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频缱绻》 第1章 那你呢？你就不会后悔吗 玻璃破碎声在缪楚沛耳边炸响，他连忙侧身躲开，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为两人的打斗蒙上暧昧的一层纱，陈戚含用尽自己的一切手段反抗面前人的靠近，东西他砸了，人他骂了，他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滚开！” “戚含你听我说！” “我听什么？病危还是移情？和我这个前任都没关系了吧！你他妈为什么不像你说的一样真的去死？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陈戚含感觉自己的手上湿透了，他也明白那不一定是冷汗，说不定是猩红的血，但他并不在乎，反正从小到大，他也就没在意过所谓受伤和流血这种话题，天冷要家里人提醒才添衣服，受伤要他人拽着他去医务室才发现血流涌注 “你冷静一点！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 “闭上嘴然后滚！”又一个玻璃杯破碎在缪楚沛脚边 他抬手时手上骇人的红色触痛了缪楚沛，缪楚沛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把人拉到了卫生间，用水龙头冲洗他的手心，血色在洗手池里一圈圈扩散，一圈圈被冲淡，而陈戚含还在挣扎，狠狠的踩着面前人的手工皮鞋，一如曾经学校的器材室里，两人躲着监控接吻时他踩着那双限量版球鞋，曾经是因为意乱情迷，如今是因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眼尾因为饮酒和气急泛着微微的红色，常年的气血亏虚又让他其他部位的皮肤在卫生间还算明亮的灯光下呈现出病态的白，衬得他标致的五官更加淡漠，睫毛浓密低垂，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两弯小小的暗影，一幅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再冷酷的人看见这张脸也会被他神秘深邃的眼神吸引，为他嗔怒的神态而义愤填膺 “别闹了！”缪楚沛捂住他的嘴，向后扯了一把他的头发：“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我今天找你的目的不是打架，是真心实意…”他闷哼一声，陈戚含用力挣扎，用后脑勺撞到了他的鼻子 “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躲了这么多年！换了城市换了国家，刚回国就要碰到你！凭什么！” 缪楚沛苦笑两声，揉了揉鼻子后打了电话让助理把车开过来，陈戚含借势要走却发现门被反锁，刚才还脸色复杂的缪楚沛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求你…听我说，很快的…”陈戚含还想再反抗一下，结果后颈一麻，晕了过去 抱着昏迷的陈戚含上车时，缪楚沛的手腕被两滴眼泪烫得发慌，他不敢放手，即使是到了宽敞的车后座，就那么搂着怀里失而复得的人，一遍一遍嗫嚅着对不起三个字，感受着他往外突出的肩胛骨，指尖抚过他微冷的脸颊，幻想着这五年他过着怎样的生活，自己又该利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和他交流，他在见到他前做了很多准备，耳后侧喷的是果香甘苔调的拿破仑之水，刻意去找设计师整理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是特意挑选了一套最符合他现在气质的，可是…… 他叹口气不再看身上狼狈的皱褶，向后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让刘海不要着遮挡自己的视线，早就该料到是一个不好的重逢，自己却自欺欺人的认为，没准他会心平气和的原谅自己，或至少能做到云淡风轻的和自己交谈，但最后还是太天真，现在看来自己前两天特意给他准备的重逢礼大概也是送不出去，就先落落灰好了。 再睁开眼，陈戚含就发现自己被铐在了一套很软的沙发上，几乎贴合他肩颈到腿部的所有线条，很舒服是真的，但愤怒也是真的。 “怎么？囚禁我？”他把手举起来晃了晃，质问他自己的处境，而缪楚沛用一种哀伤到极致的的目光看着他一脸讽刺的样子，开口十分沙哑 “我真的只是…想找你叙叙旧，对以前的事情道歉，也做个了结…”“停停停”陈戚含挥手打断“你又为了博同情吃芒果了是吗？”缪楚沛挑眉，脸上总算褪下了一部分的戏剧性的悲剧色彩，转而十分疲惫“我以为你忘记了我过敏的事情”，嗓音依旧沙哑，但比刚才听起来好了很多。 “怎么没起疹子”陈戚含观察他的精神状态，确定他吃的量不会暴毙在自己面前后轻松问道，“涂了药”缪楚沛懒洋洋的回答他，“放我走”“不可以” 两人就这样用三字经的方式交流着，空气中堆积了尴尬,陈戚含知道他大概率会提复合或者原谅他之类的话，或者装装可怜消耗一下陈戚含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可是他没想到，在那句“不可以”之后，他直接解开了自己的手铐。 一阵强劲的风掠过，缪楚沛被扇倒在地上，脸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似乎是对陈戚含的熟悉让他肆无忌惮起来。 这个人，外冷内热，对什么事都是冷冰冰的，像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缪楚沛可以解释成自己对他很重要，自己对他有着不可或缺的影响，或者最不尽人意的——自己犯的错让陈戚含感到无法原谅。 “手劲还是这么大…你还在练贝斯？”他学得聪明了一点，不再提起或尽量少提起“以前”这种字眼 “缪楚沛，这么长时间以来你还是这么…”陈戚含又皱起眉，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说辞描述缪楚沛 “混蛋吗？那可能的确吧”好的，缪楚沛同学抢答了，并对自己的形象有一个很清楚的认识 陈戚含不耐的捏捏眉心希望能赶快离开，并且对面前的老相好没有一点好感“少说废话，把要说的说完我马上走” 就在此时，陈戚含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提示上明晃晃映着“宝贝一号”的字样，缪楚沛脸色骤变，眼底的情绪变得深沉，把手机随手就扔到旁边的地毯上 “呦？你的宝宝还排号呢？分开这些年你过得风生水起啊？” 陈戚含本来想解释，因为自己单身了挺多年，这个宝贝一号说不定缪楚沛比陈戚含更熟但他有了更好的念头 “是啊，和你分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在这个群体里这么吃香，怎么？你嫉妒了？还是说你真的……喂，别抱着我假哭，我新买的衣服” 缪楚沛不放手，只是默默抱得更紧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我吗” 陈戚含没忍住推了他一把“那你呢！” “你就不会…” 眼前身材单薄的男人与几年前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法联系起来，但能和在雨里追着车的狼狈身影重叠 “那你呢？