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大男主!剧本!(女尊)》 1、初来乍到 狂风,骤雨。 不断下坠中,夜叶正在头脑龙卷风。 命运的齿轮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动的呢? 可能是三岁那年吧,夜小叶发现了自己拥有伤口快速愈合的超能力,叫嚣着自己能拯救世界。 不对,那次他为了实验自己的超能力,用水果刀在手上来了一刀,被亲爱的母亲大人发现后给无情制裁了,到六岁上小学之前都没让他再碰过任何刀具。 也可能是十岁那年,和班上新来的转学生轮番争着当年级第一,将对方当做生命中的宿敌,立志要在毕业前压他一头的时候? 还是不对,对方六年级的时候出国了,还是在期末考试之前,夜小叶念了两年的一决高下就这么夭折了,赢得索然无味。 那或许是十三岁,他去蹦极却赶上了千载难逢的绳索断裂,八百米高空落地三周出院; 亦或者十六岁,在阿美莉卡的机车赛场里,一脚油门上天,空中旋转两周半轰翻整个赛道,车大残人无伤。 都不对,他的这些‘英勇战绩’,除了得到爸妈一句‘儿子你是真难杀’的评价之外,就仅剩了被停卡以及限制行动的后果。 唉。 坠入河水的一瞬间,刚巧在叹气的夜叶紧接着就被迫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标准得好似动画里经典的溺水配音一般。 夜小叶同学霎那间福至心灵。 果然,是因为今天凌晨,在他的十八岁生日来临那刻,他许下的那个十四年始终如一的生日愿望—— 来个世界让我拯救拯救吧! …… 陌生的环境,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短暂失去意识后的夜叶勉强睁开眼,却发现世界变成了黑白的。 我不会是死了吧! 夜叶大惊,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对目前的四肢掌控力为零,动不了一点。 和坠桥之时如出一辙的瓢泼大雨砸在他的脸上,仿佛这场超自然的场景转换的契机不是因为车祸,也不是因为落水,而是这场暴雨一般。 黑白的水墨画卷在他的眼前与脑海里缓缓展现,好似大型rpg游戏的过场cg一般,精美却寒冽。 周围躺着的站着的有不少人,站着的那些喊着什么灭口啊,不留后患啊,不能小看啊之类的话,给地上所有躺着的、脸色发白唇色青黑、明显就是中毒的人心口处来了个对穿。 夜小叶:…… 这不完蛋了吗,遇上会补刀的杀手了。 坏消息,他是躺在地上的人之一。 好消息,这具身体的心脏在右侧。 再一个好消息,他的超治愈能力还在,夜叶感知到这具身体流逝的生命力正在缓缓回归。 与之相对的,无数纷乱驳杂的记忆开始攻击夜叶的大脑,那副黑白画卷上也闪回般地浮现许多破碎的画面。 ‘棠溪雁你别和孩子瞎说,什么一见钟情,那和见色起意有什么区别,我分明见了你六次,六次好吗!’ 这是目前这具身体的爹,很明显,天塌下来都要靠他的嘴顶着。 ‘好夫郎,你当初将重伤濒死的我从河边捡回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爹从小就教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这是这具身体的娘,虽然是个叱咤沙场的将军,但很明显,她还是个恋爱脑。 ‘爹,二弟得的是风寒,不是中毒,不需要你以毒攻毒,把你手里的断肠草放下,还有娘,小夜是个三岁的娃,不是你的大锤,不要再把他抡到半空再接住了,他那不是兴奋,他是在吓得尖叫啊!’ 这是这具身体的长姐,也很明显,面对这不省心的爹娘,她已经快要碎了。 ‘阿夜阿夜,你长大了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呀,是娘亲那样的威武大将军,还是姐姐这样的温雅少主?’ 这是这具身体的二哥,是个和他娘如出一辙的恋爱……等等!什么嫁人?他不是男的吗!开玩笑的吧! 夜叶一瞬间宕机,陷入.exe无响应的状态。 黑白画卷上的闪回也不断加快,大量的信息搅乱了夜叶的思绪,让他暂时无法思考,仅能从脑中乱糟糟的记忆中提取出少量的信息。 这具身体的名字叫棠溪夜,棠溪家长房第二子,年十四,家族排行为四。 周围地上躺着的人里,有他的母亲、父亲、姐姐、哥哥、祖父,姑母,堂妹、堂弟…… 棠溪一家,三十七口,都在这了。 会补刀的杀手们却不会收尸,她们已然撤离,如今这片血色之地里唯一会喘气的,就只剩下夜叶了。 终于能掌控四肢的夜叶撑着泥泞的地面坐起,借着积水想要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 随着与这具身体融合的进程,黑白的世界逐渐填充了色彩,让他苍白凄艳的脸上的血痕显得尤其刺眼。 尽管他被杀手们对穿的是胸口而非心脏,但那一刻,夜叶还是感受到了心口处蔓延的剧烈痛楚。 这具身体已经逝去的灵魂发出凄厉的尖啸,要将他生生撕裂,被灭门的不甘与愤恨席卷每一个细胞,连血液都在呐喊着凭什么。 “棠溪夜……” 夜叶深呼吸,压住痛楚,坚定地出声。 “我不会白白占据你的身体,我会为你,为你的家人们报仇。” 他许下诺言,郑重得仿佛是在宣誓。 夜叶努力站直,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剑鞘,在雨中的树林中一下一下地挖着坑。 尽管还未完全恢复的身体在叫嚣着罢工,触碰冰凉尸体的手在不断颤抖,但他从未停下自己的动作。 这是他占据这具身体后最该做的事,他不会逃避。 直到天亮,雨渐渐停了,夜叶才将那三十六具尸体都摆在了坑底,一抔一抔地撒着土。 胸口的起伏像是波浪,夜叶长长吐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喘息,对着没有墓碑的坟墓再次许诺。 “诸位,既我来了此处,便一定帮你们查明事情真相,报仇雪恨!” 掷地有声的话音刚刚落下,夜叶便察觉出体内盘旋着的浓烈怨气褪去了大半,原本沉重的身体变得轻松许多。 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夜叶一个晃神,栽落在树干之下,他缓缓吐息调整自己,耳间又陡然陷入嗡鸣。 似有泠泠玄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夜叶根本辨不清方向,也听不清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仅能捕捉到几个零星字眼。 ‘救……’ ‘她即……’ ‘……救世……’ 夜叶刻在dna里的救世基因动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坚持不懈地许愿十四年是有回报的! 那道空灵声音还在不断重复,夜叶努力聆听,想要从中辨别出更有用的信息。 ‘三人……’ ‘……灭……毁坏……’ ‘……命运……’ ‘你……’ ‘许愿……’ ‘……意外……’ ‘成功……’ 夜叶逐渐理解了一切。 这个世界的命运是被三个人毁灭,发出声音的东西无力改变,但听到了他许的愿望,所以把他拉过来当救世主! 果然,他天生就是为了拯救世界来的。 ‘…………’ 夜叶的耳鸣突然加重,那道声音仿佛气急败坏一般,短暂的失声过后,夜叶听到无比清晰的一道沉鸣。 ‘救她即救世’ 那道声音消失了,像是从来不存在一般,周围一切不再虚幻,夜叶听到了黎明时的鸟鸣,露水滑落的轨迹,风吹树叶的真实。 他将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夜叶本能地这样以为,但下一秒,脑中的两份记忆就又开始打架。 “嘶——” 好吧,他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驯服这具身体……的记忆。 十四年的记忆不是一时半刻能消化得了的,夜叶急也急不来。 夜叶颇为在意那道声音所说的‘ta’。 声音并没有指名性别,更没有其他线索,但夜叶并不气馁。 既然那道声音还提到了命运,那么命中注定,他肯定会遇上这个所谓的‘ta’。 那么,大不了就搞穷举法,把能救的都救了,不就解决问题了? 夜叶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掌心,叹道:“我真是个天才!” 我们的天才夜小叶同学在进行收尸,挖坑,确认任务等一系列行动之后,开始整理起了棠溪家的遗物。 说实话,没多少东西,大部分具有纪念意义的都让他埋进坟里了,唯有一个绣着苍鹰的青色荷包让他留了下来。 原因无他,里面有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几两碎银。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遗物,但你们放心,这几两银子算我借的,等我将来给你们报完仇,一定给你们修个更漂亮的坟墓,再打几个金身,安息吧诸位。” 夜叶数了数荷包里的银子,连带着发现了里面埋着的一枚两个指节大小的银质鱼符。 “还有意外发现。” 夜叶将其取出,来回翻看,这枚鱼符算得上是精致的工艺品,花纹繁复,触感冰凉,看起来更像是某些身份象征。 夜叶若有所思。 “先留着吧,这些钱应该暂时够用。”不用把这个银质的工艺品给当掉。 夜叶将东西收好,揣进怀里,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衫,迈向东方日出之处。 雨后的朝阳在少年单薄的背影上落了一层朦胧的光圈,乌黑的长发随风扬起,他的每一步都坚实有力,在泥泞的土地上留下痕迹,像是宣告。 这个世界,我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什么东西碎掉了 西辰郡,苍山客栈。 不少行人与马匹踏过林间土路,泥点飞溅,甩在夜叶小腿之上,让本就不怎么干净的外衣雪上加霜。 夜叶轻啧一声,倒是没有计较。 也不知那帮人灭口的地方到底有多偏僻,他足足走了大半日,才找到这么个有人气的地方。 好似在泥堆里打过滚的夜小叶差点没让店老板当成乞丐打出来,好在他及时掏出了一块碎银。 店老板顿时变了脸色,笑盈盈地将人迎上了二楼。 终于能有休息的地方了,夜叶洗了个热水澡后,打算换上刚刚让小二买来的干净衣裳。 就是这衣裳…… 料子差他就不说什么了,这荒山野岭的夜叶要求也没那么多。 可是这样式是不是有点问题啊! 为什么是长裙啊? 话说刚刚他进店时,老板娘看他的眼神也奇怪得很,怎么,他长得很像女孩子吗? 夜叶不解,夜叶拿过一边桌上的铜镜,认认真真观摩了一番自己现在的容颜。 这具身体长得和他原本的模样其实挺像的,浓眉大眼翘鼻红唇。 就是原主才十四岁,身形虽已经抽条,但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洗干净后又白又嫩。 配上慵懒垂在身后的长发,夜叶一瞬间也恍惚觉得,是好看得有些过了头。 不过这也不是给他送女装的理由啊! 夜叶叫了刚刚的小二来,很严肃地质问为什么给他送来这样一件衣裳。 小二赔笑道:“客官是嫌料子粗糙?可这地方实在买不到什么好东西,您要不先将就一下。” 夜叶:“……我没问料子,我是问款式!” 小二脸色变得疑惑起来:“这不就是小郎君该穿的衣裳吗?” 夜叶:“……” 对方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夜叶有点怀疑自己,难道是因为这个地方民风就这样? 夜叶又拿起衣裳来看了看,若有所思。 貌似古代人男女都穿裙子的,这件也就是裙摆长了点,衣袖宽了些,看起来有点像是魏晋时期的裙裳。 话说他刚刚还在客栈大堂见到了两个男人,穿的似乎也是广袖长裙,衣摆处还有精美的刺绣,面上也带着妆,确实像是魏晋风格。 莫非他穿越的时代正是魏晋时期? 这年代可不怎么安生,挑战性有点高,不过没关系,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所有挑战。 就是有个问题,他印象中的魏晋时期,好像没有什么叫棠溪雁的将军啊。 甚至棠溪这个姓氏,都稀缺到夜叶以前从没听过,再说棠溪夜这个名字,听听,多有大男主气质。 不是,想偏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夜叶敲了下脑壳,关上门后连忙换好衣裳,打算待会儿向小二再打听打听。 原主记忆没整理完不说,现在更是一想就有乱七八糟的武功招式在脑海里打架,让他头痛不已。 着实难搞。 “哐当” 房门再度打开之际,原本正要下楼招呼客人的小二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 在看见走出来的少年后,她当场愣在原地,攥在手里的抹布都掉了下来。 不仅仅是店小二,周围一瞬间还传出了不少的吸气声。 少年气质出众,尽管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但依旧不掩其矜雅隽意。 面色虽然苍白,眉目却精致昳丽,还带着清晨般的朝气蓬勃,让人移不开眼。 店小二心下唏嘘。 简直和御都来的贵公子不遑多让啊! 短暂的惊艳过后,店小二又觉得可惜。 这是西南莽荒之境,一个生得如此娇艳的男儿郎,独自一人走进苍山客栈,啧。 就算是真的御都贵公子来了这儿,没个百八十护卫都没法儿安全离开,更别说之前好似从泥坑里爬出来的孤身少年了。 夜叶丝毫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敏锐的神经的确让他感受到了一缕危机,身体也由放松状态转为戒备。 但他面上不显,毫不在意地抱肩靠向门框,双脚.交错站立,单腿微曲,哥俩好一般地用肩膀在小二身上轻撞了下。 “朋友,我问你件事,现在是哪朝哪代啊?” 刚刚还觉得清贵的少年突然间多了一丝痞气,小二颇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虽然纳闷这个问题,但抱有一缕惋惜的店小二还是认真回答了他。 “现如今是南北朝啊,客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夜叶噢了一声,了然道:“三国两晋南北朝,那看起来和魏晋时期没差多少。” 此言一出,小二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唉,小郎君好看是好看,就是脑子好像有点不太好使,这么一想,似乎也不觉得可惜了。 “哪里来的三国两晋,南北朝就是南北朝啊,南离和北沐,以锁云山为界,南北分治。”这可是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 夜叶:“……” ??? 夜叶陷入了迷茫之中,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不就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吗,淡定淡定。 ‘阅历丰富’的夜叶很快自我调节成功,指尖轻点臂膀,若无其事地问道:“哦,这样啊,那你知道我如果想从军的话,要往哪边走比较好吗?” 店小二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从军?开玩笑呢小弟弟,男子不得从军啊,好好嫁人在家相妻教女才是正途。” 但看他如今这个境遇,似乎也没机会老老实实嫁人了。 常年在苍山客栈的店小二已经察觉到不仅一个人想要把面前脑子不好但长得实在不错的少年抓回去当禁.脔了。 又一次听到‘嫁人’二字的夜叶陷入宕机2.0状态。 夜叶:“你说什么东西?” 相什么妻?教什么女? 原来那记忆碎片里的二哥,不是在开玩笑吗? 他是真的在认真给自己挑出嫁的对象啊! 那一刻,夜叶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好像是他的三观。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界啊! 他现在回家还来得及吗? 店小二:“本来就是啊,男子哪里受得了军营里的苦,你又那么娇娇弱弱的,听姐姐一句劝,要是有出路,赶紧离开这里吧,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说到后半句,她放低了不少声音。 没办法,面前少年实在太过纯良了,刚刚那副不可置信的状态,着实让她的良心受到了些许拷问。 西南之境没几个好人,她也不算,但她还是不想看如此单纯的白花在她眼前凋零。 然而听了她这一番劝告的少年,反而更加震惊地指了指自己:“我娇弱?” 开什么玩笑!他初中的时候就能在武馆一打三了好不好! 店小二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只听少年再次发问。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姐姐?” 夜叶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穿着一身短打,束起头发,英气又豪爽的店小二,视线最终落到她平坦的胸口之上。 其实若仔细看,也是能看出些许弧度的。 夜叶目光呆滞,从牙缝里缓慢地挤出了一个疑问句:“你……是女的?!” 店小二:“……”你礼貌吗! 她仅剩的那丝良心,彻底消散了。 让这个脑子有病的少年感受下世道艰辛吧! * 夜叶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这里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是很不一样! 他刚刚从店小二的口中得知,此处是一个女子当家做主,男子妻唱夫随的女尊世界。 不光是男子不得从军,他们还得嫁人,生孩子,就像小二刚刚说的那样,相妻教女…… 关起来门来自闭的夜叶哐哐哐地用脑袋砸墙,没多大会儿,隔壁传来了一声女子暴喝。 “撞撞撞,撞你爹呢!敢打扰老娘好事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妻主~别生气,奴家已经等不及了,不要被无关人扰了兴致啊~” 这墙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夜叶清楚地听见了男子婉转而又淫腻的喘息,以及木头摇晃的咯吱声,登时激起了他全身的鸡皮疙瘩。 夜叶当场夺门而出。 妈妈!我要回家! 客栈大堂,店老板正招呼刚进来的一位客人,却见一黄衣少年郎慌慌张张地从楼上跑下,一步跃下三四层台阶,狂放的动作惊得她眼皮一跳。 嘶,这不是刚刚小二说的那个脑子有病的少年吗,洗干净之后确实好看,就是这行为,有些太狂野了吧。 同样听到动静回头望去的,还有正在柜台前拿房门钥匙的乔洛。 少年的衣袂间闪过一道熟悉的青色影子,女子冷沉的双眼顿时眯了起来。 乔洛一声冷喝:“站住。” 她拔剑拦下少年,熟悉的嗓音令夜叶脊背一僵,危机感席卷全身。 这声音他昨晚听到过,是那群会补刀的杀手们的头头! 周围分散着不少看热闹的人,甚至已经有人开盘了,赌谁是能最先拿下那个少年的人,没想到竟是这个新来的抢先动手,都有些蠢蠢欲动。 店小二躲在柜台后,悄默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只见,停在最下面一层台阶上的夜叶没有一丝犹豫,拔腿就往回跑。 众人只见面前闪过一道残影,什么玩意儿窜过去了! “……” “……” “嚯,看来脑子也不是完全不好使,还知道跑。” 夜叶甩掉背后一众带着恶意的目光,很快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翻窗一跃而下,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后便向北边山林间冲去。 他虽然历来爱作死,但又不爱送死,如今连剧本设定都还没没搞明白呢,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乔洛没料到对方跑得如此迅速,反应慢了半拍,推开店老板后几步追上楼去,在窗前发现少年匆忙间被勾住的一片暗黄色衣角,冷笑着翻窗而出。 此人果然有问题! 她昨夜在完成任务后,便带着属下打算回御都复命,熟料中途竟然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不见了。 荷包里的银子倒是不多,不过里面还有家主赐她的那枚象征着乔家身份,可以调动部分乔家私兵的鱼符。 这东西若是丢了,她任务即便完成得再完美,回去之后也必然会受罚。 为了不耽搁复命,乔洛便让属下们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沿着原路寻找。 在回到昨天晚上的灭门之处时,她竟发现原本该曝尸荒野的尸体全不见了。 除了地上残留的血迹,没有什么能够证明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屠杀。 乔洛面色发黑,心下惊骇不已,沿着泥泞间的脚印一路追来,继而找到了这间客栈。 苍山客栈鱼龙混杂,原本乔洛还觉得要费些功夫,才能找到那条漏网之鱼,却不想对方竟然敢堂而皇之地将她的荷包佩戴在身上。 乔洛都要气笑了,怀疑对方是不是看不起她。 “别逃了,你跑不掉的,现在站住,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在森林里飞窜的夜小叶冷笑一声,傻子才会站住吧! 他身上的致命伤虽然愈合了,但体内余毒未清,又不太适应这具身体,除了轻功能用出几分,脑子里那些混乱的武功招式根本使不出来。 “嗖——” 满含杀气的弩·箭破空而来,耳力灵敏的夜叶在捕捉到声音后,动作极快地翻身躲过,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钉在树干一米多高处的弩.箭,眼神一闪,连忙换了个方向,钻进了更加浓密的丛林之中。 虽说他现在武力不足,但论续航,没人比得过他,更复杂的迷宫才是更好溜人的地方。 对方是会补刀的精英杀手,不能小觑,不过她就算不会被他溜死,也会被他溜到精疲力竭,那便是他的生路。 乔洛疾步跟上了夜叶的方向,暂且收起手上的小巧弓·弩,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前面便是通天崖,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半时辰后,在山间翻滚的夜叶浑身又沾染了不少尘土,他艰难地掠过一片沼泽,不远处的一线天赫然闯入眼底。 夜叶:“!!!” 悬崖!是悬崖! 不!这分明是他的第二条生路! 血色夕阳笼罩了半片天空,火烧云海触手可及,夜叶停在崖前三步之外,回身看向后面紧追不舍的女人,右手拽下腰间的青色荷包。 “停下,不然我立刻毁了它!” 乔洛被迫停在少年十米之外,手中长剑横在身前,面色无比阴戾。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能跑,如今死到临头了,还敢威胁她! 夜叶深呼吸,见对方果真停了下来,便知自己没想错。 这位杀手刚刚见到他时看的便是这个荷包,弩.箭也是朝他腰间射的,想必是想弄断绳子,让其掉落。 他的性命对她来说反而是次要的。 “把东西交出来。”乔洛沉声道,“通天崖有千丈之高,便是棠溪雁跳下去都无法生还,更何况是你。” 夜叶神色忽然放松了许多,手上随意地绕着荷包的抽绳,冷笑道:“如果我给你,你会放过我?” 少年原就松散束起的长发如今早已散落,此刻正迎着山巅之风凌乱地飘荡着,映着他那有些苍白的姝色容颜,莫名的危险起来。 乔洛当然不可能放过他,棠溪家的人都得死,但她又担心毫无顾忌的少年会为了报仇就这么拿着她的鱼符跳下去,那样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在乔洛正想着缓兵之计时,只见少年忽然朝她掷出手中荷包。 乔洛怀疑有诈,没有直接去接,反而旋身退后半步,任由那绣着苍鹰的青色荷包坠落在地。 见并无异样,乔洛这才十分谨慎地上前将其捡起。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庆幸,便看到脸上带有诡异笑容的少年张开双臂向后仰去,张扬的声音间混杂着大笑声。 “你要荷包,我就给你荷包,至于其他的,我就笑纳了。” 乔洛眼眸一缩,连忙打开荷包,里面根本没有她想要的东西,掌心间沉甸甸的重量,竟然是几颗毫不起眼的碎石块。 乔洛一把震碎了手中的东西。 悬崖边上,她看着不断坠向无尽深渊的少年,脸色近乎扭曲,被怒火席卷的她并没听到,少年刚刚口中的一声轻喃。 “悬崖?呵,你根本不懂悬崖。”【你现在阅读的是 】 3、出门在外 通天崖高千丈有余,猛然跃下悬崖的夜叶算了一下。 区区三千米。 八百米无绳蹦极他都试过了,难道害怕三千米吗。 这俩数字他都熟得很。 虽然是环形跑道。 如今的垂直领域明显更能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极致的刺激打散了他三观受到冲击后的崩溃。 然而追求刺激,也并非是没有代价的。 潮湿寂静的山林间,开着小白花的藤蔓幽幽垂下,一条翠绿的青蛇缠绕其上,正嘶嘶地吐着信子。 藤蔓之下,少年衣衫在坠落间被横生的枝节撕碎,染了浊尘,凌乱地堆在周身,脸上血痕交错,透着一股子凄艳而又破碎的美感。 弓起的蛇身上下试探着,像是在确定猎物的死活。 地上少年一动不动,呼吸微弱,让青蛇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在那只纤细的手迅猛探出之时没能及时躲开。 终于能动了的夜叶掐住小青蛇的七寸,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喉咙滚动,舌齿间分泌津液。 此时的夜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掉下来多久了,落地那一刻他就昏死过去了,直到前不久才刚刚醒来。 他在醒来的那一刻便被疼痛所贯穿,眼泪瞬间涌出,盈满整个眼眶,感觉像是摔断了全身的骨头,动弹一下便是锥心的疼。 尽管周围没有其他人,但男主包袱严重的夜小叶还是使劲儿将眼泪憋了回去,小脸凹出酷酷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 也不知道是不是超能力的等价代换,他虽然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但疼痛对泪腺的刺激也尤为严重。 小的时候,一点磕碰的疼痛都能让他控制不住地溢出眼泪。 长大之后倒是好了很多,但他依旧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泪腺。 不过打架的时候也很有迷惑性就是了,对方看到他仅挨了一下就眼中带泪,还以为他好欺负,哪知道他哭得越狠,下手越猛。 总之,夜小叶同学从小到大约的每一架,都没有人能保持一双干爽的眼睛回家。 他都哭了,为了不丢人,这帮人也得陪他一起哭! 哭不出来?没关系,再多打两下就能哭出来了。 崖下的夜叶几番深呼吸,尽量不去感受身体的疼痛,但很快便被饥饿感所席卷,以至于他在看见出现在头顶上的小青蛇时,脑子里当场冒出了蛇羹的八百种做法。 得亏他还剩一只勉强能活动的右手,得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赶在青蛇吃了他之前抓住它。 夜叶尚且没办法起来生火,他敲晕了小青蛇,捡了身边从树上掉落的果子用来充饥。 “嘶,怎么这么酸!” 夜叶眉毛都皱了起来,他啃了三个,勉强饿得不那么狠了,便放弃了那些果子。 躺在地上等待伤势愈合的夜叶仰头望天,在繁烁的星辰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许愿了十四年的拯救世界,没让他来到丧尸爆发的世界,亦或者三体人入侵的世界,倒是给他干到女尊世界来了。 这很难评。 但可喜可贺,少年韧性很强,他很努力地说服自己。 “算了,不就是女尊世界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这一切,都不过是考验罢了!” 不管怎样,他依旧是身负为全家报仇雪恨,和拯救世界这两大重任的大男主嘛! 说起报仇,夜叶艰难地在衣襟里寻摸着,掏出了那块银质的鱼符。 追他的杀手想要的估计就是这个,夜叶怎么可能会如她所愿,早在逃跑途中就将荷包里的东西掉包了。 就是不知道这鱼符有什么用,那个杀手又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棠溪一家赶尽杀绝。 全身都被碾碎一般的伤势在渐渐愈合,这个过程仿佛加快了他与这具身体的融合,脑子里属于原主的记忆忽而变得清晰而又顺畅起来。 棠溪夜,乃是棠溪家的四公子,他的母亲棠溪雁是御都中军之主,南离朝战无不胜的威武将军,曾拦下过一路长驱南下的北沐铁骑,身上军功多到离皇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然新任的南离女皇离昕年少无为,太后垂帘,外戚干政,棠溪雁被告发私通敌国,更是在府中搜出了几封与北沐朝皇女的往来书信,证据确凿。 曾经身为棠溪雁学生的离昕看到那些书信后失望至极,一怒之下当场将人打入天牢,查抄棠溪家所有府邸,财产尽数充公,又将棠溪一家三十七口全部流放西南。 据说离昕原是想直接满门抄斩,以震慑众将,并且为自己立威的,但有几位老臣拼死劝告,加上萧太后下了懿旨,这才换成了流放。 中军旧部得到消息前去劫狱,却被左军乔梒守株待兔,几乎将其清洗了个干净。 在棠溪夜的记忆中,母亲棠溪雁是极为传统的忠臣,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判处以谋逆之罪。 她在天牢中咬破手指,写下一封慷慨激昂的血书陈述冤情,托一位旧友将其送往离皇手中,以期洗刷冤屈。 然终究无果,她的饭食里还被人下了大量软筋散,以至于一身武功尽数作废。 流放路上,差役从来没停止过下药,后来甚至换成了剧毒的孔雀胆,棠溪雁的心一日比一日凉。 直到那个暴雨夜,一伙杀手突然出现,残忍地实行了灭门之举。 夜叶眯起眼睛,盯着银质鱼符背面角落里不易察觉的繁体小字,清隽的眉目间泛起一抹戾色。 “乔” 这枚鱼符是乔家的东西。 从记忆里,夜叶得知乔家有子在宫中为君卿,其家主乔梒执掌左军,两个女儿也一个在锁云山,一个在明海,握着数万兵权。 继棠溪雁和中军溃败之后,乔家的权势得以攀到巅峰,可谓是这场栽赃陷害的最佳得利者。 原主棠溪夜从小醉心武道,不晓政治,却也清楚乔梒和他母亲私下里的一些龃龉。 此次谋逆案中,乔梒更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但是,夜叶无法确定,乔梒真的就是主导这一切的人吗? 证明棠溪雁谋逆的书信到底从何而来,棠溪雁的陈情血书又下落何方,这些原主自己也不清楚。 夜叶的直觉向来敏锐,例来蒙题都十有九中,所以他很信任自己的直觉。 这背后,说不准还有其她推手。 不过说到底,乔家是个线索。 “乔家。” 夜叶捏紧了那枚鱼符,紧抿的薄唇间吐出清脆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和执着。 “不管怎样,就从你开始吧。” * 三个月后。 过足了野外求生瘾的夜叶从崖底爬了出来,衣衫褴褛,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来到了临近西南的荻郡,打算给自己换套装备。 因为太过狼狈,他达成了被当做乞丐2.0成就,幸好之前荷包里剩下的银子他也顺手拿出来了,这才成功买到了衣裳。 成衣店里衣裳种类繁多,夜叶这回认真挑了挑,最终选了件墨绿色的圆领袍,女子款式,外袍衣摆只到小腿,距离脚踝还差那么个十公分。 他决定了,既然男子不得从军,那他扮成女子不就得了。 况且这个世界里,女子的穿着和作风更符合他的习惯。 就是身材上有点偏差,之前那店小二虽然平,但也没这么平。 买完衣服后没钱再住客栈,夜叶便去郊外找了个小溪,将自己清洗干净,面色一言难尽地往胸口垫了点东西,这才勉强凹出来了一点弧度。 他将头发高高绑起,又用炭笔扬了扬眉尾,很快,一个干净利索又英气十足的少女便新鲜出炉了。 夜叶看着小溪中倒映出的容颜,捏了捏有着奶膘的脸颊,有些苦恼:“怎么感觉还是有点嫩啊。” 棠溪夜从小习武,身高倒是不低,比此处的寻常男子高上许多,说是女的也有人信。 就是这张脸吧。 夜叶觉得小白脸在军营里是不会太安生的。 想到这些,夜叶便又去寻了些草木灰,将自己的脸弄得黑了些,这回再看,他便满意了许多。 做好这一切的夜叶朝着锁云山方向出发,那里驻守他此行的目标,乔家军。 悬崖下的那三个月,夜叶渐渐掌握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身体自愈后,他到处寻找出路,在峭壁间攀上爬下,又与各种凶猛的野兽作战,将原主的武功也熟悉了个七七八八,如今运用起来灵活不少。 一路上,夜叶在山间行走,他花光了新手大礼包,如今只能以打猎为生,不光能填饱肚子,路过城镇时还能换些银两,为自己攒下不少盘缠。 五天后,夜叶到达了同州县,再往东百里,越过鸣榷山便能抵达锁云山。 这两天他卖猎物之时见各处都风声鹤唳,便打听了下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 原是棠溪一家的死讯很快传回御都,说是在流放路上遇到了凶残的蛮荒匪徒,棠溪雁为保家人与匪徒展开搏斗,却因对方人太多而力有不逮,中了对方暗算,毒发身亡,棠溪一家都未能幸免于难。 千舟渡守将徐琳原是棠溪雁昔年旧友,在得知前因后果后怒火中烧。 棠溪雁谋逆就够难以置信的了,竟然还被匪徒给杀了? 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徐琳三番五次上书请求女皇彻查此事,熟料折子送往御都后便石沉大海,在等了半月依旧没有一点消息后,脾气火爆的她直接带着手下数万将士投了北沐。 南离急忙调兵前去千舟渡,双方爆发了规模不小的攻防战,最终以北沐夺取了千舟渡北三郡为结果,离皇气得将徐琳祖坟都给刨了。 驻扎锁云山的乔家军因为千舟渡兵败,而开始了大规模募兵,似是想要一雪前耻。 打听到这则消息,原本要在同洲县修整一天的夜叶,便赶在天黑之前出发了。 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他倒要去看看,乔家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 夜凉如水,时近凌晨,鸣榷山里漫过一阵阵虫鸣,寂静的夜色里,轻盈的脚步声间夹杂了一声叹息。 “居然……迷路了吗?” 身着白衣的少女伸出手来触及面前的树干,抬头望了望乌云蔽月的天空,暗沉的眼眸间划过郁色。 她第无数次打开手上那个形状奇怪的火折,拇指扣动机关,火光亮起,短暂地摇晃下之后,又很快灭掉。 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 她果然就不该信路二黑那个家伙。 送的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稍微一点风就给吹灭了,让她怎么看路? 不知道她一天黑就看不清东西吗! 虫鸣间忽而传来异样的窸窣声,女子神色一敛,收回废品一样的火折,耳尖微动,捕捉到了几声刻意压低了嗓音的对话。 “花姐,这三更半夜的,还真有在山里晃的,看她的包袱好像还挺沉。” “小点声,别打草惊蛇。” “哎呀她跟个瞎子一样转来转去,我感觉这不抢都对不起我们,我们快点上吧!” “你着什么急,小心使得万年船知不知道!” 沐笙歌:“……” 合着她是遇到打劫了的? 这个时辰还出来干活,也真是够勤劳的。 心中存着郁气的少女活动了下手腕,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朝两人所藏的地方摸索而去,脚下磕磕绊绊,右手在空中划来划去,宛若一个真正的盲人般。 躲在暗中的两位劫匪屏住呼吸,眼看着猎物一点点靠近,终于确认了对方是真的瞎,这才冲了出来,大喊一声:“站住!将你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 少女做出惊吓状,以听力捕捉两人站位,微微低敛的眼,眸深处藏着戏谑。 今天不把这两人暴打一顿出气,她就不姓沐。 然而出门在外,总会有点意外发生。 “呔,何方宵小,竟然三更半夜拦路抢劫,恃强凌弱!” 云层乍破,月光很给面子地倾泄而下,被月色笼罩的山间空地之上,夜叶闪亮登场。【你现在阅读的是 】 4、二十四箴言 夜叶从天而降,衣袂无风自起,飘扬的发梢扫过沐笙歌抬在身前的手腕,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冽草木香。 无辜弱小的少女霎时间被夜叶挡在身后,两位劫匪变了站位,警惕地看向来人。 短暂的错愕之后,沐笙歌也不得不收回暗暗蓄力的右手,眉尾稍稍扬起。 花姐初时被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来人身形纤细,看着就不堪一击后,凶神恶煞地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刀。 “你谁啊,大半夜的,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闲事?既然让我遇上了,那就不是闲事!” 夜叶顺手折了根树枝来当做武器攻向二人,速度快如闪电,还能有功夫朝旁边的少女叮嘱一句。 “姑娘你躲远些,小心她们伤到你。” 两位劫匪手里虽然拿着刀,但都是花架子,刀口甚至都是钝的,哪里是在荒无人烟的崖底生存了三个月,又与各种野兽周旋过的夜叶的对手,顿时在细嫩的树枝下连连逃窜,被抽得嗷嗷叫唤。 “卧槽好疼,靠我的刀碎了,花姐救我!” “啊啊啊疼死了,少侠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嘶,你还指望我救你,你自求多福吧你!” 夜叶厉声喝道:“想跑?你往哪跑,给我蹲下,双手抱头!” 夜叶在空中一跃,拦在了欲要逃跑的花姐面前,手里一根细嫩树枝宛若寒冰利器,将二人逼到树下,凶得一大批。 两位劫匪可怜兮兮地抱头蹲下,在夜色里瑟瑟发抖,连连求饶,声泪俱下。 “少侠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难民,实在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旁观……不是,旁听了一场暴打的沐笙歌面色很是精彩,怎么想出个气还有人截胡啊! “三天没吃饭了,这就是你们拦路抢劫一个弱女子的借口?” 夜叶质问着,听得沐笙歌眼皮猛跳了一下。 弱女子?是在说她吗? 夜叶还在持续性输出:“你们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居然还打劫一位身有缺陷之人,我都为你们羞愧!” 沐笙歌:“……” 喂喂,她只是夜盲,不是真的瞎啊! 两位劫匪连忙求饶:“是是是,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们这就去找活做,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夜叶一脚踩在了两人身后的树干之上,目光凶煞,“这就想走?” 树叶簌簌落下,二人顿时腿都软了,苦苦哀求道:“少侠饶命啊!” 沐笙歌正靠在一颗树上听热闹,熟料夜叶突然朝她发问:“这位姑娘,你觉得要如何处置她们两人?” “我?”沐笙歌摇头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不过是个身有缺陷的弱女子,能怎么处置她们呢。” 少女声音缓缓潺潺,像含了山间连绵的细雨,朦胧低敛。 一声叹息如瞬间明灭的烛火,虽于顷刻间烟消云散,但却在夜叶心中留下了似有若无的痕迹。 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自怜自艾的语气,这么令人心疼的叹息。 心生怜惜的夜叶当场又抽了劫匪两下。 “嗷——” 两人都快被打哭了,抱着脑袋一动不敢动,“少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敢了。” 夜叶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让我放过你们也不是不行,只要你们能做到我说的事。” 夜叶本也没想要她们的命,他还记得自己打算穷举法救世的事呢,如今遇到两个误入歧途的家伙,当然是带回正途了。 蹲在地上的二人顿时眼睛都亮了,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您说您说,我们保证做到!” 一炷香后。 两位劫匪只觉得自己庆幸早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公正……爱国……” 嗖—— 树枝落下,花姐登时疼得跳了起来,嗷了一声。 “又错了,公正之后是法治,这之后才是爱国敬业。” “是是是,自由平等……那个,公正,法治,爱国敬业……然后,然后……” 沐笙歌听着一旁生无可恋的声音,郁闷了许久的她心情忽而好了起来,唇角忍不住翘起一丝弧度。 花姐急得薅起了头发,夜叶在一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然后是诚信友善!就二十四个字,你们居然能背这么久?” 两人都要哭出来了,她们从小到大字都不认识,哪背过什么东西啊,这不是为难她们吗! “快点背,最后一刻钟,我没时间陪你们耽搁,再背不出来后果自负!” 夜叶扬了扬手中叶子都掉光了的树枝,腿都快蹲麻了的两位劫匪连忙看向夜叶写出来的二十四箴言,艰难记忆着。 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大的,一刻钟后,两人磕磕绊绊地将那二十四箴言背出,夜叶这才放过她们。 “我这有点干粮,你们先拿着吧,记得下山后找个正经营生,要牢记这二十四个字,以后切不可再行此不义之举,知道了吗!” 两人没想到夜叶竟然会给她们吃的,当场感动得落下泪来,连连点头,“是是是,多谢少侠,我们一定记住。” 沐笙歌觉得,她们就是想忘估计也忘不掉了。 就是那二十四箴言,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这位姑娘,你受惊了,一个人在深山中实在不安全,不知你要去哪,若是顺路的话我们可以同行。” 夜叶走向树下坐着的少女,一股微弱的荔枝香飘过,清雅甘甜,觉得好闻的夜叶顿时对她更有好感了。 沐笙歌一手垂在膝头,抬头问道:“姐妹要往哪去?” “姐……噢噢对,姐妹。”夜叶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女装了,“我要往东,去锁云山。” 沐笙歌忧郁地望向天空,右手在漆黑的夜里做出一个虚握的动作,极轻的声音缠绕在夜叶的耳廓上。 “我没地方可去。” 少女拥有一双漂亮的圆润双瞳,眼尾微微上扬,猫儿一般,瞳孔却饱含郁色,寂静无神。 夜叶从中读出一缕哀伤,顿时脑补出了少女凄惨的过往,心下一阵唏嘘。 “为什么会没地方去啊?” “我……”少女一声苦笑,犹豫了一阵,唇瓣嗫嚅,几番欲言又止,微微偏开头,错开视线。 寂静的沉默中,心尖一阵刺痛的夜叶瞬间了然。 “明白了,这样,你要不就与我同行吧,在找到你想去的地方之前,我们可以一直作伴。” 沐笙歌:“?” 他明白什么了? 她只是心血来潮,还没想好这次怎么编而已啊。 “这儿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先去那里歇歇,等天亮再出发吧,来我扶你走。” 正说着,夜叶便俯身过来,将她搀了起来。 沐笙歌:“……”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 再说一遍,她真的只是夜盲,不是残废啊! 这位姐妹是真热情啊! * 山洞里,夜叶生了堆火,干燥的树枝哔剥作响,沐笙歌闭上眼缓了一会儿,在适应了亮度之后才睁开眼。 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有了神彩,映着晃动的火光,沐笙歌终于看清了身边之人的模样。 一身墨绿色的圆领袍,身形高挑却纤细,丝毫看不出刚刚暴打两位劫匪的模样。 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点缀着精致的五官,一双清透的眼眸如黑珍珠般闪耀,眼尾下垂,肤色稍有点暗沉,但也掩不住他腮边的红晕。 夜叶察觉出她的视线,试探地在她眼前摆了摆手,颇有些讶然地开口:“你能看见?” 沐笙歌掩唇咳了一声,低声道:“有亮光就可以,但天色一黑便看不见了。” 夜叶恍然大悟:“夜盲啊。” 他的神色变得更加怜惜了,会得夜盲,想来是营养不良所致。 唉,可怜的少女啊。 “这样的话,你得多补充点维a才好。” 沐笙歌眼眸一闪:“维什么?” 夜叶:“就是多吃些胡萝卜,鱼肝猪肝之类的东西,对眼睛好。” 刚还有些兴趣的沐笙歌嘴角瞬间扯平,“是吗。” 胡萝卜,她严令禁止出现在东宫里的食物。 夜叶又念叨了一堆可以治疗夜盲的吃食,说到一半忽而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啊?” 总是这位姑娘这位姑娘的叫也不是事,要是喊姐妹,他又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我叫沈歌,你呢?” “我啊。”夜叶咧嘴笑道,声音清脆,“我叫夜叶,夜色的夜和叶子的叶,我妈…我娘一般喜欢叫我夜小叶。” “夜叶……”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号人。 短短的两字辗转过少女舌尖,声音好听得夜叶心下一阵酥麻,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面前少女容颜略显青涩,五官却是浓墨重彩,眉弓深邃,眼窝微陷,拥有了神采的眼眸像是融化的蜜糖般,透着些许异族风格。 夜叶看着她身后半披散着的微卷长发,开口问道:“你是少数民族吗?” 沐笙歌斟酌道:“我爹以前是苗族人。” 夜叶眼睛一亮,直起身来兴奋地问道:“苗族?那你会下蛊吗?” 沐笙歌:“……” “我爹会一些,不过他没教过我。” 夜叶颇为遗憾:“你爹为什么不教你,多么酷炫的技能啊!” 眼前少女目光变得惆怅起来,嗓音低潋。 “我爹他……” 山洞间再次陷入了沉默,沐笙歌又在琢磨着该怎么搪塞的时候,夜叶的神色忽而愧疚。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戳你伤口的,你不想提便不提了。” 沐笙歌:“???”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虽然不太明白,但沐笙歌并未反驳,反正她也不知道怎么编,不如就让他自己脑补算了。 “沈歌沈歌,我今年十八,你多大了啊?” 总算有了个不用费心思编的问题了,沐笙歌浅笑道:“那我得叫你一声姐姐了,我今年十六。” 夜叶神色一僵,脸颊处的红晕变得明显了些,草木灰都盖不住,舌头仿佛被烫到一样。 “姐……姐姐?” 沐笙歌不明所以,重复了一声:“对啊,你比我大,我是该叫你姐姐啊,你不喜欢吗?” 话音刚落,沐笙歌惊奇地发现,对面之人的脑袋上忽然竖起一小撮头发,呆呆的宛若个纯情的傻小子一般。 沐笙歌忽然找到了乐趣,“你这是……害羞了?” 夜叶连忙压住脑袋上不听话的呆毛,别过脸去反驳道:“胡说,谁害羞了!” 夜小叶啊夜小叶,不就是被美少女叫了声姐姐,你做什么这么没出息! 沐笙歌好不容易找到件好玩的事,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少女忽而凑近,一只手贴在他的脊背之上,那股清甜的荔枝香忽而变得浓郁许多,如鸣佩环般的嗓音略过耳边。 “姐姐,你的脸好红啊。” 夜叶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手足无措地推开身边的少女,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颊。 沐笙歌心下暗笑,就这还说她娇弱,这位夜少侠也没好到哪去啊,竟连她一句姐姐都扛不住。 少女脑袋上有着看不见的恶魔角,圆润的双瞳却又无辜地看向夜叶。 “姐姐你跑那么远做什么啊?” 夜叶抿着唇,握紧了拳,有些羞恼地说道。 “你压到我隐形的翅膀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阿叶姐姐,我们去锁云山做什么啊?” 山间小道中,晨间朝阳穿过葱郁的树叶,在少女眼底洒下粼粼碎光,将她眼中的那缕狡黠尽数遮掩,只剩琉璃碎玉一般的剔透与灵动。 夜叶腮帮微鼓,嗡声道:“都说了叫阿叶就好,不要加姐姐。” 沐笙歌笑道:“好吧,阿叶看起来是没比我大多少,你真的十八岁了吗?” 她倒没怀疑他的性别,实在是昨天晚上拿个树枝就能将劫匪一顿暴抽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个男孩子,但是夜叶的小脸又的确太过精致。 夜叶拿着包袱的手不觉微微绷紧,脸色却很自然,“当然了。” 就算他现在的身体只有十四,他的灵魂也是十八。 “哦,可是阿叶早上为什么要在脸上抹灰啊?” 沐笙歌脆声问道,夜叶这回有些绷不住了,声音提高不少,“你看到了?” 他为了不暴露男子身份,早晨去溪边洗漱都是赶在她睡醒之前去的。 沐笙歌轻笑道:“我虽然晚上眼神不太好,可白天还是看得很清楚的啊,阿叶手上与脖子上的肤色明明就很白,像白玉一样,唯有脸上深一块浅一块的,一看就不对劲儿。” 夜叶尴尬地笑了起来,今天早上有点匆忙,好像是没太抹匀。 “嗐,这不是长得太白了,怕别人看到之后自惭形秽,自信心受到打击,继而一蹶不振,那我可就罪过大了。” 沐笙歌:“……” 红舌轻划下唇,葱白一样的指尖微微捻动,唇角勾笑的少女旋身来至他面前,搭上了他的肩膀。 夜叶被迫停下,看着近在咫尺的秾丽面容,呼吸一凛。 “你……你做什么?” 那撮呆毛又xiu的一下立起来了。 少女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魅力,丝毫不知这会给面前之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阿叶觉得,我与你,谁能更令别人自惭形秽呢?” 顾盼生辉的眼眸中流转过璀璨华光,少年白皙的脖颈上,被衣领遮挡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她她她她,离得好近! 他是第一次离除了妈妈以外的女人这么近,鼻尖都快要贴上了! “阿叶怎么突然如此扭捏,这可不是女子该有的作风,倒像个小郎君一般。” 沐笙歌意在调侃,然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夜叶的一颗心登时狂跳了起来。 她是怀疑了吗? 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发现。 他要时刻牢记,自己现在是女子,女尊世界里女孩子间的相处,应该和他原本世界里的男孩子差不多吧? 想到这儿,夜叶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面前少女扯到身边,哥俩好一般地揽住了她的肩膀,瞬间化被动为主动。 呼,对不起了少女,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我对天发誓,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咱们俩有什么好比的,都是兄……姐……姐妹!” 沐笙歌:“……” 他中间的那个停顿是什么? 胸? 沐笙歌视线微微向下,落在夜叶的胸口之上,双眸微弯,学着他刚刚的语气说道。 “看来我也要多裹上几层才行,免得有人看见了自惭形秽,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可就不好了呦。” 刚做好了心里建设,把姐妹当兄弟处的夜叶僵住了。 她在看哪! 女孩子间交流的话题都这么生猛的吗! 不,不行,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这要是再深入一点,上手摸摸什么的,他岂不是分分钟暴露? “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去锁云山做什么是吧?” 沐笙歌忍俊不禁,“这话题转移得太生硬了吧,我现在不感兴趣了,反正阿叶让我跟着你,阿叶去哪我去哪。” 这么无聊的地界上还能有这么有趣的人,她可得好好跟住了。 夜叶有些无奈地垮下肩膀,“你和其他姐妹也这么说话的吗?” 话音未落,沐笙歌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声音间也含了几分冷意。 “其她姐妹?我和她们没话说。” 夜叶不解道:“既是姐妹,为什么会没话说啊?” “因为她们是我娘娶的小爹生的。” “噗——”夜叶一个没忍住,面色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吐槽道:“小爹是个什么鬼啊!” 沐笙歌郁郁地朝他看了过来,夜叶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好像又戳到可怜少女的伤口了。 “抱歉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怎么,你那些姐妹是欺负过你吗?” 看她的神色,她们之间肯定是不太愉快啊。 沐笙歌没有回话,只是垂眸哼了一声。 夜叶无奈道:“好吧,我们不提这个了,除了那些姐妹,你还有其他朋友吗?” “倒是有一个,路二黑,我们从小就一块儿玩,是她陪我一起长大的,我们关系还不错。” 夜叶了然地噢了一声,目光深处的怜惜又浓重了不少。 “二黑,它居然还有姓氏的吗,为什么姓路啊?” 沐笙歌:“?” “为什么不能有姓氏,她就是姓路啊。” 夜叶:“你不是姓沈吗?” 沐笙歌:“……” 其实姓沈的是他爹来着。 “二黑她爹也姓沈,她娘姓路。” 夜叶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你应该很喜欢这个小家伙吧。” 沐笙歌:“???” 小家伙? 她是不是忘了说一句,路二黑那个混球是她亲爹的亲哥哥给她生的亲表姐? 算了,不解释了,解释得多了就容易暴露身份,毕竟路二黑那个家伙还挺有名。 “阿叶,我们到锁云山了,那边好多人啊,我们要绕开吗?”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到了地方,夜叶看向沐笙歌所指的位置,目光一下子变得壮志凌云起来。 “绕过去做什么,我要去的就是那儿,走吧,我们一起。” 沐笙歌:“???” 她望向不远处山头上插着的青色旌旗,上面一个大大的乔字随风招摇,背面是眸光犀利的苍鹰图腾。 旌旗下方是正在登记造册的军士和排队来参军的百姓。 长龙般的队伍壮观得很,真是好大一个募兵现场。 沐笙歌抓住了夜叶的衣袖,连忙问道:“阿叶,你是要参军?” 夜叶朝她扬了扬唇角,“不是我,是我们。” 沐笙歌:“……” 疯了吧,她堂堂北沐皇太女,跑来南离加入乔家军? “怎么了,你刚刚不是说我去哪你都一起的吗?”夜叶不明所以地问道。 沐笙歌头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唇边的笑容勉强了许多。 “没事,我就是惊讶,阿叶居然有如此雄心壮志。” 夜叶拍了拍她的肩膀,昂头说道:“那是当然,我可是要当将军的人!” 他要夺回,属于棠溪家的全部荣耀! 沐笙歌:“……” 她还能怎么说,她祝他成功吧。 * 锁云山脚下,排起的队伍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是因为乔家军这次募兵不限身份。 不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南离人,身家干净,有那么点力气又肯吃苦,便能被选中。 然而此刻排在队伍中央的两人,一个是罪臣之子,一个甚至根本就不是南离人。 两人都在思索待会儿该怎么编一个可靠的身世,一时间沉默不少。 申时末,队伍终于排到了她们。 长桌之前坐着一位身披铠甲,带着白缨头盔的女子,身边之人称呼她为李校尉,她的旁边还有两个文书。 “姓名,年龄,家世,又什么本事,通通讲清楚。” “回大人,我叫夜叶,今年十八,是千舟渡北桐郡淞淮县东三十里外夜家村中人,我们村子原本与世隔绝,不问世事,生活安宁又平静。” “但前几月的战火不知怎么就蔓延到了我们村,凶残的北沐将士将我们整个村子都屠了干净,我因为去山里打猎才躲过一劫。 “现如今千舟渡北三郡已经都被北沐占领,我无处可去,听说锁云山在募兵,我想着乔家军定是要向北沐讨个公道,这才慕名前来!” 夜叶语气悲愤,神情激动,周围有不少人是从千舟渡逃过来的难民,此刻被他的情绪所感染,通通怒骂起了北沐。 一旁的北沐正牌皇太女:“::::::” 她这一路上竟没看出来,这位姐妹挺能编啊。 什么夜家村中人,他来的那个方向就不是千舟渡,而是通天崖。 还有北沐将士严禁杀害平民,屠村什么的更是不可能,也就南离人会传北沐凶残的谣言,他那一套说辞完全是胡编乱造! 但架不住周围人是真信啊! 倒是李校尉,这一天听了太多这类的陈词,情绪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蹙眉问道:“淞淮县夜家村,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村子?” 夜叶早已想好了对策,声称夜家村是个偏僻之地不常与外界相通的桃花源,一切自给自足,所以才没多少人知道。 现在这个形势,千舟渡北三郡都在北沐手中,乔家军很难派人前去核查,再说了,为了一个逃难而来的小兵大费周折,不至于。 李校尉听完之后略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本事?” 夜叶当场给她打了套军体拳。 棠溪夜的武功他可不敢乱用,万一被认出身份可就凉凉了。 一套军体拳糊弄这些人分量也是足够了。 果不其然,没见过世面的李校尉很是满意。 “不错不错,夜叶是吧,这是你的腰牌,拿好了,先进去吧,过两天再具体分营,确认所属。” 夜叶笑得开朗,“明白。” 夜叶成功拿到了乔家军的新兵腰牌,却没有进入营地,想着等沈歌一起。 “你,姓名年龄家世本事。” “在下沈歌,年十六,千舟渡北桐郡淞淮县东八十里外沈家村中人……” “……” “……” “……” 李校尉:“等等,你是哪人?” 沐笙歌一本正经,“沈家村啊,就在夜家村后面,比夜家村还要与世隔绝,我们村外是个小海峡,以前曾有外域人乘船来到此处,与当地一沈姓人士通了婚,这才有了后来的沈家村。” “怪不得长这个模样。”周围有人叹道。 “你们村子也被北沐人给屠了?” 沐笙歌:“……” 沐笙歌满脸悲痛:“是。” 李校尉又看向没进去的夜叶,挑眉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夜叶:“……” “认识认识,我小时候偷跑出村子玩的时候见过她,是朋友,此次前来从军,我们也是结伴而行。”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胡编乱造,就不要看谁比谁更离谱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自惭形秽 一路走来,夜叶没发现沈歌身上有半点内力波动。 初次见面之际,她还在被打劫,后又得知她有夜盲之症,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个身世可怜的少女。 担心她会落选的夜叶正想办法怎么帮她一把,沐笙歌却出人意料地秀了一手听力。 三里之内,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耳朵,连队伍末端两人所谈论的八卦她都听得一清二楚,给李校尉等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周围等人津津有味地听了一番荻郡郡守与她那十七位夫侍的爱恨情仇。 正讲到‘郡守正夫追去了寻芳楼,一脚踹开同花阁大门,衣衫不整的郡守大惊失色之时’,沐笙歌戛然而止。 “不是你继续啊,正精彩呢!” “想不到陈郡守居然是这样的人,你怎么不讲了,是听不到了?” 李校尉理了理衣袖:“咳咳,你……就这点本事?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快点把你听到的都说出来。” 沐笙歌拱了拱手,“不是在下不想说,实在是那两个人不往下讲了,这让我从何编来,大人不如唤来她们询问一番,也可知道我刚刚所听来的是否有偏差。” 李校尉沉吟道:“也有道理,快去将那两人找来。” 她只是想验证一番沈歌的本事是真是假,绝对不是想听八卦! 很快那两人就来到了队伍前方,在李校尉不假辞色的要求下,惴惴不安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完蛋了,她们不会因为偷讲郡守八卦被抓起来吧!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说,后来到底如何,陈郡守就那么被公老虎带回家了?” “是是是,小的后来听说,陈君人将郡守大人关在房中暴打了一顿,又将寻芳楼的花魁小梅给买了回去,刺花了他的脸,留在后院当个洗脚侍奴,可真是好一番磋磨。” “嘶,这陈郡守竟如此窝囊,简直丢我们女人的脸!” “就是就是,岂能任由男人拿捏,废物。” 跟听了一场戏似的夜叶表情有些呆滞,一旁的沐笙歌适时出言道:“大人,我这本事可算过关了?” 