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不降临》 第1章 第一章 九月的宁川天气转凉,一场大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空气中都是湿润清新的气息。 许尤安走出客厅一看,雨水顺着屋檐落下,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石板上。院子里种着各色的花,被雨水冲刷过后更加娇艳欲滴,叶子的颜色也愈发鲜绿。 这场缠绵不绝的雨像是要下到人心里去,她觉得烦闷。 “倒是不用浇花了。”许尤安轻声呢喃了一句,本想回房间休息,突然想起隔壁林姨昨天说过会做八宝鸭,不尝尝似乎可惜了。 拿起放在墙边的伞,穿过小院时瞥见木栏旁的无尽夏长势喜人,花枝都伸到外头来了。许尤安抬手随意地抚过,水滴沿着她素白的手指滑下。 指尖感受到一丝凉意,盛夏已过,它的花期也快结束了,真是短暂的美丽。 雨打在伞上发出声响,许尤安撑着伞站在院子里,溅起的水汽打湿了她的裙角。 小院寂静,她正出神,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震天动地,像是有什么东西相撞。 紧接着有人惊叫,一片混乱嘈杂。 “啊!有人被撞了!” “天哪,这人怎么开的车,快叫救护车!” “快帮忙,有人被压在车下了!” 许尤安蹙起眉,上前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辆车头凹陷变形的SUV,车玻璃碎了一地,司机满脸是血,已经陷入昏迷。人群聚集攒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她脸色瞬间发白,扭过头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大多数人都去帮忙抬车,许尤安余光瞥见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个衣服湿透的年轻男人,正捂着右肩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这位先生,你……” 许尤安撑着伞扶住他,皱起眉头。 封蔺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刚才车子直直撞过来的时候他躲得及时,只不过还是免不了受些擦伤。 他听到身后传来陌生的询问声,忍着额角疼出的冷汗,抬起头看向她说了句没事。 蒙昧的光落在他脸上,这是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五官轮廓分明,骨相极为优越,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利落的短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举手投足间也不失矜贵。 许尤安猛地愣住,救护车的尖啸声如同割裂雨幕的利刃,时间仿佛都凝滞了,对视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见封蔺的黑眸里倒映着自己怔愣的表情。 有一瞬间她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否则五年未见的封蔺怎么会出现在她家门口的车祸现场? 不知想起什么,许尤安突然回过神,收敛起眼底的惊讶,恢复如常。 “救护车到了,你需要…” 她话还没说完,封蔺忽然直直地朝她倒下,重力全压在她身上。 手里的伞因为他的动作滑落,冷风冷雨骤然扑在她的脸上,令人沉默。 许尤安感到指尖濡湿,她垂眸一看落在封蔺背上的手沾染上血色。 她呼吸一紧,闭了闭眼。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真会睁眼说瞎话。”许尤安语气忍耐。 司机和不幸埋在车下的路人都被拉上了救护车,护士眼尖地瞥见倒在许尤安身上还流着血的封蔺,连忙让人抬来担架。 眼见他妥当地上了救护车,想来是没什么大事,许尤安才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水。 她捡起地上的伞,拧开花坛边的水龙头洗干净手上沾着的血,闻着鼻尖传来的腥气神色隐忍。 一切发生的太快,许尤安思绪凝滞了几秒,实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尤安。” 听到喊声,她回过头看向来人。 “林姨。” “刚才出什么事了?”人群还未散去,林佩兰疑惑地问。 “车祸,已经送去医院。”许尤安言简意赅地说。 “开车也太不小心了。”林佩兰看着现场车子的损毁程度,感叹道。 “你身上又是怎么回事?”她余光瞥见许尤安裙子上沾着的泥泞,蹙着眉问。 “当了回热心市民。”许尤安淋了雨浑身湿漉漉的,感觉不太好,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澡。 “你快回去换身衣服吧,待会儿我把炖好的八宝鸭给你送过来。”林佩兰催促道。 “谢谢林姨。”许尤安嘴角上扬,看向她身后,突然问道。 “冬至呢,平时她最积极,一有风吹草动就兴冲冲地跑出来,今天怎么没看见人影?” “这小丫头忙着补作业呢,明天又要去上学了,前两天一直疯玩,作业一点也没动,现在知道着急了。”林佩兰掩嘴轻笑,拿她很是没办法。 许尤安也莞尔。 她是明艳大气的长相,只是平素不爱笑,气质温婉却又夹着几分孤冷。林佩兰认识她五年了,少见她开怀的样子,偶尔展露笑颜便格外令人惊艳。 林佩兰笑容更加舒心,提醒她说:“回去记得喝点感冒药,小心着凉。” “好。”许尤安也笑了笑,应下。 回到院子正准备进屋的时候,突然听到墙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看过去,一个黑溜溜的小脑袋从墙上钻了出来。 “尤安姐姐。”林冬至趴在墙上,小声地喊道,还一边鬼鬼祟祟地回头看。 “我在这儿。” “下着雨,你爬墙做什么?”许尤安声音惊讶,看着才六岁就古灵精怪的小姑娘,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放心,我穿着雨衣呢,不会打湿。”林冬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随即又兴高采烈地说:“姐姐,二姨不让我吃糖,说吃多了牙疼,但我偷偷藏了一些。怕被她发现,所以能不能先寄存在你这?”她语气里带着商量的意味。 “你就不怕我跟你二姨告状?”许尤安头大地看着她。 “作为报酬,我可以把我的糖分给你一半。”林冬至苦哈哈地说。 “求你了尤安姐姐,我保证一天只吃一颗糖,只要不被我二姨收缴。”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尤安,试图把她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你二姨也是为了你好。”许尤安看着她祈求的眼神终究不忍,只好应下来。 “我可以帮你保存,不过你要遵守诺言不许多吃,能做到的话我就不跟你二姨告密了。” “一言为定。”林冬至笑嘻嘻地说道。 “林冬至,你个死孩子爬墙上去做什么!还不赶紧从梯子上下来,一天天的使不完的牛劲儿!” 另外一侧传来林佩兰的骂声,林冬至连忙逃走,生怕被逮到后挨一顿打,走之前还不忘跟许尤安比了个手势。 “二姨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许尤安听到林冬至飞快地认错,保证再也不会做这种危险的事。然而林佩兰才不会轻易被她糊弄,揪着她的耳朵就是一顿骂,颇有些鸡飞狗跳。 许尤安能想到隔壁的情形,大约是十分有趣的场面,表情柔和了许多。 ... 是夜。 许尤安坐在书房中,目光穿过窗棂落在院中那棵玉兰树上。 她表面上是在看树,实际上眼神并没有落到实处。 雨已经小了很多,只有细细的雨丝连成线,被暖黄的灯光照映着。 一阵风吹过,木窗发出吱呀的声响,唤回了许尤安的注意力。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散了许多。 因为遇到了一个...单方面的故人,许尤安不免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 手机震了一下,她垂眸瞥见发消息的人备注是陈叔,想了想还是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陈叔,你有事找我?”许尤安语气漫不经心地问着。 “老板,今天来了位不同寻常的客人。”耳边是一道沉稳的声音。 “怎么个不同寻常法?你还跟我卖上关子了。”许尤安勾了下嘴角。 “这位客人说,他想从你手中买下小榭台。” 小榭台本来是一家老字号饭庄,以地道的闽菜著称,又因为一道佛跳墙做的实在好而出名。但五年前原本的老板赌博输光了家产跑路,是她接下这个烂摊子,经营至今。 许尤安眉宇间透出丝丝惊讶,她随手把玩着桌上的玻璃珠,将珠子放在眼前,看到的是光怪陆离的世界。 “是位先生还是女士?” “是一位姿容出色的先生,谈吐也十分有见地,他表明来意时很礼貌,让我问问老板有没有出售小榭台的意愿。”陈治平客观地说。 “他有没有介绍自己姓什么?”许尤安兴致缺缺地问,小榭台她肯定是不会卖的,多问一嘴不过是因为她此刻闲得无聊。 “他说他姓封。” 许尤安的手一顿,放下玻璃珠,腹诽难道这么巧? “名字呢?” “封蔺,蔺相如的蔺。”陈治平记的很清楚,于是回答得也很快。 许尤安眸光霎时凝住。 “该说是巧合呢还是必然。”她垂下眼睑,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话。 这位封先生今天还在她家门口被车撞了呢,此刻应该还躺在医院里。 “老板,你说什么?”许尤安的声音如同蒙着一层雾气,陈治平听的不是很清楚,于是发出了疑问。 “没什么。”许尤安笑了笑嗓音轻柔地说:“你回绝他就是,小榭台我不卖,不过不要对他透露我的消息。如果他提出要见我,你就说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并且我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回转的余地。” “是,我明白了,不打扰老板休息了。”陈治平早就猜到她的态度,白天也拒绝过这位封先生。只是他似乎很执着,一定要听到老板的回复。 陈叔办事许尤安一向很放心,后续也不需要她再多费心思。 只是封蔺不好好地在京北待着,跑到宁川来做什么,还盯上她的小榭台。 想不明白,许尤安索性抛之脑后。 算了,反正之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第2章 第二章 当夜,封蔺在医院睁开了眼。 眼前是白晃晃的天花板,病房里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他翻了个身,后背传来尖锐的刺痛感。 封蔺叹了口气,只好认命地躺下,转过头看见他的手机放在一旁。 与此同时,徐望飞推开门进来看见他醒来,发出哀嚎。 “封总,你可算醒了,不然我要怎么跟全公司嗷嗷待哺的同事们交代啊!” 接待总裁的第一天,就让公司的中流砥柱撞上了车祸,人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呢。 “徐助理,在医院大吵大闹是会被赶出去的。”封蔺被他震得耳朵发疼,提醒道。 徐望飞闭上了嘴,心中忐忑他不会被开除吧。 “对了,褚总给您打了好多个电话。听说您被车撞的消息后,他差点坐不住买来宁川的机票了。” “你制止他了吗?”封蔺嘴角轻抽,问出声。 “幸运的是已经被总部的同事劝住了。”徐望飞保持微笑。 封蔺感到头疼,他按了按太阳穴温声开口。 “我还需要在医院待多久?” “医生说您还需要做个检查,看有没有脑震荡。”徐望飞讪讪地说,要不是当时他开的车抛锚,封总也不至于下车找地方躲雨,谁敢想竟然会这么倒霉的碰上车祸呢。 “我知道了,先暂时推迟明天跟合作方的邀约,你去解释。” “是。”徐望飞连忙应下,表示会解决好,这可是他将功补过的机会。 “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封蔺看了眼时间说。 “封总您一个人在医院行吗?不需要我陪护吗?”徐望飞心里愧疚,殷切地问。 “不需要,你明天上班要是迟到,照样扣工资。”封蔺眼神凌厉,面无表情地说。 “...是。” 徐助理走之后,封蔺拿过手机给储池回了电话。 接通后,那头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 “不是吧兄弟,你才去宁川第一天就被车撞进医院,这地方是不是跟你犯冲啊。”储池感叹地说。 “有正事吗你?”封蔺语调平淡,没接他的腔。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说起来你也真是倒霉,回头啊我让人去寺里给你求个符,去去霉运。”储池自顾自说着。 “没事我就挂了。” “诶!等等!”褚池急忙喊道。 “不是大哥你就不能耐心点吗,话都没说完呢就着急挂电话。我知道封大总裁日理万机,时间都是以秒计算。”他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他倒是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就该找个人狠狠地治治封蔺。 “你这次去宁川主要是为了视察分部的情况,顺便跟安衡谈合作,你那边的事结束后还是尽快回来吧。”褚池在正事上还是靠谱的,面色严肃了不少。 “三个月后就是产业园的招标,天耀科技可是摩拳擦掌奔着这个项目去的,没有你坐镇公司,他们那位老总更是蠢蠢欲动。我听说他这两天请了不少人去青云阁吃饭,我就是怕到时候你的心血落空,另外...灵犀系统的研发也不是很顺利,要达到我们预期的目标可能有些难。” “不是还有你吗?”封蔺凝视着窗外的夜景,城市里永远都充斥着霓虹灯的光色,看久了没什么新意。 “再说我请的员工难道都是吃白饭的吗,至于灵犀系统,你让楚郃再聊系我。” “我该谢谢你的信任吗。”褚池趁着他看不见猛翻白眼,抱怨道。 “公司现在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倒是会偷懒。” “跟安衡的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亲自出面无非是表达诚意。按理来说这事顺利得很,等你出院后很快就能谈妥,但我怎么听徐助理说你还没订回来的机票,封总到底还有什么事要忙啊?”褚池好奇地问。 “总不可能是才到宁川就邂逅了佳人,以至于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吧。”他随口胡咧。 封蔺眸色微动,蓦地回想起他晕过去之前闻到的那股冷冽清香,像枝头沾着晨露的白梅。他当时痛得快要意识不清,她忽然出现的时候,周身像是泛着一层莹润的白光,他头一次对花容月貌这个词有了清晰的认知。 某一刻,封蔺还以为他在雨天误入了什么精怪编织的绮丽幻境,看见的不是人。 想起他那时脑海中称得上离谱的念头,封蔺笑了笑。 “是有点事儿。” “还以为你真的有艳遇了呢。”褚池叹气。 “上学那会儿多少女孩子追你啊,你竟然能无动于衷,一次恋爱也不谈,跟某种绝缘体似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好笑地说:“你是不知道,前两年公司还有女员工在背后偷偷猜测我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关系,要不是我有女朋友,一看就是个直的,说不定你就要和我传绯闻了。” 封蔺不想再听,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褚池哼了一声,转头去找自己的女朋友。至于这个注孤生的家伙,他相信早晚会有人收了他。 到时候他就等着看封蔺的笑话。 ... 几天过后。 陈叔没有再打电话来,许尤安猜测封蔺多半分身乏术,已经死心。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想买下一家饭庄,但料想被拒绝的这么彻底总不可能还锲而不舍吧。 这一日天气终于好转,金黄的日光洒在院子里,不晒,只是照得人暖洋洋的。 许尤安没什么事情可以做,自然心安理得的虚度光阴。她搬了张躺椅出来,伴着淡雅的花香,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那个雨天的情形跟过去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发生的事类似,她做了个梦。 许尤安很早之前就认识封蔺,或许他没有印象,但从初中开始,他们就一直待在同一所学校里。直到上大学,她选择去学音乐,婉拒了京大的邀请。 这漫长的几年时光当中,她和封蔺有过几次短暂的交集,是转头就能被遗忘、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短暂相遇。 就比如高二那年,许尤安从医院逃出来,在公交车站见过一个少年别扭又温柔地关心别人是什么模样。 由于升上高中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她常常待在医院里,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依旧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令人喜欢不起来。 隐约记得好像是因为一场感冒,她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星期,又被勒令好好休养不能乱跑。于是叛逆心理作祟加上实在太憋闷,许尤安趁护士不注意悄悄溜走,呼吸久违的自由的空气。 然而夏季的暴雨来势凶猛,自己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连手机都关机了,因为不想被人找到,所以她被困在了公交车的站台。 