羞惭和绝望。 第198章 证明 陈冬河没有理会众人,站起身,将沾满冻凝虎血的狗腿刀,在死虎相对干净的皮毛上蹭了两下,归刀入鞘。 他走到老黄牛身边,一只手抓住虎尸的一条后腿,看似随意地一甩,那只几百斤的猛虎,竟被他单手轻松地掷回牛车,稳稳落在一堆狼尸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做完这一切,他才冷冷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对这场闹剧的厌倦: “这一山呐,向来容不下两只同性的虎。我弄死的这只是拦路虎,比寻常公虎还要大上一圈。伤你们的那头,多半是只公虎,小一号。” “这公虎受了你们的重伤……哼!” 陈冬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如寒风扫过一脸惊疑不定,如丧考妣的团结屯众人。 “老人常道,虎毒不食子,不是说虎心慈,是说它对亲生的崽子都敢下死口,性子最毒最记仇!尤其是吃了大亏、见了血的公虎!” 他拿起搁在一旁的牛鞭,轻轻一甩。 啪! 鞭梢在凝滞的空气里炸开一声脆响。 “它在老林子里养伤憋着火,你们说,它会不会循着味儿,趁着天黑摸回村里找场子?” 他这话像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所有团结屯人的心口,砸得他们心胆俱寒。 “比起山里的野物,落了单的人……更好猎吧?”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上,估摸着它就会到屯子里,找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血账喽!” 老黄牛“哞”了一声,低沉悠长,慢慢悠悠地挪动脚步。 雪地上,新踏出的蹄印旁,是老虎滚落时压出的深坑,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陈冬河不再看那群呆若木鸡的团结屯众人,牵着牛车缰绳,缓缓驶离。 那挺拔如青松的背影,在茫茫雪地里显得格外孤峭而坚毅,渐渐融入灰白的天光中。 老炮头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脚下像生了根。 他想喊,想追,想解释,可一张老脸臊得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喉咙被巨大的羞愧堵得死死的,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这头虎……真的不是他们的。 他错得离谱! 陈大山站在家门口,刚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儿子那番“黄大仙指引”的解释,一直像根刺悬在他心头,就怕真是捡了人家打的伤虎,理亏。 可眼前这单手掷虎,剖虎验伤的一幕彻底把他震住了。 那力量,那精准,那面对枪口也面不改色的沉稳…… 这绝不是侥幸! 儿子啥时候有了这惊天动地的本事? 他猛地想起昨夜儿子提起“黄大仙”时,那讳莫如深的眼神…… 难道…… 陈大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 这种事,可万万不敢声张。 得烂在肚子里! 眼看陈冬河的牛车,就要消失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的拐角。 老炮头猛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被冰冷的雪水浇头,终于从巨大的打击和羞臊中惊醒。 他浑浊的目光下意识扫过牛车上,那几只被陈冬河用刀干净利落解决的狼尸—— 那手法,快、准、狠,绝非侥幸! 陈冬河方才验虎时那一连串沉稳如山的架势,精准如尺的手法…… 以及那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的杀伐气,在他这混迹山林几十年的老炮手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他甚至隐隐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刚才在村口若真擦枪走火动起手来,他们这几杆枪……恐怕占不到半分便宜! 那后生身上有种野兽般的直觉和爆发力。 一股冰冷的寒意,随着陈冬河最后那句如同预言般的提醒,从老炮头脊椎骨最下面“嗖”地窜上来! 他不是没见识的毛头小子。 林子里讨生活几十年,血与火的教训刻在骨子里。 他太清楚一头受了重伤,尤其是一头被激怒,且已经尝过人血滋味的公虎有多么记仇和危险! 它绝对不会忘记围猎给它带来的痛苦,更不会放过让它流血的源头。 而它的报复,通常无声无息,血腥而致命! 专挑老弱妇孺下手! “他娘的!” 老炮头低低咒骂了一声,声音干涩嘶哑,脸色黑得像烧了十年的锅底,绝望和恐惧如同两只大手攥紧了他的心脏。 “全……全错了!全特娘的错了!这头虎不是咱们打的那头!回!赶紧回屯子!” 他猛地转身,朝着那几个仍旧面如土色,沉浸在震惊、羞惭和后怕中的队员嘶吼,声音因急切而劈了叉。 队员们如梦初醒,有人不甘心地最后望了一眼牛车远去的方向,更多的是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想到医院里等着救命钱的兄弟…… 想到昨天被猛虎拖走,连囫囵尸首,都没找回来的老疙瘩…… 再想到今晚可能发生的惨剧…… 巨大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双腿像灌了铅。 那头被陈冬河证明清白,最终抬走的虎,不仅宣告了他们此行的彻底失败和无理。 更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 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只剩下满嘴的苦涩和惶恐。 其他几个人也是垂头丧气,闷声不响地跟在老炮头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他们虽然是打猎队,平日也算彪悍,但铁一般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心中除了对误判的懊丧郁闷,更多的则是对陈冬河,那非人力量的震撼。 以及对即将到来的黑夜,那无法言说的恐惧。 第199章 火烧眉毛 第二天,一大早。 老黄牛拖着的木轱辘车吱呀作响,那声音干涩刺耳,速度慢得如同在土路上拖着腿蹭。 陈冬河两条腿倒腾得都比它利索。 他原本只是平常走路,没想超过牛,结果那老畜生走出去没几步,路边一把被风吹雨打、早已发蔫枯黄的草叶子,又勾了它的魂儿。 老牛脖子一拧,硕大的牛头便深深埋了下去,厚嘴唇不紧不慢地开始嚼巴那点干涩的枯草,仿佛那是无上美味。 陈冬河勒住缰绳站在旁边,心头一阵窝火。 这老牛磨洋工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 家里养着的那头小驼鹿还没长开骨架,估摸着长起来拉车能飞跑。 可眼下呢? 瞅瞅这慢吞吞的老黄牛,照这速度,到县里得啥时候了? 他从小打猎是好手,钻山林如履平地。 可赶牲口拉车这细致活儿,还真没正经干过,经验不足。 鞭子攥在手里紧了又紧,犹豫着是不是该强拽着牛鼻子硬赶路? 又怕伤了这村集体的宝贝。 “冬河!” 身后远远传来带着喘的吆喝声,是老炮头深一脚浅一脚,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陈冬河拧身回头,脸上依旧没什么好颜色,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老炮头紧赶几步到他面前,积雪在他脚下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他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那布满褶子,被寒风吹得干裂的脸皮动了动,带着山风刮过般的糙劲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冬……冬河兄弟!刚才是俺这炮仗脾气冲了顶,对不住!俺把那几个不懂事的崽子,全轰回去了。” 他缓了口气,直起身,指关节有些发白地,捏着自个儿破棉袄的油亮袖口 “俺琢磨着……得赶紧去趟县里林业队。你说得在理,谁说得准那大爪子,今晚就真摸进村?” “俺是团结屯的守山人,这事儿压不住!压不住啊!” “折了一个进去,躺医院两个,那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顶门户的壮劳力……” “再不能死人了!那……那都是搁一个锅里搅马勺的乡亲爷们……不然,天得塌了!” 他那张风吹日晒的老脸,此刻灰败下去,眼皮无力地耷拉着。 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扛了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原本挺直的脊梁都有些佝偻。 十二杆枪进山,还搭上仨人命才把那虎惊走? 可眼前这后生陈冬河,单枪匹马,仅凭一把刀就捅死了一头更壮的母虎? 想想这差距,老炮头心里那股子又羞又愧又闷,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之气,顶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着疼。 只觉得一股子寒意顺着后脖颈子往上爬。 两相比较,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是天渊之别! 陈冬河冷冷地瞥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 “自个儿招的祸事,怨不得天尤不了地。你们打眼瞧见那大虫,就该立刻奔林业队,哪来后面这血糊糊的烂摊子?” 他话锋陡转,带着一丝洞穿人心的锐利。 “弄死一头老虎,能抠出多少钱?老把头,你腰里别着的算盘,比谁都打得清吧!” 老炮头脸皮臊得通红,如同被人当众剥了皮,嘴唇翕动了几下,喉结滚动,一个字没憋出来,只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干涩苦笑。 他确是犯了老猎人的通病。 仗着人多枪多,鸟铳加撅把子,想着照面搂它一火,多大的猛虎也未必扛得住群殴。 哪成想……是自个儿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把这山大王想得忒怂了! 眼下火烧眉毛,后路就剩一条—— 找林业队! 那是最后的指望。 可陈冬河心头雪亮。 林业队最近在忙啥? 他今天赶路,就是去和王凯旋那总队长碰头的。 李狗子那伙敌特的尸首都还在深山老林里冻着呢! 队上为这事,人手紧得能拧出水来。 连团结屯闹虎的事,王凯旋都给硬生生压下了,根本抽不出精兵强将去管山里死人的勾当。 这老炮头,注定要扑个空。 看着老炮头那张失了魂儿,沟壑里都填满了愁苦、惶急和绝望的老脸,陈冬河心里到底也软了一下。 这老头虽倔得像块茅坑里的石头,方才在村口栽了天大的面子,倒也没继续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认错也算干脆。 论人品,不算太下作。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算是给了点信息: “俺们村,好几天前就嗅着那股子虎臊味儿了!俺紧赶着找过林业队。可人家分不开身!” “你既是守山人,俺也不瞒你,整个林业队都绷紧了弦,在办一桩顶机密的大事!” “具体啥事俺也不清楚,但甭指望能分出手来,管咱山里的闲事儿。趁着天还亮,早作打算吧!” 这话,算是仁至义尽。 老炮头脸色“唰”地白了,最后一点血色褪尽,眼里的光瞬间熄了大半,只剩下死灰。 他信陈冬河这话。 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这光景。 林业队就是山里的主心骨? 屁! 他们一肩挑着多少担子? 防特、防火、防偷猎、管林场…… 哪能时时刻刻给你支棱着当救火队? “冬河……” 老炮头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往前又凑了小半步,眼神里有种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急切和卑微。 “你……你真有那本事,刀子进去就能放倒猛虎……那你今晚……能来俺们屯子不?算老叔……求你了!” 他看着陈冬河毫无波动的脸,急忙补充:“要是那大爪子真来寻仇了,不管谁撂倒的,皮肉骨头,都归你!俺们屯子上下,绝没二话!” “俺们是真没那能耐了……猛虎进村,那就是阎王点名,铁定要死人啊!死的可都是……拖家带口的……” 陈冬河想都没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斩钉截铁:“你们自个儿把篱笆扎紧喽!把家伙什都预备好!这眼巴前儿的事儿,就跟防贼和抓贼两码事。” “抓贼是早有准备,网都撒开了等着。防贼?那是千日防贼!” “那玩意儿狡猾的很,啥时候打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捅你刀子,谁料得准?” “俺能捅死那头母的,七分靠的是虎口里抢命!赌的是阎王爷还没空收俺!不想再去赌下一回!” 话落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正巧,那嚼巴了半天枯草的老黄牛抬起了头,喉咙里呼噜一声闷响,不情不愿地挪动了蹄子,慢悠悠朝县城方向荡去。 陈冬河也不再理会身后呆立的老炮头,抬脚跟上了牛车,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第200章 硬通货 老炮头急得在后面连连拱手,一叠声地赔不是,声音带着哭腔:“冬河兄弟!对不住啊!千错万错都是俺这张老脸惹的祸……是俺瞎了眼……” 他急赤白脸地喊着,眼看着牛车越走越远,终于明白这倔强后生心意已决。 只得狠狠一跺脚,踩得积雪四溅,迈开那双老猎人的腿脚,也加快步伐,朝着县城方向拼命小跑起来,背影仓皇。 陈冬河目送着那抹苍老却跑得飞快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弯处,嘴角极轻微地向下抿了一下,眼神深邃。 这事儿,眼下绝不能一口应承这老炮头。 就算心里已有盘算,也得让林业队那边先开口。 老炮头活成精了,自个儿直接上赶着去,他准起疑心,以为另有所图。 现在这边先堵死口子,那老家伙没辙,只能转去缠林业队。 林业队正为敌特的事焦头烂额,压根儿抽不出人手。 多半就得想起他陈冬河这现成的,能单刀杀虎的狠人! 到时候,八成是那总队长王凯旋亲自找上门来。 那时节……趁机开口要几匣子子弹,应该手拿把掐了! 这趟县城的“礼”,那到底是送,还是不送? 他原本的盘算就是绕着这“子弹”打转。 如今机会自己撞上门来,再巴巴地去送礼,岂不是傻?! 而且显得太刻意。 供销社柜台底下倒确实压着黄澄澄的子弹盒。 可你一次要的太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售货员,转身就能把你名字报到民兵连或是派出所去。 眼下这年月,风声紧,处处是眼睛,事事都得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再过些年,连供销社这扇门都未必敞开了…… 得未雨绸缪。 陈冬河最硌硬的,还是前些天发现的那个埋在山里的破旧要塞。 除了满坑满谷的黄金宝贝,墙角还歪着几杆生了厚厚红锈的三八大盖。 可那玩意儿丢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不知多少年月,没人管没人问,枪管子都长满了暗红的霉斑。 拿手一抠,铁锈簌簌往下掉,全是渣滓。 真要使唤,搞不好就得当场炸膛,把脸盆崩个窟窿! 那些老旧的铜子弹壳子,跟他手里头那把水连珠的枪膛也对不上卯榫。 想用三八大盖? 就得去村里低三下四地借枪! 费那劲儿干啥? 要塞里翻出来的子弹加起来也没多少,杯水车薪。 要搞子弹,还得走林业队这根正藤。 路子正,手续清,以后才源源不断,省心省力! 心里头盘算着这些七七八八,老黄牛也总算是磨磨蹭蹭到了县城。 牛车上堆着的货,早就被他严严实实盖上了一块沾满灰土的厚雨布。 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啥,只透出浓郁的血腥气和野兽的膻味。 进城的人和车不算多,大多是周边村屯的老乡。 赶着牛车驴车,车上或堆着柴火,或驮着些山货。 各村的牲口都有。 土地分包到户后,谁家能拉车干活的牲口都金贵得很。 牛能耕田,驴子就少了,骡子更稀罕。 陈冬河熟门熟路,赶着牛车“嘎吱嘎吱”就拐进了县城相对僻静的一条巷子,停在了奎爷家那两扇油黑厚重的大门前。 他跳下车,拍了拍冰冷的铜门环。 院里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虎子那张精瘦机灵的脸探了出来。 一见是陈冬河,眼睛亮了一下,脸上堆起笑,立马把门彻底拉开。 “嘿!冬河哥!你可来了!” 紧接着,奎爷那矮壮敦实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棉袍敞着怀,露出一截厚实如门板的腰板,声音洪亮带着惊喜: “冬河!这大包小裹的,又给老奎送大礼来了?嗬!这回看着份量可不轻呐!” 奎爷那双眯缝眼亮得很,像盯上了金元宝,精光在陈冬河身后的牛车和鼓囊的雨布上扫来扫去。 他太晓得陈冬河的本事了,这大雪封山刚过就能进山,还弄回这么一大车东西? 指定是硬货! 值钱货! “也没多少!” 陈冬河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山林的野气和一点点年轻人应有的得意劲儿。 “一头凶点的玩意儿,搭上二十几头狼崽子。” 其实还没到奎爷家门前那段僻静土路时,他就已经把悄悄藏在空间里的十几头狼尸叠到了牛车上的雨布底下。 现在牛车上正是满满当当,雨布被顶得高高隆起。 奎爷一听还有“凶点的玩意儿”,精光四射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里头火星子直冒。 他没急着上去掀雨布,反而是一挥手让虎子: “去,先把牛牵院子里头栓好!栓牢靠点儿!别让它乱动!” 等虎子利索地把牛车牵进院,把结实的大门“哐当”一声关严实了,奎爷这才搓着手走上前,带着一丝猎人对猛兽的郑重,伸手去扯那厚实的灰雨布。 上面最先露出来的果然是灰扑扑,呲着惨白獠牙的几头死狼。 奎爷眼神溜过,脸上没啥大波动,心里飞快地估算着斤两和价钱。 县城眼下虽是缺肉,可狼肉这玩意儿腥臊味重,费柴火还卖不上高价。 他顺手往上头的那几头狼拨了拨,没要人帮忙,自个儿就拽着狼腿往下拖,动作熟练。 当那层叠的狼尸被拖开,露出底下那块黄黑相间,即便沾着血污也难掩其狰狞霸气的斑斓大皮时—— 奎爷的手猛地顿在半空,像被无形的钉子牢牢的钉住! 