你就不会后悔吗！” 第2章 初遇 陈戚含如果早知道会因为东西太多没手扶眼镜，绝对不会让老陈和符小姐在包里塞这么多东西一弯腰，自己的眼镜就呼之欲出，没办法，只能尽量的仰头，也没什么用，毕竟背了琴包，仰头都仰不痛快，马上他的眼镜就要掉下去摔个粉碎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穿着一双很新的AJ1，连折痕都很淡，嗯…还穿着一件亮蓝色的志愿者背心，这种颜色真的很挑人，但凡黑一点都会显得像被咬开的M豆，裹着甜蜜的糖衣，然后里面是黑巧克力，但在那人身上就不一样，靓丽的色彩像是为他做的陪衬，暖白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炙烤下丝毫没有晒黑的迹象 他弯腰把陈戚含的眼镜推了回去，收回去时的指尖堪堪擦过太阳穴，很轻，像陈戚含在楼下那棵海棠树下写生时，落在他眼边的花瓣 “高一新生？” “嗯” “叫声学长来听听？” “？” “逗你的，帮你搬行李” 看着那个男生，眉眼间都是温暖的笑意，他默默想，如果一中有什么选美大会，这肯定是第一梯队，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大概说的就是这种人眉眼吧…那么水光潋滟的一双眼…看了让人心神荡漾 “我行李不多…学长你去帮女生吧” “…你是男生啊？” “？” “没事，我说多就是多，你背琴吧，剩下的我给你拿” 陈戚含的手被行李勒出发红的印，突然轻松起来还下意识往上飘了飘，他也不能一直拒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谢谢” “别太客气，太客气容易被欺负” …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好烦…居然没带糖，不然分他一块也是好的，算还人情… 陈戚含极其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服，把手腕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撞出的淤青的地方遮住 “学长，你的名字是？” “缪楚沛，未雨绸缪（móu）的缪（miào），春秋战国那个楚，把肺换成三点水的那个沛” …神经病吧？陈戚含在心里默默想 “…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你呢” 经过一段时期的心理建设，为了不让人认为自己不好接触，陈戚含决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陈戚含，耳东陈，凄凄惨惨戚戚后面那两个戚，含是含情脉脉那个含” 缪楚沛用一种半是憋笑半是调侃的眼神看着他，搞得陈戚含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继续跟着他走 “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很冷吗” “…谢谢，的确有过” 两个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再从中考分数聊到泡面饮料，缪楚沛单方面的叽叽喳喳，陈戚含依旧点一下头说一句，像个负责聊天的AI，深一步浅一步的往教学楼走 风呼啸的声响传来，一个飞奔下楼梯的人撞掉了楼梯间年久失修的的瓷砖，陈戚含往后闪了一步，护了下琴，然后就看见缪楚沛的瞳孔骤缩，好看的眉眼蹙紧，把陈戚含的行李托付给他的朋友安置好后，拉着陈戚含往医务室走 手腕处一片湿润，他低头就看见了一片血色，在缪楚沛焦急的目光中，陈戚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光介绍名字了了，我，陈戚含，先天性II 型无痛症，从小身上总容易出现淤青，经常被老师问爸妈是不是吵架，我是不是被家暴了，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那段时间放学回家后，会被老陈和符小姐……就是我爸妈，从头检查到脚，连牙齿都不放过，见血这种事对我来说，习以为常…” 但是抬头再看的时候，缪楚沛还是那么慌张，低头给自己按压伤口寻找着哪个角度能正确止血，为什么他那么慌，眼里流露出的着急和心疼让陈戚含看了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一般 “…你按着点啊！按不住吗？” “按了”陈戚含淡淡开口 “马上就到医务室…你别急，也别跑，会促进血液循环，失血会更多”明明是自己在着急，缪楚沛却还是提醒陈戚含 “你怎么不说话？疼傻了？” “…我不会疼” “靠…完了…真傻了” “你有仔细听我说话吗学长” “啊，咱俩认识27分钟以来，刚才那一句话是你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我以为你疼得太厉害开始说胡话了” “…我觉得那是我和你认识的这27…”他低头看了眼左手的手表“28分钟以来说得最有价值的话” “简单来说就是我没有你们的痛觉，也没有对温度的感知能力” “额…所以你身上的伤…” “因为这个病，注意不到自己受伤，很常见，不是被欺负了，也不是家暴” 缪楚沛明显长舒一口气，看见没有校医后轻车熟路的找到双氧水，示意陈戚含坐下，开始往他皮开肉绽的左手上倒，双氧水接触伤口时，表面立即泛起细密的白色泡沫，伴随着轻微的"嘶嘶”声，泡沫迅速膨胀又消散，将污血和杂质带出创面，最后只留下湿润的痕迹 “你怎么样？”缪楚沛皱眉，显然是觉得伤口有点深“需要我找老师联系一下家人吗？” “我感觉没事”他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和缪楚沛的焦灼形成鲜明对比，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血肉，而是缪楚沛的 “真的一点都不疼啊？我感觉看着要缝针了” “嗯…学长，你去忙吧，我一个人就行” “不可以不可以…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气氛又变得尴尬起来，缪楚沛给他包扎完还是不放心，执意要去找老师带他去医院缝针，陈戚含也拦不住，百无聊赖的坐在校医室的床上，观察窗外的那只麻雀要多久才跳到树荫里，看着看着，不知道是太阳太毒还是自己早上出门没喝水，总之感觉格外的口干舌燥，站起来想去外面，他记得食堂离这里应该是不远…好渴…好想喝水…双氧水也是水…自己中考的时候过氧化氢分解的化学式写条件了吗…不记得了…哦…查分的时候化学是满分，那看来是写了… “陈戚含！别晕！老师来了！救护车！救护车！” 在闭眼前一刻的陈戚含不会料想到，自己在多年后再次晕倒是眼前人亲手把自己打晕，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学长，会把自己打晕，却不为**，不为泄愤，只是恳求他的原谅和回头 陈戚含，你们的羁绊，在你倒下的那一刻就产生了，所以活该他会欠你千千万万次 第3章 愧疚 在醒来时，熟悉的消毒水味仿佛得到了具象化，直挺挺的往鼻腔里冲刷，眼前是一片模糊，伸手往自己熟悉的地方一探却什么也没找到，一双带有薄茧的手递给了他能够看清世界的媒介，好吧，就是眼镜。 