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性成瘾》 第1章 试剂 程新雪满二十五岁的这一天，联盟首都城刚经历一场彻夜暴雨，道旁植种的花都被打蔫儿了，待到烈日一照，便弥漫着一种不算好闻的味道。 她乘坐城市轻轨，耗费两个多小时，从繁荣的城市东区抵达西区，车厢内变得空旷，车外的建筑群也越发黯淡，低矮的房屋黑压压一片，像无边际的夜晚浪潮。 清晨，街上行人稀少，路旁悬铃木枝叶如盖，苍绿色沿着狭窄的主干道蔓延至尽头的白色裙楼，爬山虎细密地覆盖着半面墙体，看着荒凉又破败，连铁色的大门都像起了锈，透着上世纪的古旧。 紧扣着白大褂的卡洛琳在门口等了很久，看见程新雪，很夸张地叹了口气：“你再不来，老师要骂死我了。” 又来拉住她的小臂，像是怕她跑了，压低声音开始八卦：“师姐，你真的住进东区那个3S级Alpha家里了？” “没。”程新雪摇头，跟着她扫完ID卡，得到通行许可后，往裙楼侧面走。 卡洛琳欲言又止，最后很夸张地又叹了口气：“要是没有那件事，师姐你说不定早就进红塔了。” 程新雪不言，只跟着叽叽喳喳的她往前走。 穿过密集的灌木丛，又经过一道回廊，人渐渐多起来。她们在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前止步，玻璃门旁挂着【腺体医学中心】的金属牌，门缝中透出杂驳的信息素味道，混在消毒水味里。 程新雪是个不被影响的Beta，但卡洛琳的第二性征为Omega，还没进去便觉得很不适，因而无法再继续陪她，有些不舍：“师姐，我先去住院二区了。” 程新雪帮她抚去几片掉在肩头的碎叶，微微弯腰看着她：“见到师姐都没有笑过，卡洛琳不想看到我吗？” 卡洛琳大声：“哪有！我最喜欢师姐了，比那个——”顿了顿，她不知想了些什么，声音放低了许多，“反正，只要师姐开心就好。” 说完，她对着程新雪笑了笑，灰蓝色的眼瞳中闪过几不可见的数据流，嘴角的弧度如同尺子量过般的精准。 “知道。”程新雪拍了拍她的头，金色的蓬松卷发手感很好，“你的考核是下个月吧？” 卡洛琳点点头：“我在这里的志愿服务时长还有144个小时，通过仿生人社会化认证之后，我就可以转入红塔研究所的腺体医学部门，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了。” “真厉害。”程新雪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拍拍她的肩说，“快去忙吧。” 卡洛琳走后，程新雪仰头望向面前的建筑，小白楼外立面有些陈旧，内里的设施还很新，来往人群稍显忙碌，但井然有序，像是按照着某种固定的程序在运行。 程新雪避开前台，轻车熟路摸去三楼的疑难腺体病诊治中心，见自己大学的学术导师吕蓓卡。 门半掩着，程新雪敲了两下，吕蓓卡看见是她，便一抬眼镜，语气不善：“还知道过来？” 程新雪进门，一言不发地坐在吕蓓卡桌前的木椅上，双手搭在大腿上，微微低着头认错：“老师，我错了。” 吕蓓卡对着这样的程新雪发不出火，但又不想轻易放过她，“我之前说过多久来检查？” “一个月。”程新雪老实答道。 吕蓓卡：“现在几月？” 程新雪小声：“七月。” 吕蓓卡敲了敲桌子：“我记得我是三月和你说的吧，新雪？四个月，你不仅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没想起来有我这个老师。” “不是，老师，我……”程新雪话没说完，被吕蓓卡打断。 “一月一次的诊疗，你是真不怕自己出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为了别人不值得。”吕蓓卡直接问：“这几个月除了一直以来的发热症状之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程新雪：“还是每到月初会发烧三至五天，后颈很烫，伴有轻度眩晕和胃反流，其他没有了。” 吕蓓卡接过她手里的ID卡，在机器上写入信息，调出她的档案，开了一列单子：“空腹过来的？先去1楼检验科抽两管血筛查，其他的等你吃完饭再说。食堂还认路吗？” 她又看了程新雪两眼，语气不善：“眼下发青，面色苍白，又瘦了……给你ID卡充了二百，吃点好的，Visas集团的N 1赔偿款留着挑墓地吗？” 程新雪无奈道：“老师，我体能很好的。” 吕蓓卡瞪了她一眼，“那是你之前打下的底子好！快去，不然要低血糖了。” 一系列检查项目都做得很快，等结果时，程新雪还去买了两盒草莓牛奶，塞给正在病区忙碌的卡洛琳。 等检查报告都出来，吕蓓卡的表情有些严肃：“检测数据比之前要好，但还是不能大意。快七年了，不明原因导致的发热症状还是存在，你的脏器功能之前又受损太重，手术方案很危险，大部分药也有排异反应。” “还有信息素——”吕蓓卡看着程新雪，说，“你自己也知道，Beta的指标不该是这样的。” 她抽出一张报告单递给程新雪：“血液三项在正常范围，但信息素六项指标却远高于正常值，一般这种情况要么出现在腺体发育且即将分化的青少年阶段，要么是……” 说到这，吕蓓卡顿了顿，抬眼看着程新雪，说：“你能感知到信息素，但由于没有腺体进行反应作用，所以身体出现了拟态匹配情况。” “如果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你能二次长出腺体，但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反而会加重你身体的负担。”吕蓓卡叹了口气，有些苦口婆心道：“你已经不是钢筋铁骨，应该终止注射Ultra-V1试剂，也不要再回联盟东区。” “我说话比较直，但是新雪，没必要出卖你的血液信息素，如果缺钱，老师可以帮你联系相关的基金委，你要是现在拒绝，老师也有这个能力中止你和庄家签订的协议。” 程新雪沉默了十几秒，慢慢地捂住后颈。 那里平滑光洁，摸不到隐藏在皮肤下方凸起的腺体，也分泌不出信息素。 她被摘除腺体的时候太早，所以未能知道自己是否会分化，也很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个Beta的事实。只是人类的躯体真是神奇，即便意识层面会忘记许多东西，但在最本能的身体层面，还是会记得某些反应。 良久，程新雪缓慢地坦白：“老师，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您。” “Ultra-V1试剂可以帮助我集中释放血液中的积压信息素，即便没有那个协议，我也离不开它。”程新雪半垂着眼，“何况，能够帮助到那样一位有需要的人，是我的荣幸。” “他确实值得帮忙，但……你也不能太无私了。”吕蓓卡问，“你们的治疗频次和进程如何？他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吧？” “算了，是我多问。他我是了解的，军部的道德标杆，对平民都礼让三分。” “一月一次，每次操作时长3小时左右。除开给医学部的定量，针剂内只需要10CC。”程新雪松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对我的身体没多大损伤的。” 本以为吕蓓卡要开始长篇大论，但她只是摘下自己的银框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抬起头来，很没办法地说：“是老师没本事，还是没能找到适合你的新药。但我也是真后悔半年前把你的身体数值同步到了内部数据库，不然你早就去了雷市，研究所总部就在那里，说不定可以找到更合适的试剂。” “你之前中断学业离开研究所，后面又跳去Visas集团，我以为你是想早点赚钱，也理解是你不想用父母给你留的信托金，但现在被裁员了，你拿的钱不少，明明想回实验室，但又临时撤销了入学申请，也不接受我给你的介绍信……算了，可能只有陈师姐才知道你真正在想什么。” “你就是看着乖顺，其实心里比谁都有主意。” 