说被困住其实不太准确,她哪里都不想去,因此身处何地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待在医院,她就开心。 洁白的裙摆被雨水打湿,许尤安坐在椅子上看着鞋面上的泥泞,百无聊赖。风声呼啸,无情地鞭打着绿化带里的草木,一整朵山茶花被吹落,重重地砸在水坑里。天气阴沉,能见度太低,她恍惚间觉得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还想着这样也不错。 但世界末日终究只是她的空想,许尤安一个人在站台坐了很久,走走停停许多辆车她都没在意,还期盼着仅此一天,世界该将她遗忘。 直到有人从公交车上下来,面对姑且算是在躲雨的她感到疑惑。 许尤安的脸隐没在阴影里,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哪管旁边有没有人。 “你...没带伞吗?”少年注视了她半晌,迟疑地出声。 许尤安没理,尽管她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是谁。此时此刻她的状况可以说有些狼狈,虽说封蔺估计不认识她,但她也是好面子的,所以更不想搭理人。 “喂...”封蔺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收起伞站到站台里面去,没有再继续盯着她看,因为似乎不太礼貌。 沉默蔓延开来,许尤安是自在的,封蔺就不一样了。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吗?暴雨天不回家,出来淋完雨还直挺挺的坐在这,会给其他人造成困扰的。” 许尤安眼珠子转了下,疑惑地开口道:“我有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吗?” 她可什么都没干。 “你有。”封蔺语气肯定地说。 许尤安来了几分兴趣,接了他的话。 “那你倒是说说看啊。” “你大概是遇到什么事了,但也要选择恰当的发泄方式,现在这样...会让人担心。”封蔺轻咳了一声继续说。 “当然,我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我妈要是知道我对一个需要帮助的女孩子坐视不理,恐怕会打断我的腿。”他的语气煞有介事。 许尤安嗤笑出声,脚踝轻轻晃着,上面有一条银色的链子,衬得她的肤色愈加雪白。 “你的家教真严,不过你妈妈是个好人,我还挺想见一见的。” “哪有人会突然提出要见陌生人的父母。”封蔺轻声嘟囔了一句,认定她是个奇怪的人。 “这把伞给你,你早点回家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许尤安不想要,只随口打趣。 “你也是个好人,不过我不太需要。” 封蔺只当没听到她的话,固执地把伞塞到她怀里,然后说了一句。 “我妈是个大忙人,我和我爸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回...新闻上倒是偶尔会出现她的身影。”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含糊不清,许尤安压根没听明白。 “你还是回家去挨自个儿老妈的骂吧。” 许尤安表情默然了一瞬,然后起身慢条斯理地撑开雨伞,她头一回知道封蔺原来是个十分啰嗦的人。 “谢了...不过把伞给我,你怎么回去?” 封蔺扯了下嘴角说:“不劳你关心,我让我爸来接我。” “挺好的。”许尤安没什么情绪地回。 看样子他的家庭美满,父母感情也不错,想必是在充满爱的家庭氛围里长大的。也难怪那么心善,要把自己唯一的伞送给别人。 清俊少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压下心底突然涌上的莫名其妙的担忧。她都这么大个人了,总不可能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吧。 真是令人烦恼。 许尤安不知道的是,后来封蔺又远远的跟了她一会儿,直到看到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才彻底放下心。 “喵呜~” 梦境到此结束。 许尤安被绵长的猫叫声吵醒,感知到手指被湿濡的东西舔过。 她撑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三花猫,挠了下它的下巴。 “你又从哪翻进来的?” 三花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似乎是被她挠得很舒服。 “没有小鱼干吃。”许尤安躺了回去,眯着眼睛看天上的云。 三花猫不满,在她脚边叫唤起来。 “没有就是没有,上次都被你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去买。”许尤安不为所动。 估计是知道讨不到吃的,三花猫又喵喵地叫了两声,然后沿着角落里的花架三两步灵活地跳上了墙头,回头看了许尤安一眼,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喵呜~” 许尤安垂着眼睑喃喃出声:“不会是仗着我听不懂就骂我吧。” “小没良心的。” 翻了个身,她眉宇间满是怠惰,刚才做了梦睡得并不好。 当许尤安再次昏昏欲睡即将进入梦乡时,听到了敲门声。 她暗骂一句扰人清梦,不紧不慢地起身去开门。 “陈叔。” 见到来人,许尤安挑了挑眉,困意消散了大半。 “你怎么来了,封蔺的事还没解决?”她狐疑。 “我向封先生表明了你的态度,他看起来是接受了,私下里...可能还在打听你的消息。”陈治平看人一向准,那天见封蔺的神情就知道他大概没那么容易打消念头。 许尤安十分纳闷,封蔺放着好好的公司不管,怎么就看上了小榭台。他难道不忙吗,竟然有时间耗在宁川。 想不明白理由,她也就不在意了。 “管他呢。” 她视线一转,落在陈治平手中的食盒上。 “提的什么?” “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黄老让我问问是不是厌食症又犯了,并且做了些你爱吃的东西让我带过来。”陈治平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不过是天气转变得太快不适应,他太大惊小怪了。”许尤安坐在石凳上,语气平常地说。 “年纪大了就少操心,他不是不爱下厨了吗,还瞎折腾什么。”她看起来不太领情,不过话里话外还是传达出和黄老熟稔的关系。 “谁让你就爱吃他做的菜呢,嫌弃他徒弟没有学会他的手艺。人老许也不年轻了,每次做了菜让你品尝都是一脸战战兢兢。”陈治平面带笑意地说。 “怎么会呢,现在他才是小榭台的活招牌,我还指望着他给我赚钱呢,再说了我又没打击过他。”许尤安打开精致的食盒,一共三层,可见做菜的人有多用心。 “你不需要开口,只要品尝完老许的菜露出索然无味的神色,他就知道没让你满意了。” “说的我很挑剔一样。”许尤安轻哼一声。 陈治平取出食盒里的鲈鱼羹放在桌上,汤色清透,冒着热气,令人食指大动。 “秋天的确适合吃鲈鱼。”许尤安评价了一句。 “老板高兴就好,只是有空的时候也多去小榭台看看。虽然说大家都知道您要当甩手掌柜,但也不要忘了小榭台终归是您的产业。”陈治平照例多嘴了一句。 “知道了,每次见我都要唠叨一遍,你也不嫌烦。” 陈治平很有眼力见的闭上了嘴,怕被嫌弃话多。 等许尤安吃完饭陈治平就离开了,毕竟他还得回去应付一大堆麻烦。 他前脚刚走,不远处的榕树下,封蔺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他这几天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务,好不容易闲下来准备上门道谢,他提着礼盒刚下车,就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喂,是我...你帮我查一个人。” 吩咐完封蔺低头看着手里精心准备的礼盒,还是没有贸然上门。 他垂眸沉思,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说不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呢。 即便这个时候他们才见过一次面,封蔺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还不清楚,但他就是有这样的预感。 第3章 第三章 周末。 许尤安难得出了趟门,带着林冬至一起。 林佩兰有事去了海城,要明天才能回来,于是把林冬至托付给了许尤安。 她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幸林冬至省事儿,能自己照顾自己,还不吵闹。顶多就是管她吃喝,所以许尤安倒是没觉得麻烦。 恰巧林冬至母亲的祭日快到了,许尤安问了她的意见决定今天带她去扫墓,所以他们现在在去花店的路上。 “姐姐,我想吃冰淇淋。”