听到了结局的李校尉很是满意,对沈歌更是满意,直呼自己捡到宝了。 这耳力,简直就是天生当斥候的料子啊! 沐笙歌成功拿到腰牌,与夜叶一起进了营地,夜叶好一会儿才从陈郡守的八卦中缓过劲儿来。 “你好厉害,那么远都听得清楚。” 沐笙歌谦虚地摆手道:“不算什么了,我眼睛不太好,所以耳朵好使一些而已。” 夜叶对她刮目相看,真心实意地说道:“虽然你不会下蛊,但这一手也很酷炫诶!” 沐笙歌:“……” 会下蛊真的那么令人兴奋吗? “阿叶的那套拳打得也很不错,不知可否能教教我?” 夜叶:“好啊,正好可以帮你锻炼身体,当斥候虽然不需要战斗力,但是能防身当然最好了。” 沐笙歌嘴角微抽。 在他眼里,她到底是有多弱? 不过这样也好,对于弱小者,人总会本能地轻视,那些所谓敬畏以及惧怕的目光她已经看够了,能以这样的形象待在夜叶身边,似乎会发生更好玩的事。 两人一起拿着腰牌去领被褥,夜叶直接将她的那份也拎了起来,朝着营房走去,路上还絮絮叨叨的。 “这座山钟灵毓秀,空气也十分不错,我们可以一起训练,我会的都可以教给你,军营里会有些苦,但你放心,我既然带你进来了,就一定会保护你的。” 清闲的沐笙歌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般的弧度,冲他问道:“阿叶,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夜叶脚步有些停顿,他侧眸看向身边的少女,嘴角忽而咧开一抹灿烈的笑容。 “不是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和你一样啊。” 有着他喜欢的声音,他喜欢的味道。 长得还十分符合他的审美。 既不像苍山客栈店小二那么雌雄莫辨,也不像鸣榷山劫匪一样魁梧壮硕。 她就是夜叶最熟悉的那种长得干干净净,身姿亭亭玉立,一双眼睛璀璨剔透的少女模样。 就是身高比他以前见过的女孩子要高一些,才十六岁就已经在一米七上下了,和他如今差不多高。 不过夜叶并不在意,反正这具身体发育不错,况且才十四岁,以后肯定还会长的,而她差不多应该就这么高了。 莫名的自信令夜叶格外的膨胀,眼睛里透着笃定无畏的光。 他丝毫没意识到,这个世界里女孩子的十六岁,才正是要发育的年龄。 而真正窜到头的,是他。 * 新加入的小兵们按照腰牌上的顺序分组,十人一间营房,夜叶和沐笙歌刚好是这间房的最后两人。 营房之中,已经有几人选好自己的位置铺好被褥了,一张长长的通铺之上,七零八落地散着各种衣物。 “玄字第二十八间,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 夜叶习惯性地敲了敲门,而后推开,然而只一眼,他便惊得像见了鬼一般,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沐笙歌看见他慌慌张张地退后几步,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了?” 里面是有妖怪吗,居然给他吓成这样。 夜叶目光惊恐,眼底满是震愕,一道呐喊即将要冲破喉咙。 她们怎么不穿衣服! 靠靠靠靠靠! 这大白天的,里面好几个女人都只裹着一层抹胸,披一件松垮的中衣,还不系严实,这是要干什么! 盘丝洞啊! “我那个……没事,要不,你先进去吧。” 夜叶声音干涩无比,他需要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想当年学校军训的时候,宿舍里也有不少人光膀子的,这些女人起码还有一件抹胸。 其实想想,女孩子们在宿舍里脱个衣服又怎么了,这里是女尊世界啊! 是他扮成了女子才会混在她们中间,该克服的是他才对。 夜叶再次努力说服了自己。 不过是对他心性的考验罢了。 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没问题的夜小叶,你可以! 沐笙歌便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最终定格在了视死如归一般的郑重,有些莫名其妙。 里面的环境有那么差? 再次推开房门,夜叶一直看着地面,视线不敢有一点的乱瞟,以至于走得磕磕绊绊,差点没撞上人。 “哎呦喂,看着点啊。” 夜叶下意识地抬头,尽管他以极快的速度闭上了眼,可依旧看到了一片春色。 那一刻,他仿佛瞬间穿越到了盛夏的海边。 夜叶脑袋上的呆毛忽而竖起了一小撮,沐笙歌看着心下莫名升起一股郁气。 在看清了屋中情形之后,她便明白了什么。 夜小叶是位很容易害羞的姐妹,她一使坏逗他,他的呆毛就会咻的一下立起来,可爱极了。 可这次他的呆毛居然因为别人立起来了。 不行,她不同意! 沐笙歌红唇微微抿起,琥珀色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暗色。 “喂,我叫赵恩,你们两个就是这间营房的最后两人了吧,那还有两个位置,给你们的,先把东西放放吧,待会儿吃饭了。” 夜叶依旧没敢睁眼:“噢噢,好的,我叫夜叶,她是沈歌,我们是一起的。” “看出来了,不过你为什么一直闭着眼?” “嗐,这不是灰有点大,刚刚有东西进眼睛里了,估计待会儿就好了。” 夜叶揉了揉眼,这解释倒也过得去,赵恩不再怀疑,拿了原本要拿的东西后又回到了床上。 夜叶狠狠松了口气,拿着被褥按照刚刚那一瞬间看到的方位,眯着眼睛慢慢挪了过去,打算先把床给铺好。 “阿叶,我想喝热水。” 沐笙歌突然开口,正将被褥展开的夜叶朝她看了过来。 少女倚在窗边,一身白衣整齐利索,身后是朦朦胧胧的夕阳,美得宛若一副画卷。 夜叶吐了口气,还是她看起来比较养眼啊! “现在就要吗?床还没铺好。” “我这一下午都没喝水,嗓子突然有点疼。”少女声音被刻意压低,面色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罢了,太麻烦阿叶了,我还是喝些凉的吧。” “别啊,嗓子疼哪还能喝凉的,我去外面看看,刚刚好像看到有地方在烧热水来着,你等我一会儿。” 沐笙歌眼底流转过一分得逞,“嗯,谢谢阿叶。” 少女清脆的嗓音如同仙乐,夜叶半点没有被使唤到的感觉,走出房间之时甚至觉得有些轻松。 总算不用在那般香艳的环境下铺床了。 夜叶离开之后,房中忽而有一女人啧了一声。 “你们什么关系啊,这姐妹那么好忽悠的吗?”她是不是以后也可以让他帮忙打水了啊。 沐笙歌弯起了眼,目光变得玩味而又危险起来,一抹恶劣的狡黠之意从深处涌出,席卷了整双瞳眸。 “我们俩的关系不重要,我有事和你们谈谈。” 女人莫名其妙,“我们?我们也不认识啊,能谈什么?” 少女视线落到女人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之上,红唇轻启:“那可多了去了。” …… 半刻钟后,夜叶拎着一壶热水回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克制着自己的视线,却发现房中氛围变得奇怪许多。 夜叶试探性地将眼睛睁开一些,神色有些讶异。 “她们怎么好好穿衣服了?”给沐笙歌倒好水之后,夜叶小声问了一句。 少女的一双眼睛清澈又无辜,耸了耸肩,说道:“谁知道呢,也许是自惭形秽了吧。” 夜叶:“?” 想了想两人来时路上的对话,他心下腾升起了些许异样。 是他理解的那个自惭形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7、酷炫技能+1 是夜,明月高悬。 北桐郡,苏家府邸。 “你说什么,带有东宫标记的飞鸽,拿来我看看。” “嘶,殿下让我们在淞淮县东三十里和八十里外分别弄两个村庄废墟出来,这是为何?” “下官哪里知道,东宫那位神秘莫测,阴晴不定,谁也说不准她的心思啊。” “唉,搞不懂,还说不能惊动太多人,这样,你连夜带人去一趟吧,这个给你,殿下的要求都写在里面了。” 下方之人面色跃跃欲试:“大人,现在这个时辰……算加班吧?” “……” 都是从朔都带出来的风气! “不缺你的加班费!” “好嘞!” * 三日后,乔家军募兵结束,新招来的兵丁总计一万两千余人,都集中在了校场之处,准备分营。 乔家军共分为两部,一部为蓝羽师,驻守在离此处千里之外的明海,另一部便是驻守在锁云山的金羽师。 金羽师下有四大营。 骑兵营,步兵营,弓.弩营和厢兵营。 大营之下又有分营,像骑兵分重骑轻骑,步兵分轻步兵重步兵器械兵等等,弓.弩营分长弓短弓,至于厢兵营,则大多是军中杂役,负责运粮修路,养马切料之类的活。 金羽师主将乃是乔家二小姐乔稚,此刻她披着一身金色铠甲,立于点将台之上,高束而起的长发随风飘扬,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诸位将士,我乃左将军乔梒之女乔稚,锁云山金羽师的统帅,今日,尔等立于乔家军军旗之下,便是我麾下之兵……” 乔稚在点将台展开了慷慨激昂的讲话,人堆中的夜叶抱着臂膀,面色严肃地打量着她,闻言额头稍歪。 “乔稚?她不会还有个姐姐叫佩奇吧?” 啊,死去的童年忽然活了过来,并对他展开了猛烈攻击。 一旁的沐笙歌:“?” 她略微思索一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乔家大小姐好像叫乔稔?” 夜叶松口气般地拍了拍胸脯:“那就好。” 沐笙歌顿时更奇怪了,她看他前两天一直在打听乔将军在何处,似乎对其很感兴趣,可他居然连乔家有什么人都不清楚? 那他到底为什么加入乔家军呢? 别说什么村子被北沐屠了想要复仇的鬼话,淞淮县县令给她传消息了,夜叶所说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是荒山野岭,半点人烟也没有。 那难不成是为了乔稚? 他仰慕乔稚? 沐笙歌想起锁云山外,他器宇轩昂地说‘我是要当将军的人’时的模样,心中有些烦乱。 夜叶的注意力又放在了点将台之上,认真听了一番乔稚那鼓舞人心的演讲后,忽而幽幽叹道:“长得还挺是个模样。” 可惜不干人事。 后面的那句夜叶没说出口,只听到一半的沐笙歌眼神暗了下来,哼笑一声。 “阿叶这次可是看走眼了,你看看她,虽然五官还算周正,但两眉之间的印堂有些狭窄,人中也很短,一看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 夜叶惊奇地看向她:“你还会看相?” 她到底还有多少酷炫的技能! 沐笙歌对他眼里的那份兴奋并不陌生,盘桓在胸口的阴霾被驱散,含笑谦虚道:“略懂那么一点点。” 夜叶:“那也很厉害,你帮我好好看看她呗。” 沐笙歌:“……” 她都那么说了,怎么还是对乔稚这么感兴趣! 就因为她是将军? 夜叶:“沈歌?” “我累了,有些看不太清。” 沐笙歌语气冷淡不少,一副神色恹恹的模样,夜叶见状也没再继续纠缠。 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正觉得烦闷的沐笙歌身边忽而传来一阵清凉的风。 她看了过去,夜叶正摇着一把简陋的竹扇,唇边笑容阳光无比,一口白牙宛若珍珠。 他凑进些许,却又保持着适宜的距离,干净的声音恍若龙井茶一般沁人心脾。 “是晒了挺长时间的,热了吧,趁现在还不算正式训练,能多舒坦一会儿是一会儿。” 沐笙歌目光变得复杂许多,眼眸微微颤动。 “你……” 算了,他又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不过是仰慕一个将军而已,又有什么的呢。 沐笙歌收敛思绪,探出一只手来握住夜叶摇扇的手腕。 “我自己来吧,毕竟是在军营,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夜叶又笑嘻嘻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把竹扇给她,唰的一下展开。 “给,我做了两把。” 小竹扇是用毛线将十几片竹片编起来的,沐笙歌看着青黄色竹片上歪歪扭扭的线,忍不住笑了出来。 “阿叶是什么时候做的,晚上夜深人静偷偷跑出屋的时候?” 夜叶慌促地眨了眨眼:“我哪有偷偷跑出去,我就是起个夜。” 沐笙歌笑而不语,谁家起夜一去就是两刻钟,回来之时还带着一身水气的? 分明就是贪凉去溪边洗澡去了,还不带她。 “你怎么还装睡,沈歌你不地道啊。”夜叶先发制人,嗔怪出声。 沐笙歌眼眸灵动而又剔透,无辜地说道:“我哪有,分明是阿叶动作太大,将我吵醒了。” 夜叶挠了挠头:“啊,是吗,那我下次小心些?” 沐笙歌又说道:“阿叶睡觉还不老实,总是踢被子,还几次将被子掀到我身上,导致我盖两层被子,都被热醒了。” 夜叶:“啊,这个……” “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克制。” 沐笙歌凑近几分,“这要怎么克制啊,阿叶睡觉时把衣服脱掉不就不会热了?” 呆毛欲要立起,夜叶用意念死死将其压下,脸颊却是不可避免地变得烧红。 沐笙歌觉得找回了自己的快乐。 那撮呆毛……好想让它立起来啊。 “你们两个还愣在这做什么,乔将军说可以开始选择自己想要去的营地参加考核了,别挡道啊。” 一女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夜叶长舒口气,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感激。 “谢谢啊。” 女人:“?”莫名其妙啊。 “沈歌,我们走吧,你想去哪个营?” 乔稚刚刚在台上说了,乔家军分营看重兵将意愿,不过要通过考校才行,若不过关,最后便只能等分配,不是去步兵营便是去厢兵营。 沐笙歌对没能让呆毛完全竖起来一事有些惋惜,兴致缺缺地答道:“都行吧,你去哪我就去哪。” 夜叶眼睛一亮:“好啊,到时候我就还可以照顾你。” 少女唇边笑容深了许多,“那你想去哪啊?” “虎.骑营!” 这是除了亲兵之外,离乔稚最近的一个营属了。 沐笙歌心情又复杂起来,说实话她不太想去,但是…… “虎.骑营是精锐,我要创造一个属于我的奇迹!” 沐笙歌:“……” 行吧,虎.骑营就虎.骑营。 * 分营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各大营地之前都聚满了人,尤其是骑兵营。 想想也知道,能当骑兵谁当步兵啊,行军之时,骑在马上的怎么着也比两边用腿走的威风啊。 然而理想只能是理想,骑兵营的考核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只是简单的一个骑射便刷下了大部分的人。 虎.骑营的难度更甚。 不仅仅是考核有难度,虎.骑营还有人数限制,她们只招五十人,从一开始就亮明了心思,只要最优秀的。 夜叶没在怕的。 武功招式暂且用不了,但棠溪夜的内力不是虚的,加上军体拳和暑假时学的空手道,武力方面绝对在上乘。 再论军事素养,夜叶虽然没真的去过部队,但他看得多啊。 各大军旅剧他都能背下台词,军事论坛混到了满级,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头头是道。 在虎.骑营薛校尉来看,这就是个绝佳的好苗子啊! 沐笙歌更是不用说。 她的耳力早已经被李校尉上报,想来乔将军也知晓了这个人,就这天赋,到哪个营都是抢着要的。 薛校尉将这两位宝收到麾下,笑得都合不拢嘴。 这下看豹骑营还怎么跟她抢金羽师第一营! 分完营后,兵丁宿舍也重新进行了分配。 虎.骑营的营房由十人通铺变成了五人通铺,营房大小还没多大变化,这待遇不管怎么说也是提高了。 缘分使然,夜叶和沈歌又分在了同一间。 这次夜叶推门时谨慎了许多,索性这间营房里的其她三人都比较有素质,尽管刚刚考核的时候出了汗,也没脱到只剩抹胸,夜叶看到之后松了口气。 同在虎.骑营,又在同一间营房,将来无可避免地要打交道,夜叶不想与人交恶,热情地朝她们打了招呼。 “你们好啊,我是夜叶,她是沈歌,很高兴认识你们。” 率先回应他的是正在对着清水整理额前发丝的魁梧女子。 “你叫夜叶?!” 夜叶点了点头,“昂,夜色的夜和叶子的叶。” “我叫天添,天空的天和添彩的添。” 女子快步走到夜叶面前,扣住了夜叶的肩膀摇晃起来,神情激动。 “姐妹,缘分呐!”【你现在阅读的是 】 8、义结金兰 “奇妙的缘分值得尊重,姐妹我们义结金兰吧!” 夜叶:“啊,啊?” 夜叶被她那过分的热情惊得倒退半步,眼神里透着迷茫。 不是才刚认识,怎么就要结拜了? 这进度条吃火箭了? 与此同时,窗下传来一声浮冰碎玉般的冷嗤:“有病。” 夜叶瞳孔又震了一下,新室友这么不友好的吗? 不会还搞寝室霸凌吧! 夜叶默默朝沐笙歌身前挡了挡,继而看向当事人。 挨了一句骂的天添似乎并没有生气,脸上依旧带着笑,她像是看出了夜叶的不解,开口解释道。 “她叫古霜,我俩老乡,她这个人有点毛病,说话就这样,你以后就知道了,别介意啊。” 天添说完后又看向了窗下的女人,眉梢扬起,“怎么着啊,看到我有新姐妹嫉妒了?放心,姐妹儿不会忘了你的。” 人如其名,冷淡如霜的女子像是翻了个白眼,“滚。” 清冷的视线继而落在夜叶和沐笙歌两人身上,古霜略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 夜叶:“?” 这是……在问好? 好高冷。 不过只要不搞霸凌就好。 “两位好,还有最后一位……姐妹,不知怎么称呼?” “薛司晨。” 女子身披绮绣,头戴玉冠,正坐在四方桌前旁若无人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 银色长剑上刻着荆棘纹路,翻转时剑刃处隐隐泛着幽蓝暗光,剑柄如白骨一般,顶端垂着冰蓝色的剑穗。 “名剑第九,骨蓝荆,我记得这把剑好像已经失传几十年了。” 沐笙歌脆声开口,这一句话将几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我去,骨蓝荆,是我知道的那个骨蓝荆吗,七十年前鹤轩前辈以一敌十,都是同等高手,一剑下去却九死一伤的那把骨蓝荆?” 古霜:“废话。” 天添十分无语地看了她一眼:“那么令人激动的事,你这话就很容易让人扫兴知不知道。” “不知。” “……” 薛司晨看向沐笙歌,傲然的神色间充斥着一抹上位者的审视,目光锐利。 沐笙歌坦然视之,唇边带着浅淡的弧度,眸光平静如湖。 那一刻,薛司晨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缕似是而非的相似感。 这种相近甚至是盖过了她的气场,让她本能地升起来了点敌意。 夜叶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目光之间的交锋,举手问道:“这是名剑第九,那前八个都是什么啊?” 天添惊讶道:“这你都不知道,排名第一的是南离传国之剑坤阳,被供在御都太庙之中,是当年南离太宗的佩剑。” “第二的是北沐凤天剑,二十年前沐皇便是拿着此剑打下的北边江山,一统北境十三族,使其归汉,又与我们南离划下了南北界限,使天下两分。” “第三是昆仑山天玑剑,第四是二百年前楚国明皇所铸的惊鸿剑,已经失传,第五是华山凌霄剑。” “第六……第七是逍遥派扶摇剑,第八是万花岛绿竹剑。” 夜叶:“怎么不说第六?” 天添的神色黯然许多:“第六……” “窝囊,有什么不敢说的,第六是棠溪雁的爻杀剑。” 薛司晨冷冷开口:“棠溪雁被下狱之后,爻杀剑随棠溪家的所有财产一起充了公,现如今不知道在哪位权贵手里糟蹋。” “谁窝囊了,我是痛心!”天添大声反驳道。 “痛心?痛心什么,棠溪雁私通北沐?” 两人针锋相对地呛起声来,天添也讥讽地冷笑一声。 “我是痛心棠溪将军明明为了南离鞠躬尽瘁,却被泼上如此污水,你不是从御都来的吗,你有本事在这指桑骂槐,怎么没本事在皇城前替棠溪将军喊一声冤啊!” 薛司晨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你……” “停停停,大家别吵架啊!” 夜叶连忙打断情绪越来越激动的两人,极其无语地看向她们。 “明明都是为棠溪家打抱不平,怎么自己人还内讧。” 天添站到了夜叶身边:“谁跟她自己人,人家是御都来镶金的大小姐,随身佩剑都是骨蓝荆,轻而易举就进了虎.骑营,我就一区区山野小民,可不敢比。” 薛司晨怒道:“天添!你在内涵谁,我是从御都来的,但我进虎.骑营靠的是自己,这也不过是把普通佩剑!” 天添都气笑了:“你管骨蓝荆叫普通佩剑?” 薛司晨将剑拍到她面前,震得桌子都晃了晃,“赝品。” 天添:“?” “假的?”古霜蹙眉说道。 薛司晨:“骨蓝荆失传六十多年,我薛家上哪去寻,如今朝野中仿名剑的多了去了,不过一把假的骨蓝荆,看看你们这没见识的样子!” 天添面色尴尬起来,古霜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夜叶见话题总算是脱离了棠溪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唯有沐笙歌抱着双臂扬了扬眉,目光意味深长,“你说这是假的?” 薛司晨不悦点头:“是。” 沐笙歌:姐妹,你是在怀疑谁的眼力? 有趣,不管薛司晨是谎称这把剑是赝品,还是她真的以为这把剑是赝品,都有点意思。 还有阿叶,她刚刚看得很清楚,薛司晨说起棠溪雁的时候,他的指尖不自觉捏紧,眉头也拧了起来。 尽管只是一瞬间的变化,但就是这本能的反应,暴露了他对棠溪家格外的在意。 对于棠溪雁一事,沐笙歌以前只有惋惜,可现在,她却升起了一点兴趣。 听说,离皇是因为在棠溪府找到了棠溪雁与北沐皇女的书信,才认定棠溪雁叛国的。 北沐皇女。 呵。 她的那几位好姐姐啊,野心似乎的确都不小。 沐笙歌轻捻指尖,眸底流过耐人寻味的细碎流光。 “行吧,我道歉,我不该说你走后门。” 天添没有半点扭捏,薛司晨却哼笑一声过后便不再理会天添,复又坐了回去,背对着众人。 “嘿,我就不爱跟大小姐打交道,古霜夜叶沈歌你们看看她!” 古霜也没理她,沐笙歌在想自己的事,唯有夜叶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天添一拍双手,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对了夜叶,我们刚刚说要义结金兰对吧,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们今天就把这事给办了。” 夜叶:“!!!” 现在就是后悔,他为什么要应那么一声啊。 “走走走,苍天在上,黄土在下……” “等等,太草率了吧!” “不草率啊,跟我结拜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姐妹儿我人品有保证,你放心,不信你问古霜。” “别信。” 天添:“……” “你怎么还拆我台,信不信我把你的秘密曝光出去!” 沐笙歌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什么秘密?” 古霜幽幽地看向天添,威胁道:“想死?” 天添莫名感觉脖颈一凉。 “算了算了,姐妹一起来结拜不,我叫天添,他叫夜叶,你叫沈歌,沈和笙听起来也差不多,这既天天夜夜,又夜夜笙歌的,都是缘分,一起来吧!” 夜叶:“……” 沐笙歌:“那你觉得,是前者缘分高,还是后者缘分高呢?” 天添摩挲着下颔思索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位姐妹的问题有点危险呢? 感觉脖颈更凉了。 “其实也不一定只有夜里才能听歌不是,白天也可以啊,天天笙歌也很美嘛。” 沐笙歌:“……” 这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都让她有点无从下手了。 “别磨蹭了,报下年龄,我十九。” 天添的身上莫名带有一股极强的感染力,夜叶不自觉地说道:“十八。” 像是报数一样,沐笙歌也跟了下去:“十六。” “十九。”这道声音来自古霜。 天添给了她一个上道的眼神,她走到薛司晨身边,戳了戳她后背,阴阳怪气道:“最后一次机会了啊。” 薛司晨拔剑出鞘,龙吟一般的响声吓得天添瞬间收回了手。 “十七。” 天添哼了一声,“那就这么定了,我老大,古霜老二,夜叶老三,大小姐老四,沈歌小五,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今日我五人结为异性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这样的早晚被人打死,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天添:“…薛司晨!你再这样我先打死你!” 夜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结拜已经结束了。 “小五啊,你名字里有歌,肯定很会唱歌吧,来一首为我们的结拜庆祝一下啊!” 沐笙歌:“……” 大胆!你知道你在指使谁吗! 不是很想当众演唱的沐笙歌婉拒道:“我不会。” 天添不信:“怎么能不会呢!” 沐笙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难道你名字里有天,你就会上天了?” 天添:“……” 今天怎么回事,脖子怎么老是凉飕飕的! “哎呀不会也没事,小五来一首,你声音这么好听肯定随便唱都行,都是姐妹我们不会笑你的。” 薛司晨作壁上观,沐笙歌已经快要失掉仅有的耐心了。 “她不愿意就算了,我替她来吧。”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夜叶救了天添一条狗命。 “好啊好啊,三妹来一首,鼓掌欢迎!” 夜叶嘴角微抽:“那个,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 “那怎么叫?” 夜叶:“直接叫名字就行,或者夜小叶也可以。” “好,让我们掌声欢迎夜小叶!” “既然都从了军了,这样,我就来一首应景的吧。” 天添兴致一直很高,沐笙歌见是阿叶唱歌也很期待,听到他这么说,就连古霜和薛司晨都升起了一抹兴致。 夜叶清了清嗓,起了个调。 “狼烟起,江山北望……” 慷慨激昂的歌喉穿透云霄,营房的隔音实在不怎么样,当天晚上,一首精忠报国以病毒般的速度,迅速席卷了整个虎.骑营。【你现在阅读的是 】 9、营养不良 虎.骑营的饭食还算丰盛,粥是稠的,菜里也带着一点荤腥,精致算不上,但起码能吃饱。 夜叶将自己菜里的胡萝卜都挑了出来,放到一个干净的碗里,递给沐笙歌。 “给,你多吃点,对眼睛好。”他还记得她有夜盲这事,“等以后我跟伙房的人混熟了,去河里摸条鱼来让她们帮忙炖了,给你好好补补。” 沐笙歌:“……” 她很想说自己的夜盲不是因为营养不良,胡萝卜这东西她也不爱吃。 然而,当沐笙歌对上夜叶那双明亮而又赤忱的眼时,她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三秒之后,沐笙歌看着面前的一整碗水煮胡萝卜发呆,蜜糖色的琥珀眼眸失了高光。 一旁正狼吞虎咽的天添见状挑了挑眉。 “呦,三妹你对小五这么好呢,这东西可是北边来的,北边东西在南离都贵,咱能捞着吃都是因为今天刚进营,你就都给她了?” 夜叶腮帮微鼓:“都说了不要叫三妹!” “哎呀这不还是三妹最顺口吗,再说你纠结这个做什么,你是不喜欢三,还是不喜欢妹?” 天添好似话里有话,夜叶心下一个咯噔。 糟了,他是不是反应太过了? 只见天添摊了摊手,继续说道:“可是没办法啊,按年龄你就排在中间,只能当我和二霜的三妹,你想当姐也只能当薛小四沈小五的三姐。” 夜叶:“……” 是他高估天添了。 “三妹你要不吃的话,给我也分一点呗,我乐意吃这玩意儿。” 沐笙歌闻言眼眸霎时亮起,她甚至想直接连碗端给天添。 这个脑子不好的家伙好像还有点作用。 夜叶无情地打破了两人的幻想,“不行,你是当老大的,怎么还跟妹妹抢东西,她营养不良你也营养不良?” “你看她哪里像营养不良。”被筷子敲回手的天添看向沐笙歌胸口,低声嘟囔着,“比我大多了。” 夜叶看了看长得跟铁塔一般的天添,再瞅瞅身边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沐笙歌,坚定道:“我就乐意给她。” 天添哪里能跟沈歌比啊! 尽管知道她从军时所说的身世是胡编乱造,但从两人间的对话中,他也自认为了解到了少女孤苦的过去。 亲爹早逝,没能将下蛊的本事教给她,娘还是个渣的,娶了不止一房小爹,给她生了几个姐妹。 她与姐妹间的关系必然不和,不然也不至于从小到大只有一条名为二黑的宠物作伴,现在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夜里还要被人打劫。 这谁听了不道一句惨啊! 夜小叶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同学,他才不会到处宣扬少女的凄惨身世,揭她的伤疤,他只会默默守护这个可怜的姑娘。 就像今天他将自己的胡萝卜都给她一样。 沐笙歌感动得都快哭了。 “阿叶……” 天呐,她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出了皇宫还是逃不脱要吃胡萝卜的命运啊! 夜叶十分豪迈地说道:“没事你放心吃,不要有心理负担,不够吃的话我的饭也分你,肉也可以,你想要什么都行。” 沐笙歌:“……” “真是谢谢阿叶了……” 沐笙歌含泪咽下了味道如暴雨后被凌虐的草地一般浑浊的水煮胡萝卜,心下暗自发誓—— 等有一天她登基了,一定要让胡萝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定! * 今日是分营第一天,夜里没有训练,饭后薛校尉将人集结在了校场,任命了几个队伍的队正,又简单训了番话后,便放她们去自由活动了。 夜叶这一队的队正,正是薛司晨。 薛校尉名叫薛望,是薛司晨旁支的姨母,这个结果天添她们并不意外。 “唉,还是有家世好啊。”天添双手枕着后脑,悠哉地叹了一句。 薛司晨以为她又要说自己走后门,眉毛拧起,不耐烦道:“队正给你。”本来她也不想当。 天添:“?” “你火气好大,我又没说什么,自己人当队正总好过隔壁屋的人,你当就你当啊,平日里记得照顾一下姐姐啊。” 薛司晨哼了一声:“谁跟你自己人。” 天添一把捞住她的肩膀,大声道:“咱都结拜了啊!” 从一开始就觉得这结拜草率的夜叶忍不住调侃:“塑料结义情。” 天添真诚发问:“塑料是什么?” “就是一种特殊的材料,用来做成花,特别好看,还永不凋谢。” “那也还是假的啊。”天添握拳道:“我们姐们之间要情比金坚,感天动地!” 薛司晨白了她一眼,“病得不轻。” 一旁很少开口的古霜点了点头:“赞同。” 天添顿时哀嚎起来,整个人都朝古霜扑了过去。 沐笙歌置身事外,她并不在乎她们几个之间的姐妹情,反倒对夜叶所说的塑料花有点兴趣。 继上次的维a之后,她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熟悉的词汇。 路二黑总是在抱大腿失败后说她们两个是塑料姐妹情,此刻,沐笙歌不禁怀疑起夜叶的身份。 淞淮县夜家村既然子虚乌有,那他到底来自哪呢? “小五你想什么呢那么入神,是在担心明天的训练吗?” 天添突然从沐笙歌身后探出个脑袋,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要抬手抵住天添的脑门,但下一秒想到自己现在的人设,又生生忍住了。 纤细的少女被重量级的天添这么往后背一撞,直接向前栽去。 “小心!” 夜叶一把拉住少女手腕,将人拽了回来,看向天添的目光有了些许谴责。 “你倒是慢点啊天添!” 天添也没想到会这样,挠了挠后脑,“抱歉。” 她觉得自己没用多大劲儿啊,但小五都差点摔了,那应该是—— “我力气好像又变大了,可能是吃饱了的缘故,小五你没事吧?” 夜叶也十分关心,转着圈地将她观察了一番,“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哦。”沐笙歌眨着一双无辜的猫瞳看向夜叶,“就是太突然了,多亏阿叶出手及时,谢谢阿叶啦。” 夜小叶白皙的脸颊迅速泛起薄红,头上的呆毛隐隐有立起的趋势。 “没事……就好。” 沐笙歌看着那半翘不翘的呆毛,心下蠢蠢欲动,想要再加一把火。 “要是没有阿叶,我可怎么办啊,被天添这么一撞,怕不是要躺三天。” 天添感觉自己好像路过的狗被踹了一脚,震惊地指向自己,“啊,我吗?” 身后的古霜和薛司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中看出了几分凝重。 不对劲儿,天添这傻玩意儿指定玩不过心机深沉的沈歌。 禁不得夸的夜叶此刻脑袋顶上的呆毛已经完全立起来了,随风晃来晃去,像颗招摇的小草。 沐笙歌达成呆毛每日一立成就,顿时心满意足,看向天添的目光都多了一分真诚。 “我开玩笑的,我哪有这么弱。” 疑惑的天添又重新变得开朗起来看,“哈哈哈我就说嘛!” 尽管如此,夜叶还是又叮嘱了一番,“就算是玩笑,天添你以后也别这么莽撞了。” 经不住念叨的天添连忙应下:“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小心点好了吧。” 夜叶这才满意。 等几人回到营房之后,后知后觉的天添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拉住古霜和薛司晨,正色问道:“我感觉不对,她俩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啊!” 她不就是从背后突然吓了沈歌一下吗,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怎么就被念叨了半天,还愧疚了一路呢。 感觉被做局了。 古霜打量了一眼她的脑袋,笑了一声没说话。 但天添早已经是个成熟的古霜翻译器了,从中读出了‘原来你还有点脑子’的含义。 天添顿时不乐意了,“霜儿你怎么还骂人呢!” 明明是三个人,却根本插不进去的薛司晨:“?” 谁骂人了,骂啥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你俩床上打架呢 薛司晨还来不及搞懂两人的加密通话,去打水的夜叶和沐笙歌就回来了。 屋内氛围怪怪的,夜叶问道:“怎么了吗?” “我觉得你唔……唔唔唔……” 薛司晨一把捂住了天添的嘴,将人拽了回去,微笑道。 “她发癫呢,别理她。” 这个傻缺,还真直接问啊,多容易打草惊蛇啊! 沐笙歌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张牙舞爪的天添身上,继而看向了她身后的薛司晨和古霜,唇边泛起意味深长的笑。 夜叶心大得很,只以为她们两个好姐妹又在打闹,没太在意,又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说,明天训练,乔将军会在吗?” 沐笙歌眸光微闪,漫不经心地回道:“阿叶问这个做什么,乔将军那么忙,应该不会亲自指导新兵训练吧。” 从薛司晨手下挣脱出来天添胡乱洗了把脸,也很快忘了刚刚的事,“就是啊,不过倒是听说这回从御都来了个乔都尉,想来是能见着的。” “乔都尉?”夜叶下意识觉得不妙起来,“这个乔都尉叫什么啊?” “她叫乔洛。”薛司晨对这些了解得清楚一些,给几人解释道。 “乔洛以前是乔梒亲卫,只给家主办事的那种,在乔家地位还挺高的,这次好像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被罚来锁云山当个都尉。” 夜叶念叨了一下乔洛这个名字,百转千回的思绪忽而找到一抹线索。 “为家主办事,犯了错?” 办的莫非是灭门事,犯的莫非是丢东西的错? 嘶,夜叶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袖中藏着的那枚鱼符。 不会就是那天追杀他到悬崖边的杀手吧! 夜叶不知道她的名字,不过若是再见一面,夜叶必然能认出她。 但乔洛会不会也认出他来? 夜叶有些担心。 他虽然换上了女装,但容貌没变,自从上次沈歌说他草木灰涂得不均匀之后,他也干脆不涂了,想着多在外面晒晒总能晒黑些,以至于他看起来比十八岁要稚嫩许多。 天添不是没提出过质疑,但夜叶硬说自己十八,不过是长得显小,她们也没法儿反驳。 但这要是遇上熟人,可就不妙了。 “那个乔都尉,明天会在吗?”夜叶用水盆里的水将手帕沾湿,故作平静地问道。 天添还在摆弄她的头发,垂在额前的那两缕都快被她数清楚有多少根了。 “不知道,可能在吧,咱虎.骑营毕竟是精锐,乔都尉多关注咱们的训练也是应该的。” “哦,那我们明天可要好好表现,争取给她留个好印象,将来也好发展。” 夜叶的话语间带着些诱导的意味,天添本来就是爱出风头的,等明日这几人表现得突出一些,想来乔洛也没那么容易注意到他。 毕竟他换了性别,又换了名字,再低调点,总能糊弄过去那个倒霉玩意儿。 若实在糊弄不过去,他也不是当初那个初来乍到,啥也没弄清楚,只能被迫逃跑的夜叶了。 天添以拳击掌:“说得有道理,可不能一辈子只当个小兵,我将来可是要光宗耀祖的!” 薛司晨啧了一声,“你能进乔家军都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薛小四你嘴能不能不这么毒,你这样肯定比我先被别人打死,而那个人,就是我。” 古霜:“睡了。” 一如既往的高冷简短,天添听了之后安静许多。 夜叶洗漱后也上了床,他选了靠墙的位置,身边只有一个人,起码能安全些。 躺在她身边的,正是沐笙歌。 “阿叶你又不脱衣服,晚上是不是又要把被子掀我身上?” 夜叶:“啊,这个……” 他不能脱啊! “嗯,还有这事,三妹你害羞?都是女人不至于啊。”爱凑热闹的天添调侃道。 “我……那个……我不会掀被子了,我保证!” 眼见着他脑袋上的呆毛好像又有立起来的趋势,沐笙歌唇角抿着笑意。 “你睡着了哪还有什么保证,还不是说掀被子就掀被子。” 夜叶:“我……” “就是,睡着了谁还控制得了自己。”天添故作严肃地说道,“三妹你不能这样,姐妹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待。” “裹这么严实确实很不对劲儿,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薛司晨也来了几分兴趣。 夜叶有些羞愤:“你们一定要这样吗?” 沐笙歌选择怀柔,用那双蜜糖色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他,“要知道,阿叶每天掀被子受苦的可是我。” 天添就直接多了,“当然要了,快脱快脱。” 薛司晨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就连已经躺下的古霜都半坐了起来。 夜叶:“……” 夜叶深吸一口气。 他是男孩子,男孩子最重要的特征又不在上面,呼,放松,别慌,会糊弄过去的。 夜叶视死如归一般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脱落,接下来是中衣,圆润的肩头随之显现,白如皎月。 沐笙歌靠墙而立,凝实的目光落在夜叶胸前裹着的那一层布上,心脏的跳动忽而加快些许。 墨绿色的抹胸衬得他周围肌肤越发白皙,平坦的小腹上是紧实的肌肉,腰倒是格外的细,好似一只手就能握住一般。 他微微垂着头,脖颈之下的锁骨微陷,昏黄的灯光在其上打出暧昧的光影。 等等,暧昧? 沐笙歌眼神有瞬间的慌乱。 大家都是姐妹,她怎么会想到暧昧呢? “这不是还不错吗,除了胸小了些,不是我说,三妹,营养不良的是你才对吧。” 夜叶仰天一声长叹。 完了,他不干净了! 呜呜呜,他是被逼的。 沐笙歌费力收敛起自己的心绪,视线在同样脱了衣服准备睡觉的薛司晨和天添身上略过。 心脏跳动得正常了。 不对,这不正常。 * 夜色渐沉,营房里的烛火已经尽数熄了,沐笙歌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她躺在天添和夜叶之间,尽管中间都隔着些许距离,并不拥挤,她却觉得心中燥极了。 视野里一片漆黑,少女的耳力变得更加敏锐,右手边传来细小的窸窣声,像是用小锤子在她的心底敲出了一个缺口,异样的情绪汩汩而出。 夜叶觉得有些闷,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翻身向左,借着窗边的一缕清浅月光看清了少女的侧颜。 她阖着双眸,唇瓣微抿,一手置于身前,睡得端正又规矩。 不愧是女尊界土生土长的人,白天时只觉得她是个忧郁少女,睡觉的时候倒是平白生出一股又飒又沉的御姐气质。 夜叶枕着一只胳膊,腮帮子鼓来鼓去,有些懊恼自己这几天的行为。 说了要把姐妹当兄弟处,他扭捏什么呢。 越是这样露的破绽就越多。 脱个上衣而已,他就是太把女尊世界里的女人当女人,才会如此羞涩收敛。 呼,夜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心中强调着。 她们把他当姐妹,他就要把她们当兄弟。 兄弟之间勾个肩搭个背,看个腹肌比个身材,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吗。 夜叶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滚过去一圈,装作睡着了的样子大刀阔斧地将手脚往她身上一搭,用以展现女子的不拘小节。 他要彻底抛掉扭捏和娇羞的人设! 沐笙歌的敏锐程度远超常人,她察觉出一直有抹视线落在她身上,许久都不曾消失,长而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下。 身边的响动似乎更清晰了。 阿叶在朝她移动! 沐笙歌莫名紧张起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满脑子都是灯灭之前所看到的锁骨,肩头,以及墨绿之下的微小弧度。 少女眼皮下的一双眸子晃动着,呼吸都逐渐凝滞起来。 阿叶想干什么? 她敢肯定他没睡着,那般凌乱的呼吸逃不脱她的耳朵。 他在紧张,而且还是即将要干坏事的那种紧张。 沐笙歌回想起自己遇到他的那天晚上。 太巧了,怎么就出现了劫匪,怎么就被他给救了,怎么就轻易挑起了她的兴致? 他不会是由朔都里的人秘密训练出来,派来故意接近她,欲行不轨的吧! 沐笙歌那一瞬间的思绪从天南飞到地北,紧绷的指尖近乎发白。 被子摩擦过床铺的细小声音忽然停了,沐笙歌屏息凝神,被发丝遮掩的耳尖微动。 阿叶好像又挪回去了? 她的耳力告诉她,他甚至直接反方向滚到了墙边,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一时间她竟觉得右手边有些空荡荡的。 刚还信誓旦旦的夜叶突然就怂了。 白天时迫不得己的身体接触就算了,晚上睡觉时还对人家女孩子动手动脚的,夜叶干不出这事来。 沐笙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但刚刚的异样带给了她浓浓的危机感,让她对夜叶的怀疑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自己不能再这么掉以轻心了。 沐笙歌会选择跟着他,是要探索他的有趣,而不是被他的有趣迷住。 要知道,有趣的东西最后都将变得无趣。 不管他是谁,又有何意图,只要她保持清醒,就绝对不会翻船! 周围逐渐归于寂静,沐笙歌给自己上了把锁,于深夜中想了许久,推测夜叶的来历,他背后的人,不知不觉间也有些昏昏欲睡。 “嗖--” 身上忽而一凉,差点就要睡着的沐笙歌睁开了眼,琥珀双瞳骤然一缩。 他又要干什么! 前两天是将被子掀她身上,现在怎么还抢她被子! 他是想继续刚刚的计划,让她半夜着凉好病死她吗! 看不见的沐笙歌摸到被子一角,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她成功将自己的被子抢了回来,然而夜叶早已在熟睡间将被子踢到墙角,又因脱了外衣而觉得有些凉,便本能抢夺起手能抓到的被子。 沐笙歌:“!!!” 啊,他是老天派来克她的吧! 沐笙歌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争强好胜的心,再次将自己的被子抢回来之后死死抓着不松手。 夜叶也在抓着被子一角用力,然而他不仅没能拽动被子,自己反倒是被拽了过去。 不经意的碰撞之间,微凉的触感令少女宕机一瞬。 找到了热源的夜叶心满意足地哼了声,像抱抱枕一样地抱住了她,嘴里不甚清晰地嘟囔着。 “我有超能力,我要……拯救世界!” 沐笙歌:“……” 沐笙歌:“…………” 沐笙歌:“………………” 谁先来拯救一下她啊! 一阵诡异的寂静中,左边忽而传来了天添带着睡意的沙哑声音。 “我说,我都吵醒好一会儿了,你俩在床上打架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少年人热血未凉 沐笙歌:“……” 这是什么限制级的问题! “没有!” 少女的回答带着浓浓的不耐,天添感觉自己的脖子可能是真有点毛病,动不动就一凉。 改天找个军医瞧瞧去。 “那别吵了啊,睡觉睡觉。” 天添蒙头一盖被子,将那股凉意阻挡在外,沐笙歌却是欲哭无泪。 从小到大,不是没人朝她投怀送抱,其中不乏各种贵家公子,但她都能面不改色地将其忽略,甚至是恶劣地推开。 然而现在,她竟然被一睡觉不老实的姐妹勾起了些许躁动! 啊,该死。 沐笙歌眼前浮现出了一副墨绿与瓷白交织出的水墨画,荡漾的笔墨,凌乱的弧线,还有那滑如琼脂的画纸,无不在冲击她的心神。 少女一夜无眠。 * 第二天一早,不知何时又翻滚回去的夜叶神清气爽地睁开眼。 沈歌不在,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趁着天添几人还没醒,赶紧将衣服穿好了。 吱呀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身白衣的少女端着碗东西走了进来。 “你起那么早啊,拿的什么?”夜叶小声问道。 眼底一片青黑的沐笙歌将碗递给了他,唇角勾笑,眸中那抹恶劣的弧光一晃而逝。 “阿叶昨天将自己的胡萝卜给了我,我十分过意不去,便早起让伙房帮忙做了碗花生猪尾汤,给,阿叶多补补。” 眼看着夜叶脸上的神情变得古怪,沐笙歌忽觉一阵舒爽。 昨日吃到的亏,她今天必须得讨回来! “你……怎么让伙房帮的忙啊?” 军营里还有人会做这玩意儿,可真是难为她了。 沐笙歌眨了眨眼,“用我的真诚打动她们的。” 用银子砸的呗! 昨晚逼她吃胡萝卜,还让她一晚上没睡着,她要是不找个机会出点气就不姓沐! 谁料,夜叶十分感动地接过那碗汤,“谢谢你了。” 看看,他就知道自己没有保护错人,多知恩图报啊! 沐笙歌看他脸上的神色不似作假,精致的眉目间升起一缕疑云。 “好吃吗?” 夜叶忙不迭夸道:“好吃啊,这汤还真不错,有劳你啦,以后有胡萝卜我肯定都给你。” 沐笙歌:“!!!” 大可不必! 不是,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汤的功效啊? 夜叶……还真不知道。 “什么味道啊这么香。”天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耸了耸鼻尖,睡眼惺忪地说道:“吃什么呢?” 夜叶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汤,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语气里带着点小炫耀。 “沈歌给我的汤,可好喝了。” 天添:“哇,小五那么贴心呢,还知道给姐姐们准备早饭,我的呢?” 窗下的少女神情微僵,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没有。” 天添:“……” 颇有些幽怨的视线在沐笙歌和夜叶之间移来移去,“你们两个……感情挺好啊。” 她们!肯定!有不正当关系! 夜叶嘿嘿笑了两声,“那当然了。” 天添酸了,于是她开始折腾刚醒没多久的古霜。 “你看看人家姐妹,一个送胡萝卜一个送汤,你什么时候也跟着学学,展现一下我们的姐妹情。” 古霜:“……” “没有。” 天添纳闷:“没有什么?” 古霜的声音干脆而又直接,“情。” 天添:扎心了啊! 天添受伤地捧着心口,看向已经穿戴整齐了的薛司晨。 “薛小四啊……” 薛司晨掸了掸自己的束袖,“我认为,我没有把你打死,已经算是有姐妹情了。” “噗哈哈哈哈。” 夜叶忍不住笑出了声,天添眼神越发幽怨了,念叨着自己这个老大当得失败,很失败。 沐笙歌的心情不知为何竟也好了许多,连昨夜积攒的郁气都散了不少,唇角不知不觉间翘起一丝弧度。 天添: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 辰时三刻,虎.骑营集结完毕,成队的人马列阵在校场之中,轻甲披身,骑在身姿矫健的战马之上,手中的红缨枪舞得杀气腾腾。 旁边的小校场上,新兵们看着这一幕,许多人眼里都流露出了艳羡与渴望。 天添赞叹道:“不愧是虎.骑营,威风是真威风。” 薛司晨双臂抱怀,只往校场中央瞥了一眼,便很快收回视线,神色淡淡。 也就表面威风了,这一连几年,除了守关有成,那是半点战绩也无。 中州八城一直未能收回,郸阳平原仍旧是北沐人的跑马场,西南之境混乱不堪,如今就连千舟渡北三郡都被徐琳连人带城送给了北沐。 沐笙歌没能错过薛司晨眼里的那抹不屑,心下升起一抹好奇。 她对虎.骑营态度漠视正常,怎么出身南离兵部侍郎家的薛少主也是如此? 附和天添的只有夜叶,“等我们训练好了,将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那才威风呢。” 薛司晨听到这般单纯的话语,看向夜叶的神情竟有些同情起来。 建功立业,这四个字在她听来就像笑话一样。 在御都待得久了,她太知道南离是个什么金玉其外的模样了。 她很想告诉他现实,但看到他眼中热切而又带着锋芒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吞了下去。 少年人热血未凉,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雄心壮志,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抹杀这份热忱。 尽管,她已经没有了这份热血。 “建功立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锁云山是天险,北沐没那么容易打过来。” 或许是从夜叶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薛司晨语气委婉许多,“再说我们是新兵,光是训练就要一年半载,上战场?还早着呢。” 夜叶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打击,反而握了握拳,“我们可以主动出击,将被夺走的江山打回来啊!” 听了他这番壮志豪言的沐笙歌笑而不语,薛司晨偏头叹了口气。 “南离要想出兵,早就出兵了。” 夜叶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薛校尉已经让众人安静,排好队形,准备训练了。 骑兵营的训练主要有耐力,负重,射箭,马枪,等到后面还要学习各种队列阵法,马上斩劈等等。 沐笙歌是斥候,她的训练方式和其她人不太一样,只有少数重合的地方,便是耐力训练。 “两两分组,互相对抗,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胜者奖,败者罚,开始吧。” 薛校尉下了命令,原本站成三排的人很快变成了两排,夜叶听到一上来就要肉搏,有些担忧地看向沐笙歌。 虽然分营之前他教了她军体拳,但这才几天,她能打得过其他人吗? 沐笙歌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笑了笑,脆声道:“阿叶放心。” 夜叶:“别太勉强,尽力就好。” 沐笙歌无奈地弯了弯眸,说实话,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仅用阿叶教她的招式来打倒对面的人,还是有些难度的。 但是,她从小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事情。 出于对少女的关心,夜叶在对战中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放到她身上。 他说了要保护她,当然不能食言,但他的对手见状却有些不满起来。 “喂,专心点好不好,你这样我即便把你打倒了也胜之不武。” 和夜叶分到一组的人与他在同一伍,是个浓眉大眼的圆脸姑娘,名叫苗蓉。 她见夜叶总是在躲,注意力还不在她身上,便以为夜叶是在轻视她。 “抱歉抱歉,我接下来会专心的。” 夜叶发现沐笙歌招式运用得还挺灵活,对面之人少有碰到她的时候,便收回了注意力,毕竟自己这样分神的确太不尊重对手了。 “这还差不多,吃我一拳!” 苗蓉一声呐喊,使出全力朝夜叶挥拳,全神贯注的夜叶在她门户大开之时发现了太多破绽,他顺着本能出招,一个虚步上冲,顷刻间将其掀翻在地。 尘土飞扬在阳光之间,校场之内喊声震天,躺在地上的苗蓉那一刻有些怀疑人生。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下手重了。”夜叶挠了挠头说道。 他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正觉得可以结束这场战斗时,却见苗蓉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与斗志。 女子声音凶狠:“刚刚是我没注意,再来!”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轰出。 夜叶这次注意了些,横打侧击地先与其过了几招,将人摔倒在地的时候还注意了些力度。 苗蓉这次没要夜叶拉她,自己就翻身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来!” 夜叶有些欲言又止,但苗蓉的拳头很快挥了过来,他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进入了战斗。 “扑通--” “再来!” “再来!” “再来!” 夜叶看着摔得鼻青脸肿的苗蓉,有些不忍直视,“别来了吧姐妹。” 苗蓉抱着脱臼的肩膀再一次站了起来,咬牙将其复位,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能在你手下走的招数越来越多,只要我坚持,到最后一定能将你打倒。” 夜叶:“……” 他只是觉得一招秒杀对女孩子不太友好,所以放了点水,哪知她这么倔啊! 苗蓉挥拳的角度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她在不断尝试中发现,只有这样才会有出其不意的攻击力,该说不说,尽管一直在败,她也有了不少收获。 然而这一次,她的收获到此为止了。 夜叶一个勾摆连击加抱臂背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终结了这场战斗。 在沙地中砸出了一个坑的苗蓉抬头望天,摔得眼冒金星的她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目光有些呆滞。 原来,对方一直在放水吗…… 苗蓉这次在地上躺了好久,夜叶拿了水囊过来递给她,坐在她身边说道:“你还挺厉害的。” 苗蓉怒瞪了他一眼,“我是败了,但你不能羞辱我!” 夜叶:“?” “我没有啊,我是说真的,你的坚持真的很厉害,能那么多次都不认输,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我很佩服。” 少年语气诚恳,目光真诚,苗蓉感觉脑袋上的火苗被浇灭许多。 她接过水囊,咕咚咕咚灌了不少,而后豪迈地将水囊扔还给了夜叶。 “我以后总会打败你的,你等着!” 她现在技不如人,不代表以后也技不如人。 夜叶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开朗,“好啊,我等着。” 苗蓉忽然看他顺眼起来,坐在沙地上与他攀谈,“你这么厉害,你有什么想打败的人吗?” 周围的呐喊声依旧震天响,将两人层层包围,少年人的炙热嗓音却如破竹一般,震撼了苗蓉半生之久。 他说:“我要打败的,从来都只有我自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兵不厌诈 “阿叶,你们说什么呢?” 沐笙歌一身劲装,以红巾束腰,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朝两人走来,运动过后的鼻尖泛着珠光,秾丽的面容上覆盖了一层生艳的薄红。 刚还意气昂扬的夜叶闻声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跑到她面前,很是细致地上下打量着她,关切问道:“你打完啦,有没有受伤?” 沐笙歌看了一眼了地上的苗蓉,琥珀双眸中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 她很快收回视线,弯唇说道:“我没有受伤,阿叶都不问问我输赢的吗?” 夜叶拍了拍她的肩膀,“输赢都没关系,就算输了以后也可以赢回来,没受伤就好。” 夜叶觉得,他不能对刚开始学武的少女有太多要求,那样太过分了。 沐笙歌听到他如此说,英眉微微上扬,唇角弧度加深不少,阳光下的璀璨笑容令少年有些晃神。 “阿叶教我的拳法很棒,招式出其不意,我打赢了。” 清脆如玉器碰撞般的嗓音落入耳中,夜叶忍不住心下一酥,好一会儿过后才做出回应。 “哪里哪里,是你天赋好,有灵性也学得快。” 少年略错开些视线,他觉得自己定力好像有些不够,嗯,得练。 “阿叶教我的招式学会了,就是力度好像不太够,所以我们两个才周旋了这么长时间。” 夜叶注意到她一直在揉手腕,眉心蹙起,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垂眸细看了看。 “伤到手了吗?” 沐笙歌微微一愣。 她的手被轻柔地托了起来,阿叶的手指纤细又修长,带有些许薄茧,触碰时的感觉却并不粗糙,像是半融化的油脂一般,细腻又滚烫。 “要不去找个军医看一看吧,你第一次打架就这么高强度,万一伤到筋骨就不好了。” 沐笙歌觉得不是筋骨的问题。 她的手好像被施了术法一般,不然怎么会无力到没能从他手中挣脱,此刻又灼热得不像话。 “阿叶多虑了,我没事,我就是习惯这样揉手腕而已。” “这样啊。”夜叶抬眸,看到她额角发丝下好像沾染了些许痕迹,“你这里好像沾到东西了。” 他抬手欲要帮她擦拭,沐笙歌却急忙抓住他即将要触碰到额头的手,退后几步,自己擦了擦,又调整了下额间相互交错的两条编织发带。 “没有沾上东西啊,阿叶看错了吧。” 夜叶目光变得狐疑起来,“没有吗?” 沐笙歌斩钉截铁地说道:“没有。” 夜叶挠了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好像一直都带着这个发饰,从来没有摘下过。 黑白编织的发带大概两指宽,倾斜又交错地绑在额前,穿过两侧卷曲的刘海,又在脑后绑起了从左右两边各收拢的一缕发丝,既武侠又少女,特别好看。 然而现如今因为训练,她将半散在身后的头发也都盘了起来,只留额头两侧的刘海,那两条编织发带却依旧绑在额前。 细细想来,这东西她好像睡觉时也没拆过,就像是要故意遮挡什么一般。 夜叶高度怀疑,那可能是她以前受伤所留下的疤痕。 联想起少女的悲惨身世,以及她刚刚的反应,夜叶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没错。 唉。 夜叶是既心疼又气愤,那么好的姑娘,额头上却留下了难以示人的疤痕,她得有多自卑啊。 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是谁干的,必然让对方加倍偿还! 沐笙歌丝毫不知他又脑补了些什么,见他几番欲言又止,心下不安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 他怎么是这个反应,莫非认出了她? 不应该啊。 她的发带下的确有她不想见人的东西,但在不同的地方,她都是不同的手段遮住的,没道理因为这个怀疑她吧。 沐笙歌试探性地唤道:“阿叶?” 夜叶听到她这有些小心翼翼的嗓音,心底又觉得一阵懊恼。 他好像又在无意间戳到她的伤口了。 夜叶调整好了表情,若无其事般地应了一声,没再纠结她的发带,“其他人应该也都结束了,我们去找她们吧。” 沐笙歌:“……” 怎么办,越看越觉得他可疑。 明明就很在意的样子,却又硬将此事压下,难不成是想要先稳住她,然后暗中调查? 啧,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让她猜猜,这么好玩的人,会是谁派来的呢。 不管是谁,既然将人送到她身边了,那就别想回去了。 *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几家欢喜几家愁。 薛校尉说了,胜者奖败者罚,夜叶这一屋中的人,除了天添之外,都是胜者,均得到了午饭加餐的奖励。 而天添和其余败者,则是被罚去清扫大校场去了。 天添那叫一个憋屈啊。 她能虎.骑营是有真本事的,别看她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但一身力气却是拔山扛鼎,分营考核那天,她真的扛起了军中一尊重逾千斤的雕像。 “爷爷的,你阴我,怎么还能使阴招,我不服!” “兵不厌诈,你光力气大有什么用,输了就是输了,只知道骂街的废物。” 天添的对手名唤宋嘉,此刻就在天添一步之外,仗着中间有古霜和薛司晨拦着,竟还出声嘲讽起来。 天添这暴脾气,“别拦我,霜你放开我!” 古霜拦在天添身前的手忽然就撤了。 还欲灭火的薛司晨:“?” 不是姐妹这是干嘛啊! 天添也愣了愣,继而神色一喜,左右活动了下脖颈,关节发出响声,阴恻恻地逼近宋嘉。 宋嘉忙不迭退后几步:“!!!” 宋嘉躲到夜叶和沐笙歌身后,怒斥道:“你们怎么不拦着她啊,训练都已经结束了,现在再动手可就算斗殴了!” 宋嘉自以为躲在两人身后就安全了,却不想夜叶比天添还猛,借着距离的优势,直接抓住了她手臂上的要害,继而迅速反剪了她的双手。 没来得及反应的宋嘉哀嚎出声,被迫半跪在地,大声喊着:“靠,放开我!” 