吕蓓卡开了几张单子，冷声道：“去1楼拿药，一个月后一定要来见我，不然我就报警说你被拐到传销组织了。” 程新雪接过单子，看到药品清单，最上方赫然是3支医用Ultra-V1试剂，是只有医学部直属独立研究型医院才可以开具的处方针剂，而红塔研究所下属的W-597医学中心，是唯一不在联盟监管体系之内，能够开具此类药剂的医院。 “谢谢老师。”程新雪松了口气。 吕蓓卡摆了摆手：“用药规范你比我还清楚，3支，你1个月内只能用1支，这是三个月的剂量。快走，看见你就来气。” 拿到一大袋子药，程新雪叫了辆车，拉起车内隔板，在回程的车上便拆开了试剂，算着抵达茗湖别墅的时间，简单消毒后，摸索着对自己还有些微微发烫的后颈扎了一针。 冰凉的液体顺着后颈流向身体各处，仿佛一捧寒风席卷过长河，低温让湖面结冰，也让她的血液近乎凝滞。 乍然的冷让她蜷缩起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几秒钟，也可能有十几分钟，程新雪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休息片刻后，车辆到达终点，她面色平静地拉起隔板，付给司机车费，把剩下两支药剂塞进包里，其余凑数的药品则被她尽数丢进了垃圾站。 大家好！好久不见甚是想念！非常好的日子带着笨蛋小情侣来了~欢迎跳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试剂 第2章 合约 茗湖别墅区位于首都城繁荣的东区中心，闹中取静，地价高昂。 住在这里多是权贵，安保十分严格，不仅外来车辆不能入内，闲杂人等也得等内线通过识别才能进出。 程新雪如往常一样等着智能管家的内线确认，住宅那头却不知有什么故障，家中许久都无人接听，她只好站在门口等待。 烈日当空，晒得她的脸通红。 她有一点着急，怕药剂很快失效，拿着通讯器想联系人，但看着屏幕上少得可怜，且几乎都是自己发送过去的信息，又有些犹豫要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打扰对面。 不知道是药剂的作用，还是强烈的光照使然，她感觉轻微的晕眩感转为了中度，甚至产生了幻听，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等到旁边投下一片阴影，高大英俊的男Alpha下车站在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不是幻觉。 “程新雪。”庄柏言面无表情，垂眼看着她，“呆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会中暑吗？” 似乎是觉得程新雪太傻，都没有耐心等她回答，便拉着程新雪的手腕，将她带上车。 他的力气很大，也比平时显得更不容反抗，她下意识便开始道歉：“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程新雪觉得身上都是灰尘与汗珠，想离庄柏言远一些，反而被拉到身前。 他们的距离比之前都要近，程新雪在淡淡烟草味里，闻到少许Alpha的信息素味道。 是冰凉的林木。 像是从雪山而来的一阵风，掠过河谷，穿过杉间，是广阔的、自由生长的、野性的，让人闻过一次，就会念念不完，容易上瘾的味道。 “没关系，我说过，这一年里，你还是相对自由的。”庄柏言握住的地方已经有些红，他摩挲了两下才松开。 “只是，今天你迟到有些太久了。”他抬起手，碰了碰程新雪的脸，有些担心地皱着眉，“这么红，真烫，不会中暑了吧？” 程新雪顺着他的手碰了碰自己的脸，说：“还好。” 他取出饮用的瓶装水递给程新雪，又让司机拿了冰袋和干净毛巾过来。 “您还在特殊期，怎么出门了。”程新雪有些担心。 庄柏言拽了拽手边的金属牵引绳，平静地说是“遛狗”，程新雪才注意到车内还窝着一小团阴影。 他口中的“狗”身上没有毛发，只有暗色的金属结构和脸部充当屏幕闪着荧荧白光的显示器。 听到庄柏言的话，那“狗”十分不情愿地“汪”了一声，而后抬起前肢直立起来，后肢变成滚轮，几声轻微的响动后，显露出本来的圆滚滚模样。 屏幕面板上的豆豆眼很讨喜，机械童声却毫无起伏道：“智能管家001号为您服务。” 庄柏言看了眼001，说：“录入她的信息，再去花园溜一会儿自己。” 智能管家001的面板闪动两下，似乎想反驳，但最终还是浮现出一个豆豆眼的微笑：“好的。” 车辆径直驶入地下车库，程新雪刚喝完庄柏言递给他的水，手里还捏着毛巾，就跟着下车进了别墅。 庄柏言不喜欢家中有陌生人，司机将东西放下也很快离开。 001号归位后，全屋接入的智能系统进入高速运转模式，同时拉起了一级防护警戒。 程新雪借用卫生间，做好了初步清洁与消毒，便走到三楼尽头的房间门口。 敲了两下，房门就开了。 房内拉着厚重的窗帘，灯光昏暗。 庄柏言站在门后，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一半光亮，精致的五官显得有些冷峻，眼睛也比平时更黑，更深邃，极具压迫感。 “庄先生，您还好吗？”程新雪仰头看他。 庄柏言十分诚恳：“不太好。” 他的神色是惯常的温和有礼，连手也不过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只是为了确认她的状态，说：“降温了。” 就好像刚刚面无表情地拽住程新雪手腕甚至留下红印的Alpha不存在一样。 庄柏言又微微笑着，较为绅士地说：“今天也多谢你了。” “不开始吗？”程新雪背对着庄柏言，被他轻轻搭着肩膀，推着往房间里走。 卧室面积很大，铺着柔软的地毯，人声在安静的空间似有回响。 “你先坐下。”庄柏言的声音低沉，不容抗拒地把她按在沙发里，而后松开手，不知去做了什么。 在柔软的沙发里，程新雪尽量保持坐姿端正，墨蓝色的窗帘紧密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室内的灯也关上了，仿佛已至深夜。 她在昏暗中睁着双眼，显得有些茫然：“庄先生？” 没有人回应。 如果不是刚刚并未闻见酒味，程新雪都有些怀疑庄柏言是喝醉了才回来，尽管她知道庄柏言的酒量很好，从未醉过。 但这种状态的庄柏言有点反常，可能是受信息素影响，有些神志不清。 好可怕的信息素与腺体反应。 程新雪觉得自己真得动作迅速些了。 她拨开长发，摸了摸自己光滑无痕的后颈，触手冰凉，这才略微放心。 Ultra-V1试剂起效很快，早期主要用于腺体信息素异常的Alpha或Omega的临床治疗，直至少部分Beta体内检测出血液信息素的存在，该试剂的对症人群便发生了极大转变。 Ultra-V1试剂能够将她这类无腺体人群血液中的信息素浓度拔升至正常已分化人群水平，但不会产生任何特殊期，可与异常状态的Alpha或Omega产生拟态匹配效应，安抚对方的异常状态，因而这种试剂在中后期被有需求的Beta大量使用。 直至一家权威媒体跟踪深入报道，揭露了试剂强效果背后的一系列负面作用，尤其是药物成瘾导致的系统性疾病，最终致使多脏器衰竭的严重反应。 这款被称为“Beta福音”的“神药”瞬间跌入深渊，但由于某些效果确实显著，因而被纳入联盟医学部管控，作为军备物资，用于特定场景。 程新雪在未分化的年纪就被摘去了腺体，但信息素仍旧持续产生，且只溶于血液之中，浓度很高。 她的血液信息素针对腺体异常，无法进行匹配的成年Alpha或Omega，有着比抑制剂还强的安抚效果，并且没有抑制剂的一系列负面效果。 一般而言，血液信息素需要双方的匹配值达到90%以上才能生效。 而庄柏言与她的匹配度是绝对的100%。 庄柏言作为极其罕见的3S级Alpha，他的家世背景强大，个人能力突出，未满三十岁便以卓越的军功晋为上校，未来前景更是一片光明。 但他的腺体问题在这两年却层出不穷，与数据库内所有人群都出现了信息素排异反应，因而无法进行匹配，而强效抑制剂也近乎失灵。 3S级的Alpha易感期危险等级高到无法准确评估，他被军方强制半退役，并启动了被监管模式。 