那巨大如席的斑纹…… 那即便死亡也透着凶悍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心口窝像被撞鼓的棒槌狠狠捶了一下,“嗵”的一声闷响,连耳朵里都一阵嗡鸣。 那颗在商海沉浮,精于世故半辈子的心脏,从未跳得如此疯狂过! 他猛一拧身,那对眯缝眼睁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死死盯住陈冬河,脸上的横肉都在微微跳动,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冬……冬河?这……这是你弄回来的?!” 第201章 各有心思 陈冬河轻轻的点了点头,随口胡诌道:“昨晚上这玩意儿估计是饿极了,摸进俺家灶房,偷吃俺挂在梁上的肉干。” “呵,这大山里的东西,向来只有俺收拾它们的份儿,它敢上门找茬儿?那就只能留它下酒了。” 那要塞里的黄金宝贝还在他脑海里沉甸甸地打着转呢,半个字也漏不得风。 那些东西,得捂得死死的,以后给子孙留着压箱底。 他想着那些沉甸甸的金光,脸上的笑容却真切地浮了起来,还带着点山猫般的狡黠: “不过您老瞧仔细了,这头是母的,皮子被狼撕烂了不少地方,不值啥大钱了。” “等几天,俺把当家的那头公的给您弄来?那皮色……金黄油亮,那才叫个真正的亮堂!能当传家宝!” “冬河!” 奎爷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再次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小子……跟我打什么哑谜?!用刀?!你真使唤刀捅死这玩意儿了?!”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声音微微劈了调。 要是别的熊瞎子、野猪被刀弄死,他顶多竖个大拇指夸声好汉子。 可这是东北虎啊! 山里拔份儿的霸王,拥有山神爷的称谓! 这要搁古时候,能把老虎捅死的,那得是关二爷、武二郎那样天神下凡般的人物。 陈冬河没答话,只是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那猛虎的尸体。 意思很简单—— 自己看! 奎爷这才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蹲下身凑近了,几乎把脸贴到那冰冷的虎尸上。 他是老江湖,验伤辨死法是浸淫了几十年的行家里手。 越是扒拉着看清楚了虎颈、虎腹那些要害部位干净利落的创口,奎爷心头那股子惊骇劲儿就越是往上蹿,后脊梁一阵阵发凉。 虎皮是糟蹋了,不少地方被撕扯得豁开了大口子,价值打了大折扣。 可这老江湖的眼珠子飞快地一骨碌,心思却瞬间飞到了陈冬河刚才那番关于公虎的话上。 那油亮的大皮在他脑子里闪着金光! “真有公虎?多大个儿?啥时候……能送来?” 奎爷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眼神像钩子一样死死勾着陈冬河。 陈冬河笑着摆摆手:“急不来。那头是被另一帮人打伤的,伤了俩,死了一个,才把虎惊走。” “咱做猎人,得有规矩。别人淌着血下了网的鱼,咱不好明晃晃地跳下去抢食儿,坏名声。” 奎爷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规矩在理,是道上立足的根本。 可他眼球飞快地转了几转,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早就拨得噼啪响了。 利益当前,规矩也得变通! “冬河,那头老虎被谁打伤的?老奎我在这片儿混了几十年,十里八乡拿枪的猎户没有不认识的!” “过去打个招呼,给他们搭点钱或东西,这事儿不就成了?” “咱们出钱买下这网!到时候你出手,凭你的本事,那虎肯定手到擒来!” “这玩意儿凶性大得很,留下是祸害……” 听到奎爷这番说辞,陈冬河笑容淡了些,带着点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别提了,早上刚跟那帮人闹了点不痛快。” 他把村口和老炮头他们起冲突,对方认错道歉又跑县里找林业队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半句都没藏着掖着,包括自己证明了清白。 奎爷听完,摸着下巴上硬扎扎的胡茬,长长“唉”了一声: “这事儿赶巧了。不过冬河,老奎我信得过你!咱们打交道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你在我手上过的野物摆在那里。” “你陈冬河的人品,老奎我比谁特娘的都清楚!为了一头老虎,犯不上干那没名堂的事。” 他咂了咂嘴,替老炮头说了句话:“老炮头那人嘛……还行,算是讲点道理,认栽认得也痛快。要不……我去说和说和?” 陈冬河只是笑笑,没再搭腔,拿起旁边的水瓢舀了瓢凉水灌了几口。 他心里另有盘算。 奎爷的说和,不在计划内。 奎爷见状,知道再劝无用,也转了话头,招呼虎子等人卸车。 牛车上叠着的货彻底露了底—— 二十三条死狼,外加一头开膛破肚少了些零碎内脏,但骨架仍在的斑斓大虎。 那母虎的皮不少地方被狼爪撕烂了,品相糟糕。 陈冬河自然没打算当皮子卖。 他抄起自己带来的锋利短刀,在奎爷家院子里干净利落地剥下虎皮,手法娴熟得像庖丁解牛。 麻利地将整张巨大的虎皮卷好,收在自己带来的大背篓里。 虎肉和一身大骨头架子则算给了奎爷。 不过临走时,他特意要留下了一只连皮带肉,筋肉虬结的前腿,沉甸甸地拎在手里。 奎爷看着,脸上笑开了花,连说“应该的应该的”。 虎骨酒那可是硬通货,尤其是这新鲜的猛虎腿骨。 泡进老烧锅里,那就是金水儿! 这点肉,九牛一毛。 陈冬河背好沉重的虎皮卷,提着那血淋淋,滴着血珠子的硕大虎前腿,从奎爷这儿离开,径直往王凯旋工作的县大院走去。 留着这品相不佳却足够震撼的虎皮,自然有其用意。 是给王凯旋这位“伯乐”长脸的敲门砖,也是他能力的铁证。 那年月,规矩还没后来那么严丝合缝。 他赶着空牛车到了县大院那气派的青砖门楼前,就被看门的老头子拦下了。 听说是找林业总队的总队长王凯旋,看门的老头儿瞧了一眼他那背篓里露出的狰狞皮毛和手里血呼啦的虎腿,小跑着就进了办公楼。 几分钟后,老头儿回来,态度恭敬了不少,领着陈冬河就进去了。 王凯旋的办公室里烟气熏人,劣质烟草的味道几乎凝成实质。 他自己站在窗边,眉头拧成了疙瘩,烦躁地抽着烟。 另外还有三四人坐在或靠在长条木头椅子上,个个蔫头耷脑,满脸晦气,像是霜打的茄子。 前两天山里刮白毛风,砸锅盖雪那种鬼天气,叫他们进山抓那帮如同石沉大海的敌特分子? 简直就是大海捞针,纯粹要人命! 虽说抢着动手逮住了李金财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可这老东西进了审讯室牙关紧咬得像千年蚌壳,滴水不漏,啥有用的都没掏出来。 事情,就这么僵死在这儿了,像一潭死水。 第202章 成了被围观的稀罕物 陈冬河一掀开厚重的棉门帘进屋,就被这沉闷压抑,混杂着焦虑和烟草的气息顶得脚步一顿,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声打扰。 王凯旋看见是他,紧锁的眉头倒是松了点,挤出个勉强的笑,带着深深的疲惫招呼道: “冬河来了。坐!” 他指了指办公桌旁一张空着的凳子,才又继续说道:“进山的事有消息?还是……又碰到那老虎了?” 他叹了口气,不等陈冬河说点什么,语气沉重,自顾自的说道: “冬河啊,不是叔推脱,林业队那边实在挤不出人手了!刚才还有人来,就是你说的那个团结屯的老炮头。” “好家伙,他带着十几号人的大炮队,让那虎撂倒了仨!躺下两个没了一个!可……唉,叔这儿是真没人可以使唤了!” 陈冬河听了,倒有些意外。 老炮头居然没提他打死母虎这茬儿? 看来是真臊得慌,或者觉得说了也没人信? 他笑了笑,没接老虎的话茬,把背篓放到地上,语气诚恳:“王叔,我今儿来,是特意来谢您的。” 说着,手就往背篓里伸。 “要不是您给的那杆五六半在山上给劲儿,关键时刻顶了大用,我这条命怕是就真撂在那母虎口里了!” 他的手再伸出来,赫然拎着一个血渍呼啦,筋肉虬结,末端还带着锋利爪钩的猛兽前肢。 一块残缺不全却斑纹狰狞,带着浓烈血腥气的虎皮跟着被带了出来! 静—— 办公室里瞬间死寂! 连烟雾的流动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目光,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齐刷刷钉在了那只巨大的虎爪和那块破皮上。 王凯旋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一时空白,完全没转过来。 那头吃人的老虎……死了?! 要说猎杀其他的猛兽,他们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可能够猎杀老虎的猎人,至少近十年闻所未闻。 “啥?陈冬河那小子真把老虎撂倒了?” 这消息如同滚油锅里猛地泼进一瓢冷水,炸得整个大院都“嗡”地一声沸反盈天。 不少汉子正蹲墙根抽烟、婆娘们端着笸箩筛米糠,闻言全都愣住了。 紧接着便像被火燎了腚似地蹦起来,撂下手里的家伙什就往院门口涌。 都想亲眼瞧瞧那平日只存在于大家伙口中,威风凛凛的“山大王”,现如今成了啥模样。 可挤到近前,除了那条筋肉虬结,几乎比壮汉大腿还粗一分的虎前腿,以及那张边缘参差,撕裂出大口子的斑斓虎皮,哪还有整头老虎的影子? 失望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一股更强烈的惊异和难以置信取代了。 死了的老虎是稀罕物,可眼前这能单枪匹马,赤手空拳从虎口逃生还反杀了它的活人,岂不是比死老虎还要稀罕百倍?! 众人那目光“唰”地一下,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钉子,狠狠钉在陈冬河身上。 那眼神,活脱脱像看动物园铁笼子里新来的猴王,灼热得几乎能在他那件染血的旧褂子上烫出窟窿眼儿来。 陈冬河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皮肉筋骨都透着不自在。 他暗暗叫苦。 这算哪门子露脸? 打虎英雄没当成,倒成了让人围观的稀罕物了! 陈冬河哭笑不得,迎着众人目光,冲着领头的王凯旋咧了咧嘴,解释得飞快: “王叔,这事儿真他娘的赶巧了!那畜生也不知发了哪门子瘟,半夜摸黑就蹿进我家后院柴垛子边。” “那眼珠子绿油油的,带着股腥风张嘴就要扑人!枪?枪当时没在手边啊!” “那时候哪还顾得上别的?生死就卡在喉咙眼儿上了!”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邪劲儿,抄起倚在柴火堆上的砍柴刀,搂头就给那畜生前膀子来了下狠的!咔嚓!” 他边说边比划了一下劈砍的架势,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倏地绷紧,仿佛又回到那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 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脸色愈发凝重:“那畜生挨了刀,嗷一嗓子就想蹿墙跑?开特么什么玩笑!它今天跑了,明儿养好伤就得回来报仇!” “再说,它刚才差点就把我这百十来斤当点心嚼了,我能让它囫囵个儿跑掉?!” “当时眼珠子就红了,血一股股往脑门子上涌,抄起您给的那杆五六半就追出去了!” “王叔,”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也带着庆幸,“真亏了您给的这枪好啊!” “要是换成水连珠,或者别的啥老掉牙的破铜烂铁,打一枪吭哧吭哧拉一栓,等它咔嚓完,那老虎早就翻过俩山头,黄花菜都他妈凉透了!” “真是老天爷开眼,祖宗保佑!追出去小半里地,它那条前腿挨了刀跑不快,这才让我咬着牙一枪给它撂倒了。” “现在想想,腿肚子还有点转筋呢……太特娘的莽撞了!可当时那个节骨眼,没法子,也容不得我多想啊王叔!” “不弄死它,等它缓过劲儿来,指定要回来祸害。到时候不止我家,整个屯子都得遭殃!” 众人听着陈冬河连说带比划,气息微喘地描述那生死搏杀,个个都听傻了。 眼睛瞪得溜圆,像庙里泥塑的金刚罗汉,大气都不敢出。 王凯旋眼神里那股子担忧和后怕这才缓缓散去,了然地点点头。 他现在才完全捋顺溜。 陈冬河这小子,是先用柴刀拼死给了老虎致命的重创,断了其奔逃的可能。 再用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凭借五六半自动步枪连绵不绝的速射火力,硬生生把那负伤的百兽之王追死了! 五六半,在他们这片老林子讨生活的行当里,比那些老掉牙的单发栓动步枪强了百倍。 王凯旋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不是平时惯有的客套。 他上前一步,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冬河的肩。 那掌心触感厚实滚烫,像是拍在一块浸透了汗水,棱角分明的山石上。 “冬河,好小子!真他妈是好样的!这次硬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儿回来!” “当叔的……刚才心都悬到嗓子眼了,这会儿总算落回肚子里,替你捏了把冷汗,也真心实意为你闯过这道鬼门关高兴!” 他嗓音微哑,带着不易察觉的激动。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那条筋肉虬结,分量沉手的虎前腿上。 第203章 等的就是这句话! 这东西可了不得! 山里流传着的老话,虎骨,尤其是这前腿骨,炮制出的虎骨酒,那效果可是能在县志里找到记载的宝贝疙瘩。 活络筋骨,强腰健肾,能祛百病延寿元! 王凯旋喉头下意识地动了动,声音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诚恳,但也带上了几分场面上的推拒。 众目睽睽之下,收了就显得太贪。 “但是冬河,这条虎前腿,你得自己拿回去!你这小子本来就是咱们屯子的守山人,吃这碗饭护着大家伙。” “这次你又等于帮大伙儿除了心腹大患,把那祸害一方的山大王给办了!” “那杆五六半,就算是奖励你的,哪儿还能再要你的东西?!” 陈冬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王叔,您这话可就外道了!生分了不是?” “先甭提我是不是守山人,就冲这茬儿——那老虎是被我前些日子进山打回来的野猪血味儿给引到我家院门口的!” “这祸事根子就是我招惹的,这事儿我就他妈撇不开!再说了……” 他故意把嗓门提得高高的,声若洪钟,响彻半个院子,眼睛在周围围观者的脸上扫了一圈。 “当侄子的!孝敬自家亲叔一点山里的稀罕物,那是天经地义!” “这是咱们老陈家自个儿的家礼!外人还能嚼什么舌根子、说啥闲话不成?!”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山民特有,近乎蛮横的亲厚劲儿。 这话敲在王凯旋心坎上,滚烫熨帖。 他面上依旧努力维持着那份客气,但嘴里推辞的力道明显像是抽了筋的弓弦,软塌塌的没了劲道。 旁边围着的人精们,哪个不是眼明心亮? 瞧这阵仗,再品品陈冬河那番话里的理儿和情,顿时便跟着起哄架秧子:“老王啊!是这么个理儿!侄子孝敬,那是孝心!老天爷都瞅着呢!你老推三阻四的干嘛?麻溜儿收下就完了!” “没错儿没错儿!老王你就别假模假式客气了!这条腿上的好骨肉,咱老哥几个儿不跟你抢,这点骨肉剔巴剔巴也分不过人!” “可你小子别忘了!回头用这宝贝泡好了虎骨酒,嘿嘿嘿,那可得分咱兄弟一碗尝尝鲜!” “对对对!就是这话!老王你要敢吃独食,藏着掖着不舍得给咱们品一口,嘿嘿,今儿晚上,我就抱着我那铺盖卷睡你家炕头去!让你家那大花被子沾沾光!” 院子里的气氛刹那间热乎起来,笑声叫嚷声交织在一起,连带着冰冷的空气都仿佛温暖了几分。 陈冬河见状,赶紧趁热打铁。 他利索地蹲下,将那条粗壮的虎前腿塞进原本装着虎皮的背篓里,动作干脆地背上肩。 然后冲着王凯旋促狭地眨了眨眼,压低声音,那语气里带着点男人才懂,心照不宣的笑意: “王叔,想要泡出够劲儿的好酒,光有这骨头还差点意思。泡这虎骨酒要讲究火候,还得到镇子里头,找药头张瞎子。” “听说他手里头有祖传的方子,那叫一个绝!还有地道的好药材,配下去,保管让你喝了之后……” 他话到这里故意戛然而止,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紧接着发出一连串低沉而暧昧的“嘿嘿嘿”。 这笑声如同一把火苗,瞬间点燃了围观汉子们心领神会的哄笑,整个大院里再次爆发出炸雷般的大笑声浪。 王凯旋被臊得老脸一红,带着三分薄怒七分受用地笑骂起来,挥舞着粗壮的胳膊作势要打人,把那些伸长脖子看稀罕,耳朵竖得比兔子还尖的闲人纷纷轰散了。 喧闹声渐渐平息,院子里终于清净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眼神贼亮、身形依旧挺拔结实的陈冬河,心头百感交集。 又是感慨这小子命大福大,又是觉得心窝子里暖烘烘的。 “冬河啊,你小子……这趟鬼门关走了一遭,倒像是把整个人都走精明了?” “给叔送来这么大一份礼,叔我这心里头,真不知道……该咋报答你了。” “你说!想要点啥?只要叔我这张老脸豁得出去,能给你办来的,绝没二话!” 他太清楚陈冬河的性子了。 这条虎前腿,连皮带骨带筋,搁黑市能顶他小半年工资不止。 这鬼精的小子绝不可能干赔本的买卖。 至于那张虽然被撕破个口子,但底子还在,绝对能值好几百块的斑斓虎皮,他压根没敢提。 那份量太重了,重到承不起这个人情。 陈冬河等的就是王凯旋这句话! 那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像撒了一把阳光的金豆子,眼睛贼亮贼亮,迫不及待地道: “王叔,那我可就直说了!这事儿我也琢磨挺久了。这次跟那老虎玩命,算是真见识了!我的枪法,还是差着火候!” “真要遇上个比那老虎还刁钻的东西,或者点背碰上几个想不开的亡命徒,没点硬邦邦的神枪手本事,在这老林子混就跟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似的,迟早是给山神爷开席添道肉菜!” “我就琢磨着,什么神枪手,那都是拿子弹一颗颗实实在在喂出来的!我想练枪!往死了练!练成那种抬枪就响,弹不走空、百步穿杨的真把式!” “下回甭管再来啥熊瞎子、老虎,还是不开眼想在山里作妖的玩意儿,让它见阎王都用不了第二枪!” “您说是不是?这大山啊……在咱有本事的人眼里头,那就是座敞开着门的宝库,好东西多的是!有本事就能敞开拿!” “子弹?你想要多少?”王凯旋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反而挺高兴这小子没跟他弯弯绕绕打机锋。 帮这个忙,他心里头乐意,也觉得该帮。 这小子的本事大了,对屯子有好处。 陈冬河一听王凯旋这痛快劲儿,更是心花怒放,搓着粗糙的大手,脸上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第204章 老狐狸 “嘿嘿,王叔您是明白人!那当然是……多多益善!有多少我都不嫌多!您看着给!” 