抬眸看，那是一个略带愁容的中年人，眉眼间裹挟着似乎永远不会融化的不羁 “老陈…我又…唔！” “都说了公开场合叫爸，学不乖就给我在家里念书！” “哎呀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听够了吗” “死孩子…第一天报道还能晕过去，你妈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口渴的时候要先干什么” “喝水” 陈欧撸了撸袖子，然后发现自己儿子不怕打，悻悻地把袖子放回去，俯身在陈戚含耳边说 “我要趁你住校把你存的钱全塞到自己钱包里” “发现自己口渴后应该保持不动，观察自己身上哪里有出血点，如果没有再去找水”陈戚含迅速连贯的回答出来，仿佛是背诵课文一样，陈欧还想再说什么，陈戚含抓紧最后时间继续补充 “如果还有头晕症状的话可以考虑买水溶C，可能是低血糖” “其实你…” “如果有出血点第一时间寻求周围人的帮助，自己打急救电话” “停停停！你就没觉得这个房间里多了个人吗” “符…我妈来了？” 陈戚含被陈欧扶着坐起来，看见刚才自己视野死角里的缪楚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他们两个仿佛有种天赋，只要不张嘴说话必定把场面创造成一个奇怪的死局，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过了半天陈欧才故作正经的咳嗽了几下 “是这位缪（móu)同学把你送过来的” “…我要没记错，他应该姓缪（miào)” “额…是我的问题，我和令尊自我介绍的时候也是那么介绍的名字…” “？” 门被推开，走廊里稍热的空气往屋子里撞，医生过来查看情况，量体温发现还是一直发着低烧，抽血查白细胞也不高，不是发炎又怎么都没找到低烧原因，后来一抬头发现陈欧嫌病房里太热把空调开到了16度，硬生生给自己的脆皮儿子吹感冒了 “我那不是开的除湿吗…这天的确很热啊”老陈同志在被符女士拖走暴打的时候如是说，病房里只留下了陈戚含和缪楚沛 “谢谢学长” “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不要那么见外啦，叫我缪缪～”缪楚沛蹲在床边，眯着眼笑嘻嘻的看着他，真的像一只小猫一样，整个人笑得如沐春风，谁看了都忍不住被这样的一双眼吸引，他生来就有一对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微微下垂的八字眉，明明充盈着笑意的眼眸却因为这对眉，平白地显露出一些忧伤来，整个人充满了青春疼痛文学的气质，明明人站在阳光里闪耀，却还是止不住的认为他的笑是转瞬而逝的，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陈戚含突然就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的呼吸打破这么美好的画面，缪楚沛疑惑的歪歪头，但还是那么注视着他 “…我做错什么了吗？ “什么？” “感觉你不是很喜欢我”他苦笑着低头 “……” “看，你甚至不愿意说一句解释的话” “不讨厌”陈戚含裹紧被子转过去，有点逃避的色彩，他并不是刻意疏远，只是觉察到了自己和他对视的时候很奇怪，通俗一点的比喻就是，好像心脏总是猝不及防的打冷颤，他不太理解这个感觉，但有些畏惧和难以言喻的兴奋 “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陈戚含很认真地转身过来，然后与那双眼睛对视“我不讨厌你” “在我这里不讨厌就是喜欢”缪楚沛奸计得逞，挑逗到了纯情学弟 “……现在讨厌了” “？”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喵喵学长？我要出院了，我真的很讨厌消毒水味”陈戚含拔掉手背输液的针头，也不摁着，就这么站了起来 缪楚沛承认自己接近他是因为看见了他防晒衣下的淤青和伤痕，他那冷淡的性格看起来也像是被长期孤立或经受了什么创伤，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吧，了解后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一样也没关系，这并不妨碍他的确是出于善意……那水晶似的双目暗了又暗，压抑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和心底为那人留下的潮湿“…当然是善意的…这是很高尚的，是值得褒奖的…他知道也会为我开心的” “你的手！你按着一点啊！”缪楚沛紧按着那块隐隐已经透血的输液贴，对于陈戚含这种自残式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赞同，满眼都是责备 “你只是不疼，不代表你刀枪不入啊！能不能稍微在意一下自己？这很难吗？” “学长你多心了，我只是不习惯去处理这些…”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你一身的伤快比我小半辈子受过的伤加起来还多了，我才不信你的话” “我真的…”他试图抽回手，而这个动作似乎触动了缪楚沛隐藏的开关一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认知障碍啊？不仅分不清伤害也分不清别人对你的示好？你知道我那天…” “我们才刚认识吧？按你的话来说，认识有24小时吗？你为什么这么纠结于别人的身心健康！”陈戚含终于受不了了，他知道处于一个被救助者的身份不该说出这种话，更别说是对着这个“救命恩人”，可是那句认知障碍的确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反感 “戚含！你说什么呢！”陈欧和符莲华听见病房隐隐有争吵的声音时就拔腿往这边赶，刚开门就听见了陈戚含对缪楚沛的指责，符莲华赶紧拉住他，生怕陈戚含在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来“是他抱你上的救护车啊，不是他的话你估计还得再睡半天呢！报道那天的老师集体去开会了，根本就没人值班，是他抢了门卫大爷的手机才打的120” “那那句老师来了…” “当时你眼睛已经闭上了，我…担心你害怕” 陈戚含挣脱开自己爸妈的“钳制”，嘴唇微微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抱歉，是我自讨没趣，先走了，叔叔阿姨你们…帮他多看着点，他刚才自己把针拔掉了”缪楚沛点点头往外走，像刚被甩了五百万分手费的小媳妇一样消失了 “戚含…你为什么那么”陈欧留下来问他，符莲华已经去追缪楚沛了，希望这位小伙子能原谅自己儿子的失礼 “…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和他们一起上学啊爸” “大家都不是这个意思！