路过小卖部的时候林冬至走不动道了,眼巴巴地看着许尤安。 “非要吃?”许尤安看了眼今天的艳阳天,又担心她会吃坏肚子。 “你确定不会吃出问题吗?你二姨把你交给我,我明天还得把你全须全尾的还给她。” “嗯,姐姐你放心,我身体好着呢!”林冬至笑得没心没肺。 “好吧,但是只可以吃一支。”许尤安同意了,她印象里林冬至确实比同龄人更壮实,一年到头连小感冒都不见得有,成天上蹿下跳。 “我还想和张爷爷下会儿棋,今天都没人陪他玩。” 许尤安揉了揉她的头发,毛茸茸的,手感还不错。 “去吧,我去买花,待会儿来找你。别乱跑乖乖待在这,能做到吗?” “当然,二姨跟我说过好多遍了,不能给姐姐你添麻烦。”林冬至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说。 “小小年纪这么懂事做什么,去玩吧。”许尤安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姐姐待会儿见。”林冬至朝她挥了挥手,身影看起来很开心。 许尤安莞尔,她通常不太喜欢小孩子,但林冬至很乖,又像个小太阳似的活力满满,格外讨人喜欢。 花店门口,许尤安到的时候店里的客人还不多,老板娘脸上堆着笑正在和人聊天。 “诶,这不是尤安吗,看看要买什么花。”看见许尤安后老板娘脸上的笑意真切了许多,更加不耐烦应付一旁的女人了。 韩秋薇撇了撇嘴,对着许尤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包一束剑兰吧,要紫色的。”许尤安四处看了看,她挺喜欢这家花店,来的次数不少,所以老板娘也认识她。 她和老板娘都默契地忽视几步外脸色有些难看的女人,不相干的人她从来都懒得理会。 “有些人啊,还是踏踏实实地找份工作才是硬道理,这钱啊,还得自己挣来的用着才安心,成天靠别人怎么行。”韩秋薇突然阴阳怪气地说。 许尤安当做没听见,自顾自打量着店内的陈设。老板娘很有审美,这家店的装修风格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来打卡。 见没人搭腔,韩秋薇眼里闪过一丝怨恨,脸色扭曲了一瞬强行恢复正常,只是拿着包的手忍不住收紧。 “白凤,你说是不是啊。” 宋白凤听她吹嘘了一上午自家那位在什么局上班,待遇有多好,要不就是假装不经意地露出手腕上的玉镯、脖子上的金项链,心里早就厌烦不已,此刻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秋薇啊,你不是要去买菜吗赶紧去吧,再晚估计都不新鲜了。” “你...”韩秋薇噎了噎,看出她不打算站在自己这边,更加生气。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她许尤安不就是仗着长了张狐媚子的脸到处勾引人嘛,我提醒她几句怎么了,自己干了亏心事还不让人说!” “韩秋薇,说话要有证据,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造谣,是因为你嘴巴臭吗?”宋白凤微笑着说。 许尤安听到韩秋薇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也不生气。此刻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 “这位...阿姨。” 韩秋薇一听她的称呼脸色立马转黑,但对上许尤安那张皮肤吹弹可破的脸又哑火了。 “你亲眼看见我勾搭别人了吗?乱说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不能因为自己是法盲就要求别人也对你宽容。”她声音轻缓,勾搭二字说的有些旖旎。 “呵,现在装的清高,当初就是你害得我们家书远没考上名牌大学!”韩秋薇只要一想起就心气不顺。 “秋薇啊,这我就要说句公道话了,你别觉得难听啊。你们家书远成绩本来就不好,哪里是上名牌大学的料。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也就算了,还莫名其妙地跑来对尤安献殷切。明明是他管不住自己,你怎么能怪在尤安头上呢。”宋白凤摇了摇头,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也就是你看不清你那好儿子的本质,尤安生的好看,是标准的美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满脸青春痘的书远。” “宋白凤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韩秋薇气得面目狰狞。 “唉,我也就说了几句实话,你怎么就接受不了呢。”宋白凤叹气,转头继续包花。 许尤安嘴角上扬,全程看着宋白凤战斗力爆表,眼神很玩味。 韩秋薇对上她那仿佛看猴耍的眼神,当即气得就要冲上去撕扯她。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声响了,走进来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面容清隽,气质不凡。 韩秋薇面色微变,收敛脸上的怒容,恨恨地瞪了许尤安一眼。 他怎么来了。 许尤安压根没注意到她的眼刀,只是微微惊讶。 “又见面了。”封蔺走到她面前,斟酌良久,声音认真地说。 “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按理说本来是偶遇,却让人无端地生出一种他是为她而来的错觉。 “不用客气,只是出于爱心的举手之劳。”许尤安打量着他,看样子伤已经养好了。男人茶褐色的星眸洒满碎光,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看久了容易沉溺进去。 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转而问宋白凤。 “花包好了吗?” “嗯,好了。”宋白凤好奇地觑了几眼这个男人,两个同样容貌出众的人站在那,霎时让她的小店都蓬荜生辉了。 许尤安只想着付完钱就离开,说实话她并不想和封蔺有太多牵扯,况且他还盯着小榭台不放。 但耐不住某些人非要作妖。 韩秋薇目睹这个一看就不普通的男人径直走向许尤安,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看到自己的儿子跟在许尤安身后献殷勤的那一幕是怎样的心情。 “这位先生,你大概不知道吧,许尤安她...” 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许尤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果断地出声打断韩秋薇的话。 “口上积点德吧。” “听说你丈夫是什么局长,如果让人知道他的妻子穷奢极欲,过着挥金如土的生活,会不会惹人怀疑,给他带来麻烦呢。”她压低了声音,隐隐威胁地说。 韩秋薇神色变得不自然,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我老公行得正坐得端,你别想害我们!” 她放完狠话后就匆忙跑开了,背影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许尤安轻嗤一声,从宋白凤手里接过花准备离开。 在她快要踏出店门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许小姐。” 许尤安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她回头淡定地问:“还有事?” “许小姐喜欢蝴蝶兰吗?”封蔺问得很突兀。 许尤安蹙眉,想了想还是说:“不丑的我都喜欢。” “那如果我说,我想为许小姐买下一束花,上次你帮了我,我想回报一二,你会接受吗?”封蔺斟酌着开口,他在想控制在哪个度才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不必了。”许尤安面无表情地说。 封蔺拿花的手一顿,垂下眼睑看不清神色。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被拒绝了,应该是尴尬的。 许尤安莫名地想起了隔壁家的三花猫在她这里讨不到吃的耷拉着眉眼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她解释道:“我待会儿要去其他地方,带着两束花不方便。” 说完她推开门离开,没管封蔺的反应。 接近中午,日光正在盛头上,许尤安觉得刺眼,抬手挡了挡。 身后的门打开,许尤安知道是谁,往旁边走让出位置。 封蔺停住脚步,看向她不语。 许尤安遮住眼,假装没发现他的注视。 “林冬至,过来。”眸光一转就看见了某个躲在立牌后面的倒霉孩子,她凝声喊道。 林冬至被发现了也不慌,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跑过来拉住许尤安的手,抬着头俏生生地喊了一句。 “妈妈。” 