他知道王叔手里有底,但也不能太狮子大开口。 王凯旋习惯性地咂吧咂吧嘴,眯缝着眼认真盘算起来: “上次……县里因为那个敌特渗透点的事儿特批的那一千发,那是啥?那是天大的面子,顶破天的功劳!” “这次你打死老虎,算是给地方除害,县里论功行赏,奖励肯定有,跑不了。可这弹药储备……” 他眉头皱了皱,露出点为难神色。 “你大概也知道,各个地方的储备都紧巴巴的。尤其是林业队那个老林那儿,卡弹药比卡他亲爹棺材本还紧。平时想从他手指头缝里抠点,难呐!” “顶破天了……叔我再给你批个两百发的条子,算县里这次奖励的大头。再多……”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看着陈冬河脸上刚刚涌起的兴奋劲头稍减,接着压低声音道: “那可就真得看你自己的本事,怎么去跟老林那个铁公鸡去磨去周旋了!条子我现在就能给你开,你拿着直接去找他。” “不过冬河,叔可提醒你一句,”王凯旋的眼神变得格外认真,“去找老林,眼睛得放亮点!脑子得活络!心思得摆正!” “别一个不小心,把你那张宝贝虎皮也顺理成章地搭进去,那可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喽!” “到时候可别怪叔没提前给你递小话儿……” 陈冬河心里头敞亮的很,王凯旋给的两百发,这是公事公办。 县里那头该给的除害奖励金的一部分,算是“公事”。 至于那剩下的缺口,跑林业队要更多的子弹,那就得全凭他陈冬河自己的手腕和本事。 再加点人情世故,投其所好的“私活儿”了。 他心领神会地点头,双手接过王凯旋递来的批条,又恭敬地说了一番感谢的场面话。 这才喜滋滋地重新背起那个装着宝贝虎皮的破旧背篓,脚底仿佛生了风,直奔屯子东头那片森严气派的林业队大院而去。 供销社的子弹,明码标价是五毛钱一颗! 一千发就是整整五百块钱! 这年月乡下,那是什么概念? 关键是有钱也买不来那么多! 一次性大批量买? 供销社的干部立刻就能把你扭送到公家人面前,盘问你消耗哪儿去了。 这年月,莽莽大山里不光有饿得眼绿的猛兽,还有剿不尽的漏网“胡子”,以及可能混进来的“敌特”。 子弹去向不明? 陈冬河可不想沾上一丁点这种嫌疑。 想大批量地搞到子弹练枪,林业队这条带着公家背景的正路子,就是唯一的独木桥! 这头撞到他刀口上的死老虎,就是他撬开林业队弹药库大门的硬砖头! 林业队大院门口站岗的民兵小周认得陈冬河。 前些日子王凯旋特意带这小子来过一趟,露过脸。 见陈冬河风风火火地过来,小周立刻热情地打招呼:“冬河哥!找林队啊?快,快进来!” 一边说话一边麻利地闪身让开院门。 陈冬河迈进被厚厚砖墙围着的肃静大院,刚绕过影壁,迎面就瞅见林总队正端着个搪瓷饭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趿拉着双旧棉鞋,正要去食堂打晌午饭。 林总队也一眼看到了陈冬河,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噌”地一下,像是擦亮的煤油灯,倏地放出光来。 他二话不说,把饭盆随手往旁边窗台上“咣当”一放,脸上瞬间堆满了比老棉袄里子还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迎了上来。 语气亲热得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侄子。 “哎哟喂!是冬河啊!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给盼来了!瞧瞧我这都坐立不安地等你一上午了!快,快进来坐!外头风大!” 他不由分说地就把人往他那烧着旺旺炭火,暖烘烘的办公室里让。 “来来来,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林总队亲自从暖水瓶里倒了满满一大杯热水,直接塞到陈冬河手里。 他搓着手,顺势就坐在对面炕沿上,脸上表情转换得比翻书还快,带上了几分沉重和后怕: “你来的正好!上午,刚过晌儿那会儿,团结屯的老炮头还愁眉苦脸地专门跑来我这儿一趟,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给我学舌了……你们昨晚上遇到老虎那档子事儿!” 他说着,摆摆他那双布满茧子的手,语气带着复杂,像是在替老炮头描补解释,又像是在安抚陈冬河。 “冬河啊,你是没亲眼看见老炮头那模样,脸煞白,跟刚刷了层石灰浆似的!” “那老东西,虽说脾气像炮仗一点就炸,性子里头又梗又犟,人也算不上什么活菩萨,可在山里跑了几十年,也算条敢闯的老山狗。” “可这回啊,他是真急了,是真懵了!眼睁睁看着人差点喂了虎口,他是又惊又怕,一双眼睛红得能滴血!这才脱口而出说了混账话。” “冬河啊,你看这事……”林总队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无比郑重其事的关怀: “你要是心里头还有疙瘩,气还没消,我这会儿就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团结屯传话!” “让老炮头,还有他们打猎队那几个嘴巴没把门的毛头小子,麻溜儿、立刻、马上!全都给我滚过来!” “给你当面,规规矩矩,明明白白地赔礼道歉!得摆足了诚意,直到你舒坦了为止!” “你除虎英雄差点栽自己人手里头,咱林业队说啥也不能让你受这不明不白的委屈!是不是?” 陈冬河一听这开头几句,心里头就“咯噔”一下,随即嘴角弯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嘲。 这老狐狸! 话头起得够漂亮! 张嘴就想用这人情债套人情债,拿几句轻飘飘的道歉当免死金牌,替那老炮头擦屁股。 这算盘珠子隔着肚皮都快蹦到他脸上了。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挂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笑容,轻轻啜了一口烫手的开水,润了润被寒风吹得发紧的喉咙,却根本不接林总队递过来的话茬。 等他话头刚告一段落,陈冬河立刻放下杯子,直截了当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还带着体温的王凯旋批条,双手递了过去。 第205章 不见兔子不撒鹰 陈冬河脸上笑容坦然:“林队,您看您这话说的,太客气了!那事儿已经翻了篇儿,过去啦!我陈冬河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娘们儿!” “这次来,纯粹是办正事、领东西的。”他用手指点了点批条,“王叔那边给批了两百发子弹,他老人家当时说了,这是县里单独奖励我打死老虎、为民除害的,得走正规路子领!可不能顶咱守山人每月那点可怜兮兮的定额!” 这话里话外,把“奖励”和“王叔”强调得格外清楚。 林总队脸上那抹热切不变,顺手接过纸条,飞快地扫了一眼上头的红印和数字。 果然是两百发,心里便了然了几分。 他抬眼看向陈冬河,目光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审视的精光。 这小子是真年轻气盛听不懂这暗藏机锋的弦外之音? 还是在这儿给他装疯卖傻扮猪吃老虎? 再看到陈冬河脸上那抹纹丝不动,笃定泰然的笑容,林总队心里雪亮了。 嘿!小滑头!这是摆明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他喉咙里挤出两声短促的干笑,若无其事地将批条对折,揣进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军装上衣口袋。 顺手又从炕桌的烟笸箩里拿起烟锅,慢悠悠地装烟叶子,岔开了话题,语气像拉家常: “冬河啊,你这会儿……手里的子弹,怕是比咱们队里好些正式队员,攒上一两年家底儿都还要富裕喽!” “上次……清剿渗透点那次,县里给你特批了一千发的奖励条子吧?” “这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俩月出头吧?老王他……这就又给你批了两百发?!” 他抬头,带着点夸张的咋舌表情和一点微妙,刻意流露出来的羡慕。 “这满打满算起来,你自个儿腰包里的存货,怎么着也不下于一千挂零了吧?还不够你打靶使唤的?” “要不这样……”他把烟锅凑到油灯上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甚至带上点长辈的关切与诱惑。 “你也甭费那个劲,冒着大雪寒天的自个儿钻林子练把式了!干脆,听叔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来咱们林业队!” “我豁出这张老脸,现在就特批!给你个正式编制!手续流程啥的,包在叔身上!保准帮你办的顺顺当当、板上钉钉!” “月工资嘛……先给你定在三十八块!这个数在咱们这穷地方绝对顶呱呱了!” “就凭你这实打实打死老虎的本事,这身板、这胆气,队里上上下下几十号刺头兵油子,保管没一个人敢不服气!” 他抛出了自认为最难以拒绝的诱惑,一个响当当的铁饭碗! 这年月,吃公家粮,端铁饭碗,是多少乡下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没想到,陈冬河想都没想,像是甩掉一只沾上手的毛毛虫,干脆利落地摇头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憨厚和野性的笑容:“林队,谢谢您好意抬举!您的这份情,我陈冬河记心里头!” “我这个人吧,打小就在老林子里头钻,像那没缰绳的野马,皮惯了,真真儿受不得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管束,更坐不住这四四方方的班房!” “真要硬按着我来您这儿报到,估摸着用不了三天,我这驴脾气一上来,就得给您撂挑子跑路。” “那不是平白给您添堵添乱,让您老脸上无光嘛!再说了……” 他咧开大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笑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甚至带点痞气。 “我这人脾气属啥?屯子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我陈冬河那是属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点火就着,好动手打架惹事的毛病,十里八乡不敢说闻名遐迩,那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您要是不信?出去打听打听,附近几个屯子,提起我陈冬河这仨字儿,估计没几个人嘴里能掏出啥好词儿来!” “倒是从小到大打架斗殴,干翻几个不服气的光辉事迹,能给你扒拉出满满当当半箩筐!” “您说,就我这号的,要是进了您这纪律严明的队里,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吗?” “我有自知之明,就不来给您这金字招牌抹黑了,免得败了咱林业队的威风!” 陈冬河这番话自贬得厉害,却也说得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反而透出一股混不吝的真实。 林总队心里暗骂一句小滑头。 这拒绝的套路,简直像是被高人指点过,圆滑得滴水不漏。 他当然知道,上午老炮头就在电话里跟他絮叨过,这小子在村里头是出了名的愣头青,莽夫一个,但脑子绝对不笨! 看来铁饭碗是砸不动他了。 林总队脸上笑容不减反增,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和欣赏,但话锋却明显松泛了许多,不再绕弯子: “行啊!好小子!算你小子有主张,知道自己斤两。那……你具体想要点啥支持?还是为了你那个……练枪的心思?” 陈冬河等的就是这句话上道的台阶,立刻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对对对!林队!您老英明!一点就透!我就是想……练枪!往死了练!可没弹药,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我就琢磨,没个几千发,一万发子弹垫在底下,拿啥练得出指哪打哪、抬手就响的神枪手本事?” “我盘算好了,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回那更深的老山沟里头,找个没人地方扎下窝,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啥活计也不干,就一门心思,练!不把这枪练出点像模像样的准头来,子弹不打透、打出神儿来,我他妈绝对不下山!非得把这山耗子给打怕了不可!” “啥玩意儿?!几……几千发?!一万发?!” 林总队正端起杯子喝水,闻言手一哆嗦,滚烫的开水溅出来烫得他一龇牙,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得背过气去。 他没好气地一瞪眼,烟锅差点拍炕桌上:“你小子!当那是地里的土坷垃呢?漫山遍野、弯腰就能白捡?!” “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整个林业大队,一年到头能分到手的子弹定额总共是多少发?!” “除去队里几十号正式队员,平日里轮番训练摸爬滚打,进山巡查护林防火得消耗掉的大头,还得匀出一部分给各个屯的守山人,防兽害!” “那些正式队员,一年下来,紧巴紧巴,能摸到枪,打过百来发实弹,那都是拔尖的好手待遇!” “守山人?是,他们任务重些,除了守夜点巡山,还得打点野物贴补口粮,防野兽保庄稼。” “看着工资是低点,可你算算!一年下来经他们手消耗掉的子弹,省下来换成钱,那得值多少?!那不都是公家的血汗吗?!” 第206章 子弹到手 陈冬河听着林总队唾沫横飞、煞有介事的“哭诉”,忍不住暗笑腹诽。 这老狐狸!真拿我当没见过世面的傻狍子糊弄呢? 老子前世里可听老猎人唠过,你们林业队清山剿匪追捕有家伙的亡命徒,哪次碰上硬茬子不是子弹跟爆豆儿似地泼水? 有时候一场硬仗下来,千把发子弹,一个上午都能泼干净! 搁这儿跟我扯什么训练定额、节约闹革命?糊弄鬼呢! 他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迅速露出一丝带着“懵懂无知”的讶异和失望: “哦……原来是这样啊!想不到咱们队里头……日子也这么紧巴?是我年轻不懂事儿,给您添为难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低沉下去,甚至还恰到好处地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那……算了吧,林队。您说的在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守我那自家门口的小山包头就得了。唉……” 他站起身,作势要走,却又故意停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林总队听。 “就是吧……这趟打老虎,真真儿是阎王爷那里挂了号才捡回条命。” “我这打虎算是出了名了。要是以后……咱们这片儿,哪个屯子里、或者哪个守山人点背,再报上来发现有老虎、黑瞎子之类的大牲口作乱,伤着了人,牲口……可咋整?” “光等着队里派精兵强将去围剿,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语气平淡,但这“打虎”的名头和“责任”,却像根无形的刺,轻轻撩拨着。 “停停停!打住!” 林总队被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堵得胸口发闷,像吞了团滚烫的棉花。 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那点刻意维持的“为难”和“抠门”瞬间绷不住了。 反而突兀地咧开嘴,指着陈冬河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得震得窗棂纸嗡嗡响: “哈哈哈!你个王八羔子!小王八犊子!小小年纪,粘上毛比他娘的老猴子还精!” “行行行!”他笑骂着,重新坐回炕沿,“冲你这打虎英雄的名头,冲你这为民除害、让附近屯子都能睡个安稳觉的本事,这次功劳确实不小。” “这样吧,老叔我今天豁出去挨顿批斗,再特批给你两百发子弹!算队里额外奖励你的!这总够意思了吧?”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看似大方,实则是在试探陈冬河的底牌和胃口。 “三百发!” 陈冬河几乎是同时就麻利地伸出三根粗壮,骨节分明的手指头,眼神亮晶晶,脸上的笑容依旧是人畜无害般的灿烂,却又带着山民特有的狡黠和不容置疑。 “林队,王叔那头我可不是空手去的。那老虎一身是宝,前膀子上那条好腿,我可是连皮带筋带骨头,都给王叔扛去了。” “那玩意儿值多少老叔您心里有杆秤,没二三百块下不来吧?” “我这大老远跑林业队来麻烦您老,空口白牙就批条子,那怎么行?” “我也不能白让您担这额外的干系不是?总得给您这辛苦掌舵的老将一点压舱石啊?三百发!” 他最后那三个字咬得斩钉截铁。 林总队心里飞快地拨拉了一下小算盘。 三百发! 不多不少,正好卡在他心理承受的上限边缘。 既不会真正伤筋动骨影响到日常库存周转,也足够堵住这小子的嘴,让他把“打虎英雄”这名号在林业队挂上号。 他指着陈冬河,脸上露出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无奈,最终还是忍不住真心实意地笑骂出来: “三百发!你小子,咬得真特娘的准!一口下去就不撒嘴!行!老叔我今天也当一回周扒皮!就三百发!” “不过冬河啊,”他话锋一转,表情又变得认真,带着点郑重的托付意味,“丑话咱得说在前头!” “要是以后啊,这附近哪个屯子,再报上来发现老虎、黑瞎子之类的大家伙,而我们队里人手刚好又拉不开栓,或者人手不够、鞭长莫及的时候……” “说不定还得麻烦你这尊威震山林的打虎将亲自出马坐镇,出手料理!你可不能推脱!” “放心!老叔是明白人,规矩我懂!该给的,一分钱少!绝对亏待不了你!”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热切,带着浓重的不舍和惋惜: “其实叔兜兜转转还是那句话,你这身手本事,在山沟沟里当个守山人,委屈!真真儿是屈才了!” “真该到咱队里来!扛上枪,领上人,巡山护林,碰上硬点子该剿就剿,那才是发挥你本事的大舞台!山里太平了,咱们守着林子才算守住了根本!” 他还是不死心,想把这头潜力无限的“小老虎”拉进自己的编制里。 陈冬河立刻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拨浪鼓: “哎哟,我的林队亲叔诶!您这就纯粹是挖好坑等我往下跳了吧?” “我要是脑袋一热答应了您,真成了你们林业队正式编制的国家干部。” “那下一次再碰见老虎豹子啥的,就算是我自己单枪匹马豁出命打死的,那整头大老虎是不是就得归了公?” “皮子、骨头、肉,都得上交、入账?