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落日相遇》 第1章 落日与相遇 那是江晚第一次和许昭意说话。 值日完的江晚迎着落日走在路上,一只耳机挂在耳朵上,另一只耳机懒懒地垂在胸前。 整个校园被偌大的安静包裹着,江晚享受这份独有的宁静。 “咚!”突然从哪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将这份安静划了道口子。 紧接着,是一阵模糊的争吵声,从隔壁教学楼那废弃的杂物间传来。 “……说了没兴趣,听不懂人话?”是一个女生的声音,话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晚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身影,最终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里面盛满了星星的眼睛,是班长,名字似乎叫许昭意。 她缓缓摘下耳朵上的耳机,靠近那扇发出声音的门。 杂物间的门紧闭着,油漆斑驳的老式木门上虚掩着,象征性的挂着一个爬满锈迹的铁锁。 争吵声还在继续,夹杂着几句低沉男音的粗话。 “……滚开!别碰我!”许昭意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被侵犯的怒意。 江晚的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她抬起脚,对着门板上靠近锁的位置狠狠踹去。 “咣当!——”随着门被踢开的声音,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蒙着灰尘的破旧桌椅、废弃的旧教材,夕阳从唯一一扇窗里透进来,灰尘在星点阳光里簌簌飞舞着,那穿着深蓝色校服裙子的女孩倚靠在墙角,裙摆沾着蛛网和一点灰尘。一个穿着映有王者荣耀马超大头贴T恤的寸头男生正堵在她的前面。 门被撞开的瞬间,他们同时呆住。 混混率先反应过来,“啧,我当是谁” 他不耐烦的咂了咂嘴。“江晚,你吃饱了撑的啊?少XX多管闲事,滚!”他的唾沫横飞带着一股劣质的烟草味,几乎要砸到江晚的脸上。 江晚抬手擦了下脸,目光越过他,看向墙角紧抿着唇的许昭意,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她的目光又回到混混的脸上。 她的手同时伸进校服裤子口袋,掏出手机:“谈恋爱?”江晚的声音不高,毫无波澜,“我都录音发给老师了。” 她晃了晃手机,挂件上的绿色星星跟着晃动,“如果你不想事情闹大,我劝你赶紧走。” “操!”混混握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死死盯着江晚,像一只走投无路,准备殊死一搏的野兽。 江晚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眼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等待。 僵持了半分钟后,混混的那股凶狠劲突然泄了气,拳头也慢慢软了下去。最终他狠狠瞪了江晚一眼,齿间蹦出一句脏话。 “XX的江晚,你XX给老子等着。”他侧着身,粗暴撞开江晚的肩膀,骂骂咧咧的走了。 许昭意依旧靠着墙,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了下来,她抬手捋了捋落下来的碎发,站直身体向江晚走来。 她的身上带着某种清甜又略带侵略性的花果香,混合着灰尘的气息。 许昭意微微歪了歪头,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拽住江晚右手的手腕。 “江晚,加个联系方式。”她的声音清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晚,眼里跳跃着无数颗小星星。 手腕上的触感冰凉而突兀。江晚左手抬起,干脆利落地覆上她的手腕,她的手被轻易地推开。 “没必要。”江晚的声音比刚才更淡,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走。 然而,就在江晚走到教学楼门口,那个清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追了上来。 “江晚——”她拖长了调子,尾音微微上扬,像裹着一层甜腻的糖霜。 江晚的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谢谢你。” 第2章 小火箭的梦 杂物间事件之后,许昭意黏上了江晚。 明天是市里科技创新实践大赛,桌子上的小火箭是江晚熬了无数个夜晚的成果。 流线型的锥体在灯光下反射出高级的银灰色光泽,它凝聚着江晚三个月的心血。 此刻,只差最后一步——将那个用透明亚克力做的学校校徽的LOGO,贴合在箭体侧面。 江晚屏住呼吸,左手稳稳托着火箭底座,右手捏着细小的镊子,镊子尖上蘸着少量的强力模型胶。 胶水的气味有些刺鼻。距离目标位置还有不到一厘米…… “江晚!原来你在这儿!” 实验室虚掩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晚的手像是被突然烫到了一般猛地一颤。 镊子尖端那滴微小的胶水倏然滴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江晚眼睁睁看着那滴透明的粘稠液体,在重力的牵引下,划出一道短促的直线,不偏不倚,正正地砸向火箭推进器外露的、最脆弱的电路连接处! “滋——” 一声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人心脏骤停的轻响。一股极淡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从那个连接点袅袅升起。 江晚整个人僵在原地,脑子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哇!