许尤安眯起眸子,不露声色地捏了下她的手背。 “这个叔叔是谁啊?你新交的男朋友吗?”林冬至仰着头一脸天真地问。 “……” “……” 许尤安一时无语,额头隐隐作痛。 “林冬至。”她警告地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 “啊,怎么了?”小女孩仗着自己可爱,故作疑惑地看着他们。 许尤安深吸一口气,还演上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你误会了。”封蔺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发顶,从他的视角看去小女孩的头格外圆润,像一颗圆溜溜的葡萄。 “原来不是吗,叔叔你长得真帅。”林冬至声音甜甜地说。 许尤安沉默,感情是图人家长得帅。 “谢谢夸奖。”封蔺被她逗笑了。 许尤安扬眉,看了眼这小丫头,逗人开心还挺有一套。 “上次没来得及正式自我介绍,许小姐,我是封蔺。”封蔺转头看向她,正声说。 “许尤安,我的名字。”她客气地回了句。 “我济而悔兮,将安归尤。”封蔺呢喃了一句,看向她的眼眸里熠熠生辉。 “我知道是哪两个字。” 许尤安轻抬眉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深沉。 “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喜不喜欢蝴蝶兰?”她眼波流转,嗓音里带了几分笑意,状似好奇,实则含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说过了,因为你帮过我。”封蔺不接招,泰然自若地说。 “是吗。” “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差点以为封先生是在故意搭讪。不过看得出来封先生没有经验,太过生硬,所以应该是我想多了。”许尤安自嘲地说了句。 封蔺抵了抵后槽牙,面上不显异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许小姐不必妄自菲薄。” “多谢夸奖,封先生也不赖。”莫名地,许尤安的语气也有些咬牙切齿。 第4章 第四章 封蔺走后,许尤安看向林冬至一脸的秋后算账。 “调皮过头了。”她抬手戳了下林冬至的脑门,嗔怪着说。 “姐姐,我以前在别人面前喊你妈妈他们都会吓一跳,这个哥哥真的对你没意思吗?” “你刚还叫人家叔叔,小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什么呢,我要跟你二姨告状了。”许尤安威胁道。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你别告诉二姨。”林冬至拉着她的手撒娇卖萌。 “下不为例。” “再说,你可糊弄不了他,我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孩子。”许尤安想起封蔺的神情,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小丫头的话当真。 “原来是露馅了啊,我还以为这个哥哥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呢。”林冬至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了下。 “少打坏主意,我说了下不为例,不然就等着被你二姨收拾。”许尤安无奈,但也没真生气,就是得敲打敲打这小丫头,不然太无法无天了。 “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有人来接我们,不许再胡闹了。” “我保证乖乖听话。”林冬至做了个动作,示意她会把嘴巴拉上拉链。 北山墓园。 许尤安是第一次来,不过林冬至还记得怎么走,所以负责带路。 到地方后,许尤安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林冬至的亲生母亲长得跟林佩兰有四分相似,只是眉宇间自带一股柔弱的味道,不比林佩兰英气。 照片是她还没生病前拍的,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双肩,她整个人看起来宛如春日里随风摇曳的柳枝。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隐隐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许尤安知道她并不柔弱,至少不是软弱。否则也不会在得知自己患病丈夫又出轨后拿着剪刀威胁,逼丈夫跟自己离婚,并且拿到孩子的抚养权。 “冬至,把花送给你妈妈吧。”许尤安蹲下身来,温声说。 林冬至点头。 “妈妈,这是你最喜欢的剑兰,二姨去海城今天没来,不过尤安姐姐陪我来了...” 许尤安站在一旁,听着林冬至絮絮叨叨的说话,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尽力诉说着她现在有多幸福,让她不用担心。 “虽然你走的时候我才一岁,已经记不清你的事情了,不过二姨跟我说了很多,谢谢你爱我。” 林冬至蹲在地上,突然红了眼睛,瘪着嘴想哭。 “别哭。”许尤安轻叹,揉了揉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尤安姐姐你完全不会安慰人呢。”林冬至顿时变得哭笑不得。 祭拜结束后,许尤安带着林冬至走在下山的路上。 林冬至踩着地上的影子,突然仰起头好奇地问:“姐姐,你都来宁川好几年了,为什么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你的爸爸妈妈啊,他们不和你一起住吗?” 许尤安没介意她的童言无忌,目光落在山脚的人工湖上,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橙红色,洒在湖面,波光粼粼,宛如铺着一层碎金,飞鸟掠过水面,荡起涟漪。大概所有的墓园都有相似之处,她过去也曾经踏着晚霞走过这样一段路。 “他们跟你妈妈一样,去了另一个世界。” 林冬至懊恼地抿着唇,小声地说:“姐姐,对不起...” “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我早就不会因此伤心,你不用道歉。”许尤安笑了笑,不太在意的样子。 “可是姐姐,爸爸妈妈不在身边,还是会让人难过。” 许尤安不置可否,眼底多了几分寂然,声音随风消散于山林中。 “我没资格觉得遗憾。” ... 暑气渐消,炎热不再。 房间的窗户半掩着,带着丝丝凉意的秋风轻拂过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被子里伸出一截藕白色的手腕,许尤安翻了个身坐起来,睡眼惺忪。 她迷迷糊糊的穿上拖鞋走到窗边,一把推开镂空的花窗。 在窗边趴了一会儿,轻柔的风抚过她绸缎般的长发。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许尤安深吸一口才觉得彻底醒过来了。 下楼后泡了杯蜂蜜水,许尤安盘算着早餐怎么解决。 吃过早饭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她把头发随意挽了个丸子头,一副利落的打扮。 推开屋门,许尤安看见林佩兰正在扫地上的落叶,出声打招呼。 “林姨。” “尤安,你起来了。”林佩兰笑着回。 许尤安抬头,原来林家门前的银杏树叶子都已经掉光了。 想起还有正事要干,她回屋把梯子搬出来。 “尤安,你在忙什么,要帮忙吗?”林佩兰注意到她的动作,开口问道。 “没事,门口的灯不太亮,打算换一颗,我自己来就行。” 许尤安虽然不爱做这些,但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换一个灯泡而已自己动手绰绰有余。 “那你小心点,需要我扶着梯子吗?”林佩兰迟疑地问,有些担心。 “真没事,林姨你去忙吧。”许尤安当然不是在逞强,她手脚利索的爬上梯子,抬手去够屋檐下的灯。 步骤简单,所以很快搞定,许尤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就要下去。 只是乐极生悲,意外往往发生在意想不到的时候。 脚下一个没踩稳,拖鞋从空隙里掉了下去,眼见马上就要摔倒,许尤安反应敏捷地抓住墙头因长势喜人而伸出的花枝,整个人转了半圈才稳住身形。 只是...她是不是踢到什么东西了? 许尤安定睛一看,地上已经躺了个人。 “……” “……” “封蔺,你怎么在这?”她惊讶极了,瞪大双眼。 封蔺屈膝坐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突然被踹倒在地的,眼底带了几丝茫然。 “你...你没事吧?”许尤安连忙爬下梯子,嗓音不太自然地问。 封蔺默然半晌,自顾自站了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 “...