而这些上层辛密，以及庄柏言这个人，原本都与普通民众程新雪没有一丝关系。 半年前，程新雪向联盟北部的杜伦大学递交的春季入学申请已经通过，正在走体检流程。 杜伦大学前身为联盟北部军医所，经过多次整合重组，腺体医学、药理学与毒理学等联盟重点学科纳入杜伦大学医学院，并长期与北部军区合作。 在作为预备新生，身体检查数值同步到大学内部数据库的当天，程新雪便被军方的人找上门。 他们态度温和，言辞恳切地让她配合一项机密行动，言行间不容抗拒。 尽管程新雪并没想过要拒绝，这恰恰是她准备良久才获得的结果。 她很快便见到了戴着止咬器、神色冰冷的联盟北部军事基地特战部庄上校。 都不必经过测试匹配。 程新雪见到庄柏言，只给他递了杯水，庄柏言闪着刺目红光的监管手环就变回了冷静蓝色。 彼时的庄上校脸色苍白，衣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明显但不夸张的肌肉轮廓，偏头看过来时，他的眼睛像夜间的湖泊，撒了一点高空的月光，锐利又冷漠。 庄柏言从昏暗的角落慢慢走到明亮的光线下，走到程新雪面前，接过水杯，嘴角牵起一点笑，很温和地说：“多谢。” 然后道：“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庄柏言。” 在军部介入下，程新雪的履历与档案很快摆在庄柏言面前，她的过往清晰，背景干净，堪称乖乖女的标准成长模板。 程新雪生于联盟南部的平城，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当地知名企业家。 作为独生女，她从小成绩名列前茅，最终考入联盟首都大学的生物医学系，毕业后入职Visas生物医药集团，去年刚被牵连裁员，转而继续学业，申请到了联盟北部的杜兰大学研究生项目，正准备入学。 24年的履历捻起来不过薄薄一张纸，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Beta。也非常让人放心。 征得双方同意后，他们很快见了第二面，签订了一份时效期仅为一年的治疗合同。 程新雪需要每个月定期提供自己的血液信息素，供与3S级Alpha的腺体治疗，用以暂时替代已经失效的药物。 同时，由于他们高得吓人的匹配度，联盟医学部也需要一份她的血液信息素用来做检测试验，探究其中的玄奥。 这场交谈，对面严阵以待，相关工作人员都坐了大半个屋子，全程都在军部、政府方、医学部、庄家、以及杜伦大学校方的参与下秘密进行。 而当事双方却面对面坐着，一个目光直接又坦然，一个始终低垂着眼，像是在躲避什么。 涉及庄柏言的条条框框十分复杂，所以在问到程新雪的条件时，众人都屏住呼吸。 但程新雪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要了一笔于她的身份而言堪称高昂的金钱报酬，庄氏代表团却无声地松了口气，觉得七位数的金额太不值一提。 整个流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当事人之一的庄柏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签过字后，很快就付了二分之一的酬金。 走出房间时，乌泱泱的人员走在前列。 庄柏言刻意落后一步，背后是联盟北部壮阔而华美的晚霞，额发落下来，有几分落拓的俊美。 他提示程新雪完全可以提出更多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并用了一种浪漫的说法，仿佛这并非一场交易：“就当是每个月的额外礼物好了。” 彼时的庄柏言嘴角挂起十分标准的笑，眉眼都舒展开，但程新雪却觉得他并不像表露出的那样开心。 他开玩笑说：“当然，摘星星取月亮之类的做不到，违法乱纪的事儿也不能干。” 或许是程新雪的高配合度给了庄柏言很大的好感，他对程新雪的态度很温和，展露出一些进退有礼的风度。 以至于并不像是在战区前线服役达十年之久的军人，更像是在锦绣丛中长大的富贵公子哥，只往那边一站，轻易便能迷惑人心。 程新雪有些晃神，但除了钱外，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说“不用”。 只是庄柏言态度温和，姿态却很强硬。 于是签订契约时，还在彼此的通讯器中同步存档了一份空白的电子清单，从上至下，共12个月。 前三栏在庄柏言的套话中，已不知不觉填好：喝草莓奶昔，去湖滨大道吃羊排，以及拥有一台Final-X（第二代）游戏机。 很符合她的个人履历中表现出的性格，简单又纯粹，是被骗了可能都会帮忙再添几张钞票的人。 庄柏言很放心。 庄柏言：好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合约 第3章 帮助 程新雪不善言辞，庄柏言在签订合约后也变得逐渐忙碌。 回到联盟首都城的几个月来，他们在通讯器中的对话不过是，程新雪绞尽脑汁发送清单，庄柏言回复很简略的“好”或者“可以”字样。 在清单完成后，治疗也会在当天进行，这反倒让人觉得轻松。 而面对清单上这些在程新雪看来是很无常又无理的要求，庄柏言均一一满足。 至于他本人的腺体情况，程新雪没有权限详细得知，但庄柏言确实再未产生过那种类似Alpha易感期时的强攻击性，连佩戴的腺体监管手环也一直保持着代表冷静的幽蓝色。 因为室内昏暗，时间的流逝变得更模糊，等到手背被轻轻碰了碰，程新雪才反应过来，庄柏言回来了，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抱歉，等久了。” “嚓”一声轻响，程新雪面前亮起了一根蜡烛。 跳动的火光下方，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草莓形状蛋糕，看着非常精致。 庄柏言收起已经熄灭的长柄火柴，坐在程新雪对面，看着她说：“生日快乐。” “不知道你原本过生日有什么安排，所以很抱歉把治疗的时间定在今天，记得这个月的礼物清单你填的是吃蛋糕，生日蛋糕也算吧？” “没有提前和你打招呼，我记得你之前想喝草莓奶昔，所以草莓应该会合你的口味……”庄柏言看着程新雪，笑笑说，“怎么，难道我看错了日期，你不是今天过生日？” 程新雪怔了好一会儿，才说：“谢谢。” “是今天。”程新雪虽然已经许久不过生日，但依旧说了声谢谢。 他们治疗的日期相对固定，基本是在每月的15号，所以程新雪只一心想着见庄柏言的时间，全然忘记，就在刚刚的就诊记录栏，自己的年龄往上加了一岁。 “怎么自己生日都会忘记。”庄柏言语速很慢，低声道，“那就许愿吧，希望你心想事成。” 烛光映在程新雪纤长的睫毛上，随着他说话的声音，火苗在颤动，程新雪的睫毛也跟着颤。 有些不太适应庄柏言的注视，程新雪只好闭上眼睛，合起手掌，在庄柏言面前，在跃动的烛光下，许下了25年来的第二个生日愿望。 不知道哪里传来很轻的生日快乐歌，随着蜡烛吹灭的瞬间，房间的窗帘也被拉开，室内透亮。 智能管家001变成了一个带着四根支柱的托盘，窝在庄柏言脚边，电子屏幕翻转出来，循环滚动着“祝你生日快乐”。 庄柏言从托盘……智能管家001的头顶拿着餐具递给程新雪，她俯身对着001也说了声谢谢。 机械童声清脆地说：“生日快乐小程！不客气哦！” 蛋糕很小，程新雪分了三份，智能管家001虽然无法品尝味道，但小托盘上也有一份。 电子清单上的7月那栏，程新雪重新输入“吃草莓形状的生日蛋糕”，下方跳动着淡蓝色的“已完成”。 至此，12项清单，目前已完成了一半。 “真的这么喜欢草莓啊。”庄柏言端着分到的蛋糕，鼻间是酸甜的莓果味道，笑着说，“第一个月就说要喝草莓奶昔。” 程新雪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因为第一个月是草莓上市的季节。” 在第一次治疗时双方都还不太熟练，操作也轮不到她来上手，所以她在观察庄柏言注射后的状态时无所适从，只好端坐在沙发上，面前正好是佣人洗净的一篮鲜艳的草莓。 