我怕是连根腿骨子都他妈捞不着吧!” “王叔家那条腿,那都是我厚着脸皮,硬塞才塞过去的!您老可真会打算盘!当我是那眼神不好的傻狍子吗?” 他一通连珠炮似的反问,把利害关系直接捅破了。 林总队被他噎得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抚着肚子爆发出一阵更大声,几乎要笑岔气的狂笑: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妈呀!哈哈哈哈!原来你是怕叔在这儿占你便宜?抠你点山货?!”规矩是规矩不假!可你小子也太会算计了!” 他一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泪花,一边向前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上了一种只有内部人才懂的亲切和神秘“关照”: “不过你放心,以后啊,真有你自己个儿收拾掉的猛兽,像那些老虎皮、黑瞎子胆、猞猁爪子啥的野物山珍……” “不方便露面处理、或者嫌去黑市麻烦担风险的,你就尽管背着来找我!” “进了林业队的院子就是进了保险柜!老叔这边门路多,保准帮你料理得妥妥当当!” “给的价格,绝对比那偷偷摸摸,压秤压价的黑市公道厚道得多!不会让你小子吃亏!” 陈冬河心里立刻嗤了一声。 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滴很! 面上却装作欢喜,回答得倍儿爽快:“诶!那敢情太好了!谢谢林叔了!有您这句话,我就踏实了!以后少不了麻烦您!” 他心里头雪亮。 真有什么大货好货,城里的老主顾奎爷那边给出的价钱,绝对比你林总队嘴里这“公道厚道的公家价”要香的多。 风险归风险,钱货两清落袋为安才实在! 最终,陈冬河怀里揣着三百发子弹的新批条,肩上扛着那张毛色斑斓的宝贝虎皮,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林业队那扇威严的大门。 林总队许诺的“外援打虎”机会和那份若有若无,不知真假的“关照”,姑且算是个添头。 加上王凯旋之前批的两百发,还有上次剿敌特奖励剩下的近九百发,现在他手头的子弹总数,已经稳稳当当地超过了令人咋舌的一千四百大关! 足够他敞开膀子,在老林子里狠狠练上一阵子,把枪法从“够用”往“顶尖”狠狠拔上一个大台阶! 现在,唯一需要啃下来的硬骨头,就是如何说服家里那两位—— 固执得像老榆树根的爹,和心疼儿子掉根头发丝儿都要念叨半天的娘。 同意他进那片更深、更险、野兽成群的无人老林子去练枪打猎。 第207章 求助 陈冬河怀揣着两张沉甸甸的批条,脑子里已经开始风驰电掣地盘算起来。 该去哪儿找隐蔽的山坳?带多少干粮?练枪靶子是用树干还是吊瓦片? 他盘算得正入神,兴冲冲一把推开自家那扇吱嘎作响的木门,刚迈进门槛,就被屋里的阵仗弄得一愣。 堂屋里居然不止爹娘在炕头相对愁坐。 挨着八仙桌边坐着的,赫然是村大队长张铁柱,还有平时在村里辈分极高,说得上话的几位老辈叔公。 老村长自然也在场。 黑黝黝的炕桌上,除了烟笸箩茶碗,还端端正正放着一个鼓鼓囊囊,洗得发白但依旧透着珍贵气息的细布口袋。 见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炕上的张铁柱和桌边的几位老辈人全都“唰”地站了起来。 张铁柱是魁梧厚实的汉子,平时声如洪钟,此刻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热络笑容。 眼神里除了平日的亲近,更多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近乎敬畏的郑重。 另外几位老叔公,眼神也是复杂交织。 担忧、感激,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倚重。 “冬河!回来了!” 大队会计,一个戴着断了腿儿的老花镜,精瘦得像根晒干树枝的老徐头,率先开了腔。 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炕桌上那只白面口袋,乐得露出一排豁牙,声音带着点不自然的亢奋。 “哎呀呀!立了大功了!了不得的大功劳!咱整个大队集体开会商量,推举我们几个老家伙当代表来……”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感谢”两个字份量太轻,有连忙解释道: “大队实在是拿不出啥像样的好物件,这二十斤新下来的上好精白面,你先收着,算是大伙儿一点点心意!” “你可千万别嫌弃少!唉……你也知道,队里就指着圈里那几头瘦牛十来头半大的猪崽撑场面,穷得叮当响,再没旁的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话虽如此,但在这粮食精贵,粗粮都紧巴的年月,这二十斤雪白精细的白面,价值绝对抵得过两头肥猪! 绝对是咬着牙才能拿出的硬通货奖励。 张铁柱在一旁站着,听着老徐头那带着过分客气的自谦话语,脸上明显有点挂不住。 他是屯子下一辈默认的带头人,性子更直更硬。 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像是刮过砂纸,透着疲惫和不踏实的忧虑。 他用眼神示意老徐头先停一停,直接看向陈冬河,开门见山: “冬河,其实白面是咱该给的心意,一码归一码。我们几个这一大早顶着雪片子结伴过来,主要是另外一桩事压在大伙儿心坎上,堵得慌,想问问你这正牌儿的守山人。” 他两道浓黑的眉毛拧得像个疙瘩,脸上密布的愁云比外面的阴天还要沉重: “团结屯那边的事儿……你听说了吧?昨儿后半夜传过来的信儿,鸡飞狗跳的!” “老炮头!他领着他们打猎队那帮小子,昨晚上在他们屯子后山也碰上一头老虎了!” “不是咱打死的那种独行虎!是打伤了,可没打死!让那畜生拖着条瘸腿,硬生生钻进老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紧。 “冬河啊!你想想,两个屯子才隔着多远?就十几里地的山坳子!” “咱这边儿好不容易刚打死一头祸害,结果那头又蹿出来一头带伤的!还让它给溜了!你说这山里,这老林子……” 他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炭,艰难地吐出了所有人都最害怕听到的那个词。 “该不会……又要闹虎灾了吧?山神爷发怒了?” “虎灾”这两个字一出,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泼下,原本还带着点喧闹余温的堂屋瞬间死寂。 几位老辈人脸上的血色“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眼睛里只剩下刻骨的惊恐和不安。 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底泛起的那个冰冷刺骨的噩梦。 “天老爷啊……要了亲命了!可不敢再闹那种事啊!” 其中一个曾经历过那次灾难的吴老把式,嘴唇哆嗦着,干枯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老天爷不开眼呐!六零年那会儿……那场景……烧香拜佛都不顶用啊!” “也是那年头,山里的畜生跟疯了似的,全往外跑!” “对对对!就是那年头!”另一个头发花白,缺了半颗门牙的孙叔公猛地一跺脚,声音发颤地附和: “狼群都敢大白天下山拖羊,山猫子夜里蹲房檐上叫唤!” “娃娃晚上起夜撒泡尿,都得爹娘端着猎枪在茅房门口守着!吓得直哆嗦!” “哎呦,别提了别提了……”赵老头的独眼里只剩下满满的恐惧和痛苦的回忆,声音哽咽起来: “那年头……咱屯东头老李家那半大小子……多好的后生啊,赶个集的工夫……唉!” “老头子我运气好,只被山猫抓瞎了一只眼睛,好歹捡了一条命!”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重新将刻在他们这代人骨髓里的集体噩梦从记忆的门里扯了出来。 陈冬河年纪虽小,但也有所耳闻。 这是六几年那次席卷整个东北山区的猛兽之灾! 成群的饿狼在村口嗥叫,野猪拱塌篱笆祸害庄稼,甚至有熊瞎子钻进屯子。 最终逼得地方求援,调来了省里派下的武装大队和边军,带着几挺能冒蓝火的重机枪进山扫荡。 各村的青壮年劳力组成民兵大队,漫山遍野撒火药、设套子…… 那场轰轰烈烈,却又惨烈血腥的人兽大战,光是回忆起来就让这些老人心尖发颤,浑身哆嗦。 这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在听说又一头老虎藏进了深山的消息后,被瞬间点燃、蔓延! 张铁柱看着陈冬河年轻却透着一股沉稳劲头的脸,那担忧几乎化为了恳求: “冬河!你是正经八百的守山人!咱这十里八乡也就数你懂行、明白这老山林的脾性!” “你跟林业队那边也搭得上线,说得上话。你看……能不能……费心去跑一趟?帮咱大伙儿好好打听打听?” “问问他们林业队啥时候能腾出人手,派几个带着真家伙的,进到团结屯和咱这边交界的老林深处,仔仔细细查探一番?” “看看是不是真像当年那样……山里的东西……又要多起来、要反了天了?” “大伙儿这心里头……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实在是不踏实!睡觉都他娘的合不上眼啊!” 陈冬河的心也猛地“咯噔”一下。 之前被胜利和规划练枪的兴奋暂时压下的警惕,瞬间被这张铁柱的话勾了出来。 是啊! 一头可能是意外,两头带伤跑掉的……这苗头就不对了!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前世的信息碎片。 到了八九十年代,确实有段时间因为封山育林加上其它生态变化,猛兽下山、野猪成灾的事情愈演愈烈。 最后逼得林业部门不得不多次组织大规模围猎清山,才勉强压下去。 可眼下……这不正是他需要,名正言顺进山,放手大干的绝佳机会吗?! 第208章 绝无仅有的良机 “叔!各位老叔公!” 陈冬河立刻收敛了心神,神情变得严肃而沉稳,对着张铁柱和几位老辈人,用力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带着一种承诺的分量。 “这事儿,我记心里了!不敢马虎!这两天!我一定想办法往林队那儿跑一趟,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出个准信来!” “不过咱们自家,也得把篱笆扎牢靠!防备着!我琢磨着,那头被老炮头打伤的虎,凶性已发,又在咱们这片山场子里挨了枪子、流了血结下了死仇!” “它藏在深山里养伤,就是一粒火星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受了惊或者饿疯了,就会突然蹿出来伤人伤畜!” “光指着林业队派人下来,鞭长莫及,缓不应急啊!正好!我手里这次托大伙的福,多备了些子弹!我想……”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炕上一直沉默着、眼神里交织着无尽担忧和复杂情绪的爹娘。 后面的话没有全说出口,但那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他必须主动进山! 既要借着这机会练成真正的本事,更要为屯子扎紧篱笆,找出那头伤虎,永绝后患! 张铁柱和几位老辈人听陈冬河这番条理清晰,既有安排又有担当的话,那忧虑深重的脸上终于透出了几丝活气和期许。 眼前这年轻人,那眉宇间的沉稳和眼神里的锋芒,让他们仿佛在黑夜里看到了一盏摇晃却明亮的油灯! “对对对!冬河!说得太在理了!”张铁柱激动地一握拳,重重点头,脸上的愁容似乎舒展了一线: “有你这句话,大伙儿心里就有点主心骨了!成!进山多加一万个小心!子弹别省着用!平安是福!” 旁边几位叔公也连连附和:“是这个理儿!有冬河这样的本事人在屯子里压阵,主心骨就硬气点,心里托底!” 陈冬河心头念头却如同电光火石般急转。 团结屯那头带着枪伤逃遁的猛虎,绝对是个巨大的隐患! 更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良机! 他必须尽快,甚至明天就动身去一趟团结屯附近的山林,趁着现在山里的老虎还是属于祸害,肯定是能弄多少弄多少。 等到猛虎成为保护动物的时候,想再弄到这样的好东西,可就不容易了。 在陈冬河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压在众人心头的磨盘终于被挪开,一张张原本绷得像鼓皮的脸舒展开,渐渐有了说笑,又扯了些家长里短,这才散了场。 院里空落落只剩下父子俩,陈大山脸上的笑意像是被风吹走了,眉头拧成个疙瘩,盯着儿子: “冬河,刚你……没把话倒干净吧?你那眼神,爹瞧着,不踏实。” 知子莫若父。 陈冬河心知肚明瞒不过老爹那双淬炼过的眼,他收起笑容,凝重地点点头: “爹,黄大仙给指点了,山里的牲口……确实不安生,像炸了窝。” 眼看父亲脸色一变,他赶紧接上话。 “不过您千万放宽心!黄大仙亲口应承,它会罩着我。还指点着呢,今儿个能再发笔小财!”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递过去。 陈大山手指粗粝,带着常年劳作的茧子,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时,分明感觉手臂往下一坠,像是接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抖着手打开包,里面是厚厚一沓簇新的大团结,怕是有整百张! 他那双捶打过无数山林风雨的手,竟像得了摆子似地发颤,喉咙也像是被一把棉花堵住了。 “儿……儿啊……这……这全是……你拿命换的血汗钱呐!” “爹!您又瞎寻思啥!”陈冬河赶紧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神情,语气轻快。 “您瞅瞅!咱家那位大仙爷您又给忘到后脑勺了?这是正儿八经黄大仙赏给咱家的富贵!是赶上了大运,捡的漏!” 他凑近些,压低嗓门,掰着手指头:“您再琢磨琢磨,那头大虫身上的伤,那阵仗!明摆着是有比它还横的主儿把它祸害了,我就是赶巧捡了个落地桃子。” “要不是黄大仙在暗地里使神通,那老虎我能顺顺当当引来狼群拾掇它?再说了……” 陈冬河的声音压得更低,年轻脸庞上掠过一丝被“仙人”眷顾的得色: “黄大仙教我的本事,您老可是亲眼瞧见了?前儿个几头饿急眼的狼扑过来,咋样?连我汗毛都没蹭着!” “就算撞见头带伤的虎,我也敢拎着家伙上去碰一碰,狠拼它一场!” “可惜呀,咱家大仙爷真心疼我,舍不得我冒这份险。它老人家叨咕着,好不容易寻着个有缘分的,稀罕着呐,不能出丁点儿闪失!” “爹,您猜黄大仙为啥偏偏跟咱家结缘?图咱灶屋那点油水?扯淡!” “人家那是想行善事,积攒功德!它老人家眼瞅着就到了节骨眼,就差临门一脚,要登仙了!” “救人一命,那可是天大的功德,胜造七级浮屠!” “您想想,那头老虎要不是黄大仙及时出手,借着儿子我的手摁住,让它窜进咱们村,得平添多少户家破人亡?” “这就是救了几村人的命!多大的功德?今儿晚上这一趟,也是大仙的意思!” “团结屯那头虎,它老人家掐指一算,凶得很!今夜要是不去搭把手,少说得有五个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折进去!” “把人命救下来,这功德可就攒大了!既是帮衬大仙,也是咱陈家行善积德,福泽后代!” 陈大山听得眼都直了,胸腔里像开了锅的粥,翻腾着怀疑,却找不到个捞勺。 儿子这番话,云山雾罩,真假几分他心里实难断定。 可眼前这厚得能砸人的票子,儿子那脱胎换骨般的身手…… 要知道从前逮只兔子都费劲巴拉的毛头小子,如今竟能手刃猛虎!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那虚无缥缈又近在眼前的黄大仙,还有啥能解释?! 他正心乱如麻,一道黄澄澄的影子闪电般从堂屋的门帘缝里窜出来。 黄大仙显然嗅着了陈冬河的气息,“嗖”地一下撞进他怀里。 随即拧过毛茸茸尖利的小脸,冲着陈大山,两只前爪竟学着人样,有模有样地拱了拱,作起揖来。 第209章 蹲守 陈冬河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地道:“嘿!爹,您瞧,大仙这是跟您讨食儿呢!” 他心里门儿清,这小生灵如今已成了家里的小祖宗,老娘真把它当尊神供着了,精细粮米不断,伺候得比人都金贵。 这小东西倒也安分,成日窝在热乎乎的炕头一角,皮毛油光水滑,比初来时更显光泽。 再养个把月,怕是要吃得溜圆滚胖,成了个地道的“黄胖子”。 陈冬河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陈大山却被黄大仙这作揖的架势惊得手足无措,连退两步,双手慌乱地在胸前摆手作揖回礼:“哎哟大仙爷,可不敢当!万万不敢当!您老折煞我了!我应了就是!” “冬河能跟着您老人家积德行善,那是他天大的造化!大好事!大好事啊!” 陈冬河见老爹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知道心里的疙瘩暂时被抹平了,顺势道: “爹,您就踏实在家等着。今晚我去那边,大仙说它还坐镇家里护着您二老。” “它老人家道法通玄,能灵魂出窍帮衬我。这事儿可得烂在肚子里,打死不能往外说半句!” “万一让那帮吃饱了撑的糊涂蛋知道,还不把咱全家拽去戴高帽游街?” 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暗处有耳。 安抚好二老,陈冬河不再耽搁。 怀里揣上老娘刚出锅,冒着腾腾热气的肉饼,将那把磨得黝黑锃亮的五六式半自动往肩上一挎,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院门。 日头卡在远山豁口上,天地一片浑黄。 快下午四点了,山路积雪经白天一晒有些松软,没冻瓷实,踩下去深一脚浅一脚反倒慢。 陈冬河瞥见院墙根下歪着的二八大杠,过去一把薅起来,骑上去蹬着就上了村道,朝着团结屯方向猛赶。 大路虽绕远,可两个轱辘总比两条腿快得多! 正是灶膛冒烟做晚饭的钟点,炊烟在屋脊上懒懒飘着,村里土路空荡荡没个人影,自然没人留意到他离村。 硬邦邦的车轱辘碾过冻得龟裂的土路,凛冽的寒风像裹了冰碴子的小刀子,狠狠刮在脸上。 他紧赶慢赶,蹬得浑身冒热汗,过了一个多钟头,才远远瞅见团结屯那抹熟悉,低矮的轮廓。 天,已经黑透了。 才五点半刚过,夜像巨大的锅盖沉沉压下,村里稀疏地亮起几豆昏黄的油灯光。 冬夜漫长,好些人家早早吹灯钻了热被窝。 陈冬河没进村,把自行车往村口那棵不知经了多少年风霜,歪着脖子佝偻着的老榆树下一靠。 自个儿抱着冰冷的五六式,一屁股坐在树根旁那块不知躺了多少年月的条石上。 石头冰得瘆人,厚棉裤都挡不住那股子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把脸使劲往竖起的衣领里缩了缩。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直接进村报警? 肯定不成! 一来怕惹得村民炸窝反添乱。 二来也没法解释自己未卜先知的来由。 第三,天知道会不会有啥蝴蝶胡效应之类的,因为自己的原因出现了变数。 