是有的时候你…”看着面前失魂落魄且主动叫了声“爸”的儿子，陈欧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人要学会察言观色，不仅是因为人情世故，也是为了不让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寒心，你有的时候就是太犟…从小到大大家都夸你懂事的时候，我和你妈就注意到了，这不是什么好迹象，他们所谓的听话啊，不过就是不用特意花时间去管教…失去自我思考能力，只知道按照父母眼里的模板那样生活的小孩” “你刚才还说我犟” “听我说完”他似乎是想要摸摸他的头的，但最后手还是放在了陈戚含肩膀上“你很有主见，这的确让我们两个很开心，可是问题就出在这个主见上，你拒绝大部分人的帮助，把自己关在一个能移动的笼子里，我和你妈也只能时不时隔着笼子投喂，这太…” “对不起” “不用道歉…但是如果要和那个男生道歉的话，那我建议你去” 陈戚含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是啊，明明知晓自己并非冷血动物却忍不住把人往外推，因为他知道幸福的模样并过度渴求这份温暖，贪恋一个人能够长久地对自己这么好，并且始终担心自己不是唯一，担心自己并不是最佳选择，担心被重视的自己并不是最被重视的人，他的安全感几乎为零，失去对他来说等同于死亡，因此更不能那么轻易的信任别人，他不是不需要帮助，他也不是贪心的希望自己捆住一个人一辈子，他只是对自己不能掌握的真心抱有永远的怀疑态度，可就是这样多疑的他，在享受片刻的幸福后，依旧会忘记所有的痛苦 再次把意识回拢的时候，是在楼梯口他拉住了那人的手 第4章 和远房表哥的friendship “你来了？我还以为是阿姨呢…你…你怎么了” 陈戚含在喘息，而且是接近歇斯底里的喘息，他回想不起自己跑了多快，也回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执着的认为坐电梯肯定追不上，更回想不起刚才自己怎么拉住了他的手 “抱歉……我不该…呼…你等一会” 缪楚沛慢慢给他顺气，观察着他的脸色是否正常，有没有磕伤或者崴到脚 “只是为了道歉的话，下次不要这么着急了…学校又不是见不到，我们教学楼离你们很近的” “不一样…道歉就是要越早越好……拖的时间长了就变质了…我，不该把你的关心拒之门外还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把话说开了就好，如果你觉得我太过分，我也不期待你能原谅我了” “沛公子原谅你的小调皮”陈戚含再次抬头看他，额角还挂着冷汗，整个人腿一软就要跪下 “哎哎哎！怎么还跪下了！都说了原谅你原谅你，我看起来很言而无信吗？”缪楚沛把他扶到楼梯间外最近的椅子上，让他能坐着休息，他当然知道那不是为了恳求原谅而无计可施的下跪，那是力竭后的松懈，“我根本就没生气，就是怕留下来刺激你” “…谢谢你，我可以知道你说了一半的那句话吗？” “哪句？” “就是你劝我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然后接了一句‘你知道我那天……’” — 九月二日，上午九点半 缪楚沛到处跑愣是没找到一个老师，想必是都在会议室开会或者在操场训话，一中的老传统了，他跑去门卫室，大爷正乐呵呵的看着传销组织做的短片，看满二十分钟就能去线下领两斤鸡蛋的那种， “大爷！我朋友受伤了，借您手机打个电话给他家里人！” “谁是你大爷，我这上课呢，借不了借不了，学校里又不是没老师” “大爷我真求您了，要不是学校没老师我跑这么远找您借手机干什么啊！我朋友被瓷砖砸头了！我一个老师都找不到，再不快点他就要晕倒了！” “哎呀急什么急，三楼那瓷砖不是老掉吗，没什么事，年轻人血气方刚…哎！浑小子！还我手机！” 缪楚沛眼见自己最骄傲的语言天赋没什么用，劈手抢过大爷的大红色的苹果七，往校医室跑，大爷被气得健步如飞，偏偏这时候缪楚沛脚下戏剧性的踩到了平时系得整整齐齐·不知何时散开·雪白雪白的·AJ1鞋带，踉跄的这一步直接给了大爷莫大的勇气，奋起直追，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离校医室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缪楚沛还在后悔为什么没问完陈戚含父母电话再动身的时候，陈戚含正因失血过多口渴难耐，眼神迷离得出来，嘴里还在念叨化学满分和双氧水什么的，一转眼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身形本就单薄的他此时就像冬天飘下的雪花，夏日纷飞的柳絮，秋季沉浮的落叶，春草中散落的蒲公英种子，那个瞬间的他可以比喻成任何轻盈的事物，可唯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么轻轻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缪楚沛探了探他的鼻息，福至心灵的哭喊起来 “不得了了大爷！我朋友没气了！救护车！救护车啊！”刚喊了两声，陈戚含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缪楚沛一下子就把目光柔和了下来，轻轻摇晃他：“陈戚含…别晕…老师来了”可是没晃两下，怀里的人就失去了意识，裸露在外的手腕无意中和他的手背相贴，冰得缪楚沛颤抖了一下，苍白的面庞和冰冷的体温都让他觉得不太对劲，他轻轻翻开陈戚含的眼睑，发现颜色淡白，显然是贫血的症状，低声骂了一句，捡起混乱中掉在地上的手机，吼着门卫大爷去找人，自己抱着他往学校大门口走，边走边报出一中的地址，在哪个门接应，陈戚含的状况…… “然后终于有老师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了，你那素未谋面的班主任给叔叔阿姨打了电话，你躺在急救室输血，然后醒来和叔叔讨论你口渴了该怎么办，然后……” “好了后面我知道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要说我被砸到头了” “因为我当时觉得这样或许能唤醒大爷还未泯灭的良知，让他的注意力从传销和电信诈骗小视频中分出一些给本校学生的身心健康” “看来是没成功”陈戚含忍俊不禁地叹了口气 “在病房里想说的那句话……后半句是”缪楚沛有些紧张起来，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措辞是否礼貌 “我们是朋友了，没事的你说吧”陈戚含淡淡开口，没有血色的唇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真的假的？我们是朋友了？这次不说认识多长时间了？” “看了一眼表…超过二十四小时了”陈戚含挑眉示意他瞟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腕表 “哦…那句话是……你知道我那天抱着你的时候…你的心脏跳的多慢，手有多冷吗”缪楚沛借着看表的动作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陈戚含毫不畏惧地迎上那目光，最后苦笑了两声 “我貌似和你说过，我受伤简直是家常便饭了，所以没那么害怕，也没那么在意” “我记得我也说过，你只是不疼，而不是刀枪不入，所以……圈圈，把自己的伤痛也当成事吧” “你怎么知道！”