夜叶优哉游哉地说道:“等会就放,我就给我们天姐展示一下,什么叫兵不厌诈。” 宋嘉咬了咬牙:“你这叫趁虚而入!卑鄙!” 天添啐了一口:“你才卑鄙,三妹你放开她,让我跟她打!” 夜叶:“……天姐别动手,头发会乱。” 天添闻言当场收了力,有些慌乱地问着古霜:“我头发乱了吗乱了吗乱了吗?” 古霜:“……” 夜叶可以啊,什么时候发现的这傻子死穴? “乱没乱你倒是说话啊。” “没。” “呼,那就好。”天添松了口气,再一次握紧了拳头。 夜叶看向一旁的少女:“正好也给你做个教学,刚刚的动作看清了没,没看清我可以再来一遍。” 沐笙歌垂眸看了眼地上半跪的人,略有些眼熟,她抱臂笑道:“好啊。” 显然是丝毫没管宋嘉的死活。 宋嘉:“……” 过分了啊! 夜叶用巧劲将人推了出去,宋嘉在地上翻滚了一圈,才刚站稳,她的手臂筋节就又被闪到她身后的夜叶抓住了。 “啊啊,疼,松手!” 天添走到宋嘉面前,冷笑两声,“我看你还往哪跑!” “薛校尉来了!” 有人高声喊道,地上的宋嘉立马挣扎了起来,“校尉救我!” “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你们在干什么!”薛校尉厉声质问道。 天添还没来得及打出的拳头又被迫收了回去,夜叶眼睛一眨,却是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薛校尉来了啊,我们也没干什么,就是我有一个很实用的招式,这不配合着做演示呢。” 灰头土脸的宋嘉:“你放屁!” 薛校尉挑眉:“什么招式?” 她听李校尉说了,募兵时这位叫夜叶的有一套挺不错的拳法,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她还真来了点兴趣。 夜叶笑道:“那我再给您演示一遍?” 宋嘉:“!” 要命啊! 宋嘉生无可恋地当了三次靶子,虽说除了疼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现在比天添更憋屈了。 “招式是不错,但这不是你们私下里斗殴的理由。”薛校尉义正严词地说道。 夜叶这个时候也没硬钢,诚恳地认错道:“是是是,我下次一定在训练的时候演示,不会再犯一样的错误了,还请薛校尉宽宏大量。” 薛校尉点了点头,“嗯,鉴于你今天在训练中表现不错,又知错能改,便功过相抵不罚你了,不过训练的奖励也一并取消。” 夜叶毫无怨言,一顿加餐而已,哪里有帮姐妹出气划算。 动手的要是天添,那事件指不定怎么升级,到时候若是动了军法,天添必然不会好过。 薛校尉做出了公正的判罚后很快离开,夜叶这回也彻底放开了宋嘉,天添见她那副比自己还要狼狈的模样,虚空朝她挥了一拳后便不予理会了。 天添对夜叶感动得无以复加,等人群都散去之后,薛司晨忽然开口,语气冷淡无比。 “你们今天这样也太冲动了。” 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这次栽了,也是因为天添防备之心不够,以后便应该长点教训,并正大光明地赢回来。 现在这样逞一时之气,只会丢掉到手的奖励,甚至还可能会将事情变得更糟糕。 夜叶却理直气壮,“冲动又怎样?吃过的亏只记在心里多憋屈啊,宋嘉自己用了阴的,还引以为豪,肆意嘲讽,这次不给她点教训,她之后还会变本加厉。” “那你考虑过后果吗,万一事情闹大了……” “怎么会闹大,薛校尉是你姨母,她对阿叶也很欣赏,阿叶想必也是预判过后果才会这样做,只是用一次奖励作为代价,这也算冲动?”沐笙歌脆声说道。 也不知道这位薛少主在御都到底经历了什么,行事竟如此碍手碍脚,但,阿叶也是她能质疑的? “就是就是,我才没有冲动。” 夜叶顺着少女的话说道,心下感叹还是沈歌懂他啊! “一顿加餐而已,换姐妹心情舒畅,多值啊。” “你……” 薛司晨微微皱眉,她还是不认可他的做法,但是此时此刻,她却难以反驳。 他眼中有肆意的光芒,足够的自信,还有未被磨平的棱角,以及这个年纪独有的锋芒和活力。 在那一刻,薛司晨竟升起一缕羡慕。 这样的人,应该活得很快乐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三危军师 宋嘉在训练后被夜叶当靶子展示了三回招式的事,很快在营中传开了,使得宋嘉恼羞成怒。 “夜叶,你给我等着,下次训练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看向夜叶的眼神变得阴狠,彼此间路过之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就对上了沐笙歌微微眯起的双眸。 一瞬间,仿佛被滔天巨浪席卷,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令她眼前浮现起了熟悉的身影。 一道平淡无波的嗓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宋嘉。” 本要回怼的夜叶被沐笙歌的声音拦下,他与天添几人左右分布着围绕在她身后,看向放狠话的宋嘉。 宋嘉腿脚微微发软,强压下心中的那抹胆寒,却盖不住颤抖的嗓音。 “你,你是谁?” 沐笙歌轻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听闻乔家二位小姐素来不和,你说若是乔稚将军知道,你是从明海而来,你会是什么下场?” 沐笙歌已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宋嘉了,不过区区一个海盗,也敢来威胁她的人了! 此言一出,宋嘉脸色顿时变了,心中大骇,她怎么会知道! 她被驻军明海的乔稔将军招安一事虽然不是机密,但也不至于区区一个山野丫头能知晓的啊! 天添也很震惊,这虎.骑营中居然还有她这个包打听不知道的事? “小五小五,你从哪知道的,我怎么没听说啊。” 宋嘉死死地盯着沐笙歌,似是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盯着那双琥珀般的剪水双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讶然出声。 “我想起来了!你是三危岛的人!海盗中的雾中幻影,深渊劫掠者,三年前轰翻了我们整个海盗团的人!” 沐笙歌:“……” 令人猝不及防的不是掉马,而是那个不忍入耳的称号啊! 路二黑看看你起的破名字,丢人都丢到南离来了! 宋嘉悔啊! 她为什么会被招安,不就是因为当不下去海盗了吗! 她当初就是为了躲三危岛的人才上岸的,谁知道在这里还能碰上曾经的三危军师啊! 你说你不好好地呆在三危岛那个世外桃源,来锁云山干嘛啊! 宋嘉不理解,但她也不敢造次了,曾经惨败的经历犹在眼前,她忙不迭小声求饶道。 “祖宗,我知道错了,我反省,我不该使阴招,我以后再也不挑衅你们了。” 周围几人都听傻了,夜叶尤其震惊,不可置信地看向沐笙歌。 “沈歌你……” 沐笙歌撇了撇嘴,睁着一双眼睛无辜道:“阿叶你不要误会,我是年少不知人心险恶,被骗到岛上去的。” 这话不掺一点假,当初她在东宫呆得无聊,路二黑说带她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结果就把她拐到了三危岛当海盗。 虽然她也玩得挺开心就是了。 但这肯定不能跟阿叶说啊! “不过我三年前就跑回来了,也就是在那之前和宋嘉有过一面之缘,所以知道她的底细。” 夜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个海盗头子真不是人,三年前你才多大啊!苦了你了。” 宋嘉:“……” 喂喂喂,被轰翻的好像是我们海盗团吧,她苦个毛线啊! 薛司晨在一旁添油加醋:“不过我听说,三危岛的人亦盗亦商,只劫掠周边无恶不作的海盗,和正经商船做正经生意,怎么会随随便便抓人?” 夜叶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 天添:“……” 古霜:“……” 薛司晨:“……” 怎么你就知道了? 你刚刚明明也很惊讶啊! 夜叶当然知道,少女身世悲惨,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被坏人拐到岛上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吗? 沐笙歌根本不用长篇大论地解释,夜叶已经自己补全了全篇故事了。 宋嘉忍不住开口,“不是,你当过海盗吗,你就瞎猜。” 夜叶哼了一声,“可我坐过海盗船啊!” 周围几人:“啊?” 还不等几人发问,夜叶已然揽住沐笙歌的肩,豪爽地说道。 “别担心,不就是当过海盗吗,没什么好自卑的,这么精彩的过去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你能跑回来也是你的本事啊!” 沐笙歌笑得明朗起来,眸光熠熠,“阿叶,你真这样觉着吗?” 夜叶点头,“当然了!” 宋嘉欲要插话,“不是,她……”她在海上的时候不是这个模样的啊! 天添将人扣在腋下,微微的窒息感堵住了她的声音,一张脸憋得通红。 “三妹说得对,不管你以前是谁,但现在我们都是姐妹啊!” 古霜少有地赞同天添:“没错。” “咳,咳咳咳!” 宋嘉肯定,天添这狗东西在趁机报私仇! 薛司晨用胳膊肘撞了撞天添,“你再不把人放开就出人命了。” “哎呀,这还有个人呢,忘了忘了,你说说你怎么也不说话啊。” 宋嘉咳得惊天动地,好一会儿才指着天添颤声道:“你们……” 欺人太甚啊! 但她现在完全不敢挑衅这几个人,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反正现在不仅仅是她们知道她曾经是海盗,这个沈歌以前也是啊,都有把柄在手,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嘉放完话就跑了,原以为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却不想第二天竟被夜叶单独找上了门。 宋嘉眼神警惕,离夜叶三米远,“你又来找我作什么,我今天可没招惹你们。” 夜叶啧了一声,“我就是想起来,你昨天所说井水不犯河水的条件,似乎不太成立。” 宋嘉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不成立的。” “我们沈歌是曾经误入歧途,可她是被骗的,是受害人,如今还金盆洗手了啊,正正经经地从军,可你不一样啊。” 宋嘉呼吸一滞。 糟了,忘了这回事了! 夜叶走近宋嘉,极轻的声音送入了她的耳中。 “严格来说,你算是明海乔稔送来的奸细吧?” * 三天后,夜叶终于在训练中看到了从御都来的乔都尉。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这是那天追杀他的人。 乔洛似乎心情不太好,脸色很差,连带着对这批新兵也不甚在意,在经过夜叶身边之时连停留都没有,丝毫没有认出他的征兆。 夜叶提着的一颗心当场放了下来,在之后的训练中敞开不少。 以至于不仅仅是虎.骑营,连豹骑营都知道了隔壁有个偏远山野之地出来的姐妹,武功一套一套的,招式刁钻又古怪,甚是难搞。 唯有天添等人知道,她家三妹白天有多刚猛,晚上就有多娇羞。 沐笙歌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干了件‘利人利已’的事。 “阿叶你还是穿着睡吧,小心夜里着凉。” “啊?”正头疼这事的夜叶听到之后眼睛一亮,“好啊好啊。” 天添幽灵一般地凑到沐笙歌身边,“你不是说三妹会热到把被子掀你身上吗,怎么现在不怕了?” 沐笙歌:“……” 那也总比抢她被子抢不过,然后钻到她被窝里的好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天选之子 接下来的几天军中都相安无事,除了训练强度有些大,对于什么都不懂的新兵来说堪称折磨。 夜叶却把这些都当做征途之上的磨砺,对此接受程度十分良好。 对于他来说,更艰难的事是如何洗澡。 分营之前,他还能在夜里偷偷去小河边。 但是到了虎.骑营后,夜里巡防很严,宵禁过后再随意走动,会被当成逃兵或是奸细处置,夜叶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在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许多人都会结伴去锁云山东侧的镜湖冲凉,天添等人也不例外,夜叶躲了几天,后来实在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去。 等到了地方之后,夜叶看见镜湖旁竟有条大瀑布,周围遍布嶙峋怪石,还有几块被瀑布冲刷成了光滑的台面。 他灵机一动,运起最为寻常的轻功,一跃而上怪石台,站稳身体,潇洒地张开双臂,任由带着凉意的瀑布水冲刷在他身上,去除了一身的污垢。 “嚯,三妹还会飞呢。”天添惊奇道,“不过你上去干什么啊?” 瀑布在夜叶眼前形成了一道水帘,遮住了下方湖中的艳景,他仰头之际带起了一串水珠,在空中略过一道完美的弧度,碎光粼粼。 “练功啊,强劲儿的水流可以冲刷骨骼,光滑的石台可以锻炼稳定性,顺便还能冲凉,多好的地方啊!” 夜叶觉得自己机智炸了。 瀑布里练功,帅死了好吧,放电视剧里绝对是男主名场面啊。 果然,他就是天选之子,这种危机都能找到这么完美的解决方法。 只要他借口自己要多练一会儿,等天添她们都撤了再走,他就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夜叶正沉浸在自己的剧本里难以自拔,强劲儿的水流又一次被冲破,本就不大的石台上很快多了一个人,显得有些拥挤。 夜叶睁眼之际,入目便是一身雪色中衣的窈窕少女。 沐笙歌衣衫松垮,顺着两肩的方向滑落些许,锁骨处存了一汪的水,像是这世间最小的湖泊,晶莹剔透。 要命的是,那身单薄的中衣很快被瀑布浇湿,贴在肌肤之上,又透出下方一抹深色的阴影, 少女湿润的唇瓣轻启,比山泉还要清泠的声音漂浮而来。 “确实是个好地方,阿叶教我一起练吧。” 夜叶慌乱地退后两步,然而石台实在是太滑了,脚下一个不稳,他便整个人向旁边栽去。 “啊——” “阿叶!” 沐笙歌忙抓住了他的手,试图将他拉回来,但强劲的瀑布水冲刷而下,让她随着夜叶一起跌了下去。 两人几乎是纠缠在一起坠入了镜湖之中。 “噗通——” 扬起的水花溅了三人满脸,天添喔了一声,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个这是玩跳水呢?” 薛司晨抬头看了一眼怪石台,“刚不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掉下来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不会,三妹那么猛的人怎么会出事,你看这不是出来了吗。” 水面中冒出了个头,天添一捧水泼了过去,调侃道:“不练功了?” 浮出水面的夜叶双颊泛起了一抹异样的红,他偏头躲开天添的那一捧水,低头用双手拨弄水面,朝怪石台的方向扑腾着。 “我……练啊,这就是一点意外……小意外。” 夜叶很快再次飞上怪石台,坐在上面妄图用清凉的瀑布水压下身体的一阵阵燥意。 意气风发的少年只要稍稍想起刚才那一幕,便会变得羞涩起来。 羞涩过后,夜叶又在心底怒斥自己没定力。 不过区区美色,怎么能那么轻易动摇心神! “阿叶,你刚刚那么激动做什么,吓死我了。” 同样浮出水面的沐笙歌再次登上高台,夜叶见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了,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应该没发现吧? 刚刚两人的接触实在是太近了,夜叶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男儿特征。 他心里没底。 “我那个……就是没太注意,你出现得太突然了,石头又太滑,所以就……我没连累到你吧?” 沐笙歌扬了扬眉梢,这点微小的动作此刻在夜叶看来都十分的意味深长,他心下越发忐忑了。 “哪有,这点高度而已,下方又是湖水,不碍事。” “那就好,你刚刚……有没有……” 沐笙歌:“嗯?” 夜叶眼神乱飘,“就是……你有没有察觉出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沐笙歌沉默了。 不用寻常的地方。 阿叶是指什么? 她的那点不对劲儿吗? 沐笙歌觉得她是挺莫名其妙的。 明明心下怀疑他图谋不轨,却不想着第一时间远离这个不确定因素,反而越发地想要靠近他。 她只能用‘自己想要调查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的行为是合理的。 可他还是察觉出不对了吗? 沐笙歌耸了耸肩,笑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试图将此事糊弄过去。 “是刚刚湖水下有什么吗,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听到她如此回答,夜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若发现了他是个男的,肯定不会是这个反应。 “好像是水草吧,我也没太看清,刚刚的事太突然了。”夜叶顺着她给出的思路敷衍道。 “那就不管了吧,阿叶不是要练功吗,教教我啊。” “噢噢,对。”夜叶作势起身,却又突然发现不对,疑惑地看向沐笙歌,“你刚刚怎么上来的啊?” 他两次都没注意到她到底是怎么登上怪石台的,她不是才学武吗? 早已想好了说辞的少女微微歪头,满脸无辜道:“我没告诉阿叶吗,我以前学过轻功,我爹说学好轻功打不过别人起码还能跑过别人。” “这样啊。”夜叶觉得有道理,拍了拍胸脯说道:“你放心,以后要是遇到危险我保护你,我打不过了你再跑都来得及。” 少年的清脆嗓音夹杂在潺潺水声之间,站起来的夜叶朝她伸出手,沐笙歌借力而起,扬起的衣摆带起了一阵水花。 她垂眸看着两人今天第二次握在一起的手,眼底漾起一道笑意。 “那我便先谢谢阿叶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醉乡里 乔洛觉得自己最近衰得要命。 棠溪家的那个小崽子跟她玩鱼死网破,让她回去挨了家法不说,还被罚来了锁云山。 罚便罚了,可该死的是,她居然连个副将都不是。 乔都尉,这称呼她自己听来都刺耳。 又因为顶头上司是乔稚这位乔家二小姐,她这个都尉当得便更憋屈了。 乔家两位大小姐不是一父所生,曾几何时乔稔乔稚两人斗得如火如荼,乔洛曾帮过大小姐几次,以乔稚的心胸,不可能不记恨。 但偏偏家主将她丢到了锁云山,就连一个她从前十分看不上的乔稚走狗,如今都能仗着自己当了辎重将军,品级比她高而给她脸色看。 乔洛忍了一时,但奈何对方一次比一次过分,她在遇到乔稚时便暗讽了一番。 “二小姐风采不减当年,所调.教出来的狗一个比一个能耐,在下佩服。” 想当初,乔稚就是因为底下人的蠢笨,才在乔稔手上栽了个大跟头,乔洛到现在都记得她那时难看的脸色。 “如今是在军中,不是在乔家,你该叫我一声将军。”乔稚眯着双眸,声音沉冷,“怎么,大姐她没有教过你吗。” 乔洛抿唇不语,乔稚见状嗤了一声。 “看来本将军确实比她更会训犬。” 乔稚转身回了主帐,徒留乔洛一人在外无能狂怒。 这事发生的时候周围本没有人,但不知为何,私下里却是慢慢传开了。 天添特别兴奋地跟姐妹们分享她听来的八卦,薛司晨有时见她说得离谱,忍不住加以改正。 凭借她对乔家的了解和天添对分享八卦的热衷,以及暗中从宋嘉那里得来的消息,夜叶将乔家的形势和乔洛现如今的处境了解得十分清楚。 天添:“小五小五,你耳朵不是特好使吗,你听听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呗。” 沐笙歌本不欲掺和这些无聊的事,但见夜叶也期待地看向了她,少女眉头轻挑,这才费力听了一番。 “张鸣欣好像在骂乔洛来着,还说要给她好看。” 张鸣欣,就是乔洛看不上的那位辎重将军,乔稚心腹。 天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她好歹也是个将军,乔都尉直接骂她是狗,这谁忍得了,啧啧啧,腥风血雨啊。” 夜叶:“可是,我听乔将军的话,好像也是把她当狗的意思吧,她怎么不让她也好看呢?” 沐笙歌忍不住笑了一声,天添难得有些无语,薛司晨幽幽开口:“说不定人家当忠犬当得还挺开心的呢。” 夜叶眼睛一眨,捏着手指若有所思。 乔家还挺乱,不过正好,给了他浑水摸鱼的机会。 乔洛带人杀了棠溪夜全家,又将他逼下悬崖,虽说没死,但摔断了全身骨头的疼他还记得。 就算现在他没办法明面上和她结仇,但背地里搞点阴的还是可以的。 刚好,这有现成的机会。 夜叶:复仇路上的第一个小boss,你爹来喽! * 十月初,新兵第一次迎来月假。 在军营里待了许久的士兵们都跟撒了欢一样,准备拿着刚发的饷银去山下的城镇里潇洒一番。 天添和古霜家离得近,一两个时辰便到了,打算一起回家看看。 薛司晨觉得外面无聊,想在营房补补觉,最后决定去镇里的,只有夜叶和沐笙歌。 山脚营地之前,夜叶踌躇着开口:“沈歌,我有点私事要办,要不我们分开走?” 沐笙歌正想着要如何避开他给东宫传信,闻言微微沉吟,“这样啊,那好吧,阿叶不用不管我。” 夜叶微微松了口气,她真的好善解人意。 “你在城里找个离城门近的酒楼,等会儿我去找你,请你吃饭。”心下有些过意不去的夜叶说道。 沐笙歌面色一顿,很勉强地笑笑,“吃饭就不必了吧。” 天哪,军营里这么苛刻的条件下,他都能几天给她搞来一碗胡萝卜,这要是去了外面的酒楼,他不得给她搞一顿萝卜宴啊! 夜叶还以为她是在客气,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这不刚发了饷银,好不容易出来一天,当然要吃点好的了。” 沐笙歌:“那既然如此,就不吃……” 夜叶:“军营里的胡萝卜都是水煮的,这次咱们点炒的,过了油的胡萝卜营养价值更高,也更好吸收。” 沐笙歌:“……” 她决定了,她待会儿一定要给他点份花生红枣猪蹄汤,两份,不,三份! 总之,她吃多少胡萝卜,他就得喝多少碗丰胸汤! * 陵嘉城,同安客栈。 夜叶出来后干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先去开了间房,要了桶热水。 能一个人安安静静、不提心吊胆地洗个澡,对现在的他来说真的是一件奢侈的事。 洗完换上干净衣服后,夜叶戴上了从小摊上买来的斗笠,沿着北大街一路朝醉乡里走去。 陵嘉城不比御都那般穷奢极欲,但也是个商业重镇,且军市繁茂,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样样不缺。 这醉乡里便是仿照御都不夜坊所建,勾栏瓦肆鳞次栉比,秦楼楚馆连甍接栋。 夜叶在营中之时便打听过,乔洛心情烦闷了便会带几个亲兵来醉乡里喝酒听曲,寻芳楼是她最常去的一个地方。 今日是月假,她必然不会待在营中找不自在,想来此时已经在寻芳楼中了。 夜叶打算给她个惊喜。 寻芳楼西侧,层层楼阁错落交叠,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正是醉乡里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天椒肆。 天椒肆顶楼中央是座半敞开的亭座,四周连着如虹长桥,周围的建筑均低它一层,使得此处足够敞亮,也足够隐蔽。 当然也足够的贵。 此时此刻,其中正有一梳着猫耳发髻的锦衣女子,抱着身穿白衣劲装,腰束红巾的少女大腿哭诉。 “殿下,我可算是找到您了,呜呜呜,再没有您的消息凤君能直接赶来把我撕了,您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啊?” 沐笙歌一脚将她蹬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停在凭栏之上的白鸽,琥珀双眸中淌过一抹郁色。 招个信鸽,它还能带个尾巴过来,干脆炖汤算了。 感受到阵阵危机的白鸽扑棱着翅膀打算先飞为敬,然它终究是逃不掉少女的魔爪。 “咕咕!咕咕咕!” 地上的女子也不停息:“殿下啊——” 沐笙歌:“别嚎了,难听死了。” 白色地毯上的苏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颠颠地爬了起来,依旧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殿下,您就跟我回去吧。” 沐笙歌嘴角挑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玩味嗓音悠悠传出,“我不。” “我的殿下啊!”苏棋又一把坐到地上,抱住她的双腿,声音哽咽。 “您不跟我一起,我一个人回去会死的,殿下我跟了您那么多年,是殿下最最最最贴心的小可爱了,您没了我以后肯定不会舒心的,殿下啊——” 沐笙歌:“……” 她额角突突地跳,开始有些头疼起来。 她不过离开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记得苏棋以前不这样的啊! “你给我松开,起来!” “我不要,苏棋死也要死在殿下脚下!” 沐笙歌忍不住薅掉了一根鸽子毛。 “咕咕!咕!” 沐笙歌幽幽道:“谁教你的损招,是不是路二黑那货?” 这抱大腿的动作实在太熟悉了,沐笙歌简直是想忘也忘不掉。 苏棋声音小了许多,“二小姐说,这招肯定好用。” 沐笙歌气笑了,她从苏棋怀中挣脱出一只腿,单脚踩在了她的肩膀之上,无言的气势静静蔓延开来,她手中的鸽子正瑟瑟发抖。 “苏棋啊苏棋,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你见她哪次抱大腿成功了,嗯?” 苏棋神色一僵,仔细回忆一番,好像…… “二小姐说她每次都挺成功的啊。” “咕咕咕——” 少女手中的鸽子又掉了根陈年老毛。 “她倒是挺自信啊。” 沐笙歌笑容危险,苏棋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凉。 “殿下,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这和您之前出海不一样啊,一走几个月没有一点消息,凤君都快忍不住给我下生死蛊了。” 沐笙歌睨她一眼,“我一个月前不是还传过消息?” 苏棋挠了挠头,“您那命令莫名其妙的,又没说您在哪,要干什么,我都怀疑是不是您亲自传的。” “哦,意思是我要干什么还得向你报告一番是吧。” 苏棋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我看你挺敢的,还不给我松开,热死了。” 苏棋又垮下了一张脸,“所以殿下到底跟不跟我回去啊?” “不回去。” “我的——” 沐笙歌眼疾手快地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桃子塞了进去。 “唔,唔唔唔——” “你不就是怕回去了父后找你麻烦吗,那你也别回去了,干脆就留在陵嘉城。” 苏棋将桃子拿出来咬了一口,眼神惊喜,“殿下说真的?” 要是殿下能留她,她还回什么东宫啊! 东宫下属:不是?我们成留守儿童了?! “不过有一点,我现在叫沈歌,在乔家军当个斥候,你在外就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要是敢暴露我的身份,哼哼。” 沐笙歌活动了下五指,苏棋忙说不敢,然一秒之后她回过味来了。 “殿下您刚刚说你在哪?” 乔家军,当斥候? 疯了吧! 沐笙歌暂且放过了手上的信鸽,单手支颐,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啊,还挺有意思的。” 白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苏棋看到殿下脸上熟悉的笑容,滚了滚喉咙不敢说话。 什么倒霉玩意儿居然被殿下觉得有意思啊,唉。 “嘶。” 头顶忽而传来吸气声,苏棋当即浑身一紧,瞬间起身拔.出腰间佩剑,神色严肃。 “殿下怎么了?” 沐笙歌抬手将她的剑按了回去,透过凭栏居高临下地看着外面宽阔的街道,寻芳楼外,一戴斗笠的少年背影格外熟悉。 “阿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寻芳楼 “阿叶是谁啊?”苏棋满脸疑惑地问道。 沐笙歌没有回答,她单指敲着朱红色的凭栏,眼见街上之人左右望了望后便迈进了隔壁的大门,忽地扬起了眉梢。 “旁边是什么地方?” 少女嗓音质地慵懒而轻慢,却带着寒潭般慑人的幽深,苏棋暗暗吸了口气,认真答道。 “回殿下,是寻芳楼。” “呵。” 一声轻笑散了出来,少女唇角的弧度如罂粟花瓣一般艳丽,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寻芳楼。” 原来这就是阿叶说的私事? 好啊,看来是她低估他了啊。 合寝时装得那般羞涩难为情,居然将她都骗过去了,原来也是私下里会来青楼消遣的人。 还将自己裹得这般严实,怎么,是怕别人认出来? 她只是夜盲,不是瞎了! 沐笙歌心底涌出一股怒意,琥珀色的眼眸里风云迭起。 苏棋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脚下默默移远了些。 “去哪?”沐笙歌眸光向后瞥去。 苏棋呼吸一凛,赔笑道:“殿下不是觉得苏棋碍眼吗,属下就不打扰您给凤君写信报平安了,属下告退。” “回来。”少女不容抗拒地命令着,“你这次来南离,用的什么身份?” 苏棋硬着头皮挪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开口:“东海泷越岛苏家,前来陵嘉城做玉石生意的,殿下想要做什么?” 泷越岛和三危岛一样,是三危群岛的一座主岛,较为宜居,当年她来到岛上时,将苏棋等人也一起带了来,顺便发展出了几个耐用的身份。 无论何时,她都能拿来取用。 “去拿衣裳和面具来。” 沐笙歌走回亭座中央,在立着一盏铜镜的台案前坐下,抬手解开绑在脑后的发带。 于额前缠绕的编织发带顺着指间动作簌簌散落,堆叠在了桌案之上。 镜中渐渐露出了少女完整的秾丽容颜。 好似造物主精心造就,却又于不经意间洒了些许朱砂笔墨,在其左额额角至眉梢的位置处晕染开来,深深浅浅的几许红痕蔓延成了海棠花瓣的形状。 沐笙歌指尖拂过额角胎记,用略带嫌弃的嗓音道了句碍眼,很快用鎏金面具覆盖其上,遮住了那番红艳似火的海棠盛宴。 紧接着,她又散了长发于腰际,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扣了一枚火羽发扣。 继而换上浅金色的银丝双窠云鹤衣,外罩半透明的鲛纱广袖衫,顷刻间从带着江湖气息的灵动少女,变为了清隽矜雅的贵族大小姐。 苏棋忍不住吹了声呼哨,眼里是掩不住的赞叹。 “殿下您真的是太绝了,我要是个男的绝对想要嫁给你,不过您如此盛装是要去做什么?” 鎏金面具下的艳丽眼尾微微上挑,少女唇角绽放出妖异的花朵,笑意晏晏的嗓音让人心下一悸。 “去见识见识这寻芳楼到底有多吸引人。” 苏棋先是一愣,继而神色激动起来。 十六年了,殿下终于肯近男色了吗! * “唉,这是六月份赔的,这是七月份赔的,这是八月份赔的,九月还是赔的,这生意是没法儿做了啊!” 寻芳楼,顶层尽头的百妙阁中,徐鸾唉声叹气地打着算盘,嘴里不断念叨着,丝毫没注意到从廊桥上翻窗潜入的斗笠少年。 直到拢着翠色轻纱的左肩处挨了一记拍打,徐鸾惊得差点从椅中弹了起来,惊悚地回头望去。 怀抱双肩的夜叶微微抬头,露出斗笠下的半张容颜,薄唇微微上扬。 “哥们儿,做个交易?” 徐鸾:“……” 几息的沉默过后,徐鸾张口欲要喊人:“来——咳咳,咳咳咳。” 夜叶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扔了颗东西,将他的声音堵了回去。 丹丸入口即化,化作汁水顺着喉咙流淌而下。 慌乱不已的徐鸾捂住脖子悲戚地踉跄退后,抬起右手颤抖地指着面前的少年。 “你给我吃了什么!” 夜叶不怀好意地笑了声,被刻意压低的嗓音中掺着丝丝寒意,威胁恐吓道。 “断肠散,若无解药,七日后必死无疑。” 徐鸾吓得喉头滚动了几下,已然入腹的丹丸忽而回甘,他咂摸着口中那股酸甜的味道,惊恐的目光忽而变得疑惑而又迷茫。 “我怎么吃着……像山楂丸?” 夜叶硬凹出来的冷酷当即凝固,眉头轻挑。 居然这么容易就尝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都是小事。 夜叶冷笑了声,使劲儿往外散出一股阴寒的气息,“你要是想把它当成山楂丸,我也无所谓。” 来人气势太过猖狂野蛮,徐鸾又觉得口中蔓延起了一阵苦涩,很快便被唬住了,一双美眸中泛起水雾。 “少侠,我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我前段时间刚赔了一位花魁到郡守府,如今已经入不敷出了,您要抢也抢对面的红袖阁啊,我是真的遭不住了啊!” “我不是说了,我要和你做交易,你要是不喊人,我也不做那么绝。”夜叶耸肩说道。 还好他准备充足,提前买了山楂丸。 徐鸾:“……”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 “张……” 徐鸾踌躇起来,他是叫张娘子还是张郎君啊? 若说是娘子,他开口一句‘哥们儿’是几个意思? 可若说是郎君…… 救命,谁家郎君这么凶啊,他这寻芳阁性子最野的倌儿都不敢这样式的啊。 “这位张少侠……”徐鸾想了一番觉得还是叫少侠最安全,“您想做什么交易?” 夜叶朝他走去,徐鸾提心吊胆地往旁边躲,却不想少年只是越过了他,一跃坐上了他的紫檀桌案,单脚踩在椅子上,潇洒肆意得宛若山间云鹰。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摞纸张,对折着夹在两指之间,递了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玉笋一般纤细修长,徐鸾心下忽而闪过一个念头。 这双手要在他寻芳楼,一定值钱得很。 “愣着做什么?”略显不耐的嗓音传了出来。 徐鸾忙收敛思绪,心惊胆战地将东西接过,翻开来看了看。 “我以技术入股你这寻芳楼,帮你重振名气,按照上面的方法排舞作曲,勤加苦练,我保证寻芳楼赚得盆满钵满。” 徐鸾闻言眉目微凝,十分认真地看着手上的东西,熟料越看他的神情便越凝重。 “张少侠,不知您这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徐鸾指着那一摞做着不同动作的火柴人画作,十分真诚地发问。 夜叶:“……” “你这么看就可以了。” 他将那摞画拿了过来,捏住一侧,继而用另一只手快速拨动画页,只见那些原本平平无奇的火柴人竟在视线里动了起来,百十来个动作组成了一段舞蹈。 徐鸾当即惊为天人,“这……这是什么舞!” “这类舞蹈有个统称,叫街舞。” 徐鸾越发激动了,“这一类,就是说除了这些还有许多?” “对。” 徐鸾又仔细看了看另一摞纸上的唱词,声音颤抖着问道,“少侠少侠,这又是什么词曲?” 夜叶十分淡定地回道:“rap。” 徐鸾:“?” “就是说唱,配合上音乐和舞蹈,再花钱搞点舞台效果,演出绝对炸,你想不赚钱都不行。” 徐鸾虽说激动,但还有一丝理智在身,东西是不错,但要是能白嫖,就更不错了! “少侠所说的这些东西都闻所未闻,真的会吸引人吗?” 商人的气息从逐渐蔓延,夜叶啧了一声,摩挲着下颔回想道。 “断肠散的效果是什么来着,好像是肠穿肚烂,逐渐蔓延全身,最后化为血水而亡吧?” 徐鸾一时腿软,站都站不稳,扶着椅子颤抖着坐下,脸上挂起十分勉强的笑容。 “少侠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创新,现如今少侠为我送来了这么新奇的主意,我都不好意思白拿!” 夜叶不怀好意地哦了一声,“要是不好意思的话,你出钱买我也不介意。” 徐鸾愣住,肉痛地捂住胸口,“少侠,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夜叶忍住唇边笑意,清了清嗓说道,“行了,我不要你钱,你帮我做件事就行。” 徐鸾听说不要他钱,大手一挥,“少侠您吩咐就是了,别说一件,一百件我也给您办!” “找个人,帮我下点药。” 夜叶递过去一个纸包,徐鸾当场呼吸一滞。 “……给谁下啊?” “乔洛你应该认识吧?” 徐鸾一拍双手,神色慌张起来,“少侠诶,那可不行,乔都尉可是乔家军的人,我哪敢得罪啊。” 夜叶幽幽说道:“你怕什么,不过是泻药而已,再者说了,乔家又不止她一个人,你只管做就是了,做得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徐鸾并不傻,一听这话他就琢磨起来了,‘乔家不止她一个人’,那就是说,要对付乔洛的,是和她不对付的乔家其她人? 那会是谁,乔家军……莫不是乔将军? 但这位少侠说他姓张啊。 嗐,傻了不成,乔将军哪怕看乔洛不爽,也不会亲自出手啊,当然是派别人前来办事了。 徐鸾想通之后就镇定了许多,接过纸包一掂分量,脸色当场变了。 好家伙,这得是致死量吧! “不是让你一次下完,今天先打个样,待日后她每来一次你就在酒里掺点,不用多,让她走不动道就行,这些够你用个三两月了。” 徐鸾心下一震,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可是少侠啊,人家每次来玩都……那什么,早晚会怀疑的吧?” “这怕什么,店里其她人都没有事,你只管将原因往她身上推就是了,这还用我教你?” 徐鸾那颗小心脏狠狠一抖,太凶残了,乔将军是有多不待见这位乔都尉啊。 “听明白了就去吧,别耽搁时间,我还等着看好戏呢。” 夜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徐鸾的肩膀,嗓音间透着点期待。 这盘开胃菜,希望乔洛能喜欢啊。 徐鸾见他要走,连忙将其拉住,踌躇道:“少侠,我……那个,解药什么时候给我啊?” 夜叶:“……” 差点忘了。 夜叶又扔过去一颗山楂丸,“先吃了,可缓解药效,一个月后我会再来,只要你不作妖,解药不会少了你的。” 徐鸾连忙将手中丹丸一口吞下,这味道竟和刚刚差不多,甚至酸得有些上头。 “我怎么还是觉得像山楂丸呢?”徐鸾嘟囔。 “哦,我喜欢山楂味,所以制药的时候总会加点,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少侠的喜好特别好,真的,棒极了。” “行了,上午我都会在这儿,事儿抓紧办。” 徐鸾闻言脑瓜子一转,当场有了主意。 “少侠,我安排俏儿去伺候您吧,他可是我们这儿新挂牌的行首,姿色才艺堪比小梅,小梅您知道吧,就是被郡守大人看上的那个,您放心,我不收您钱,您玩好就是了。” 他得跟俏儿好好交代交代,可得把这人给他留住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摇钱树 百妙阁外忽而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女侍略显急促的嗓音。 “徐叔叔,外面来了位贵客,说是东海泷越岛苏家人,阵仗大得很,小昀哥说他招架不过来,让我请您过去。” 徐鸾一听有贵客,耳朵边凭空响起了金子碰撞发出的脆响,眼睛都冒了光。 “来了来了。” 大门很快打开,阿倩看到屋中竟还有其她人,神情有些迷茫。 这人谁啊,她怎么没见过,为何在徐叔叔房里?又是怎么进来的? “阿倩,你带这位少侠去俏儿那里。” 徐鸾虽惦记着贵客,但也没忘了身后的这尊大佛。 他招手让阿倩凑近些许,耳语道:“告诉俏儿,让他好生伺候着,不许有差错。” 阿倩点了点头:“是。” “不用麻烦了……”夜叶想要拒绝。 他一男的,点什么倌儿啊! “哎呦少侠您客气什么啊,俏儿的闺阁就在三楼正中央,可是视野最好的地方,一推门便能俯瞰整个大堂,关上门,那是什么声外面也听不到。” 徐鸾哪里容他拒绝,将他的新头牌好一番推销,夜叶一听视野好,略微思索一番便同意了。 反正都是男的,倒省得他再找个好地方了。 * 寻芳楼大堂,徐鸾先是心虚地看了眼东侧厢座中的乔洛,而后目光一转,轻易便找到了阿倩口中的那位贵客。 少女一身华服似云端仙子,周身气质矜贵绝然,遮住容颜的半块鎏金面具为其添了几分神秘。 她形态懒散地靠坐在软塌之中,目光褪去了平日里的无辜与平和,像一把半出鞘的凶剑,镶嵌其上的琉璃宝石令人着迷,外泄而出的些许锋芒又让人觉着危险。 怪不得楚昀说他应付不来。 徐鸾在对上她的目光时同样有些发憷,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挂起笑容,走上前接过楚昀手中的银壶,亲自为其斟了杯酒。 “这位苏小姐,您是第一次来我们寻芳楼吧。” 少女神色疏离,只有耳尖微动,继而眉眼轻轻一扫,无形的威压便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很快,她的眼底就盛了一层薄怒。 三楼棠梨阁中,蓝白色的冰山香炉里燃着鹅梨帐中香,清甜的味道闻起来沁人心脾,但夜叶总觉得这梨香有些过浓,比不上他从沈歌身上闻到的淡淡荔枝香。 “少侠,这石榴难剥,您放着就好,俏儿剥好喂给您就是了。” 夜叶推开美人榻上朝他凑过来的清秀小郎,“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被推开的俏儿面上闪过一丝无措,过了一会儿后他又掩嘴笑道:“少侠是心疼奴家吗?” 夜叶:“……” “少侠既然如此怜惜俏儿,俏儿自也不能让少侠失望,俏儿为您弹奏一曲可好?” 夜叶尽量无视掉他抛过来的媚眼,“随你吧。” 他突然就觉得这屋里的梨香腻了起来,拈起果盘里的一颗花生,剥好之后用内力弹了出去。 被击中的棠梨阁大门向两侧打开,空气一下子清新许多,开阔的视野也让夜叶心情舒畅。 他拍掉手上的碎屑,感叹还是内力用起来爽,看看这一手,多帅。 琴桌后的俏儿很上道地鼓了鼓掌,“少侠好厉害!” 尽管身份不太对等,但同龄人的夸赞依旧让人上头。 夜叶朝他扬了扬并起来的两指,嗓音愉悦不少,“那是。” “……” 大堂中的沐笙歌冷笑起来,声音模糊在喉咙里,带着股说不出来的危险气息。 听起来,阿叶玩得挺开心啊! “苏小姐?”徐鸾见对方一直不理他,心下越来越忐忑。 他不就倒了杯酒?还没下药呢,干净的啊,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立于少女身后的苏棋咳了一声,冷声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你这里的美人都送上来,若我家少主有喜欢的,自少不了你的赏。” 苏棋扔了颗红宝石过去,鸽子蛋般的大小令徐鸾心下的那点不安散了个干净,连忙将楼内醒着的倌儿都叫了来,站满了大堂中央的莲花舞台。 位于最佳视野的夜叶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阵仗,他好奇地朝少女望了一眼,随意搭在膝上的手突然收紧些许。 这个苏小姐…… 有点熟悉的感觉。 那头深棕色的长卷发,和沈歌好像。 不对,不一样,这女子的气势好生霸道,即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一抹淡淡的压迫感,和平日里那个温良的少女大相径庭。 不过是卷发罢了,刚刚听来报信的女子说这位贵客是东海什么岛来的,想来应该也不稀奇。 “曲儿呢,怎么不弹了啊!” 厢座之中,脚下滚着几个酒壶的乔洛十分不悦地喊道。 她来这儿就是听曲喝酒解闷的,这突然来个人将所有清倌叫走了,来消遣都不让她自在,晦气! “寻芳楼就这些货色?” 同一时间,轻佻而又懒散的语调从少女口中吐出,带着压倒性的气势,令人脊背生寒。 徐鸾一时间头皮都要炸开了。 “乔都尉您别生气,马上,您想听什么我马上让他们给您弹。” “苏小姐这些都不满意?没关系,我这就去将其他人都叫起来,素雅的妖娆的青涩的成熟的,我这都有,您喜欢哪一款?” 莲台上的清倌们很快又散了个干净,只留了几人继续着刚刚的表演。 沐笙歌一手支着额头,一手轻敲桌面,红唇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 “听说,你这儿有一个叫俏儿的?” 徐鸾一愣,“啊是,是有这么一个人,但他现在……” “我要他。” 不容抗拒的声音令徐鸾心脏停跳了一瞬。 “苏小姐,俏儿他现在有客人,您看……” “苏棋。” 随着少女漫不经心地轻唤,苏棋一手握着佩剑剑柄,一手递过去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让俏儿换一位客人,想必不麻烦吧。” 荷包送到徐鸾手中时连带着手都往下坠了一坠,他颤抖着打开一看,喉咙都干涩起来,一股热意从心底往上涌。 天呐,这么多宝石,要发了啊! 俏儿果然就是他的新摇钱树! “苏小姐放心,我一会儿就将俏儿给您带来,您稍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美人计 棠梨阁中,夜叶正等着徐鸾呢。 “哥们儿你办事有点拖沓啊,她到现在都还好好在那儿听曲呢,怎么着,想多吃点山楂?” 徐鸾一抖,又是倒酒又是递果子的,那叫一个殷勤。 “少侠您别急,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保证给您办好,现在我有另一件事想跟您商量商量。” 夜叶挑眉:“另一件事?说。” “就是楼下那位苏小姐,她指名想要俏儿作陪。” 徐鸾怕他生气,语速飞快地说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您的,我马上将阿越阿兰给您送来,您看怎么样?” “就这事?不用,你直接把他带走就行,我就要这间屋子。” 夜叶巴不得让各种找机会往他身边凑的俏儿赶紧走,徐鸾见他如此善解人意,当即将他好一顿夸。 夜叶摆手制止了他,“你赶紧把事儿给我办好就行了。” 徐鸾连忙应下,俏儿恋恋不舍地抱着琴随他一起出去了,棠梨阁很快只剩夜叶一人。 他将斗笠摘下,活动活动筋骨,走到窗边观察了一番外面的地形,双手在窗台边上比划着。 “待会儿把她吊哪好呢。” 他跳了千丈之高的通天崖,吊乔洛那狗东西一天不过分吧? 夜叶探头出窗户,左右望去,顺便又仰头看了看,房檐之上的苏棋心跳都快停了,忙收敛气息躲到尖顶屋檐的另一侧。 “上面好像不太行的样子,算了,还是百妙阁那边最好。” 苏棋默默松了口气,同时心下无比好奇。 殿下抢了这人的倌伎,还让她来看着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少侠!” 好一会儿后,徐鸾又突然回来了,夜叶忙从窗外收回脑袋,重新戴上斗笠。 “怎么了?” 徐鸾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您让我办的事,好像出了点意外……” 夜叶:“?” “我刚刚让楚昀故意去接近乔都尉,好趁机加料,但是她好像很谨慎,一直都只喝酒听曲,从不点人上楼玩的,现在也不让楚昀近身,我没办法下药……” 徐鸾声音越说越低,夜叶明显有些不悦,“你重新给她上一壶酒,提前下好药不就行了?” “可是她们没点啊。” “你就说是送的。” “那要是出了事,这壶送的酒就岂不是很可疑?” 徐鸾难得聪明一回,倒将夜叶堵了回去。 徐鸾又说道:“要是以后她再来,自是可以用这种办法,但今天好像不太行,要不少侠您等下回?” 夜叶不想等下回。 他一个月只能出来一次,有些东西迟则生变,现在不加点料,谁知道乔洛这一个月里会不会和乔稚以及张鸣欣和解,到那时再想祸水东引或许就不合适了。 “算了,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徐鸾满脑门问号,“你怎么自己来?” 夜叶没回答,只将他推了出去,关上门窗之后看向白玉屏风内立着的木施。 那里挂着俏儿的一件舞衣。 夜叶抱肩盯着那件繁复而又华丽的舞衣看了一会儿,目光凝重,良久做了个打气的动作。 “呼,夜小叶,你可以的!” 房顶上的苏棋:“?” 这位姐妹要干什么,给乔洛下药?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决绝呢。 * 棠梨阁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之时,走出来了一位轻纱遮面的曼妙舞郎。 上身是墨绿洒金的束胸,长度仅及半腰,少年精致的锁骨一览无余。 向下看去,是覆盖着半透薄纱的纤细腰身,外围还缠绕着坠了铃铛的浅金腰链。 墨绿长裙由极其罕见的柔软织物所制,不规则的裙摆垂坠摇曳,边缘处用金线滚了边,百蝶穿花的绣纹栩栩如生,恍若真的有千百只蝴蝶落在他的裙摆一样。 臂间披帛则是用金钏固定,同样坠了小巧的铃铛,发丝尽数散下,仙气地披在身后,同样墨绿洒金的面纱遮掩住了下半张脸。 他不会上妆,便只用朱砂在额心几笔勾勒出了一个极简的花钿,却依旧美得夺目逼人。 楼顶上掀开了一片瓦的苏棋惊呆了。 刚刚还是个说一不二的潇洒少侠呢,怎么一下子就变成美少年了。 这位姐妹是真厉害啊,为了下药不择手段啊。 苏棋觉得,有这个决心,他一定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作为第一个看到如此惊艳场景的人,苏棋决定赶紧回去报告殿下啊! 万一殿下没认出来,被这个女扮男装的家伙迷上了可怎么办啊!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夜叶眸光一眯,确认了藏在指甲里的药物没问题之后,寻了一个音节的时机,迅速冲步上前,从围栏处纵身而跃。 在几人呼之欲出的惊叫声中,他抓住了顶楼中心悬着的那团红绸灯笼,一股不易察觉的内力向四周悄悄散开,掀起周围垂挂的数道轻纱,在他脚下穿插成了舞台。 赤.裸的玉足踩在柔软的绸缎上,飘扬的裙摆旋成妖冶的形状。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少年做出了几个简单但是极具力量感的动作,继而用力向下一踩,在落到半空后又抓着那束红绸向上飞去。 无数轻纱宛若花朵般绽放,又忽而闭合,将其中的花蕊包裹起来,半透明的颜色制造出了些许朦胧。 “喔哦,徐老板你不地道啊,这是你藏了多久的小郎君,够惊喜的啊!” 徐鸾还没缓过劲儿来,他心下充斥着浓浓的疑惑。 他这儿哪来的这么位小郎君啊! 沐笙歌原本正用她皇太女的凌厉目光审视着俏儿,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让阿叶如此开怀。 这位突然出现的舞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微微抬眸,视线忽而一凝。 俏儿被盯得手都僵硬了,琴也弹不好,正绝望着呢,却察觉到那道目光散了,他像看救星一样地向上看去,却是神色一僵。 这不是他斥巨资让徐叔叔给他做的舞衣吗! 呔,哪个小崽子敢抢他的东西,不想在寻芳楼混了是吧! 夜叶找准了乔洛的位置,散去了脚下的那堆轻纱,抓着红绸踩在四方檐柱之上,整个人宛若蝴蝶一般在空中蹁跹,慢慢地向下降落。 厢座在东侧,乔洛又位于最里面,着实不好下手,夜叶只得在完全落下后将厢座内的每位客人都挑逗了一遍。 纤细指尖或是轻拂过客人肩头,或是挑起客人下颔,雨露均沾,等到了乔洛这一桌时,她的那几个亲兵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夜叶为了克制自己目光里的杀意,在空中时就用利器在自己身上划了道伤口。 以他的体质,伤会很快愈合,但疼痛之下的应激反应会让他流泪,使他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看起来楚楚动人。 哪怕谨慎如乔洛,在喝了那么多酒后,看到这样双眼湿漉的美艳少年郎,也难免有丝异动。 夜叶眼疾手快地将指尖粉末抖落在酒杯之中,在乔洛摸到他的手之前迅速旋身,带着丝丝梨香的臂间轻纱飘过乔洛鼻尖,倒让她一把抓住。 糟! 夜叶感受到从披帛处传来的拉力,他不是不能反抗,但那样乔洛必会生疑。 然而如今的美人计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若要让他像这里的倌伎一样去伺候乔洛这个狗东西,他会恶心死的。 一股熟悉的荔枝香忽然逼近,另一股不容抗拒的拉力从他的手腕处传来。 夜叶回眸望去,眸底瞬间被少女的盛气凌人所填满。 沐笙歌:“现在放手,你还有活路。” 被威胁的乔洛刚刚饮下杯中之酒,闻言扔了酒杯,冷呵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苏棋,清场,今天这寻芳楼,我包了。” 一把价值连城的宝石被当做米粟一般洒了出去,清冷而又霸道的嗓音放肆到了极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熏香 乔洛哪怕在御都也没见过这般豪气的场面,此刻在少女居高临下的睨视之下,只觉一股阴冷的气息将她包裹,明晃晃地感受到了名为死亡的恐惧。 “哐啷--” 下一秒,被酒意侵蚀了理智的乔洛怒而掀翻了桌案。 她在军中已然憋屈不已,哪还肯在这风月之地受一区区商贾的威胁。 苏棋手中之剑瞬间出鞘,打斗声很快响起,周围人受惊溃散,场面一时混乱不已。 然而这些和夜叶都没什么关系。 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气势强盛的少女将他带离了厢座,旁若无人地走回到她原本所在的位置—— 正对着莲花台处,被红栏三面围起的奢华小宴厅。 正中央是一方紫檀浮雕软榻,面前摆着小巧的案几,右侧的琴桌之后,茫然无措的俏儿正瑟瑟发抖。 沐笙歌完全无视了俏儿,复又斜歪在软榻之上,慵懒而又随意地翘起一条腿,被她牵着的少年郎有些发懵地半跪在脚踏上。 他忍不住回头想看看事情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却被一只手拨回了脑袋。 “不许看。” 依旧是清清泠泠的嗓音,但文雅中夹杂的霸道却掩盖了那抹熟悉感,使得夜叶心底腾升起些许异样,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 他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 糟糕,他是想一击即离的啊,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他迅速思考起了脱身的办法。 楼内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即便乔洛人多,但她在喝下那杯酒时就已经注定了败局。 寻芳楼内很快被苏棋清空,就连徐鸾都被赶回到了百妙阁,唯有俏儿手脚发软地坐在琴桌之后,看向夜叶的目光复杂无比。 这人到底是谁啊!徐叔叔藏起来的宝贝? 可那也不能抢他舞衣啊! 突然一个大红石榴朝他扔了过来,俏儿下意识接住,耳边响起女子不怀好意的声音。 “喜欢剥石榴是吗?” 俏儿双手捧着那个石榴,呆愣愣地点了下头,“昂?” “那就多剥几个。” 沐笙歌说完之后,丝毫不管俏儿的神情有多震惊,将目光尽数落在了脚踏处的少年身上。 他低垂着头,墨染般的长发闪着瑰丽色泽,随意地散落身后,光滑白皙的额头之下,墨眉微凝,长睫颤动,像是在认真思索。 沐笙歌原以为他是来寻欢作乐的,没想到竟还有隐情,此刻怒意已然散去。 她隔着薄薄的衣料揉搓着他的腕骨,心下好奇他这回要怎么解释。 腕骨处的热度烫得人血液都沸腾起来,心神不宁的夜叶欲要收回手,却没能成功。 “姑娘可否……” 夜叶将声音放得低软了些,尽力装作一个倌伎的样子,学着刚刚俏儿的话语。 “可否放开奴家?” 明烛煌煌,周围的轻纱帘幕晃动着,室内逐渐蔓延起一阵诡异的沉默。 夜叶在说完之后就抿紧了唇,一片寂静之中,少年头顶上的呆毛缓慢立了起来。 啊啊啊太羞耻了! 她怎么不说话也不放手啊! 到底还要他怎样啊! 忽而一声大笑打破了死寂的空气,戴着鎏金面具的少女唇边是克制不住的欢愉弧度。 怎么会这么好玩。 阿叶居然还有如此模样。 扮做一个小郎君不说,居然还扮得如此像,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他要是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谁,怕会是羞到呆毛直接翻过去的吧哈哈哈哈。 夜叶不懂她为何突然笑得如此诡异,脸庞晕染起了淡淡的绯红,双颊上尤为浓艳,即便隔着面纱也透出来了几分。 “姑娘……” 沐笙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恶霸一样将他往自己怀里拽了几分,语调欢快极了。 “我不放你能怎样?” 随着距离的缩短,那股清馥的荔枝香气变得浓了起来,夜叶眼底倾泄出慌乱与犹疑。 怎么会那么像? 就连味道都如出一辙。 “沈歌?” 夜叶试探性地唤道,只见面前之人眼尾轻挑,一手捏住他的下颔,目光似是有些不悦。 “你是在叫我?” 不是她。 面前之人无论是嗓音还是目光,都带着逼人的压迫感,和他所认识的沈歌大相径庭。 夜叶缓缓松了口气,心下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垂眸道:“抱歉,我认错人了。” 沐笙歌哼笑一声,不依不饶地说道:“认错人?我现在可是你的恩客,你居然把我认错成其她人,胆子不小啊。” 沐笙歌不轻不重地摩挲着他眼睑下的那片艳红肌肤,“怎么,寻芳楼是没教过你规矩吗?” 夜叶张大了嘴,却无言以对。 脸上被她触碰到的地方泛起痒意,他想要避开,然而因为她刚刚那话,不得不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一旁的俏儿听闻此言忍不住搭腔,“我以前都没见过他,谁知道他在哪学的规矩。” 沐笙歌轻飘飘地觑了他一眼,“石榴剥完了?” 冷意漫了过来,俏儿肩膀一缩,弱弱地摇了摇头。 “那还有时间插话?将剥好的拿过来,再多剥几个。” 俏儿委屈巴巴地将剥好的石榴送了过去,然后认命地捧着一堆石榴回去继续剥。 沐笙歌复又看向少年,嗓音轻佻,“小郎君,解释解释啊,在哪学的规矩啊?” 夜叶:“……”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在锁云山乔家军。 “我……我不是故意认错的,你们身上的味道很像,所以我才有些恍惚。” “味道?” “嗯,你们身上都有荔枝的香气,很好闻。” 刻意讨好的少年嗓音轻软得像是羽毛一般,略过耳尖撩起一阵痒意,勾得沐笙歌心下微动。 “你喜欢?”沐笙歌摘下腰间坠着的熏香笼,挂在指尖晃了晃,一股香气逸散开来,“此香名叫红罗香,送给你了。” 她素来喜爱荔枝,便让人用荔枝壳做了一味香,佐以沉、檀香料,又加入了些许柏子,香气中既有荔枝的清甜,又掺着一丝柏子的幽寂,闻起来恍若置身于葱郁旺盛的果林一般。 东宫上上下下都燃着此香,多年熏染,即便出门在外,沐笙歌身上的味道也经久不散,只是浅淡许多。 但今日她伪装成苏家少主,盛装之下又重新挂上熏笼,味道这才浓郁了些,因此扰乱了夜叶的判断。 夜叶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送给他,但那味道的确好闻,他接过之后道了一声谢,以为此事便过去了。 谁料少女又忽而欺身压近,几许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夜叶敏感的耳畔,玩味嗓音幽幽响起。 “下次可千万不能再认错了,否则我可是会生气的。” 夜叶:“……” 还有下次? 少年沉默不语,沐笙歌轻啧一声,“客人问你话,你怎么还不回呢。” 夜叶:“……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沐笙歌眼里满是戏谑之色,“怎么不唤奴家了呢?” 夜叶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羞愤。 让他毁灭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我验验货 夜叶迫切地想要逃离此处,然沐笙歌岂会轻易放过他。 要知道如此难得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小郎君想要去哪里呀?” 夜叶的声音依旧轻软,含着几许恳求,惹人怜惜,“我……我有点事。” 知他底细的沐笙歌却不会轻易上当。 “有事?现在寻芳楼已经被我包下来了,我是你唯一的客人,你能有什么事?” 沐笙歌纤长的指尖点在他的眉心,划过高挺的鼻梁,顺着脸颊一路向下,最终捏住了墨绿面纱的一角,欲要向下拽去。 “让我看看,小郎君究竟长得何等花容月貌。” 夜叶眼眸一缩,下意识抬手挡去,横起的手掌拦在了少女腕骨之前,隐隐散出一股劲力。 倌伎可以装,容貌不能露。 只要没人见过他的模样,那他夜小叶扮倌伎这件事就不存在! 沐笙歌骨子里的恶劣被挑了上来,琥珀眸子里掺着笑意。 她手腕微旋,勾住了他的小臂,丹田内沉寂已久的诡谲内力微微外泄,轻易化解了那股阻力,将他朝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少年被迫仰头,几乎是被她按在怀里,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咫尺之间,呼吸间的缠绕越发危险。 夜叶双目一凝,当即化守为攻,灌注了些许内力的右掌朝她的鎏金面具攻去,使她不得不回手抵挡。 沐笙歌微微向后仰头,躲过他的攻击,唇角弧度越发深了,双眸之间波光潋滟,微微上挑的眼尾摄人心魂,笑得如同妖孽一般。 “小郎君还挺凶啊。” 一股粘稠的力量附着在他的小臂,像是冰冷的蛇,顺着筋络攀附而上。 夜叶的手腕再次被她握住,他奋力挣脱,但那股诡谲的气息一直缠绕着他,让他难以化解。 伴随着少女慵懒轻佻的嗓音,夜叶不得不承认了一个事实。 他好像打不过她。 不应该啊,以他对棠溪夜武功的掌握,加以自己是此间最上乘的坚定信念,怎么会在一个商贾手里败得如此彻底? 这般诡秘莫测的气息与内劲,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想这些没有多少意义,夜叶见强攻无法脱身,那便只能智取了。 少年左手指尖微微摩挲,浑圆的指甲干干净净又透着薄薄的粉,其下却藏着些许不太美妙的粉末。 