既然上辈子这凶物在今晚现身,自己就在这下风口的村口蹲守。 老虎嗅不到他身上的味儿。 只要那畜生敢摸进村,仗着这无边黑暗和村里零星的光亮,他有几分把握来个狠的。 总而言之,尽人事听天命,但求一个心安。 但他的脑海之中已经忍不住盘算起,成功打到老虎之后的光景。 那身虎皮带伤,怕是要削价,剔了骨卖肉卖骨…… 等老虎的事情了了,必须得想办法马上进山寻个僻静沟岔,好好练练这半自动枪的准头了! 这念头刚闪出来。 嘎吱……嘎吱……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竟晃荡起几点昏暗的光晕,像鬼火。 几个看不清面目的身影拄着棍,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冻硬的积雪,晃晃悠悠朝着村口挪来。 摇曳的火光撕不开厚重的夜,只勉强照亮脚步下方寸之地。 人影渐近,深一脚浅一脚踩雪的“咯吱”声也清晰起来。 陈冬河眯缝起眼,火光映照下,认出了打头那个像半截铁塔似的身影——老炮头! 他身后跟着的,正是白天在陈家屯吵闹过的那几个愣头青,清一色团结屯打猎队的好手。 他心头默数—— 一、二、三……算上老炮头,不多不少,五个! 一个冰凉刺骨的念头“嗖”地窜上脊梁骨。 上辈子风闻,团结屯为这头吃人的孽畜,折进去的,不多不少,正是五条汉子! 为首就是老炮头,其余几个……记不清了。 可眼下,这人数,这时辰,这场地,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刹那之间,那虚无缥缈蝴蝶效应似乎也被他给忽略掉了。 第210章 记着这份天大的人情! 昏暗跳跃的火把光芒下,老炮头那张让山风和岁月刻满深沟的脸,透着疲惫与挥之不去的焦躁。 紧挨着他走的正是白天在陈家屯蹦得最高的那个小年轻,刘石头。 此刻正耷拉着脑袋,活像个霜打的茄子,听着老炮头沉闷的话语像榔头一样敲打他。 “石头,今儿个咱爷几个在人家陈屯干的混账事,是真他娘的臊得慌!” 老炮头的声音在寒夜死寂里分外清晰,裹着常年领头的威严,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人家陈冬河凭啥帮衬咱?就凭咱白日里那股子耍横劲头?” “换了你!你他娘的乐意提着脑袋去帮这样的人?那是要命的活计!跟山兔子套子不是一码事儿!” 刘石头猛地抬起头,火光在他倔强的脸上跳跃,显出憋屈与不甘,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像白天那般炸起来: “老……老叔!我……我知道不对,当时真是让气冲昏了脑子!” “可……可这山头一下子窜出两头大虫,也太邪性了!” “您说……会不会是山里的牲口都成了精,要……要反了天哪?” “前阵子咱兄弟几个进山打围,连山场子的边儿都没摸着,冷不丁就撞上那群狼!” “那家伙,黑压压三四十只啊,跟鬼打墙似的,围着咱们呲牙,逼得咱只能……只能老老实实退回来,一枪都没敢放!” “这鬼天气封了山,牲口都饿急了眼,它……它真把咱屯子当成了现成的肉铺子!” “咱这一走,万一……” 他顿了顿,后半句终究被年轻的脸皮哽在喉咙里。 灰溜溜再去陈家屯求人,这口窝囊气实在难咽。 旁边几个同伴也闷葫芦似的,脚步拖沓沉重。 老炮头猛地停住脚,火光把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拉得像根歪倒的旗杆。 他刀子似的目光剜着刘石头:“怕丢面子?是脸上的皮要紧,还是腔子里的心肝肺要紧?” 他重重叹口气,像块石头砸进冻土,语气沉得能压死人。 “没把握啊!前些天,咱寻摸了几天,总算在林子里瞅准了地界布下机关陷坑,那会儿心里头觉着是十拿九稳,铁定能收拾了那畜生!” “结果咋样?连根虎毛都没摸着!反倒把它彻底惹毛了!激得它更凶更恨,一门心思惦记着要回来撕人!” “眼下它就是追命索!这种在老林子里活成人精的老畜牲,记仇记性比锥子还尖!比五步倒还毒!” “从回来这路上,我这后脊梁啊,就跟泼了冰水似的,一阵阵往上冒凉气!” 刘石头梗起脖子,憋在胸口的那股劲终于冲了出来,声音带着一股子不服: “老叔!我就敞开说吧!那陈屯的陈冬河,凭啥说他一个人就能弄死头虎?这事儿……就能当真?” “咱眼巴巴地跑去请神,万一请来个假把式,咱兄弟再填进去几条命,这……这算哪门子账?” 旁边的几个后生虽没吱声,但眼神闪烁,显然心底也转着同样的弯弯绕。 老炮头脸上的褶子瞬间绷得像铁丝网,声音陡然拔高,凌厉得像刀子: “刘石头!你个王八犊子!见着别人真有能耐,就浑身不得劲儿了?酸汤罐子泼心窝里了?” 没容刘石头再争辩,老炮头接下来的话,像冰冷的铅块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我晓得你小子心里转的是个啥轴轱辘!但今晚你给我用两只耳朵死死记牢喽!” “把什么鸟毛怀疑、狗屁不服气都给我嚼碎了,连渣子一起咽下去!” “等会儿到了陈家屯,就算人家陈冬河给咱摔脸子看,咱也得腆着脸凑上去!” “这是求人救命!关系着咱们整个村子的身家性命,不是串门子扯闲篇儿!” 火光映着他那刀凿斧劈般的脸孔,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豁出老命的决绝。 “是,我是老了,骨头朽了!你们还嫩着,路还长!真到了要命的节骨眼上,老子这条老命豁出去挡在前头当肉盾,也得护着你们这群犊子周全!” “人家陈冬河肯松口来,那就是把他自家的脑袋瓜子,别在裤腰带上来帮衬咱们了!” “咱们……得记着这份天大的人情!得掏出心来感激!懂了没?!” 昏黄跳跃的火光里,老炮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复杂沉重得像是背了一座山。 就在他语重心长,话音刚刚砸进那冰封夜色的当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旱天炸雷,悍然撕裂了整个村落冻僵的寂静。 灼热的弹头带着尖利的死亡哨音,擦着刘石头汗毛倒竖的肩膀闪电般穿过。 枪口骤然喷出的一道橘红色火舌,在浓墨般的黑夜里狰狞地一闪即逝。 刺眼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一个蜷缩、端枪的人影! “有人埋伏!” 刘石头骇然嘶吼,声音都劈了岔。 另外几个后生更是魂飞魄散。 电光石火间! 老炮头那双比牛皮还厚实粗糙的大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雄鹰扑兔,猛地将他身边两个最近的愣小子狠狠按倒在地。 三副躯体沉重地砸在冻硬的地上,发出闷响。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狂吼,声音因极致的惊惧瞬间变形: “趴——下!操你祖宗!都他妈快趴下!” 另外两个离火把稍远些的后生,早已吓得三魂出窍。 凭着刻入骨髓的本能,野兔子般惊惶地猛一弓腰,手脚并用地滚爬进旁边一道狭窄胡同的黑影里,心脏像是要撞破腔子蹦出来。 一刹那间,被枪击的恐惧和被背叛的狂怒,几乎冲垮了他们仅存的理智。 然而,他们的骂声还没冲出喉咙—— 嗷吼!!! 一声饱含无尽痛楚与暴虐杀意的虎啸,带着腥风,如同无形的巨锤排山倒海轰击而来。 这声音近得简直像是贴着耳朵炸开! 黑暗之中,那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和猛兽特有的臊气,如同实质般恶狠狠撞进鼻腔。 距离——绝对不超过十步! 所有人都懵了。 脑子像被灌了铁水,一片空白,连最原始的恐惧都凝固在脸上。 唯有老炮头,这山里土生土长、每一寸骨头都浸透了山林法则的老猎手,血液里对死亡的本能瞬间被点燃。 枪响与虎啸前后脚砸进耳朵,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操它姥姥的血祖宗!是那牲口!它寻仇来了!” 老炮头声音都变了调,透着极度的惊骇,手上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就地一个翻滚,顺手抄起地上掉落的那杆油光水滑的三八大盖。 “哗啦”一声脆响,顶弹上膛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瘆人。 地上掉落的火把还在呼呼燃烧着,昏黄的光晕像濒死者失神的眼珠,勉强照亮三四步以内冻得发白的地面。 再往外,便是深不可测,吞噬一切的墨色深渊。 “翻墙!砸门!操家伙!进屋!快他妈进屋!” 老炮头扯着嘶哑破锣般的嗓子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死死钉在火把光芒边缘那片剧烈晃动,令人头皮炸裂的黑暗里,竭力想捕捉那索命的影子。 “陈冬河?!是你个兔崽子吗?!听老子话!藏紧实!千万别动!这鬼天黑得泼了墨!那畜生他娘的……” 咔嚓—— 一声枯枝断碎的脆响,清晰得如同骨头断裂。 老炮头骇然的嘶吼戛然而止! 只见一条巨大得宛如从噩梦里跳出的斑斓巨影,裹挟着一股扑鼻的腥风,如同鬼魅般,猛地从地上摇曳火把光晕的边缘一掠而过。 那速度快得如同幻觉,快得老炮头只觉得眼前黄黑杂驳的光影疯狂闪烁了一下。 他甚至没能把枪完全举起来端稳…… 而且,他更不敢! 他怕那跳动的枪口,会把子弹盲射向刚才枪焰闪现的位置——那棵老榆树下! 他怕打中的是陈冬河! 第211章 屠虎 视线太差,黑暗中只能凭经验和野兽那庞大轮廓移动带起的风声判断方位。 他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冰冷的手指稳稳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屏住呼吸,身体微向前倾,如同一张拉满后凝滞的硬弓。 眼神锐利如寒潭深水,死死锁住那道贴着土墙根、带着腥风席卷而来的庞大黑影。 就在那巨虎腾空飞跃过地上那支火把旁边的瞬间—— 剧烈跳跃的火苗短暂却清晰地勾勒出它椽子般粗壮的肢体,狰狞如同庙堂恶鬼雕塑的硕大头颅。 以及,肩胛部位一道新鲜撕裂开,正汩汩渗出暗红液体的狰狞伤口! 鲜血在黄黑相间的皮毛上洇开一大片刺眼的浓黑。 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陈冬河的脊椎蹿过。 没打中要害! 子弹只啃掉了它一块皮肉,撕开了点口子。 可惜了,顶顶值钱的虎皮破了相。 这念头只在脑海电光火石般一闪,立刻被更决绝的念头压下去。 这枪打得值! 若非他当机立断,枪响早了一瞬,此刻那老炮头怕是连叫都叫不出,喉咙早被那畜生一口咬穿了! 更关键的是,借着那摇曳火光,他看得分明—— 这庞然大物的左前爪明显行动滞涩,沉重发虚,几乎不敢踏实落地。 那只虎臂上,果然缠绕着一圈深色,干涸发硬的血迹! 那头斑斓猛虎身形如电,竟不顾火焰舔舐,凌空越过摇曳的火把防线! 跃动的火光明灭,映照出獠牙上闪动的寒芒。 就在这刹那—— 砰! 陈冬河手中的五六半果断轰鸣! 猛虎对死亡威胁的本能感知骇人,猛地扭身闪避,子弹擦着心脏呼啸而过,狠狠楔入粗壮的右前腿。 吼—— 虎啸如同闷雷炸响,穿透沉沉黑夜,带着血淋淋的痛楚与彻底点燃的凶戾。 那双浑浊虎目,此刻只剩下疯狂肆虐的杀意,死死钉在陈冬河身上。 两者之间,已不足十五米! 跳跃的火苗骤然熄灭,黑暗像沉重的幕布合拢,陈冬河的视线一片模糊。 十五米的距离在昏黑中,根本不给他再次瞄准的机会。 不能让它近身扑杀…… 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他毫不犹豫撒手扔掉五六半,左手闪电般向腰间一抹,厚重的狗腿刀已紧握在手,冰冷的刀柄瞬间吸走掌心的汗。 “完了!彻底完了!!!” 老炮头的心瞬间沉入冰窟,绝望得浑身发冷。 黑暗中,被暴怒的猛虎近身意味着什么? 他太清楚了! 那钢鞭似的虎尾,开碑裂石的虎爪…… 随随便便一扫,就能拍碎天灵盖! 猫科动物的反应速度,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抗衡?! 然而,一股血勇骤然冲破恐惧。 他猛地扑出,几乎是滚爬着抓起地上尚有余烬的火把,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向陈冬河的方向。 呼!呼! 两团跃动的火光撕裂黑暗,恰巧落在陈冬河脚边。 光明重现不过一瞬,凶影已至! 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血盆巨口带着恶臭近在咫尺。 猛虎庞大的身躯腾空跃起,黑压压地朝他当头笼罩,完全封锁了所有退路。 陈冬河却咧开嘴,露出一抹冰冷得近乎残酷的笑意。 好! 你要凌空扑杀? 这倒省了老子躲闪的功夫! 他心中狂吼,双脚如钉子般稳稳扎地,反向前倾。 腰背陡然下压,动作行云流水,手中的狗腿刀借着腰腹之力,由下至上,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猛地斜刺而出! 嗤—— 头顶寒风扫过,头皮传来锐物刮过的剧痛,几缕发丝无声飘落。 他几乎与虎爪贴着交错! 然而,他手中那柄利刃,却如同毒蛇吐信,无比精准地没入猛虎柔软的腹部。 巨大的冲力推着他向前滑步。 锋刃借助猛虎自身的扑势,轻松剖开坚韧皮毛和温热腹腔,粘稠血浆和暗色脏器霎时涌流而出。 吼!!! 虎啸震裂耳膜。 濒死的剧痛几乎撕裂它最后的神智。 庞大的身躯尚未落地,那条粗壮如钢鞭的虎尾,挟着破空劲风,狠狠扫向陈冬河的侧脸。 完全是生命尽头本能发出的凶悍反扑! 陈冬河瞳孔骤缩,身体比脑子更快。 肌肉记忆让他本能地伸出左臂,五指猛地一扣—— 啪! 一声闷响,恐怖的力道如同重锤猛击,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剧痛,指骨险些裂开。 巨大的痛苦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悍。 右手狗腿刀根本没时间收势,他凭着直觉,刀刃顺势向上一翻,对准猛虎尾巴与臀部的连接处,用尽残余臂力狠狠捅了进去! 嗷呜—— 凄厉绝望的惨嚎再次炸开,饱含生命最后的痛苦与屈辱。 猛虎四肢终于触地,腹中脏器哗啦啦拖了一地,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然而,这头百兽之王临死前的狂暴反击才真正开始! 后腿如同强劲的攻城锤,带着开膛破肚的剧痛,猛然蹬向身后擒住它命根的敌人,试图借力扭转那几乎被掏空的身躯,用最后的獠牙撕碎对手。 陈冬河牙关紧咬,鼻孔喷出粗重的白气。 刚才那几下电光火石的搏杀早已耗去大半体力,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和被彻底激发的血性融合爆发。 双臂肌肉虬结鼓胀,七百斤巨力在千钧一发之际悍然迸发!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狂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响。 趁着猛虎后腿蹬空的瞬间,他腰马合一,双臂如同开闸的钢闸,竟将那头足有六七百斤的庞然大物硬生生抡离地面。 呼! 沉重的风声呼啸,一个狂暴无比的旋身,猛虎的身体化作一道凄厉残影,挟着万钧之力,朝旁边那棵脸盆粗的老歪脖子树狠狠砸去。 嘭——嚓!!! 一声让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老树巨震,枝桠积雪“簌簌簌”倾泻而下。 猛虎巨大的头颅直接撞上坚硬冰冷的树干,瞬间骨裂声清晰可闻,狰狞的眼神涣散、凝固。 而陈冬河手中,只剩下半截被巨力硬生生撕裂,仍带余温的虎尾! 没有丝毫停顿,陈冬河甩掉断尾,如猎豹般前冲。 在那头彻底瘫软的猛虎挣扎扭动前,猛地跨骑在它壮硕的背脊上。 左手在那被虎毛覆盖的后颈猛地一探,指间寒光一闪,正是那柄消失又瞬间重现的狗腿刀! 第212章 彻底折服 噗嗤! 刀身尽没,直达脑髓深处。 手腕猛地一拧一搅…… 噗! 滚烫腥臭的虎血混合着脑浆,激射而出,喷溅在陈冬河布满汗水和血渍的脸上。 身下庞大虎躯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着,渐渐微弱下去。 陈冬河松开刀,长长地、缓慢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白气。 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耳膜,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 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生死刺激与掌控力的兴奋感,如同潮水冲刷着四肢百骸,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命悬一线的岁月。 刺激、凶险…… 他骨子里,恋极了这种感觉。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有些脱力地晃了晃,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转头看向早已僵立如木桩的老炮头。 咧开嘴,露出一口在昏暗火光下仍显得分外洁白的牙齿: “老炮头……没事了。” 老炮头身体猛地一哆嗦,眼睛瞪得铜铃似的,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刚才那短短一分钟内的凶残搏杀,那非人的力量展现,彻底烧毁了他几十年老猎人积累下的认知。 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只剩下强烈的恐惧与震撼盘旋。 眼前这后生,哪还是人? 分明是山魈成了精!龙王爷下了凡! 此时,慢了半步冲出来的那四个年轻猎人才连滚带爬地赶到。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们隔着十几米,全程目睹,如同烙印般刻进脑海深处。 此刻,他们眼中哪里还有半分前几日的挑衅和怀疑? 只剩下彻彻底底,刻骨铭心的敬畏,以及一种世界观被撕裂后重塑的茫然。 赤手搏虎? 刀劈山神爷?! 还把老虎像破麻袋似的抡起来砸树?! 眼前这个脸上溅满虎血的男人…… 他……是龙王爷转世还是山魈成了精?! 村口一片死寂,连风声都似乎被刚才那暴烈的搏杀震散。 唯有火把燃烧的哔剥声,和几双眼睛在黑暗中倒映着微光,死死盯着那个血染的身影。 陈冬河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五六半,冰冷的枪管也沾了点血迹。 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枪机部分。 刚才人多眼杂,他只能把枪扔地上。 至于那把狗腿刀? 在搏杀电光火石的瞬间下意识收入空间…… 但愿这几个被吓傻了的家伙没留意到那个微小的动作。 作为补救,他当着几人的面,手腕翻转,狗腿刀挽了个炫目的刀花,发出轻微的嗡鸣,然后“铮”地一声,利落地插回后腰的皮质刀鞘里。 “都愣着干啥?” 陈冬河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 “你们几个,今晚真该回去给祖宗多上炷香!