陈戚含冷静的外表被“圈圈”两个字凿开了 “阿姨因为空调温度把叔叔拉出去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圈圈要是吹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所以我合理猜测圈圈是某人的小名，看来是没猜错呢” 陈戚含咬牙切齿的笑了笑，“学长守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吃饭吧？真是辛苦了，赶快回学校或者回家吃点东西吧” “吃了，早上去楼下医院食堂转悠了一圈喝了碗皮蛋瘦肉粥” “……欸？不对，你只是热心市民又不是家属，为什么和我爸妈一起在医院守着？” “什么热心市民，我是你远房表哥啊圈圈～”缪楚沛把手搭上陈戚含瘦削的肩膀，感觉到他的身体像冷玉一样向外散发着寒意“我不这么说人家就不让我上救护车了，好歹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不看到你醒来我不安心啊圈圈～” “表哥，我觉得咱俩应该保持点距离，我没有和你搞骨///科的打算”陈戚含抖了抖肩膀，自己坐到了更远的一个座位，悄悄踩了两脚缪楚沛的影子，因为自己乳名被泄露面颊上气出些微红，孩子气的举动看起来反而为病恹恹的躯体的添了几分生气，两人就像幼儿园闹了矛盾的小朋友，生气的理由莫名其妙，和好的过程也莫名其妙，俩人心理年龄加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缪楚沛三十岁，陈戚含负十五岁 第5章 涟漪 “那我走了？旷课太久对我来说很致命啊，高二新分班，我和你没什么区别，还得磨合新同学” “好，我也没什么事了，咱们一起走” “你真的不用…再休息一阵？”缪楚沛看他没变脸色才敢把话说全了，陈戚含摇摇头，医院人来人往的，他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呆着，至于回家休息…拜托，自从初三放了暑假以来他在家都快闲死了，除了时不时的旅游或者被同学带去玩密室逃脱或者剧本杀外，他觉得这个暑假无聊到让人反感 “需要休息的大部分都是在病后真的感到不适应或者病没好利索的，我又没什么感觉，不用的” “…那你要不要喝饮料？”缪楚沛知道话不能再多说，多说了确实容易让人想起来刚解决完的冲突 “为什么问这个？” “感觉你腿软不是因为跑太快，是低血糖了，你从一号早上晕倒开始到现在为止一点东西都没吃” “输液会给我输葡萄糖” “那你饿不饿” “饿”陈戚含斩钉截铁的回答，认真的样子像强调基本概念的物理老师，肚子也在此时特别应景的叫了一声 “我带你溜出去吃饭吧，这附近有家店我常去，叔叔阿姨会介意吗” “会，而且他俩在得知你原谅我后大概率会把我带回家进行思想教育，并且我还要成为符女士新菜的实验小白鼠”提起家人，陈戚含总会不自觉地把嘴角上移几个像素点，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自己这个习惯，虽然只是不明显的情绪变化，但他身边的气氛却是多云转晴 “那你…” “所以要快点，最好马上走”他脸上的笑意还没能褪去，在看见走廊转角寻找他们的的父母，拉上他紧急躲到楼梯间，慌乱之际脸颊蹭到了他脖颈的一侧，自己还没感觉到，继续问他要带自己去吃什么，却发现缪楚沛脸红了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 “拉人不要拉领子…比你矮的还好，比你高的……”最后几个字被他咬碎咽进肚子里“很像**啊喂” “自己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你就和我走吧…” 医院后面的小巷，穿行一会就找到了一个小饭馆，缪楚沛似乎和老板还算熟悉，把菜单和一瓶水溶C一起递给陈戚含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没良心” “那学长学长～我要吃那个炒河粉粉～”陈戚含故作乖巧的想恶心一下缪楚沛，却发现对方很受用的点了点头满脸欣慰，比在自己病床边笑的还开心 “…缪楚沛” “怎么突然叫人全名，很恐怖的” “有的时候很好奇怎么才能恶心到你” “那很难了，我这个人包容性很强”缪楚沛懒洋洋的甩着着号码牌，等着待会去拿餐，他的手总闲不住，陈戚含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并不是晕倒的开学日，而是七月里去学校报道，如果说昨天算是正式认识并建立革命友谊的开端，那么那一次只能说是千篇一律的擦肩，他负责帮老师们处理文件，每当上一个流程卡起来，他这里就是最清闲的了，同学在教室考试，老师们忙的热火朝天，而他在自己的草稿本上写写画画，实在没的可干就转笔发呆，谁要是问起来那就翻回早就准备好的那页，告诉他们自己在默写，美其名曰“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是有的” “对了，你有忌口吗？甘蓝胡萝卜豆芽这三种里面”缪楚沛看他发呆，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试图把人的思绪带回来，目光却一直盯着陈戚含喝完水后的唇瓣，他习惯抿嘴，皮肤又因为贫血天生泛着病态的白，所以放松下来的时候，下唇总被门齿磨的微微发红，隐约透着莹润的光泽 “不吃甘蓝”陈戚含蹙眉，他甚至觉得世界上出现这种植物就是邪恶的，起了那么多名字的它依旧那么难吃，不管它叫卷心菜、包菜、莲花白、大头菜、椰菜、洋白菜、圆白菜、高丽菜、包心菜、莲花菜还是甘蓝，不管他是水煮还是做汤，爆炒还是红烧，再或者是蔬果汁，他都一如既往的讨厌这个菜，缪楚沛跑去和师傅说了忌口后又跑了回来 “你一笑准没好事…又怎么了” “师傅说你那份已经炒出来了，加了一堆甘蓝” 陈戚含灌了两口饮料后，抬头坦然地看着他：“我并不介意再买几瓶水溶C当流食喝掉” “…其实加了甘蓝的是我的”缪楚沛面不改色的马上改口 “哦” 但很快，两份加了甘蓝的炒河粉一起被端上了桌，老板的记性有目共睹的差，桌子旁边的塑料袋里就装满了两人一点一点挑出来的甘蓝 “不是爱吃吗？怎么挑出来了” “我带回学校，晚上当夜宵吃” “？