于是在庄柏言恢复过来，问她要填什么时，她随口说了句那就来杯草莓奶昔。 庄柏言扬了扬眉：“那现在是不是应该买西瓜或者葡萄味的？” “我不挑。”程新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说，“也不用买，太麻烦了。” 说完，不等庄柏言回应，便三两下吃完蛋糕，放下瓷碟，很急忙地要开始履行她今天的治疗职责，带着智能管家001去取器材。 原本应该有家庭医生的介入，但庄柏言并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 血液信息素离体太久便会失活，注射过程其实相对简单。所以，在了解到程新雪的学术背景以及在工作中具备的丰富实操经验后，庄柏言便不再让其他医生插手这件事情，直接大胆到让程新雪上手。 程新雪推辞不过，只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对待。 在庄柏言和智能管家001的全程注视，或者说监控之下，程新雪仔细消毒，戴好手套。 她从自己左臂抽出的血已经注入混合试剂瓶，庄柏言轻车熟路地低着头，露出整个后颈。 他还有闲心说笑：“还有救吧，小程医生。” 程新雪的执医证需要很漫长的程序才能拿到，但庄柏言在这种时候比较喜欢这样称呼她。 “不要乱说，您很健康。”程新雪按住他的后颈，Alpha躯体有一瞬间的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她的掌心下是略微滚烫的腺体，皮肤表面并无异常，透过衣领，能看到有道疤痕从后背一路延伸至肩胛，再往上一点，便能直接破坏整个腺体器官。 程新雪说：“会有点痛。” 她接过智能管家001递来的医疗器械，消毒后，找准位置，很轻柔地把混合了自己新鲜血液与信息素的专用针剂缓缓推入他的腺体。 淡粉色的液体顺着冰冷的针管流入Alpha的腺体器官，几乎是在注射的当下，药剂就立刻生效了。 如同一阵微凉的风卷过四肢百骸，让庄柏言的精神都仿佛被涤荡，神智霎时清明。 “医生也骗人啊，一点都不痛。”庄柏言喟叹着，下意识就往后颈按去，被程新雪眼疾手快地拦住。 她扣住庄柏言的手掌，能很直接地感受到掌心的厚茧。 程新雪顿了顿，牵着庄柏言的手往他身前放，松开之后，说：“24小时内还不能碰，也不能沾水。” “谨遵医嘱。”庄柏言治疗后显得比平时更放松，声音很轻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疗效越来越好。” 他仰着头，看着程新雪，眼睛里都是很柔和的光：“要离不开你了，小程医生。” 程新雪像被这目光烫到似的，很快移开了眼。 房间安静下来，连智能管家001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几乎没有存在感。 只有一点蛋糕的甜香，混合着莓果的微酸，以及Alpha清爽干净的一丝信息素，在室内萦绕。 庄柏言就这样看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放在桌上的通讯器响起，他本想挂断，但淡淡瞥了一眼后，才微皱着眉，接起电话。 两人离得很近，程新雪即便很自觉地往后走，想先离开，那头传来的几句话还是飘进她的耳朵。 “……晚宴，你别迟到，许家那个Omega是个很知礼的姑娘，爷爷对她很满意，你……” 庄柏言很淡地说：“知道了。” 几乎是在他挂断的瞬间，程新雪已经挪到了门口，语速很快地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按照惯例，她还是交代着：“这几天还是要戴腺体抑制贴，颈部不要沾水，少饮酒，多休息。” 庄柏言看了她一会儿，说“好”，又紧跟着说：“让司机送你。” 程新雪只想快点离开，没有再拒绝。 不过下楼后，在门口等司机时，她悄声对智能管家001说：“下次给你带电子游戏卡，你的那份蛋糕可以给我带走吗？” 智能管家001变回了滚动的圆球型，从两侧伸出机械长肢，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显示面板的豆豆眼十分无辜：“给我的，已经吃掉了。” “我可以给你再订一份，我知道是哪家店哦。”智能管家001“嘿嘿”笑了两声，说因为这家店是它经过筛选对比后挑出来好评度最高的一家呢。 “不用了。”程新雪很遗憾，但还是较为平静地叮嘱，“要及时转化为能源，注意别积食。” 智能管家001牵住程新雪的衣摆，豆豆眼变大了些，很眼巴巴地说：“那电子游戏卡……” 程新雪拍拍它光滑的机械脑袋，说：“那电子游戏卡就会被我正常地用掉。” 智能管家001的显示面板瞬间从豆豆眼变成了QAQ。 程新雪走后，这栋别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智能管家001的植入芯片与机身结构一直在迭代升级，其智能化、自主性与交互能力始终保持在最高水平，近期它又改装了超记忆金属，可以随意进行身体的外形变化。 但很长一段时间，它的主人庄柏言不会下达任何指令，无事可做又技痒的超个性化智能管家001便养成了根据生活场景重组外在形态的小惯习。 这种惯习会在它得到过认可且想展示自我的情况下愈演愈烈，以至于会夸奖它“好像变形金刚但更厉害呢”的程新雪离开了许久，智能管家001还意犹未尽，已经从圆筒形变成了圆条型，且在地毯上进行蠕动。 如果程新雪在，应该会沉思片刻，然后说出：“是毛毛虫还是蚕宝宝？下一步要变蝴蝶或者飞蛾是不是？” 而智能管家001的豆豆眼就会变成星星眼，发出“叮咚”的响声，然后变成一只趴在地上的金属蝴蝶。 这种幼稚小游戏，智能管家001曾与能懂它的程新雪玩得乐此不疲。 可惜能够欣赏它的记忆金属变化能力的人已经不在，而它真正的主人庄柏言在机械体面前装都懒得装了，不仅毫无兴趣，还凉凉地看了它一眼。 不想再变成狗的智能管家001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很不情愿地将机身移动至墙角隐蔽的充电口。 庄柏言抬起左手，戴着的黑色手环贴近智能管家001的胸口，一声很轻的“咔嚓”响，手环便脱落了。 而智能管家001胸口的机械进行组装变形，收起了那枚手环，吞吐出了一柄银色的特制手枪。 庄柏言没拿枪，而是先翻出一包烟来，划开刚才点燃生日蜡烛的长柄火柴，点了支烟。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嗓音变得慵懒许多，对智能管家001道：“开阳台门，联系苏铭。” 第4章 鼎山 这间房的面积很大，拥有宽阔的阳台，正对着平静清澈的茗湖。 几个小时过去，天色已渐晚，露出几分紫红晚霞，最明亮的星辰伴着弯月已经初显，湖水映着天空与树影，糅成了一幅色彩绚丽的画。 庄柏言这支烟抽得很凶，火星明灭，很快便燃完半截。 室内音箱启动，那边电话接起，传来的声音咋咋呼呼，背景音很嘈杂，还有几句女生的调笑。 “今天这是哪儿刮的风，把庄上校的电话都吹来了。”苏铭的声音懒洋洋的，又很不怀好意地笑道，“莫非是枕边风？” 苏铭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又一同从军校毕业，只是他服役两年后便受不了战区的苦，早早回了首都城的金银窝，而庄柏言则去了条件最艰苦的北部战区。 时运相济，北部边境突发叛乱，战火不断席卷，北部要塞濒临失守。 庄柏言前后经历多次交锋，率领数场足以载入史册的闪击战，以奇迹般的速度扭转战局，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拿回北部要塞的统领权后，庄柏言在军区总医院被授予联盟最高军事奖章银星勋章，授上校军衔，不仅被民众追捧，还被媒体预言这是财阀庄氏里头最有可能借着实权登上政坛顶峰的一位。 然而战事将将平息，这位联盟正炽手可热的耀眼之星却自此沉寂，不仅遭受袭击被重创，还为着某些原因，被秘密监禁了近一年时间，最后几经周折，付出不少代价，才回到了首都城。 