我要晚到一袋烟的工夫,你们几个连皮带骨都得进了这家伙的肚子!” “明明被老虎盯上了,还敢半夜乱窜送肉?嫌命长是不是?!” 他说着话,弯腰捡起那半截还沾着血污的虎尾,利落地揣进怀里。 随后一步上前,腰背一沉,双臂筋肉暴起,竟然真将那头小山般的死虎“嘿”地一声扛在了肩膀上。 虎头软软地耷拉下来,死寂的目光正对着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腥膻的血液顺着肩膀滴滴答答流下。 他扛着这巨兽,转身就走,沉重的脚步踏在冰冷的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直到这时,老炮头才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猛地回过神,声音干涩地挤出喉咙: “冬河!你……你等等!” 陈冬河脚步一顿,缓缓扭过头,火光跳跃,那半边染血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阴鸷: “咋的?想拦我,还是惦记着跟我分尸首?” 他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可那双刚刚经历过搏虎血战的眸子瞥过来,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压力。 老炮头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冬河兄弟,千万别误会!老头子我这张脸,现在红得比猴腚还厉害!” “我是说……一来,得赶紧告诉村里头这吃人的祸害除了,让大伙儿安心。” “二来,你这深更半夜扛着这么个大牲口走回去?少说四五十里雪窝子地!就算你是铁打的金刚也得累散架!” “我家有驴车,缓口气儿,老头子我赶车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后背的棉袄早已被冷汗浸透。 陈冬河脸上的冰霜瞬间化开,竟笑了一下。 他肩膀一耸,沉重的虎尸“咚”一声砸落在地,溅起一片雪沫子。 “成!就冲老炮头你这份讲究,还有刚才冒险给我扔火把的情分,我这声老炮头喊得心服口服!” “过去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翻篇了!往后进山,你老炮头有用得着我陈冬河的地方,只要言语一声,水里火里咱不含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声音沉了些。 “打围的规矩我懂,你们有老山扬?有拿不准的大牲口?尽管来找我,按山规办事,该有的份子钱儿一分不差!” 这话既是给老炮头台阶,也是给那几个小子定规矩。 老炮头心里像炸开了一颗热炭炉子! 何止是激动,简直是绝处逢生,柳暗花明! 他一把推开旁边傻愣愣的侄子,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了一截,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这话说到心坎儿里了!冬河兄弟!我们……我们还真遇着一个大架儿!” “那畜生凶得很,我们整支猎队都拾掇不下,还得提防着它反扑伤人!可……可医院还躺着两个兄弟等着救命钱呐!” 他喘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急切。 “那玩意儿……是头黑瞎子王,它那洞窝子,离咱们屯子不远,翻两道山沟就到!” “要是有你这位打虎将一起去下夹子,铁定能把这大牲口给掏出来,剥皮卖个好价钱!” 第213章 黑瞎子王 这东西可比老虎贵多了! 熊胆金贵,熊掌更是席上珍馐。 油汪汪的熊肉,则是过冬的好嚼裹。 尤其是那对厚实的“波棱盖”,泡酒治爹的老寒腿再好不过。 老炮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语速快得像倒豆子,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对!就是那玩意儿!人立起来比柴火垛还高!皮子厚得铁砂子都钻不透,力气大得骇人!” “咱们那单管喷子,除非把枪管子怼它脑门上开火,不然骨头都打不断!靠太近又怕躲不开它的巴掌!” “想掏它的老窝,必须得有镇得住扬面的炮手,还得有趁手的家伙事儿。” “在它窜出窝子那一下,就得用钢叉卡死它的脖子,给后头的炮手留个空档……” 他越说眼睛越亮,死死盯着陈冬河那粗壮如房梁的手臂。 “冬河兄弟你刚才可是活活抡起了几百斤的老虎!你那膀子力气,别说卡脖子,用钢叉捅它个透心凉都使得!” “要是有你镇着,咱们大伙儿齐心,这头黑瞎子王指定成了死狗!” 陈冬河根本不需要犹豫。 山里猎人都明白,一个好机会对猎人意味着什么。 名声是闯出来的,交情是打出来的。 他重重一点头,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妥!这事儿应下了!打围就是大家伙抱团取暖。你们兄弟等着用钱救命,那就宜早不宜迟!明天一大早咱就进山!” “你们屯里也该有人认识收山货的奎爷吧?皮子、熊胆、熊掌,打完了直接拉去他那兑钱,现钱结清,省得来回折腾误事!” 快进快出,避免夜长梦多,这是老猎人的智慧。 老炮头激动得差点给陈冬河跪下。 刚才还在绝望中等着猛虎可能的报复,转眼间老虎就没了,还勾搭上陈冬河去打价值更高的人熊! 这恩怨不但揭过,眼瞅着就要一起发财了。 他心里那点悔恨愧疚全化成了滚烫的感激,声音都带了哽咽: “好好好!都听冬河兄弟的!明天一准儿准备好家伙事儿!奎爷我们都认得,东西给他,放心!保准亏不了你!” 陈冬河点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旁边那几个依旧沉浸在震撼里的年轻人,特别是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复杂的刘石头。 老炮头心领神会,立刻板起脸,厉喝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石头!还他妈杵着干啥?!木头橛子似的!过来!给冬河兄弟赔不是!” 这声断喝既是训斥侄子,也是给陈冬河一个交代。 要在刚才,这话就是点着的炮仗。 可现在,刘石头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的,脸上臊得发烫。 二话不说,朝着陈冬河就是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脑袋恨不得杵进雪地里,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 “冬河哥!我……我浑!我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满嘴喷粪!都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对不住!对不住你了!” 说完都不敢直起身,肩膀微微发抖,生怕看见陈冬河那刀子似的眼神。 陈冬河走过去,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拍在刘石头弯着的后背上,“啪”的一声脆响,把他拍得差点踉跄。 刘石头下意识以为要挨揍,身体绷紧了。 “干啥?蔫头耷脑的!” 陈冬河嗓门不小,带着点粗豪的笑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容。 “爷们儿吐口唾沫是个钉!说了过去就过去!换了我,听说个毛头小子成了仙儿,我也得嘀咕!” “年轻人嘛,火气壮,不冲动那还叫年轻人?!” “忘了老子当年在咱这十里八乡啥名声了?揍过的人还少了?” 这话既是开解,也是点明自己当年也不是善茬,拉近了距离。 老炮头见陈冬河真没放在心上,心情更加敞亮,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刘石头,对着陈冬河道: “冬河兄弟说的是。石头这小子……嘿,细说起来你俩还真有点渊源。” 他转向刘石头,戏谑道:“上初一的时候,这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惹到你冬河哥头上,被你揍得鼻青脸肿像个猪头!” “跑回家找他爹告状,结果被又他爹狠揍了一顿!他爹原话是:没种的孬货!打赢了再回来告状!” 陈冬河一愣,这事儿还真没啥印象了,他初中念书基本靠拳脚开路。 看着恨不得找个雪坑钻进去的刘石头,他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 上前一把将他从雪地上薅直了,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轻: “想起来了!是你小子啊!当年没少被我削!行,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事儿彻底翻篇儿!” 这一拍,既是认可,也是力量的无声宣告。 陈冬河这豁达的态度,特别是最后这一拍肩膀,像是一块大石头终于从老炮头和其他几个人心里卸了下来。 得罪这样一个能用刀生劈猛虎,双臂力量惊天的煞神? 想想都让人后怕! 现在能化敌为友,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 猎人最重规矩,也最明白在山里得罪一个强敌的后果。 现在好了,恩怨了结,还能跟着打肥围! 老炮头转身朝着那几个还愣着的年轻人大吼,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兴奋: “敲锣!都他妈耳朵塞驴毛了?!给老子敲锣!往死里敲!” “告诉全村老少爷们儿!吃人的山神爷折了!咱们团结屯的大恩人陈冬河在这呢!”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急促的锣声骤然撕裂了夜空的死寂,如同旱地惊雷,在团结屯死气沉沉的空气中炸响。 “山神爷死球喽——” “恩人陈冬河——除了祸害喽——” 锣声混杂着激动变调的嘶喊,瞬间点燃了整个村屯。 一扇扇紧闭的门板被猛地拉开,先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睛,随后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有人连棉袄都扣错了扣子,穿着睡觉的单褂就趿拉着鞋冲了出来。 有人甚至只裹着被角,在寒风中伸着脖子往外瞧。 第214章 把握人心 所有人都被锣声召唤,或涌或挤,或拖家带口,朝着篝火映照的那片亮地汇聚。 熊熊燃烧的火把插在四周,将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那只倒在血泊中的斑斓巨虎,即使已被剥了外皮。 那庞大的躯体、粗壮的四肢、狰狞碎裂的头颅,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凶煞之气! 几个年轻人围在陈冬河身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描述着刚才那短暂却惊世骇俗的一分钟。 “我的亲娘诶!陈哥那一刀,就一刀!捅进去噗嗤就开膛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 “你是没看见!他把那老虎当破麻袋抡圆了甩飞!砸树上那动静,轰一声!地都颤了!” “快!太快了!眼睛都跟不上!刀光一闪,尾巴就断了!血呼啦的……” 人们看着地上散落的染血内脏,半截断尾,再看向火光映照下陈冬河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脸上、手上、棉袄上溅满了早已凝固成黑紫色的血浆,身上蒸腾着一股浓重的腥味与搏杀后的热气…… 震撼!无以复加的震撼! 再多的语言描述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带着一身煞气,亲手结果了“山神爷”的男人站在那里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 老猎人们蹲下身,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抚摸那断裂的虎爪和粗壮的腿骨,眼神复杂。 有敬畏,有后怕,也有一丝对岁月流逝的感慨。 半大的小子躲在大人的裤腿后面,又怕又好奇地偷看那死去的猛兽,小脸煞白。 女人们拍着胸口,眼里噙着后怕的泪水,对着自家男人絮叨着庆幸。 刘石头和老炮头一边接受着村民狂热的询问,一边拼命点头肯定那些听起来如同神话般的事迹。 陈冬河这个名字,连同他“打虎将”的名头,将在未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成为团结屯乃至整个南山北沟最响亮的传说。 喧闹中,陈冬河没有理会那些惊叹和议论,他抽出插在后腰的狗腿刀,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精准地割开坚韧的虎筋,切断粗壮的骨节。 虎皮早已剥好晾在一边,此时他剔下两条肌肉虬结的后大腿,“咚”的一声,沉重地放在老炮头脚边。 血珠子崩得到处都是。 “按山里的规矩,你们队里为这东西折了人、伤了伙计,还耗了不少铁沙子(弹药),不能白忙活。这两条腿,算你们一股!”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这突如其来的馈赠,份量着实不轻。 老炮头彻底怔住了,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眼眶一下热了。 他看着那两条还在冒着热气的粗壮虎腿,心里翻江倒海。 人家陈冬河不光救了他们的命,撕了生死大仇,还能反过来按规矩分肉给他们?! 这心胸…… 整个北山扬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不仅是肉,更是给了他们猎队一个重新立足的机会。 “冬河兄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老炮头猛地摆手,声音带着哽咽,满是皱纹的脸憋得通红,眼角湿润。 “我们几个命都是你捡回来的,之前还那么浑,差点害了你兄弟!我们要是再拿这肉……那我们成了啥玩意儿了?狼心狗肺都赶不上啊!” “这条老命我老炮头以后就是你的,水里火里一句话!这肉……烫手!打死也不敢拿!” 他说得情真意切,周围几个打猎队的汉子也跟着红了眼眶。 打猎队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立刻跟着急声附和,声音都有些发颤: “对!陈哥!这肉我们真不能要!” “救命的大恩都不知道咋报答,咋还能贪图这肉?!” “你拿着!全拿走!我们不占这便宜!” 陈冬河不为所动,弯腰一把抓起那两条沉甸甸的虎腿,不由分说就塞进老炮头怀里。 虎血瞬间把他前襟染透了一大片,温热粘稠的感觉透过棉袄传来: “老炮头,我这人直来直去,不爱绕弯子!以后都是一个山扬打围的兄弟,再这么夹缠不清的见外,那可就真没意思了!拿着!”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推拒的力量。 “给受伤的兄弟补补!吃了这虎王的肉,心里那口恶气,才算真他妈出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打猎队那几个后生,最后又落回老炮头脸上,一字一句道: “你们死伤的兄弟,那都是好样的!山里汉子,折在牲口口里,憋屈!吃了它,也算给他们的魂灵壮行!” 这话像一把重锤,直击人心最深处。 这几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老炮头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他想起了躺在医院生死未卜的老伙计,还有雪地里那具残缺的尸体…… 一股难以抑制的悲怆和释然涌上鼻腔,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死死抱住那两条血淋淋,硬邦邦的虎腿,虎皮棉袄下的身子微微发颤。 嘴唇嚅动了好几下,才猛地吐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说不尽的复杂情感: “……冬河!兄弟!谢了!!!” 声音哽咽,包含着无尽的感激和从此生死相托的承诺。 陈冬河满意地点点头。 那点虎肉值什么? 他在乎的是老炮头这个人,是团结屯整个猎人队伍的心! 老炮头先前训斥侄子的那番话,那股子护犊子的重情义劲头,还有后面临危不惧扔火把的担当,都说明这是个可交、能信的老猎人。 重活一世,若连这点结交人心的本事都没有,那可真白活了。 这“一股”肉,买的是人心所向,买的是日后在这片山扬畅通无阻。 “成,那我先走一步。”陈冬河指了指旁边套好的驴车,“驴车我赶回去,明儿一早原封送回来。回头见!” 他说罢利落地跳上车辕,鞭子虚空甩了个脆响:“驾!” 驴车“吱吱呀呀”地碾过雪地,离开了喧嚣的火光和人声。 留在团结屯的人们,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亢奋。 老虎被除了! 打虎英雄就在眼前! 而且英雄临走还分了他们两条大腿根儿! 这份情义和魄力,足够他们传颂好几年。 “爹,你刚才瞧清楚没?冬河哥那胳膊,跟房檩子似的……” “老炮叔都哭了……” “英雄啊!这才是真正的炮手!咱们北山第一炮!” “以前还听人说风言风语的,呸!瞎了狗眼!” “跟冬河兄弟一比,咱们这猎打得……跟过家家似的……” 老炮头抱着虎腿,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议论,心中只有一个滚烫的念头—— 陈冬河,这人情大了去了。 明日打那黑瞎子王,豁出老命也得把事办漂亮! 给冬河兄弟,也给自己、给整个屯子挣个活路! 第215章 仙家助力 陈冬河观察片刻,确认四下无人,念头一动,肩上沉重的虎尸连同车板上的虎皮瞬间消失。 没了负重,驴车轻快了不少,鞭声清脆,回荡在寂静的林间小道。 陈冬河摸了摸怀里那截断尾,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好钢用在刀刃上……这玩意儿……还得问问自家老爷子。 …… 陈家老屋,昏黄的灯光从糊着窗纸的格子里透出来,在雪地上拉出两个坐立不安,伸长脖子的人影。 灶膛里的火早熄了,屋里却比灶火还闷热焦躁。 “大山,你说……这仙家真能护着冬河平安?” 王秀梅死死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那条黑暗的路,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眼皮子直跳……” 陈大山嘴里吧嗒着早就没了火星的旱烟锅子,烟锅里只有一点冷灰。 他尽量把声音放稳,粗大的指节却微微发白,在炕沿上无意识地敲打着: “放心,咱家小子福大命大!那仙家……本事大着呢!上回黄皮子送虎,你没瞅见?那虎皮还热乎着呢!这回……肯定也得护着他!” 