这就是你明天比赛用的火箭吗?好酷!”此刻,罪魁祸首毫无察觉,几步就冲到了实验台前。 “别靠近它!”江晚的声音冲口而出,带着一种陌生的尖锐。 许昭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惊得浑身一颤。 江晚没心思看她,眼睛死死钉在火箭推进器那一点微小的焦痕上。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微地碰了碰那处烧灼点。 指尖传来微微的凹陷感。 完了! 电路板烧了! 里面的芯片……恐怕也凶多吉少。这意味着过去几个月的心血,全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化成了眼前这缕青烟!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猛地从江晚的心底窜起。 “你进来干什么?”江晚猛地转过头,目光狠狠钉在许昭意那张写满无辜的脸上。 “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门上挂着‘实验中’的牌子吗?你眼睛长着是摆设吗?” 许昭意被江晚的质问砸懵了。她的嘴唇微微张了几下,似乎想辩解什么。 “我…我只是看你一个人…想帮你……”她的声音又轻又急,带着明显的颤抖。 “帮我?”江晚几乎是冷笑出声,“你帮我?你毁了我几个月的心血!明天就是比赛,现在电路板烧了,你告诉我怎么修?拿什么修?拿你那没轻没重的大嗓门修吗?还是拿你这点所谓的‘好心’修?” “好心……”江晚重复着这个词,“你的‘好心’可真值钱!值钱到毁掉别人重要的东西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对不起……”许昭意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眼圈迅速泛红,晶莹的泪水在里面打转,“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显示你班长大人无处不在的关怀?”江晚打断她,刻薄的话语不受控制地往外涌,“许昭意,收起你那些没用的‘好心’!离我远点!离我的东西远点!行吗?!”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许昭意的耳朵里嗡嗡回响。 许昭意彻底僵住了。她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殆尽,变得一片惨白。 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她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实验室。深蓝色的裙角在门框边消失不见。 实验室里骤然死寂。 江晚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那阵失控的咆哮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目光缓缓移回实验台。 那个凝聚着所有希望的小火箭,此刻失去所有的光芒。推进器接口处那一点刺眼的焦黑,是它无法愈合的致命伤。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无声无息地把江晚淹没。 第3章 玫瑰的刺 教学楼的天台被阳光占领着。午后的风毫无遮挡地吹过,带着夏天的暖意。 许昭意几乎是撞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的。 她踉跄着扑到天台边缘那圈粗糙的水泥护墙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眼泪肆意流淌。 江晚那些刻薄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回放,每一个字都扎得她生疼。她只是想帮忙……她只是想靠近一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在那个冷冰冰的江晚眼里,她的靠近总是错的?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带着点讶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许昭意的悲伤。 “班长?” 许昭意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天台靠内侧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干净校服衬衫的男生正站在那里。 是周叙白,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他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脚边放着一小桶清水,显然正在擦拭天台的栏杆。 他清瘦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沉静,带着一丝关切。 许昭意慌忙抬手,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脸颊上的泪水,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声音中夹带着怎么也盖不住的哭腔:“周……周叙白?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叙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用手中的抹布擦干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走到许昭意身边,隔着一点距离,也靠着护墙蹲了下来。 “今天轮到我检查卫生,”他的声音很平稳,“顺便擦擦栏杆。”说着他把两张纸递了过去。 许昭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低着头,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试图擦去那些不争气的泪痕,但新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我把江晚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她吸着鼻子,声音中带着自责和委屈,“她……她骂我……她说我的好心……是没用的……”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把实验室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声音又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周叙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急于评判。 午后的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等许昭意抽噎着说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听起来,像小王子和他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许昭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周叙白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天台外辽阔的天空,眼神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书页上的文字。 “小王子很爱他的玫瑰,那是他星球上唯一的玫瑰。他觉得她独一无二,美丽又脆弱。所以他每天给她浇水,为她罩上玻璃罩挡风,帮她清除毛毛虫……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小心翼翼地呵护她。” 许昭意停止了抽噎,眨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可能是被这个故事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 “可是,”周叙白话锋轻轻一转,目光落回许昭意身上,“玫瑰身上有刺。她骄傲,敏感,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说些伤人的话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小王子一开始不懂,觉得很受伤,觉得玫瑰辜负了他的付出。” 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就像你,许昭意,你带着善意想去帮忙,像小王子想保护玫瑰一样。但江晚……她可能就像那朵带刺的玫瑰。她的刺,或许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像水面的涟漪。“重要的东西被损坏,她肯定很难过,很着急。那些刺人的话,大概就是她最本能的反应。” “你的‘好心’没有错,只是……我们浇水的时候,也要看看那朵玫瑰是不是真的需要。” 风静静地吹着,周叙白的话,像一道温和的光,穿透了她混乱的情绪,让她第一次尝试着,从江晚那个冷硬外壳的角度,去理解刚才那场风暴。 …… 那些刺,是因为害怕吗?她呆呆地想。 周叙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她蹲在墙边。天台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不知过了多久,许昭意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呼出来。 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扶着粗糙冰冷的水泥墙,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深蓝色的裙摆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仓皇失措,虽然依旧有些沉重,却带着坚定。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身影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冰冷。 江晚蹲在实验台边,慢慢拾起刚才那场风暴留下的狼藉——一点散落的胶水凝固物和被许昭意慌乱跑过时带飞的几张设计图纸……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是刚才那种莽撞的撞击,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推动。 江晚的手顿住,没有抬头。一股熟悉的花果香气悄然飘入鼻腔。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迟疑的滞涩感,停在了实验台几步开外的地方。 江晚缓缓抬起眼皮。 许昭意站在那里。 她显然努力整理过自己,但依旧很狼狈。鼻尖和眼眶红肿得厉害,长而卷曲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湿了翅膀的蝴蝶。她身上深蓝色校服裙子下摆蹭上了明显的灰尘污迹。 她直视着江晚的眼睛,弯下腰:“江晚,对不起。” 又把身体转向桌子上的小火箭,把身子弯成标准的90度直角:“对不起。” 第4章 粉笔的骨灰 不知道能不能算冷战。 