棠溪夜留给他的记忆里,不光有棠溪雁教他的武功,还有他爹商陆所教他的药理。 他按照记忆中的药方,采取山间草药,简单配置出了两份药物。 一份是给乔洛准备的玄阴粉,药效阴险毒辣,不光有泻药的作用,它还会在一定时间内化解她的内力,使其手脚变得酸软,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另一份,则是相对来说平和许多的迷魂散。 夜叶想要故技重施,借美人计暗中下药,打定主意的他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撞上了她,白皙的小臂刻意划过少女锋利的指甲。 沐笙歌丝毫未想到他会如此,尽管及时收手了,却有些避之不及,眼看着少年手腕处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嘶。” 吃痛的夜叶周身气息一时间变得乖软许多,黑泠泠的眼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含怨看向了她。 沐笙歌:“!!!” 怎么打不过还碰瓷! 原来你是这样的夜小叶! 那伤口并不深,血很快止住,夜叶的白皙小臂上残留着些许红痕,凝结的血珠挂在上面,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夜叶心下叹息,他的超能力似乎从来都没用在正途上过。 都用来逼眼泪了。 沐笙歌语气依旧恶劣,却比刚刚轻了几分:“是小郎君先动的手吧,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夜叶睫羽低垂,温软的嗓音染上了些许埋怨。 “明明是姑娘先抓着我不放,刚刚还要掀我的面纱,我不过是一时情急,姑娘竟还如此不依不饶。” 烛光在沐笙歌的眼底晃动着,深处映着少年额心那抹比焰火还要明艳的朱砂,她的目光忽而变得浓沉许多。 她笑了一声,“照你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 夜叶沉默不语。 他虽是以一种低伏的姿势半跪在脚踏之上,脊背却异常挺拔。 眸光里的水雾掺着一丝坚韧,像是不甘认命的金丝雀,那股子可怜劲儿越发惹人怜惜。 沐笙歌也不知怎么了,在看到这个眼神之后,心尖蓦然一酸,涌起了大片的心疼,和一丝从来没出现过的愧疚。 她是不是玩过了? 少女的束缚于不知不觉间松开,见她神思有些许恍惚,夜叶眼底快速地划过一缕暗光,借着起身的动作将左手间的粉末抖落在酒杯里。 沐笙歌:“……” 即便他挡住了她的视线,但粉末落下时也会有微小的声音。 一般人或许听不到,但她能听不到? 沐笙歌瞬间就收起了那丝愧疚,嘴角微微扯动。 她是失了智吗,阿叶又不是真的倌伎,怎么会真的有那种身处风月却又挣扎泥潭的无力感。 他分明是装的啊! 还趁机给她下药,哼哼。 少女头顶上又冒出了看不见的恶魔角,她从榻上坐起,抖落衣袖,浅金的波纹流荡开来,朝夜叶微微招手。 “来我身边坐。” 一秒的犹豫过后,夜叶听话地过去了。 然而不同于刚刚被半强迫的姿势,此刻让他穿着这身华丽又暴露的衣裙规矩地坐在少女眼底,不得一丝躲藏,随着时间的流逝,刚还游刃有余的少年无端有些局促起来。 她的视线侵略感太重了,让他有些没底,舞裙下的双腿僵硬地并拢着。 沐笙歌哼笑一声。 身为女子却装小郎君,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天衣无缝,看吧,这不就露出破绽了。 要是真的小郎君怎么会连坐都不会坐。 沐笙歌居心不良地凑过去,伸出罪恶的右手,装作朝他裙底探去的模样,同时左手暧.昧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夜叶眼眸一缩,恍若触电一般弹开,迅速起身退后两步,耳廓上泛起了一片红色。 “你……你做什么!” 沐笙歌的目光穿透他的伪装,轻易捕捉到他的慌张,继而从心底蔓延起一阵愉悦,逐渐扩散至了眼角眉梢。 果然,小郎君伺候恩客的玩意儿阿叶没有,要不然怎么反应如此激烈呢。 “我可是你的客人,验验货难道不正常,小郎君躲什么啊?” 沐笙歌学足了风流纨绔的模样,眼底落尽细碎的光影,语气更是轻佻到了极致。 夜叶声音都颤抖起来,“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沐笙歌笑了起来,“那小郎君打算怎么伺候你的客人啊?” 夜叶:“……” 这个问题,有那么些许的超纲。 难以启齿的夜叶心下愤愤不已。 她为什么不能像乔洛一样先喝酒,不要只顾着调戏他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再舞一曲 少女搭在膝上的指尖欢快地跳动着,眉眼不由自主弯起。 那双琥珀瞳仁轻晃,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反应。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小步一小步地朝她挪了过来,不敢再坐在她身边,只选择待在脚踏之上,伸出那双素手抬起她的小腿,轻轻捏着。 沐笙歌面上划过一丝惊喜。 她家阿叶这么多才多艺的吗? 少年手上暖融融的温度和轻柔的力道透过浅金色的衣摆落到筋骨之上。 别说,还怪舒服的。 宛若葱白般的指尖顺着她流畅的小腿弧度缓缓移动着。 夜叶唇角微抿,手上力度还未来得及加重,便感觉到自己的脑后被温热的掌心所覆盖。 沐笙歌的手顺着他柔顺的发丝滑落,沾了满手馨香,最终停在了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此处穴位多,小郎君可要认真着些啊。” 质地慵懒的玩味嗓音落在耳畔,被人拿捏住了动脉的夜叶表情有些僵硬。 又被看穿了。 她警惕性怎么这么高啊! 夜叶只能收回心思,又胡乱按了几下后便不想按了。 沐笙歌调侃道:“小郎君伺候人的手段有些生疏啊。” 夜叶借着有面纱遮挡,暗暗撇了撇嘴。 能让他这么伺候一番,她偷着乐吧!还敢挑三拣四? 沐笙歌哪是偷着乐,她是光明正大地笑了起来,有些心痒难耐地捻了捻指尖。 “生疏归生疏,小郎君还挺乖,奖励奖励你,来,张嘴。” 俏儿剥好的石榴安静地躺在琉璃盏中,沐笙歌拿起一颗,右手从他的面纱下穿过。 夜叶欲要后仰,却被她扣住后脑按了回来。 “别动,不掀你的面纱,只是喂你吃石榴而已。” 夜叶被她的霸道压住了,唇瓣很快碰到了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令他有些许的晃神。 “我不喜欢……吃石榴。” 少年嗓音又低又软,稍稍有些哑,咬字模糊,像只钩子一样在沐笙歌心底狠狠挠了一下。 “不喜欢石榴啊。” 沐笙歌看了一眼琴桌后的俏儿,面上悦色更盛。 她将手中的石榴籽扔回琉璃盏中。 “那不吃了。” 夜叶倒是从盏中抓起了一些,一颗颗石榴籽躺在他白嫩的掌心之中,送到了她的唇边,“姑娘吃些吧。” 先喂石榴后喂酒,这样不容易引起怀疑。 “其实我也不喜欢石榴。”沐笙歌懒懒说道,“不过既然小郎君这么殷勤,那吃一口也不是不行。” 他的掌心可比琉璃盏要好看多了,无端让沐笙歌升起了一点食欲。 灵巧的舌尖卷过一颗颗石榴籽,夜叶手掌被烫得一缩,却又被少女及时握住,不容他有丝毫躲避。 一股子痒意从掌心蔓延至胸口,热流溺在此处,正仓皇地寻找着出口,偏了方向的那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她终于卷走了所有石榴籽,夜叶忙不迭收回被她松开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不喜欢……就不要吃了吧。” 沐笙歌最喜欢看他这副羞涩的模样,她勾起他肩头处的一缕头发把玩着,笑问道:“那这么多石榴可怎么办呢?” 夜叶转头看向还在剥石榴的俏儿。 俏儿:“?” 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个大冤种。 剥了那么多,一个两个都不爱吃,那要他剥什么! 沐笙歌:“哦,这还有一个人呢,那就给你吃吧,都拿走。” 俏儿:“……”我吃就我吃! 石榴这茬总算是过去了,夜叶为防她又有什么新花样,连忙端起案几上的酒杯,送到她面前。 “姑娘想必也口渴了,喝杯酒吧。” 银色酒杯中的琼浆微微荡开,映在少女眼底恍若漾着一池春水,沐笙歌目光变得幽深许多,一声轻笑从红唇中溢出。 沐笙歌接过酒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握在指尖轻轻摇晃着,另一只手虚搭在了他的腰际。 被拨弄的铃铛坠饰一声脆响,少年下意识一缩,却是克制住了自己躲开的冲动。 夜叶深吸口气。 不管怎样,先骗她把酒喝了再说吧。 “这酒……” 沐笙歌深嗅一番,尾音拖长些许。 夜叶紧张得下颔都紧绷起来。 她这个人好警惕的,虽说这药不同于普通的迷药,不会轻易被察觉,但到了她这儿,夜叶便有些没底。 就在他大脑飞速旋转,思索着如果被发现了又该如何脱身的时候,忽而腰间被一提,原本松松搭在腰间的手臂倏然收紧。 少年腰身弓出了曼妙的弧度,口中下意识地吐出一声轻呼,诱人至极。 “姑娘是觉得,这酒不合心意吗?” 沐笙歌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察觉出他声音中的不安,嘴边勾笑,唇瓣艳丽得如同花瓣一般。 “我喝了,小郎君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姑娘说的什么话,姑娘想要什么说就是了。” 夜叶尽力想装得更像一个倌伎,但考虑到这人的恶劣,他又不得不小声补充道:“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的。” 沐笙歌放声笑了起来,“好,我想看小郎君再舞一曲,不过分吧?” 夜叶:“……不过分。” 沐笙歌听到回答后十分干脆地仰头喝下杯中之酒,有几滴透明的酒液顺着她殷红的唇划过脖颈,滚入诱人遐思的衣襟。 她将空了的酒杯倒挂在两指之间,舌尖轻划过下唇,矜贵的容颜呈现出了别样的魅惑。 看到这一幕的夜叶竟觉得口舌有些发干,滚了滚喉咙,而后连忙移开了眼。 他的定力明明在过去的一个月已经练得很稳了啊,怎么现在又心慌起来了? “我喝完了,小郎君快些舞吧。” 沐笙歌松开了少年腰肢,又慵懒地半躺回到榻上,单手支着额头,眼中笑意耐人寻味。 酒她是喝了,但什么时候晕,就是她说的算了。 在这之前,她可得好好从阿叶这儿讨些乐趣。 夜叶知道药效发挥没有那么快,心想只要最后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他站起整理下舞裙,走到了莲花台上。 沐笙歌让俏儿给他配乐,俏儿的那双手总算是从石榴堆里逃了出来,复又放在了琴弦之上。 然而弹了一会儿过后,夜叶却突然叫了停。 “你这曲子不行,能不能换首激情点的,带点节奏感。” 俏儿:“?” 他说谁不行!他俏儿什么都行! 俏儿换了首筝曲,又在扫弦的过程加入了敲击琴面的动作,几次调整频率过后,总算有了夜叶需要的节奏感。 莲花台上,一场视觉盛宴正缓缓拉开序幕。 少年肩颈轻颤,舞姿潇洒又肆意,是沐笙歌从未见过的新奇与酷炫,又透着些许暧.昧与诱惑。 他每一步都踩着筝曲的节奏,富有力量感的动作协调地与音乐融合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舞台之上,正回想着脑子里各种舞蹈片段,并将其组合完整的夜叶在这一刻疯狂感谢他爸妈。 夜妈曾经在某音收藏了一堆小哥哥的舞蹈视频,看得津津有味,夜爸知道后醋得不行,连夜给她都删了,这之后更是她收藏一个删一个,还说这些东西这不好那不好。 夜妈气得半死,“姓夜的,你别太过分!这些东西怎么不好了,我贫瘠的精神世界需要这些东西来拯救!” 夜小叶敏锐地抓中了关键词:‘世界……拯救’ 夜叶当场:放着我来! 然后他就照着视频学舞去了。 夜爸知道后都惊呆了,他把外面的小妖精都掐死了,谁知道家里还有个来讨债的小崽子。 夜爸深觉这样不行,为了不让儿子抢走他老婆,于是乎他也偷摸找视频学去了。 再然后……父子俩就卷起来了。 这波夜妈成了最大赢家。 然而现在,赢家又多了一个。 夜叶当初为了和他爸争着拯救妈妈的精神世界,学了不少东西,顶胯抖胸摇花手,他高低能给沐笙歌秀两手。 沐笙歌惊艳地看着莲花台上的少年,他的上衣浸了汗水,变得越加清透,薄薄一层黏在皮肤上,惑人程度更上一层,眼中逐渐翻涌出了骇人的欲望。 然而与此同时,她的心底又充斥着大片的惋惜。 唉,阿叶若真的是个小郎君就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小心肝儿 夜叶的夺命小腰成功给沐笙歌摇迷糊了。 她原本想着看他舞完一曲就放过他的,结果现在却有些意犹未尽。 于是乎,沐笙歌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饮得干脆利落。 “小郎君再舞一曲吧。” 夜叶:“?” 一杯酒等于一支舞?谁教她的等价代换啊! 还有,刚刚让俏儿调音乐已经拖延很长时间了,她现在怎么还不晕! 他之前用山里野兔试药效的时候,明明没这么慢啊! 沐笙歌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下暗笑。 她体内有着从父胎带出来的蛊毒,致使额角留有红痕,双眼难以夜间视物,却又给了她抵抗其它任何毒素的能力。 区区掺了迷魂散的酒,对她来说还真跟玩一样。 夜叶只当是人比兔子的抵抗力要强些,想着再怎样一会儿也该发作了,随着俏儿的舞曲再次响起,他无奈地又跳了起来。 一舞又毕,沐笙歌得寸进尺地喝了第三杯。 夜叶:“……” 最后一次!药效总该发挥了吧! 然后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跳舞是个力气活,这么几次跳下来,夜叶渐渐累得香汗淋漓气喘吁吁,最终由站着舞变成了跪着舞。 跪在莲花台上的少年郎舞裙散落,双膝分开,心慵意懒地向后坐去。 舞衣半褪至肩,又微微滑落到臂弯,顺着嶙峋深陷的锁骨往下,那片皮肤泛着明艳的红,几许汗珠滚落,软绵绵的身姿里潜藏着引诱的味道。 夜叶都有点不想起来了,摇不动了他换成了慢舞,目光迷离得如同刚走出山林的小妖,带着点慵懒劲儿的动作却越来越诱人犯罪。 沐笙歌刚还想着到此为止,眼见这一幕却又鬼使神差地举起了酒杯。 “姑娘!” 扛不住了的夜叶连忙出声,他喘得不行,有些缺氧的大脑转动着,企图用正当的理由劝她放下那杯酒。 “别喝那么多了吧,小心肝。” 带着喘.息的微哑嗓音渗进沐笙歌的耳朵里,她端着酒杯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面上浮起兴味盎然的神情。 “小心肝儿?” 沾染了酒液的潋滟声音模糊在喉咙里,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撩人的弦,使得夜叶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下一秒他就狠狠吸了口气。 没有儿化音啊! 他是让她小心肝脏! 啊,他为什么要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跳舞怎么还把他脑子跳没了! “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叮当一声脆响,沐笙歌手中的酒杯突然滑落,那只好看到宛若画出来的手无力垂在榻边。 少女双眸阖起,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夜叶原本都有点不抱希望了,没想到药效发挥得如此突然。 话还没说完的他张着嘴静候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了动静,终于狠狠松了口气,撑着莲花台站了起来。 弹曲都弹累了的俏儿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问道:“她怎么了?” 夜叶实在是累了,没有了拘束的他大刀阔斧地坐在脚踏上,手肘搭在分开的膝盖处,单手扇着风。 “喝那么多,应该醉了。” 俏儿看夜叶的眼神越发奇怪,“你……” 他刚刚在莲花台上不是这样的啊! 那个妖娆的小妖精模样呢! “不对,你到底是谁啊,我以前都没见过你,还有你为什么穿我的衣服!” 夜叶:“……” 少年脸色紧绷,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是寻芳楼的秘密武器。” 俏儿:“?” 徐叔叔果然暗中藏了人吗! 夜叶:“你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俏儿:“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件舞衣……” 夜叶:“双倍。” 俏儿没有一丝犹豫:“五十两。” 夜叶:“……” 一件衣服怎么能那么贵,他从通天崖爬上来后穿的衣服都没有超过两百文的! “我现在没那么多,这样,我下个月再给你行不。” 俏儿嘁了一声,“没钱你说什么。” 夜叶:“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那行吧。”俏儿傲娇地扬了扬脖子,“我可以给你时间筹钱,不过你要教我刚刚的舞。” 夜叶随意地挥了挥手,“不用我教,徐鸾过两天应该会教你。” 俏儿瞪大了眼,“哇,你怎么敢直呼叔叔名讳的啊!” 夜叶:“……” 他突然发现,这位哥们儿问题有点多。 所以,还是让他也先晕一会儿吧。 “唔你干……” 世界终于安静了,夜叶歇够了之后看向歪在榻上的少女,单手捏着下颔,目光落在她的鎏金面具之上。 突然好奇,这么个强势霸道又性子恶劣的女孩儿,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她有好多地方像沈歌,也不知道容貌像不像。 夜叶犹豫着朝前伸出右手,却在触及面具之前停了下来。 总感觉这样不太好呢,她也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人家是来玩乐的,他为了教训乔洛扰了她的兴致,这才有后面的事。 他下药是为了脱身,但若下药后又掀开人家的面具,窥视她刻意遮挡起来的容颜,那就有点没品了不是。 再说她都没一定要掀他的面纱。 就这样吧,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过了今日,走出这寻芳楼,江湖不见。 想通了的夜叶及时收手,回到棠梨阁换上自己原来的衣服和斗笠,翻窗离开了寻芳楼。 乔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也没办法套她麻袋了,而且都已经午时末了,沈歌怕是都等久了,他可得快点赶过去。 寻芳楼内,紫檀浮雕榻上的少女忽而睁开双眸,坐起之后伸了个懒腰,唇边勾着一缕浅笑,右手拂过她的鎏金面具。 阿叶还真是个正直又善良的好姐妹啊。 虽说她的面具有机关,除了她以外无人揭得开,但他临时收回手的动作却让她无比意外。 “苏棋。” 房梁上跳下一个身轻如燕的锦衣女子,“殿……少主。” “那个乔洛,解决了?” “解决了,她看打不赢我就先跑了,我按照那位阿叶……姑娘的自言自语,在她回去的路上从背后给她套了麻袋,又打了一顿后将人吊在了百妙阁之外。” “那个位置隐蔽,按照时间,最早也得明天才能有人发现,亦或者她药效退散,自己逃脱。” “还不错,查到他为什么要对付乔洛了吗?” “还没有。”苏棋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乔洛中的好像是玄阴粉。” “玄阴粉?路二黑用过的那个?” 苏棋点了点头,“是,二小姐说那是万花岛中的秘药,这位阿叶应该和万花岛有关系。” 沐笙歌捻了捻指尖,垂眸思索道:“万花岛,南离中的万花岛中人,商陆?” 苏棋不解:“商陆又是谁啊?” “棠溪家主君,棠溪雁的正夫。” 苏棋大惊:“这……棠溪君人居然是万花岛的人?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路二黑惯爱查这些秘辛。”沐笙歌轻笑一声,“她府上不是有一个万花岛的医师吗,她早把岛中的事情套了个七七八八,商陆就是其中之一。” 苏棋:“原来如此,所以那位阿叶也许是和棠溪家有关系?不过不对啊,棠溪一家不是都死了吗?” 沐笙歌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棋犹犹豫豫地开口:“少主啊,有一件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沐笙歌抬眸,朝她勾了勾唇,清浅声音透着丝丝沁凉,“那就别说。” 苏棋:“……” “别啊,我得说啊!” 沐笙歌觑她一眼,“那还问什么问?” 苏棋蹲下来边给她捶腿边讨好地说道:“这不是想跟您客气一下吗。” 以往被她伺候惯了的沐笙歌感受着腿上落下的力度,不禁回想起了刚刚被阿叶按摩时的美妙滋味,有些嫌弃地推开了她的手。 “别按了,还没阿叶按得好。” 被推开的苏棋表情呆滞,眼神无比受伤。 她的殿下!居然!嫌弃她了! 那个阿叶到底是什么小妖精啊! 不甘心的苏棋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刚刚就想说了,您对这位阿叶的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啊!” 她在踏入寻芳楼之前,还以为自家殿下来了一趟南离后开了窍,开始近男色了,谁知道她近的居然是女色啊! 虽说那位阿叶扮成了小郎君,但殿下明显知道他不是啊,可她还是又调戏人家又让人家跳舞,活像个欺负小郎君的纨绔女。 还因为他而嫌弃她! 沐笙歌挑眉,“有吗?” 苏棋重重点头:“有啊有啊!二小姐都没您这样的,您真的没觉得异常吗?” 让她这么一说,沐笙歌坐直些许,捻动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要说乔家军中有趣的人也不少。 力大无穷却有点憨的天添,高冷且神秘的古霜,还有身佩骨蓝荆却又对乔家军态度轻慢的薛司晨。 她们都与她住在一间屋子里,可她偏爱逗弄阿叶一人。 貌似,是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报应是个什么东西 未时,夜叶赶到了离城门处最近的一家酒楼,丰意酒肆。 大堂间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夜叶楼上楼下地找了一圈都没看见沈歌,有些懊恼。 她不会是怪他失约,然后先行离开了吧。 “掌柜的,你有看见过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卷发姑娘吗?” “白色衣服?” 掌柜的思索起来,夜叶还没等到她的回答,肩膀处便传来一记轻拍。 “阿叶,你在找我吗?” 夜叶惊喜地回头看去,少女弯着一双琥珀眼眸,穿过额头的编织发带利落地将头发束起,手里还拎着一小坛酒,逆光而立。 “原来你没走啊,我还以为你等久生气了。” 沐笙歌抬了抬拎着酒坛的右手,“怎么会,我只是闲着无聊出去逛逛,路过一家小酒摊,觉得她们家酒不错,就买了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夜叶领到二楼找了个座位,掌柜的看她那般轻车熟路的样子,不免有些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这位姑娘上午来过?她怎么没印象啊。 夜叶鼻尖轻嗅,从她身上闻到了有些许熟悉的酒香,心下升起一股异样来。 “你喝的什么酒啊,怎么大中午的还喝酒?” 沐笙歌将酒坛的封口打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味逸散而出,夜叶的嗅觉顿时被扰乱了。 “也没多少,我就买了两坛,原本想和阿叶一起喝的,但一直等不到你,就自己先喝了,这坛是给你留的,喏给你,这酒很香的。” “这样?”夜叶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有些愧疚地说道:“抱歉啊,让你等太久了。” “没关系。”沐笙歌唇角弧度不断加深,阿叶怎么这么好骗啊。 秋日里风高气爽,二人坐在临窗的位置,桂花酒的味道时而被吹散,又有一股清浅的荔枝香涌了上来。 “阿叶你身上好香啊,你上午去哪了?” 沐笙歌先发制人,轻易地让少年的怀疑胎死腹中。 夜叶从袖中取出熏笼,递给沐笙歌。 “也没去哪,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的,这味道我在你身上也闻到过,我想你应该喜欢,便收下了,给你。” 沐笙歌眉眼微微上挑,接过熏笼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妙。 她送给他,一是看他喜欢,二是想借机掩盖自己身上散不去的香味。 谁知兜兜转转,这熏笼竟又回到了她手里。 “这东西既小巧又精致,一看就不便宜,谁送给阿叶的啊?” 夜叶:“啊这……” 他是万万不可能告诉她真相的。 “就一人傻钱多的姐妹,她非说我俩有缘,要将此物送给我,否则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顺遂,我那么乐于助人,这便是不想收也得收啊。” 夜叶一本正经地瞎胡乱扯,说得跟真的一样。 在他对面坐着的沐笙歌笑容忽而僵硬许多。 人傻,钱多? 钱多是真的,但她哪傻了! 还有她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啊! 阿叶可真是个编故事的小能手。 “阿叶难道不喜欢这味道吗,既是人家送你的,为什么又要送我啊?” 她虽收敛起了自身的强势,但那抹恶劣的性子依旧时不时冒上来一些,却又掺在目光里无辜的笑意中,让人分不清辨不明。 “你身上染了味道我也闻得到啊。” 夜叶始终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主,熏香什么的太不符合他刚猛的人设了,这东西还是给女孩子最合适。 尤其是给沈歌。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然沐笙歌眼底却涌动着些许晦暗的情绪。 熏笼和香囊一样,无非就是比之昂贵精致些,在寻芳楼,她以客人的名义送给一个倌伎,可以当做打赏,无可厚非。 但在普通人之间,要知道,香囊可是有定情信物之称的物件。 阿叶不自己佩戴,反而送给她,理由还如此模糊,会不会是因为…… “再说了我们是朋友嘛,给你给我不都是一样,你就安心收着。” 少年清脆的嗓音在耳边炸响,沐笙歌微微怔愣,转瞬间觉得自己跟疯了一样。 对啊,她们都是女子,朋友之间送个香囊也可以当做是友谊的象征,她怎么就想到定情信物去了? 她还真把阿叶当成小郎君了。 觉得荒唐的沐笙歌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 “沈歌你是不是从小在荔枝林里长大的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从你身上闻到了荔枝香,特别好闻。” “……嗯。”沐笙歌含糊点头。 夜叶目光有些羡慕,“真好,那你肯定有许多荔枝可以吃。” 不像他,小时候想吃还得撒娇卖乖求妈妈给他买。 沐笙歌出声反驳:“才没有,只有偶尔才能吃到,还只有几颗。” 这话倒是真的,荔枝在南离不算什么稀罕物,岭南地带有成片的果林,御都之中即便是平民百姓都觉得荔枝寻常不已。 但在北沐,荔枝可是贡品,就算她是皇太女,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她那丧心病狂的母皇每次都将大半贡品送到她爹宫里,她顶多能分到一点,用来做红罗香的荔枝壳还都得是从她爹那儿搜刮来的。 夜叶不知详情,见她神情如此难述,又开始脑补起来。 住在果林却不能随心所欲,定是因为爹不疼娘不爱,家中还有姐妹欺负她。 啊,好可怜的少女。 于是乎夜叶十分豪迈地说道:“没事的,等明年到了荔枝季我给你买,想吃多少吃多少。” 天边薄云随风而散,坐在窗边的少女眼底缓缓有光蔓延开,她就像是被人戳了下心窝,涌起一阵奇异的悸动。 “阿叶你对我真的好好呀。” 夜叶:“应该的,对了,之前说要请你吃饭的,我们点菜吧。” 夜叶招手唤来店小二,沐笙歌闻言心中悸动霎时散去,弯起的唇角被扯平,面色紧绷。 “不必了,我已经吃过了,阿叶自己吃就好。” “啊?” “我饿了啊,阿叶难道是想要我一直饿着等你吗?”沐笙歌眨着眼睛说道。 倒打一耙她向来有一手的,夜叶听闻此言哪还有半分异议。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着我请你的嘛,这次是我失约了,那这样,下个月我一定给你加倍补回来。” 沐笙歌:“……咱们之间不用如此生疏。” “这哪里生疏了,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要做到啊。” 饿得不行的夜叶点了两三个菜,其中就有一个胡萝卜炒肉。 “待会儿你可以再尝尝这道菜,很好吃的,对眼睛还好。” 沐笙歌强颜欢笑,把玩着熏笼的手不自觉收紧,差点要将其捏碎。 她活这么大,第一次知道,报应是个什么东西。【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蛊惑 这顿午饭中,胡萝卜炒肉是最贵的一道菜,夜叶点得毫不犹豫,推给沐笙歌的时候也干脆得很。 沐笙歌此刻无比后悔。 她若还是东宫皇太女,亦或者泷越岛苏少主,再不济三危军师,都能直接将盘子掀翻,坚定地说她不吃。 但现在,她是阿叶路上捡来的有着夜盲症并且孤苦无依的可怜少女沈歌。 阿叶又是送她熏笼又是说要给她买荔枝的,她能辜负得了他的好意? 沈歌不能。 “饿死我了,终于都上齐了,你快尝尝这个。” 累了许久的夜叶终于吃上一口热乎饭,动作有些不拘小节,相比之下,沐笙歌就磨蹭许多。 她悄悄用内力暂时封起自己的味觉,夹起一块胡萝卜放入口中嚼了起来,动作好像放了十倍慢速一样。 夜叶每次抬头夹菜时见她都在咀嚼,还以为她吃了很多,想着等会儿可以再打包一份,留着晚上回去给她吃。 沐笙歌哪里知道这些,她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忽略掉自己正在吃胡萝卜这件事,将目光尽数落在了夜叶身上。 明明都是些最简单不过的饭菜,他却吃得十分欢快,动作急促又不失美感,青涩的脸上还渐渐浮现出了餍足之色。 阿叶还真是容易满足啊。 沐笙歌心下感叹着,不知不觉间,她的食欲也被影响,竟将口中的胡萝卜咽了下去,又下意识去夹菜。 盘中之菜所剩不多,恰逢夜叶也伸出了筷子,两双竹筷相撞之际发出一声脆响。 夜叶抬头,刹那间四目相对,他从少女眼底看到了一晃而过的震惊。 夜叶率先收回了手,“你吃你吃。” 沐笙歌:“……” 她竟然在无人劝说的情况下主动去夹胡萝卜! 这不合理! 沐笙歌抿了抿唇,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回想起那个总是说会下蛊很酷炫的阿叶,她十分有理由怀疑他背着她去学了。 她绝对是被蛊惑了! “不用了,还是阿叶吃吧,我吃饱了。” 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的沐笙歌哪还想看到胡萝卜,连连推拒。 夜叶不想夺人所好,他咽下碗中最后一口饭,摆了摆手,“没事,我也饱了,我看你还挺喜欢的,你吃吧。” 沐笙歌:“?”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胡萝卜!她喜欢阿叶都不可能喜欢胡萝卜! 等等,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阿叶?! 她果然是被蛊惑了吧! “我去结账,你慢慢吃,不着急。” 夜叶擦干净嘴后起身下楼,沐笙歌眼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连忙将盘中剩余的胡萝卜毁尸灭迹。 去她的胡萝卜,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玩意儿了! 回来后的夜叶看着异常干净的空盘子,心想她果然喜欢,邀功一般地拎起了手上的食盒。 “当当当当,我又打包了一份,晚上咱还可以接着吃。” 沐笙歌:“……” 我谢谢你啊! * 饭后时辰尚早,夜叶很想好好逛逛这陵嘉城,沐笙歌也想散散心,两人便一同去了西街小巷。 不同于醉乡里的繁华富庶,此处聚集着各种小摊小贩,又毗邻军市,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夜叶闻着街道上飘来的香味,有些后悔刚刚吃得太多,以至于现在尝不了这些民间美食。 沐笙歌看着他手里的食盒,嗓音幽幽,“这有什么的,阿叶买回去吃不就行了。” 夜叶一锤掌心,“对哦!” 沐笙歌得逞一笑,若是打包回去的吃食一多,谁还记得那份胡萝卜炒肉呢? 反正她不记得。 夜叶开启了买买买的状态,看到没尝过的小吃他就想买,半条街还没逛完,他手里的东西就快拿不了了。 “沈歌沈歌,我们买的是不是有点多啊,刚发的军饷都花完了。”夜叶有些头疼地说道。 沐笙歌哪能让他退缩,“哪多了,还有天添她们呢,就这些肯定不够吃,阿叶的军饷花完了还有我的,继续买!” 夜叶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能花你的钱,没事我还有之前攒的,我自己买吧。” 沐笙歌觉得他花自己的钱肯定心疼,哪狠得下心多买,硬是要给他花钱。 “阿叶一直照顾我,刚刚还请我吃饭,我每月没什么花销,军饷留着也无用,花了便花了,阿叶别客气。” “啊可是……” “别可是了,这个驴肉火烧看着不错,买点,还有这个桂花糕,天添她们可能没吃过,也买点吧,还有这个,那边那个……” 战斗的主场由夜叶变成了沐笙歌,但凡是夜叶多看两眼的,沐笙歌都爽快掏钱,夜叶茫然地跟在后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个怎么卖?五个二十文是吧,给你,给我装起来。” 沐笙歌干脆利落地将铜钱抛给摊主,夜叶看到后思绪一闪,脑中竟浮现出了寻芳楼中苏少主扔出一把红宝石的那幕。 他侧对着少女,目光中的流畅下颌线与记忆中的相重叠,那股异样的熟悉感又再次涌上心头。 真的好像。 气味,侧脸,头发,声音,细小的差别中总是有些微妙的相似,让他有些恍惚。 “阿叶?” 沐笙歌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见他在发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你买完了?” 夜叶呆呆愣愣的模样令沐笙歌笑出了声,嗓音清脆如铃,“阿叶你想什么呢?” 少女唇边弧度灵动可人,一双眼眸干净剔透,泛着清泠泠的光,与他印象中那位苏姑娘的盛气凌人相差甚远。 夜叶微微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怀疑抛出脑外。 沈歌那么乖巧又努力,还善解人意,怎么会是逛青楼的苏少主呢。 夜叶拦了拦她,“我们买太多吃的,都快拿不下了,不买了吧。” 沈歌一个小可怜哪有那么多钱,不能让她再花自己的军饷了。 沐笙歌看着已经被塞满的食盒,那份胡萝卜炒肉被压在最下面,连气味都被盖得死死的,欣然同意。 这之后夜叶去成衣铺定了几件衣裳,接着两人随意在街上逛了逛,看见一些卖精巧玩意儿的小摊,他十分感兴趣地走上前去。 “沈歌你看,这里有卖簪子的,你看这个好看吗?” 夜叶拿起路边摊上摆着的一根桃花簪,沐笙歌捕捉到他眉眼间的那丝期待,琥珀眼眸微微眯起。 簪子?阿叶要买给谁,难不成是喜欢的小郎君? 哪个小妖精,嗯?【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大胆的猜测 “不好看。” 沐笙歌声音稍稍有些冷硬,让兴致高涨的夜叶动作一顿。 “不好看吗,那这个呢?” 夜叶拿起旁边那根梅花样式的给她看,沐笙歌依旧摇了摇头。 “这个也不行?再看看这个……” “也不好啊……” “……那个竹节簪呢,雕刻得不错诶,都不好看?” 夜叶拿一个沐笙歌否一个,给一旁热情推销的摊主都看麻了。 她原本还想着来生意了,这是来找事的吧! 夜叶有些无奈,小声嘟囔着,“都不好看吗?我觉得还行啊。” 难不成是他审美出问题了? 沐笙歌也察觉出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掩唇轻咳两声,“阿叶不如告诉我你要买给谁,知道对方喜欢什么我才好帮你挑啊。” 夜叶眨了眨眼,略有些茫然地说道:“给你的啊。” 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 沐笙歌:“???” 所以她就是那个小妖精? 不是,阿叶为什么要给她买簪子啊! 这是能随便买的吗? 他第一个挑得可是桃花簪诶! 夜叶又从摊上精挑细选了一根枫叶簪,拿给她看。 “我觉得这个红色的不错,感觉很适合你啊。” 他原是想给她戴一下看看效果的,然而两人距离近了许多,他发现自己需要仰头才能对上她的视线,手上不自觉地用簪子在两人头顶比量了一下。 夜小叶发出真诚的疑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能平视她的啊! 十六岁的少女长这么快吗? 莫非是因为营养跟上了的原因?那不对啊,他和她吃得差不多啊,他怎么不长啊! 他这具身体才十四,应该窜得更快才对啊! 夜叶有些想不通,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沐笙歌于片刻的尴尬过后,从他手里接过那根枫叶簪,戴在头顶的发髻中,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像是有点长高了,这个戴上好看吗?” 夜叶腮帮微鼓,但看着面前容颜秾丽的沈歌,他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看。” 身材高挑的少女发丝微卷,深棕色的髻间簪着红艳的枫叶,与她腰间束着的红巾遥相呼应,越发衬得她皮肤白皙,精致出挑。 不知怎么的,夜叶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并从心下升起一股养成般的满足感。 他初捡到少女的时候她还在被打劫,这么久过去了,她不光长高了,还更好看了。 不过,他可不能被落下,也要努力长高才是。 夜叶又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完全不知道沐笙歌的心神此刻乱到了何种地步。 摩挲着发间的红枫簪,她心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阿叶不会是……喜欢女子吧? 回想起他夜间安寝时的娇羞,瀑布冲凉时的躲避,以及他平日里除了训练以外很少和其她人有身体接触,即便是和她勾肩搭背,身体也有些僵硬的表现来看,这种猜测很有可能成立。 然后再进一步。 阿叶是不是喜欢她啊? 想想也是,她堂堂北沐皇太女,从小金尊玉贵,气质出尘,朔都中妄图嫁进东宫的贵公子能绕满皇城一圈,路二黑那个家伙还曾经不要命地对她示爱,可见她魅力惊人。 所以,阿叶喜欢她,也不是没有可能。 加之路二黑曾经说过,爱情并不拘泥于性别,是女是男都不重要,甚至还有很多特殊的性别,好像叫什么阿尔发的,反正挺乱的,她没搞明白,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 喜欢同性并不可耻。 所以她是不会歧视阿叶的! 有了猜测的沐笙歌很喜欢验证自己的猜测,她弯了弯眸,脆声问道:“阿叶为什么要给我买簪子啊?” 夜叶啊了一声,茫然回道:“没有为什么啊。” 就突然看到街上有卖的,觉得适合她,便想着买一个给她戴着玩玩,女孩子应该喜欢的吧? 沐笙歌见他装傻,开始加强攻势,她朝夜叶凑近几分,又微微低头,带着温热气息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 “可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给对方送簪子啊。” 夜叶浑身一僵,头顶上的呆毛欲立不立,“亲……亲密?” “嗯哼。”少女尾音黏连在一起,微微上扬,轻易挑动了夜叶的神经,蛊惑至极。 夜叶连连退后,慌乱地摆手道:“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的!” “不是……” 夜叶一晃神,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女的啊,怎么对她起非分之想啊,啊啊啊真是糊涂了,这不平白露出破绽吗! 夜叶急忙找补,“我把你当妹妹,给你买个束发的簪子也没什么吧?” 他的反应在沐笙歌看来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红唇轻轻勾起玩味的弧度。 明明刚刚在酒楼还说是朋友,现在就变妹妹,阿叶可真善变啊。 沐笙歌恶劣的小心思又冒了出来,哪肯轻易放过他,“阿叶的意思是说,我们是姐妹,所以你才要给我买簪子?” 夜叶点头如捣蒜,“对的对的,就是这样,你别多想。” “那你为什么不给薛司晨买,她的排行在你我之间,她不算你妹妹?” 夜叶愣住,没想到她会拿那份塑料结义情来说事。 沐笙歌眼底流荡着笑意,还想狡辩呢,分明是喜欢她,还扯什么姐妹。 “你说的对,不光是薛司晨,还有天添古霜她们,我是该给她们一人买一个。” 虽然当初结义得随便,但这段时间大家平日里都互相照应着,几人之间的关系也密切许多,夜叶觉得不能厚此薄彼。 沐笙歌笑容僵住,“阿叶说什么?” “还得多谢你提醒我,不然我忘了她们,古霜和薛司晨不会说什么,天姐绝对会念叨我,老板,你把刚刚我挑的那些再拿三个给我吧,一起算账,多少钱?” “好嘞好嘞,一共……” “等会儿。”沐笙歌一把将老板递过来的三根簪子夺走,扔还到桌面上。 夜叶:“?” “怎么了?这些簪子有问题吗?” 老板连忙说道:“怎么可能,这都是我自己雕刻的,用的上等木材,绝对物有所值!” 沐笙歌压抑不住心底的那股郁气,连带着嗓音都有些发闷,说道:“阿叶的军饷不是花完了?哪还有钱一下买四根簪子。” “嗐,没事啊,我有之前打猎换来的银子,应该还够用。” 沐笙歌磨了磨牙,“是吗,阿叶花钱这般大手大脚,都不需要攒些家底的吗?” 他是不是忘了,他刚给寻芳楼的俏儿打了张欠条? 在沐笙歌如此隐晦的提醒下,夜叶是想起了此事,但其实他没有很在意那张欠条。 他给了徐鸾挣钱的法子,下个月他可是要去拿分红的,赔一件舞衣想必绰绰有余。 不过,沈歌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他花钱确实太大手大脚了。 “那要不,下个月发了钱我再给她们买?” 沐笙歌勉强收回了手,看着夜叶给那根枫叶簪结账,暗暗哼了声。 她待会儿就让苏棋将这条街的簪子全都买了,看阿叶到时候上哪去给她们买! 苏棋:“?”这钱给报销不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遇上熟人了 夜叶和沐笙歌在日落之前回到营房,回家探亲的天添和古霜下午时分便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和薛司晨说些什么。 天添看到夜叶买了那么多吃的,眼睛一亮,热情得快要贴上来。 “三妹你也太体贴了吧,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陵嘉城西街的驴肉火烧,她家火烧真的巨香,吃一次保证你终身难忘!” 沐笙歌一个侧身挡在两人之间,嗓音盈盈含笑,“驴肉火烧是我买的。” 天添:“……哇不得了,小五还知道关心姐姐了呢。” 有些事情旁观者清,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她可太知道这位年纪最小的义妹是个什么德性了。 除了夜叶的事,她旁的好似都不关心一样,看似乖巧,实则淡漠。 夜叶:“我们一起买了好多吃的,都在这儿了,你们先吃吧,我得出去一趟。” 沐笙歌微微挑眉,“还要出去,去哪?” 夜叶将食盒中的各种小吃都掏了出来,从底下翻出那份胡萝卜炒肉,嘴边扬起一抹笑来。 “我要去趟伙房,找人帮忙把胡萝卜给你热一下,这个凉了不好吃。” 沐笙歌:“……” 阿叶怎么就不能忘了它! 还有,胡萝卜热的也不好吃好吗! 沐笙歌深吸口气,“阿叶别麻烦了,这里有这么多吃的,不差这一个。” 天添凑过来,“别啊,我想吃,热一下挺好。” 沐笙歌连忙从夜叶手中将那份胡萝卜炒肉夺过来,一把塞到天添手里,“都给你。” 天添颇有些受宠若惊,“小五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懂事了?” 夜叶原是想都给沈歌的,但见天添十分想吃,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因为钱两的原因只给沈歌一人买了簪子,若连份菜都不分给她们一些,这心偏得也未免太明显了。 看沈歌自己都愿意分出去,想来也是因为簪子的事过意不去吧? 夜叶心下又感叹起来,这么体贴入微又乐于分享的姑娘哪里去找哦! “那……分你们一半吧,不过另一半是沈歌的,你们不许抢。” 天添十分爽快:“没问题。” 沐笙歌:“……”我有问题! 她到底是没拦住要去伙房热菜的夜叶,她不死心地跟着一起去了,路上努力劝说着。 “阿叶,伙房的人很势力的,要她们帮忙都要花钱,你不用为了这么区区一件小事浪费钱的。” 夜叶心下唏嘘,她也太关心别人了吧! 他哪里受得了孤苦少女这么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热个菜能花多少钱,给你补充营养才更重要。” 沐笙歌内心无比抓狂,她真的没有营养不良啊!他今天不是还发现她长高了吗! 抓狂过后,沐笙歌又很快冷静下来。 回想起她上次让伙房帮忙做汤,可是砸了不少钱。 她也算了解了乔家军那几位厨娘的性子,逮到机会就可着劲儿的敛财,等会儿阿叶到了那儿,说不定根本负担不起热一个菜的价钱。 所以,让阿叶接受一下来自现实的打击吧! 熟料—— “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夜叶一进伙房便看到了熟人,曾经在鸣榷山中打劫过沈歌的花姐和她的小跟班。 “扑通——” 正在收拾厨房的两人一听到这如恶魔般的熟悉嗓音便浑身一僵,待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是谁,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之后是……是什么来着,提醒我一下啊草!” “我我我……等我想想……” 夜叶:“怎么想不起来还骂人?” 花姐大惊:“少侠我没有啊!” “不是不是,我叫余草,花姐刚刚是在叫我,少侠别误会!” 夜叶:“哦,所以想起来了吗?” 花姐急忙搜刮着脑子里的回忆,“敬业后面是……诚信……友善?” 夜叶打了个响指,两人条件反射地身体一缩,骤然回想起了被树枝抽得嗷嗷叫的痛苦回忆。 “背得不错,看来你俩是真改邪归正了啊,怎么在乔家军?” 两人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目光又是惧怕又是感激,十分复杂。 “我们上次拿了少侠的干粮,想着听少侠的话下山找个正经营生,但我们身无分文,进了城也活不久,恰好听说乔家军在募兵,我们想着从军起码有口热乎饭吃,便过来了。” “幸好我和草儿还有这么个一技之长,在厢兵营待了半个多月便被调到了伙房,前两天才开始掌勺。” 夜叶点了点头,有些可惜地说道:“这样啊,早知道你们也要去乔家军,我们就同路好了。” 花姐余草:“!!!” 半点都不可惜好吗! 夜叶:“那你们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帮我热个菜呗,我可以给报酬。” 余草忙接过夜叶递过来的食盒,花姐连连摆手,“我们哪能收您的钱啊,不过热个菜的事,一会儿就好。” 沐笙歌:“……” 这两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怂,当初打劫她的时候不是莽得很吗! 少女眼中笑意不达眼底,透着股凉意和阴郁,被盯上了的两人有些哆嗦起来。 花姐试探性地说道:“要不我给姑娘加个菜,当做是上次之事的赔偿?” 沐笙歌:你要真想赔偿就把胡萝卜给弄糊喽! “可以啊,有没有鱼虾之类的,安慰安慰她上次被你们打劫后的受伤心灵。”夜叶见有机会给她谋福利,兴致盎然地说道。 “少侠要不……换一个?” 鱼虾都是河鲜,她们也不过是小小掌勺,没有那么多精致的食材。 夜叶退而求其次:“肝脏有吗?” 余草问道:“什么肝脏啊?” 夜叶正想回答,沐笙歌突然开口,“不要肝脏了吧,有牛乳吗?” 花姐:“哎呦巧了不是,今早刚从城里送来几合,给几位将军拿去不少,不过还剩下一些,我去拿!” 夜叶看向沐笙歌,“你想喝牛乳了吗?” 沐笙歌头顶又冒出了看不见的恶魔角,浅笑道:“阿叶处处想着我,我自然也不能忘了阿叶,阿叶应该需要牛乳的吧?” 微微仰头的夜叶神情一滞,没能捕捉到少女眼底的一抹坏笑。 上次的丰胸汤没能达到以牙还牙的效果,现如今她终于找到对付他的办法了。 阿叶好像很在意身高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不对劲 夜叶对于喝牛奶这件事本身并不介意,他主要是不好意思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子提醒身高不够。 但转念一想,沈歌也是好心,明明该是给她的补偿,她却给了他,他这不得早日长到一米八来回报她? 夜叶在说服自己这方面向来可以得很,没多久,他就坦然接受了那半个竹筒的牛乳,在回去的路上先喝为敬,并且夸了一句,“味道还不错诶。” 沐笙歌就……很苦恼。 阿叶怎么那么难搞啊。 这么腥甜的东西他也觉得好喝? 沐笙歌看向夜叶,他的唇边沾了一层奶白的痕迹,微微探出的舌尖灵巧地划过上唇,卷过那一片奶渍。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以至于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在少年粉嫩莹润的双唇间蒙上些许朦胧碎斑,让她误以为是没舔干净的奶渍。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微微干燥的拇指触及那片饱满而又柔软的唇瓣,在其上轻擦而过。 温热的触感陡然间蔓延开来,及至心尖时已然变得滚烫,沐笙歌那一瞬心下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可以软到这种地步。 想…… “沈歌?” 夜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浑身一僵,唇上被她用手指触碰碾磨过的地方迅速充血泛红,酥酥麻麻的。 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咻的一声。 夜叶眼里闪过羞色,忙压下脑袋顶上那一撮不听话的呆毛。 “抱歉抱歉,我还以为这里没弄干净,想帮阿叶擦擦的。” 少女的嗓音间难得添了一抹慌乱,她连忙收回手背到身后,指尖却仍在不断摩挲着。 她的心头萦绕着刚刚的奇妙触感,像是余音绕梁一般,经久不绝。 夜叶脑子有些乱,她既是想要帮他,那为什么要道歉? 还有,她不过是轻轻碰了下自己,自己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 “阿叶我们快回去吧,天快完全黑了,到时候我就看不清路了。” 沐笙歌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垂着眸,声音也有些低哑,听得夜叶心尖一颤。 原来是因为看错了而觉得抱歉吗? 不行,他不能让她一直这样下去,在拯救世界的过程中,他也要拯救因为自身缺陷而怯懦的花季少女! “沈歌,这不是你的错,一直小心翼翼真的很累,你其实可以肆意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不要在乎那么多。” 沐笙歌神情突然迷茫起来。 阿叶说这话的意思,是在宽慰她? 他知道她刚刚突然涌起的念头有多禽兽吗? 还是说,阿叶知道,而且那就是阿叶想要的呢。 沐笙歌第一次有了如此不确定的念头,她踌躇着问道:“那……如果我想做的事它很荒唐呢?” 夜叶笑了起来,飞扬的眉尾昭示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想,沈歌这么乖巧,所说的荒唐能有多过分? “这个年纪的我们,就应该潇洒放纵,要不然等将来老了,想荒唐都没办法荒唐,那多可惜。” 沐笙歌深深看了他一眼,耐人寻味地点了点头,“原来阿叶是这样想的。” 看来阿叶果然对她有意思,而且想要诱她上钩,又担心她害怕,所以用如此隐晦的方式告诉她这很正常。 她这么英明神武,自然是一眼就看透了! 那就让她看看,阿叶接下来还有什么招数吧。 * 两人回到营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内点了灯,沐笙歌适应一会儿后才重新看清楚东西,入目便是被夜叶从食盒里拿出来的胡萝卜。 沐笙歌:“……” “你们刚刚讲什么呢,说来听听啊。”为了逃离胡萝卜的魔爪,她已经堕落到向天添主动询问八卦了。 天添神色既兴奋又神秘,招手让两人凑近,“你们还不知道呢吧,乔都尉和她的那几个亲兵今天在陵嘉城里出事了!” 夜叶:“……” 他好像知道那么一点。 沐笙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她们能出什么事?” “好像是乔都尉带着她的亲兵在寻芳楼玩儿来着,然后有个人突然包场,她们被赶出来后在小巷子里被人套了麻袋,一顿暴打,那几位亲兵全都受了伤,还是被营里的人发现给抬回来的。” 薛司晨哼了一声,冷声道:“看来平时没少得罪人。” 夜叶却是有些震惊,这不和他预想的计划差不多吗,但中途出了意外,他没来得及实施,那这事是谁干的? 天添欢快地夹着面前的胡萝卜,吃得贼香,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伤兵营现在可热闹了,待会儿我们吃完也过去看看?” 夜叶是想过去看看,点了点头,同时手上用筷子在盘中划出一道界限,“你慢点吃,说好了这一半是沈歌的。” “哎呀这不是太好吃给忘了吗,我再吃最后一口。”天添说着还拍了拍沐笙歌的后背,感叹道:“小五你好福气啊!” 沐笙歌:这福气给你…… 算了,她突然就不想给她了,这胡萝卜就算再不好吃,也是阿叶给她买的,帮她热的,凭什么都给天添这个憨憨。 以后都不给她了! 可是……不给天添吃,那谁吃啊? 她? 她到底为什么要吃胡萝卜啊。 沐笙歌仔细捋了下这个逻辑,貌似,是因为阿叶喜欢她? 可那是阿叶喜欢她,又不是她喜欢阿叶,她为什么要妥协? 要不还是都给天添那个憨憨吧? 嗯……不想给。 那不给谁吃? 沐笙歌突然陷入了怪异的轮回与纠结之中,几番推拉之后,她忽然得出一个有些惊悚的结论。 她为什么不想把讨厌的胡萝卜给天添? 难不成,阿叶不是单相思,她们是两情相悦?! ‘您对这位阿叶的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儿啊!’ 苏棋的话又重新在脑中响起,沐笙歌捻动拇指指尖,原本已经消散了触感似乎又重新回笼,让她有些躁意。 怎么可能,她都还没确认他的身份,在他身边只是想探索他的有趣罢了,怎么就把自己玩进去了? 可看着眼前那半盘胡萝卜,她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她会对讨厌的胡萝卜生出该死的占有欲,全都是因为它与阿叶扯上了关系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8-30 第28章 夜叶?棠溪夜? 夜幕高悬,山脚处的伤兵营内灯火通明,乔稚与张鸣欣都在此处,还有今日未曾出营的几位乔洛亲兵,喧闹得很。 亲兵1号:“乔将军,我们都尉到现在不知所踪,几位姐妹被打成这样,您身为一军主将,若到现在还包庇罪魁祸首,那可就是寒了将士们的心!” 张鸣欣一身轻铠,身形健硕,此刻气势汹汹地反驳着,“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将军,再说这事不是我干的!” 亲兵2号:“不是你还能有谁,整个乔家军谁不知道,就你张鸣欣看我们都尉不顺眼,快把我们都尉交出来!” 亲兵3号:“交出来!” 张鸣欣:“我说了,我不知道乔洛在哪。” 张鸣欣身旁的副将也不甘示弱,“我们张将军才不会干这种龌龊的事,你们污蔑上官是要被处以军法的!” 亲兵1号:“呵,少吓唬我们,她干的龌龊事还少了?” 亲兵3号:“就是,都尉一忍再忍,谁知她竟得寸进尺!” “……” “……” 吵闹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乔稚面色阴沉,冷冽的视线扫过众人,眼神不善。 这事不是她交代张鸣欣去做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躲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人,夜叶几人也在其中,一大片茂密的野草后,齐刷刷地露出了五个脑袋。 古霜撇嘴道:“无聊。” 要不是天添硬拉着她过来,她都懒得来。 薛司晨看着这幕先是轻嗤一声,没多大会儿后又叹了口气。 天添就不一样了,语气里有些小失望,“怎么不打起来呢?” 夜叶:“……” 她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不知道乔稚会不会发现什么不对,还有乔洛到底哪去了? 夜叶轻轻咬着拇指,凝眉思索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之人不太正常的呼吸,以及她极力维持的镇定。 从营房到伤兵营的途中,沐笙歌一直浑浑噩噩的。 夜叶只当她是看不清路而眼神涣散,便与她一起走在最后,还悄悄牵住了她。 沐笙歌依稀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朝左手涌去,掌心间的温度滚烫惊人,连带着她的理智都有些烧断了弦。 她在心底不断重复着刚刚的结论—— 她喜欢阿叶。 所以,她喜欢的也是女子? 可是不应该啊,她以前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想法啊! 沐笙歌走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有口腔里残留的胡萝卜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的荒诞行径。 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让她焦虑,让她烦闷,她迫切地想用什么来将其压下。 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在少年的半张侧脸之上,为其渡上了一层朦胧的光,也让她的视线里只有他。 白天里一晃而过的疯狂念头再度涌上心头。 她想要咬住那片柔软,攫取他的气息,用他的甜软彻底覆盖这股难闻的味道,将粉嫩的唇蹂.躏至红艳荼蘼,如海棠般盛开。 只是阿叶。 她只想要阿叶。 换做其她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女是男,都不行。 这个想法一经涌现,便有一股火烫撩人的热意在她的身体里流窜而过,烧得她如坠火山浆池,使得她吐出的呼吸都灼热无比,终于惊到了身边的少年。 “沈歌?你不舒服吗?” 沐笙歌垂下眼帘,遮挡住暗沉双眸中粘稠的目光,她费力抑制着那股冲动,让自己颠覆的理智重新回笼。 现在还不是放纵的时候。 “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东西。” 少女声音低哑喑弱,夜叶听了之后反而更担心了。 “你真的没事吗?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如此小心的吗,有什么事就告诉我,真的。” 沐笙歌抿了抿唇,从自我怀疑中清醒剥离的她,已经没了刚刚的茫然和无措。 既然已经确定了某些事,那她就不会再犹豫不决。 沐笙歌低声说道:“我有点冷。” 听到一些动静的天添看了过来,问道:“小五怎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夜叶已经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夜里是有点凉,你还穿那么少,不对,我怎么感觉你那么烫?” 天添:那你还信她的鬼话? 夜叶贴了贴她的额头,“你不是发烧了吧!” 天添:“……” 沐笙歌有些得逞地翘了翘唇角,又很快收敛,抬头之际,眼里充斥的全是迷茫。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冷。” 夜叶忙帮她把外袍拢得紧了些,还不忘系上衣带,有些懊恼地说道:“早知道就让你在营房歇息了,现在天气昼夜温差大,很容易生病的,怎么样,还冷吗?” 薛司晨:“……”她十六岁了,不是六岁! 沐笙歌极其可怜地点了点头,“冷。” 夜叶有些难办起来,“要不我们现在出去找军医给你看看?” 天添大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我们是偷跑来看热闹的,被抓到铁定被罚!” 夜叶:“可她病了啊。” 沐笙歌也拦了拦夜叶,“不用找军医,阿叶身上就很暖和,我靠近阿叶一些就不觉着冷了。”