话虽硬邦邦的,但那点细微的沙哑和烟锅里没点燃的烟草丝,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他何尝不怕? 那毕竟是吃人的猛虎! 可他是当家的,是爹,他不能先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院门外清脆的驴蹄声和“吱呀”的车轮声由远及近。 王秀梅像被针扎了似的,“腾”地站起来,带倒了炕上的针线笸箩也顾不上: “大山!听!是不是回来了?” 陈大山也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爹!娘!我回来了!” 陈冬河那熟悉的,带着点大大咧咧劲儿的声音穿透院门。 王秀梅几乎是飞扑出去,连棉鞋都没趿拉好。 陈大山腿脚不利索,动作慢了半拍,也拄着炕沿踉跄地跟出屋门,脚步急切得差点绊倒门槛。 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母子俩第一眼就看到儿子脸上那熟悉的笑容,然后是…… 他牵着的毛驴? 再然后是…… 驴车上那个光溜溜、没了皮毛、却依旧庞大骇人,被凝固血污覆盖的巨兽躯干?! 王秀梅的惊呼卡在了嗓子眼,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陈大山则死死盯着那失去皮毛依旧散发凶煞之气的虎尸,瞳孔猛地收缩。 手里的旱烟杆“当啷”一声掉在了雪地上,溅起几点雪沫。 “爹,揉这老虎皮的手艺还得靠您老!” 陈冬河跳下车辕,拍了拍冰冷的虎躯,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件皮袄子。 “虽说尾巴根儿那块被我薅断了有点疤瘌,但胜在这皮板厚实!收拾好了垫炕上,暖和一冬天!”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王秀梅终于喘过气来,指着虎尸声音发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本能的炫耀: “当……当啥褥子!那是老虎皮啊!稀罕玩意儿!穿了出门,得多少人眼珠子掉出来瞅!”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儿子能穿着它,脸上有光。 陈大山弯腰拾起烟袋锅子,在硬邦邦的雪地上“梆梆”磕了两下。 抖掉冷灰,冷静地摇摇头,声音带着老猎人的沉稳和看透世事的沧桑:“穿它?那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绞索好几百块一张皮子,谁见了不得惦记?!” “在屯子里还好说,要进了县城,让那些不务正业的街溜子瞅见?” “蒙头给你一闷棍,抢了皮子往雪窝子一埋,你哭都找不着坟头!” 他顿了顿,目光在儿子冻得发红但带着笑意的脸上扫过,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后怕的告诫: “冬河今天这事儿办的……凶险,也露脸。可出了风头就得出门招摇?那是傻子干的事!” “听我的,按儿子说的办,做成褥子!以后觉着踏实了,想改成皮袄子,也就是拆线缝几针的事儿。再说……” 他凑近嗅了嗅那虎尸,眯了眯眼睛,才又继续说道: “这皮子上的味儿冲,那些大牲口,鼻子贼灵!你穿着这身味儿进山?十里地外就把它们都惊跑了!还打啥猎?咱是猎人,不是耍把式的!” 句句在理,点中了要害。 王秀梅看着当家的那张严肃而布满沟壑的脸,再看看儿子身上干涸的黑褐色血迹,心头那点因虎皮带来的虚荣小火苗“噗”地被浇灭了。 只剩下心疼儿子又捡回一条命的踏实,以及当家的话带来的安心。 “……是……是这个理儿。咱不打眼了,不招惹,平平安安就行。” 她上前几步,想摸摸儿子又不敢碰那身血污,只一个劲儿念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冬河只是笑,心下却明白,有这一趟搏虎的经历在,低调?恐怕难了。 不过,他爹考虑的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 只是……这虎皮褥子铺在炕上,光想想那厚实暖和的劲儿,他有一阵蠢蠢欲动。 陈大山点着了一锅新烟丝,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寒夜里氤氲开来,驱散了些许血腥气。 他走到驴车旁,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仔细端详那光板老虎。 剥皮的刀口极其利落,腹部被剖开的大口子触目惊心。 脊椎上精准刺入的那一刀,更是透着股决绝的狠劲。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问出了压在心底最深的疑问。 “冬河……”他指着虎身上那巨大的豁口和脑后的血洞,“爹看这老虎身上,致命那几下……可都是刀口子崩开的豁豁?枪子儿就打中腿了?跟爹说实话……你咋……咋整死它的?”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一把刀,对上这么一头暴怒的猛虎,怎么能活下来,还能几乎完整地把它扛回来?! 那需要怎样的力量、技巧和……运气? 陈冬河心里早有准备,就等老父亲这一问。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眼神瞟了瞟四周:“爹,之前不跟你说了嘛,有黄仙儿在边上瞅着呢!它老人家给了我力气!” “这畜生,看着唬人,其实没多大劲儿,我瞅准了空档,一刀子攮进去它就软乎了!” 他当然不能细说那血腥的缠斗,只能用“仙家助力”来搪塞。 他知道,这个解释,爹娘最容易接受,也最能让他们安心。 第216章 那玩意儿值多少钱 他盯着儿子那双在黑暗中依然亮得惊人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儿子。 从前冬河和人打架斗狠是常事,可那股子蛮力和杀虎的狠劲……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刀法……太快太狠,是玩命的招式。 除了黄大仙附身显灵……还能有什么解释?! 他长长吐出一口烟,缓缓点头,像是说服了自己:“嗯……是得亏了仙家……” 悬着的心,这才算彻底落回肚子里。 王秀梅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一拍大腿,脸上满是骄傲:“我就说,我儿子打小就灵透!俩月就会爬!生下来那天晚上,野狼崽子在咱家院墙外头号丧,吓得人直哆嗦!” “你爹那时候开大车还没回家,我就抱着你在炕上。你嗷唠哭了两嗓子,嘿!邪了门了!” “那狼崽子就吓跑了!我儿子天生就是贵人命!大富大贵!” 她越说越来劲,仿佛儿子的不凡早有预兆。 陈冬河听得嘴角直抽抽,婴儿时的事儿他哪里记得? 但他只能顺着老娘的话头,笑嘻嘻地凑趣,带着点混不吝的劲儿:“那是!要不黄仙儿咋能看上我呢?就是命硬,命好!这些大牲口,见了我都得哆嗦!”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王秀梅乐开了花。 “放屁!”陈大山这回是真的一烟袋锅子敲在儿子脑门上,力道不轻,发出“当”的一小响,带着父亲的威严: “忘了你是哪个爹打出来的淘小子了?还命硬!没黄仙爷搭救,你骨头渣子都让这老虎嚼碎了!” “这仙家给咱家保了命!往后,黄仙爷就是咱家的保家仙!” 老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和感激。 “你爹娘活了一辈子,不图啥大富大贵!能吃饱穿暖,看着你往后娶妻生子,过安生日子,那就是天大的福气!吃好了,那就是好汉子!” 朴实的话语,道尽天下父母心。 陈冬河揉揉脑门,心里却是一暖。 这就是这年代最朴素的愿望。 但想起明年的倒春寒…… 他心里沉了沉,面上笑容不改。 时候未到,多想无益,只需要把准备工作做足也就是了。 他眼珠一转,冲陈大山挤挤眼,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爹,还有个好东西,得咱爷俩私下说道说道!” 说完便不由分说,半推半搡地把老爹拉到了院角那背风堆柴禾的地方,避开了老娘好奇的目光。 王秀梅看着爷俩鬼鬼祟祟凑到墙角嘀咕的身影,失笑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灶洞里火光重新跳动起来,映着她欢喜又带着点愁绪的脸。 儿子能回来就好,仙家保佑就好…… 锅里还温着一大盖帘儿纯羊肉大葱馅的白胖饺子呢! 等着儿子搓把脸就能吃了。 院角柴垛后,陈冬河笑眯眯地低声道,带着点男人间才懂的笑意:“爹,那老虎身上那根鞭梢子……可叫我先剔下来了。你说……咱是直接给奎爷换现钱,还是……” 陈大山就算是再沉稳的老猎人,涉及到这个话题,脸上也像被灶火烤着一样,瞬间臊得慌。 他赶紧低头,假装专注地往旱烟锅里填着烟丝,默默的压实,企图遮住脸上的尴尬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他干咳了两声,第一个蹦出来的问题竟暴露了此刻心里最真实的盘算,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那……那玩意儿能值多少钱?” 山里大叔的精明和务实,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陈冬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比冬日的阳光还暖上几分:“爹,咱这小县城不比大城市,这虎鞭金贵是金贵,可要论卖价,怕是还比不上整张虎皮值钱!” 他先给老爷子交了个底,搓着手,凑近了点,声音压低了带着点神秘和兴奋:“虎皮咱留着!这才是压箱底的宝贝。至于这虎鞭虎骨……干脆,咱用它泡酒!弄上几大缸,几百斤不在话下。” “这玩意儿啊,养人!日子越久越值钱!到时候就不是论斤卖了,得论两!” “咱就挑那供销社里压箱底的六十八度原浆,烧刀子似的粮食酒,泡一根真虎骨下去,那就是正经的虎骨酒!” “回头再去城里老药堂配点好药材进去,几十年不坏,还能养出药性!” “强身健体的虎骨酒给我爹娘补身子,至于这滋阴补阳的虎鞭酒嘛……” “嘿嘿,那可是留着当传家宝的好东西,或者……嗯,以后再说。”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父子俩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您老放心,酒票不是事儿!供销社搬空都成!弄它个几十斤酒泡上,细水长流,够您老喝上半辈子的!” “一坛子好年头的老虎骨酒,搁上几十年,有钱都不一定能买着。” “虎骨酒以后真要多了,往外匀点自然值钱。但这虎鞭酒……金贵,可不能随便糟蹋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促狭地挑了挑眉毛,描绘着这既实惠又长远的蓝图。 陈大山听着儿子眉飞色舞地描绘,心头那点对整张虎皮价值的惋惜,早就被这“值老鼻子钱”的泡酒前景勾走了。 他故意眯起眼,咂巴咂巴嘴,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烟锅里的火星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一明一灭: “行吧……是得留点好东西。不过……这事儿你得自个儿跟你娘说去,我可做不了主。” 他那微微急促了一瞬的呼吸和眼角藏不住的期待,哪能瞒过自家儿子。 陈冬河心知肚明,脸上的笑容更盛,忙不迭地点头:“放心吧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点邀功和心疼。 “明儿个我还得去趟团结屯,黄大仙儿昨儿夜里透了信儿,说有只傻了吧唧的人熊等着我呢,白捡的!” 他压低声音,带着兴奋,目光落在陈大山微微蜷曲,在寒夜里更显僵硬的膝盖上。 “熊波棱盖您知道吧?那玩意儿泡酒专克风湿,对您这老寒腿的疼最管用!” “咱家原先泡的药酒估计也到年头了,回头换上新的。往后您跟我娘,每天晌午整二两,小酒盅慢悠悠地喝。” “我娘这些年寒冬腊月的洗衣裳、淘米做饭,手早冻坏了,指头缝疼得直钻心,那也是风湿闹的!熊波棱盖泡酒,能顶大用!” 第217章 向阳坡! 陈冬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敲在老两口的心坎上。 陈大山喉头滚动了一下,听着儿子体贴入微的话,又想到他如今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那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混小子,变成如今能顶门立户、知冷知热的汉子…… 他心里翻涌的感慨像松花江开化的潮水,最终都汇成一句话: 多亏了那救苦救难的黄大仙儿! 他这做爹的,此刻非但不能拦着儿子去“收人熊”积攒功德,反倒盼着他道行越来越高深。 只有陈冬河出息了,黄大仙得了大造化,自家儿子的福气才会更大! 喷香的羊肉大葱饺子刚端上炕桌,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葱油的焦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勾得陈冬河肚子里馋虫咕咕乱叫。 他拉着爹娘坐下,三人头碰头分吃了半碗。 随后他再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将大半锅饺子扫进了肚子,满足地打了个响亮悠长的饱嗝。 这才抬起头对着正收拾碗筷的王秀梅笑开了花:“娘,您这手艺真是绝了!搁城里开个饺子馆,保管是天字号头一份,谁吃了都得竖大拇哥儿!” 王秀梅被夸得眉开眼笑,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已是后半夜,屋里暖融融的,炉火的微光映着三张满足的脸。 一家人又低声絮叨了几句贴心话,陈冬河才趿拉着鞋回自个儿屋。 刚躺下没多久,被窝里就钻进了一团温软柔顺的小东西。 那熟悉的触感和带着点淡淡松油味的体香让他瞬间就醒了。 睁眼一看,正是那通体雪白的小黄仙儿。 小家伙乌溜溜的眼珠在暗夜里亮得惊人,亲昵地用凉丝丝的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陈冬河咧嘴一笑,大手温柔地抚过它光滑如缎的皮毛。 仿佛得到了信号,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角落里的稻草窝里,十几只拳头大小的黄鼠狼崽子笨拙地爬了出来。 像一个个滚圆的小毛球,挤挤挨挨地全拱进了他的被窝,寻找着最暖和的位置。 陈冬河被这群滚烫又毛茸茸的小家伙围住,在四九寒天的后半夜,这份奇异的暖意从身上一直流进心窝子里。 这些黄皮子,是真把他当成靠山了。 第二天一早,陈冬河是被自家厨房里擀面杖咚咚的节奏声和爹娘低声谈笑的动静唤醒的。 身上那十几只小家伙睡得四仰八叉,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细微的鼾声。 他又摸了几把那如丝顺滑的白毛,才小心地把它们一个个挪回温暖的稻草窝深处。 早饭依旧是羊肉饺子。 陈冬河一人就吞了六十多个,吃得额头冒汗。 那十几只小家伙也没客气,围着装了四十多个饺子的破瓦盆风卷残云。 小肚子吃得溜圆后才迈着蹒跚的步子,心满意足地挪回草窝深处继续酣睡。 陈冬河瞧着它们日渐圆润、几乎成了球的身形,心里直犯嘀咕。 再这么吃下去,个个都得成滚地棉花团! 要不以后专门养它们卖宠物?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立刻打了个激灵,偷偷瞄了眼院子里正“霍霍”磨着砍刀的老爹陈大山。 这想法要是让爹听见,那结实的枣木擀面杖怕是要招呼到自个儿屁股上! 他赶紧甩甩头,把这不着调的念头抛开。 他收拾利落,吆喝着毛驴车,晃悠悠地又朝团结屯赶去。 雪后的山林一片银白,空气清冽。 老炮头已经领着七个精壮的汉子在村口的老歪脖子柳树下蹲着了。 人人穿着厚实的靰鞡鞋,背着猎枪,腰间别着斧头短刀。 陈冬河的驴车一露面,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来,眼神像淬了火,满是纯朴的敬畏和崇拜。 比瞅着城里下来的大干部还热烈。 昨晚那五个亲眼目睹他杀虎的小伙子,早已把陈冬河的事迹传得神乎其神。 盖世英雄——这本是连环画小人书里的词儿,如今真切地烙在了他们心上。 就算自己成不了英雄,能跟着这样的人物走一遭,那也足够在小伙伴面前吹嘘半辈子了。 陈冬河拍了拍身上的霜花,依旧是那副平和的劲头,对着众人咧开一嘴白牙: “人都齐了?咱们抓紧吧,我估摸着今儿个还能赶回家,吃上我娘烙的熊油饼子哩!” 他拍了拍驴车上那杆碗口粗、闪着乌沉沉寒光的钢叉。 这话带着点儿烟火气的家常,却也透着十足的底气。 众人听罢,紧绷的神经松快了许多,脸上都堆起笑。 那可是千斤人熊啊! 只要能放倒,陈冬河拿大头自是理所当然。 剩下的肉分了,每人几十斤不在话下。 精明的老炮头早把规矩给大家伙儿掰开揉碎讲明白了。 靠他们这几条破枪,给人熊塞牙缝都不够! 报给林业队的官家? 东西肯定是毛也落不着! 到时候还得对人家好一番感谢,甚至欠上一笔人情。 毕竟人家是来帮忙除害的。 关键他们这群人脸上也不太挂得住。 现在有陈冬河这尊真神出手,不仅为民除害,还能实实在在过个好肥年,傻子才不乐意。 “冬河兄弟放心,家伙都备齐了!”老炮头拍着胸脯,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按你说的,二踢脚,洋火,麻绳,都在这儿!” 大家伙儿抄起家伙,跟着陈冬河和老炮头往深山老林里扎。 山风像小刀子刮脸,雪粒子打在厚棉袄上噗噗作响。 山路越来越陡,积雪越来越深。 一个半时辰后,众人攀上了一处险峻的山岗,个个气喘吁吁,口鼻喷着白雾。 往下望去,谷深林密,只有一条被雪半掩的、几乎垂直的羊肠小道。 山壁陡峭得连山羊都得掂量掂量。 若非前几日刮了扬铺天盖地的白毛风,积雪没过膝盖,放平常时候,拴根麻绳大家就敢滑下去。 老炮头指着下方山谷深处某个回环曲折的坳口,喘着粗气,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冬……冬河!就那下头,最里头那块儿!向阳坡!”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里人面对巨兽时天生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畜生……凶得很!” 第218章 掏熊窝 那片小盆地形状奇特,像个口小肚大的葫芦瓢。 谷底一片葱茏的枯黄色,是些耐寒的灌木藤蔓,地面积雪斑驳,显然不少地方的雪落下就化了,露出底下深色的山泥。 空气中一股湿暖的雾气升腾而起,萦绕在谷地上空,越往高处水汽越浓,。 在他们站的山岗顶上,伸手仿佛就能抓下一把湿漉漉的云彩。 是个背风向阳的暖和地界,难怪熊瞎子选这儿冬眠。 老炮头喉头发干,看着那深不见底的谷口,又追问了一句,声音带着不确定: “冬……冬河,真……真有把握?” 