我没事。” 许尤安咂舌不已,两人顿时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噗嗤。” 许尤安忽然听到笑声,看向封蔺身后,林佩兰手里端着一大碗酸梅汤,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俩。 “……” 完蛋,如此丢脸的场面竟然还被别人撞见了。 虽然丢脸的人是封蔺,但许尤安作为始作俑者心里也实在发虚。 林佩兰不过是回屋给她盛碗汤的功夫,一出来就目睹了许尤安旋转着将人踹了一脚。 估计是太过突然,封蔺没来得及回避,许尤安又正好踹在他的腿骨上,于是... 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许尤安舔了下唇,看向封蔺讪讪地说:“呃...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封蔺在心里叹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鞋放到她脚边,尽力忘记一分钟前发生的乌龙。 “地上凉,穿上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直直钻进许尤安的耳朵里。 她无端地觉得耳朵有点痒,抬手摸了下耳垂。 “谢谢啊。” 林佩兰走近,把酸梅汤递给她,忍俊不禁地说:“尤安,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啊...啊?”许尤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 “不算朋友,只是有过两面之缘。”她说。 “酸梅汤,记得请这位先生尝一尝,味道还不错。”林佩兰察觉到二人之间氛围貌似有些不同寻常,没再多待,回屋继续打扫院子。 “要进去坐坐吗?”许尤安手里捧着碗酸梅汤,犹豫再三还是出于礼貌和歉意问了一声。 “打扰了。”封蔺没拒绝。 虽说是许尤安提出的,但这人真的应下她又不大乐意了。只是不好赶人,只能强忍着脾气。 进厨房给封蔺单独盛了碗酸梅汤,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规规矩矩的坐在石凳上,似乎很拘束。 “尝尝吧。” “谢谢许小姐。”封蔺没有跟她客气,毕竟他的腿骨还隐隐作痛,她那一脚力道不轻。 许尤安觉得牙酸,许小姐这个称呼她听不惯,但也没特意提出来,他们本来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忽然来了?”她心底其实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过还是继续跟他打太极。上次见面他说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不就是隐晦的透露一个意思:他调查过她。 他倒也坦诚。 不过许尤安还真好奇封蔺是从哪儿听到的消息,知道她和小榭台有关。 “想请许小姐吃个饭,亲自上门才有诚意。” “听起来更像是搭讪了呢。”许尤安笑得有几分恶劣,明晃晃的。 封蔺突然蹙眉,脸上露出吃痛的神色。 “...你怎么了?”许尤安狐疑地打量着他。 “没关系,只是腿疼。”封蔺扯了扯嘴角,对她安抚地说。 许尤安额角直跳,心道她这是被碰瓷了啊。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以前怎么没发现,封蔺这人心眼还不少。 “提出你的要求。”她无语地说。 “确实有一个问题困扰我良久,想请许小姐解惑。”封蔺恢复正常,声音温润动听,缓缓说道。 “上次我来找许小姐还伞,意外看到小榭台的陈经理。我有些事情需要找小榭台的老板谈一谈,苦于一直见不到人。所以想问问,许小姐认识小榭台的幕后老板吗?”封蔺凝视着她的面孔,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认识。”许尤安镇定自若地说,原来是上次陈叔来的时候被他撞见了。 “许小姐回答得这么干脆,真的不认识吗?”封蔺轻轻皱眉,觉得她的话不可信。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许尤安反问。 “陈叔是我的亲戚,来找我再正常不过。但我要声明一点,我也从来没见过小榭台的老板,说实话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令人怀疑。”许尤安面不改色地说。 封蔺看不出她的话是真是假,略微苦恼。 “许小姐真的没有在骗我吗?” “当然。”是骗你的。 第5章 第五章 许尤安在心里悄悄地补充一句。 “看来我今天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封蔺喟叹一声,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表情。 许尤安不为所动,微笑着说:“封先生找错人了,走到错误的道路上注定得不到正确答案。封先生想见小榭台的老板恐怕得另想方法,比如去纠缠陈经理。”她丝毫不觉得愧疚,直接祸水东引。 “许小姐说的有道理,今天是我冒昧上门。为表歉意,许小姐可愿意赏脸让我请一顿饭。”封蔺心中知道该另做打算,但直觉告诉他真相已经很近了。 他验证答案的途径并没有错。 许尤安垂着眼睑,暗自腹诽封蔺还真是阴魂不散,怎么赶不走呢。 “不用了,封先生哪里需要觉得抱歉呢。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你的腿还疼不疼,我可以支付医药费。”她虚情假意地说。 奇了怪了,小榭台有什么特殊的,封蔺一直念念不忘,跟狗皮膏药似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介意许小姐请一顿饭。”封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 脸皮真厚。 “还是支付医药费吧,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所以更喜欢在家做饭。”许尤安眯起眸子,正想着他要是再不识好歹就换一种更强硬的态度。 封蔺突然笑了,真心实意的笑,不是出于社交礼仪。 许尤安不解,她有些看不懂封蔺了。 “我该走了,希望许小姐不介意我今天的莽撞。”封蔺起身,坦然地说。 “确实很莽撞,所以下次封先生做事应该妥当些。”许尤安表情很淡,声音听起来并不热络。 封蔺没有言语,拿起桌上的碗喝完酸梅汤。 “替我谢谢刚才那位女士。” 许尤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走。 封蔺鲜少被人用如此嫌弃的态度对待,心里只感到新奇。 真是有趣的人。 ... 应陈治平的要求,许尤安总算去了一趟小榭台,主要还是因为主厨推出了一道新菜,莲房鱼包,她很感兴趣。 小榭台位于城郊,四周的山上生长着很多枫树,现在正是赏枫叶的好时节,因此慕名而来的人不少。远远望去,一大片红枫连绵不绝,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红的夺目,红的醉人。 哪怕不是为了品尝美食,单就是这一道风景就可以列为小榭台的一绝。 而不远处,一座建筑静静地被包围着。建筑风格古朴典雅,飞檐斗拱,黛墙青瓦,甚至还有小桥流水,风雅至极。庄内则应许尤安的要求种满了荷花,秋意渐浓,如今池塘里只剩下凋零的残荷,下雨后更显落寞枯败,却别有一番风味。 秋雨缠绵,许尤安撑着一把随手从庄内拿来的油纸伞,走过湿漉漉的长桥,来到了后院。 “老板,您来了。” 珠帘被掀起,映入眼帘的是位身穿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她纤细的身形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领口处是一枚质地晶莹的翡翠扣子。她身上带着江南水乡养出的气韵,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一场江南雨。 “文心,有段时间没看到你了。”许尤安收起天青色的油纸伞,笑意盈盈地说。 “某人游手好闲,终日享乐,却要我成天在这小榭台没日没夜的工作,连和小姐妹出去逛街的时间都没有,可真真是苦了我了。”秦文心擦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软声说。 美人娇嗔可谓是令人骨头都软了,只想替她抚平眉间的忧愁,哪怕掷千金博她一笑也在所不惜。 但许尤安对此免疫,莞尔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抬起她的下巴说:“我的好文心,小榭台可就指望着你和陈叔,难道我开出的天价工资还不够让你觉得有被安慰到吗?还是说你在委婉的提醒我,该给你涨工资了?” 方才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秦文心失笑:“那我就先谢过老板。” 