苏铭一直为他做事，最清楚他的过往与当下的处境，二人关系亲近，他又口无遮拦惯了，总喜欢在某些方面调侃几句：“柏言，憋久了伤身，你信息素等级那么高，腺体本来也不稳定，还是得泄泄火啊，要不要我带你……” “别贫。”庄柏言轻笑一声，打断他的不正经，又提起话茬，“鼎山今天的宴会，许议员会带着他们家的Omega来，似乎很急着把人推出去。” 他又抽了口烟，慢条斯理地说：“我记得你们是有过一段吧。”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苏铭低骂了一声，走到无人的阳台，叹道：“柏言，你不去特情组真是可惜了。” “看来新药效果不错，你这是恢复不少，打算动手了？”苏铭问他。 庄柏言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都在可控范围内。” “也是，都半年了，你也养得差不多，再小打小闹就没意思了。”苏铭感叹道，“要我说你可真是撞了大运，偏偏遇上这么一个人，简直是为你的病症量身定制。” “确实。”庄柏言掐灭烟，转身靠在沙发里，看着刚刚摆了蛋糕的小桌，说：“没有她，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回首都城。” 苏铭：“就这个匹配程度，说是梦中情人也不为过，还好不是Omega，不然真要被彻底拿捏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可看过照片，那样貌你不可能不钟意，虽然只是个Beta，但你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说实话，你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庄柏言毫不犹豫：“没有。” 最后一点黄昏的余晖很快沉入地下，照在他身上的，唯有沙发旁的一盏常亮落地灯。 明明刚刚照在程新雪身上时，显得柔和又温润，而只剩庄柏言在这里，同样的昏黄灯光却变得冰冷，房间也变得分外安静。 “我不需要。”他的表情也显得冰冷。 苏铭叼了根烟含着，吐字有些模糊：“那你就不要和人家太过接近了，买礼物订蛋糕，哄人都有点过了。” 庄柏言不以为意，反过来说苏铭：“你今天废话很多。” “还不是你家001来问我哪家店的蛋糕好吃，还要草莓口味，难道不是你授意？” 苏铭不明不白地笑了声，“早上带着001去解决西区仿生人动乱，回来路上还记得买蛋糕哄人，治疗后还得回家演一场戏。柏言，你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啊。” “啪嗒”一声，是火机点燃的声音。 苏铭又抽了几口烟，最后提醒庄柏言：“反正你自己注意，这眼看着一年时间都过半了，到时候你的腺体还没有稳定，再服用就会达到成瘾剂量。” “知道。”庄柏言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将小巧的手枪扣进腰间特制的枪套，外套一掩，完全看不出来。 他说：“鼎山见。” “我是真不想去那地方……你小叔可不好对付，尤其大选在即，他的呼声那么高。” 苏铭想起这些就很是头疼：“他对你都不会手软，更何况是我。” 庄柏言无谓道：“这样才有挑战性，不是么。” 苏铭：“……” “即便我们认识多年，深知你的秉性，但有时我还是会为你的变态程度而感到惊讶。” 庄柏言淡淡道：“你又好到哪里去。” “不想来就别来，反正鼎山邀请的是许议员一家，没说你们苏家。”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不过几秒，庄柏言的通讯器便收到了苏铭发来的信息，让他开启鼎山的通行许可。 庄柏言嘴角勾了勾，选了辆苏铭会开得惯的花哨跑车，离开了茗湖别墅。 他一路往东南方向开，经过鼎山的重重安保，远远已见到灯火辉煌的门廊，整座庄园华美又清幽。 等他走进主楼，已有不少人在宴会厅中，以一位老者为中心，端着酒杯交流寒暄。 庄柏言看见庄世卿，对他点点头，说：“爷爷。” 作为联盟前副总统，庄世卿看着却没什么架子，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姿依旧挺拔，只是头发有些银白。 “怎么来这么晚。”庄世卿朝他招手，“来，见一见你许伯父，他可是想见你很久了。” “路上有些堵车，抱歉来迟了。”庄柏言微微一笑，对着庄世卿旁边的许璋说，“久仰。” 许璋不过五十出头，看着却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面容严厉，眉心有皱纹，不知方才发生过什么，脸色不大好看。 看见庄柏言，许璋脸色好转，言语亲切地叫他“柏言”，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表示对他十分欣赏。 庄世卿看向许璋，顺势提起：“你家那个小丫头呢？下午还在，怎么柏言来了，倒不见人。” 又对庄柏言说：“你许伯父家有位很乖巧的女儿，首都大学毕业的，比你小几岁，但也算同龄人，打算给你们介绍认识，做个朋友也是很好的。” 说完，亲昵地拍了拍庄柏言的肩，很器重他的模样。 提起女儿，许璋脸色一滞，过了两秒，才说：“之仪下午喝了两口酒，说有些闷，让管家带她先去副楼休息。” 说到这，他的表述更流畅起来，像是一位真的拿自己女儿没办法的慈父一样，接着说：“谁知道她太娇气，直接说困了，想回家，半小时前就自己找司机回东上区了。” 庄世卿有些不满，但也只对庄柏言表达：“还是你来得晚，早便同你说了今天来鼎山，徐助说你中午就回茗湖了，也不知道早点过来。” 庄柏言顺着低声认错，又看向许璋道歉，没发挥几句话，意料之中的便被横插一脚，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突然说：“多年不见柏言，怎么不在军部了？” 他们身后有一阵很轻的议论声，庄柏言刚转身看去，还未说话，庄世卿便已表态，很不满地说：“庄宏，慎言。” 庄宏就是庄柏言的小叔，也是庄世卿最小的儿子，却也是一个不受庄氏家族认可与重视，因为庄柏言的父亲去世，才被接回来的私生子。 庄宏在隆清集团的权力不多，本人也并未展现出什么商业上的天赋，庄世卿松口后他才有机会活跃在政坛，担任联盟外长，四处为自己谋权。 他这两年在外较多，庄柏言回首都城，这才不过是二人第二次会面，却已是剑拔弩张。 有侍者经过，庄宏取了杯酒，轻盈地朝众人举杯：“是我提了不该提的，薄酒一杯，先干为敬。” 他比庄柏言矮半个头，与庄世卿的眉眼有两分相似，但或许是这两年在外经过熏陶，气质显得十分平易近人，穿着得体的浅色西装，进退有礼，倒显得庄柏言这个小辈从露面开始就处处不对了。 庄柏言与刚才的温和不同，扬手拿来两杯同样的酒，走到庄宏面前，微微垂眼，朝他伸手：“小叔酒量真好，若是诚心赔罪，不如多喝几杯。” 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家庭不睦。庄柏言已能预知到明日媒体报道中会出现的用词，但还得配合着演出这场戏。 庄宏微微仰头，眼睛看着庄柏言，倏然一笑，接过庄柏言手里的两杯酒，喉结滚动，一并喝完。 “不知这样是否满意，庄上校？”他将酒杯倒过来，几滴残存的酒液落在地毯上，险些要弄脏庄柏言的鞋面。 庄宏并未低头，仿佛只是亮杯以表诚意，但脸上却笑意更深，很慢地说：“也是小叔记性不好，这么多年，忘记你已经被退役，回不了军部了。” 庄柏言几乎不与人交恶，与他相处过的人很少会对他评价不高，唯有庄宏是个例外。 庄宏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客，对外形象永远得体温和，但对庄柏言的排斥与恶意毫无缘由，而且从不分时间场合，哪怕他们在这十年间也仅见过寥寥数面。 庄世卿早便退居二线，整个庞大的隆清集团曾交与庄宏执掌，是他的手段整个家族都不太认可，这才放他去政坛摸爬滚打。 