那棕熊的凶悍他年轻时见识过,一爪子下去碗口粗的树应声而断。 他实在担心陈冬河托大。 陈冬河脸上看不到半分紧张。 他拍拍老炮头冻得梆硬的棉袄袖子,语气沉稳得像在说打只兔子: “老叔,把心放回肚里。这张熊皮我得全须全影地囫囵剥下来,一会儿你们就在上头瞧着,一个都别动。” 他笑容一敛,眼神陡然锐利如鹰,扫过众人。 “要是我办砸了……”声音斩钉截铁,“你们啥也甭管,撒丫子就跑!千万甭犹豫。谁要是掉头想来拉我一把,那才是真要了我的命!” 这是命令,也是经验之谈。 面对这种巨兽,人多反而添乱,搞不好就有无谓的死伤。 话音未落,他一把抄起那柄闪着乌沉沉冷光的钢叉,又将肩上斜挎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紧了紧,腰上利落地缠好一捆指头粗的棕麻绳。 对着众人一点头,脚尖点地,人已如狸猫般沿着那近乎垂直的雪坡滑下。 身形在陡峭的山壁上快速移动,手臂时而撑一下突出的岩石,七百斤的臂力让他稳得像钉在崖壁上的楔子,积雪簌簌落下。 麻绳唰啦啦往下放,不过几个呼吸,六十多米的深谷已被他踩在脚下。 上头的人探头往下看,只能望见一个在迷蒙水汽中移动的模糊身影,像山神手下的精怪。 陈冬河落地无声,警惕地扫视四周。 这里温度明显比上头高好几度,吸口气都带着点暖乎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野兽膻臊。 他循着那股子越来越浓的野兽特有的骚膻味儿,快速接近溶洞口。 洞口约莫一米二高,人得猫着腰才能进去,像个张开的黑洞洞的巨口。 他没打算进去冒险。 溶洞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腐草和野兽腥臊的温热气息。 天然的溶洞曲折复杂,进去容易撞上熊脸,虽然自信能硬碰硬宰了它,但总得提着小心。 能不冒险自然更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么…… 他从口袋里摸出半截自卷的旱烟,就着洋火点着了,狠吸两口。 辛辣的烟气压了压腹中的一丝燥热和临战前的兴奋。 然后,他从兜里掏出特意带来的三枚拇指粗的二踢脚,稳稳地插在洞口边上松软的冻土里,露出引线。 哧啦一声,洋火擦燃,橘红的火苗点着了引线。 眼见那火星子滋滋作响地烧进炮捻里,他反手一抄钢叉,身形如电,闪身躲到了洞口上方一块突兀的山岩后,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如弓弦。 砰——啪! 二踢脚在幽深的洞穴里沉闷地炸响。 第一响刚歇,紧跟着第二响炸开。 那动静在狭窄洞穴中被放大了数倍,如同在葫芦里擂响了天鼓,震得洞壁扑簌簌往下掉泥巴。 耀眼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洞口一小片区域,也让陈冬河借着那瞬间的火光看清楚了洞内的地形。 洞口果然窄小,像葫芦嘴。 但里面空间极为宽阔深邃,隐约是个巨大洞厅的轮廓。 就在火光爆裂的一刹那,他眼角瞥见洞厅深处角落,有个黑乎乎如同小山般的轮廓猛地惊起! 沉闷的爆炸声如同两块巨石在棕熊耳朵里对撞。 它刚结束冬眠不久,正蜷缩在暖和干爽的角落里做着饱食的美梦。 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吓得魂飞魄散,巨大的身躯猛地弹了起来! 短暂的迷茫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狂怒。 它在这个地盘上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连老虎都不敢轻易踏足! 竟敢有人类在它的窝门口放炮仗?! 吼—— 一声震得整个山谷都似乎颤抖的狂啸在洞口炸开。 棕熊彻底红了眼,四蹄翻飞,像一辆失控的钢铁坦克,带着能把石壁撞塌的狂暴气势,卷起洞内腥臭的热风,向着唯一的洞口亡命冲锋。 它要把胆敢挑衅它威严的活物撕成碎片! 山谷顶端的七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伸长脖子,眼睁睁看着那油亮的棕黑色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伴随着那声恐怖的嘶吼,猛地从狭窄的洞口扑了出来。 就在那粗壮的,覆盖着厚厚油脂的前爪踏出洞口,狰狞的熊头完全暴露在灰白天光下的瞬间—— 一道乌黑的闪电,撕裂了湿冷的空气。 陈冬河一直蛰伏在高处,如同最老练的猎人。 他全身七百斤的巨力瞬间爆发,腰身拧转,双臂如满月开弓! “嘿——” 他一声低喝,如同平地惊雷,双臂虬结的肌肉猛然鼓胀,手中的沉重钢叉化作一道致命的黑影,带着刺耳的破空锐啸,由上而下,势如破竹。 目标直指棕熊肩颈连接处那相对薄弱的区域。 噗嗤! 刺耳的皮革撕裂声混合着骨头碎裂的闷响同时爆响。 钢叉尖端,两股锋利粗壮的叉齿,裹挟着万钧之力,精准无比地从棕熊厚实的肩脖连接处狠狠掼了进去。 巨大的冲力带着棕熊那沉重无比的身躯都是一个趔趄。 钢叉入肉极深,那瞬间传递回来的反震之力和骨骼碎裂的触感,让钢叉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嗡鸣震颤。 嗷呜—— 棕熊的狂吼瞬间变成了凄厉到变形的哀嚎。 这毫无防备下的致命一击几乎切断了它的脖颈。 剧痛使它彻底疯狂。 它张开血盆大口,里面喷溅着血沫和腥气,挣扎着要扑向那个夺命的身影。 利爪疯狂地刨抓着地面的岩石和冻土,碎石飞溅。 第219章 实力就是至高法则! 陈冬河的动作快到了极致。 掷出钢叉的瞬间,他身体已然借力下坠,在棕熊因剧痛人立而起,完全暴露那腥臭无比的大嘴时,手中的五六半如同毒蛇出洞。 冰冷的枪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插进大张的口腔深处! 棕熊愤怒的咆哮被枪管彻底堵死,它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混杂着剧痛和惊骇的光芒!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陈冬河面无表情,眼神比这山里的寒冰还要冷酷无情,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三声清脆的枪响,如同死神的丧钟,在狭窄的谷底显得格外震耳。 炽热的弹壳带着火药气跳了出来。 棕熊硕大的脑袋猛地后仰,后颈处的皮毛如同波浪般剧烈地鼓胀、变形。 虽然没有被击穿,但强大的动能冲击和瞬间形成的空腔效应,已将颅腔内搅得天翻地覆。 陈冬河果断地抽枪、旋身、后跃。 动作一气呵成,瞬间拉开五六米的距离。 退到安全距离外,枪口依旧冷峻地指着那垂死的巨兽。 棕熊庞大的身躯被脖颈上钉着的沉重钢叉死死牵扯。 它还想挣扎着扑向仇敌,但剧痛和脑颅内的毁灭性破坏彻底摧毁了它的神经中枢。 它只踉跄着往前冲了两三步,沉重的身躯就像被抽掉了脊梁,轰然砸在厚厚的积雪上。 积雪四溅,泥浆混着血沫爆开,激起一片雪雾。 陈冬河把五六半甩到身后背好,反手拔出了腰间寒光闪闪,带着厚实弧度的狗腿刀,像一头观察猎物的狼,一步步谨慎地接近。 熊瞎子装死蒙骗猎人的把戏他听过太多。 但刚才那三枪近距离的视觉冲击,以及棕熊后脑勺那不自然的鼓胀变形,骗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三发子弹从柔软的上颚射入,被坚韧的后脑骨阻挡在了颅内…… 这头巨兽的脑中此刻必定是一片滚烫的血肉浆糊。 他走到庞大的熊尸旁,靴子踩在染血的积雪上发出嘎吱声。 他双手握住两米多长的钢叉柄,低喝一声,猛地向外一拔。 “噗嗤”一声,钢叉带出一股喷射的血箭和碎骨渣,沉重的钢叉尖端已被鲜血染得暗红。 随后,狗腿刀锋利的刀尖,毫不犹豫地刺入棕熊相对薄弱的喉下软皮。 嗤啦—— 刀刃精准地沿着中线一路向下,划过厚实的胸脯,直到鼓鼓囊囊的油肚。 坚韧的皮毛和脂肪,在极致的臂力和锋锐无比的狗腿刀面前,如同热刀切牛油。 他手腕微抖,精准地避开肋骨,一刀豁开了庞大的腹腔。 哗啦! 腥膻滚烫的内脏和缠绕的暗色肠子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了出来,热气蒸腾。 浓重的血腥和内脏气息弥漫开来,熏得人有些作呕。 似乎是被这开膛破肚的剧痛又短暂地刺激了残余的神经,棕熊巨大的四肢猛地抽搐了几下。 利爪深深陷入冻土,将身下的积雪泥浆蹬得四处飞溅,雪粉混着泥点甩出老远。 山谷上方,连滚带爬下来的七个人,正好看到这无比凶悍,又带点原始血腥的一幕。 看到那抽搐的熊掌,吓得他们脚步齐齐一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畜牲莫不是……装死?!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陈冬河对那垂死挣扎毫不在意。 他手上动作丝毫未停,狗腿刀在他手中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工具,快速而精准地分离着连接筋膜的脏腑。 他利落地割下一截肥厚的肠子,扬手一甩,挂在了旁边一株枯死的老树上。 这是猎人的规矩,告知山神。 随后,他伸手在温热黏滑的脏腑间摸索片刻。 轻轻一托,一颗闪烁着迷人宝石般色泽的深金色熊胆,便被他托了出来! 这颗胆个头奇大,饱满浑圆,在黯淡的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质感,微微颤动,浓烈的药气扑面而来。 刚刚赶到的七人目睹这场景,心中对陈冬河的敬畏简直如同面对山神。 那庞大如小山的棕熊,竟真的被他一己之力放翻。 连剖腹取胆都透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悍勇。 此刻再无半个人对他的首领地位心存疑虑,目光中只剩下高山仰止般的崇拜和服膺。 在这白山黑水的猎场里,实力就是至高的法则! 陈冬河擦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手指捏着那还在微微搏动的金胆,看着它表面流淌的胆汁金光,对着围上来的众人露出了今天最轻松的一个笑容: “大伙儿都搭把手。这熊瞎子刨了肚肠,抹了脖子上的叉洞,估摸着还剩下千斤出头。东西得有个章法。” 他掂了掂手中分量惊人、价值连城的熊胆,朗声道:“这张人熊皮我要囫囵个地剥下来,是好皮子。” “两个前熊掌,腱子肉厚。两个最硬的熊波棱盖,泡酒治病的宝贝。” “再加上这颗金胆和我割走的大约三百斤后膀好肉。” “剩下的皮肉筋骨,约莫还有七百来斤油汪汪的好肉,归你们团结屯分了!如何?” 这相当于他一人拿了近七成的收获。但那张完整熊皮、两个老药徒们视为珍品的熊波棱盖、金胆和精挑的净肉,都是最值钱的部分。 而那七百斤肉,在这个年景,就是实实在在,让人眼红的真金白银,足够顶上大伙儿一年的辛苦。 他这分法既承了“指路”的情分,也摆明了自己当之无愧的首功。 老炮头第一个拍巴掌,激动得胡子直抖! 其余六个汉子脸上瞬间被狂喜和感激涨得通红,搓着手兴奋地点头应和,声音洪亮而真诚。 “中!太中了!冬河哥仗义!” “听您的!都听您的!” “这法子没得说!绝对公道!咱们心服口服!” 第220章 干柴烈火 带着沉甸甸的三百斤上好熊肉,一整张厚实的棕熊皮,两个形如瓷盘般坚硬厚实的熊波棱盖…… 以及那颗放在铺着青苔的木盒里,用新鲜熊油小心封裹的金胆回到陈家沟时—— 陈冬河有意无意地把这些“战利品”都明晃晃地堆在了院子当中。 毛驴车辕上悬挂的棕熊脑袋和硕大的熊爪,更是无声地诉说着白天的凶险和强大。 陈冬河明白,想让爹娘彻底放下心来,不再为他深山搏命而忧心忡忡,单是口说远远不够。 只有这一次又一次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力量展示,才能垒起爹娘心中那道安全的堤坝。 一次成功是运气,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四次之后,这便是不容置疑的铁律! 这颗金胆,他没打算自己去县城找奎爷。 他把那装着宝贝的木盒郑重地交到陈大山手里。 又将虎皮、虎骨、虎鞭一一收置好。 才在晚饭桌上,借着那盏小小的煤油灯光,带着几分敬重几分坦然地向爹娘摊了牌: “爹,娘,黄大仙……又给了个新口信儿。” 老两口正捧着油乎乎香喷喷的熊肉骨头啃得投入,闻言立刻停住动作,两双带着油光却满是关切的眼都看向他。 “仙儿的意思……”陈冬河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迎着爹娘的目光,“嫌我这道行……还是太浅薄了些。” “让我得空就往深山里钻,用那凶兽的皮骨血,好好练练我这把枪法,也磨磨这把子筋骨。” 他捏了捏自己精壮的手臂,仿佛在掂量分量。 “仙儿说了,猛然间碰上山里的大虫大熊,我这点本事,还是不够稳当。” 这话落在老两口耳朵里,简直石破天惊。 陈冬河白天刚拎回一头人熊的皮肉。 在他们眼里,儿子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猛人了! 这……这到了黄大仙那儿,居然还算“道行浅薄”? 陈大山张着嘴,一块骨头差点噎在嗓子眼。 王秀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肉都放下了。 那份震惊里,随即涌上的是更大的敬畏。 看来这黄大仙的“门槛儿”真是高得没边! 但也正是因为这么高,给自家儿子带来的造化,才更了不得! 震惊过后,心疼立即盖顶而来。 王秀梅眼圈儿都红了:“那……那得多凶险啊!冬河,山里风餐露宿的,那……” 陈冬河赶紧笑着打断娘的话:“娘,您想岔了!有黄大仙爷在后头镇着呢!这是祂老人家的安排,就是要护着我变强!” “凶险……那肯定有,但仙儿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野物啃了?那肯定不能够。” “您把心搁肚子里头!就是我这一钻进去,十天半月是常事,得麻烦娘您……多给烙点白面饼子,顶饿!” “山里的东西,到底没您做的香,啃硬邦邦的干粮哪有您烙的油饼香?” 王秀梅看着儿子那张带着几分赖皮,却又坚定无比的笑脸,再看看老头子陈大山也默默点了头,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哎……你呀!……记住,万事儿小心!多听仙儿的话!娘明儿个就发面,给你烙上一大筐!” 当天,陈大山和王秀梅就赶着驴车,装着那颗价值千金的熊胆和之前猎获的熊肉进了县城。 家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膛里炭火的哔剥声和窗外呜呜的风响。 连日奔波的疲惫此刻猛地涌上陈冬河的四肢百骸。 他回到自己那间被炉火烘得暖洋洋的小屋,一股脑地把自己摔在硬实滚烫的土炕上。 厚厚的棉被往身上一裹,身心彻底放松下来。 炕火的热度丝丝缕缕地熨帖着紧绷的筋骨,他几乎是闭眼的瞬间就沉入了黑甜乡,鼻息悠长。 不知睡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刻钟,也许已过了晌午。 睡梦中,鼻尖忽地传来一阵羽毛拂过般的细微痒意。 猎人的警觉早已融入骨血,他的意识在万分之一秒间便已瞬间拉回清醒! 有人! 他的眼皮纹丝未动,但整个屋内的气息,炉火燃烧的声响,甚至屋顶瓦片缝隙间溜进来的风哨,瞬间在他脑中勾勒出一副清晰的图景—— 一个细长的身影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接近炕沿,身上带着熟悉的山花皂角混合着一点清冷冰雪的味道。 一只手正从他脸前收回,另一只手似乎……端了只粗瓷碗? 是雪儿! 这念头闪过的瞬间,他全身还沉睡的细胞如同地底岩浆般轰然苏醒。 一股沉寂在骨子里、属于雄性猎食者最原始的力量骤然爆发! 没有丝毫迟滞,粗壮有力的手臂闪电般划破被窝的温热空气。 如同蟒蛇绞杀猎物,强壮的前臂瞬间环住那纤细柔软,却又充满生命弹性的腰肢。 入手隔着厚厚棉袄仍能感到惊人的柔软弧度! “呀!” 一声短促惊惶的娇呼尚未完全出口,陈冬河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被炉火烘烤得滚烫的厚实身躯如同扑食的猛虎,猛地一拽,一翻! 天旋地转,世界仿佛瞬间倾覆。 刚才那个挠他鼻尖的人影猝不及防,整个人被那沛然不可挡的巨力硬生生扳倒,重重地仰面摔在还带着他体温的炕褥之上。 而他精壮滚烫的身体旋即覆压下来,像最沉重的熊皮褥子,将那纤细婀娜的身影牢牢禁锢。 带着汗水和硝烟味道的灼热气息,劈头盖脸地将对方笼罩。 两人脸对着脸,胸膛隔着厚棉袄死死相贴,鼻尖几乎相碰。 四目相对。 炕洞里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勾勒着陈冬河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照亮了他那双此刻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赤红烈焰的,如同盯住猎物的狼一般的眼睛。 那目光深处是毫不掩饰的饥饿、渴望和最原始的占有欲! 李雪的乌亮眸子里瞬间溢满了错愕、羞涩,随即被那灼人的目光烫得一颤。 一层艳丽无匹的红霞,迅速从她圆润小巧的耳垂蔓延开来,顷刻间便染红了整张白皙娇美的芙蓉面颊。 连修长脆弱的脖颈都未能幸免! “冬河……”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怯。 原本抵在他肩膀上,想推拒的小手变得绵软无力,更像是一种无措的触碰。 这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无异于在干柴上泼了一瓢滚油。 陈冬河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所有的理智都在那声带着怯意的软糯呼唤中焚烧殆尽。 这不再是平日里温婉可人的邻家妹妹,而是一道能瞬间点燃他所有血脉的闪电! 他甚至没有看清李雪另一只手里端着的,那碗正飘着热气和浓郁酒香的温热黄酒。 滚烫厚实的嘴唇带着近乎粗暴的渴求,如同烙铁般,狠狠印上了那两片因为惊愕而微启,柔软湿润如同花瓣般的红唇。 将她后半句未完的惊呼,彻底堵了回去! 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如同铁钳般,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李雪那双纤细的手腕,向上猛地一举,强硬地压过她的头顶,按在温热粗糙的土炕席子上。 她的双臂瞬间被拉开到极致,胸口的棉袄也被这动作扯得变形紧绷。 李雪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便感觉身上骤然一轻。 她那件厚实的,盘着密密匝匝布扣子的碎花蓝布棉袄,如同熟透的玉米皮般被撕扯开来。 一只更滚烫、更霸道,也更执拗的大手,带着不容分说、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探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