江晚和许昭意心照不宣的选择避开对方。 课间去饮水机接水前,江晚的视线会提前几秒扫过人群,一旦捕捉到许昭意的身影,她的脚步就会立刻转向别的地方。 许昭意作为班长,每天必须要收发作业。以前她总是声音清亮地挨个点名,现在作业本发到江晚这里,她不再开口。只是将本子轻轻放在桌角最边缘的位置。 周五下午放学之前,班主任老刘抱着教案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江晚和许昭意身上。 “黑板报该换新主题了。这期主题是‘探索与未来’。”他摸了摸鼻子,“许昭意、江晚,你们负责,下周一放学前完成。” 他甚至没给一句“有问题吗”的询问,布置完任务就夹着教案走了。 空气瞬间凝固。 周六下午,江晚和许昭意不约而同的出现在教室里。阳光斜斜地从玻璃外穿进窗户,在地上投下光斑。 江晚站在黑板左侧,右手捏着白色粉笔,左手拿着从网站上下载后打印出来的图片。许昭意的颜料盒敞开着,她的右手拿着画笔,左手端着调色盘。 没有交流,没有对视。 江晚深吸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黑板上。 站在右侧的许昭意也动了。她拿着大号画笔,蘸了明黄色的水粉颜料,毫不犹豫地在黑板右下方挥舞。 时间无声流淌。 “哎呀!”许昭意轻轻发出一声惊呼。江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许昭意的白色短裙上多了一抹红色,“我忘了最近快到生理期了。” 江晚放下粉笔,从帆布包里拿出卫生巾递给许昭意时, “噗嗤……”一声极短的气音从江晚的唇边漏了出来。“许昭意,你的脸花得像猫。” 许昭意与江晚对视的瞬间也笑出了声,“哈哈哈……江晚,你的头发上全是粉笔的骨灰。” 画完黑板报从教室出来时,许昭意挽住了江晚的胳膊。 江晚的左手轻轻从她的臂弯中抽离。 这一次不是拒绝和疏离。 她脱下外套,围在许昭意的腰间。“白色裙子太明显了。” 斜阳勾勒江晚的身影,许昭意突然觉得,温暖人的不是太阳,而是江晚。 第5章 江晚,好久不见 周一的化学课上,地中海老杨正在讲配合物与超分子,前排的许昭意紧咬下唇,死死盯着黑板,像是要把老杨的板书生吞进肚子里,看着许昭意的背影,江晚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教室前门被礼貌地叩响了三下,声音不重,却像鱼钩般引得教室里一些低着头的学生抬起头来。 老杨放下手里的课本和粉笔,停下讲解,一手撑在讲台上:“进来。” 门被推开。 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简单的白T,浅蓝色牛仔裤,肩后挎着一个黑色的琴盒。他在讲台上站定,左耳上的银色耳钉闪着光芒。头发是清爽的黑色短发,几缕头发搭在额前,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笑意。 讲台下响起一阵细小的骚动。 “哇……” “转学生吗?好帅!” “看着不像乖学生啊。” “他背着的是吉他吗?” 老杨没有理会讲台下的窃窃私语。 “这是我们班的新学生,陈逾声。”他的眼睛看向陈逾声:“你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吧。” 陈逾声点了点头,琥珀色的眸子将讲台下的同学一一扫过,在某个地方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叫陈逾声,之前在市一中就读。” “欢迎陈逾声加入我们十班这个大家庭。”老杨补了一句。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老杨的目光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目光落在江晚旁边的位置—— “陈逾声,你就先坐那吧。”他的眼神指向江晚旁边。 教室里响起一阵明显的骚动,那些目光中有的夹杂着惊讶,有的略带同情,更多的带着一种看戏的意味。 那些注视在江晚和陈逾声脸上来回跳动。 谁都知道江晚旁边的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绝对的静默区。 陈逾声仿佛没有接收到那些复杂目光发出的信号,甚至也没有顺着老杨的眼神看过去,目光就早已精准落在江晚的脸上。 琥珀色的眸子里的笑意更深了,仿佛这个安排正中他的下怀。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他迈开腿,径直走向江晚旁边的位置。然后拉开椅子,在江晚身边坐下。 老杨继续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课。 陈逾声将琴盒随意的靠在两人中间的空隙,桌面因他放置书本和文具盒的响动随之震动了一下。 “嗨,江晚。”他侧着头,带着一股久别重逢的自然,“好久不见。” 第6章 相交的直线 放学铃声响起,对于江晚来说,那是解脱的号角。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抓起书包,迅速逃离教室,汇入拥挤的人潮。 走廊里弥漫着重获自由的生机,而江晚只想赶紧逃离身后那道目光。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暖意,吹得道路两旁的叶子沙沙作响。 “江晚!” 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追了上来,带着点奔跑后的轻微喘息。 江晚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高大的身影就站到了江晚身侧。他的肩头仍旧挎着那醒目的黑色琴盒。 “走那么快干嘛?”陈逾声的气息有些不稳,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琥珀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江晚:“怕我吃了你?” 江晚没有看他,而是继续往前走。 “江晚,”他并肩走在江晚身侧,再次开口:“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转学?” 回应他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你不想回答也行,”陈逾声将琴盒往肩上扶了扶,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你现在还玩吉他吗?” 江晚的脚步停了下来。 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街灯尚未亮起,世界笼罩在一种暧昧不明的昏黄里。 江晚转过身,略微抬头,正眼看向旁边的陈逾声。 陈逾声也停下了脚步,夕阳的光芒勾勒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的眼睛紧紧锁着江晚,等待着答案。 一阵风吹过,带着傍晚的凉意。 “陈逾声,”江晚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每个人都是一条直线。”她抬起手,用指尖在昏黄的空气里虚虚地划了一下,仿佛描摹着一条看不见的轨迹,“短暂相交之后,只会沿着各自的方向,越来越远。” 江晚的目光越过他,投向远处被暮色吞噬的道路尽头:“而分离之后的我们,已经不再是我们了。” 江晚的话执拗的飘荡在空气中,化为一个无形的罩子,将陈逾声紧紧包裹在里面。 树叶的沙沙声、远处的车流声,在一瞬间都变得遥远。 他那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定定地看着江晚,仿佛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数学问题。 死寂! 僵持了几秒钟的死寂! 陈逾声忽然动了。 不是后退,也不是争辩。 他飞快的取下肩上黑色的琴盒,用前端琴颈的部分,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江晚的书包侧面。 像是小孩拉勾时两个大拇指郑重其事的碰在一起“按手印”一样。 陈逾声收回手,重新将琴盒背稳。他向前一步,缩短了与江晚最后的那段距离。 他微微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个桀骜的弧度,男孩的呼吸浅浅打在江晚的脸上。 琥珀色眼眸里的错愕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年特有的、野蛮的生机与勇气。 “那就把它掰弯——”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做了一个用力掰的手势。眼神牢牢锁住江晚试图闪避的目光。 “弯到我们再次相交为止。” 第7章 困在过去的她 暮色沉甸甸地压下来,天边橘红的晚霞被深蓝吞噬,街灯依次亮起,向远方蔓延,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陈逾声那句“弯到我们再次相交为止”的宣言,带着少年滚烫的狂妄,好像把初夏的夜晚砸出了个洞。 江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灼人的光,像野火般欲要把这渐浓的夜色点燃。 那光芒太亮,刺得江晚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陈逾声,”江晚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冷,“你能不能现实一点?” 他眼眸中的火焰跳动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孩会用这个词来攻击他的宣言。 “现实?”他重复,尾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对,现实。”江晚迎着他错愕的目光,接着说:“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才是要紧的事情。” 说着,她的目光扫过陈逾声背后的黑色琴盒,语气中夹杂了一丝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自嘲:“我们这样的人玩音乐是没有出路的。” “我们这样的人?”面前的男孩显然被这句话刺痛到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琥珀色的瞳孔紧紧锁住江晚,里面翻涌着复杂的光芒。“什么样的人?江晚,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江晚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目光飘向学校方向的那条路。 短暂的沉默后,陈逾声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晚,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而愧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掂量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面前的女孩。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接着说: “我觉得你不应该被困在原地。” “不应该困在原地。”江晚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陈逾声深深地看了江晚一眼。随后,猛地转过身,肩上的贝斯盒随着他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停留,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江晚相反的方向,融入了街道另一头的暮色里。 