庄柏言也自认为从未对庄宏手里的东西表现过兴趣，但庄宏对他的针对总是那么多。 今天这场宴会，庄世卿本就有意避开庄宏，特地安排他在外地，但不知为何，他得到消息来得这么及时，几乎与庄柏言前后脚到。 当着许多外来宾客的面，庄世卿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而许议员那边也不太配合，他牵线的主要目的在今夜没机会达成，便直接将庄宏叫上了二楼，又叮嘱庄柏言好好招待客人。 庄柏言于是还得留下来完成其他的社交KPI，表面端着酒杯在笑，暗地里却已通知苏铭，对庄宏的产业下手要再狠些。 毕竟，他的时间也是较为宝贵，总得拿到对应价值的东西才够回本。 作者在这边弱弱求一个收藏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鼎山 第5章 西楼 进军校之前，这类社交场合庄柏言早已去过无数场，已是驾轻就熟。 但走上另一条路后，首都城的这些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都离他很遥远。 这回乍一进到宴会厅，钱与权顶尖的一批人虽然已经换了不少新面孔，但交谈与往来的模样与昔日场景也无甚区别。 他觉得乏味与无趣，还不如和程新雪多待几分钟。 相处半年来，他忙着在首都城站稳脚跟，忙着在庄世卿面前演一出争权的戏，在这繁忙的行程间隙，只在治疗日之外想起过几次程新雪。 印象较深的一次是在总统府赴宴时，阳光太好，让他想起程新雪琥珀色的眼睛。 还有一次是在外面腺体突然不舒服，有私人医生来照看，可能畏惧他的身份与状态，发挥得还不如没有执医证的程新雪来得娴熟。 至于其他想起来的时候，都没那么深刻，故而不值一提。 他觉得更加没意思，浅浅寒暄过最后一轮便放下酒杯，往后厅走，穿过寂静的花园长廊，进入了西面的另一栋主楼。 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忧思过度，去了外祖所在的城市疗养，而庄柏言已经入读军校，也没有再回过鼎山的这片建筑。 说起来，这座庄园的选址还是庄柏言的父亲定下的。 当时庄柏言还年幼，一家三口在尚且只有一片碧绿草地的庭院中对着图纸规划住宅区外的用地安排。 庄柏言的母亲对园艺很上心，拥有了一整片的花圃，说还要再建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玻璃花房。 庄柏言狮子大开口，拿到了靶场、马场、泳池还有整栋西楼的所有权。 他的父亲则很好商量地说那他就占着天然的半山湖，每日坐着垂钓就好。 意外总是比规划来得更早。 庄柏言初次分化成Alpha的那个夏天，父亲就因为一场空难而永远地离他们而去。 母亲过于伤心，离开首都城，花圃因无人打理而破败。 庄柏言也长住军校，不再回来。 当初的半山湖则被填平，建了许多富丽堂皇的新建筑，其中便有今日的这处宴会厅。 鼎山的资产连同整个隆清集团，都交给了庄世卿，而庄世卿又分权给了他的私生子，庄柏言名义上的小叔。 整个庄园已经被纳为庄世卿的私产，用作他展现庄家权势的工具，而非供家庭居住的住宅。 零零总总两千多亩的占地面积里面，外人唯独进不去的只剩下这栋独属于庄柏言的西楼。 楼内很早就安装了当时最先进的智能系统，机器人管家会定期清洁，全自动化更新屋内陈设，哪怕多年之后再进去，里头依旧整洁如新。 庄柏言通过了信息识别，推开了西楼尘封的大门。 在大厅的电子屏上输入几项密码后，机械童声响起：“智能管家001为您服务。” 庄柏言站在这栋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的房子里，有些恍惚地怔了怔神。 “看着点情况，别让外人进来。”说完，庄柏言脚步不再停留，一路上了三楼。 他走向靠西尽头的房间，拧开门把手，熟练地推开床垫，在几处按了几下，床头弹出了密码箱。 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钱财，反而很不规整地放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比如半截铁片，一段弹簧，古早款式的游戏机，几颗黄铜弹壳，还有一些零散的珍珠宝石，像是从某串项链上掉落下来的珍宝。 他垂着眼，握着几颗莹润的珍珠，沉默了许久，耳边好像还留存着一家人在这栋房子里参观的琐碎声音。 房间的窗帘拢得并不严实，露出一点夜晚的园景，外面是未经打理的一颗柏树，枝桠已经延伸至白色的阳台，投下一片密集的阴影。 整个庄园的花卉林木被园丁修建得很整齐，景观灯一盏盏亮起，但亮色停在距离西楼几十米的铁门外围便没有再铺过来。 他们任由铁门里的植被野蛮生长，没有一丝光亮。 庄柏言轻轻吐出一口气，很小心地放下那几颗珍珠，又往箱子里摸索了一番，拿到了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小盒子。 他刚放在手上还未打开，通讯器倏地震动。 接起来，通讯器那头的苏铭懒懒地说：“柏言，你的车我开到半路被拦截了，差点发生火拼，你小叔对你可真不留情面啊。” “拿到证据是他？” 苏铭嗤笑一声：“私家卫队，又这么清楚你车的型号与行动轨迹，还不敢下真的死手，莽撞又怂，这行事作风不是他还能有谁？” “而且，抓到活口了，也是个软蛋，三两下就招了。” 庄柏言摩挲着手里的盒子，直起身，合上密码箱，说：“那你正好可以借这个理由，对L港动手。” “下午就派人手准备着了，这批货款的证据到手，你小叔估计就蹦跶不起来了。”苏铭很高兴地笑了声，又问，“你还在鼎山？” 庄柏言“嗯”了声，说：“想起来拿个东西，明天空运到红塔研究所，他们有用。” 苏铭压低了点声音：“药？” 庄柏言：“过期的抑制剂，我刚分化的时候用的。” “你怀疑问题出在这？” 庄柏言：“可能吧。” 苏铭正色道：“红塔那边你不自己去一趟吗？你母亲也在雷市，她……” 庄柏言正要回他，通讯骤然切断，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在耳旁突然炸起。 智能系统亮起红灯警戒，电子音在全屋回荡：“警报……警报……非法入侵……非法入侵……无法锁定目标生物……” 庄柏言干脆利落地取枪上膛，冰冷的眼神只扫过一眼，便闪身贴近窗边，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窗外，瞄准，手指微弯—— 砰。 世界安静了。 警报声戛然而止，智能系统的电子音流畅播报：“终止入侵，目标生物已无生命体征。您虽然情绪有波动，但丝毫没有影响出枪的速度，做得真好。” 庄柏言开口：“智能管家001。” 电子音顿了顿，恢复成了独属于智能管家001的童声：“我在。” “你发现得真早。” 这语气中的嘲讽意味，连人工智能都可以轻易识别。 “抱歉。”智能管家001火速滑跪，谄媚讨好道：“我现在只是远程连接，实体机不在这边，无法发挥出最大水准，但请您相信，智能管家001还是有很大进步空间的。” 智能管家001非常积极：“检测到一共三位无机质入侵者，落点已同步给您，初步判定为仿生机械体，危险等级B级，请注意躲避。” “这么少。”庄柏言解开西装外套，说，“留一个给你表现。” 庄柏言把窗户开到最大，呼啸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他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黑发散乱，眼神平静如深潭。 他从三楼一跃而下，灵巧地落在二楼窗台，抬手对着室内书架侧后方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而在一楼正门口，“刺啦”一声轻响，而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混在枪声里几不可闻。 毫无防备的仿生机械体被001放倒了。 