许尤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叹口气说:“唉,有点心眼全使在我身上了。” “您可别说了,我都快无地自容了。”秦文心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调笑道。 “那你还是掩藏的太好,我竟一点也没察觉出。”许尤安故作惊讶。 “老板,包厢内已经让人布好菜,待会儿菜都该凉了。”言下之意就是别贫了,赶紧进去吧。 许尤安眼底多了几分期待,她的确好奇老许今天做了一桌什么样的菜。 推开包厢门后许尤安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她挑眉。 “黄老,您也在这啊。” “怎么,你很不乐意见到我。”鹤发白眉的老人拄着拐杖,此前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的动静才睁开了眼。 “没有,这不是没人跟我说嘛,感到惊喜。”许尤安瞥了眼一旁默默降低存在感的秦文心,轻哼出声。 “老板,你们聊,今天还有几位贵客会来,我去前厅接待一下。”秦文心贴心地关上门,走之前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最近请了个剧团在庄内演出,老板要是有兴致的话吃完饭可以去前厅看看。” “知道了,你去忙吧。”许尤安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她拿起桌上的唐云石瓢给黄老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黄老是来检验徒弟的手艺合不合格?” “这是原因之一。”黄玄山不紧不慢地说。 “哦?”茶还冒着热气,许尤安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轻轻吹了吹。 “你莫不是忘了,还有半个月就是中秋节。”黄玄山放下茶杯。 “按照惯例,也是你当初同意接手小榭台的条件之一,每年中秋都要我做一桌子菜又不吃。” “你不说我确实没想起。”许尤安恍然大悟。 “有的人不上心,还要麻烦我特意来问今年要准备哪些菜色。”黄玄山对她吹胡子瞪眼。 “您别生气,气大伤身。”许尤安赶紧安抚这个倔脾气的小老头。 “我好好想想,回头让陈叔告诉您。”许尤安知道他在做菜这件事上对自己和徒弟都一直秉持着近乎苛刻的要求,毕竟这是他引以为傲、坚持了一辈子的手艺,不能亵渎。 黄玄山听到她的话后也不板着脸了,见目的达到便拄着拐杖起身,慢悠悠地说:“我去厨房看看,毛豆说是出师了,却还是次次都能被我挑出毛病,离真正独当一面还差的远。” 毛豆是老许的小名。 许尤安忍着笑,送黄老出去后又叮嘱服务员跟着他。雨天路滑,他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虽说身体硬朗,但如果不小心摔一跤也是大问题。 看着人走远后她才回包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享用了午饭。老许的手艺还是有进步的,至少那道莲房鱼包很对她胃口。 后院只有内部人员才能进,许尤安在的地方一般更是没人打扰,所有员工都知道他们的老板喜欢清净,尤其厌烦一堆人在她面前杵着。 她消完食后,又看了部电影,题材好像是什么时空穿梭,在她看来挺有意思的。做完这些事情后许尤安一脸的百无聊赖,躺在贵妃榻上开始昏昏欲睡。 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唱戏的声音,想来是秦文心提到的剧团。各种乐器的声音协调的交织在一起,戏腔穿透力极强,婉转多情,听曲目是《锁麟囊》。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叫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许尤安小时候并不喜欢听戏。只记得每年回曲溪过年时,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总要请人来唱戏才显得更热闹。亲戚一大堆,她不乐意应付,又正值跳脱顽皮的年纪,不爱被管束,常常和其他表姐妹跑到外面去玩。唯一一次耐着性子听的就是《锁麟囊》,是爷爷勒令的,爸妈也哄她说只要听话就同意她过几天跟着姊妹们一起去游湖玩水。 那时简婈搂着她,柔声细语的安抚她,唤她小绥。许尤安始终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自她出生起就温柔地包裹着她,让她前十几年一直活在童话般的美梦里。 以至于梦醒的时候,才会痛得无以复加。失去的再也回不来,她再也寻不到记忆深处的那抹幽香。 梦醒的前一刻,她的眼前闪过一副画面,比她高出半个身子的小少年总是挡在她面前,说保护她是他生来的使命,因为她是他的... 许尤安突然惊醒,额角冒出一层薄汗。有丝丝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来,她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扶额,觉得头疼,挥去脑海中残留的画面,皱着眉头联系秦文心让她送一套干净衣服过来,现在这身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没过多久就有服务员送来了一套改良过的中式衣裙,是秦文心替她备下的,因为知道她偶尔会心血来潮留宿小榭台。 许尤安换好后从雕花屏风后款步走出,上身是一袭素白真丝短褂,云纹盘扣做工精致,选的是上好的面料,看得出来品质不凡。下身搭配织金锦制成的黑色长裙,行走间像是流动的暗河,内敛又不失矜贵。 “我就知道你穿上会合适。”秦文心敲了下门走进来,满眼欣赏地看着她。 “你的眼光也不错。”许尤安一语双关,既是指她挑衣服的眼光,也是说她刚才的赞美。 “自然,只要不是眼瞎,谁都能看出来老板您是一块无暇美玉。” “夸张了,我听着都不好意思。”许尤安挑眉。 但秦文心不愧是个心思玲珑的妙人,挑的东西很符合她的审美。 尽管她平时选衣服以舒适度为主,款式都比较偏向极简风。 第6章 第 6 章 “老板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前厅看看。”秦文心并没有多问许尤安为什么突然要人送一套衣服过来,不过多窥探老板的**也是一个好员工应该具备的素养。 “行。”许尤安采纳了她的意见,顺带说:“我可能会在小榭台多住几天,你让人把我的房间收拾一下。” 主要是为了躲封蔺,以他的作风,估计不会轻易放弃,还会去她家找她问东问西。 “好,我跟小刘说一声。”秦文心当即露出笑容。 “正好,有几件事情一直商定不下来,我和陈叔意见相左。老板您既然在的话,务必提出您的看法。” “...其实你和陈叔负责就行,我不擅长。” “这可不行,您也知道陈叔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固执。如果要我们两人商讨,怕是十天半月都得不出结果。”秦文心嗓音温柔,但语气坚决。 许尤安只觉得头又开始疼了,本来是打算来小榭台躲清闲,但好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羊入虎口。 “现在听戏比较重要,你从哪儿请来的剧团,水平很高。”许尤安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上次去京北出差,跟朋友一起去看了一场,后来联系了剧团的负责人愿不愿意来小榭台演出。由于报酬很可观,所以他们欣然答应。”秦文心说起了来龙去脉。 许尤安跟她一起穿过长廊,看到了亭子里的场景。为了演出的真实性,使观众能更有代入感,现场的布景花了不少的心思,演员的服饰妆容也力求贴合角色。 恰好台下观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青衣的表演上,许尤安的出现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她也乐意如此,在角落里一处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隔着屏风和珠帘,一定程度上能够保护客人的**。 桌上摆着新鲜的水果,许尤安扫了一眼心中很满意。小榭台的定位是一家高端私人饭庄,致力于给顾客最好的服务,她来了之后观察过,庄内的一切都井然有序,所有的工作人员也表现得很好。看来交给陈叔和秦文心管理是对的,即使自己不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许尤安撑着下巴认真听不远处传来的婉转唱词,指尖有规律地点在桌面,声音很轻。 秦文心还以为她刚才盯着水果看是想吃又懒得动手,默默地剥好橘子放到盘子里。 “喏,老板您估计没吃过带皮的水果,我身为优秀员工很懂得看眼色,已经替您代劳。”她动作娴静地擦手,眉眼含笑。 许尤安讶然,她刚才真的没有想吃橘子,只是在想事情。