留着江晚独自站在原地,她的心被“困在原地”几个字烫出个洞来,夜晚的风呼呼刮过,却填补不满那个空隙。 第8章 推开世界的门 六月的风正从广播站敞开着的窗户灌进来。 广播站对面,是高三灯火通明的教室。这毕业前夕,像极了演唱会散场前的亢奋与喧嚣。 与之不同的是这股亢奋只敢在暗地里涌动,无声地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喷涌而出。 陈逾声独自坐在广播站狭小的调音台前。他怀里抱着那把深棕色的贝斯,耳机松松地挂在脖子上,里面循环播放着他自己录的、粗糙的伴奏。 明天,就是高考。这个承载了第无数个三年青春的教学楼,又将被清空。 他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忆起江晚冰冷的“现实论”,想起自己那句掷地有声的“掰弯它”,想起在无数个夜晚,对着墙壁偷偷练习拨弦的笨拙…… 够了! 一种想要撕裂这沉闷,留下点什么的念头冲向他的大脑。 他猛地抬手,摁开了面前那个象征“秩序”的麦克风开关。 “滋啦——” 刺耳的电流瞬间划破了校园寂静的夜空。像是火山找到了喷发口,几栋教学楼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兴奋的哗然。 陈逾声的声音,透过遍布校园的喇叭,毫无预兆地响起: “喂?听得到吗?”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又似乎在积蓄力量。背景音里,那粗糙的伴奏开始响起。 “高三的,还有……所有听得见的,毕业快乐。”他的声音透过电流,“送你们一首,《推开世界的门》。”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拨动了贝斯的弦。 广播站狭小的空间被这巨大的声浪填满。 陈逾声闭着眼,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侧脸滑落。 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旋转起舞,每一个音符都是燃烧的、滚烫的生命! “捧着一颗,不懂计较的认真,吻过你的眼睛,就无畏的青春……”他对着麦克风深情地唱着,声音被贝斯包裹着,冲撞着校园的边界。 教学楼彻底沸腾了!欢呼声、口哨声、合唱声……层层叠起,汇成一层层巨大的、混乱却充满力量与激情的声浪! 一声漫过一声,与广播里的贝斯声遥相呼应。 然而,这狂野的序曲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砰——!” 广播站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狠狠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教导主任那张因为暴怒而扭曲涨红的脸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同样气喘吁吁、面色铁青的值班老师。 主任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目标明确地扑向了墙边那个控制着全校广播电源的总闸!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他嘶吼着,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溅。 下一秒,那只粗短的手指狠狠地把电源总闸掰下! “啪哒!” 一声干脆利落的轻响。 瞬间,万籁俱寂。 广播站内所有闪烁着的指示灯,在同一时间彻底熄灭。陈逾声全身的血液仿佛随着这一瞬间被抽干,他那拨弦的手指还停留在最下面的根弦上,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刹那。 完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而,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仅仅维持了不到五秒。 “陈——逾——声——!” 一个极其清亮、因叫喊声太大而带着点破音的女声,撕破了这片凝固的黑暗! 陈逾声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紧接着,那中断的、属于《推开世界的门》的副歌旋律,伴着一个简易蓝牙音箱声音开到最大后的“滋滋”电流声,在寂静的夜空下重新响了起来! 陈逾声猛地扑向窗边,探出身去。 操场的景象映入眼帘。 夜色下的操场中央,站着一群黑压压的人。为首那个身影异常醒目——许昭意! 她高高地举着一个巴掌大的、正发出巨大噪音的白色蓝牙音箱。 而站在许昭意旁边的——江晚。 她微微仰着头,夜风吹乱了她的短发。 她没有拿任何扩音设备,只是将右手紧紧攥成拳头,举到自己嘴边,像举着一个话筒。 她闭着眼,眉头微微蹙起,全神贯注对着那个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近乎嘶吼地唱着: “左手的泥呀,右手的泥呀,知己的花衣裳,世界本该是你醒来的模样——” 随着许昭意高举的音箱和江晚这破音的领唱,她们身边的人和教学楼走廊上聚集的人群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 先是零星几个声音加入,然后越来越多,无数个声音汇聚起来,疯狂地、笨拙地合唱着那首被中断的歌! “左眼的悲伤,右眼的倔强,看起来都一样——原来你就是我——自负的胆量——” 歌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 与此同时,教学楼上亮起手机手电筒的光,一点、两点……越来越多的手电筒亮起。 白色的光点如同萤火虫,越聚越多,最后汇集成一片浩瀚的星海! 