庄柏言收起枪，扫了眼地面，神色冷漠：“查一下这些劣质产品的信息，看看是谁敢在我们智能管家001面前造次。” 智能管家001的声音变得轻飘起来，仿佛带着波浪号：“嘿嘿……你怎么突然这样夸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毕竟你的初始造价就花了8位数，总得体现点价值。” 庄柏言踩着阳台的碎玻璃走进书房，有些不满道：“查完了就去扫地，脏死了。” 智能管家001：T.T 几分钟后，庄柏言在一楼大厅坐着，手边是智能管家001准备的冰水，面前的地毯上是001耗费力气拖过来的一堆破铜烂铁。 庄柏言的手枪用的是特殊材料，不仅能够穿透活人的躯体，还能破坏仿生机械体的内部系统结构，子弹打中的那一刻，对面就已经废了。 智能管家001的数据入侵及时，把机械体的智脑数据扒出来，同步到了自己的内部数据库进行解析破译。 “密钥结构与两年前在特战基地被击毙的仿生机械体一致，预计破解时长需要15分钟，请耐心等候。” “特战基地……我小叔还没这个能耐把手伸那么长，他那个脑子能跟着车追着苏铭跑就不错了。” 庄柏言指着地上的破烂，果断道：“卖给苏铭，他要这个，又有钱，要价高点。” 说完，庄柏言便放下杯子，打算离开鼎山。 “好的，我将包装后翻倍卖出。” 智能管家001流畅说完，却突然静止两秒，急促道：“警报！茗湖别墅遭到不明生物非法攻击，当前无法锁定目标，无法发动进攻，危险等级A级，请确认是否需要启动全屋防御系统。” 庄柏言停下脚步，问：“和这边的仿生机械人是同一批次？” 智能管家001：“不，是真人。通过远程扫描判定，初步预计有五人携带枪械，已锁定二楼主卧，抵达时间还有10分钟。” “知道东西在主卧，又清楚我现在不在茗湖，这么目标明确地想拿我的东西……庄宏到底找的谁，档次高了不少。” 庄柏言交待001：“你不要暴露，放他们进去，看看他们要找什么。” 智能管家001：“好的。” “看来是都知道我易感期临近。”庄柏言冷笑一声，“今晚找我事儿的可真多，要不是刚服过药，还真要被拿住把柄。” 智能管家001突然提醒：“远程卫星信号显示，除了那五人之外，还有人靠近茗湖1号。” 庄柏言有些不耐：“谁又赶着来找死。” 智能管家001顿了顿，说：“程新雪，还有三辆SUV。” 庄柏言眉头微皱：“她不是已经回家，怎么又去茗湖了？没发信息给我？” 智能管家在程新雪的通讯器上植入过程序，她的联系人十分匮乏，也不太与人来往，因而几个月来智能管家001也几乎没有查探过她的通讯器。 此刻，智能管家迅速进行目标定位，并顺手解析了她的通讯器，发现了一条很突兀的消息，它转告庄柏言：“程小姐收到了以您的名义从茗湖发出的信息。” 茗湖别墅的安保是出了名的严格，而庄柏言所在的茗湖1号更是除了业主其他人都不得擅入，连苏铭过来都得庄柏言在家且同意后才能进门。 程新雪也是今天刚录入的信息，所以可以顺畅地通过大门的验证，靠近茗湖1号。 车是跟着一无所知的程新雪进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庄柏言在鼎山，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在防范最严密的茗湖下手。 其他的都还好，但程新雪…… 庄柏言立刻说：“打电话给她。” 智能管家001：“无法接通。” 庄柏言：“持续拨打，禁止防御系统自动开启。” 茗湖1号的防御系统一旦启动，将无差别对室内外未登记生物进行攻击。 程新雪可以靠近茗湖1号，但没有进门权限，只能在门口等候，一旦防御启动，她会被连累，甚至是被当成靶子。 庄柏言快步往地库走，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停在这里，他抬手输入6位电子组合密码，“咔哒”一声，车门解锁了。 “把那几具破铜烂铁丢在宴会厅旁边，搞点动静，同时启动鼎山西楼最高防御模式，封锁这里，吸引视线。”庄柏言启动车，从地下通道直接开出鼎山，“导航开往茗湖的最快通道。” 智能管家001：“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请您耐心驾驶，注意行车安全。” “她还有多久到茗湖1号？” “根据小程的步行速度，预计还有5分32秒抵达茗湖1号正门。” 庄柏言责问：“茗湖的安保系统呢？” “被不明原因入侵，接入失灵，因而无法调动安保人员进行接洽。” “她是陌生面孔，那些人是来搜药的，不一定会对她下手。” 智能管家001说：“但鉴于您之前对外的表述十分模糊，他们有80%的概率认为你们是一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小程的受害概率会因此上升10个百分点。” 庄柏言：“你什么时候会推导这种东西。” 智能管家001：“是我最新升级的情感系统，您体验如何？” 庄柏言：“别升级一些没用的东西。” 智能管家001：“但小程很喜欢这部分，今天她还夸赞我的表情十分生动呢。” 庄柏言面无表情。 “好吧，小程说这些表情有些古早了，下次会帮我加载更多新的表情数据包。”智能管家001的童声很直率地说，“这么好的小程，我们要速速救下才好。” 庄柏言：“知道。” 第6章 动荡 程新雪回到住所时，身体有些疲累。 她与远方的父母按照惯例通了日常电话，看出他们隐去了许多对她独自待在首都城生活的担忧，只给出了许多生日的祝福。 她对父母的牵挂感到温馨与幸福，又有些微的愧疚。没让情绪主宰太久，很快便准备休息。 睡前她习惯性地看一眼通讯器，怕遗漏什么重要内容。 这款通讯器是军部特有，功能比普通的移动手机强大许多，但程新雪不与庄柏言联系的日子里也用不上，只随身带着，其余时候都还是用着自己过时几代的旧手机。 回复完手机上堆积的信息之后，她在日历上添加了几个未来的行程。 手不知为何又拿起通讯器，在屏幕上滑了滑，想点开置顶联系人的对话框，但又很快收手，干脆洗漱入睡。 一片黑暗的房间中，床头柜上的通讯器震动，屏幕亮起，让还未熟睡的她睁开眼，冥冥中感到胸口有些沉闷。 收到庄柏言信息时，她感到一丝奇怪，但更多是突然的无措。 她与庄柏言之间的联系仅限于约定好的每月治疗时间，以及执行那份愿望清单时的简短回复。 手指都不必滑动两下，通讯器中两人的信息交流便已到头。 不熟悉的人之间是这样的，程新雪觉得这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况且庄柏言为人善良正直，行事进退有礼，不会做出贸然打扰别人的事情。 所以她也不敢去打扰。 但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下次的联系应当在近一个月后，期间二人不会有任何非必要的通讯。 在程新雪看来，或许庄柏言也是这样认为，除了腺体治疗，其他的都是非必要的。 哪怕是那份所谓的“愿望清单”，也不过是彼时多疑的庄柏言为了探明自己的底细，更好地安抚人心的必要手段而已。 程新雪分得很清，并未沉溺在这种礼貌的温柔中。 所以若有突发的联系，必定是与庄柏言的腺体问题挂钩。 毕竟她目前的最大价值，就是对这位3S级Alpha的腺体治疗有效果。 程新雪再审视了一番收到的信息，内容简短，只说来茗湖一趟，有事情找她。 她因为这句话升起较为强烈的担忧。 庄柏言正处于Alpha易感期的高发阶段，虽然因为她的血液信息素而被压制住，但不稳定腺体带来的危险性始终存在。 她也没有把握自己的血液信息素能够起效多久，所以也在尝试用一些方法增强疗效，比如无意中发现的Ultra-V1试剂。 程新雪对着信息犹豫两秒，还是往对面拨了一通电话。 意料之外的，对面没有接通。 她想了想，又往今天刚录入的茗湖内线智能管家001的号码上打，但依旧无法接通。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即便庄柏言的个人电话会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接到，但智能管家的通讯直连内部云端网路，不可能存在停机与断网的现象。 