那我的也给你” 在符女士就陈戚含苛待救命学长，和学长偷偷跑出去吃炒粉，还让学长付钱这几件事做出长达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后，老陈同志驱车把他们送回学校，途中三人沉默，一言不发，悄悄是离别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叔叔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啊”缪楚沛感觉一上车后，叔叔的脸色和在病房比阴沉了好几个度，而自己却不知道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搭话 “混□□的”老陈面色不善，从后视镜观察着缪楚沛的神色 “哦哦…那很挣钱了” “？” “哎呀爸，你吓唬他干什么”陈戚含也觉得莫名其妙，连忙和自己的远房·表哥·新朋友·甘蓝爱好者（疑似）·喵喵学长解释清楚“我爸啊，自己开的纹身店”说着从车前面抽出张名片塞给他 “高考完的话想纹身找我，我给你打折”他脸上堆着笑，眼角眯出“慈祥”的弧度，这个表情和陈戚含威胁他的要拿饮料当流食喝的时候很类似，手却把方向盘攥出了汗，他喉咙里滚着冷哼，嘴角却扬起夸张的弧度，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蜜糖，陈戚含转头望向窗外的瞬间，他迅速用眼神把缪楚沛从头到脚凌迟了一遍，看不出想给他成年后的纹身打折，但能看出是在威胁他“敢来就把腿打折” 到了学校之后，刚把车停稳，缪楚沛飞也似的告了别，跑到学校门口去等陈戚含了 “你是和家里人出过柜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不用出柜” “你是直男的话你爸怎么看我像看街边吃喝嫖赌的黄毛一样！”缪楚沛欲哭无泪的转着手里那个装满炒甘蓝的小塑料袋，看起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谁说我是直男了？” “那你…” “我说不用出柜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不在乎我谈的对象是男是女，而不是因为我曾经和他们透露过我的性取向” “还能这么玩啊？” “但他们对早恋持反对意见，我也没心思谈恋爱” “那这份开放的意义是？” “意义就是…”陈戚含示意他微微倾身听点悄悄话，在两人角度合适的时候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笑了笑，跑走了 “你知道自己分进哪个班了吗就跑！”缪楚沛捂着额头微微泛红的一块向远处喊 “新高一报道那天就分班了！学长拜拜！” 望着跑远的背影，他的心情格外舒畅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晃进教室，手里那个装满甘蓝丝的小塑料袋随着步伐一荡一荡，活像个绿色的微型沙锤。进班的时候几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谈天说地，低笑了两声 “哟，沛哥！春风满面啊？手里拎的什么宝贝？”同桌眼尖，立刻凑了上来。 “夜宵，顶级美味。”缪楚沛面不改色地把袋子往桌肚里一塞，动作快得像藏赃物。 “扯吧你就，这绿油油的看着就没食欲……等等！”后排一个哥们儿吸了吸鼻子，像发现了新大陆，“这香味……？！沛哥你不够意思啊！请假溜出去吃独食了？” 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周围几个饿虎扑食的目光。缪楚沛赶紧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小点声！什么吃独食，我是见义勇为去了，懂不懂？” “见义勇为？”同桌一脸促狭，伸手就去扒拉桌肚，“让哥几个也‘关爱关爱’这顶级美味？” 缪楚沛眼疾手快一把摁住袋口，半真半假地威胁：“滚滚滚！敢动一下，晚自习物理卷子别想抄了！” 同桌看着缪楚沛额角的指痕以及明显没挨打却泛红的耳根，眼神瞬间变得贼亮，拖长了调子，“哦——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刚才看你从校门口进来，嘴角咧到后耳根，跟捡了钱似的。原来捡的不是钱，是……”他故意停顿，意味深长地瞟了眼缪楚沛微微发红的耳根，“见义勇为时老天爷被你的善良感动后降下的桃花？” “去你的桃花！”缪楚沛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刚才被陈戚含弹中的地方，那点微弱的痛感和对方跑开时狡黠带笑的眼神一起浮现在脑海，嘴角又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一个欠收拾的小白眼狼罢了。” “白眼狼？”后排哥们儿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几班的？长啥样？能把我们沛哥收拾得这么……嗯，荡漾？” “荡漾你个头！”缪楚沛抄起物理书作势要拍，脸上却绷不住笑，“新高一的小屁孩，凶得很，还挑食，甘蓝挑得比谁都干净。”明明是抱怨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点炫耀的味道。 “啧啧啧，听听这语气，”同桌摇头晃脑，“完了沛哥，你栽了。连人家挑食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还心甘情愿吃人家挑出来的甘蓝……” “说谁栽了呢！”缪楚沛终于炸毛，把那袋甘蓝往桌肚深处又推了推，像是在藏什么稀世珍宝，“浪费可耻好不好！懂不懂节约粮食！这叫为学弟树立好榜样”他强行给自己挽尊，引来周围一片心照不宣的哄笑。 “对对对，环保！沛哥境界高！”同桌笑着举手投降，又贼心不死地问，“那’小白眼狼’叫什么名字？让兄弟们也认识认识这位环保事业的坚定支持者？” 缪楚沛刚想开口，上课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打断了这场小小的骚动。他暗自松了口气，把物理书摊开，余光瞥见桌肚里那抹扎眼的浅绿色。 他在草稿本上画圈圈，笔尖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新班级的陌生环境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毕竟班里还有几个认识的狐朋狗友，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医院消毒水混合着炒河粉的奇特味道，以及……某人拉着他衣领逃跑时，脸颊擦过他脖颈那瞬间带来的、微乎其微却挥之不去的低温。 “喂，沛哥，”同桌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嘀咕，“老师进来了，别傻笑了，收收你那‘荡漾’的嘴角！” 缪楚沛猛地回神，赶紧板起脸，正襟危坐，只是眼底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怎么也压不下去。 驱车回家的老陈把血压量了又量，怎么都忘不了自己是怎么劝儿子去道歉结果看见两人疑似在楼梯间**还出去吃饭的，有时候也挺苦恼自己视力太好，长得太帅，智商太高，可怜的儿子就这样只遗传了帅 同桌你该叫啥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涟漪 第6章 万一 开学了最大的集体活动就是军训，陈戚含因为胳膊上的伤被安排在阴凉里休息，只有队列练习的时候才会被拖出来，倒也没几个人太眼红他这份殊荣，毕竟开学第一天就被救护车拉走这种奇事也是少见，正常人常有，傻逼也常有，还真有几个“阳刚”的男生在休息时间大声嘲讽他“阴柔”的做派 “诶，不是只有女生在阴凉休息吗，那位是？” “那不也是个女生吗” 青春期的男生智障一样攀比心和虚荣心在他们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像陈戚含这种身材高挑皮肤发白的男生成为他们攻击的对象再正常不过了，无非就是往“娘”这一方面去带 “想打架？”