就在这片模糊的光影和震耳欲聋的合唱声中,一个尘封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陈逾声的脑海—— 是江晚的语文笔记本,一行娟秀的字迹,被蓝色的荧光笔醒目地圈了出来: “难怪别人都说青春是轰轰烈烈的,轰轰烈烈这个词,一听就是团伙作案。” 那行字迹,此刻在记忆里熠熠生辉,与窗外那片摇晃的星海、嘶吼的合唱、高举的音箱、还有江晚……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酸楚,猛地冲垮了所有防线,汹涌地漫过心脏。 那片由手机汇成的星海在夜色中摇曳。星海中的许昭意高举音箱,而江晚…… 他死死地、贪婪地看着那个身影。 夜风拂过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依旧闭着眼,对着那个紧握的拳头,用尽全力嘶吼着跑调的歌词。那张总是笼罩着冰霜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毫无保留地绽放着他的记忆里熟悉的笑容。 那笑容依旧明朗,只是现在带上了一种挣脱了一切束缚的生命力。 陈逾声望着楼下那个放声歌唱的身影,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最终咧开一个无声的、近乎撕裂的、混合着泪水和狂喜的笑容。 原来,她也会“作案”。 和他一起。 第9章 学校也有阶级划分 办公室内的空调温度开的并不低。 班主任老刘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旁边化学老杨的位置上坐着许昭意。 老刘面前摊着的是最新的月考成绩单,许昭意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行。 老刘左手端起茶杯,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呼呼吹了几口,十分小心地喝着茶水。 “呼~呼(吹气)——呼(喝茶)~~~哈(满足吐气)~~” 老刘的右手中是一只红笔,他的笔不轻不重地敲在成绩单上“许昭意”这个名字旁的编号1。 “许昭意啊,”老刘开口说:“以你现在的成绩,高考考个211是没什么问题的。”他放下茶杯,看向旁边的许昭意。 “各科老师都很看好你。”他顿了顿,“前几天高考已经结束了,现在你们就是准高二了。” 手里的笔在成绩单上的“1”那里重重敲了一下。 “要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用词。“不要被某些人带偏了。” 许昭意的拳头捏紧了,指甲掐出的疼痛感从掌心传来。 她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场景。 是她和江晚商量着借音响,她走到周叙白的位置旁问他有没有音响。 周叙白的目光看向她,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许昭意,你不要跟着他们闹。”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 连江晚也这么说。在某天放学的路上,她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少跟我玩,我会带坏你的。”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弥漫在许昭意的心头。 大多数学校的老师都不会允许好学生和中等生一起玩,成年人把这叫做圈层。 好学生就应该和好学生抱团取暖,差生就应该和差生归位一类,泾渭分明。 在他们的眼里,分数就是划分世界的标尺,是属于学校的“阶级”。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吹着。 老刘还在说着“分数”“名校”“未来”之类的词汇。 许昭意却忽然叫他。 “刘老师,”老刘猛地闭嘴了,因为以前许昭意只会默默低着头听他的话。 “高考真的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吗?” 听了这句话,老刘手一抖,手里的笔“啪”的掉在地上,他看向许昭意,眼中充满陌生。 “老刘说的没错。”江晚站在走廊上,看着窗外昏黄的落日。“你跟我这样的人玩,是没有前途的。” 说着,她转头看向许昭意,指着地砖的裂痕,说:“你觉得我们在同一个教室上课下课,实际上我们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许昭意跨过那道裂痕,走到江晚面前。“江晚,你以为喜欢音乐的只有你跟陈逾声吗?”她的拳头慢慢捏紧。 “我喜欢架子鼓,喜欢把所有情绪和着音乐一起砸在鼓面上的感觉。”她顿了顿,捏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 “可是初中之后,我爸爸就不让我学架子鼓了,因为考试不考这个!” 她的声音突然变大,“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加入一个乐队就好了。” 江晚沉默着。 “晚晚!”许昭意突然拉起她的手,“你跟陈逾声关系那么好,” “你能不能劝他,组个乐队?” 江晚会弹吉他,是她自己跟许昭意说的,她说读小学的时候,她和陈逾声两人会在街头弹唱,然后拿着路过的大人给的钱去买雪糕。 “那你为什么突然不玩音乐了?”许昭意问过她,她含糊着说是因为有一次吉他弦崩到了手,她就不再玩吉他了。 沉默着的江晚摇了摇头,“成立乐队这件事并不简单。”她说:“音乐自己当兴趣玩玩就好。” 第10章 让他钉穿!! “啪!”班主任老刘把一张纸狠狠拍在讲桌上。 外面的蝉声鸣叫不止,与安静的教室形成鲜明对比。 “陈逾声!”老刘的脸涨成猪肝色:“前几天广播站的事情我没找你算账,你现在竟然想蹬鼻子上脸,组个乐队?!” 陈逾声坐在中后排,随意靠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一只笔。 “你是不是要闹到拿不到毕业证才罢休?!” 