程新雪立刻换衣服叫车，临出门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了自己放在玄关柜子深处的黑色背包。 去茗湖的路已经驾轻就熟，虽然每次过去心绪都不算平静，但从未有过像今天的这般慌乱。 通过一些手段，程新雪反复确认过，那通信息是从茗湖发出的，而对面显示也确实是庄柏言本人的账号。 离茗湖越近，程新雪的心便跳得越快。 她加了很高的价格让司机开快些，深夜车辆一路疾驰，还未在目的地停稳她就跳了下来。 外来车辆无法进入别墅区，通过复杂的验证后，她快速奔向茗湖一号。 整个别墅区依山傍湖，大而幽静。 翠绿的草坪在夜晚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景观灯铺设得错落有致，沿路照着小径旁精心种植的花草林木，晕出一团团柔和又明亮的光。 此刻几近半夜，人行道上只有程新雪一人，但旁边的车道上，相继驶过了三辆从未见过的黑色SUV。 程新雪的脚步一顿，紧紧盯着车辆行驶的方向与远处亮着灯的茗湖1号别墅，取下了肩头的背包。 她从里面取出一双黑色手套，贴着手部的曲线戴上，并扣紧了手腕的搭扣，又取出一个长条密封盒，打开锁扣，在夏夜的微凉风里，响起几道很轻微的机械摩擦声。 程新雪纤细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再度往茗湖1号的方向走去。 ———— “小程已抵达茗湖1号正门。”机械童声在昏暗的车内响起，窗外掠过的树影都快看不清。 “捕捉到三辆未录入车型靠近别墅，经扫描显示，车内各载有3人，配备成套枪.支和普通连发子弹。” 庄柏言紧扣着方向盘，面容隐在暗中：“两波都是联盟政府的人。” 智能管家001谨慎分析：“经过行为轨迹比对，闯进别墅里的成员有42%的概率来自联盟总统府，而车里的则有34%的概率来自政府特情部。” “都是莱维斯家族的人。” 庄柏言问：“信号干扰源还没找到？” “很抱歉……” “政府的人别管，让他们搜点东西去狗咬狗。”庄柏言轻轻吐出一口气，交代智能管家001，“持续追踪程新雪的动态。” “其他人也还是无法联系到程新雪吗？”他又问。 智能管家001：“那封短信携带网络病毒，程序已经植入对方通讯器，只能收到发送的固定内容。” 庄柏言冷笑一声：“下作手段还挺与时俱进。” 智能管家001提醒：“上校，您已严重超速，请注意驾驶安全。” 庄柏言充耳不闻，依旧踩着油门飞速行驶。 Alpha绷着下颌，嘴角平直，不笑的模样有些森然。 智能管家001不敢再开口，只飞速运转系统进行破解进程。 车内空气近乎凝结成冰，倏然，它高声道：“捕捉到小程动态！卫星地图实时跟进中。” “但……她现在怎么不在茗湖！” 庄柏言看着车载屏幕上快速移动的红点，表情肉眼可见的又冷了三分。 智能管家001快速识别：“这是……西区方向。上校，小程是被绑架了吗？” “她生命体征如何，有没有受伤？”庄柏言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立刻在路口掉头。 他向001报了几个名字：“调取路障权限，让他们派人把路线封死。人都跑祖坟上蹦迪了还在这夜夜笙歌，东区这帮废物。” 智能管家001：“心率略高接近140每分钟，体温略低，血压略高，暂无法判定是否有外伤。” “茗湖1号未检测到第二波的入侵信息，开车的人放弃了进别墅，直接带走了程小姐。” “发现来晚了时间不够，不甘心无功而返，只好带个无关紧要的人回去交差。”庄柏言冷静道，“她对那些人还有用，要拿来和我谈条件。” “别墅内的5人已经拿走了书房的密码箱，但好奇怪……他们还在茗湖区域，静止不动。” “更奇怪的是，绑架程小姐的三辆车，行驶路径明明是西区方向，但却上了环道。” 001对照距离，说：“上校，第二波人离我们很近。” 庄柏言看了眼后视镜，淡淡地“嗯”了一声。 “绕着绕着还撞上枪口了，这些绑匪好笨。”001说，“环道必经鼎山，他们竟然在这里迷路。” 庄家作为联盟初建时便存在的古老家族，经过百年来历代的权力与财富积累，几乎每一代都会有人要么掌控隆清集团，要么身居政府高位。 尽管延续至今后代子孙凋零，但庄世卿余威仍在，庄宏又在政坛跃跃欲试，若不是庄柏言的父亲猝然离世，导致隆清集团不得不收缩业务线，而在军部声名鹊起后的庄柏言沉寂至今，庄家的光景将比现在还兴盛三分。 现任总统来自东上区的莱维斯家族，便是踩着庄家上位的。 如果是政府的人，想对庄柏言下手，绝无可能接近防范严格的鼎山。 这里连只陌生的鸟靠近都会被捕捉，更何况是目标这么大的陌生车辆，远程扫描一下就能知道车上有点什么，他们要出手只能趁乱浑水摸鱼。 是人都知道庄宏和庄柏言不对付，也一直提防着庄柏言，即便有庄世卿在，庄宏此前一路顺风顺水的高傲性格也必定会在今晚鼎山的宴会上惹出些事来。 无论事大事小，庄柏言肯定会在被安抚后留在鼎山过夜。 庄家自己乱起来，就更加无人在意庄柏言回首都城后只每月来住几天的茗湖别墅。 今晚盯着他的有几波人，已经让他很烦躁，如今又把程新雪牵连进来，他更是不耐：“苍蝇怎么这么多。”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越野车尾部不知何时突然窜出来了一辆快速行驶的黑色大众。 不远处就是环道路口，纵横交错的大路上，终于汇入了几辆警车。 四周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迎面而来的一辆车突然加速变道朝庄柏言驶过来，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伸出了一只黑漆漆的枪管。 “能联系到小程了！”机械童声开始播报：“程序破解倒计时5秒，准备拨打程新雪电话，五、四、三——” “砰——” 漆黑的夜空中，远方的道路传来一声巨响，火光与浓烟直冲夜空，惊起一群渡鸦四散。 而庄柏言也在同一时间抓住方向盘，用力往右边打。 他的车只是擦着路边围栏停下，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后面的车则比较惨烈，过快的车速让它直接轧过护栏，飞到隔壁车道，与那辆车狠狠撞上。 “嘭”的一声，车子被砸得狠狠凹进去，里面的人不知生死。 庄柏言面色微沉地解开安全带，被轻微擦碰到的小臂上有两道口子，正在渗血。 环道路口很快便被警车与救护车包围，相撞的车辆升起浓烟与大火，映得天空火红。 “上校！您没事吧？”智能管家001的声音因为能量告急而有些不稳定，“路边那是……小程！” 庄柏言说自己无碍，向能量不足的智能管家001下达休眠指令后，扣紧手环，推门下车。 联盟警署卫队队长满头大汗，战战兢兢地小跑过来：“上校，您受伤了？！” 庄柏言眸光很冷地掠过这位他曾经的下属，丢下一句：“首都东区的街道能乱成这样，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说完，他很快转头，看见了程新雪。 灼热的风混着汽油味，令人有些窒息。 她沉默地站在路边做笔录，旁边是拿着记录仪的男Alpha警员。 程新雪原本挽在耳后的黑发落了下来，勾着下颌，随着风轻轻摇动。 她的脸是雪白的，嘴唇的血色也很淡，长睫微垂，路旁灯光打下来，落了两道深幽的阴影。 不知那名警员说了句什么，程新雪抬起手，拇指按在他托着的电子屏幕上。 她的衣服有些宽松，抬手时肩颈拉出很漂亮的线条，在火光映照的夜里，露出的皮肤莹润雪白，但不知是经过什么创伤，她的手腕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紫红痕迹，破损的地方还渗了点血，看着十分扎眼。 庄柏言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的无名躁动，大步了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