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就是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天添捅咕下右手边的古霜,眼神里满是询问,古霜看一眼左后方的两人,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天添一脸莫名其妙,又越过古霜捅咕了一下薛司晨。 薛司晨嫌弃道:“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这边还吵着呢,不够你听的?” 天添:“……” 她就是觉得很不对劲啊。 夜叶没来得及想那么多,少女很快凑了过来,他浑身一僵,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她眼中的那片虚弱之色却让他难以开口。 这次要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她以后怕是更不敢提要求了,拯救少女的计划就夭折了啊。 不行,他不允许,他还要靠穷举法拯救世界呢! 罢了,他注意些,不碰到不该碰的位置便好。 夜叶伸手揽过她的肩膀,尽力圈住她,挡住夜间的冷风。 少女身上携带着一股清甜的气息,没有了风的吹拂,渐渐堆积,浓郁到让人呼吸不畅。 察觉出阿叶呼吸间的紊乱,沐笙歌用自己滚烫的手捏了捏他垂在自己肩侧的掌心。 夜叶手指瞬间蜷缩,有些无处安放,小臂紧紧绷起。 少女无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叶怎么了?” 炙热的气息落在颈侧,少女轻柔的触碰像藤蔓一般将他缠住。 夜叶只觉自己现在像一块将化不化的红蜡,被钉在烛台之上,只有融成一滩软绵绵的蜡液才能逃离。 某种怪异的悸动从心底升起,他一手扶住身边的树干,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齿尖在莹润的下唇之上咬出一道沟壑。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要烧起来了。 “你还觉得冷吗?要不我再给你件衣服吧。” 靠得太近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所掩藏的性别,才会如此毫无防备,可他又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少女无知地触碰呢? 沐笙歌用食指勾住他欲要收回的手,夜叶心跳都停了一瞬,浓长的睫羽轻颤几许。 沐笙歌:“阿叶不用如此麻烦。” 夜叶口干舌燥:“不……不麻烦。” 沐笙歌眼底隐藏着得逞的笑意:“现在不是刚刚好?阿叶若是再冻着,我可就心里有愧了。” 清冷的月色下,夜叶双颊处的那抹绯红越发明显,饶是沐笙歌视线不佳也看了个清楚明白。 加之他脑袋顶上那撮从刚刚开始就没倒下的呆毛,一时间让她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真是可爱啊,明明喜欢她,却还不敢触碰她,纯情到如此地步,让人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哐当——” 不远处,一声响亮的推门声拯救了无比窘迫的夜叶。 “都吵什么吵,我这百草堂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用来给你们吵架的。” 清脆嘹亮的青年嗓音划开夜色,伤兵营前聚集的两堆人很快安静了下来。 夜叶趁机抽回右手,拨开面前的野草看向那人。 “阿叶?”沐笙歌不甘心地唤道。 夜叶下颔紧绷,眼神飘忽,装作认真看热闹,没有听到她说话的样子。 沐笙歌撇了撇嘴,算了,此处也不算是个好地方,今日就暂且放过他吧。 百草堂前,乔稚沉声开口:“凌公子,不知我那几位兵将伤势如何?” 屋前台阶上,军医凌霄双手抱肩,神色不悦道:“伤筋动骨一百天。” 乔洛的几个亲兵瞬间怒了,咬牙切齿道:“你们居然下如此狠手!” 凌霄面色不耐,“都别吵了,赶紧把人从我房中抬走,到营中养伤去。” 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军医发话,了解他的人都不敢再大声喧扰,却也没有立即照做。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乔稚看向那几位亲兵,冷声命令道。 “将军!那我们都尉的事要怎么办,您不能不管!” 乔稚冷呵一声,“我已经派出一队人马去寻了,等找到人,事情是谁做的自有分辨,到时候还要麻烦凌公子帮忙,你们若再喧闹,惹恼了他,那几位姐妹怕是也有苦头吃。” 亲兵1号哽咽道:“可若是找不到人该怎么办!” 要是人已经死了,她们又该找谁说理?远在御都的家主吗? “那是她无能。”乔稚语气十分冷漠,“去城中寻欢作乐也就罢了,竟然警惕性差到被人暗算到如此地步,说她们是乔家军的一员我都嫌丢人。” “我们哪里知道会被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亲兵2号眼眶通红,怒吼声响彻天际,然而下一秒她就发不出声音了。 屋檐下的凌霄收回了手,指尖银光闪现,冷笑一声,“都说了别在我这里吵,非不听。” “过往的恩怨不是你们无端发泄的理由,你们有何证据证明今天这事是张将军做的?”乔稚扫视众人,“既然没有,那就别在这里发疯,都散了!” 张鸣欣一帮人带着笑随乔稚一起离开了,乔洛的人在凌霄的催促下,只能先将百草堂内几位伤势惨重的姐妹抬走,离开时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忿忿不平。 半人高的野草之后,意犹未尽的天添有些唏嘘,“这就结束了?” 薛司晨白了她一眼:“不然你还想怎样,真打一场给你看看?” 夜叶好奇地拽了拽天添的袖子,问道:“那位凌公子是谁啊,怎么乔将军看起来对他很客气的样子。” 而且居然是男子,他第一次在锁云山看到男的,莫名有些亲切。 “这你都不知道,他叫凌霄,可是军中最厉害的军医,万花岛的首席弟子,医毒双绝,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将人给救回来。” 夜叶凝眉,“万花岛?” 这地方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 应该是棠溪夜记忆中的,但他暂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沐笙歌听到万花岛三字,回想起苏棋对阿叶身份的猜测,默不作声地看向了他。 天添继续说道:“万花岛中的人可都很厉害的,大陆上数得上名号的医师几乎都是万花岛出身,乔将军能请到凌公子指不定开了什么条件呢,可不得敬着,生怕人跑了。” 夜叶踌躇着问道:“意思是说这位凌公子很厉害了?” 天添点头,“那当然。” 夜叶心下升起一缕担忧。 乔洛一旦被找回,定会送到凌霄这里,他若是查出乔洛有中了玄阴粉的痕迹该怎么办? “万花岛的人也不见得都很厉害吧。”沐笙歌在一旁淡淡开口。 夜叶精神一振,“怎么说?” “棠溪君人商陆,好像也是万花岛中人,就没听他有过活死人肉白骨的经历。” 薛司晨率先发出疑惑,“商陆是万花岛的,你怎么知道?” 沐笙歌装作回忆的样子,“我以前在海上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医术高明的游医,好像是从她那儿听来的,难道不是?” 天添惊道:“还真有可能诶,万花岛弟子取名的方式大多是中草药,凌霄是,商陆不也是?” 夜叶神色微微一变,唇瓣微抿。 刚刚沐笙歌那么一说,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是什么觉得万花岛熟悉了。 就是因为商陆曾经提过。 所以,商陆教给棠溪夜的那些医理和药方也出自万花岛? 那凌霄岂不是更熟悉玄阴粉了! 感觉有点不妙啊。 近在咫尺的沐笙歌清晰地感知到了夜叶情绪的变化,心头萦绕着一股疑云。 他好像很在意这个凌霄? 那么和他有关系的,到底是万花岛,还是棠溪家? 她之前还怀疑过他和自己那几位皇姐有关系,这个怀疑她到现在也没打消,毕竟棠溪家谋反一事和所谓的北沐皇女还扯上了关联。 但不管阿叶到底是谁,都一样。 她喜欢的是阿叶这个人,他若是真心想保护她,那她也不会辜负他就是了。 若他抱有其她的心思,那么…… 沐笙歌唇边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她同样会让他沦陷。 只要她喜欢,阿叶就只能是她的。 * 乔洛是第二天早上被找到的。 清晨之际的醉乡里最是安静,街道上传来愤怒又嘶哑的喊声,乔稚派去的人这才发现吊在百妙阁之外的那个麻袋。 麻袋刚被打开,便有一股难言的味道散了出来,乔洛发丝凌乱,衣上沾着污秽,狼狈异常。 她一见天日便疯了一样地攻击着面前之人,仿佛把她当做暗算自己的那个人,然她内力还未恢复,只一下就瘫软在地,周围几人纷纷散开。 其中一人屏着呼吸说道:“乔都尉,是乔将军派我们来寻你的,将军担心了一夜,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乔洛双目充血,强撑着地面站起,一掌打开要来扶她的那只手,阴戾地质问道:“是谁干的!”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作践过,她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这……我们怎么知晓。” 乔洛:“呵,你们不知道?你们现在怕是都在心里偷着乐呢吧!” 看看这些熟悉的面孔,哪一个没在张鸣欣或乔稚身边出现过? 用这般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她,她乔洛势报此仇! 中午时分,夜叶等人训练结束后,听说了乔洛回营的事。 乔洛先是在城中客栈洗清干净自己,又换了件衣裳才回锁云山,但她被绑缚了一夜的手腕之上红痕深陷,眼中满是血丝,脸色也异常难看,狼狈分毫不减。 “嘶,听说乔都尉可惨了,被吊在寻芳楼外一夜,这回脸可丢大喽。” 夜叶心中大惊,怎么又和他想得一样? 真不是他干的啊。 他昨天干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在乔洛的酒中下药,为此还被那个包场的苏少主给缠上了,费了好一番劲儿才逃脱。 百草堂后窗下,夜叶透过薄薄的窗纸看着里面的景象。 坐在堂下椅中的乔稚开口问道:“凌公子,如何?” 乔洛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给穿透,搭在脉枕上的手下意识攥紧。 凌霄面色有些凝重,“放松些。” 乔洛深吸口气,暗恨地移开目光。 凌霄好一番把脉,心中疑惑不已。 乔洛手腕上的红痕只是外伤,不足挂齿,可她体内残余的那股阴气却是让他熟悉得很。 “乔都尉并无大碍,将军放心,这些伤药拿去敷在手上,三日便好了。” “多谢凌公子。”乔稚闻言看了乔洛一眼,目光有些嘲讽。 乔稚昨天便仔细问过张鸣欣,她再三保证没有自作主张干这件事,她当时就怀疑是乔洛自己策划的苦肉计,目的就是想要让她失去威信。 现在听完凌霄的诊断,乔稚更加确认了心下猜测。 乔洛被她的那个眼神刺痛了,怒道:“怎么可能无碍,我的内力都没了!” “是吗,乔都尉不如打出一掌试试看?” 凌霄胸有成竹地说道,弄得乔洛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她起身朝房前空地处打出一掌,携带着杀意的冷风席卷过境,将周围的一大片野草都压倒了,从中传出不少的哀嚎。 乔洛:“……” 凌霄:“……” 这帮人看热闹是真不挑时候啊! 躲在后窗下的天添偷乐起来,“还好我们换地方了哈哈。” 乔洛难以相信这个结果,她重新走进房中,尽力保持着理智,说道:“我绝对被下药了,我感觉得到,不然我不可能一夜都无力挣脱!” 凌霄神情微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说道:“乔都尉无需在意。” 乔洛有些抓狂:“我怎么可能不在意!” 凌霄有些无奈起来,“是泻药,现如今药效已过,乔都尉真的无须在意。” 乔洛面色瞬间凝固,尽管房中一片寂静,但她耳边仿佛响起了乔稚的嘲笑。 乔稚眉梢微挑,“乔都尉啊乔都尉,下次记得长点教训,不要出去鬼混,被人赶出来丢脸不说,还连累姐妹们为你担忧。” 乔洛恨恨地看向乔稚。 就是她,绝对是她!这位乔家二小姐不光心胸狭窄,还如此阴损歹毒,她要杀了她!还有那个姓苏的,她要杀了她们! 乔稚说完后便走了,乔洛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一拳捶向石墙,在上面砸出一个深坑后愤然离去。 “哎你……”凌霄原是想叫住她赔他这面墙的,但一想到玄阴粉的事,他的话就卡在了嗓子里。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害她,又是哪来的玄阴粉,这陵嘉城除了他以外,还有岛上的师兄弟吗? 不管了,遇上了再说吧,现在他有另外一件事需要解决。 “嚯,这就结束了吗,我还真的挺想看乔将军和乔都尉两人打一架的。” 夜叶:“……” 打不打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的药没被看出来诶。 要么是这个凌霄名不副实,要么凌霄就是特意为他遮掩了。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哪一种。 “几位,听墙角听够了吗?” 笑吟吟的声音突然从脑袋顶上响起,惊得天添跳了起来。 “我去!” 凌霄手肘撑在窗台之上,窗下另外两人按兵不动,他暂且未能看到正脸,只看到了天添那一个憨憨。 “门前那帮人都被带走了,你们还挺机灵啊。” 天添喉咙一滚,有些不知所措,干涩地开口:“过奖过奖。” 凌霄扬了扬眉梢,啧了一声,“夸你们呢?” 天添从小就深知一个道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一个郎中,所以她选择闭嘴。 凌霄看着窗前地上的两片黑影,没好气道:“你们两个也别躲了,和她一样,站到那去。” 夜叶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后悔没让沈歌和古霜她们一起先去拿饭。 夜叶起身,朝凌霄拱了拱手。 “凌公子,你别误会,我们是训练后感觉受了点伤,想来你这求点伤药,就是赶上你这有事所以才在此处等了一会儿,也不算违背军律吧。” 天添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我们就是来求药的,凌公子你人美心善,定然不会计较的。” “你闭嘴。”凌霄指着天添说道,继而朝她身边的夜叶勾了勾手,声音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过来。” 夜叶有些茫然:“我?” “对,就是你,过来。” 太像了,凌霄感觉自己在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看到了还未离岛出走的师兄。 夜叶欲要走过去,却被沈歌拉住了手,“凌公子有话不如直接说呢。” 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其中却夹杂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凉意,凌霄本能地觉得有些不适。 凌霄蹙眉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沐笙歌眼眸轻弯,笑意不达眼底,“男女授受不亲。” 凌霄:“?” 她要说担心医者伤人于无形他还能理解,授受不亲是什么鬼? “不是说受伤了?我不把脉怎么开药!” 夜叶连忙摆手,“不是我受伤。” 他怎么敢让人把脉,把出来是个男的他不完了? 凌霄有些不耐起来,“那是谁?” 天添看向沐笙歌,谁料沐笙歌和夜叶齐齐看向了她。 “我?”天添指向自己,见两人都点了点头,她也只能说道:“好吧,受伤的是我。” 凌霄:“……” 这三人当他蠢吗? “没病装病很好玩吗!都给我滚蛋!”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紧接着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凌霄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是要仔细看看那个长得像师兄的孩子的啊。”凌霄一拍大腿,“完了,忘了问她们是哪个营的了,这大海捞针的可怎么找啊!” * 回到营房之后,天添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庆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个凌霄要将我们交出去,还好他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沐笙歌笑了一声,“是阿叶聪明,不然就凭你那脑子,保准栽他手里。” 天添:“嘿,小五你怎么还跟薛小四学坏了呢!” “呦,又让我抓到你背地里说我坏话。” 薛司晨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幽幽的声音让天添脖颈一凉。 天添十分识时务地对端着饭菜的薛司晨赔笑道:“哪有,四妹最好了,让我看看今天吃什么,哎呦喂,红烧肉呢,快放下快放下,快饿死我了。” 薛司晨灵活地躲开天添的手,哼笑着说道:“没你的,这是夜叶和沈歌的。” 天添可怜兮兮地看向后面的古霜,控诉道:“霜儿,薛小四不给我饭吃。” 古霜:“……在这。” 天添瞬间开心了,“我就知道霜儿肯定不会让我没饭吃的。” 四人一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傻憨憨。 “你们两个中午没去,我给你们讲讲,乔都尉和乔将军之间那叫一个剑拨弩张……” 天添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包括后面她们三个被凌霄发现的部分,古霜向来话少,也就薛司晨偶尔附和她一两句,虽然毒舌,但也没让场面冷下来。 “沈歌,我记得你不是会看相,你看那个凌霄怎么样啊?” 夜叶吃到一半突然小声问道,正在感恩今天没有胡萝卜的沐笙歌闻言微微挑眉。 “阿叶怎么还想着他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而已,值得他这么念着? 夜叶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充满了求知欲,“就是好奇,你说说看呗。” 沐笙歌略微回想一番,“我也没太仔细看,只记得他天庭开阔,鼻梁高挺,想来应该是个直爽的人,但脾气有点暴躁,这点你也看到了。” 夜叶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确实有点凶。” 沐笙歌眼眸一转,又说道:“给别人看相没意思,让我来看看阿叶吧。” 她正大光明地掰过他那带着婴儿肥的小脸,凑近些许仔细看了看,浓沉的眼神缓缓描过他五官的每一处细节。 少年下颔微微紧绷,因为紧张而抿起了唇,浓密的长睫忽闪忽闪的,眼神无措地躲闪着,像个受惊的兔子。 夜叶:“你……” 突然发现俩人姬情的天添:“我去你俩干什么呢?” 沐笙歌恋恋不舍地放开夜叶,回味着指尖细腻的触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给阿叶看相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天添:“呦,可把你厉害坏了,来给我也看看。” 沐笙歌故作高深地一番沉吟,叹息道:“我看你印堂发黑,像是要有血光之灾啊。” 天添:“!!!” 她就知道沈小五不靠谱。 “我还看三妹印堂发黑呢,你怎么不说他有血光之灾!” 夜叶:“?” 被撩得七荤八素的他才刚恢复镇定,又陷入浓浓的迷茫之中,怎么就印堂发黑了? 天添趁机使坏往他额头抹了把灰,哈哈大笑起来,“看,黑了不是!” 夜叶:“……” * 午饭时的闹剧谁也没当回事。 可谁知,下午的马球训练场上,夜叶所骑的那匹马肚带突然断了,导致马儿受惊,夜叶被摔了个结实。 坠马的伤害尤其危险,在地上翻滚一圈的夜叶感到了一阵钻心的疼,眼里很快沁出泪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训练暂停,一大堆人下马围了过来,薛校尉拧眉问道:“夜叶你怎么样?” 夜叶努力将生理性的泪水憋回去,摇头说道:“没事,我躺会儿……就好。” 这点伤比起坠崖那次轻多了,夜叶并不觉得有什么。 天添却急得要命,“什么没事,看看你的脸色,我死三天都没你这么白!” 薛司晨也破天荒地没有怼她,沉声说道:“校尉,还是赶紧送他去治伤吧!” 夜叶觉得她们有点小题大做,哪就那么严重了,将担架抬过来的时间都够他自愈了的。 “我真没事,天姐你别这样,我一会儿就好了。” 天添自责得很,恨不得摔下马的是她自己。 “我中午就不该说什么血光之灾,是我不好,沈歌知道后定要打我了。” 夜叶无奈道:“不是,这点小事告诉她干嘛啊,我真的没大事。” 马球训练是她们骑兵该有的训练,沈歌是斥候,下午都是去斥候队伍训练的,所以此刻并不在。 苗蓉和古霜很快将担架抬了过来,夜叶真心觉得没必要,正想要自己站起来走两步给她们看看,却不想腹间涌动起一阵怪异的感觉,让他一时手脚无力,刚坐起一半又重新跌了回去。 天添咬了咬牙,“还说没事,你看看你都虚成什么样了,我抬你去找凌公子!” 要不是怕再伤了他,以天添的力气早扛起他就走了,哪还会等担架,现在的她看夜叶脸色如此惨白,与古霜抬起担架便走。 “我……” 夜叶还想说自己没事,可腰骶部的酸胀和胸口的沉闷却让他说不出话来。 刚刚坠马时的钻心疼痛早已没了,他现在觉得好像另外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马球训练场离伤兵营不远,凌霄正愁该怎么在数万乔家军中找人,没想到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人就送上门来了。 “凌公子,凌公子救命啊凌公子!” 天添的大嗓门成功吵到了凌霄,他走出百草堂的时候面色极为沉郁。 凌霄:“又怎么了啊!” 天添哭丧张脸,哽咽道:“夜叶他从马上摔下来了,您快给看看吧!” 凌霄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虚弱少年,眼眸骤然一缩,让出进门的路,疾声说道:“快抬进来!” 夜叶急得不行,身体的不适让他额头冒了虚汗,嗓音都跟着哑了不少,“不用……我……” “不用什么不用,你给老实躺着!” 天添强硬地将人按在床上,凌霄坐在一旁扣住他的手腕,神色端凝。 完了,夜叶心下呐喊着。 他的征途难道就要在今天夭折吗,被发现后,他肯定会被赶出乔家军,甚至会被抓起来逼问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的吧! “凌公子怎么样啊,我三妹有没有事啊,您医术那么高,肯定能治好他的对吧。” 凌霄对上夜叶那双乌黑的瞳眸,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嗓音间带了股玩味,反问道:“三妹?” 夜叶心底漫过一片凉意。 他肯定发现了啊! “对啊,夜叶是我们结拜过的好姐妹,我今天中午就不该开玩笑说他有血光之灾,我错了,您一定要治好他,只要能治好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凌霄:“这可是你说的。” 天添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凌霄抬了抬下颔,毫不客气地吩咐道:“行,那先出去给我把门前那一片杂草都拔了。” “好,我这就去。”天添一口应承下来,但仍有些不放心,“凌公子您先说说夜叶情况怎么样了啊,能不能治好啊?” “我还没干过砸招牌的事,赶紧出去拔草去,你们这些人也一样。”凌霄看向一起来的薛司晨几人,“记得把门给我关上。” 天添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夜叶一眼,“三妹你一定要好起来啊,不然我会自责死的。” 凌霄额头青筋猛跳,“他又不是要死了!” 夜叶抓过一旁的被子将自己的脑袋蒙住。 他感觉他离死也不远了。 房门很快被关上,凌霄坐在床边看着将自己裹住的少年,放在膝上的手几番握紧又松开。 “夜叶,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凌霄轻声问道,声音比之前听到的要轻柔许多。 夜叶没说话,凌霄也没逼他。 “你爹是叫商陆吧?” 夜叶将被子掀开,警惕地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凌霄一声凉笑,眉眼间的咄咄逼人被苦涩所取代,安慰道:“孩子,你不用害怕,商陆是我师兄,你既是他的孩子,我不会害你的。” 夜叶岂会轻易相信陌生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商陆的孩子。” 棠溪夜才是。 凌霄一顿,没想到他如此倔强,不过想到他现在的状况,凌霄怜爱地摇了摇头。 “你啊,是不是感觉小腹发胀,胸口有点疼,腰还有些酸?” 夜叶抿了抿唇,垂下眼帘,相当于默认了他的话。 天杀的,谁知道他突然犯什么毛病,把自己马甲还给弄掉了。 “孩子,我刚摸出你的骨龄才十四岁,这个年纪来初潮是正常的,你不用怕,待会儿在我这儿把衣服换了,借着坠马的伤修养几天,我给你好好调养调养,这样以后才不会落下病根。” 夜叶缓缓抬起了头,脑袋上冒出大大的问号,眼神有一丝丝的崩溃。 “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不是,你再仔细把把脉,你把不出来吗,我是……”男的啊! 凌霄被他的反应逗笑,柔声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扮成女子从军,但男孩子这个时期一定要注意,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等以后的这个时候你都来我这里……” 凌霄的话夜叶没有听完,因为他十分明显地感知到自己的小腹一坠,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激得他浑身一哆嗦,整个人如同石化的雕像。 第29章 夜小叶:我有超能力! “小夜?” 凌霄见他发呆,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可他依旧没什么反应,有些担心的凌霄再次把上了他的脉。 “怎么又沉又细,这是被吓到了?” 凌霄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也是,从那么高的马上摔下来,又赶上初潮,不过没事了,我给你开服药,喝完睡一觉就好了啊。” 凌霄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一包东西给他,“我去给你煎药,你记得换衣服,旧的留在这儿我帮你销毁,这样就不会有人起疑了。” 凌霄走后,屋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连喘气声都微不可闻。 好一会儿后,夜叶坐了起来,浑身僵硬的他哪哪都不舒服,用冰凉的掌心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 细碎的呢喃声含着崩溃的迹象,小腹间的酸痛让他的眼里含了泪花,这回他是真分不清到底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感性的眼泪了。 总之,他感觉自已快要碎掉了。 夜叶吸了吸鼻子,再次将泪水憋了回去,含着哭腔的嗓音间满是倔强,努力将自己拼回去。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每一次的疼痛都是成功的蜕变,这是血与火的淬炼,是征途中我必须要征服的一环,啊,我夜小叶,无所畏惧!” 少年漆黑的眼眸里充斥着一抹血色,决绝的眼神落在床上凌霄留下的东西上。 淬炼第一步,先换装备! “叩叩叩——” 不多时,凌霄敲了敲房门,询问道:“小夜,我进来了?” “啊,好。” 床上坐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夜叶,他换好装备后感觉血条涨了不少,与此同时身下的异样也让他耻度倍增。 凌霄看着乖巧的少年,完全忘了中午时他还在自己窗下听墙角这事,走过去忍不住捏了捏他肉肉的脸颊。 “小夜年纪不大,长得还挺高,我的衣服你穿也正合适,来,把药喝了,喝了舒服些。” 夜叶接过药碗,小声而又倔强地说道:“我还会长得更高的。” 凌霄有些惊讶,“小夜已经算高了的,再长高就不好看了。” 夜叶:“……” 一米八怎么不好看了,到时候他就能和沈歌一起坐在山坡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看夕阳。 ……等等,怎么就突然想到沈歌了? 夜叶等药的温度凉下之后一口饮尽,凌霄像哄小孩子般给了他颗糖。 夜叶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很干脆地拒绝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吃糖。” “好吧,小夜长大了。”凌霄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幽怨,“我都没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好可惜,要是师兄没有离岛出走就好了。” 夜叶这才有机会询问道:“你说的师兄,是……” 谈起旧事,凌霄神色有些落寞起来,“是商陆,也就是你爹爹。” 百草堂外,从薛司晨那儿得到阿叶坠马这一消息的沐笙歌骤然停下推门的手,清冷的褐色眸子晦涩幽暗,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多了几分影沉沉的深邃。 商陆,爹爹? 屋内,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夜叶:“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霄用眼神描摹着他的五官,“你和师兄少年时长得很像,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熟悉,当时我便想细看一番,结果被你们给扰忘了。” 夜叶蹙眉:“只是长得像?” “当然不仅如此。”凌霄轻笑着摇了摇头。 “咱们万花岛有一门绝学,可以从她人的脉象中捕捉内力的运行方式,探查此人练的是何种内功。” “我探过你的脉,你所修习的应该棠溪雁的天乾功,极为霸道,你的真名是叫棠溪夜吧,具体是哪个夜?” 夜叶于短暂的沉默后回道:“夜色的夜。” 凌霄笑道:“那我没叫错,小夜,按辈分来说,我是你的师叔,你大可以对我亲近一点。” “哐——” 听到亲近二字,于门外敛息的沐笙歌控制不住地推开了百草堂的大门,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阿叶,你没事吧!” 少女神色慌张,脸上还带着汗水,夜叶被吓了一跳,在看清楚来人后下意识想起身走向她,却被凌霄按住了肩膀。 “他没事,只是有点扭伤,需要修养几天。” 夜叶这才想起自己需要借口来安稳度过淬炼期,复又重新坐了回去,还不忘宽慰慌慌忙忙的少女。 “我没事的,你别着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啊?” 沐笙歌的视线落在凌霄搭在他肩处的手上,几乎要将其烧出一个洞来,“凌公子,天添刚刚说有事找你,你不如出去看看?” “天添?” 夜叶给他解释道:“就是送我来的那个人,我们一起结拜的,天添是大姐,我十八岁排第三,沈歌最小,排第五。” 他这话也算是提醒凌霄他所伪装的年龄,好让他别说露馅,但在沐笙歌听来却有些不对味。 才认识多久啊,就算认了亲,也不至于介绍这么清楚吧。 “好我知道了,那小夜你一个人……” 沐笙歌上前一步,“需要上药吗,我可以照顾好阿叶的。” 凌霄有些迟疑,他还记得这个少女,中午就是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现在倒是不避讳了? 哦,她不知道小夜是男孩子。 那也不行啊! 他以前也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怎么还能让随便一个女人就亲近小夜。 凌霄:“还是我来吧。” 沐笙歌微笑道:“天添真的找你有急事,我给阿叶上药就可以了,阿叶你说可以吗?” 夜叶:“天姐有急事的话,凌公子你就先去吧,我这不用麻烦的。” 凌霄:“……” 沐笙歌成功将凌霄送出了门,夜叶躺了回去,她将他的小腿放到膝盖上,掀起裤脚,看着依旧泛着红痕的脚腕,目光里闪过一丝心疼。 “阿叶怎么那么不小心,受伤还想瞒着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姐妹。” 她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在脚腕处,冰冰凉凉的触感间交杂着她手指碰到肌肤时的温热,酥麻得令他忍不住脚趾蜷缩。 “我没……我是不想让你担心,再说也没什么大事。” 沐笙歌鼻尖轻嗅,眉头忽然皱起,“没大事?我怎么闻到了血腥味,这怎么还有药碗,阿叶是不是别的地方还有伤?” 夜叶哪敢跟她说淬炼期的事,支支吾吾地开口:“没有……真没有,我好着呢。” “阿叶说实话。”沐笙歌面部表情地开口。 夜叶有些不乐意,“我说的就是实话,真没事,难不成你还希望我有事嘛?” 沐笙歌眼尾微微上扬,觉着有些新奇,阿叶怎么还会使小脾气了? 更可爱了怎么办。 “好了我信阿叶,不过你有哪里不舒服要告诉我。” 见她不再追问,夜叶这才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沐笙歌看着小桌案上空了的药碗,拿过旁边的饴糖,剥开外面裹着的那层纸。 “这药苦不苦,再吃颗糖。” “没那么苦……” 夜叶话还没说完,散发着一股甜味的饴糖便被送到了唇边。 沐笙歌低声劝哄道:“吃一颗,甜的能好受些。” 鬼使神差的,夜叶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舌尖不经意间划过少女粉白的指尖,刹那间,独属于少女的清甜混合着饴糖的浓香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有顷刻的失神。 好甜。 “好吃吗?”沐笙歌睁着一双如同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琥珀眼眸看向他。 嘴里含了东西的夜叶嗓音有些模糊,“嗯,好吃。” 甜味果然能令人心情愉悦,靠在枕上的夜叶忽然觉得,这淬炼期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夜叶眉眼轻弯,舌尖灵活地转动着,小小的饴糖在口腔里滚来滚去,时不时将他的腮帮顶出一点凸起。 沐笙歌被拨弄得心弦微乱,收回略有些痒意的手,攥了攥黏腻的包装纸。 她突然也想尝尝饴糖的味道了。 “我老这么压着你是不是不舒服啊?”夜叶想要将小腿从她膝上移开,却被她牢牢按住了,一股凉意从脚踝处掠过。 沐笙歌吹了吹涂抹药膏的地方,看向他时眼神有些埋怨,“阿叶不要乱动,不然加重了伤势可怎么办。” 夜叶唇角露出温软的笑意,“你别这么担心,小伤而已。” 沐笙歌叹气。 “你是从疾驰的马上摔下来,不是从三层台阶上跳下来,这还小伤呢?” 她嗓音幽幽,“还总说保护我,你都保护不好你自己,让我怎么相信你能保护好我?” 她要这么说夜叶就不服了,嘟囔道:“我能的啊,这次只是意外,再说……” “说什么?” 夜叶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一些,连声音也压低了不少。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 沐笙歌:“?” 夜叶看了眼四周,确定不会有人突然闯进来,神秘又骄傲地说道:“我不是普通人,我有超能力。” 沐笙歌:“???” 完了,阿叶不会是摔傻了吧? 夜叶眸子微亮,抬了抬下颔,“你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 “是吗,那倒是很荣幸啊。”沐笙歌轻笑一声,“不过,阿叶还是不能乱动。” 夜叶:“……”他又不是一摔就碎的瓷器娃娃。 “你等我给你演示演示我的超能力。” 夜叶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闭着眼飞快地在自己的指腹上划了一刀,心想等她知道他有多厉害,肯定就不会再如此担心了。 “阿叶!” 沐笙歌在他抽出刀的那一瞬间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难言的危机感萦绕心头,却哪里想到他居然是冲着自己去的。 沐笙歌突然有些生气,可眼看着鲜红血珠从白嫩的指尖上涌了出来,又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张口含住了他的手指。 第30章 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这个伤口它……” 会很快愈合的。 夜叶的后半句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没能说出来,他睁开眼,泛着水光的双眸一阵激荡。 被温热口腔包裹的指腹处传来异常清晰的舔舐感,轻微的刺痛被转化成了酥麻与灼热,又被无限放大,使他的心跳从迟缓到剧烈,耳边只剩急促的咚咚声。 沐笙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里是百草堂,周围有着无数的伤药和器具,外面有着最厉害的郎中,她却偏偏选择了最原始的方式为他治疗伤口。 舌尖打着圈地卷走了他指间残存的血珠,勾勒出骨骼的形状,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而过,混杂着周围浓浓的药香。 她掀起眼帘,面前少年脸色苍白而又不知所措,呈现出了明晃晃的脆弱感。 沐笙歌觉得自己的理智被逐渐剥夺。 “这就是……你们苗族人的治伤手段吗?” 夜叶滚了滚喉咙,含着不确信的轻软嗓音漂浮而来,如坠露一般滴入心湖,激起大片的涟漪,唤醒了沐笙歌的思绪,松开齿关。 夜叶忙抽回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又用另一只手握住,捂在胸口,努力压下自己那不太正常的心跳。 沐笙歌清了清一阵阵发紧的嗓子,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有些哑,“我一时心急,阿叶勿怪。” 夜叶觉得别扭,倒不是怪她,他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又在不知不觉间占她便宜了。 好一会儿后,夜叶才又将右手递到她面前,握在上面的左手并未松开,而是往下挪了挪,只露出了个食指尖给她看,像是怕她再不管不顾地抓过去含住一样。 “其实这样的伤在我身上只要几息时间就能愈合,更严重的伤我也比正常人愈合得快,所以你不用担心。” 沐笙歌仍旧有点恍惚,听闻此言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唇,出神地喃喃道:“这样吗?” 夜叶现在可看不得她做这种动作,只觉心头发热,连忙将视线偏开。 “是啊,我很厉害的,肯定能保护好你。” “你遇到危险要记得往我身后躲,一般我都打得过,要是遇上打不过的……” 夜叶突然想起在寻芳楼遇到的苏少主,神思一晃,不过很快收敛。 “要是打不过,受伤的是我也无所谓,只要你没事就好。” 舍身为友这件事夜叶光是听着就热血沸腾,而且关键是他还不用真的舍身,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能满血复活。 夜叶本以为沈歌知道后会放下心来,谁知她却叹了口气,嗓音变得有些郑重。 “可伤口会好,不意味着伤害不存在啊。” 她强硬地转过他的视线,与之对视,莹润的双眸从未如此严肃。 “伤了就是伤了,刀刃落在血肉上,不疼吗?” “这个……”夜叶停顿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大咧咧地说道:“也就一点点啦。” 他当然清楚,哪有伤好得快还会不疼的,岂不是便宜都让他给占了? 就是一疼就冒泪这事让他有些烦,也不知道他泪腺为什么这么发达。 沐笙歌双手捧住他的脸,“既然会疼,那阿叶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样不把受伤当回事,也不要想着帮我挡刀。” 夜叶不太想答应。 多酷炫的一件事啊,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变得这么严重了? “怎么了啊,我又不会死。” 沐笙歌重重强调道:“会疼。” 夜叶理直气壮:“我不怕啊。” 沐笙歌被他气得噎了一下,要不是还记得沈歌的人设,她现在是真想给他一脑捶。 “可是我会怕。”少女嗓音低沉,微微轻颤。 夜叶心跳停了一瞬,继而很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不是说了有危险我先上,你躲我身后啊。” “那也不行,看到阿叶疼,我也跟着疼,阿叶要想保护我,就得先保护好你自己。” “可是……” 沐笙歌眼神暗了下来,充斥着一抹忧伤,“难道阿叶说的话都是骗我的,阿叶根本不想保护我?” “我没有!”夜叶嘟囔道,“你不要污蔑我啊。” 看出他的态度有些松动,沐笙歌趁热打铁,十分落寞地说道:“阿叶就有,阿叶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夜叶挠了挠头,目光纠结,欲言又止地说道:“真的要这样吗?” 他也就小的时候还觉着疼,长大后咬咬牙就过去了啊,怕疼算什么男子汉? 不过好像确实有一种名为‘镜反射触觉联觉症’的病状,会让人强烈地感知到所看到的痛苦,难道沈歌不止有夜盲,还有这种罕见的疾病? 沐笙歌开始了她的表演,琥珀眼眸黯然得如同蒙尘的宝石,嗓音低朦。 “听到阿叶从马上摔下来时,我便疼得仿佛摔下来的是自己一样,刚刚又看到阿叶伤了自己,我的心脏好像被针扎了般,难受得很。” 夜叶面色不忍起来,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啊,你别这样,这还有糖,你也吃一颗吧。” 他手忙脚乱地剥开糖纸,像她刚刚一样递到唇边,沐笙歌也是张嘴就含,没给他半分躲避的机会。 夜叶耳尖又是一烧,手背微微绷紧。 他今天真的占了她好多便宜啊。 沐笙歌含着饴糖,嗓音变得模糊些许,却更能撩动心弦。 “阿叶不要敷衍我,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这样了。” 夜叶还想再挣扎一番,“那我不让你看到,你是不是就不会感同身受了啊?” 沐笙歌气得磨了磨牙,受伤是什么很好玩的事吗,他怎么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 “阿叶说让我躲在你后面,那我怎么会看不到!” “那既然白天不行,晚上呢?” 晚上她不是就看不见了? “阿叶忘了我的耳力有多敏锐吗,你别想着能瞒过我!” 所有路子都被她堵了回去,最后夜叶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鼓了鼓腮帮,蔫巴巴地应了下来。 “那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 沐笙歌仍旧不放过他,“那阿叶记住了,你要是再受伤了,就算是没有保护好我。” 夜叶震惊,呢喃道:“怎么能这么算……” 沐笙歌再一次偷换概念,“怎么不能,难道阿叶又想糊弄我,答应了却不想做?” “我哪有。”说不过她的夜叶用被子盖住脑袋,小声嘟囔着,“哎呀好麻烦啊,早知道就不告诉你我的小秘密了。” 沐笙歌:“……”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阿叶似乎格外爱使小性子。 看这委委屈屈的样子,有种想挼的冲动。 沐笙歌心里这么想着,手上也就去做了,右手覆盖在少年露在被子外的脑袋上,毛茸茸的手感舒服极了。 她忍不住在上面抓了两下,少年原本蔫蔫的呆毛像是注入了活力,慢悠悠地立了起来。 夜叶抓着被子,露出一双不太开心的眼睛。 怎么还趁机撸他! “阿叶肯告诉我你的小秘密我很高兴,阿叶愿意保护我,我也很高兴,可阿叶若是能不受伤,我会更高兴。” 少女嗓音温和潋滟又低柔衔笑,如涓涓细流般在耳尖流淌而过,素来喜她声音的夜叶心中那点郁气登时散了大半。 他知道她是为他好,但是…… 夜叶咕哝着:“可是我还要拯救世界,怎么可能一点伤都不受,那不现实。” 沐笙歌:“?” 不是,拯救世界这回事它本身就不现实吧! “我说的是像刚刚那样完全没有必要的伤,阿叶这次坠马,我只会心疼你又不会怪你,但刚刚那算什么?” 夜叶辩解着:“我要给你演示一番嘛。” 沐笙歌恍然大悟,精致的眉眼间略过几分自责,声音再次低了下来,“原来还是因为我导致阿叶受伤的。” 夜叶顿时看不下去了,急急忙忙地说道:“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非要给你展示,我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沐笙歌眼底流淌过得逞的笑意,一晃而逝,“这可是阿叶自己说的,不许食言。” 夜叶后知后觉,他是不是被演了啊? 不能吧,他家沈歌那么单纯,肯定就是因为担心他。 唉,算了算了,看来以后还是注意点防护吧。 * 百草堂外。 天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找凌公子,但小五都那么说了,她也只能费劲儿编点有的没的。 凌霄又不傻,岂会看不出来,不过看她对小夜的担心不似作假,又是小夜的结拜姐姐,不管怎么说都比他熟悉小夜,便与她攀谈了起来。 天添一边喋喋不休,一边拔草,很快便和古霜一起将百草堂前的空地清理出来,断绝了有人再躲在这里看热闹的可能。 天添抹了把额头的汗,“凌公子,我们想进去看看三妹,可以吧?” 凌霄从她这儿套出了不少话,知道小夜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后,心下酸涩不已,态度也和善不少。 “一起进去吧。” 天添忙洗干净了手,急不可耐地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床上尚未拉开距离的两人。 她登时愣住,不知道自己半空中的脚是该迈进去还是该收回来。 目光冷不丁地瞥见夜叶枕头边的那把匕首,天添当即汗毛一竖,“三妹你拿刀做什么?” 难不成是小五要对他欲行不轨,三妹誓死不从,所以拔刀明志?! 天添想到这段时间沈歌的不对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小五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她!” 夜叶:“?” 兜头被泼了一盆脏水沐笙歌十分无语地看向天添,她到底长了个什么脑子啊。 她哪里会欺负阿叶,她们明明两情相悦,只不过因为这情愫有些禁忌,所以那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罢了。 “怎么回事?” 后进来的凌霄面色不善,审视的目光从沐笙歌身上略过。 居然敢欺负小夜? 夜叶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没有啊,你们别误会,她刚刚帮我上药来着。” 天添不信,挑眉道:“你们上药还用刀子啊?” “呃……” 夜叶搜刮着理由想要糊弄过去,他可不想再把小秘密告诉其她人了,要是都和沈歌一样,他得郁闷死。 “刚刚有蚊子,我拿刀是为了扎蚊子。” 凌霄:“……” 小夜编胡话也不知道认真一些,这能有人信? “哦,原来如此。”天添长吐口气,原本担忧的神色也放松下来,“那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和小五的姐妹情要决裂了呢。” 数道诧异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天添身上。 不是,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 天添没有任何察觉,问起夜叶的伤,“誻膤團對獨鎵三妹你腿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沐小歌:偷听?不,是守护! 夜叶松了口气,不再纠结那把刀了就好。 “现在不疼了,多谢关心,对了,你们都在我这里,训练不是就耽误了吗?” 天添摇了摇头,“不耽误,我们和薛校尉说过了的,薛小四因为是队正暂时不能过来,但你放心,晚会儿我们一定一起抬你回去,不让你有丝毫的遗憾。” 夜叶:“?”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感。 凌霄双手抱肩,当即否了天添的想法,“将人抬回去太麻烦了,说不定还会加重伤势,让小夜在我这里修养就好。” 沐笙歌面无表情,只担忧地说道:“伤兵营太过杂乱,更不利于阿叶修养,还是回去的好。” 凌霄眉尾一挑:“我说的是百草堂,不是外面的伤兵营。” 天添张大了嘴,眼里流露出惊讶之色,“凌公子你对三妹这么好啊。” 她可是听说这百草堂从不留人的,昨天晚上乔洛那些伤筋动骨的亲兵在上好药后都被无情地赶了出来,要么去伤兵营,要么回自己的营房。 沐笙歌仍旧不太愿意,开口道:“凌公子如此优待,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企图?” 嘶,夜叶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感觉沈歌对凌霄的防备心有点重? 想起中午她所说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不会因为凌公子是男的吧? 夜叶顿时心虚起来,一面因为占了那么多便宜而愧疚,一面又觉得日后难以解释,神情十分复杂。 凌霄就干脆多了,“你们不过几个新兵,既无军功又无官职,我能有什么所图?” 沐笙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夜叶扯了扯衣袖。 “沈歌,我留在这儿就行了,你们抬我回去还很麻烦,过几天我就好了,不用担心。” 沐笙歌抿了抿唇,琉璃双眸间含了一丝控诉。 阿叶宁愿和凌霄住在这个满是药味的地方,也不想和她一起回营房。 被她用那种眼神盯着,夜叶的心虚程度瞬间加倍,软声说道:“我受伤了晚上睡不好,会打扰到你的。” 沐笙歌幽幽叹了口气,他难道以为他平时没受伤就不打扰她了? 算了,阿叶既然是棠溪遗孤,如今遇到自称是他师叔的人,会想要留下来一探究竟也正常,她不好强求。 只不过,想要她乖乖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那我留下来照顾阿叶吧,凌公子身为军医之首,平日里想必应该很忙碌。” 天添忙不迭道:“那我也……” “想什么呢,我这百草堂没那么多地方,除了小夜以外都给我走。” 凌霄强硬地将人都轰了出来,沐笙歌暗暗握拳,四周散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只要一想到阿叶晚上会和这个凌霄睡在同一间屋子里,她就莫名的焦躁。 * 下午的训练结束过后,又有不少人前来探伤,直到天快黑了百草堂才彻底安静。 伙房送到百草堂的饭食可比普通新兵要好上不少,凌霄为了给夜叶补身体,又给他做了道药膳,味道还不错。 夜叶尝了几口,忽而问道:“凌公子,你这儿有治夜盲的药膳吗?” “无人的时候叫我师叔就好。”凌霄又给他夹了点菜,“小夜有夜盲之症?” 夜叶摇头,“不是我。” 凌霄了然,笑着说道:“那我待会儿给你写几道。” “多谢凌……师叔了。” 少年嗓音客气又疏离,凌霄听着有些不是味,但转而一想他的身世,最终也只能默默叹气。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饭后凌霄又给了他一碗调养身体的汤药。 “小夜可有觉得小腹不舒服?你平日里训练那么苦,可一定要好好注意身体,这药是温补的,你喝了后……” 说起这个夜叶除了尴尬就是羞耻,他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就是干,将凌霄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小夜真乖啊。”凌霄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师兄小时候就没你这么乖,总惹师父生气,挨打还不忘叫上我。” 他说这些时,夜叶虽说不能感同身受,但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温热。 他睁着一双黑泠泠的眼眸看着凌霄,好奇地问道:“凌师叔和我爹关系很好是吗?” 说起这个,凌霄就宛如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那当然了,万花岛上姐妹兄弟众多,可就属我和你爹关系最好,如同亲兄弟一般,他带着我逃课业,下海摸鱼,偷吃师父的大补丸,结果当天就流了鼻血。” “不过虽然他闯祸的时候总不忘了我,但我犯错的时候,他每次都挡在我面前,替我挨师父的骂。” “师兄他学医其实很让师父头疼,倒是在毒理上颇有天赋,汤药煎不好,灵机一动便熬出一罐子毒药,给师父气得不行。” “哦对了,玄阴粉的配方,其实就是师兄当年离岛之前的杰作。” 提到玄阴粉,夜叶视线飘忽,避开凌霄玩味的视线,轻咳了几声。 “凌师叔,我爹他当初为什么会离开万花岛啊?而且似乎并没多少人知道他曾出身万花岛,要不是在这碰上师叔,就连我也不知道。” 棠溪夜的记忆里,父亲商陆只是个半吊子医师,医书是能倒背如流,但让他看病,只能说是看运气,天知道他熬药的时候会不会随手就放进去一根毒草。 在这方面,他的长姐棠溪僮很有经验。 问就是从小被毒到大,能长到及冠真就全靠命大。 凌霄面色微微凝滞,眉目间充斥着些许惆怅,轻轻叹了口气,无声的寂静在房中蔓延开来。 百草堂后不远处,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千年古树,沐笙歌正坐在半空中横出的粗壮枝干上,单腿曲起,轻搭其上的手指间轻捻着一片翠绿的树叶。 她实在不放心阿叶,哪怕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百草堂,也要在暗处守着。 虽说军中如今守卫森严,但以她熟练的屏息能力,若不是故意泄露气息,没人能发现她。 夜色浓郁,翻滚的浓云遮挡着月光,沐笙歌看着眼前逐渐浮现的树影轮廓,指尖动作微微一顿。 她随手扔掉树叶,闭眸调动内力在经络中游走周天,几息过后诧异地睁开双眼。 自她出生起就附着在血液里的阴寒蛊毒像是被稀释了一样,以至于她内息中的诡谲都散去些许,连带着数年未曾有过变化的夜盲之症也减轻了。 沐笙歌抬头望向虚空,忍不住怀疑。 为什么啊?总不能是她最近吃胡萝卜吃太多了吧! “小夜啊,你爹他……” 凌霄的踌躇嗓音随着空气漂浮而来,沐笙歌瞬间回神,看向百草堂的后窗,上面映出了一道朦胧的身影。 少年正用手肘撑着桌面,单手托腮,指尖不断跳动着。 沐笙歌影沉沉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又从头顶揪了一片树叶下来,来来回回地揉来捏去。 “当年之事较为复杂,他是因为与师父起了争执,师父一怒之下将他关在了祠堂之中,师兄他不肯服软,直接离岛出走了。” 夜叶不解:“什么冲突啊,能让我爹连一点软都不肯服,应该不是他的错吧。” “若论对错,师父和师兄都没错。”凌霄不禁咬牙,捶了下桌子,恨恨地说道,“都怪那群天杀的海盗!” 海盗?! 屋外偷听的沐笙歌呼吸一滞,不会是…… 等等,凌霄如今说的应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路二黑也还是奶娃,他说的海盗肯定和她们没关系。 安心安心。 夜叶也是回过味来,他肯定怪不到沈歌身上,就是觉得最近身边的海盗浓度有点高啊。 “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彼时我才九岁,师父和师兄外出去采药,回来时却遇到了一个被海浪冲上岸的女人,师父心善,便将她带回来医治。” “谁料,师兄却直觉那人不怀好意,不想救她,和师父说放任其自生自灭,师父训斥他没有医者仁心,又以貌取人,不仅没听师兄劝,还将师兄关了起来。” “师兄从小没少被关祠堂,偷溜出来的路一清二楚,他实在气不过,也争不过非要救人的师父,便干脆收拾包袱离岛出走了。” “其实这事以前师兄也干过,他受了委屈便总闹脾气,师姐们都很宠着他,往往出走不到半天,便将人好生哄了回来,可是那次……” 陷入回忆的凌霄眼底充斥着一抹恨意,掺杂在怅惘之中,语气唏嘘。 “师父怒极了,不许师姐们去寻师兄,想要让他涨涨教训,可没过多久,那女人伤好之后,她摸清了岛上的地形,转天便带了一伙海盗上岛,烧杀抢掠,将岛上洗劫了个遍。” “还是后来外出游历的大师姐赶了回来,才救下整个万花岛,可是师父因此重伤,加上心中郁结,很快便仙逝了。” “大师姐忙着给师父和遇难的其她人筹备后事,一时也忘了离岛出走的师兄,等想起来要去寻他的时候,已然没有半点他的踪迹了。” “大海茫茫,以前师兄离岛出走总是留下点痕迹,其实我们都知道,他就是等人去找他,只要有人找到他,他就是再委屈再生气也会回来。” “可是他也很倔强,那次一直没有人前去找他,他便也一直没有回来,就此了无音讯。” 凌霄一声叹息,苦笑着继续说道。 “大师姐和师父一样,偶尔会从战场中捡些孤儿带回来,抚养长大并教其医术,岛中人渐渐多了,除了当年幸存的我和几个师妹以外,还记得师兄的也没几个了。” 夜叶听了这番往事,凌霄口中的师兄逐渐和棠溪夜记忆里的爹爹所重合。 棠溪雁数次对她们姐弟三个讲过她们的故事。 当初,商陆便是在战场边缘,捡回了身受重伤的棠溪雁,这才有后来的一见……六见钟情。 第32章 夜小叶:礼物不应该由送礼的人来买单吗? 夜叶觉得,商陆并非是个没有医者仁心,见死不救的人。 他只是觉得有的人该救,而有的人不值得救罢了,但是他的直觉,没办法劝动他的师父。 他当初在战场边缘停留,是不是还在期待着,出岛捡人的师父或者师姐能将他也重新带回去? 可惜造化弄人,他终究是没能等来故人,甚至于,他死于自己最为擅长的毒药,并且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的师父不是不想来找他,而是不能来找他了。 “师父临终前其实很后悔,他最疼爱师兄了,以前师兄就经常不爱惜自己,仗着自己恢复能力强,哪里危险往哪里闯,受了伤之后也不告诉我们。” “师父每次气过之后都会很认真地给他包扎上药,那次也就是被他那不重视生命的态度气到了才会如此,却没想到那是他们此生见的最后一面。” 夜叶顾不上感叹命运的捉弄,他双眸微微睁大,诧异地问道。 “我爹他也有超能力的吗?” 夜叶确定,原来的棠溪夜没有这个能力,是他来了之后才有的,商陆他不清楚,棠溪夜的记忆里他很少受伤。 “超能力?”凌霄神色一顿:“也?小夜你……” 这要是今天之前,夜叶保准会给自己来一刀,用现实给凌霄验证下自己的超能力,但没办法,他白天刚跟沈歌保证过。 “对啊,我自愈能力超强的,通天崖师叔你知道吧,我跳下去只躺了三天就好了。” 这话槽点太多了,无论是凌霄还是沐笙歌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那可是通天崖啊! 阿叶/小夜你以前到底还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啊! 凌霄无奈扶额,“小夜你为何会跳崖,等等,你没有用你的血救过人吧?” 凌霄此时已然觉得师兄的孩子比当初的师兄还要不着调了,他嗓音沉了下来,面色严肃异常。 夜小叶还想详细讲述一下自己的战绩呢,闻言有些怔愣,摇了摇头,“啊……没有。” 说起来很遗憾,他有过献血的经历,但因为不合格而被打了回来。 他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不合格,他明明就很健康啊。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小夜你要记得,不要轻易受伤,也不要让任何人触碰你的血液,知道了吗?” 夜叶歪了歪头,不解道:“为什么啊?” “你听话就是了,师叔不会害你,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仗着自己伤好得快就为所欲为,要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钱。” 凌霄语重心长地说着,夜叶却不敢苟同。 他摇了摇头,认真反驳道:“礼物不应该由送礼的人来买单吗,我是接受馈赠的人,价钱与我何干?” 