老刘扬了扬手中的纸,那是几张印着《校园活动风险与家长告知书》的表格,皱巴巴的,显然是被人揉搓过又展开。 “家长告知书,”他几乎吼出来,“你们不是小学生了,你问问在座各位的家长谁会同意你们高二搞乐队?!” 他喘着粗气,目光扫视全班:“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高二了,还有一两年就要成年了,你们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收起那些歪心思!谁要是敢跟着瞎胡闹——”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再次钉在陈逾声身上,“后果自负!”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吊扇单调的嗡鸣和老班粗重的喘息。几道目光或同情或担忧或幸灾乐祸地投向陈逾声,又飞快地移开。 粉笔灰在光束里缓慢地浮沉着,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的人一哄而散,留下空荡的桌椅和沉闷的余温。 江晚收拾好书包,脚步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走向了通往天台的楼梯。推开那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时,热浪和风一起涌了进来。 陈逾声果然在那里。 他背对着门,坐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护栏上,两条长腿悬空晃荡着。深棕色的木贝斯斜斜地抱在怀里,像拥着一个沉默的战友。夕阳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没有回头,似乎知道是江晚。 风吹乱了他的短发。他拿起拨片,悬在琴弦上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的燥热和一种无声的紧绷。 拨片终于落下,划过最粗的那根弦—— “嗡……” 低沉浑厚的音符在暮色中荡开一丝涟漪。 “哐当——!” 天台入口那扇锈蚀的铁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重重撞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晚和陈逾声同时惊愕地回头。 许昭意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一手还抓着门框。她的马尾辫被风吹得散乱,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校服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蹭着几道干涸的、像是颜料又像是泥灰的污迹。她显然是刚从什么地方匆忙赶来的。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她的目光越过江晚,直直地钉在抱着贝斯的陈逾声身上,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清晰、响亮地穿透了天台的暮色: “加我一个!” 陈逾声握着拨片的手指顿住,琴弦的余韵在风里消散。他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和惊讶。 江晚皱紧眉头,看着她膝盖上那块明显的、新鲜的淤青——大概是匆忙跑上来时磕碰的。 “许昭意你疯了?”江晚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这个时候你加入乐队?老刘今天的话你没听见?你这样顶风作案,会被他……”江晚顿了顿,“会被钉上十字架的!” 许昭意却像是没听见江晚的警告。她大口喘了几口气,径直朝陈逾声走了过去。脚步有些踉跄,但眼神异常坚定。在陈逾声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了他指间那枚薄薄的塑料拨片! 然后,在陈逾声和江晚惊愕的注视下,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面向空旷的天台和远处燃烧的晚霞,将那枚小小的拨片紧紧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高高扬起手臂,对着面前冰冷粗糙的水泥护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敲了下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清脆、带着一股蛮横力度的敲击声,骤然在天台上炸开。像骤雨敲打铁皮屋顶,像战鼓在胸腔里擂动!那声音毫无章法,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宣泄。 她用拨片代替鼓槌,在坚硬的水泥上敲击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节奏,每一击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敲击声持续了十几秒。 她猛地停下,转过身。夕阳的余晖将她汗湿的脸颊映得通红,额发凌乱地贴在皮肤上。她胸口起伏,握着拨片的手指微微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晚,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凶狠的亮光,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那就让他钉穿吧!” 风卷起她的校服裙角,也卷走了她掷地有声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