不过既然是个美好的误会,她也就不过多解释了。 “真贴心,美人剥的橘子都更甜了呢。”许尤安尝了一瓣,声音带着调侃之意。 来自同性的认可更能让秦文心感到高兴,何况对面坐着的还是一个姿容绝不逊色于她的佳人。 老板既大方又会提供情绪价值,除了不管事,哪哪都好,借用她朋友的话就是难得一遇的神仙老板。 但秦文心很快就看到她的好老板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突然咳嗽起来,像是被呛到。 “喝口水。”她赶紧替许尤安倒茶。 许尤安拍了拍胸口平息了好半天才止住咳意,飞快地瞟了一眼某个地方,确认她没看错。 秦文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略感好奇是什么竟然能吓到他们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老板。 “那不是...封总吗?”她也诧异。 “你怎么没跟我说他也在。”许尤安讪讪地遮住脸,顿时不敢再看封蔺在的方向,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抱歉老板,他身边的人好像是睿创的卢总,我只知道卢总今天在小榭台宴请重要的合作对象,不知道这个人是封总。”秦文心也没料到封蔺堪称百折不挠,还是说今天真的只是个巧合,碰巧撞见了幕后大老板来视察工作。 天色已近黄昏,小榭台内的灯都已亮起。隔着只剩残荷的池塘和弯弯绕绕的平桥,封蔺姿态闲散地靠着柱子,视线悠悠地落在许尤安身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头顶正好挂着一个红灯笼,朦胧的光映照下他的神情晦涩难明,五官轮廓更显深邃,整个人像是隐在明暗交织的世界里。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许尤安也感知到他的视线格外迫人,锁定在她身上一步也没挪动。 “唉,怕是躲不过了。”许尤安叹息一声。 “罢了,早点跟他说清楚也好。文心,你把人请到风雨亭去。”许尤安起身,认命地说。 “好。”秦文心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比台上的戏都精彩。 十分钟后。 许尤安坐在亭中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动作让人赏心悦目。 封蔺站在她身后两米开外的石板路上,眼神略显深沉。 “来了,请坐。”许尤安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的状态,仿佛不久前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的人不是她。 封蔺眉心微微皱起,但还是走到了她身旁坐下。 “喝茶。”许尤安淡定地说。 “...许小姐不觉得应该向我解释一两句吗?”封蔺额角跳了跳。 “嗯...你指什么?”许尤安在试探,他现在确信了多少。虽然说以他的聪明程度,估计已经猜的**不离十。 封蔺压下胸中的郁气,怒极反笑说:“我仿佛记得,几天前许小姐还信誓旦旦的跟我说不认识小榭台的老板,原来...这个人就是你啊。”他语气透着一丝凉意。 真当他是傻子吗。 “这只能说明,我说的话不可信。”许尤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 封蔺无语凝噎,头一次见把骗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不过你也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耍你。只是我再三拒绝过了,实在觉得麻烦才不想暴露身份。” 许尤安腹诽,毕竟他委实太过缠人,还不好糊弄。 听了她的解释,封蔺发现被欺骗的郁闷也消散了大半。 “既然机会难得,我的确想和许小姐谈一谈正事。” “如果你问的还是那件事,我的答案不会变。只是我也忍不住好奇,封先生如此坚持的理由是什么?”许尤安既然决定和他开诚布公地谈,就准备一次性解决问题,省的以后还来烦她。 封蔺沉默。 许尤安也不着急,神色淡然地品茶看风景。 “理由并不特别,只是我听说小榭台原本有一位厨艺高超的老师傅,祖上做过御厨,传承数代,吃过他做的菜就没有不绝口称赞的,我想通过小榭台接触到他。”封蔺开口说。 许尤安感到意外,只安静听着,并不发表看法。 “家母因为一道菜几十年来心结难解,所以我想找到这位老师傅,请他重新出山。”封蔺看得出许尤安态度坚决,所以他也得拿出点诚意,更何况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什么菜?”许尤安顺势问了一句。 “三丝敲鱼。”封蔺对上她含着求知欲的莹润目光,突然不自在地转头看向其他地方。 许尤安眨了眨眼,语气遗憾地说:“不巧,黄老已经好多年不做这道菜了,你可能注定要无功而返。” “而且,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做三丝敲鱼的?” “家里有位叔叔曾经尝过。”封蔺给出回答。 “只是,许小姐能跟我说说黄老不再做这菜的原因吗。”他眉头一皱,察觉到来宁川要达到目的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出于礼貌,我能告诉你的不多。”许尤安若有所思。 “他有一位已经去世的亲人生前最爱吃的菜就是三丝敲鱼,黄老当时悲痛欲绝,发誓让这道菜随她埋葬,所以你大可死心,他不会打破立下的誓言。而且他如今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我恐怕不能让你在他面前提起这事,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他的亲人也不会乐意,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道菜了,尤其是在小榭台,这是禁词。” 许尤安猜测过很多封蔺的真实目的,只是没想到背后的理由如此简单。 跟很多年前一样,他依旧是个很好的人。 思及此,她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这世上不只有黄老一个人会做这道菜,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放弃,可以多费些心思寻找,总能找到其他人。何况心病还要心药医,你确定只是一道菜就能解开你母亲的心结吗?”许尤安笑着说。 封蔺凝神了片刻,其实那几秒里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夜色笼罩下,一阵风拂过,使得灯影摇曳,纱幔飘扬。而她眼中笑意流转,眉似春山,眼若秋水,恰似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他的目光仿佛被烫了一下,心跳蓦地加快。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直白,我自然不会再纠缠不休。之前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我道歉。”封蔺语气真挚地说。 “封总是个商人,难道就没有想过用点别的手段得到小榭台。”许尤安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底滑过一抹暗色,轻启朱唇问道。 封蔺也笑了下,嗓音温润地说:“许小姐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之后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怎么会。”许尤安信任他的人品,但依照目前的情况她和封蔺应该不熟,所以假意问了句。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使用卑劣的手段从你手中夺走小榭台。”封蔺并不在意她的言语试探,他心中的确不甘,可眼前的路已经堵死,就应该及时止损,换一条可行的路。 许尤安嘴角轻勾,视线的余光注意到秦文心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二人。 “时间不早了,慢走不送。”她起身,没有丝毫留恋地说。 刚走下两节台阶,就到听身后传来封蔺低沉醇厚的声音。 “许尤安。” 她一愣,怔怔地回过头。 “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并不陌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许尤安敛眸,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 “封先生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