陈戚含刚开了个口香糖，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把锡箔纸折了折又重新揣回兜里，皱着眉看起来很不爽，虽然自身对温度的敏/感/性很低，但是汗还是照常得出，导致他感觉身上黏糊糊的，烦得不行，就想赶紧熬到去洗澡的时候，偏偏这时候这几个缺蛋还非得过来刷存在感 “你那细胳膊细腿的我哪敢打啊，不是刚从医院出来吗” “哎呦，把娘炮惹急了，要被挠了哈哈……操！” 那个男生的闷笑被堵回去，陈戚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他面前，一手扑过去拧住他的右臂，另一下就是直接踹向他的膝窝，一个人就这么直直地跪下来，另一个和他在一起搭话的看情况不对跑走去叫老师了，只有这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陈戚含拳拳到肉，但也只是往看不到的地方捶，而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像对他的脸天生有仇恨一样，张开手就去挠，陈戚含没有痛感，只能感觉到自己脑子里在充血，也许是激素作用 有什么闸门像是被打开了一样，在自己额头上流下的血模糊他的双眼时，他干笑一声，翻身压制住那人，也开始往他脸上招呼起来，等教官赶过来拉开他们时，他小臂缝针的那个口子都崩了，但是人还在不依不饶地向他竖中指 “别管我叫娘，老子生不出你这么个缺蛋玩意，管我叫爷爷我考虑考虑” 他被教官甩了一巴掌，大概是被误认为找事了吧，那人装的够邪乎躺地上打滚，但也有可能是自己真没控制住，自己迷彩服的袖子上都是伤口崩开洇过来的血，自己站在旁边喘气，远处班主任的怒吼声隐隐约约透过操场的围栏传来，人又被塞到了医务室 熟能生巧，陈戚含从柜子后面掏出双氧水就往自己胳膊上先浇，看着被崩开的口子还有点瘆人 那人缓过来之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的伤：“哥，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我叫您陈爷” 陈戚含半天没搭话，想着如果自己这副样子被缪楚沛看见是不是又得因为这种事闹别扭 “让你叫爷爷你还真叫？没骨气” 那人收回目光，用碘伏照着镜子涂自己脸上的伤 为什么受伤第一秒是想起来缪楚沛呢，以前不都想的是老陈吗 莫名其妙…肯定遇不上他…吧？陈戚含看着面前出现的缪楚沛晃了晃头，感觉出幻觉了 “？你怎么…” “军训敢打架？不怕记过？” “初中就有人这么说我，记过有个屁的用…一毕业全消” 缪楚沛把那天的脑瓜崩还了一个回去，然后收回手的时候才想起来只有自己会疼 “你知道恶意斗殴的大过是消不掉的吗” “大不了和老陈一块开店，无所谓” 缪楚沛叹了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人满脸都写着无所谓，受伤了无所谓，记过了无所谓，死了也无所谓 “下次打架找人少的地方，最好没监控” “你怎么知道的” “传遍了，在我们那栋教学楼的说法是俩高一小孩争谁是大哥打起来的，我还没觉得是你，后来一听有一个是开门红就知道了” “开门红？” “你被救护车拉走的事情也有人替你宣传” “……你们一点不关心学习的吗” “高三可能没人理，但高二挺幼稚的” 这个年纪的学生有个特点，迷茫，慌张，感觉自己马上就能成家立业了，但是除了念书外什么都不会，更是没怎么接触过学校以外的世界，从被送到幼儿园到天天车接车送，和书本纸张还有同学老师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什么都长，所以格外把学校的事情都当作大事，熄灯后翻身来个警告记过就是了不得的，但其实真到了所谓需要档案的时候，只要不是影响太恶劣的都会被清掉 当发现对方在偷偷撕扯缝合线时，他直接握住那截手腕："别动"指尖温度比医用酒精还灼人，"...会留疤的"这句话说得太轻，像句不该被听见的独白 “你怎么一个人消毒包扎？” “…打架斗殴，又不是见义勇为，没脸让人帮我” “你拿的那瓶双氧水过期了。"他撕开创可贴的动作很粗鲁，却精准避开伤口周围的淤青， “因为牌子好才被放外面迎检的，得拿里面那瓶杂牌的” 陈戚含盯着膝盖上歪歪扭扭的创可贴，恐龙的尾巴正好盖住最深的那道裂口 “学长随身带儿童创可贴？” “少说两句吧”缪楚沛突然把自己揣在外套兜里的冰镇可乐贴在他发热的额头上，易拉罐凝结的水珠滑过陈戚含鼻梁，像道被及时截住的冷汗 “特意给我买的啊”陈戚含回忆着自己脑海里的缪楚沛平时怎么笑，也歪着头漏出了类似的笑，两人相视无言，只是缪楚沛继续帮他消毒他够不到的地方 “为什么打架啊” “挨骂了” “骂你什么？”缪楚沛不解地问，陈戚含不像是因为几句脏话就和别人打架的性格 “骂我脆皮，骂我娘，说我军训和女生站一起也是女生” “那是他们嫉妒你能休息了呗” “我宁愿和他们一样在太阳底下一块军训”陈戚含盯着自己的伤口，有些失神，他不是没想过所谓“正常的生活该是什么样，摔倒了可以和爸妈撒娇，可以和别人卖惨 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别扭的，他也渴望被别人关心，也更希望自己能够察觉到自己的伤势后及时去就医，而不是傻不拉几的快把血流干了，晕过去才被人带走 “你…不喜欢自己的病还那么莽？” “不是莽，就是…”他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就是什么？” 陈戚含闷闷的笑了一声，抬头说了句“没什么” 就是想反复试验一下真实性，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感觉到了那种让人盈满眼泪的感觉呢？就像缪楚沛刚才，明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回应那后半句话的内容，但还是要问一下，万一呢回应了呢，万一呢 第7章 老陈的定心丸 但事实就是那么残酷，不会有那么多的医疗奇迹，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万里挑一 “待会我会被教务处领走吧？”陈戚含活动了一下手臂 “你俩打起来的时候操场人多吗？” “军训休息时间，你说呢” “…卖惨吧，就说胳膊上口子崩了得缝针，那个小王八蛋也不占理，他先骂的人，你就当是保外就医” 趁陈戚含不注意，他假意翻看后颈是否有伤，实则对着陈戚含的头发揉了揉，他的发质说不上特别柔顺，但也不糙，只是看着比缪楚沛蓬松，手感却出乎意料的好 “那我岂不是又得让老陈捞我来？”一提到自己那心情时好时坏，脑子时坏时好的亲爹，陈戚含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老陈啊？