凌霄被他噎了回去,可细细一想这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啊。 “不对不对,小夜你都把我搞糊涂了,要让你这么说,你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命运为何非得把馈赠给你?” 夜叶坐正些许,挺了挺胸脯,义正严词道:“很简单,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 凌霄:“……” “当然了,在接受馈赠的同时,也会接收相应的使命,完成这项使命,就是师叔你所说的代价啦!” 树上的沐笙歌忍不住笑了起来,居然还会有这样的说法,阿叶真是与众不同啊。 还有这个凌霄,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阿叶的血莫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电光石火间,沐笙歌想起了下午舔舐阿叶指尖伤口的那一幕,双眸浅浅晃动。 莫非…… 屋内,凌霄试探性地问道:“那小夜你觉得,你的使命是什么?” 少年毫不犹豫地说道:“拯救世界啊!” ……还真是神圣的使命啊。 凌霄和沐笙歌心下同时叹道。 沐笙歌原以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多少有些玩笑的意味,可现在一听,是个人都知道他的信念有多坚定。 少年微微歪头,黑泠泠的眼眸干净又澄澈,眼底盛着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与亮光,像跳跃的火焰,外面又裹着一层至清至察的明睿剔透。 凌霄有些失神,心尖又泛起一阵酸楚来,他的小夜,若是没有半年前的变故,活得该是多么潇洒肆意,无忧无虑。 “小夜,有件事我一直没敢问你,你既然还活着,那你爹他们呢?” 外界所传棠溪一家都死在了流放途中,千舟渡徐琳更是因此而叛变,凌霄只恨自己太晚知道师兄是嫁入了棠溪家,还未来得及见上师兄一面便得知了他的死讯。 夜叶再次想起了那个血流成河的雨夜,和地上的一具具尸体,缓缓垂下眼帘,语气低沉:“我把他们都埋在了西辰郡七十里外的荒山里。” 凌霄五指猛地攥紧,心口漫过大片大片的疼,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是蛮荒匪徒所为?” 夜叶冷笑一声,“当然不是,是仇杀。” “是谁!” 凌霄站了起来,力度大得差点掀翻两人之间的桌案,他眉头紧拧,忽而想到什么。 “乔洛,你给乔洛下了玄阴粉,是她?!” 滔天怒火将他席卷,凌霄亮出了自己的银针,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杀了她。” “等等师叔,你冷静些。”夜叶拦下冲动的凌霄,语速飞快地说道,“乔洛只是把刀而已,杀了她没有多少用,只会打草惊蛇。” 凌霄的理智渐渐回笼,目光依旧冷然,“也是,乔洛算得上什么,指使她的定然是乔梒,那我便杀去御都,活剐了她!” “师叔,我要的不仅仅是乔家血债血偿,还要洗清棠溪一门的冤屈,我娘一生为了南离皇室鞠躬尽瘁,没道理让她背负着罪名枉死。” 凌霄神思一震,站立良久后无力地坐了回去,声音哑了不少,“是啊,这罪名一日不洗刷,你爹娘怕是一日不能瞑目。” “可是既然不能打草惊蛇,你又为何给乔洛下药?”凌霄问道。 夜叶:“乔洛虽然只是一把刀,但她杀我全家,后又将我逼下了通天崖,我怎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凌霄嗓音再次抬高:“你跳通天崖是因为她?到底是何情况,她可认出你了?!” 夜叶忙安抚他道:“师叔别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当时……和现在不太一样,她又以为我跳了通天崖必死无疑,所以并没认出我。” 凌霄又是气急又是心疼,戳了戳夜叶的脑门,“小夜你也太胡闹了,那得多疼啊,你真三天就好了?” 夜叶连忙点头:“当然了,我骗你做什么。” 凌霄唏嘘道:“这么说来,你的自愈能力比师兄要强上许多,他有一次不小心从陡峭的山坡滚落,旁人要躺上一个多月的伤他不到半月就好了,已经算很快了。” 夜叶眼中升起了一点小得意,“师叔我厉害吧。” 凌霄被他带歪了,下意识地点头夸道:“厉害厉害。” “不对。”凌霄很快反应过来,按住骄傲的少年,“小夜还是要收敛一些,注意保护自己。” “嗯嗯,我知道的,我已经答应沈歌了,不会再受没有必要的伤。” 凌霄一顿,他语重心长的劝说没见有多少用,那丫头的话小夜就这么当回事? 古树之上,知晓了乔洛所作所为的沐笙歌原本面色还有些冷峻,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翘起唇角,驱散了眉宇间的寒意,碎光粼粼的琥珀双眸里升起几许怜惜。 阿叶还总觉得她是个孤苦可怜的少女,可论身世,谁又比得上他惨? 然而即便这样,他也异常坚定地说要保护她。 果然,她会喜欢他也不是没有理由。 “我这段时间打听到了乔稚与乔洛之间的矛盾,原本是想要对乔洛下黑手然后嫁祸给张鸣欣,让她们内斗起来的,可我只下了药,到底是谁绑了她我不清楚。” “也许你的想法真的撞上了张鸣欣的念头,此事就是她做的呢?” 夜叶沉吟一番,“也不是没有可能,但……” 他又回想起了寻芳楼中的场景,那个霸道又强势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小夜想说什么?” “啊。”夜叶晃了晃脑袋,将胡乱的想法甩了出去。 他在瞎怀疑什么,那位姑娘不过是为了清场,将乔洛赶出去也就是了,哪来的动机下此狠手。 “没什么,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寻芳楼的事他可不想告诉别人,就让那段黑历史彻底埋葬吧! “趁着我受伤有不在场证明,我想找个机会给张鸣欣也套个麻袋,然后留下点乔洛的痕迹,有了证据她肯定会借题发挥,乔洛往后的日子必然更不好过。” 窗外,沐笙歌唇角勾笑,指间的那片树叶很快被碾成了碎末。 借刀杀人啊,她喜欢。 考虑到夜叶精神不济,凌霄没与他谈论多久,很快就熄了烛火准备安睡。 沐笙歌原本还有些焦虑,但听到凌霄是睡在里屋,夜叶睡在大堂,并非共处一室,她便放下心来,在树上坐等了会儿。 及至子时,沐笙歌无声地跳了下来,悄悄推开后窗朝屋内看去。 月色倾洒,让她的视野多了一抹亮光。 榻上,少年呼吸平稳,只是睡姿依旧不怎么规矩,小腿凌乱地缠着被子,一只手臂垂在边缘,就快要滚落下来。 沐笙歌的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翻窗进去,只见夜叶又翻身朝墙那边滚了一圈,睡得依旧踏实。 她无奈地弯起双眼,又看了一会儿后慢慢关上窗户。 皎洁的月光下,少女揉了揉手腕,眸底淌过令人胆寒的笑意,仔细回想了一番。 乔洛住哪来着? 好像是北三营房,和张鸣欣离得不远,那正好,顺路。 第33章 沐小歌:阿叶的脸好软啊 晨光熹微之时,虎.骑营营房门前出现了一个身形慵懒的少女,她轻车熟路地走到自家房前,正想要推门而入,右侧却响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嗓音。 “你到底是谁?” 沐笙歌偏头看去,薛司晨正双手抱肩,半靠在墙上,目光间满是审视的意味。 “何出此言?”沐笙歌如往常一般单纯无害地笑道。 “你一夜都不在房里,想来是去了百草堂看夜叶。”薛司晨冷静分析道,“夜间巡防那么多,你是如何躲过去的,又是如何悄无声息回来的?” 薛司晨下颔微抬,发出质问:“你并非毫无内力吧。” 几息沉默过后,沐笙歌叹了一声:“你怎么就醒了呢。” 薛司晨瞬间警惕,浑身都紧绷起来,“你果然给我们下药了,是在今晚的汤里?” “放心,只是安眠的药物。” 沐笙歌毫无忌惮地对上她的视线,一双眼眸依旧半弯着,嗓音轻慢。 “我只是担心阿叶想去看看他而已,没想做什么,至于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 薛司晨眉头挑起,“的确不重要,但是我有点好奇,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好奇你的身份,你绝对不是普通山野出身。” 当然也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海盗。 沐笙歌轻笑出声,质地幽凉而慵懒,“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身为结拜姐妹,我不会害你们任何人,就算是天添我也不会。” 薛司晨:“……” “但若是有人触碰了我的底线,那可就不一定了。” 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脊背一阵阵发寒的薛司晨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想最后再问一句。” “嗯哼?” “你和夜叶,到底什么关系?” 少女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粘稠的尾音微微上扬。 “当然是感情深厚的好姐妹啊。” * 夜叶这一觉睡得颇沉,醒来之后仍觉身子有些乏,小腹的钝痛让他心情有些烦躁。 希望超能力给点力,尽快让他度过淬炼期。 这边夜叶躺在床上思索人生的意义,那边凌霄就给他带回来了一个提神的消息。 张鸣欣半夜三更被迷晕了,醒来时发现自己鼻青脸肿地被绑在山脚下的树干上。 她被解救之后回房查看,在门框的缝隙处找到了一片勾住的衣角,正是乔洛昨天所穿衣服的材质。 “张鸣欣已经冲到北三营房与乔洛打起来了,两人彻底撕破了脸皮,待会儿肯定有不少伤员送过来。” 夜叶睁大了那双墨瞳,一脸茫然,“师叔这事是你帮我做的?” 凌霄摇头,“我只是医术比较好,武功还没高到能悄无声息在军中自由行走的地步。” 言下之意,这事和他没关系。 夜叶咬住下唇,心底升起浓浓的疑云。 这不是他的剧本吗,怎么老有人抢他戏啊! 到底是谁?! 门外,敲门声突然响起。 “阿叶,你醒了没?”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少女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房间,几许光点在她的发丝间跳跃着,微微卷曲的弧度堆在颈窝,眉眼灿若朝阳,灵动得如同山间的精灵一般。 夜叶眼底划过惊艳之色,唇边扬起一抹笑容,有些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啊。” “给你送早饭啊,我让花姐帮忙做了新鲜的小馄饨,还热着呢。” 食盒盖一被打开,一股鲜美的香味便飘了出来,夜叶鼻尖翕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好香啊。” “这馄饨是用骨汤煮的,阿叶快尝尝。” 夜叶光是闻着就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接过后便舀起一个送进口中。 凌霄看了一眼炉上还温着的板栗粥:“……” “我说这位沈姑娘,现在这个时间,你不用训练的吗?” 凌霄的语气间带着丝丝锋芒,她与小夜才认识多久,哪就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了,不会是对小夜有什么企图吧? 不对,她应该不知道小夜是男子,那……她是对身为女子的小夜有企图? 嘶,凌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她的眼神越发警惕了。 “我告过假了,凌公子不必忧心。”沐笙歌笑意盈盈地回道。 凌霄翻了个白眼,谁忧心她啊,他忧心的是他家小夜好吧。 夜叶见她即使告假也要来照顾他,心下颇有些过意不去。 “阿叶之前那么照顾我,现在阿叶受伤了,我自然不能不管不顾。” 凌霄感觉自己受到了质疑,语气颇冲,“你是觉得我照顾不好小夜?” 沐笙歌勾了勾唇,笑得意味深长,“凌公子是整个乔家军的军医,军中又不止阿叶一个伤员,总会照顾不过来。” 凌霄哼了一声:“军中也不止我一个军医,你当其她人都是死的?” 百草堂外忽然响起了拍门声,还伴随着中年女子急促的嗓音。 “凌公子,凌公子你在吗,张将军与乔都尉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伤势惨重,陈檐她们去昨天便去城中采购药材了,现在还没回来,我们人手不太够,您能来帮帮忙吗?” 凌霄:“……” 沐笙歌双眸轻弯,“凌公子快去忙吧,我会照顾好阿叶的。” 凌霄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外面之人催得急,他只能拎起自己的药箱,临走前警告了她一声。 “照顾便好好照顾,不许乱来。” “凌公子放心吧,我和阿叶是好姐妹,怎么会乱来。”沐笙歌嗓音轻快。 好姐妹…… 凌霄默默地看了夜叶一眼,眼神复杂无比。 夜叶:“……” 他还是默默吃馄饨吧,还挺好吃的。 屋内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夜叶吃完馄饨后漱了漱口,想要下地走走,却被沐笙歌按在了床上。 “阿叶伤到的是腿,要好好躺着修养,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夜叶暗暗吸了口气,他敢让她帮忙拿淬炼期需要更换的装备? 还好她早上来得晚,他在她来之前就解决了生理问题,现在还没那么急。 但他真的想去看看乔洛那边是什么情况啊。 “我都躺好久了。”少年嗓音清冽又苦闷,听起来委委屈屈的,像含着一抹哀求,“稍微活动一会儿没事的。” 沐笙歌被他这轻软的嗓音勾得心尖一酥,垂眼之际眸底划过狡黠的笑意。 经过昨晚的偷听,她知道以他的治愈能力,腿上的伤现在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阿叶不知道她知道啊。 “还是我扶着阿叶下床吧,阿叶的左脚不要用力,免得加重伤势,又得多躺几天。” 夜叶:“……” “要不还是……” “阿叶不想让我扶着你吗,阿叶嫌弃我?” 少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望着他,夜叶心下顿时升起了浓浓的负罪感。 沐笙歌计谋得逞,光明正大地托住了他的胳膊,“阿叶小心点。” 少女陡然间逼近时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混合着些许清甜的荔枝香。 夜叶紧实的小臂肌肉微微紧绷,手背上筋络分明,修竹般细长的手指略有些僵硬,指节曲起的弧度却异常诱人。 沐笙歌的眼神不自觉暗下来了几分,舌尖划过上颚,危险中夹杂着几分微妙的蛊惑气息。 “你……不用握那么紧。”夜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开口时满是窘迫。 沐笙歌微微松了松五指,语气歉疚:“弄疼阿叶了?” 夜叶心虚得要死,她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就是他自己觉得不自在。 她的靠近似乎总是能让他心跳加速。 “不疼,就是太紧了。” 他一直闪躲着视线,不敢直视她,也就丝毫没发现她眼里流荡着大片的愉悦之色,哪里有半分语气间的歉意。 “那我轻一点好了。” “……嗯。” 夜叶悬着一只脚,在她的搀扶下僵硬地跳到了前窗,外面正吵闹得很。 沐笙歌取来叉杆支起窗户,只要微微俯身,她们就能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乔洛和张鸣欣的战火哪怕到了百草堂也没有被压下,两人甚至亮了武器,还是乔稚的赶来才叫停了两人。 “一个辎重将军,一个都尉,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你们当我的军规是死的!”乔稚怒不可遏,将两人一左一右地分开。 张鸣欣见靠山来了,连忙告状:“将军,是乔洛以下犯上,她还违反宵禁半夜三更暗算于我,我有证据!” 乔洛脸色铁青,“你血口喷人!我是被陷害的!” “谁她爹的闲了去陷害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敢做不敢认是吧!” “你找死!” “都给我住手!乔洛,你可还记得你是被母亲罚到此处的,如此放肆,是想要去军狱也走一遭吗!” 乔稚厉声喝道,暂且唤回了乔洛的理智,但她依旧无比气愤。 乔洛是想要张鸣欣和乔稚付出代价,但她根本还没来得及行动。 昨天夜里,睡不着的她半夜恍惚觉得窗外闪过一道影子,刚想要去看看到底是谁,后颈便挨了一记重击,再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张鸣欣这个疯子。 不愿平白背锅的乔洛讥讽道:“原来二小姐还记得我是家主的人,昨日与今日之事,我会尽数上报给家主,也让她知晓知晓,二小姐治军有多公正!” “你威胁我?”乔稚一声冷笑,“昨日之事你可有证据是鸣欣做的?你没有,可今日之事她却有证据是你做的,你还想分辨什么?” 乔洛神色狠厉,“仅凭一截衣角,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做的?” 乔稚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啊,那我现在就派人去你的房间搜搜,看看能不能找出有同样缺口的衣物。” 乔洛连忙喊道:“不行!” 她房中可还藏着给大小姐的信,尚未来得及送出,怎能让她去搜。 乔稚双眸眯起,冷声吩咐道:“去搜,乔都尉还等着本将军还她一个清白呢。” 乔洛瞬间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手脚一阵阵发凉,飞快地想着应对办法,然而根本来不及。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乔稚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薄薄的信纸被她猛地攥紧,一脚将抽丝缺角的都尉服饰踢到乔洛面前,“你对大姐倒是忠心啊。” 乔洛双拳紧握,艰难地辩解道:“我从小被家主收养,便一辈子都是乔家人,忠于乔家,忠于少主。” 乔稚上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颈,毒蛇般阴凉的声音将她缠绕,“乔稔她还不是少主呢,乔家以后,不一定是谁当家做主。” 短暂的窒息感后,乔洛被重力推开,脸色发白的她踉跄着退后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地。 “当众斗殴,按军规每人五十军棍,凡是参与者谁也别想逃,另乔洛以下犯上先挑事端,惩罚加倍,贬为厢兵九营校尉,都带走!” 一听自己也要受罚,张鸣欣哀嚎道:“将军,我是受害者,怎么连我也罚啊。” 乔稚瞥了她一眼,“下次若再如此冲动,你这个辎重将军也别当了。” 有了证据不知道来找她,先去找乔洛打架,乔稚都恨不得敲开她脑子看看里面有什么。 张鸣欣脖颈一缩,不敢再说话了。 唉,看起来只能待会儿多给行刑的军卒塞点银子了。 百草堂内,俯身趴在窗台之上的夜叶突然好奇起来。 “你说那信里写了什么啊?” 乔洛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挣扎的欲望,乔稚的怒意也比一开始高了许多。 夜叶也没料到,锁云山中不仅宋嘉,就连乔洛居然也是乔稔的人,看起来乔家这两位小姐对继承人的竞争挺激烈啊。 “谁知道呢,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已经达到了给阿叶出气这一目的,沐笙歌对乔洛便不再关心,她伸出手来,兴致颇高地戳了戳夜叶的脸颊。 “阿叶的脸好软啊。” 夜叶耳尖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半悬着的左脚脚趾微微蜷缩。 “没有吧,哪里软了,你别瞎戳了。” 夜叶捉住了她的手,葱白般的手指被他用温热的掌心包裹起来,沐笙歌勾了勾唇角,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像是有细小电流划过,酥酥麻麻的,夜叶唰地甩开了手,磕磕绊绊道:“你你你……” 沐笙歌笑出了声,“哈哈阿叶你脸好红啊。” “你不要老是捉弄我。”夜叶气鼓鼓地说道,“我要回去躺着了。” 她一直架着他的小臂,让他连躲避的空间都没有多少,夜叶此时迫切地想要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仿佛这样她就看不见他的羞赧一样。 沐笙歌直起了身子,抬手拂过他脑袋上的那撮呆毛,笑着说道:“阿叶站了那么久腿都麻了吧,我抱阿叶回去怎么样?” 夜叶大惊:“!” “不不不,我自己蹦回去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夜叶很想证明自己能自食其力,然而他刚刚趴在窗台上看了许久,此刻右腿一动确实有些麻,加之小腹间时不时的钝痛感,让他这慌忙间的一跳差点栽在地上。 “阿叶!”沐笙歌连忙扶住了他,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拦腰抱起,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叶不要如此逞强啦,你现在是伤员。” 双脚突然腾空的夜叶陷入了宕机。 他被……公主抱了? 第34章 棠溪夜?不,他就是夜叶 从前窗到竹榻,不过短短几步距离,此刻却像是被无限延长,悬空的身体让夜叶一阵阵心慌,意识如同在失重的环境里漂浮着。 夜叶大脑一片空白,直到自己被放到了床上,瞳孔中因诧异和紧张而绽放的冰花也没有消散。 呼吸不顺的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血液流过的声音,心底深处有什么从未接触过的东西破土而出,长出了幼小的嫩芽。 “好了,阿叶这样靠着舒服吗,这木头硬邦邦的,我再去给你拿个枕头吧。” 夜叶忙不迭回神,心中的小手扒拉了两捧土,给刚冒出来个尖的小绿苗盖了回去。 太奇怪了。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夜叶望着少女的背影,陷入了极其凝重的沉思。 “沈歌,你为什么要……这么抱我啊?” “嗯?”沐笙歌将枕头放到他身后,单纯无害地说道,“这样方便啊,不可以吗?” 少年微微咬着下唇,白皙的皮肤间透着异样的薄红,一头碎发显得有些凌乱,屹立不倒的呆毛尤为突出。 沐笙歌可太爱他这般害羞纯情的模样了。 “方便归方便,但它不合适啊。” “哪里不合适?” “这个……”夜叶嗓音有些犹豫,“你想啊,这么亲密的动作,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对别人做呢,真的不合适,以后不要这样了。” “噢。” 沐笙歌好似明白了什么的样子,夜叶见她听进去了,刚想松口气,就听她继续说道。 “阿叶是不愿意让我像刚刚那样抱别人?放心啦,我不会的。” 夜叶:“???” 他表达能力这么差吗? “不光是对别人不合适,对我也不合适啊。” “怎么会。”沐笙歌笑了起来,眼底漾开细碎的金芒,“我喜欢阿叶啊。” 夜叶:“???!!!” 他听错了吧,他绝对是听错了吧。 “你刚刚说什么?” “我喜欢阿叶啊。” “怎么可能!” 他现在是女装啊,作孽啊! “阿叶对我那么好,当初不过萍水相逢就从花姐手中救了我,还带我一起进了乔家军,处处照顾我,我喜欢阿叶不是很正常吗?” 沐笙歌慢悠悠地说着,将即将处于崩溃边缘的夜叶给拉了回来。 夜叶猛然松了口气,“你说的是这个喜欢啊?” 吓死他了! 他还以为自己无意之间将花季少女给掰弯了,那他罪过就大了啊! 等等,夜叶忽然想起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沈歌她是直的吗? 若她本来就喜欢女的,那他扮成个女子,岂不是…… 不行不行,他得赶紧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十万火急啊! “沈歌,我问你件事呗。” “阿叶想问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沐笙歌眼尾微微上扬,阿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吗? 她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没有哦。” 除非阿叶是男孩子,但可惜不是。 少女摇头时身后披散的卷发微微晃动,漂亮得很,夜叶看着却是心底一凉。 完了,不会真是弯的吧。 夜叶此时也不太敢直接问她是不是喜欢女孩子,万一不是,那他岂不是冒犯了人家? 夜叶只能想办法慢慢试探:“为什么没有啊,是没遇到过,还是……” “没遇过值得我喜欢的小郎君啊。” 夜叶缓缓吐了口气,仍觉得有些不保险,又问道:“那你对营中其她人,像天添……算了不说天添,说古霜和薛司晨她们吧,你会对她们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吗?” 沐笙歌:“?” 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啊。 “没有。”沐笙歌坚定摇头。 “就只是结义姐妹?” 沐笙歌面无表情地说道:“还是塑料结义情。” 夜叶:“……” 沐笙歌紧接着补充道:“当然和阿叶不是,我喜欢阿叶的。” 再次听到喜欢二字,夜叶心脏条件反射地收缩了一下,不过这次却没有刚刚那般惊讶。 他现在已经确认了,沈歌对她应该就只是单纯的姐妹情罢了。 “阿叶你没有什么其她想说的了吗?”沐笙歌小幅度地推了推他的手臂,意在催促。 她还等着他捅窗户纸呢啊。 “嗯?还要说什么啊?”夜叶眼神有些茫然。 沐笙歌暗暗咬牙,心想他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将她的兴致挑了起来,说到一半后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生生将她的期待给浇灭了。 但要让她先戳破那层窗户纸…… 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追求的沐笙歌觉得这不符合她皇太女的身份。 不行,话题要是就这么终止了她不甘心,她都让他问了那么多问题,她也得问问阿叶才行。 “阿叶可曾有喜欢的小郎君?” “哈?当然没有。”他笔直好吧! 沐笙歌阴郁的心情回升了一点点。 阿叶回答得这般干脆利落,一看就是从没考虑过小郎君,对喜爱的女子——也就是她,钟情不已。 夜叶也觉着自己回答得太快,容易引起怀疑,他以手抵唇轻咳了两声,语气真诚。 “其实我觉得吧,我们这个年纪谈恋爱还是太早了,现阶段应该以奋斗为主,等功成名就了,再想这些也不迟对不对?” 沐笙歌眉毛微拧,“这样吗?” 她好像明白阿叶不肯捅破窗户纸的原因了。 他还背负着棠溪家那么多条人命,在没有为家人洗清冤屈之前,怕是会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愫。 棠溪一家的冤屈吗? 沐笙歌若有所思。 “嘶。” 竹榻之上,夜叶忽而深吸了口气,右手本能地抵住腹部,感受着身下的热流,一句优美的国粹脱口而出。 “阿叶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沐笙歌立刻紧张起来,她总觉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但阿叶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会流血?这味道到底哪里来的,外面吗? “我……” 夜叶刚想开口,又有一阵泄洪般的感觉将他席卷,让他吐字变得艰难许多。 “阿叶你脸色不太好,是吃坏东西了?” 沐笙歌眼底闪过疑色,她亲眼看着花姐包的小馄饨,怎么会出事? “也许吧,从昨天开始肚子就不太舒服,凌公子已经给我开过药了,我躺一会儿就好,没事的。” 夜叶心下正在一声声默念: ‘血与火的淬炼’ ‘血与火的淬炼’ ‘淬炼……’ 一向朝气蓬勃的夜小叶变成如此虚弱萎靡的样子,沐笙歌有些看不下去,见他实在难受得很,她有些生疏地将右手放到他的小腹上。 被子下,夜叶身体猛地一弓。 “阿叶别闹,我给你揉揉,应该能舒服些。” 沐笙歌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虔诚又温软的触碰落在一阵阵钝痛的小腹之上,像是春日里微风拂过,带着醉人的芬芳。 手掌揉动的时候带着轻微的按压力度,夜叶躺在床上看向她认真的眉眼,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也被这样轻轻按了下,生出一阵怪异的心悸。 被他虚虚掩埋的小绿芽似是又在蠢蠢欲动了。 “好点了吗?” 少女嗓音温柔清脆,夜叶恍然回神,滚动着喉咙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嗯,好多了。” “起来喝点热水吧。” 沐笙歌拎起炉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夜叶,在他喝完后还不忘递上干净的帕子,照顾得无微不至。 夜叶又有点不自在起来了。 “凌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他总觉得有奇怪的氛围在不断蔓延,让他心慌不已,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阿叶是嫌我照顾得不好吗,怎么总想着凌公子。”沐笙歌目光间添了丝幽怨。 夜叶视线闪躲,“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凌公子他人比较亲切,所以多问了一句,没有嫌弃你,真的。” “阿叶是把他当亲人了吗?” “亲人……”夜叶缓慢地点了点头,低声呢喃道,“是啊,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觉着亲切的,所以才会如此。” 或许是生理期的原因,让他变得格外感性,无端有些惆怅。 沐笙歌心尖一颤,嗓音极致温柔:“阿叶愿意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她想,她其实也可以帮他承担那些责任的,替棠溪雁沉冤,替棠溪家报仇,她都可以。 “我的过去啊。” 夜叶舔了舔下唇,心下忽而涌起了不小的分享欲。 “我爸……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想要的他们基本都会满足我,就是她们两人有点忙,平时总不在家,陪我玩的时间比较少。” “我是三岁那年发现我有超能力的,我当时告诉我娘了,但她不信,不过她后来在家陪我的时间多了点,好像是怕我会自杀,真是的,我怎么可能会自杀,我还要拯救世界的好不好。” “六岁的时候,我捡回家一只小猫,跟我娘说要养,但后来小猫长大后我才发现,那只橘色的,身上分布着黑色和白色纹路的小家伙不是三花猫,是只小老虎,我养得第一只宠物就这么被我娘送走了。” “……” “一直到我十五岁,世界既没有怪兽入侵,也没有灵异事件,更没有丧尸围城,我爹娘都说这样平淡的日子挺好,但我总觉得差点意思。” “有一年我听说西郊墓园闹鬼,可把我高兴坏了,带着几个小伙伴一起跑去墓园探险,却一只阿飘都没遇到,反倒抓到一个小偷,气死我了。” …… 少年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过去十八年的经历,连他生日那天许的什么愿望都没落下,沐笙歌在一旁早就怀疑人生了。 她正心疼着的那个棠溪夜呢? 说好的背负着棠溪家满门深仇的棠溪遗孤呢? 阿叶好像不是化名为夜叶的棠溪夜,他似乎,就是夜叶。 第35章 行吧,谁让她栽他身上了 倾洒的阳光笼罩在少年头顶,毛茸茸的碎发都染上了一层金边,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像是有一团张牙舞爪的火,仿佛怎么都不会熄灭。 沐笙歌默默倾听着,从三言两语间勾勒出了他真实的模样,从小被呵护着长大,人生一帆风顺但不甘平庸,又含着一腔热血与赤忱,从不认输。 “大桥塌了后,我掉入水里,这之后——”夜叶语调忽而升高,将氛围弄得紧张不少,“我又经历了一场紧张而又刺激的追杀……” 此处省略千字大逃杀。 “那个杀手见我带着她的宝贝一起跳了崖,脸色难看得跟个茄子似的,不对,辱茄子了,总之这场追杀我没输,后来在通天崖下,我荒野求生了三个月,荒野求生你试过没,可有意思了……” 此处省略万字荒野攻略。 “后来我找了个峭壁从通天崖上爬了上来,换了套装备后一路向东走,然后就在鸣榷山碰到你被打劫,这我路见不平当然得拔刀相助,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我就不说了哈。” 夜叶前十八年的经历讲了不到两刻钟,就从桥塌了后的几个月,他硬是说书一样的讲了一个时辰,沐笙歌都担心他的嗓子。 就这样他还哑着声音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酷?” 沐笙歌忙把已经凉了的水塞到他手里,“嗯嗯,阿叶快喝点吧。” 她算是知道了,她的心疼都多余。 能把追杀当刺激,把荒野生存当乐趣,能有什么是可以打击到他的? 有。 淬炼期。 “沈歌,有没有热水啊,凉水我怕喝了肚子又不舒服。” 夜叶抠着杯檐,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想这么娇气,但条件不允许啊。 “阿叶刚刚热的时候不知道喝。”沐笙歌给小炉添了点炭,将茶壶放了上去,有些无奈地说道。 夜叶摸了摸鼻子,“我忘了嘛。” 沐笙歌不禁轻笑一声:“这也能忘,阿叶的小脑袋瓜里都记什么了啊。” 夜叶腮帮微鼓,“我脑袋可不小,里面装的东西多着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五花八门的知识都有所涉猎,还有好多武功招式。” “阿叶这么厉害呢。” 沐笙歌现在已经确定了,阿叶应该和路二黑一样,是从所谓的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 路二黑说过,她所了解的穿越方式有三种,魂穿,身穿,与胎穿。 她自己是胎穿,据说是从一生下来就记得上辈子的全部记忆,和投胎转世似乎就少了一道孟婆汤的区别。 而阿叶,很明显不是身穿,否则凌霄不会从他的脉象中发现他是棠溪家的人。 听他所述,他的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而棠溪家嫡系旁支的小辈加起来足有十余人,如此看来他和胎穿的路二黑也不一样。 那么,他是什么时候成为棠溪夜的? 他对凌霄说他将棠溪一门的尸骨都埋在了荒山之中,想来,他应该是在真的棠溪夜死后,灵魂才附着在这具身体上的。 既然这样,他和棠溪一家应该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才对。 “阿叶这么厉害,可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吗?”沐笙歌试探着问道。 “有啊。”夜叶神色奕奕地点头。 沐笙歌忙补充道:“除了拯救世界。” 夜叶:“……” “那也有。” “阿叶愿意告诉我吗?” 夜叶想了一下,他不好提棠溪二字,知道得多了对沈歌来说没有好处,说不定还会惹来祸端。 “我有一个朋友,他被人害得家破人亡,自己也死于非命,我要给他报仇。” 沐笙歌:“……” 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中生友吗? “阿叶与这位朋友也是萍水相逢吗?” 夜叶心想他和棠溪夜好像根本不算相逢。 “呃,算……是吧。” 沐笙歌眉眼间的神色颇有些无奈,“既如此,那是什么让你非要报这个仇不可呢?” 御都那一滩浑水,当真污浊得很,若他真是棠溪夜也便罢了,现如今,她是真心不想他沾染这些。 沐笙歌从不自诩自己是个善人,说到底,棠溪雁也只是南离的忠将,她虽惋惜她的遭遇,却没想过为了她大费周折。 但是—— 只见少年抬起下颔,握成了拳的右手在左肩下敲了两下,清脆而又坚定地嗓音便传了出来。 “因为信念!” 沐笙歌:“……” 行吧,谁让她栽他身上了。 * 陵嘉城。 苏棋才租下东街的宅子没多久,还没收拾干净呢,就有人上门来找人。 “请问是苏娘子吗?” 苏棋抱着长剑,凌厉目光审视着面前两人,不怒自威,“我是,你们找我做什么?” 花姐和余草两人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连忙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来,塞到苏棋手里。 “这是沈歌姑娘让我们给你的,她说你收到了得给我们个什么东西拿回去给她,不然……” 花姐至今想起下山采购前的那一幕都心有余悸,看起来弱不禁风眼睛还不太好使的文弱姑娘怎么那么凶啊,她们当初是哪来的胆子去打劫她的啊! 苏棋查看了番信封,见封口上的漆印完好无损,从腰间掏出了一枚水滴玉扔了过去,“拿好,回去交差吧。” 待两人走后,苏棋进去拆开信细看了一番,越看越摸不着头脑。 “前天让我买簪子,现在让我去打探爻杀剑下落,还要查棠溪雁的案子?” “殿下怎么突然对棠溪家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苏棋回想起寻芳楼里的那个阿叶,轻啧一声,直觉这事肯定跟他脱不掉关系。 “算了,管她因为什么呢,殿下有了吩咐,东宫里闲得快长蘑菇的人终于有事情做喽!” 傍晚时分,赶车回山的花姐两人将东西都在库房里放好,刚一转身,如幽灵般的少女便出现在了眼前,吓得花姐差点跳了起来。 沐笙歌嗓音幽幽,“东西送到了?” 在余草的搀扶下,花姐一边拍着胸脯一边从衣襟里掏出一块布,放在手心上打开。 “送……送到了,您要的东西在这儿。” 一层布掀开后,沐笙歌刚想要拿来看看,却不想花姐又用她颤抖的手揭开了第二层。 沐笙歌:“……” 然后是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就一块拇指大小的水滴玉,花姐足足包了能有十层。 “包这么多层你不嫌累?” 花姐将东西递给她,赔笑道:“这样安全,安全。” 沐笙歌哼笑一声,接过后查看了一番,见确实是苏棋的东西,便知两人在路上没有私自动信。 她将手中的水滴玉向上一抛,而后接住,拇指与食指错开用力,夹在其间的水滴玉瞬间化为齑粉。 花姐余草:“!!!” 沐笙歌抖落掉指尖的粉尘,嗓音间笑意盈盈:“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点头如啄米一般,“知道知道,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多嘴半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行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余草:“好像是包子。” “包子?一起蒸出来的阿叶吃了恐又会不舒服,这样,你们去熬个鸡汤,做份鸡丝面。” 阿叶现在是病人,当然得吃最好的。 花姐叫苦:“这要不是饭点我还能帮您做,可如今灶上都忙着呢,这么明目张胆地开小灶,我们两个也是才入营不久的新兵,真的没办法啊。” 沐笙歌豪不废话,直接扔给了两人一袋碎银,“拿去打点,半个时辰后,我要看见鸡丝面,哦对了,别说是谁指使的,否则后果自负。” 伙房营里金银是硬通货,有了银子谁都好说话,说腾出个灶就腾出个灶,花姐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对这些潜规则早就门清了,此时拿到钱便没那么担心了。 “您放心,我们明白的,一定给您办好喽。” * 今天晚上的百草堂那叫一个热闹。 天添拉着古霜和薛司晨过来看望夜叶,到了饭点也没走,直接取了饭来在屋前的空地上摆了一桌,搞得跟几人在这儿团建一样,凌霄看得眼皮直跳。 “我的天呐,小五你也太舍得下本了吧,这又有面又有肉又有汤的,好香啊,搞得我都想坠个马过来躺两天了。” 凌霄哼笑一声,“我这没你躺的地方。” 沐笙歌打开天添想要偷吃的筷子,“想吃自己去找伙房。” 天添:“……” 扎心了。 天添化悲愤为食欲,一口吃掉了一个拳头大的肉包子。 “沈歌沈歌,我也想吃包子的,面我们大家分着吃吧。” 大家都吃包子,就他一个人有面,夜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包子太油腻了,小夜吃面就好了。”一旁的凌霄劝道。 虽说他看沈歌不怎么顺眼,但她对小夜是真关心,这碗鸡丝面比他的伙食都要好。 对面的薛司晨慢悠悠地说道:“这一碗面怕是不少破费吧?” 可别和上次送汤一样说什么用真诚打动的,薛司晨宁可信世上有鬼,都不信伙房营里的人不捞油水。 夜叶看向沐笙歌:“花了很多钱吗,下次还是不要这么麻烦了吧,我没那么娇气的。” “阿叶放心啦,我是让花姐帮忙做的,她对我有愧,所以没收钱,阿叶放心吃。” 夜叶点了点头:“这样啊。” 薛司晨眉毛挑了起来,她就会睁眼说瞎话,偏偏每次夜叶还都信,唉。 “诶,我跟你们说,乔洛去了厢兵九营你们知道吧,我听说她晚上的伙食连包子都没有,只有粥,还特别稀,可惨了。” 夜叶嗦了口面,“她就算去了厢兵营,也好歹还是个校尉吧。” 居然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可真是……干得漂亮。 “厢兵营条件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日里的饭菜较我们都差许多,校尉是好一点,但她可是得罪死了乔将军和张将军啊,下午刚挨了一百军棍,她能有粥喝都是她的亲兵记着她。” 虽然没能亲自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但最后的结果却是比预料得还要好。 听着乔洛的惨状,凌霄和夜叶两人感觉食欲都增多不少。 第36章 三十文,真是难为她这么宝贝了 夜叶的体质终归是特殊一些,放到别人身上要七天的淬炼期,到他这儿三天就结束了,速度令人惊叹。 凌霄私心想让他借着腿伤在百草堂再多修养一段时间,但连躺了三天的夜叶闷得不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演武场跑两圈了。 薛校尉也没想到夜叶能这么快回来训练,还以为他是在逞强,私下里劝了他一番。 “夜叶啊,负责你那匹马的辅兵我已经罚过了,你既伤到了筋骨,就好好修养,不急于一时。” 她从司晨那儿听说,他伤得都需要沈歌日夜照顾起居了,她对夜叶还是挺欣赏的,不想毁了这么个好苗子。 “薛校尉我真没事了,不信我给你来个后空翻。” “诶诶——” 不顾阻拦的夜叶三两步跑到墙边,一脚蹬了上去,身体借力朝后三百六十度旋转,继而稳稳落地,干脆又利落,又朝薛校尉弹了弹额角的碎发。 薛校尉收回了没拉住他的右手,“……你的伤真好了?” 夜叶连忙点头,“真的好了,后空翻您要还不信,要不来个负重越野?” 薛校尉忙摆手道:“不必了,你回来训练吧。” 夜叶咧开嘴笑了起来,“好嘞。” “还敢骑马吗?” “敢啊。”夜叶的双眼如星辰一般闪耀,握拳说道,“从哪里跌倒,当然要从哪里站起来,下次再出现意外情况,我就不会毫无防备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虎.骑营的兵。”薛校尉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什么,叹了一句,“唉,司晨要是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夜叶将自己有些歪了的护腕扶正,不解道:“她训练时的表现不也挺好的吗?” 薛校尉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训练表现得好,是因为太差会被罚,可她根本没有上进心,不比夜叶这样有朝气有活力。 其实薛校尉心里也明白,薛家送薛司晨来锁云山就只是镀金的,只要和乔将军打好关系,等到北沐进犯时弄点军功,回到御都后便可一帆风顺地加官进爵。 像这样的世家女,不光她虎.骑营有,豹骑营以及骁骑营都有。 可现在,薛司晨既不主动和乔将军打好关系,也不积极谋划前程,她都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向家主交代。 “校尉,到演武场了,我先进队伍了。” “好,去吧。”薛校尉回神,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夜叶跑过去时的身影。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日子还长,将来指不定怎么样呢,司晨与夜叶同住,没准会被他的进取感染,自己也知道上进呢。 * 接下来的训练里,没了乔洛时不时过来巡查,夜叶更加放开了手脚,几次有突出表现,薛校尉对他大加赞叹,他也逐渐走进了乔稚的视线里。 凌霄对他的大胆有些心惊,“小夜,你这样张扬,岂非太过惹人注目?” “我要的就是吸引乔稚的注意。”夜叶一边擦着湿漉的头发一边说道,“我不接近乔稚,怎么查清我娘到底是怎么被陷害的?” 自从认了凌霄这个师叔后,别的不说,夜叶洗澡是方便多了。 如今天气渐冷,瀑布那边是不太去了,但他依旧不可能和天添她们一起去浴堂,便借口给凌霄帮忙当做留宿百草堂的回报,总往他这儿跑。 只有夜叶一开始住在百草堂的那几天,沐笙歌才藏在树上严阵以待。 后来他再去百草堂,她只当他是去和凌霄商议如何给棠溪家复仇的事去了。 总去偷听有损她皇太女的威严,所以只要夜叶晚上回来得及时,她就没再去过。 于是,沐笙歌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 “可若是乔稚认出你了怎么办?”凌霄依旧不放心。 “师叔多虑了,见过我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还都在御都的深墙大院里,乔洛见过我一面都没认出来,乔稚这种从未见过我的更不可能知道我是谁。” 夜叶眸光熠熠,胸有成竹地说道:“在这里,我就只是夜叶,出身乡野,背后无权无势,又对她乔稚心存崇敬,你说她在知道我有真本事后会不会重用我?” 凌霄闻言一阵沉吟:“无权无势,好控制,心存崇敬,易拿捏,乔稚必不会错过这么优秀的一把刀。” “所以啊,”夜叶将双手指节捏得嘎嘣响,“我怕的是乔稚她注意不到我,现如今还远远不够,年末军演,我要一举夺魁。” 夜叶又一次制定了完整的计划书,右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演武夺魁一事,必不能再像对付乔洛一样变故频生! * 很快又到月假那天,夜叶惦记着寻芳楼的盈利情况,正想一个人乔装打扮去看看,却不想天添也嚷嚷着要进城。 “我听老兵们说,寻芳楼最近搞出了个新花样,小倌们跳的舞那叫一个销魂,我们去看看吧!” 夜叶:“……你怎么什么都能听说到啊。” 天添十分骄傲:“我结交的人多啊,上至将军亲兵队,下至厢兵九营,就是伙房里的新兵偷开小灶给自己做吃的这事我都知道。” 薛司晨:“啧,你不会到处跟人结拜吧?” 沐笙歌没忍住笑了出来,仔细一想,还真有这种可能。 古霜都幽幽地看了过来,没说话,但眼含质问。 “薛小四你把我当什么人,结拜那是随便结的吗?” 夜叶补刀,“我看挺随便的啊。” 天添:“……那叫缘分的驱使,才没有随便!” “哎呀不废话了,累了一个月了,我们去放松一下吧!” 薛司晨仍旧不太想动,力大无穷的天添一手古霜一手她,硬是将两人拽出了门。 “这是咱们姐妹第一次集体进城,可不能有人缺席,今儿我掏钱,带你们去长长见识,出发!” “……” 寻芳楼。 比之上个月的冷清,此处现在可谓是座无虚席,徐鸾肩上的素色薄纱也换成了油光水滑的狐绒,数钱数得不亦说乎。 “俏儿,你可真是我的摇钱树,今天也好好表现啊。” 学舞半月,演出半月,俏儿收获了不少名与利,但他心下总有件事过不去。 当初给他打欠条的那人第二天就消失了,他去找徐叔叔问下落,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这欠条岂不是白打了? 徐鸾见他走神,在他头顶来了一记,“俏儿,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俏儿捂着脑袋敷衍应道:“听到了,叔叔放心。” 今天就是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他要是再见不到那人,明天他就把欠条撕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什么,入场费就要一人一两,你抢啊!” 寻芳楼门前,对行情打听有误的天添彻底傻眼了。 她一月饷银才不过八百文,这还算是比较高的,如今五人的入场费,她得把未来几个月的饷银也搭进去。 怎会如此! 薛司晨看她那个表情忍不住想笑,原本没兴致的她也来了兴趣,撞了撞她的肩膀,调侃道:“呦,天姐不是说带我们来长见识吗?” 天添哭丧着一张脸:“就没有其他办法进去了吗?” 门口的女侍听了这话都想打人,当着她的面就想这些歪门邪道,当她是死的啊? 女侍没好气地说道:“没有!” 一旁的夜叶掩唇轻咳,抬头看了眼寻芳楼的轩窗。 其实也还是有的。 “行了,既然出来了,我也不想败兴而归,给,找个好位置,好酒好菜都摆上。” 薛司晨直接扔过去了一锭金子,继而挑眉看向天添,“算我带你来长见识了。” 拿到金子的女侍就不是刚刚的态度了,脸上浮起笑容,朗声道:“几位贵客里面请。” 峰回路转,天添感动得搂住薛司晨的脖颈,深情地说道:“四妹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薛司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俩到底谁先会被饿死啊! 进去之后,几人被领到厢座的位置,竟恰好是上个月乔洛和她的亲兵所坐的地方,夜叶坐下之后默默道了句巧。 周围萦绕着浓浓的脂粉味,混杂着酒香菜香,不说刺鼻,但也让他有些不适。 这个时候,沐笙歌腰间佩戴的那个小巧熏笼就显示出它的作用来了。 “阿叶,给。” 熏笼的味道虽不比上个月馥郁,但留有的余香也异常好闻,夜叶欣然接过放到鼻尖嗅了嗅,清甜的荔枝香成功拯救了他。 喜欢凑热闹的天添靠了过来,“什么东西啊?” “一个熏笼罢了,上个月进城时阿叶送我的。”在营中不能佩戴,如今出来了,她自是要随身带着,不仅仅是熏笼,还有那个红枫簪子。 沐笙歌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鬓发,成功将天添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小五你一听说要来寻芳楼怎么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啧啧啧。” 沐笙歌:“???” 谁花枝招展了! “这个也是阿叶送我的,即便不来寻芳楼我也是要戴的,你少污蔑我!” 沐笙歌咬字颇重,天添听了后有些忿忿不平,“三妹你怎么送了小五那么多东西,都不说给姐姐们带一份,你的心都偏到右边去了吧!” 夜叶:“……不瞒你说,我的心还真在右边。” 天添语塞:“……” 夜叶打着圆场,“好啦,不是故意不给你们买的,上次不是带回去了许多吃的吗,我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所以只买了一个,待会儿我肯定给你们一人送一个,怎么样?” 沐笙歌心下暗忖,能买到才有鬼。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上次买吃的花光了你的钱,刚刚入场花得又是小四的钱,这回我给大家买簪子吧!” 天添说完又凑近夜叶,小声问道,“簪子不会也那么贵吧?” 夜叶笑了起来,“没有,我买的那根只有三十文。” 天添拍了拍胸脯,“那就好。” 薛司晨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沐笙歌发髻间的红枫簪上,三十文,真是难为她这么宝贝了。 第37章 只有阿叶的腰才能称得上是夺命刀 风月之地最是惬意。 一个个披红着绿的小郎君或是端着天青色的花鸟鸳鸯酒壶,或是捧着流光溢彩的琉璃果盘,穿过半透明的红绡帘,流云广袖轻拂过客人脸庞,轻盈身姿微微旋转,便顺势坐在了客人腿上,裙下的细长双腿交叠出旖旎的姿势。 “奴家来为娘子斟酒。” “娘子吃颗葡萄吧,奴家亲手剥的。” “哎呀,痒,娘子好坏。” 大堂之中不少娘子怀拥携着盈盈香雾的美人,沉浸在醉人的温柔乡中。 天添的身边也坐了一个,名叫华儿,她没让他贴过来,不过却是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小手。 只一下,她就像被烧到了指尖一样,迅速收了回来,惊叹道:“好软!” 这就是城里的小郎君吗,又香又软的,跟天上的云朵似的。 华儿羞怯一笑:“多谢娘子赞誉,娘子喝杯香桂酒吧。” 柔荑般的手指端着小巧的酒杯,在盈盈烛火下恍若艺术品一般,天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把酒杯拿过来,几番伸出手又收了回来。 旁边的薛司晨哈哈大笑,“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过来,伺候我喝酒。” 她显然是待惯了这种地方,得心应手地揽过华儿腰身,华儿目光间波光流转,像是含着春水秋花,上半身乖顺地轻靠在她膝上,端过酒盏递到了她面前。 薛司晨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那一盏酒,末了还不忘其她几位好姐妹。 “也让小郎君伺候伺候你们,喜欢哪个就叫过来。” 天添挠了挠头,不解道:“这样喝酒会更好喝吗?” 夜叶一本正经地插话:“会更贵。” “……哪里,小郎君亲手送过来,总归是要多些情趣啊。”说罢,薛司晨还勾了勾华儿的下巴,跟逗小狗似的,“这酒不错,这个赏你了。” 华儿受宠若惊地接过她从腰间拽下的玉佩,“多谢娘子。” 小郎君连声音也娇娇软软的,天添看得有些心痒难耐,自己也想试试。 她做什么都不忘拉上古霜,几人周围很快又多了两个小倌。 “你们两个不要?”薛司晨看向坐在角落里的夜叶和沐笙歌,眉眼间多了几分风流恣意,掩盖了些许郁不得志的愁苦。 夜叶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自己喝就行。” 沐笙歌则是单手支颐,看向大堂中央如今空着的豪华雅座,不禁回想起上个月的辉煌。 让这些人伺候喝酒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些庸脂俗粉。 一个个虽说都媚眼如丝,但没一个比得上阿叶扮成小郎君时眼蒙水雾,含羞带怯的模样来得勾人。 只是……沐笙歌不动声色地看着身旁左张右望的夜叶,心下叹了一声。 此等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过了一会儿,夜叶忽而起身,“你们先喝着吧,我要去方便一下。” 沐笙歌下意识说道:“我陪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夜叶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你少喝点,别醉了。” 沈歌面露笑容,看看,阿叶就算克制着对她的情愫,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她的关心。 这就是爱吧! 一旁正和小郎君玩骰子的天添已经喝得面色酡红了,闻声抬起头来,豪爽地说道。 “三妹你放心吧,小五还小,我不让她多喝,你快点回来啊,听说花魁一会儿就要开始跳舞了。” 夜叶:“……你也少喝一点吧,小心……小心肝脏。” 沐笙歌唇角翘起,不禁回想起他当初跪坐在莲花台上对她喊‘小心肝’的模样。 死去的记忆突然活了过来,对夜叶展开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攻击,他忙逃离现场,身影很快消失在流动的人群里。 总算是找到机会脱离大部队了,夜叶来到三楼外的游廊桥上,取出了之前藏在桥下的斗笠,按照上次的路线又翻进了百妙阁。 徐鸾正在数钱。 “挣了多少?” “三万两,月入三万两啊,我这寻芳楼多少年没这么辉煌……啊!” 徐鸾后知后觉屋内闯进了人,下意识喊出了声,在看到靠在窗边的熟悉人影时又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张少侠?” 夜叶扔了一枚丹丸过去,“还记得我呢,给你,这个月的解药,” 徐鸾这回仔细闻了闻才吃,心下越来越肯定这就是山楂丸。 他就说他这一个月根本没有任何不良反应,请了大夫来也看不出他中了剧毒。 “哪能忘呢,您可是我的贵人啊,快坐快坐。”毒药是假的,但钱是真的啊,徐鸾从不会跟钱过不去。 夜叶刚刚在楼下已经大概了解寻芳楼的情况了,但真正听到三万两这个数字时还是惊了一下,他的计划书也不是白出的,就算只拿一成,他也能赚三千两。 “你先给我二百两银票就好,其他的先放你这,我有事要你办。” 徐鸾眼睛一眨,语气虚了不少,“又有什么事啊?” 夜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你心虚什么?” 徐鸾连忙笑道:“哪有,少侠说笑了。” “嗯?”淡淡的威胁嗓音传了出来。 徐鸾声音渐小,“就是……乔都尉那事,她这个月一直没来,我就没得过手。” 夜叶恍然大悟,“这事啊,不用你管了,那包药还我吧。” 徐鸾:“啊?” “她现在已经不是都尉了。”乔洛现在恐怕还在厢兵营里躺着养伤呢,哪有时间出来寻欢作乐,也是难为徐鸾,担惊受怕这一个月。 徐鸾松了口气,将一直随身揣着的药粉还给了夜叶,又作死地问道:“张少侠,上个月那个从天而降的舞郎……” “咳。”夜叶压低了些许声音,不悦道,“不该问的不要问。” 徐鸾双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这么一说,他就是心里明白了,也不敢到处乱说。 “……少侠这回想让我做什么?” 徐鸾这个人没别的好处,识时务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夜叶朝他招手,示意他凑近几分,低声耳语。 片刻之后,徐鸾大惊失色,“少侠,那棠溪家可是罪臣,您要我打探这做什么啊!” 夜叶面露不虞之色,“我又没让你给棠溪雁翻案,你慌什么!” 徐鸾哪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低声恳求道:“少侠,凡是御都来的客人都是大人物,我不敢得罪啊。” “我没让你得罪啊,只是让你探听点消息,有用的就留意着,平日里也不用太过刻意。” 青楼这么好的地方,不利用起来夜叶都觉得浪费。 徐鸾仍面露苦涩,夜叶直接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小臂脉络扩散开来。 “你不会真以为,我给你吃的是山楂丸吧。” 徐鸾登时流下冷汗。 难道……不是吗? 夜叶冷笑一声,眼底刻意流露出恶人之色,“我做的毒药,岂会让人轻易看出来,哥们儿,合作呢,你有钱赚,不合作呢,你有命丢,你选哪个?” 这段时间在百草堂混迹那么久,夜叶也不是白去的,凌霄这个师叔教了他不少东西,如今拿来吓唬人刚刚好。 这徐鸾是生意场中出来的,只是利诱恐怕并不能使其忠心,必要时还得加上威逼。 徐鸾是真的被神神秘秘的山楂味毒药给吓到了,连忙应道:“合作合作,我合作。” 夜叶这才松开他,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徐鸾揉着快要断掉的手腕,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少侠,我突然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我还真听说到一件和棠溪家有关的事。” 夜叶耳尖一竖,“什么?” “是棠溪雁的佩剑爻杀剑,听说是有个飞贼潜入皇城,将爻杀剑盗走了,离皇大怒,砍了不少侍卫,不过这消息也是流传,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夜叶神色一凝,“那就再多打听打听,我要知道确切消息,最好是能找到爻杀剑的下落。” “少侠想要爻杀剑?”徐鸾语带试探。 “十大名剑之一,棠溪雁昔日佩剑,谁不想要?”夜叶语气平常地说道。 徐鸾将心底那点异样收了回去,“也是,那少侠您放心,有消息了我定会……少侠我怎么通知你啊?” “送去城中最大的药材铺,每十天会有人去取。” “噢噢。” 拿了二百两银票,又交代完徐鸾之后,夜叶压低斗笠翻出百妙阁,继而轻车熟路地溜进了棠梨阁。 俏儿已经在莲花台上演出了,此刻不在房中,夜叶在他梳妆台上找到了那张欠条。 他拿走欠条,放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回去,另外给俏儿留了张字条,全部做完后将斗笠重新藏回桥下,回到厢座之中。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天添醉醺醺地问道。 “人多。”夜叶笑着解释道,“沈歌呢,她去哪了?” 薛司晨环视一圈四周,“她说去找你了啊,你们没遇见吗?” 夜叶:“?” 