不管缝针还是去教务处都得叫家长，本质上区别不大，而且就你这个伤，就算要去教务处也得缝针啊” “老陈年轻的时候不比我打架打得欢，他不和你说他是混的吗？” “你家还真是根正苗红” 陈欧这个人太复杂了，早早的就知道自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把重心全放在自己的艺术细胞上，一心想要考上央美或者其他美术学院之类的，偏偏不知为什么连这个心愿也没达成，落榜美术生去酒吧买醉，喝完杯里便宜的兑水啤酒后打算搞点振奋人心的演讲，最后因为零花钱没带够被赶出去了，要说他混点吧，那肯定是没那么过分，要说他不混吧，他自己还不开心，觉得自己好歹是有过小弟跟班的“欧哥”，那不是黑历史，是阅历 陈戚含拉开了汽水拉环，“呲”的一声，汽水的泡沫涌上来沾湿了他的指尖，缪楚沛下意识就掏出纸巾要擦，却在碰到对方手指时突然顿住。医务室的空调往外送着冷风，把消毒水味和碳酸饮料的甜搅在一起。 陈戚含突然用膝盖碰了碰缪楚沛的 “放学要不要和我去喂学长…” “？” “哎呀，流浪猫，比你在学校呆的还久叫声学长怎么了，难不成委屈你…” 话没说完医务室门就被推开，校医拎着缝合包进来。看到他们几乎贴在一起的坐姿时挑了挑眉，“这位同学让让，我要给他处理伤口了。” 缪楚沛站起来时校服下摆被陈戚含勾住，病床上的人仰着脸，睫毛在午后的阳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等会...要是老陈来了，你别走，我的保外就医没戏了” 校医拆纱布的手重了些，缪楚沛背对着校医，趁着校医转身拿棉签的功夫，迅速把陈戚含掌心的汗擦在自己裤子上，却在要松手时被反扣住手腕。 窗外蝉鸣震耳欲聋，盖过了陈戚含很轻的一句“你手在抖什么？学长” “…担心自己养了一周的学弟被你害死”他尽量换着角度，希望陈戚含看不到自己的脸和耳朵，转身低头看那个小瓶子，仿佛对刚才陈戚含误用的这瓶过期双氧水起了极大的兴趣 “我不会…” “我说的是猫！你看见的‘学长’是我带过来的，小区里老有放老鼠药的，我觉得学校安全一点，而且也没人知道才把它带过来的，所以那是我学弟！不是学长！怎么说也都是和你一届的学生” “那你怎么确定我喂的一定是你带来那只？” 缪楚沛面色凝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前“因为羁绊！” 假的，是因为莫大的学校里找不出第二只通体黑色还爱掉毛的猫，沾了陈戚含一身的毛，分布十分均匀，并且只有黑色的毛发，不仔细看像女生理发掉下来的头发渣子 — 教务处泛黄的墙壁上挂着十年前优秀毕业生合影，教导主任的眼镜链在训话时不断敲打陶瓷杯，老寒腿的韩主任大热天不开空调，就用一个破风扇对着自己吹，风扇摇头的弧度刚好把陈戚含和那个挑事的排除在外 陈戚含用一个很友善的姿势示意那人站在自己面前检讨，自己在脑海里反复复盘缪楚沛教给自己的说辞 “……是我口出狂言对陈戚含同学的人身尊严造成了损失，我愿意接受他的道歉，也愿意因为自己的话向他道歉” 陈戚含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还要我感激涕零抱着你说谢谢” “感谢张同学的悬崖勒马，我在这里也由衷的向他致以歉意，在发现两人出现矛盾时，没能用理智的语言劝阻他对我自身体质的人身攻击，更没能控制自己身体里激素的分泌，一时上头把小张同学打得…”陈戚含扫了一眼，像是很疑惑的在找伤口一样，但明明知道自己打的都是衣服布料能够盖住的地方 “打得…额头擦破一小块，也怪我自己没有能力阻止被激怒的小张同学，把我一星期前刚缝完的创口撕开，还把我打得眼球底部充血…虽然我是痛觉神经障碍…”戏精上身的他居然抽泣了一声“但我怕我父母看见…又要担心的睡不着觉吃不好饭了…” “行了！让你们两个做检讨就做成这样！一个臭不要脸的歧视人家请病假的同学，另一个在我这里做伤情报告！都给我利索点滚出去，等家长来” 门外走廊的空气不得不说好了很多，没有茶叶混烟灰味，隔着玻璃看着楼下一下课就跑过来的缪楚沛，嘴角浮现起不明显的愉悦 “孙子，你检讨写的太差劲了” “你！” “爷爷的检讨怎么样？” 那人气红了眼，但碍于刚才见识到了他编瞎话的能力不敢再看他了 陈欧在楼下看见风风火火往教务处跑的缪楚沛，心里有了个不好的猜测，扶额在包里翻起来降压药，咬牙吞了一片后，隔着差不多二三十米喊了声 “小沛啊！” “老！…叔叔” “？” “那个…叔叔我跟您解释下他现在的处境，您听我的，我保证他什么事情没有” “你把他绑了？” “没有，那没有…我哪里敢啊…我俩是一见如故的好朋友吗” 陈欧叹了口气“你最好是…给你一分钟，长话短说” 三分钟后，缪楚沛扶着“虚弱”的陈欧上了楼 “圈圈？我家圈圈呢？” 陈戚含忍着要杀人的冲动，飞奔过去搀扶住自己的老父亲 “爸…我没事的…妈怎么样了” “咳咳咳，一听你被人打就精神恍惚了，送到你小姨家去休息了”那三声咳嗽是陈戚含掐住了他腰腹的肉后他为了压抑住自己的闷哼硬咳出来的，听着还有点吓人 对方家长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看见陈戚含这边也微微有点被唬住了，那孩子浑身上下没几块好地方，那双天生淡漠的眼，此时显现出的却是一种受到压迫也不敢反击的闷葫芦做派，偏偏他们自家儿子看着什么事都没有，这主要得益于陈戚含打都是挑肉厚不爱起淤青的地方打 缺蛋同学在进入教务处前就被感化过了，自然是不敢举报陈戚含什么，不知道是陈欧演技大爆发，还是陈戚含掐爹的手劲没控制好，竟然眼里有了些晶莹的泪 陈戚含也不知道他的老父亲最后是怎么协商好的，只是听见教务处隐隐传来“我家圈圈…”之类的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总之出来的时候对方家长连连向自己道歉，还给缺蛋同学停了课，得益于三人精巧的设计，陈戚含没被记过处分，只是被口头教育了一番 “死孩子！掐我用那么大劲！” 三人并肩往外走，陈欧时不时把手伸向后腰抱怨着，对缪楚沛也没了那么大的敌意 “你们两个真的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再次重申，我和学长才认识一个星期…唔”“您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和李姨早恋的事情被我妈发现，结果睡了三天工作室，烟全被没收就迁怒于自己可怜的儿子” 缪楚沛在合适的时机捂住了陈戚含的嘴，把“一个星期”以后的话都堵住了 看着老陈还是有些狐疑的脸色，陈戚含干脆把缪楚沛的手掰开和自己十指紧扣 “今天就谈，满意了吗？” 陈欧这才长出一口气，现在确认了，肯定清清白白，毕竟这小子平时和自己说话就这样跋扈，要真出了什么事才不敢说话，像只鹌鹑一样躲着自己走，于是拍了一把缪楚沛的肩膀和陈戚含的头，赶紧回工作室去找预约的那个客人了 “手又抖什么呢” “靠…！你说我抖什么，自从他上次说自己是混□□的我就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这次要不是为了把你捞出来，我知道他来教务处的第一时间我就会翻墙逃出去的！” 陈戚含看着他一下午都在不停发红的脸，非常礼貌的问了一句 同桌我保证过两天就给你取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在此之前你先叫同桌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老陈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