沈歌去找他了,那岂不是发现他根本不在茅房? “我在这儿,阿叶让我好找,原来都已经回来了。” 去了隔壁天椒肆和苏棋碰过头的沐笙歌突然出现在夜叶身后,脆生生地说道。 心虚的夜叶陡然回头,吓得脖子一缩,“人实在太多了,我没看见。” 沐笙歌笑而不语,看向少年头顶,原来阿叶心虚的时候呆毛也会立起来啊。 天添:“好了好了,你们快坐,这花魁都跳了一半了,别说,是挺带劲儿啊!” 薛司晨也赞叹了一句,“原本天添说寻芳楼有新花样我还不以为意,想不到还真挺新鲜。” 沐笙歌重新落座,端起酒杯来晃了晃,漫不经心的视线略过莲花台上卖力的俏儿,啧了一声。 “差点意思。” “???” 天添震惊,“这腰扭的,跟夺命刀似的,这叫差点意思?” “可。” 古霜清冷的声音一出,四人顿时都惊了,还是天添最先反应过来,“看,霜儿都觉得好!” 夜叶捕捉到了古霜面容间的那一丝淡淡的红,有些咋舌。 想不到啊想不到,不过一段热舞,居然连古霜这样高冷的人都俘获了,那看来他商机大着呢啊! 沐笙歌才不管别人,冷哼一声,“总之就是差点意思。” 只有阿叶的腰才能称得上是夺命刀,其他人都不配! 天添:“哼,没审美。” 沐笙歌:“呸,没见识。” 夜叶:“……” 这是什么小学生吵架现场? 第38章 “一夜之间,可倾家荡产。” 莲花台上,容貌艳丽的俏儿簪以山茶花冠,身披丝缎华袍,一舞毕后,气息微喘,用丝带随便一系的衣衫有些凌乱,露出大片的胸膛和修长白皙的大腿。 “好!” “再舞一曲!” 台下有人叫好,并往莲花台上掷了许多金银玉佩,逐渐在俏儿脚下堆成了一个金光灿灿的小山堆。 天添见这一幕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我算见识到什么叫挥金如土了。” 薛司晨也跟着扔了块玉葫芦过去,顺手拿了个蜜桔过来,闻言笑了几声。 “这算什么,陵嘉城醉乡里不过是仿照御都不夜坊所建,要论奢靡,还得是不夜坊,那可是个真真正正的销金窟啊。” 夜叶好奇道:“有多销金?” 薛司晨支颐思量了一番,被酒意浸染的眉眼间充斥着丝丝不屑和浓浓的玩味,抬手轻挥。 “一夜之间,可倾家荡产。” “我去,玩这么大?”天添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呆呆道。 “其实要论会玩,还有一人,不管是不夜坊还是醉乡里,都比不过她的花样精彩。” “谁?” 懒懒歪在椅中的薛司晨呷了口酒,“北沐,定国妃府二小姐,路以墨。” “咳,咳咳咳。” “沈歌你怎么了,别那么急啊。”夜叶见沈歌被呛到,连忙递了帕子过来。 沐笙歌接过擦了擦酒渍,“我没事阿叶,就是一时不小心。” 沐笙歌面色极其微妙,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薛司晨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路以墨是谁啊,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着熟悉?” 天添的信息库难得出现了空缺,夜叶也有些好奇起来,又给沐笙歌递了杯水后看向了薛司晨,等着她继续说。 “就那个北沐第一纨绔啊,她不光在朔都里有名,御都里的纨绔们哪个没听过她的大名,你不知道她也正常,但她姐姐你应该知道,北沐战神,定国妃世女,路以白。” “噢噢噢,路以白我知道,那个十四岁随母出征,孤身直入大漠,打下了西南六郡,还是通天崖才拦下了她的那个北沐煞星是吧。” “嘶,提这件事做什么,败心情,说路以墨这个纨绔。”薛司晨往嘴里扔了瓣蜜桔。 “她从北沐各州郡找来了适龄的少年郎,经过筛选后留下了一百零一人,根据他们的样貌以及才艺分等,随机组成队伍,相互间以才艺彼此厮杀,最终角逐出十一位才貌双绝的少年郎,送入了咸阳司。” “咸阳司你们知道吗,那是路以墨的私人别苑,里面养了无数花样少年,堪比御都皇城后宫,入门后的照壁上还有路以墨亲自题的词。” 薛司晨许是喝得有点多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激动。 “‘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鬓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雾横斜,焚椒兰也,雷霆乍惊,鸾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①” “短短几句,将咸阳司内的美人乡描绘得淋漓尽致,说真的,路以墨这个人,活得真是令人嫉妒。” 天添忙把即将要踩上桌子的薛司晨拉了下来,按回到座位中,“一个纨绔,你嫉妒她做什么?” “怎能不嫉妒?她的国家安定清明,她的家族权势显赫,母亲是定国妃,父亲是凤君的兄长,姐姐是北沐战神,就连北沐皇太女,都是她的表妹与挚友,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当个纨绔。” 一旁看着薛司晨撒酒疯的沐笙歌眉头微挑,表妹是真真切切的亲戚关系,挚友是哪里来的传言? 明明是路二黑那货缠着她抱大腿,她不胜其扰,才帮了她几回好不好。 夜叶的表情比她更精彩,且不说那101选秀一样的机制,就那个题词,不是阿房宫赋里的内容吗! 那个路以墨……老乡? 还有路以墨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呢。 好像什么时候听过,但细细一想又完全没有印象。 夜叶今天也喝了不少香桂酒,自觉神思已经有些不清起来。 薛司晨仍在那儿借酒抒情,“曾几何时,我也对路以墨这种只会恣心纵欲之人嗤之以鼻,想着大好年华总要做些实事才算不枉此生。” “可是呢,去年我娘将我塞进了户部,那一堆烂账啊,比她爹的城隍庙的乞丐窝还要烂!” “我想要算个清楚明白,可处处有人给我下绊子,还将我算过的账通通烧了,我气得直接将她揍了一顿,结果第二天就被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我娘都被扯出了不少罪名。” “我丢了官,在家日日借酒消愁,但我是长房长女,连堕落的资格都没有,我娘说要送我来锁云山,我无法拒绝,可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呢,镀上一层金又有什么用呢,御都那一团烂账,到底是算不明白!” 情绪上头,薛司晨怒而将自己的酒杯砸了出去,哐当一声脆响,尽管周围充斥着丝乐与喧闹声,这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几位客人,怎么了这是,可是有哪里不满意的?” “没事没事,喝多了,有点激动,我们看着她点。”天添站起来说道。 “看什么看,区区一个杯子,你当我赔不起?我就砸了能怎么着吧!”薛司晨又拿起了桌案上的琉璃盏。 “薛小四!” “别管她,让她砸,砸够了也就清醒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钱能够挥霍。”沐笙歌声音微冷。 夜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拱火?” 沐笙歌目光又变得委屈起来,“不让她把火泄出来,她怕是会更加憋屈。” 夜叶不认同地按住薛司晨的手腕,将她手中的琉璃盏夺了过来。 “薛司晨,你清醒一点,我知道你心中烦闷,可你现在这算什么,无能狂怒?” “我——” “你什么你,发现问题后要做的难道不是解决问题吗,就因为一次的失败,你就彻底放弃,仅仅是喝了几杯酒就开始发疯,有什么用?” “我没有!”薛司晨双目通红,来来回回的念叨着,“我想过办法的,我理不清那团烂账,没人理得清……” “如果你没有一定能做到的信念,那你永远也做不到。” 夜叶冷冷甩开她的手腕,站不稳的薛司晨跌落椅中,盛满了怒意与不忿的眼底生出了丝丝裂缝。 “你知道什么,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没经历过……” “不管经历过什么,我都有成功的信念,那样即使我第一次失败了,我也会从中找出原因尝试第二次,不管怎样,最终我一定会成功。” “薛司晨,是你害怕了,是你退缩了,你不敢想其他的办法,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砸东西,可你就算砸了再多的东西又怎样,你还是个失败者。” 少年人眼中的光像是火星,轻易燎起一片火原,有些狼狈的薛司晨望进他的眼底,一时间连呼吸都被锁住,浑身僵硬。 天添不知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小声劝道:“三妹,过了吧?” 这话说的,她都觉得有点狠。 夜叶还没出声,薛司晨先发出了一声苦笑。 “夜叶,我发现了,我最嫉妒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赤忱,热血,她也有过,可她弄丢了。 “薛小四你这个人多少有点见异思迁啊,刚刚还嫉妒那什么路以墨呢,现在就改三妹了?” 薛司晨正悲情着,天添这番话成功将她弄无语了,向来自持稳重的她借着酒劲抓起一把瓜子扔向了天添。 “你才见异思迁,你全家都见异思迁!” 夜叶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努力憋了回去。 不能笑,笑了气势就没了。 “嘶,怎么还砸东西。”天添在空中抓住了几颗瓜子尝了尝,“不过还挺好吃,再来点薛小四。” 薛司晨嗤了一声,重新坐正,整理了下衣冠,“行了,不用拿这种方式安慰我了,此番是怪我扫兴,我给你们赔罪。” 薛司晨说罢又连饮了三倍,热辣的酒液滚过喉咙,有些许顺着唇角滑落,流入衣襟,薛司晨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也一起流出来了。 是枷锁。 “你既然想喝,那我就陪你喝,但是若再像刚刚一样……” “不会了。”夜叶话还没说完,薛司晨便注视着他的眼睛,重重说道,“你说得对,无能狂怒确实很狼狈,我不想永远做一个失败者。” 夜叶这回不用再压抑着自己的嘴角,笑了起来,“这样才对,来,干一个。” 酒这东西,既能催化情绪,也能激起豪情,夜叶一脚踩在椅子上,豪迈地与其对饮,只觉得无比畅快。 散出了胸中郁气的薛司晨也是一样,很快与他喝完了一壶酒,又招人送上几壶。 天添很快加入了进来,几人推杯换盏,于丝竹乐声之中开怀大笑。 “你们是打算喝到天黑吗?”沐笙歌拉了拉夜叶的衣袖,“阿叶,别喝了。” 还说让她少喝点,他自己倒是先豪饮起来了。 天添酒量是真好,一直喝到现在都还留有三分清醒,却丝毫不知分寸。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喝个尽兴了,小五你以茶代酒,和姐姐们一起干一个来!” “就是就是,今天不比其他日子,多喝一点也无妨。” 少年双颊泛着异样的红,眼睛里明显染上了醉意,说话时的声音都潋滟无比。 沐笙歌听了只觉心下又痒又堵,“今天怎么了啊,有什么特殊的啊。” 夜叶举起了薛司晨的左手,兴奋地说道:“今天是我们的好姐妹薛司晨的坦白局啊!” 沐笙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叶,你是不是喝醉了?”沐笙歌凑近几分,犹疑着问道。 夜叶摇了摇头:“没有啊。” 沐笙歌不放心地伸出两根手指头,问他:“那这是几?” 少年咧开了嘴,脆生生地答道:“三!” 沐笙歌:“……” 这还叫没醉? 第39章 “阿叶还有什么秘密啊?” “哈哈哈,三妹你喝傻了吧,那不分明是二吗!”天添拍桌大笑。 夜叶晃了晃脑袋,头顶的呆毛左右摇了摇。 只见他猛地凑近少女,黑珍珠般的眼睛近乎贴在了她身上,疑惑地伸出手来,分别握住了沐笙歌的两根手指头。 茫然而又绵软的嗓音传了出来,“咦,怎么变二了?” 沐笙歌:“!!!” 这谁顶得住啊! “阿叶,你醉了,别喝了。”她的声音不禁有些干涩,喉咙滚动之际,一阵阵灼热发痒。 “不可能!”夜叶扬起手来,幅度颇大地在空中一划,“我才不可能醉,我五岁就第一次喝酒了,酒量好着呢!” 沐笙歌额头突突地跳,忙按下了他的手,夜叶仍在讲述自己幼年时偷喝了老爸一整瓶昂贵藏酒的光辉历史,嘿嘿傻乐。 天添很给面子地为他鼓了鼓掌,“三妹真是好样的,我第一次喝酒还是在十二岁。” 沐笙歌:“……”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夜叶:“是吧,就是我爹他好凶,不过是一瓶酒罢了,居然以不平等的武力对我进行压制,还用武器!” 简单来说,就是被鸡毛掸子给揍了。 沐笙歌哭笑不得,阿叶小时候也太顽劣了吧。 有些晕的薛司晨原本正揉着眉心,闻言挑了挑眉,“偷喝个酒算什么大事,就这儿还值得动手?” 义愤填膺的夜叶跟着点头:“就是就是,那是我第一次挨打!” 座位中的少年有些东倒西歪的,沐笙歌忙将他扶好,又趁他不注意将他杯中的酒全都倒掉了,换成了凉水。 “哈哈哈哈挨过打的童年才是完整的童年啊,我小时候第一次惹我娘动手是因为我在厨房淘腾地瓜,差点把房子烧着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娘顶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和黑炭一样的脸拿棍子追我的模样,霜儿你还记得这事不?” 古霜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可细细看去,她的眼睛却已经完全被酒意浸染。 “你绕……绕村子跑……了两圈,最后还……还是让你娘……给抓回……回去了,你……” “老天!”天添的酒瞬间醒了一半,忙捂住古霜的嘴,“霜儿你喝多了!” “嗯?我刚刚听到了什么?”薛司晨整个人都坐直了,看向半趴在桌子上的古霜。 向来最多只说两个字的古霜,刚刚说了那么长的一句话? 就是好像有点……口吃? “唔,唔唔——”古霜从天添手底下挣脱出来,愤愤地瞪了天添一眼。 “我……就要说,你……你当时……嚎得可……可惨了,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你被……揍了。” 天添有种想哭的冲动,“霜儿啊,我不是怕你说这个,我是怕你酒醒了会自我了断啊!” 薛司晨捅咕了她一下,“所以这就是古霜的秘密?” 夜叶反应有些迟缓,仍在纠结沈歌刚刚伸出来的手指头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唰的一下抬眸。 “秘密?什么秘密?我有一个小秘密我就不告诉你。” 他的语调越来越欢快,长长的睫毛眨啊眨的,蒙了层酒意的双眸忽闪着,让近在咫尺的沐笙歌血槽瞬间空了一半。 “就不告诉你~” 夜叶双手在头顶比了个犄角,下颔搭在了少女肩上蹭来蹭去,懒懒的歌声模糊在喉咙里,像含着雾气,飘渺又诱人。 沐笙歌艰难地将他的小脸抬了起来,夜叶干脆将下巴放到她的掌心,小脑袋瓜向右边歪了歪,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沐笙歌深吸一口气,“阿叶乖,我们现在说的不是你的秘密,是古霜的。” 夜叶哇了一声,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古霜和天添身上,“霜姐的秘密是什么啊,比我的还神秘嘛?” 天添那叫一个悔啊,她就不该拉古霜来喝酒,她哪知道她的好姐妹喝了酒会变成这样啊! “我……说话不……不利索,小时候……她们……她们都……笑话我,我也……不想的,但……我天生……就这样,我也想……想对……大家……热情点,可……我怕……你们也……会笑我……呜……” 说着说着,古霜眼中竟留下了一行热泪,把天添吓得都从椅子上滑了了下来。 “霜儿你别难过,我不笑话你啊,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妹。” “好酷!”夜叶双手托腮,看向古霜的眼睛里满是星星,这一句感叹成功将其她几人都弄懵了。 古霜也是一样,凭着酒劲儿,她哽咽着问道:“什……什么?” “说话只说一个字,让大家都以为你很高冷而不是有口吃,真的很有个性,超级酷的好吗!” 沐笙歌神色复杂,她怎么感觉,什么东西到阿叶这儿都能变得很酷呢。 会下蛊很酷炫,会看相也很酷炫,他的自愈能力更不用说,现在连古霜为了掩盖缺陷而做出的妥协也变得很酷。 “可……你现在……知道我……我有缺陷,你不会……觉得我……我很可……可笑吗?” 夜叶瞪大了眼睛,猛摇了摇头,“怎么会!” 少年的动作幅度有点过大,让他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晕了起来,“唔,好多星星,天黑了吗?” 沐笙歌:“……” 黑个头啊,这才刚过午时! “每个人都会有不足的地方,只有废物才会喜欢靠嘲笑别人来获得满足,要我说,谁要是笑话你,你就应该直接一拳打过去,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薛司晨凶神恶煞地做了个挥拳的动作,一旁的夜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托着他脑袋的沐笙歌便看着他小鸡啄米一样地在自己掌心里点来点去,指尖微微绷紧。 “就是就是,坏孩子才会笑话别人,再说口吃怎么了,可以矫正的啊,你要是喜欢说话,多练练,配合药物,将来肯定比天姐话说得都利索!” 闻言,天添比古霜还激动,“真的吗,霜儿这是天生的毛病,有办法治?” “可以的,只要有毅力有决心,区区口吃,不在话下!”夜叶眨了眨眼,“可是只说一个字真的很酷诶,霜姐你真的要放弃这个人设吗?” 古霜用衣袖擦掉眼泪,想了想之后说道:“想治。” 如往常一般简短的话语,浮冰击玉一样的嗓音,却传出了她无比坚定的意愿。 “好!那我们就治!以后在外面,霜姐继续保持高冷人设,然后我们回屋关起门来帮你矫正,等到成功之后,霜姐出门给她们来段绕口令,吓死她们哈哈哈,感觉更酷炫了耶!” 天添一锤掌心,“是个好主意啊,这样霜儿再回村的时候也能扬眉吐气了!” 薛司晨朗声笑了起来,“好,就这么定了!” “小五你呢,你表个态啊!” 沐笙歌:“……” 她跟一群醉鬼有什么好表态的啊,这帮人清醒后还记着自己都说过什么吗? “沈歌沈歌,我的注意不妙嘛?”夜叶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她。 “……妙的。” “嘿嘿,我就知道。”夜叶朝她伸出了一只手,继续放飞自我,“givemefive!” 沐笙歌:“?” 夜叶见她迟迟没有动作,便自己抬起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击了一掌,嘴上还嘟囔着:“要配合一点嘛。” 沐笙歌:“……” “对了,沈歌,你小时候父母有没有打过你呀?” 夜叶的脑回路不知怎么又跳到了许久之前的话题之上,饶有兴趣地问道,天添三人闻言也都看了过来。 面对四个醉鬼的注视,沐笙歌捻了捻指尖,唇边继而勾起了无奈的弧度,轻浅嗓音缓缓而出。 “打过啊。” 夜叶刚想问问是因为什么,只听少女轻啧了一声,继续说道。 “可惜,没打掉。” “???” “没打掉……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沐笙歌笑而不语。 夜叶感觉自己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于一片晕眩之中生出浓浓的心疼来。 沐笙歌微微垂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四个人都喝醉了,耍着酒疯,她不光耐心听她们闹了下来,胸腔里的那颗心竟还隐隐有了触动。 原来,薛司晨会嫉妒路以墨那个家伙,古霜的高冷话少是因为口吃,天添那个憨憨也如此重情重义。 还有无时无刻都不会泄气的阿叶,明明不会喝酒还非要逞强,醉了之后磨人得要死。 她以往只在意夜叶一人,可如今,另外三人好像也在她的脑海里勾勒出了有色彩的画像,五光十色的颜料撞在一起,泼洒出了名为友谊的画卷。 时间仿佛有瞬间的凝固,沐笙歌忽觉怀中撞入了什么东西,熟悉的味道在鼻尖逸散开来,令她神情怔愣。 夜叶一个熊抱拥她入怀,右手在她后背轻拍了两下,带着醉意的气息喷洒在少女耳畔,低软又清甜的嗓音羽毛般略过。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告诉你的我的小秘密,不许告诉别人哦。” 沐笙歌心想她知道他的小秘密,可这个怀抱太软了,她实在舍不得推开,甚至想将双臂再收紧一点,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阿叶还有什么秘密啊?” “你知道吗,世间的每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上天不是让我平白无故遇见你的,错失了你的前十六年人生,我很抱歉。” 少年人单纯的情话最是动听,沐笙歌感觉心尖似是缠上了开满粉色小花的藤蔓,酝酿着名为欲望的果实。 片刻的停顿过后,少年的声音仍在继续。 “但是,从我救下你的那天起,我,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守护神啦!” 第40章 “好甜,原来阿叶是这个味道的。” 短短的几秒钟被无限放慢,沐笙歌心中千回百转。 阿叶说了什么?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 是她独一无二的守护神。 她胸腔中的那颗心脏不太正常地跳动着,其中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守护神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最酷的boy是什么? 结合着夜叶刚刚说的那句givemefive,沐笙歌不禁回想起了久远的过去。 “Heybro,忙着呢?” 东宫中,慵懒地靠在榻上的少女手执书卷,闻言斜斜地看了来人一眼,“说人话。” 路以墨极其熟稔地在她身边坐了,拿起果盘里的白梨啃了一口,玩世不恭地笑着,“这怎么不是人话了啊,趁现在会英语的人不多,咱俩练练,将来好引领潮流啊!” 沐笙歌将面前的书卷移开几分,啧了一声,“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意思啊?” “打招呼啊,嘿,兄弟。” 沐笙歌挑眉:“兄弟?” “啊,不好意思顺口了,我重来,higirl。” 沐笙歌直接将书扔到了她脸上,啧了一声:“骂谁是狗呢?” 路以墨:“……” “我没有,我冤枉,我委屈。” 仅仅三个短句,沐笙歌就知道这个戏精又要开始演了,心中警铃大作。 “girl是姑娘的意思呀,boy的反义词,dog,dog才是狗,知道吗?” 沐笙歌离她远了些,“……我不知道,我既不是你那儿的人,你又没跟我说过。” 路以墨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用极其受伤的语气说道:“我不管,你伤害到了我的心灵,你得赔偿我,今年的荔枝分我一半。” 沐笙歌冷笑:“你想得美。” 路以墨哼了一声,“你要不给我就不教你这门语言了!” “哦,随你,我也没想学。” 眼见自己的筹码没有半分用处,路以默有些急了起来,“不是,为什么不想学呀,这么新奇的东西都激发不了你的求知欲吗?” 这和她想象得不一样啊,她还想凭借这仅剩的一点知识换点好处呢啊! “这还用问,这里除了你以外又没有人会说,我学它做什么?” “那不一定啊,现在大陆上是没人会说,可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万一海外那些个岛屿有几个是英国的地界呢?” “书同文,这不是你所说的千古一帝所成就的伟业吗?区区海外弹丸之地,如何与我北沐相比,就算有朝一日她们来了这里,也应该是她们主动学习我们的语言用以交流,而不是我和我的子民费工夫学习她们的。” 少女的霸气言论令路以墨身躯一震,“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这想法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沐笙歌:“?” “我六级考了三次才过,我想让这里的后人也感受一下英语的折……魅力。” “……你刚刚想说的是折磨吧。” “哈哈哈哪有。”路以墨视线飘忽。 “因为淋过雨,所以你就想把别人的伞都给掀了?” 路以墨害羞一笑:“也没有那么损啦,小树苗总要经历风吹雨打才能长大啊,我的好表妹,考虑一下啊,我免费教你!” “……” 回忆戛然而止,喝得烂醉如泥的几人终于想起了她们还要赶在日落之前回营,匆匆结束了这场坦白局。 薛思晨和古霜已经站不稳了,天添一手搀着一个,却也只是能让她们勉强别跌倒。 像是从酒缸里被捞出来的夜叶得到了沐笙歌最体贴的照顾,半搂半抱着将他带出了寻芳楼。 穿过人影攒动的醉乡里,五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城,僻静的山间小路上,感觉像踩在云端般的少年脚步虚浮不已,脑袋整个靠在了沐笙歌的肩上,嘴边浮着甜甜的笑容。 他指向了路边丛林上开了几朵浅红色花朵的山茶树,“沈歌沈歌,你看那边有小花花,我去摘来给你。” 夜叶的脑子是想要往那个方向走的,脚下却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嘴里还嘟囔着:“你……你别拉着我呀,我要给你摘小花花。” 沐笙歌:“……” 她哪敢松开他,搂着他的腰将他带回到路中间,劝道:“这样,阿叶你待在这里别动,我给你摘好不好?” 夜叶倔强地说道:“不要不要!我要自己摘。” 沐笙歌没有办法,只能扶着他去摘,如愿以偿的夜叶在走近山茶花时闻到一股幽香,夸张地怂了怂鼻子,“好香呀!” 他兴奋地伸出手去摘,然而那山茶树看着比较低,真正够起来却是触之不及。 夜叶见掂起了脚也摸不着,便向前跨出一步,却一脚踩空,顺着重力向下栽去。 “阿叶!” 沐笙歌急忙圈紧他的腰,想要将他拉回来,但由于夜叶太执着于那朵山茶花了,向前倾倒的力度竟带着她也一起滚落了下去。 山茶树下是个倾斜的小山坡,有些陡,却并不怎么高。 当沐笙歌怀拥着少年向下滚落之际,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从高崖骤然坠落一般,失重与晕眩夹杂在一起,瞬间将她席卷。 “啊好晕好晕,我感觉飘起来了耶。” 滚了十几圈才在平地上停下来的夜叶压在少女身上,依旧毫无危险意识,只是迷迷糊糊地嘟囔着。 有些后怕的沐笙歌掌心早已一片汗湿,“阿叶,你有没有事?” 夜叶呆呆地眨了眨水雾蒙蒙的眼睛,手肘半撑着地面,从她身上起来了几分。 “有。” 沐笙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夜叶左右来回张望着,四周铺满了大片枯黄干燥的落叶,刚刚开得极其好看的山茶花却不见了。 “我的小花花呢?我看不到我的小花花了。” 委屈又郁闷的嗓音落在耳畔,沐笙歌停止的心跳猛地恢复,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琥珀双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沐笙歌上手查看一番他的身上有没有伤口,温热的手拂过少年后背,夜小叶放松的身体下意识地绷了起来。 原本想要站起来寻找小花花的夜小叶一个不稳,再次向下跌落,猝不及防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霎那间,少女的眼眸剧烈收缩了下。 薄唇所触碰到的微凉又软又甜,懵懵然的少年根本没意识到到发生了什么,只是凭借着本能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动作青涩而又不得章法。 沐笙歌呼吸微微急促,心跳逐渐从迟缓到剧烈,耳畔全是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今日没喝多少酒,此刻却觉得醉意全涌了上来,驱使着她扣住少年的肩膀,一个翻身便将他压在了树下。 天旋地转间,夜叶只觉得眼前一暗,唇瓣便被人压住,一股好闻的荔枝清香陡然间袭来,柔软的口腔逐渐被攻城略地。 午后暖阳透过树叶洒落,斑驳地落在他的额头,也模糊了树荫下交叠在一起的人影。 夜叶被亲得身子发软发烫,浑身重量压在干燥的落叶上,辗转间发出破碎的声音,像是隐秘情愫滋生后被打破的樊笼。 山坡上方,天添终于发现了不见了的两人,大声呼喊起来,顷刻间让这个吻变得更加禁忌。 沐笙歌越发凶猛起来,唇齿交缠间,少年眼底的光芒逐渐被阴影所侵蚀,只剩下缠绵的剪影交织在干枯的落叶之上。 两人的心脏贴在了一起,跳动的频率逐渐趋同,心底的悸动像是盛开的繁花,渐渐挤满了整个胸膛。 时间一点点流逝,呼吸都被掠夺的夜叶扬起了脖子,喉咙一阵阵滚动着,从鼻腔间发出了几许微弱的喘息。 “唔——” 他憋得抓碎了身边的落叶,却似乎从没想过推开身上的人。 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声音的沐笙歌终于收敛回了几分理智,放开了他。 夜叶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有光缓缓蔓延进少女那双如同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眼眸中,照亮其中餍足的笑意。 “好甜,原来阿叶是这个味道的。” 夜叶哼了一声,慢慢平息下混乱的呼吸,依旧醉醺醺的,“好像有人在叫你。” 天添的嗓音在山坡上方回荡着,因为有山茶树枝叶的遮挡,她并没有看见下面的两人。 “不管她,阿叶喜欢我亲你吗?” 沐笙歌早已将一切的疑虑都忘到了天边,此刻满心只有亲到了阿叶的喜悦,甜滋滋的味道一直在心底蔓延,让她忍不住想要再来一次。 躺在落叶之上的少年微微歪了歪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天真无邪地说道:“软软的,凉凉的,像果冻一样,就是有点闷,不太舒服,下次想试试别的。” 他明显是醉了,说话都不过脑子的,沐笙歌听了后无端有些生气,捏着他的下颔说道:“阿叶还想试谁的?” 夜小叶举起一只手,兴奋地提着要求,“可以有草莓味嘛!” 沐笙歌神情一愣:“?” 夜叶揽着她的脖子说道:“荔枝味的果冻最好吃,但是草莓的也很甜,下次尝一尝吧?” 他哪里有接吻的自觉啊,他完全是当做自己在吃果冻啊。 唉,醉酒的阿叶,是既可爱,又磨人啊。 沐笙歌捏了捏他的鼻子,“这次是我给阿叶吃荔枝味的果冻,下次该阿叶给我吃了吧?” 夜叶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样吗?” 沐笙歌循循善诱,“当然了,我们要礼尚往来对不对?” 夜叶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诶,那我下次也给你吃果冻,草莓味哒!” 沐笙歌眼底流淌过得逞的笑意,“可我现在就想吃,怎么办呀?” 夜叶表情变得苦恼起来,“我现在没有草莓呀。” 沐笙歌:“……” “其实口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果冻不是吗?” 夜叶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行,口味很重要的,像胡萝卜味的果冻就是异端,你觉得呢?” 沐笙歌:“……” 虽然很想再亲亲阿叶,但—— “没错,是的。” 胡萝卜,大大的异端! 天添在小道上寻人寻了半天,就在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的时候,沐笙歌终于抱着夜叶从山坡间走了出来。 “你们俩刚刚哪去了啊,我还你们丢了!” “小花花!”夜叶的注意力又被开得艳丽的山茶花吸引了。 “我这就给你摘,阿叶别乱动。” 纵容又宠溺的嗓音落在耳畔,环着少女脖颈的夜叶很是兴奋地接过她摘下的山茶花,顺其自然地插到了她的发间,酡红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真好看。” 沐笙歌当时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体内升起的无数躁动。 “不是你们两个理理我啊。”天添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大声嚷嚷着。 沐笙歌挡住双唇红肿的夜叶,看了眼被她撇到地上的古霜和薛司晨,“我们没事,刚刚不小心滑下山坡了,赶紧回去吧。” “噢噢这样啊,吓死我了。”天添又转回去扛起两人,吭哧吭哧地上山,还不忘叮嘱后面的两人,“这回小心点啊。” 晕乎乎的夜小叶认真举手回应:“好哒!”【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姑娘’的反义词,那岂不是就是‘公子’? 几人回到营房之后天色已晚,薛司晨和古霜醉得不省人事,天添在将她们扔到床上后自己也晕晕乎乎地坐在地上靠着床沿,絮絮叨叨些沐笙歌听不懂的东西。 沐笙歌暂且没功夫管她们。 她将怀中的夜叶放到床铺上,仔细盖好被子,先打了盆清水来为他擦了擦脸,怕他第二天醒了后头疼,便想着去百草堂要些醒酒药。 凌霄今日不在,听另一位陈军医说他去山间药田了,陈军医知道她和夜叶关系好,也知道夜叶这段时间常来百草堂,二话不说就将药拿了来。 “多谢。” 沐笙歌拿到药便想回去,但刚走到院中,她眼前便浮现起薛司晨她们不省人事的模样,转身又回去了。 “麻烦再多给我三份吧,这里有些银两,拿去给几位买点茶喝。” 陈檐摆手拒绝道:“不过是些醒酒药,不值什么钱,不必客气。” 沐笙歌接过她递来的药,将银子塞到了她手里,“还请陈郎中勿要将天添几人醉酒之事大肆宣扬,有劳了。” 陈檐推脱不过,只得收了,笑道:“这是自然。” 沐笙歌拿着醒酒药回到营房,推门进去看见里面的情形,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原本该好好待在被子里的夜叶不知何时将被子踢到了墙角,人也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太安分的右手扯开自己的衣领,又往左边滚去。 “好热啊,嗯?谁来了?” 夜叶听到推门的动静,翻身趴在床上仰头看了过来,墨色的瞳仁里闪过虚晃的双重人影。 “沈歌?还是两个,唔,又变三个了。”少年的嗓音模糊在喉咙里,带着点懵懂和茫然,还有点苦恼,“可我只有一朵小花花呀,三个沈歌,给谁好啊。” 沐笙歌唇角忍不住翘起,这也太可爱了吧! 夜叶上半身已经探出床沿了,眼看着就快要摔下来,沐笙歌忙走过去将他扶好,无奈地说道:“阿叶你慢点,先好好躺一会儿,我给你冲醒酒药,喝了再睡。” “酒?什么酒?我要喝!” 只听到了个‘酒’字的夜叶眼睛一亮,又突然亢奋起来,这一下还惊醒了仍在地上躺着的天添。 用脑壳搭着床沿,都不用手垫一下的天添抬起头来,顶着脑门上印出来的红印说道:“还有酒?我也要喝……” 沐笙歌:“……” “喝喝喝,都有都有。” 沐笙歌又是烧水又是冲药,还得晾凉了给已经睡着的古霜和薛司晨灌下去,堂堂皇太女为了照顾四个醉鬼那是忙得团团转。 天添那儿倒是好办,她一口就喝完了醒酒药然后倒头就睡,姿势都不带变一下的,咚的一声沐笙歌听着都觉得疼,不过她也只是摇了摇头便没多管。 古霜和薛司晨早已呼呼大睡,沐笙歌直接灌进去了事。 到了夜叶这儿,他喝了一口觉得味儿不对,皱着眉头不愿再喝第二口,“这什么酒啊,好苦,不好喝,不喝了。” 沐笙歌耐心哄道:“阿叶乖,喝完了给你糖吃好不好?” “不要。”靠墙坐着的夜叶摇了摇小脑袋,尾音拖长,“不想吃糖。” 沐笙歌接住朝自己倒过来的阿叶,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看着手里还剩许多的醒酒药有些发愁,“那阿叶想吃什么?喝了后我都给你好不好?” “不喝不喝,苦的。”夜叶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咬着拇指,“想吃甜甜的果冻。” 少女琥珀色的眼眸一亮,垂眸看着手里的药碗,语调扬起,“阿叶当真?” 他将小脸埋进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哼哼。” 沐笙歌瞥一眼不远处的另外三人,舔了舔有些干涩的下唇。 难言的刺激感流窜过四肢百骸,她俯身在夜叶耳边低声说道:“那阿叶坐起来一下,我给你吃。” 夜叶抬头,黑泠泠的眼睛如珍珠般闪耀,“真的?” 沐笙歌单手扶着他,眼尾微微上扬,将手中的那碗醒酒药递到唇边灌了一大口,继而扣住了他的后颈。 “唔——” 微弱的烛火映着墙上重叠在一起的人影。 少年扬起的脖颈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不断滚动的喉咙带动着金边的弧度也时上时下,像是起伏不定的波浪,在晚风中拍打着岸边。 沐笙歌眼中带着欢愉的笑意,在他咽下最后一滴醒酒药后松开了他的后颈,对柜子上洗干净的帕子视而不见,轻柔地用拇指擦去他唇边的水渍。 那片馨香温软在指尖与心底徘徊着,让素来金尊玉贵的皇太女生出了任劳任怨的心思。 “阿叶可还满意?”她笑意盈盈,嗓音潋滟,“不满意我可以重来的。” “嗷呜。”夜叶一口咬住她的拇指,尖尖的牙齿在上面不轻不重地磨了下,声音模糊不清,带着丝丝埋怨,“这次的果冻好水,不甜。” 沐笙歌失笑,被他含在口腔里的拇指上下拨弄了下,挑逗着包裹其外的柔软红舌,“那我重来?” “呸。”夜叶松开她的拇指,又躺到她腿上,嫌盖被子太热,他撩起自己的衣摆盖住生艳薄红的脸,“不吃了,我吃饱了。” 沐笙歌的脸上划过惋惜之色,花了好大的定力才堪堪放过他,“那阿叶你好好睡,这样容易着凉,你让我起来把被子拿过来。” 夜叶一把揽住她的腰,不让她起身,嘴里还嘟囔着:“就要这么睡,不许跑!” 被迫当枕头的皇太女:“……” 她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夜叶的被子让他踢得太远,她坐在床沿实在是够不着,便倾身过去将自己铺上的被子扯了过来,给他盖好。 察觉出身上压了什么东西,夜叶抖了两下身子,攥着她的衣摆,“热~” “阿叶喝太多酒了才会觉得热,不好好盖被子明天会生病的。” 夜叶闹腾着踢被子,沐笙歌抓着不让他得逞,几次过后,被裹得严实的少年扁了扁嘴,哼了一声,双手开始伸向自己的衣带。 “盖被子就盖被子,那我要脱衣服!” 沐笙歌:“!!!” 被窝里一阵翻腾,一会儿便有一件衣服被扔出来,沐笙歌攥着被角的手不觉绷紧,眼看着他将白色的中衣也扔了出来,忙哑声阻止道:“阿叶可以了,别再脱了。” 她今日也喝了酒,原本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有一股热意在体内灼烧着,她怕再这样下去,她会把持不住。 “不脱就不脱,哼,凶什么!” 沐笙歌:“……” 她不过就是说得急了些,哪里凶了。 清醒时的阿叶脱衣时那般娇羞,怎么喝醉酒后就这么野了呢。 “哎呀什么东西,好硌啊。” 来回翻了两次身的夜叶皱着眉头,右手在胸前不舒服的位置处鼓秋来鼓秋去。 几息过后,沐笙歌看到他从被子揪出来了一小节白布。 沐笙歌:“?” 那节白布大概半掌宽,完整地被他揪出来后有一只手臂长,皱皱巴巴的,被他顺手甩到了地上。 沐笙歌好奇极了,阿叶中衣都脱了,不是应该只剩抹胸了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掀开了一丝丝被子,然后她就看到,夜叶又从他抹胸的右边揪出了另一条白布。 沐笙歌:“……” 沐笙歌:“!!!” 沐笙歌忙将被子重新盖好,甚至还掖了下被角。 阿叶在抹胸里塞了东西?! 浓浓的怀疑涌上心头,让她的思绪也跟着混乱许多,零星的记忆不断在眼前闪现而过,快得让她几乎捕捉不住。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酷的boy……’ ‘girl是姑娘的意思啊,boy的反义词……’ 相似的发音让这两段记忆在一瞬间重合,沐笙歌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 ‘姑娘’的反义词,那岂不是就是‘公子’? 阿叶是小公子?! 怎么可能! 沐笙歌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无比。 夜叶是谁? 鸣榷山中,拿着一根树枝就将花姐和余草两位劫匪抽得嗷嗷叫的人。 锁云山下,将一套招式精妙的拳法打得虎虎生威的人。 训练场上,数次将对手按在地上摩擦的人。 …… 她是见识过阿叶的凶残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男孩子? 沐笙歌一时间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莫不是她记错了路以墨所说的那个词,与阿叶所说的boy记混了? 她今天虽说没醉,但那香桂酒后劲好像还挺大,她都没克制住自己亲了阿叶好几回,所以脑海中久远的记忆会产生偏差,也是正常的对吧? 沐笙歌心下自我安慰着,手上却是蠢蠢欲动,又悄悄将夜叶的被子掀起一角,面色变得极其古怪。 阿叶原来胸前的弧度就只有她的一半大小,她还曾用丰胸汤来报复他给自己吃胡萝卜的事,可没想到当那两团白布被取出来后,那不大的弧度竟缩水了三分之二! 沐笙歌忽然又觉得自己记忆可能没错,路以墨和夜叶说的就是同一个词。 可是……还是不对啊,或许阿叶就是发育不良,所以才想要塞两团布呢。 那个boy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在这上面。 沐笙歌忽然后悔起来,若是她也过了路以墨说的那什么六级,此刻的难题恐怕会迎刃而解吧。 只是现在,相隔千里,她人又在乔家军,便是想问也问不了路以墨。 嘶,沐笙歌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掀开被子一角的沐笙歌手指攥紧,微微向上扬起。 被子下的少年逐渐露出光滑的肩膀,白皙的小臂,以及那劲瘦而又纤细的腰身。 掀到一半的沐笙歌深吸了口气,就一眼,她只看一眼,若阿叶有小小叶…… “好凉快的风呀。”躺在沐笙歌腿上的夜叶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将被子掀起的沐笙歌,迷离的双眸中充斥着浓浓的疑惑,声音茫然,“你要干嘛?” 沐笙歌的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忽然松开,被她抓着的被子向下落去,砸了夜叶一脸。 “啊!” 夜小叶不满地叫出了声,将盖在脸上的被子掀开,侧身压着一边的被子,又用小臂夹住另一边,将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裹得密不透风,嘟囔道:“你不要闹了,快睡觉。” 沐笙歌:“……” 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无处安放的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阿叶的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她若是再将他的被子掀开,要是风一吹让他着凉了可怎么办。 再者说,趁着阿叶醉酒偷偷看他的身子,这是她堂堂皇太女应该干的事? 她就算不自诩正人淑女,也不想干如此无耻之事啊! “阿叶?”沐笙歌轻唤了一声,她心中疑乱颇多,想着看能不能从醉酒的夜叶这里套出点话来。 但夜叶只不情愿地应了声,哼唧道:“唔,好困~” 沐笙歌心下一酥,再多的疑虑此刻都压不下她对他的怜爱,嗓音温柔,“困就睡吧。” 她仰头靠向了墙,吐出一口浊气,在一片安静中缓缓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她将抵在额头上的手缓缓拿开,从衣襟中取出了一封厚实的信件来,拆开了封口的火漆私印。 这是今天在天椒肆中苏棋给她的,两人碰面的时间不长,苏棋便提前将这段时间查到的东西写下来,可以让她慢慢看。 十来张信纸,其中写了爻杀剑的下落,棠溪家获罪的全部过程,以及棠溪家未被灭门之前的情况,其中还包含些许御都如今的局势。 枕着她大腿的少年睡觉不太安分,总是不舒服地翻身,沐笙歌一手抚着他的脊背哄他安睡,一手拿着信件,借着房中微弱的烛光认真查看。 苏棋已经派人将爻杀剑从御都皇城里盗了出来,但沐笙歌不能就这么直白地还给夜叶,还得有个契机才行。 另外陷害棠溪一家的背后主使,乔梒果然脱不了干系,可其中牵扯的,竟还包括南离太后萧氏一族。 “南离。”沐笙歌攥着信纸冷笑一声,“我还是高看你们了啊。” 时间太少,关于此案苏棋查出来的东西尚不算详细,不过有关于棠溪家的细况,她却是完完整整地写了五页之多。 沐笙歌在看到这部分的时候,神情舒缓许多,见已安稳睡去的夜叶一呼一吸间檀口轻启,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顺着他的唇角流下,她不禁笑了出来。 “阿叶莫不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帮他擦干净,末了曲指刮了刮他的鼻梁,颇有些惋惜地说道:“棠溪夜若是北沐人就好了。” 这样,她便能更早地遇到阿叶,并光明正大地以自己皇太女的身份与其相遇相知。 想到这儿,沐笙歌忽而微微蹙眉,又觉得不对。 若不是生在南离,棠溪雁似乎也不会被人构陷,生出此事,她的阿叶或许也就不会到来,她想要的是夜叶又不是棠溪夜,即便他在北沐又有什么用呢? 可迟早有一天,阿叶会发现她并非孤苦无依的沈歌,若他介意她北沐皇太女的身份可怎么办? 沐笙歌看看手上写满了秘辛的信纸,又看看腿上睡得乖巧的夜叶,目光幽深闪烁。 “阿叶是阿叶,棠溪夜是棠溪夜。” 对了,阿叶又不是真正的南离人,以他的清醒明白,迟早有一天会看清南离无可救药的真面目,然后投入她这个北沐皇太女的怀抱的! 沐笙歌唇角勾起深深的弧度,俯身到少年耳边,“阿叶是我的阿叶。” 于睡梦中的夜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本能地应了一声,这一下沐笙歌眼里的笑意更欢愉了。 “阿叶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夜叶这回没了动静,沐笙歌眨了眨眼,眸底深处划过狡黠之色,又说道。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哦。” 第42章 活像个得知妻主在外面鬼混的怨夫一样 单方面定了情的沐笙歌心情愉悦地重新翻开信纸,继续看起了棠溪家的细况。 棠溪家共有三十六口人,家主棠溪雁,有一个亲妹两位庶妹,姐妹四人共有子女十七人,其中九位小姐八位公子,最大的棠溪佳今年二十六,最小的棠溪俟尚且不足一岁。 不同于几位妹妹均纳了侧室,棠溪雁身为家主,却仅有商陆一位君人,和他育有一女二子,分别是…… 这页信纸上的内容到此为止,沐笙歌轻捻页边,将其翻开,正要继续往下看的时候,烛台上已经燃到了底的蜡烛倏地熄灭,一缕白烟缓缓而上,黑暗顷刻间将她席卷。 沐笙歌动作顿了一下,想着是不是从柜子里再拿根蜡烛过来,然她刚刚一动夜叶便哼唧了起来,她只得无奈地好好当个枕头。 “罢了,那就明日再看吧。” * 第二天。 房中的五人被擂鼓声所叫醒,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的天添一阵阵腰酸背痛,脑门上的红印半天也消不掉,宿醉的薛司晨和古霜仍旧不太清醒。 睡眼惺忪的夜叶伸了个懒腰后发现不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仅枕着沈歌的大腿,还没穿衣服,十分惊悚地裹着被子退到了墙角。 “我我我……我昨天干什么?!” 心虚的夜叶说话都不连贯起来,站起来活动四肢的天添呦了一声。 “三妹怎么变得和霜儿一样了?” 刚还发晕的古霜一下子就清醒了,冷冽如刀的视线落到天添身上。 “霜儿你干嘛这么看我?” “秘密!” 咬牙切齿的嗓音传了出来,灌了一大碗凉水的薛司晨不解地看向了她,“已经不是秘密了啊,我们都知道了。” 古霜的表情瞬间僵硬,看向天添的目光像是要杀人一般。 天添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跳开躲远了些,“不是我说的啊,你昨天自己暴露的,你不会是忘了吧,我还拦你了来着,不信你问她们!” 古霜:“!!!”怎么可能! 处在状态外的夜叶颇有些忐忑地问道:“什么秘密?什么暴露?” 被子下的他摸到了自己的抹胸,他之前塞在里面的布团已经没了,不会是他的大秘密暴露了吧! “不是三妹你别害我啊,你也不记得了?你昨天还说霜儿这毛病能治的啊!” 断片断得彻底的夜小叶:“啊?” 古霜眼睛一亮:“能治?” 夜小叶:“什么能治啊,我说的?” “你们两个,真不记得了?”薛司晨也觉着稀奇,跟着询问道。 夜叶和古霜两人先是思索了下,然后同步地摇了摇头。 “确认了,这俩人喝酒断片。” 薛司晨昨天虽然醉得厉害,可发生了什么却是记得清清楚楚,谁想到那个豪言开解她的夜叶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沐笙歌更是神情微妙,看向床角的夜叶,嗓音幽幽,“阿叶你昨天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忘了?” 夜叶咬了咬下唇,小声问道:“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吗?” 沐笙歌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阿叶怎么会不记得! 她原还以为这层窗户纸就这么戳破了的,可他居然根本不记得那两个亲亲! “我觉得我的酒品好像……还可以吧,应该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沐笙歌:“……” 那可真是太可以了。 “阿叶再想想,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沐笙歌仍旧不死心。 夜叶嗓音迟疑起来,“我……就记得我做了个梦。” “嗯?梦?什么梦?”天添跟着凑热闹。 “很奇怪的梦,我好像在吃一个超大的荔枝,有一个人那么大,可好吃了来着,但后来不知怎么我自己居然变成了个草莓,那个荔枝反过来要吃我。”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一根胡萝卜,拦下了荔枝,后来我又吃到了荔枝,但这次荔枝好像泡了苦水一样,又苦又涩,没有一开始好吃了。” “哈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三妹你是喝酒喝傻了吧,下次少喝点。” 夜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觉得好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又是荔枝又是草莓又是胡萝卜的。” 沐笙歌:“……” 那根本不是梦啊! 那是被捅破的窗户纸啊! 谁能想到,都碎成渣的窗户纸,居然还能这样让他给糊回去? “沈歌,我枕了你一夜,你腿是不是麻了啊,待会儿我给你揉揉?” 在被子下胡乱套好衣服的夜小叶总算能下地了,不太开心的沐笙歌看见他那平坦了许多的胸膛,昨天晚上被压下的疑虑又瞬间涌了上来。 “阿叶,你……” “嗯?我怎么了?” 沐笙歌不知该如何开口,天添在梳洗好之后又凑了过来。 “三妹你的嘴怎么那么肿啊?” 夜叶:“???” 他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有吗?” “有啊,还红红的,跟吃了辣椒似的,但这大早上的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夜叶又想起了那个梦,梦里他变成了草莓后好像被荔枝摁着啃来着,貌似就是嘴唇的位置。 “咳咳。”沐笙歌掩唇咳了一声,“昨天我们从山坡上摔下去了,许是那个时候磕伤的。” 天添对此还有点印象,“噢噢想起来了,我还在上面使劲儿找你俩呢,死活找不到。” 夜叶不知为何吐了口气,“这样啊。” “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收拾好吃完饭去训练场,别误了事。” “是是是,下次可不能再喝这么多了,我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我……治疗。”古霜突然开口。 夜叶神色茫然,“霜姐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来着,我真不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了。” 天添将昨天的事给他讲了一遍,“她说话不利索,你说能治,真可以治吧?” “啊原来是这样,能治的,霜姐放心。” 古霜一直提着的气明显松了下来,朝他抱了抱拳,“多谢。” “嗐,客气,都是姐妹。” “阿叶。”在几人即将出门的时候,沐笙歌再次唤道。 夜叶转身,歪了歪头,“怎么了?” 不仅仅是他,天添三人也看向了她。 沐笙歌欲言又止:“……算了没事,我们去吃饭吧。” 上午的训练依旧是体能训练,心中存了事的沐笙歌十分关心夜叶的状况,于是她又近距离地认识了一番他的凶残。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出招时衣摆带风,头发丝都携着他的张扬气息,哪里有半点小郎君的模样? 午饭过后,沐笙歌与四人分开,去参加斥候队的侦查训练。 虽说以前她也没太认真训练,可还从未像今天这般心不在焉过。 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不仅仅有阿叶训练时凶残的模样,还有他扮成小郎君在莲花台上跳舞的模样,屡次推脱不肯与她一起去浴堂的模样,以及昨日他被她吻上双唇时软绵绵的模样。 两种割裂的想法在她心底不断徘徊萦绕,让她根本分不清虚实真假。 阿叶到底是女是男呢? 沐笙歌忽然想起昨夜没看完的信,在训练间隙于山林间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藏好,将信拿了出来,接着昨天的位置继续往下看。 按照棠溪家的年纪排行,商陆的三个孩子分别是文武双绝的二小姐棠溪僮,端庄贤淑的三公子棠溪玄,以及深居简出的四公子…… 棠溪夜?! 沐笙歌圆润的双眸睁大,眉头紧拧,将信纸来来回回地翻了个遍。 苏棋真的没有写错吗? 四公子,棠溪夜,信上写着他今年十四岁,可阿叶不是十八吗? 即便仍有疑点,但她心中的天平此时已往小郎君那边倾斜些许,只是无法完全肯定。 训练结束后,她匆匆地赶回营房,想要找阿叶再试探一番,却发现他根本没回来。 沐笙歌忙问道:“阿叶去哪了?” 天添心不在焉地回答,“百草堂啊。”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哦,他说他今晚不回来了。” 沐笙歌:“!” 不回来? 那怎么行! “我得去找他,你们先吃饭吧,不用等我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几人视线之内,天添轻啧了一声,手肘搭在了古霜的肩膀之上。 “霜儿你说说,小五她是不是很不对劲,一听三妹不回来,活像个得知妻主在外面鬼混的怨夫一样,啧啧。” 古霜在专心练夜叶给她的绕口令,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没怎么搭理天添。 薛司晨则在一旁吹了个口哨,“你等沈歌回来我就告诉她,看她打不打你。” 天添:“……薛小四你不能干这么阴损的事!” 百草堂。 又在经历淬炼的夜叶抱着手炉捂着小腹听凌霄师叔的念叨,面色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小夜啊,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我听说昨天沈歌来要了不少醒酒药,你说你小小年纪,喝得酩酊大醉,这要是让有心人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不会的凌师叔,和我一起喝酒的又不是外人……” “小夜啊小夜,你们不过是住在同一间营房,她们还都是些女子,你不一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夜叶想起了他今天早上的状况,神色讪讪,“师叔我知道了,我下次保证不喝那么多了。” “不仅仅是喝酒的事,还有今天,你不知道你不舒服吗,还训练得那么狠!” 夜叶摸摸鼻子:“……我给忘了。” 原本掐着腰的凌霄戳了戳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也能忘,小夜,你才十四岁,男孩子的这个时候可一定要注意些,现在不养好身体,等以后有你受的,知不知道!” “师叔你别生气,我记住了,这不一回生二回熟吗,我下次一定不会忘了,师叔别骂我了。”夜叶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我这是骂你吗,我都心疼死你了,好好一个公子,做什么非要扮成女子进军营,你这样……”凌霄的声音间不自觉带了怜惜的哭腔,“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门内,夜叶听到嫁人二字神情呆滞。 门外,赶到百草堂不久的沐笙歌将凌霄的几句话听了个完整,瞳孔骤然紧缩,心底的天平瞬间倾倒。 阿叶他,竟真的是位公子! 凌霄又说了许多的话,沐笙歌都没怎么听进去,她胸腔里积攒了一天的疑点与困惑在这一刻全都得到了解释,让向来沉着冷静的她神情激荡起来。 阿叶是个小公子。 她看过阿叶脱衣服的样子。 她还与阿叶同床共枕了两个月。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她喜欢阿叶,她还亲了他! 原来她的取向并非有异,她会以为自己喜欢女孩子,都是因为阿叶扮得太像了。 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沐笙歌又突然觉得懊恼起来,枉顾从小就有人夸她聪慧,居然这么久才看出来异常,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真相。 “小夜你不舒服就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煎药,待会儿给我乖乖喝了。” 凌霄朝大门走来,台阶下宛若雕塑一般的少女忙回过神,旋身躲到了侧面房檐之下。 待凌霄进了左边那间专门煎药的屋子后,她才收拾好心情,敛起自己的震惊,装作刚刚来到的样子走进百草堂。 “阿叶。” 床上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的少年闻声望了过来,一双眼珠无措地眨了眨,有些慌张地坐正,双手放在膝上,端正得如同小学生一般。 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夜小叶小声问道:“你怎么来啦?” “天添说你晚上不回来,我便想来看看你。”沐笙歌心疼地拧起了眉毛,“阿叶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 第43章 “你确定此姐妹是彼姐妹?” “这次是不可抗力导致的,不关我的事……” 心虚的夜叶越说声音越小,眼帘低垂,带着点婴儿肥的腮帮微微鼓起,像是小孩子惹了祸后又觉得委屈的模样,惹人怜惜。 沐笙歌不可自抑地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起来。 好像捏捏他的小脸啊。 但是……阿叶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清醒时不太敢外露自己的感情,这才迟迟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她若是做得太明显,怕是会让他为难。 没关系,她换一种方式就好了。 “阿叶是又吃坏东西了?” 沐笙歌走近,在他身边坐了,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我给阿叶揉揉。” 百草堂内常年萦绕着一股药香,其下还藏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嗅觉敏锐的沐笙歌此时总算明白了这股味道是哪来的了。 但她不仅没有挑明,还特意给夜叶找了个正当的理由,也让他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 夜叶怕她看出异常,连忙从喉咙里溢出一丝模糊不清的嗯声,嘟囔道:“也没什么大事,就稍微有点不舒服。” 他的确是忘了这淬炼期每月一次,昨天毫无顾忌地饮了冷酒不说,今日的运动量又有些超标,这才导致了现在的悲剧。 “这都要留宿百草堂了,还没什么大事呢?”沐笙歌哪肯小事化了,她不小题大做就不错了,“阿叶以后可万不能喝那么多酒了。” 夜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壳,“昨晚上你照顾我们四个,辛苦你了啊。” 两人并肩坐着,沐笙歌的左手放在他的腹间轻柔地转动着,闻言双眸微弯。 “那阿叶打算怎么犒劳犒劳我呢?” 夜叶:“啊?” “阿叶难道只是说说?”沐笙歌侧身看向他,幽幽开口,“你昨天还说要给我吃草莓味果冻呢,怕是也忘了了,唉。” 夜叶:“?” “……我说了?” 沐笙歌转过头去不看他,黯然点头。 夜叶心尖抽动了下,连忙说道:“我既然说了,肯定会做到的,刚刚也是,让我想想怎么犒劳你啊……” “我一时想不到什么诶,要不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吧,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定全力帮你拿到。” 少女的琥珀眼眸忽而变得深邃起来,眼底流转过耐人寻味的光芒,“真的?” 夜叶郑重点头,握成拳的右手敲在心口,“那肯定啊。” 沐笙歌笑了起来,微弯的眼尾上扬几许,“那我能先保留这个愿望吗?等我日后想到了再与阿叶说。” 夜叶欣然同意,不过为保严谨,他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能伤天害理哦。” 夜叶说完一想,沈歌这么乖巧单纯的女孩,能有什么伤天害理的愿望,他这叮嘱属实有点多余。 沐笙歌悦声应道:“好,阿叶放心。” “我没有那么难受了,你别揉了吧,这个姿势手怪酸的。”夜叶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的小腹上挪开,轻声说道。 沐笙歌摩挲过残留着余温的掌心,声音清脆如铃,“真的不难受了?” “嗯嗯。” 眼见他一直紧绷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沐笙歌这才放下点心,起了点其他心思。 “其实手也没有多酸,阿叶的小腹揉起来手感不错呢。” 夜叶闻言很是骄傲地抬起下颔,“那是,我可是有六块腹肌的人,迟早我会让它们变成八块!” 沐笙歌:“……” 怪不得她看不出阿叶是个男孩子,就说说,谁家男孩子会以八块腹肌为目标的?不都是身娇体软,腰身纤细才好吗! 也就路以墨那个家伙会在意少年郎的腹肌,身材不好的都进不了她的咸阳司。 沐笙歌神思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 路以墨似乎曾经说过,她的那个世界与此地大大不同,并非女子为尊,也并非男子生育。 既如此,阿叶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那他的某些行为,以及为何扮女子扮得如此逼真就能说得通了。 尽管被骗到了,但沐笙歌此刻只觉得有趣,根本升不起什么愤怒的情绪。 阿叶如此可人,她原本还在琢磨如何正大光明地将身为女子的他迎进东宫。 现在好了,凤少君的位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啊。 心思百转千回间,沐笙歌已然想到她的阿叶穿着凤冠霞帔与她拜天地时的模样了,还是夜叶肚子的一声咕叫才唤醒了她。 “阿叶饿了?”沐笙歌看了眼四周,她这回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找花姐她们开小灶,便取了桌上伙房送给凌霄的伙食来,“这有碗粥,看起来还不错,是温的,我喂你吧。” “不好吧,这是给凌公子的啊。” “他对你不是挺好的吗,只是一碗粥而已,待会儿我再去趟伙房给他补上,没事的,张嘴,啊。” 木质的勺子就这么送到了嘴边,夜叶顺其自然地张开了嘴,喝下了那一口甜粥,继而觉得不自在起来。 “我自己来吧……” 他都这么大了,手又没伤,要人喂是闹哪样啊。 “我又没事,干坐着也无聊,阿叶让我喂吧,再来一口。” 木勺再次送了过来,她还贴心地端着粥碗在下方接着,夜叶只得张开了嘴。 “小夜,你的药好了……” “嘿三妹,我们来看你了,你怎么样……” 天添与凌霄的声音随着门被推开戛然而止,挤在门口处的四人看着这一幕纷纷愣住。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和沈歌是清白的!” 夜叶慌不择言,扬起的声音里透着股焦急,说完之后他明显觉着这话哪里不对,想要解释却又无从开口。 天添摇头啧了几声,“清白?小五看你的眼神可属实算不上清白。” 话音刚落,凌霄的眼刀就飞了过来,天添觉得他的杀意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 “我没说错啊,凌公子你是没看到小五刚刚知道三妹不回去的样子,嗖得一下就跑没影了,饭都没吃,我一猜她就来这儿了,你看怎么样,我猜得准吧。” 凌霄恶狠狠地说道:“你快闭嘴吧!” 同一时间,夜叶惊讶开口:“你没吃饭就过来了?那你也快喝点粥吧,我不吃了,都给你。” 凌霄:“……” 目光悲痛.jpg 他刚认没多久的小师侄啊,难道就这么被拱了? 这些人突然过来打断两人的独处,沐笙歌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此刻听了夜叶毫无掩饰的关心,她的心情又愉悦起来,很听话地用木勺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 清甜,软糯,还温温热热的,是阿叶的味道呢。 “你们两个同喝一碗粥,用的还是一个勺子?”薛司晨抱着双肩,疑问的嗓音听起来意味深长。 天添也跟着起哄,就连古霜看两人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夜叶忙解释道:“不是,这就一个勺子,她本来就营养不良,不按时吃饭怎么行,她担心我才过来,我当然不能不管她了啊。” “行了三妹你别解释了,你对小五有多好我还不知道吗,你放心,军营里都是女的,这情况也正常,再说现在御都中女风也流行,你们俩的事不算什么,别老掩着藏着啊,都不是外人。” 夜叶已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们俩什么事?怎么就女风了?! 凌霄听不下去一点,厉声斥道:“都胡说些什么,这里是乔家军,不是御都,都给我安分一点!” 夜叶从未有一刻如此感激凌霄师叔,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求助。 被训了的天添下意识地站直了些,嘴里却还嘟囔着:“这怎么就胡说了,明明她们两个就不对劲……” 少女清脆的嗓音忽而传来,“我们怎么不对劲儿了?我和阿叶是最好不过的姐妹,之前他照顾我,现在他不舒服我照顾他不是很正常?再说我喜欢的是男孩子,你不要瞎说。” 夜叶猛松了口气,看她的眼神也温和了许多。 还得是当事人的解释最有用啊! 薛司晨吹了声口哨:“你确定此姐妹是彼姐妹?” 天添跟着问:“你真喜欢男的啊?” 凌霄也在审视着她,沐笙歌毫无躲闪地对上了她们的目光,声音坚定。 “当然,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个小郎君。”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天添不大的眼睛都瞪圆了,“我去真的假的?谁啊谁啊,我认识吗?家住哪多大啊,长得好看吗?” 薛司晨幽幽开口:“看不出沈歌你藏得挺深啊。” 就连古霜都叹了一句:“没……想到。” 凌霄算是暂时放下了心,而离少女最近的夜叶听了这话后神情有些复杂,“上个月我问你的时候,不是还没有吗?” 沐笙歌理直气壮地回道:“对啊,但是现在有了啊。” 上个月她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啊,这不今天才发现他是男孩子吗。 “谁啊?”夜叶忍不住好奇问道,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他未察觉的怪异。 沐笙歌垂眸,不断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粥,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是在进乔家军之前认识的人,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的心思,是昨天发生了一些意外的事,我这才认清自己的感情。” 夜叶张大了嘴,连忙追问:“昨天?我怎么不记得?” 沐笙歌唇角轻勾,“阿叶连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哪记得这些。” 天添神出鬼没般地从沐笙歌背后出现,一颗脑袋挤在了她和夜叶之间,语气间满是疑惑与质疑。 “我也不记得啊,你不是在诓我们吧?” 第44章 沐小歌:阿叶你要不照照镜子呢。 沐笙歌丝毫不慌,嫌弃地推开天添,悠哉地喝了口粥后,才慢悠悠地说道:“你的酒量是比她们三个要好一点,但怎么出的醉乡里你可还记得?” “再说了,我有何必要骗你们,我和阿叶只不过是关系好,又没有见不得人,我还觉得天添和古霜关系不一样呢,难道你们俩也不清白?” 天添忙说道:“我们两个是老乡,从小一块长大的。” 古霜连连点头。 “我还和阿叶邻村呢。”沐笙歌又添了一句。 “哦,好像也是。” 夜叶都快忘了自己之前编出来的那个身世了,此刻沐笙歌提起,他忙点头应道。 “没错没错,我们就是单纯的姐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 沐笙歌眼底漾起一丝笑意,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做出勾肩搭背的模样来,“就是,你不要嫉妒我们姐妹感情好就乱说话,小心凌公子收拾你。” 天添:“?” “不是这跟凌公子有什么关系啊?” 凌霄眼皮一跳,看沐笙歌的那只手哪哪都不顺眼。 但夜叶刚刚都强调了,两人只是姐妹,这点动作其实无可厚非,他若是反应过甚才会引起怀疑。 还有她刚刚的那句话,简直阴险无比!非但让他不能管,还得尽力撇清关系。 “你们姐妹间的事与我何干,小夜,赶紧喝药!” 这声音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少女头顶上的恶魔角闪着光泽,眼底的那丝得逞之色转瞬即逝。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小五你喜欢的小郎君到底是谁啊,真有这人?” “当然有了,他长得可爱又漂亮,人也善良活泼,是天底下最棒的男孩子了。” 少女眉眼张扬,说这话时眼睛里都带着笑,嗓音脆生生的,一看就是喜欢极了的模样。 一口饮尽碗中补药的夜叶觉得口中漫过一阵阵苦涩,胸口也无端有些发闷。 他放下药碗,捂住胸口揉了揉,却怎么也揉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郁气。 夜叶有些茫然。 到底怎么回事? “小夜,怎么还是不舒服吗?”凌霄见他脸色不好,走过来搭上了他的脉门,面露担忧。 “啊?”夜叶抬头,露出了被咬得泛起红痕的唇,“我……” 沉闷的嗓音止于此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开口。 不过是沈歌有了喜欢的小郎君,他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 “……药太苦了。”少年皱着眉头闷闷地说道,脑袋上的呆毛像是蔫了一样耷拉着,垂下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上次夜叶以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为由拒绝了他的糖,凌霄担心惹他不喜,这次便没准备。 若无旁人,他还能揉揉小师侄的脑袋以示安慰,然而现在他也只能嘴上干巴巴地道一句:“良药苦口。” “我这里有糖,阿叶给。” 伴随着窸窣几声,沐笙歌剥开了饴糖外裹着的桑皮纸,白皙的双指间捏着颗棕色的糖块递给了他。 凌霄下意识拒绝:“小夜他不……” “谢谢。” 少年清冽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凌霄诧异地看他接过饴糖,张嘴含住,腮帮鼓起小小的一团。 沐笙歌看向凌霄,凝眸问道:“凌公子刚刚想说什么?” 凌霄:“……” 坏了,遭人偷家了啊! 凌霄与沐笙歌对视,后者眼里透着无辜和真诚,放在她那张秾丽的面容上,倒真显得有几分纯良。 但是!沐笙歌眼神越真诚,凌霄就越想打她。 凭什么啊,小夜都不吃他给的糖,怎么就偏偏吃她给的啊! 怎么是他的糖有毒吗?! 心烦气闷的凌霄开始发挥主场优势,双手掐腰赶起人来,“都在我这儿待着像什么话,我这儿都快塞不下你们了,没事就都给我回去!” “欸欸凌公子有话好好说啊,拿扫帚做什么啊。” “我们走,我们这就走。” “凌公子你轻点……” 在天添呜呜渣渣的声音中,她和薛司晨古霜很快退至院中,凌霄泛着凶光的眼神落到了依旧在床边坐着的沐笙歌身上,“你还不走?” “现在人也不多了啊,再说百草堂这么大,难不成连我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凌霄撸起袖子,气愤道:“没有!” “凌叔。”夜叶口中含着糖,声音有些模糊,黑泠泠的眼眸里透着一丝请求,“我有话想单独和沈歌说说。” 凌霄:“……” 这是他的百草堂,他的小师侄,他的! 呼,好气啊,不想走。 但……小夜叫他凌叔诶。 “凌公子要是不愿意的话,阿叶不如与我一起回去?”沐笙歌脆声建议道。 “回去什么回去,给我在这儿老实待着!”凌霄将扫帚往墙角一扔,走到门外,关门之前叮嘱了一声,“就一会儿啊。” 夜叶乖巧点头:“凌叔放心吧。” 凌霄最后看了一眼他旁边眼神玩味的沐笙歌,心情复杂。 他能放心才有鬼了啊! “凌公子你怎么也出来了,小五呢?” 凌霄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心情不悦地扬起下颔,“闭嘴!” 天添撇了撇嘴:“好凶。” 凌霄扬起眉毛,几根银针脱手而出,天添飞快侧身避过,目瞪口呆地看着穿透了身后木桩的银针。 “还不走,是想见识见识更凶的?” 天添滚了滚喉咙,“走走走这就走,霜儿你拉我干嘛啊?” “夜,歌。” “放心吧,她们有手有脚,丢不了。”薛司晨双手抱肩,叹了一句,“咱在这儿太打扰人家了。” “就是就是,霜儿你看看凌公子被打扰的,都快烦死了,我们快回去吧。” 古霜眼神有些疑惑,这个‘人家’,指的是凌公子吗? 她现在的口语能力不足以让她流畅地道出自己的疑惑,最终只得作罢。 临走前,薛司晨吹了声口哨,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门紧闭的百草堂。 沈歌说她有了喜欢的小郎君,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屋内。 夜叶盘腿坐在床上,捧着杯热水,指甲不自觉地扣着杯口,几番欲言又止。 “阿叶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少女眼神明亮,琥珀色的瞳仁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泽,像被淋洗过一样干净清澈,又含着些许欢愉,夜叶看着有瞬间的失神。 他第一次见她时,她的眼睛还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她,眸中带着一股忧郁,尽管也清澈灵动,却偶尔会倾泄出一种超脱一切的淡然与倦怠感,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了一样。 而现在,她好像有了在乎的人,那股淡淡的忧郁似乎也随之散去了。 “沈歌,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小郎君是谁吗?” 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让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呢? 沐笙歌眨了眨眼:“刚刚不是说了?” 夜叶轻咬下唇,瓮声道:“我想认识一下。” 沐笙歌看了一眼窗下妆台上的铜镜,若有所思。 阿叶你要不照照镜子呢。 夜叶见她陷入沉思,又说道:“我知道我没有多少资格管你,但我毕竟当初救了你,又将你带到乔家军,就得对你负责。” “我不想把你随随便便地交给别人,万一他对你不好怎么办,所以,我想先认识一下对方。”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辛辛苦苦养成的少女,给了她信心,教了她武艺,又给她补充营养,让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眼睛有疾只能被打劫的弱女子了,怎么能就这样被人连盆带花地端走? 他能顺心才有了鬼了。 夜叶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胸闷的理由,连脊背都挺直了些,说话间的语气也坚定不少。 “我得看看对方人什么样,才能放心不是。” 沐笙歌不禁失笑,“阿叶,我才是娶人的那个,什么叫把我交给别人?” 夜叶刚做好的面部表情陡然一愣,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在我这儿,就是把你交给别人了。” 少年嗓音闷闷哑哑的,像是刻意压着委屈,却从越来越低的尾音里泄露出几分,让人无端生出几分怜意。 沐笙歌心下像是被塞满了棉花,又软又涨,眼睛里的温柔都快要溢了出来,“阿叶是不想把我交给别人?” 夜叶忙低头喝了口手中青竹杯里的热水,杯口处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他是挺不想的,但少女渐渐大了,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的啊。 哎呀好烦,养成就这一点不好,看着她一点点变得耀眼,再亲手将她送出去,怎么舍得啊! 夜叶迟迟不肯回答这个问题,沐笙歌唇角勾起,鼻尖轻嗅,便从满是药香的房间里闻出一股醋味来。 看来阿叶着实是喜欢惨了她。 只是他怎么都不肯承认,唉,愁人。 “说是邻村,实际上阿叶与我相识不过数月,为何如此忧心此事?”沐笙歌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盼着他能说出点她期望的话。 “我……你既叫过我一声姐姐,那我当然要担起姐姐的责任,长姐如母不是吗?”夜叶眼神飘忽,随口扯了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 沐笙歌:“……” 阿叶的窗户纸是铁皮做的吧! “阿叶这可就说错了,我姐姐才不会管我的终身大事,倒是兄长还会操这个心,我倒是要叫阿叶一声哥哥才对。” “啊,什么?” 夜叶那蔫答答的呆毛如她预料之中的立起,沐笙歌的双瞳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又叫了一声。 “哥哥?” “你……你别……” 沐笙歌像个叛逆的孩子一般,不听话地说道:“我不,我就要叫,哥哥,哥哥。” 夜叶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已添了几分薄红,握着杯子的手也忍不住蜷起,胸腔里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听她以这种理由唤着扮成女子的他哥哥,竟有一种奇异的刺激感从经络蔓延开来,像是禁忌之下的试探与触碰。 第45章 夜小叶:可恶,那个男孩子到底多可爱啊 夜叶脑袋顶上的那一小撮呆毛随着她的声音左右晃来晃去,过够了瘾的沐笙歌看着夜叶生艳的脸色,浅浅吸了口气,心下陡然升起一股欲念来。 阿叶如今的身体才十四岁,若较起真来,她才是年长的那个对吧。 好想听阿叶也叫她一声姐姐啊。 不对,最好是妻主,定能酥到人心坎里去。 不知她心中所想的夜叶见她总算停了下来,试探地抬起头来看向她,从她的眼底隐隐捕捉到了一丝还未散去的侵略感。 夜叶敲了下青竹杯。 看错了吗? 那抹感觉转瞬即逝,很快少女的眼神又变得灵动清透,夜叶无声地松了口气。 “先别闹了,我跟你说正事,十六岁有喜欢的人很正常,但你要分清自己的感情,是一时兴起想要谈段恋爱,还是想要与他相守终生,这可截然不同。” “当然是要相守终生了。”沐笙歌斩钉截铁地说道。 夜叶心下又有些闷,顿了一下才说道:“那可更要深思熟虑了,他的性格如何,他的家人如何,他喜欢你像你喜欢他一样吗……好多问题需要考虑的。” 说起来夜叶也不太懂婚姻上的事,但此刻关系到沈歌的终身大事,他绞尽脑汁想出了这些,提醒她不要那么草率地做下决定。 嘴上说着祝福,可他还是不想自己养好的花被端走。 “他的性格我了解的,娇羞可人善良温婉,家人的话也还好,但他喜不喜欢我……”沐笙歌停下来思索了一下,“他好像没说过诶,但他还是对我挺好的。” “他这是在吊着你?”夜叶声音抬高些许,“那他的确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沐笙歌拼命压住欲要翘起的嘴角,做出了苦恼的样子,询问道:“那阿叶可有什么办法让他说他喜欢我吗?” 夜叶:“……” 他是造的什么孽,养的花要被端走不说,还要他亲手教? 过分了少女。 他也是有脾气的! “阿叶,我的好阿叶,你帮帮我好不好,等我事成了,定然不会亏待阿叶的。” 夜叶抬头望天,眼前却浮现出少女满是渴求的琉璃眼眸,怎么也消散不掉。 夜叶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先提前说啊,有没有效果,我也不能保证。” 沐笙歌眼眸轻弯,声音清脆:“没关系,阿叶尽力了就好。” 夜叶又是一噎。 少女,你这样让我怎么好意思糊弄啊! * 当天晚上,夜叶在百草堂辗转反侧到了三更都还没睡着。 沉郁的胸口和酸痛的小腹让他烦躁不已,将身上柔软的被子揉搓出了凌乱的褶皱。 沈歌为了追求小郎君的法子,足足缠他到夜幕四垂,要不是凌霄师叔在外面实在坐不下去了,态度强硬地送客,他还不知道她几时能离开。 唉,少女长大了,叛逆了,非要谈恋爱你说可怎么办。 想到白天时沈歌眼含期盼,谈起那个小郎君时眉宇间尽是缱绻温柔的模样,他就一阵阵心痛。 有种想把她的这个念头彻底掐掉的冲动。 但,一味的阻拦是不行的,堵不如疏。 夜叶想了想,得让她知道事业的重要性,这样她才会意识到谈恋爱是没有前途的,拯救世界才是光明正道。 为了拯救误入歧途的少女,他愿意将这个神圣而又伟大的使命分给她一小部分。 嗯…… 夜叶咬了咬拇指尖,纠结地想着,一小部分是不是有点少了,她要是体会不到成就感,觉得还是谈恋爱更快乐怎么办? 要不分她一半? 不能再多了! 要是她还不满意的话,他大不了可以将自己以后所有的胡萝卜都给她。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在她和那个小郎君双宿双飞之前,他一定让她感受到更高级的快乐,忘掉那个长得可爱又漂亮的男孩子! 打定了主意的夜叶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淡淡的月光越过窗棂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将散落在两侧的几缕碎发都染成了银色,静静地贴在白皙的肌肤之上。 过了一会儿,沐浴在银光之下的那撮呆毛忽而跳了起来。 夜叶再次烦躁翻身,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 可恶,那个男孩子到底多可爱啊,将他的沈歌迷成了那个样子! 哼,男孩子要那么可爱做什么!有他这么英俊潇洒威武霸气来得好吗! 嘶—— 一股汹涌的热流倾泄而来,夜叶忍不住蜷起身子,倒吸一口凉气,继而用被子蒙住脑袋继续碎碎念。 他承认自己现在是有点虚,但这是淬炼,熬过去之后他将变得更加出类拔萃! 他必不可能输给别人。 睡觉! * 第二天,夜叶顶着一双乌青的眼从床上爬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穿衣洗漱更换装备,在看到那一抹红色后嘴角抽动了两下。 他前十八年加一块流的血都没这两个月流的多。 夜叶唉声叹气。 夜叶脸色凝重。 夜叶单手握拳。 算了,谁让他担负重任呢,这样的淬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像他亲爱的老父亲夜饶同志,就永远不可能经历这样的奇遇。 “小夜,你起来了,我给你煮了粥,你这是要去哪?” 夜叶束好腰带与腕扣,勾勒出纤细劲瘦的腰身与手腕,抬头道:“校场啊。” 凌霄皱起了眉头,“你都这样了,还去什么校场,给我好好休息。” 夜叶双手并指在额头附近扬了扬,“没事的师叔,我好得快,再说今天练的是阵列,不打架也没有剧烈运动。” 上个月他是借着落马的伤势才多修养了几天,这要是每月他都在百草堂这么待上三五天,必然会被看出来有问题,到时候小马甲肯定保不住。 凌霄叹了口气,继续劝道:“阵列就轻松了?要举着那么重的刀一直跑来跑去,你也心疼心疼你自己啊。” “不重。”夜叶摇头道,原本有些嬉笑的眉眼变得严肃无比,“再说了,我得以身作则。” 凌霄:“?” 以什么身,做什么则? “我要是偷懒了,沈歌说不定也会跟着学,到时候就更容易沉溺于柔情之中了。” 这可万万不行! 凌霄:“……”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管她做什么啊!” “是我捡到她的啊,我得对她负责。” 少年一脸正义,郑重其辞地说道,凌霄的神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小夜到底为什么要对路边随手捡来的一个女孩儿负责啊!她十六岁了又不是三岁! “阿叶阿叶,你醒了吗,我给你带了早饭,有红枣粥和热乎的锅盔。” 门外忽而传来沐笙歌清脆如铃的声音,夜叶双眸微微一亮,前去开门。 凌霄则是翻了个白眼,对外喊道:“怎么哪都有你,我这儿有给小夜的早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说她不都已经有喜欢的小郎君了吗,还来勾搭他的小师侄做什么! “凌叔你别这样,沈歌也是好心啊。”夜叶打开门后对面前的少女说道,“你怎么又这么早来找我啊,你吃了吗?” 沐笙歌稍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凌霄,很快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只将自己手里的食盒递给他,纤长的手指在松开食盒时还微微蜷起,继而收回背后,垂下了眼眸。 “我还没有,阿叶这个给你,我先回去了,应该还有我的饭。” 她这副好像明明听到了凌霄的话,却又不敢计较的样子霎时间刺痛了夜叶,心尖都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诶等等。”夜叶忙叫住她,“没吃的话我们就一起吃呗,回去的话太费时间了。” 沐笙歌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凌霄,狡猾的笑意被压在眼底深处,琥珀双眸间浮起浓浓的小心和询问,仿佛在说:‘可以吗?’ 夜叶顿时更心疼了,转身看向凌霄,乞求道:“凌叔,就让她进来吧,好不好?” 凌霄:“……” 拳头硬了。 她是狐狸精吗! 小夜怎么就被她勾住了呢! “阿叶,还是算了,既然凌公子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不会让你为难的,你快进去吃吧。” 夜叶瞪大了眼,忙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会,凌叔没有不喜欢你,你不要多想啊。” 要知道青春期的少女不光叛逆,还心思敏感,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她的心灵受到伤害。 夜叶眨着一双黑泠泠的眼眸,认真地说道:“沈歌你单纯善良又善解人意,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凌霄:“……” 沐笙歌:“……” 单纯善良,善解人意。 这形容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但后面的那句沐笙歌很是喜欢,唇角不禁翘起一丝微弱的弧度。 “真的吗,阿叶也喜欢吗?” 夜叶声音一顿,在少女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颊,点头之际圆圆的下颔在空中划过微小的弧,晨间的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像是雪白的云遮住了红日,边缘处透出一层淡淡的金光。 沐笙歌的眼瞳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承载着说不尽的欢愉之色。 阿叶总算是承认喜欢她了呢。 虽说喜欢有很多种,但她不管,阿叶脸红了,还要留她一起吃早饭,他肯定爱惨了她。 阿叶的招数果然好用,尽管只有一句话: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夜叶原本想着她在营里待着,根本没办法去小郎君面前施展。 却不想,他自己早已成了猎手的目标。 第46章 复盘?不,这和调情有什么区别 沐笙歌凭借演技成功进入了百草堂,与阿叶一起吃了早饭。 夜叶吃的还是她送的红糖锅盔,并且将凌霄给他准备的包子留给了她,这让旁边紧盯着她的凌霄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被无视掉的凌霄咬包子的表情有些狰狞,就好像吃下去的不是香喷喷的包子,而是心怀不轨的沐笙歌一般。 凌霄一边戳着盘子里的腌黄瓜一边恨恨地想着,他必须得抓着这狐狸精的把柄,让小夜看清她的真面目! 吃过饭后,沐笙歌也讶异于夜叶要去校场训练的行为,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好好休息吗,薛校尉那么喜欢他,他请假必会同意的啊。 “这样是不对的,薛校尉看重我,我更不能辜负了她的看重啊。” 夜叶看着少女,一手搭在她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沈歌你也一样,训练这件事要坚持,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将来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沐笙歌眨了眨眸,无辜地说道:“阿叶不是说你会保护我吗?” 夜叶:“……是,但是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啊,万一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多学些总是好的,否则等到用时方恨少,那才憋屈。” “好吧,我明白了。”沐笙歌若有所思地点头,继而担忧地问道,“可是阿叶你真的可以吗?” 夜叶挑眉,拍了拍胸脯,“我当然可以!我有超能力!” 沐笙歌:“……” 他的超能力在这个时候也起作用的吗? 沐笙歌又不能上手验证,只能胡乱猜测。 阿叶看起来是要比普通男孩子好得要快些,但这么快,会不会不易有孕啊? 不过看凌霄似乎也没多担心的样子,想来应该不会。 沐笙歌放下了心,过了几秒后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她都还没把人娶回家,居然就开始想孩子的事了,真是…… 沐笙歌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在眼前浮起一个和阿叶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团子,坐在小摇篮床上一推就倒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又想入非非起来。 她和阿叶的孩子,叫什么好呢? “沈歌,走呀,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沐笙歌猛地回神,看向夜叶时的神情又变了许多,仿佛在看孩子他爹一样,“阿叶你慢点,时间还来得及,别着急,小心摔着。” 夜叶挠了挠头,军营虽说是在山上,但去校场的路都是修好的,他又没喝酒,不至于走平地也会摔啊。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沐笙歌一边走一边问道:“阿叶,昨天凌霄赶我赶得太急,你还有没有什么其她招数多教我一点啊?” 夜叶顿时将注意力全然放在前方平坦的路上,认真叮嘱道:“走路要认真,别分神,小心摔倒。” 沐笙歌:“……” 阿叶好小气哦。 * 自从沐笙歌坦白自己有了喜欢的小公子后,她便整日缠着夜叶询问如何让那小公子也喜欢上她的方法。 夜叶深觉这样下去不行。 正值大好青春的花季少女,岂能被区区情爱所耽搁,他得将她引回正途才是啊! “沈歌啊。” 夜叶微微抿着唇,小脸紧绷,压着胸口的沉郁,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你现在之所以如此热衷于那位小公子,其实不过是青春期分泌的荷尔蒙所带给你的错觉,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坐在他对面的沐笙歌单手托腮,微点的手指停顿了下,琉璃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蒙?” 夜叶挥手道:“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产生荷尔蒙的方式不止这一种!” 少年握成拳的右手在眼前扬过,最后亮出了食指,重重说道:“运动,同样可以分泌大量的荷尔蒙,且所产生的兴奋程度远高于谈情说爱,所以从今天开始,我要带你习武!” 在夜叶铿锵有力的话语之下,沐笙歌愣了三秒才开口回道:“可阿叶不是一直在教我习武吗?” 夜叶:“……” “之前的不算,不过是入门罢了,你现在营养也跟上了,可以更进一步了,现在,随我一起练剑吧!” 正说着,夜叶便将搭在桌上的两柄长剑扔给沐笙歌一把,同时自己也拔剑出鞘,旋身至三尺之外的校场空地之上,剑指长空。 沐笙歌原本托腮的手接住了夜叶扔过来的长剑,拇指摩挲过剑柄中段,上面残留着夜叶握过之后的余温。 “可是阿叶,我们斥候队年终考校时也不考用剑啊。” 少女清透的眼眸深处闪过淡淡的笑意,阿叶如此反常,莫不是……吃醋了? 不然他为何如此抗拒自己提起所喜欢的那位小公子? 定是吃醋了! 沐笙歌心下有了定论,同时心中也有了新的主意。 要练剑的话,她可不能白练啊! 夜叶恨铁不成钢道:“怎么可以不考就不当回事,这难道不是护身的本事吗,学会了总不会吃亏的,快点过来,我教你。” 他今天必得让误入歧途的少女体会到武学的乐趣,再也想不起来那所谓的小公子! 沐笙歌眨着一双清澈而又无辜的眼眸,嗓音带着些不情愿,“可是我一点都不会,这虎.骑营的剑法深而玄妙,我又岂是能轻易学会的?” 夜叶皱了皱眉头,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剑,嗓音疑惑:“深而玄妙?” 沐笙歌连连点头:“对啊对啊。” 虽说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剑法,但谁让她是个只会轻功不懂武功的孤苦少女呢,看不懂也实属正常。 “不玄妙啊,很简单的,你灵性那么高,肯定能学会的。” 夜叶说罢之后,便为她演示了一番这份堪称入门级的剑法,沐笙歌叹了口气,拿起剑走到空地处,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出剑。 却…… “小心!” 少年衣摆飞扬,一个窜步向前,伸手环住因迈错步伐而重心不稳向后跌去的少女腰身,含着担忧的清冽嗓音溢散在冬日寒风之中。 站稳后的沐笙歌后怕地向后望去,苦恼道:“我就说很玄妙吧,根本学不会。” 夜叶松开了自己的手,叹气道:“这是为何,我记得你学军体拳的时候学得很快啊。” 沐笙歌轻咳了一声,继而摊手理直气壮道:“拳法能和剑法一样吗。” 夜叶闻言若有所思般地点了点头,“倒也是。” 沐笙歌眨了眨眸,“所以啊,还是不要练剑了,夜叶还是教教我如何讨小公子欢心吧!” 夜叶的朱色薄唇抿了抿,抬手用剑柄不轻不重地在她的……肩膀上敲了一下。 其实原本他是想敲脑袋的,但奈何高度有点费劲,便改成肩膀了。 “不要老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们继续练剑!” “可是练不会啊。”沐笙歌拖长了尾音,显得苦闷又沮丧,夜叶心底一颤,沉吟了几息过后,迟疑开口。 “那要不,我手把手教你吧。” 低垂着脑袋的沐笙歌抬起头来,透亮的眸子微微闪烁,“手把手?” 少女头顶上有着看不见的恶魔角,眉目间却是期待中夹杂着犹豫,嗓音清浅若风。 “那会不会太麻烦阿叶了啊,一天的训练结束之后还要教我练剑。” 夜叶板着小脸,正气地摇了摇头,“不会,拯救花季少女,这是我的使命!” 沐笙歌:“?” 虽说有点疑惑,但好歹她的目的是达成了,于是乎夕阳之下,空无一人的校场之上,沐笙歌单手持剑,眸光熠熠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年。 “阿叶阿叶,这个剑是这样握的吧。” “不对。”夜叶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调整着她的握剑姿势,犹带着些许青涩的面容间满是认真。 “来我带着你,第一招先这样,向前平刺,小臂要平,脚下向左轻划,这个距离刚刚好,重心要向前,漂亮,刺得非常好,看看一点都不难对不对,我们继续。” 成功刺出第一剑的沐笙歌微微向后转头,“是阿叶教得好,等我学会了这套剑法,可得好好谢谢阿叶。” 灼热的呼吸在吐出时瞬间化为白雾,略过少年面庞,让他呼吸微微一滞,连带着目光都有了短暂的失神。 那股热气很快被寒风吹散,却也将少女身上幽沉的荔枝香带至鼻尖,此时此刻,夜叶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有多近。 贴在她腕骨处的手指温度逐渐升高,沐笙歌忽而觉得右后方传出来心跳急促了些许,眼眸微闪。 “阿叶怎么不继续了?” “啊,啊?” 夜叶的手条件反射般地从她手腕处拿开,他揉了揉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脸,深呼吸后吐出了一口浓郁的白雾,“我就是有点热,没事了,我们继续。” 沐笙歌转过头去,唇角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数九寒天的,阿叶到底是因为什么热起来的呢? 搞不懂,好难猜啊。 夜叶调整了下情绪,若无其事地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教她接下来的剑招。 沐笙歌顺着他的牵引旋转手腕,挥舞剑柄,感受着他手上微微紧绷的力度,和有些错乱的呼吸,兴致越发高涨。 “阿叶,我觉得这招旋身劈刺和上一招衔接起来不是很顺,你说改成这样如何?” 话语间,沐笙歌未给夜叶任何反应的时间,腰身忽而向后弓去。 少女束起的卷曲长发略过夜叶脖颈,带过痒意的同时又像是擦起了火柴上的焰火,灼热燎人,激得夜叶一个哆嗦。 身前压过少女的全身重量,他于错愕之下睁大了眼眸,却也不忘了扶住她的后腰,以防她重重跌落。 沐笙歌隔着衣衫感受到了腰后的强劲力度,借着即将落幕的夕阳捕捉到少年头顶上那撮骤然立起的呆毛,眉眼间升起得逞后的欢愉之色。 “我先曲肘向后晃敌人一下,然后再借力猛然前刺,像这样,是不是非常出其不意?” 少女清脆的嗓音略过耳畔,然夜叶却三个字漏听两个,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出其不意的剑招,全是刚刚猛然划过眼前的曼妙弧度和脖颈间的滚烫之意。 “阿叶?”仰靠在夜叶手肘间的沐笙歌脆声开口,唤回了夜叶的些许神智,眼神却依旧闪躲。 “那个……你要不先起来?” “噢。” 沐笙歌收回长剑,稳稳站起,带着邀功般的笑容看向夜叶,再度问道:“阿叶觉得我刚刚的剑招如何?” “这个……” 夜叶以手掩唇,微微垂眸,好不容易激起她的好学之心,可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击她的自信心。 但这样出其不意的剑招再来几次,他怕是有点顶不住啊! 这破定力,到底怎么样才能练到任她魅力四射,我自岿然不动啊! “阿叶说说呀,到底怎么样?” “咳咳,你有创新的心是好的,但是吧,你还在初学阶段,还是要稳扎稳打,将所有的剑招都学会并融会贯通之后,再谈创新。” “这样啊,那好吧,听阿叶的。”沐笙歌笑吟吟地说道,一双眉眼乖巧又认真,令担心不已的夜叶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接下来的练剑过程,沐笙歌再未使坏,阿叶虽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但终归是男孩子,可得悠着点。 因着沐笙歌的夜盲之症,暮色降临之际,夜叶便带她结束了今天的练剑,收剑入鞘,将擦汗的白巾递给她。 “怎么样,练剑是不是很有趣?”反正肯定是比那个小公子带劲多了。 沐笙歌唇角轻勾,点了点头,“和阿叶一起练剑,是很有趣。” 夜叶顿时有了信心,拍了拍胸脯道:“既然如此,以后我日日带你练剑!” 沐笙歌眼眸微亮,还有这好事! “那阿叶可不能反悔。” “自然不会!”夜叶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可是要将少女引入正道的人,岂能半途而废? 至于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公子,想连盆带花地将他养成的少女拐走? 呵,想都别想!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沐笙歌意外间发现了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在平日里的训练中,两人对抗时她若是赢了,所得不过是薛校尉的一份夸奖以及日常加餐的奖励。 可若是输了,那她即将拥有的,就会是夜叶无微不至的复盘以及温柔贴心的宽慰。 这次,沐笙歌被分到了和天添一组,都不用天添嘚瑟,她就干脆利落地输掉了这场训练。 然后委屈巴巴地来找夜叶抱怨。 “阿叶,我最近几次都没赢过,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啊。” 夜叶哪里看得了她这副气馁的样子,当即搓热了自己的手,握住她被冻得通红的手,放在嘴边呵气。 “不怪你的啊,天姐那力气大得能抗鼎,之前宋嘉能赢是因为她使阴的,你这么光明正大,打不过她也正常。” 某位“光明正大”的少女咬了咬嘴唇,“那阿叶呢,阿叶能打过她吗?” 夜叶拍了拍胸脯,昂起下颔,“那当然了。” 这世上难道会有他这个大男主打不过的人? 哦,寻芳楼里遇到的那个苏少主不算,那次是他怕暴露没认真跟她打而已。 沐笙歌见状晃了晃他的小臂,踌躇着开口:“那阿叶教教我好不好,我下次一定赢回去!” 夜叶放柔了声音,继续宽慰道:“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的,练武的事也不可急于一时,慢慢来就好。” 在他看来,要让才开始学武没多久的沈歌这么快就赢天添,这也太为难她了。 不过她如此有上进心,并且已经几天没提那个小郎君了,夜叶对此非常欣慰。 沐笙歌知道阿叶是在心疼她,但她想要的可不仅仅这些。 他不上手教她,她怎么光明正大地跟阿叶贴贴啊! 少女低垂眼眸,嗓音间透着一股无力,可怜兮兮道:“可我都输好多次了,阿叶是要让我一直输下去吗,还是说,我打不过她就是应该的?” 夜叶的小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搓来揉去,抽疼得令他来不及思考。 “当然不是!” 夜叶顿时后悔起自己刚刚的话。 沈歌那么多年隐忍着才能平安长大,他刚将少女的自信唤出些许,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被打击到! 夜小叶:我真该死啊。 薛司晨朝两人走了过来,“训练结束了,走啊,一起吃饭去,嗯?夜叶你去哪?” “不吃了,沈歌走,我教你怎么对付天添。” 跟在薛司晨身后的天添一脸懵逼,“不是我干啥了就要对付我啊?” 被夜叶拉住的沐笙歌嘴角露出得逞的笑容,却谁知夜叶听到天添的声音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算了,不去小校场,就在这吧,天姐咱俩先打一场,给沈歌做个示范。” 依旧在状态外的天添:“?” “为啥啊?” 夜叶活动了下手腕,“复个盘。” 薛司晨忽而来兴了趣,也不着急去吃饭了,拉住古霜跟着一起看热闹。 她们可还记得前两次复盘呢,与沈歌对打的那两人的一招一式都被夜叶破解得十分完美,然后通通亲手教给了沈歌。 虽说沈歌这两天没再对上她们,但薛司晨倒是对上了其中一个。 尽管没被亲手教学,但只是旁观,记住了那些破解方法的她也十分轻松地赢下了那场训练。 这次复盘的对象是天添,她更得留下来看看了。 沐笙歌却有点不满与遗憾。 前两次复盘,都是她回忆对方的招式,喂给夜叶,然后他再教给她应对之法。 这一来一往间,时常能碰个手搂个腰的,触碰多到数不胜数。 现如今阿叶直接拿天添复盘,那她怎么办啊! 沐笙歌拉住夜叶说道:“这也到饭点了,还是不耽误她们吃饭了吧,阿叶咱们两个复盘就行。” “不用不用,饭不着急吃,咱有薛小四在还能没饭吃?一直没有机会和小叶子对上,我还真想和他打一次。”天添兴致冲冲地说道。 沐笙歌嘴角瞬间扯平,“是吗。” “走走走,去训练场,那儿现在人少。”薛司晨张罗着。 沐笙歌:“……” 明明是属于她和夜叶两个人的复盘,这帮人凑什么热闹啊! 训练场。 “我靠啊,小叶子你那是什么损招,怎么我突然就没劲了!” 因为没有外人在,被打倒在地的天添便毫无形象地嗷嗷叫唤起来,“疼死我了!” 薛司晨忍不住给夜叶鼓了鼓掌,“以柔克刚我知道,但你的拳法也太奇妙了,竟能让天添的猛力丝毫无倾泄之处,还能攻到她的软肋,这是什么拳法?” 夜叶一边将地上的天添拉起来,一边说道:“太极拳,四两拨千斤,以小力胜大力。” 天添哭丧着个脸,“可是怎么这么疼啊,我感觉不是拳法的事啊,我以前明明很能挨的啊。” 夜叶挠了挠头,“那是因为我的劲力落在了你的一些穴位之上。” 自从认了凌师叔后,他对医学的涉猎更加丰富了。 天添脸色骤然一变,也想起了夜叶时常往百草堂去跑的事实,有些惊悚地开口说道:“你若是攻到了我的死穴,会怎样啊?” 薛司晨插嘴道:“会死呗。” 天添:“……” 夜叶忙解释道:“我刻意避开了的,我怎么会攻到你的死穴之上,就连一些疼得厉害的穴位我都避开了的。” 浑身酸麻的天添更想哭了,意思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是她的好三妹放水了的结果? “夜小叶,你不许教小五这些!” 夜叶天赋异禀,有把握避开死穴,天添可不敢保证沈歌也能。 “啊这……”夜叶有些难办起来。 沐笙歌冲她哼了一声,“你说不教就不教了?” 说完后她复又眨着一双无辜的琉璃双眸看向夜叶,“阿叶,你不想看我一直输给她的对吧。” 一旁看热闹的薛司晨啧了一声,整个人挂在古霜身上的天添见状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天姐你放心……” 夜叶朗声开口,天添闻言骤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他继续说道。 “沈歌会认真学的,我不会让她认错穴位,误攻击到你们死穴的。” 天添急得要命:“你说不会就不会了!” 薛司晨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你们?” “我可不和她打啊,训练时也别找我。”薛司晨连忙拒绝,她哪怕是走后门,也不会让自己和沈歌对上! 天添看向她:“你不是一向不屑走后门的吗!” 薛司晨摊了摊手:“那没办法,我还是惜命的。” 天添哀嚎一声,“我也惜命啊!” 沐笙歌挑眉看向两人,怎么着啊,她看着有那么菜吗? 夜叶想了个办法,“那要不这样吧,教她的时候只让她和我对练,等她完全学会了,再在训练中用,这样总可以了吧。” 天添:“……” 到底为什么非要教沈歌这些危险的东西啊! 就为了在训练中打败她? 大不了以后她都不赢小五了还不行吗! “好呀好呀,阿叶,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吧,下午的训练后我来找你练习。” 沐笙歌嗓音欢快不少,顿时忘记了刚刚这些人嫌她菜的不悦。 天添:害怕.jpg * 饭后,沈歌还得去接受训练赛失败了的惩罚,扫雪。 夜叶可舍不得她一个人去,便领了个扫帚随她一起,权当是饭后消食了。 薛司晨和古霜也闲着没事,都去领了扫帚,顺带给天添也加上了。 两刻钟后,天添看着刚被清扫出一半的演武台,扛着扫帚愤愤说道:“我明明赢了啊,为什么还要来扫雪啊!” 夜叶歪了歪头,“我没让你们来啊。” 他是想帮沈歌,但不会霸道到强迫所有人都去帮沈歌。 她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薛司晨兜头扫了一捧雪到天添脸上,笑道:“人多干得快啊。” “我呸!”天添吐出嘴里的雪,一个猛虎扑身将薛司晨按在了雪地里,“薛小四,你胆子大了啊。” 天添抓了一团雪塞到她的后衣领里,雪地里登时传出薛司晨的惨叫和怒骂,两人没一会儿就在雪地上翻滚着打闹起来。 夜叶看着两人欢腾的模样也有些手痒,暗搓搓地团了两个雪球。 沐笙歌不知何时凑到他耳边,笑意盈盈地开口,“阿叶要打谁呀?” “哇,吓我一跳。” 夜叶右手中的雪球下意识出手,抛到了沐笙歌脸上,冰凉的细雪滑过她的脸颊。 沐笙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小五你也有几天。” 被薛司晨追着打的天添看到这一幕大笑出声,沐笙歌咬了咬牙,顺手拿过夜叶团的另一个雪球砸向天添。 “哎呦没打着,你气不气。” 天添蛇皮走位躲开雪球,却被身后追赶的薛司晨一把按倒,恶狠狠地说道:“姓天的,我今天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诶我靠,薛小四,你别扒拉我衣服!嗷嗷嗷嗷嗷!凉!” 不知从哪飞出来的雪球落在夜叶身上,他不甘示弱地到处回击,招惹来更多雪球,沐笙歌躲避不及,也被打中了不少。 正在团雪球的古霜也被误伤,她根本分不清是谁打了她,便干脆将雪球砸向了将薛司晨再次反压在雪堆里的天添。 一时间飞雪漫天,像是又下了一场暴雪,混战中根本不知道是谁砸中了谁,偶尔还有清扫另一片的同袍被误伤,骂了一声过后也很快加入战况,团了雪球见人就砸。 “沈歌过来,我保护你,人太多了,我团雪球你砸。” 沐笙歌其实不太明白她们是怎么闹起来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夜叶递过来一个雪球她就砸出去,没命中几个,但莫名就是很欢乐。 “嚯,看招!” 便随着天添贱兮兮的声音,一个被团得足有半人高的雪球劈头盖脸地朝两人砸了过来。 “哇天姐你玩不起啊!” 夜叶又是激动又是惊奇,见实在躲不掉,便一个俯身将沈歌护在了身下。 大雪球在他背上砸开,松软的雪四分五裂,簌簌落下,飘进了少女白皙的脖颈,凉意交织在少年怀中的温暖之间,层层叠叠地荡开。 沐笙歌抬头之际,夜叶正摇头甩落身上的雪,目光闪亮惊人,冲着天添嚷道,“你别跑,看我豌豆射手射死你,咻咻咻咻咻!” “沈歌沈歌,雪球不够了,快帮我团点。” 少女唇角弯起,忙不迭抓起一把雪揉成团,递给他,“阿叶给。” 在夜叶高速的雪球攻击之下,天添被雪晃得睁不开眼,待她看清之际,面前一个比人还高的雪球已然快要成型。 天添喉咙一滚,紧接着拔腿就跑,边跑边喊:“霜儿救我啊!” 古霜眼看着这个祸害朝自己这边过来了,躲避不及,雪球砸过来时也跟着一起遭了殃。 “天!添!” 第47章 夜小叶:没有不可能,只有你不行。 一番胡闹过后,众人面对的便是更加凌乱的演武台,中午没能清扫干净,便只能悲催地傍晚过来继续清扫。 傍晚,惯例是夜叶给沐笙歌单独开小灶的时间,天添几人不再胡闹,很快帮沈歌一起清扫干净分给她的那块地方,夜叶便开始教她太极拳。 天添不放心,即便是没她事了也要留下来看看,薛司晨和古霜则是同样对太极拳感兴趣。 不过越看下去,她们便越觉得不对。 “教人用这么手把手地教吗?”天添小声说道。 薛司晨沉吟道:“这套拳法看起来……嗯,好吧,不是很复杂,的确用不着。” 天添摊手,眉眼间透着浓浓的不解,“所以,为什么小五她有几个动作怎么都站不稳,非要小叶子扶着她呢?” 双手抱肩的古霜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教学。”天添和薛司晨两人对视一眼,头一次十分默契地开口。 “像调情。” 古霜纳闷,慢慢地说道:“可是沈歌她不是……有喜欢的……小郎君?” 天添眼神有些惊喜:“可以啊霜,你现在能一次性说七个字了!” 古霜翻了个白眼给她,给了她一脑捶,薛司晨将话题拉了回来,“这话谁信啊,你见过那个小郎君?” 天添摇头:“除非那个小郎君姓夜名叶,否则鬼才信。” 话音刚落,三人间蔓延起一阵诡异的静默。 良久,薛司晨幽幽道:“你想想他中午扛着比人高的雪球砸向你的样子,像个小郎君?” 天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信誓旦旦地说道:“小叶子不可能是小郎君,所以沈歌必然在撒谎!” 说罢之后她又叹了口气,“喜欢女人就喜欢女人呗,居然还编出来个小郎君来骗我们,小五真有心机,怪不得将小叶子骗得团团转。” 薛司晨哼笑道:“夜叶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 游离在外的古霜疑惑道:“有吗?” 天添重重点头:“有!” 数米之外,正摸索着辨认穴位的沐笙歌双手游移在面前的少年肩上。 极轻的动作落在夜叶的外袍,却轻易渗透而下,仿佛触碰在了肌肤之上,激起一阵难以忍耐的痒意。 夜叶想避却又不能避,心中一阵阵后悔。 他为什么要用自己来教她辨认穴位啊! “这里是人迎,这里是云门,俞府,往下是彧中……” 夜叶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艰难开口:“别往下了。” 沐笙歌兴致正浓,闻言抬眸看向他,如融化了的蜜糖般的琥珀眼眸中透着满满的求知欲。 “阿叶不继续教我了吗?” 夜叶偏头轻咳了声,继而说道:“天快黑了,咱们下次继续吧。” 少年呆毛蠢蠢欲动,沐笙歌唇边勾笑,有些遗憾地说道:“这样啊,下次我一定不会耽误时间了。” 这么好玩的项目,当然要留足时间了! “年终考核就快开始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啊?”回去的路上,夜叶双手枕在脑后,关心地问道。 薛司晨和天添以及古霜都表示没问题。 沐笙歌整理着自己的束袖,嗓音清脆,“有阿叶这么贴心地帮我训练,当然没问题了,不过骑兵比斥候的考核要严许多,你准备得怎么样?” 夜叶信心十足,唇角上扬起势在必得的弧度,“考核我必过,不仅如此,年末军演,我还要一举夺魁!” “嚯,三妹好志向!” “呵,就凭你?”营房之前,一道轻蔑的嗓音忽然传来,“一个新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也敢和我争魁首?”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薛司晨不耐烦地看向那人。 夜叶也看了过去,那女子一身银铠,肩头吞口和护心镜上全是豹纹,他便知道,这是豹骑营的人。 “你是?”夜叶并没有生气,而是从容地问道。 “蒙钰。”女子扬了扬头,语气傲慢。 “哦。”夜叶点了点头,神色淡淡,眸光依旧锐利,“我叫夜叶,既然你也想争魁首,那我们就演武场上见吧。” 说罢,他便要带着几人回去自己的营房。 “站住!”蒙钰脸色有些难看,“我乃豹骑营三营校尉,御都蒙家之女,你见了我就是这个态度?” “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态度,嗯?”沐笙歌侧身回头,深色的眼眸中透着冷光。 御都蒙家,什么东西,也敢在她面前放肆。 蒙钰被她的目光慑住一瞬,反应过来后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我在跟他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夜叶转身跨上前一步,挡在了少女面前,眉梢扬起,嗓音高昂。 “不知校尉因何动气?” 蒙钰:“我……” “我是虎.骑营的人,且不说我没犯任何军规,便是犯了也有薛校尉在,轮不着豹骑营蒙校尉插手。”你 “你……” 夜叶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再者说,我只是叙述了一番我的目标,更犯不着蒙校尉如此大动干戈,还是说,你豹骑营的人便不允许其他人有上进心?” 蒙钰:“你……我……” 一个大帽子扣上,瞬间让她百口难辩,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蒙校尉还是好生反思一下,若你的属下连夺魁的目标都没有,那得有多废物,告辞。” 夜叶带着沐笙歌四人潇洒离去,徒留蒙钰一人在寒风中气得面色扭曲。 几人离去的方向还有声音飘过。 “三妹你还挺厉害的嘛,一个校尉都被你说得哑口无言。” “小事,区区校尉。” 蒙区区校尉钰攥紧了拳,“该死的!” * 年末军演如期而至,锁云山中热闹非凡,除了北面的瓮城和关口哨所仍有人马驻守,其余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演武场。 夜叶的年终考核都如他所想的那般顺利通过,并且几乎都是首等,在军演之上,也是大出风头。 投石、拔距、负重、枪.刺、马球、搏斗,他均为虎.骑营取得了好成绩,并拿下了投石和搏斗两项魁首。 负重的魁首是天生力大无穷的天添,豹骑营则是拿下了拔距、马球和枪.刺。 如今仅剩下骑射一项未比,演武场上,蒙钰单人单骑,手持二石之弓,势要夺得最后的胜利。 而另一边,夜叶擦掉额头汗水,将微微散落的长发高高束起,墨绿色的腰带掐出劲瘦的腰身,翻身上马。 他拿的也是二石力的长弓,箭筒内的羽剑却是杀伤力更重的杀矢,箭重十钱。 比赛开始之前,乔稚做了表率,在骑射场中跑了一圈,射出三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子红心。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乔稚待安静下来后,看向面前的蒙钰和夜叶以及其她的参赛者,扬声说道。 “谁能拿下这最后一场骑射的魁首,无品级者,升校尉,有品级者,升三级,并赐予我手中的这把千柘弓!” 蒙钰大笑道:“将军厚爱,钰定当不负将军所望,赢回这千柘弓!” 话音刚落,她便策马而去,疾驰在骑射场中,弯弓搭箭,狭长的眸子眯起,在沙土飞扬中瞄准百米之外的移动靶垛。 第一箭,正中红心。 靶垛被绑在早已布好的车道上,由两侧的厢兵负责操控齿轮的转速以控制靶垛的移动,三箭过后,靶垛的速度骤然加快。 蒙钰早有准备,一边控马加速,一边瞄准靶心,箭矢飞速射出。 再次正中红心。 接下来一连六箭,尽管靶垛速度再次有所加快,她也依旧能够射中,仅有一箭偏离了红心寸许,战绩傲人。 “好!果然不愧为蒙老将军的女儿!”点将台上的乔稚拍手叫好。 从骑射场中回来的蒙钰闻言满脸得意,看向夜叶的眼神中全是挑衅。 区区一个入营不过一载的新兵,岂能比得过她? 夜叶视若无物,策马上前,朝乔稚拱了拱手。 “将军,若我能赢得魁首,还想向将军讨个恩典。” 乔稚看向这位新兵,心说他胆子倒大,且不说有蒙钰这么优秀的战绩在前,他是否能赢,居然还敢额外要赏。 “怎么,我给出的那些奖励还满足不了你?” “将军说了,新兵赢了,升为校尉,若我为校尉,自是想当现在所在队伍的校尉,可我又不想平白占了如今薛校尉的位置。” 乔稚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哦,那你想如何?” “我若是赢了,薛校尉作为我的长官,自然也有功劳,所以,我想她的品级也该升一升才是。” 薛望完全没想到夜叶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她,居然这么胆大地冲乔将军提要求,捏了一把冷汗。 “呵,大言不惭,你还真当你能赢了,薛望你就教出来这样的兵?”蒙钰抱肩嘲讽道。 薛望眉头紧蹙,看向蒙钰的神色有些暗沉。 “不妨。”乔稚摆手道,“年轻人,有些意气是好事,你叫什么?” “夜叶。” “好,你若是拔得头筹,便提你做校尉,薛望为都尉,可满意了?” 夜叶操控着缰绳,使得身下白马半躬,扬声道:“那便多谢将军了!” 这一手控马行礼的操作使得乔稚的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拇指摩挲着桌案,心下琢磨起来。 这样好的苗子,日后若是得用,她能赢得乔家少主之位的把握便更大了。 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有本事能赢下蒙钰的骑射呢。 让她拭目以待吧。 夜叶得了乔稚的承诺,策马走向骑射场的入口,外围观战的人群之中,沐笙歌抱肩立于围栏之后,脸色有些不善。 就算阿叶不是真的棠溪夜,但让他向乔稚控马行礼,这也太委屈他了。 不过,阿叶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看不够啊。 少年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白马在骑射场中奔腾,地上的砂石跳跃着,尘土飞扬,却丝毫掩盖不了他的肆意张扬。 马速均匀之后,夜叶放下了缰绳,从箭筒中取出杀矢,侧身拉弓,腰身绷出了肃杀的弧度。 咻—— 杀矢破空而来,速度快如闪电,以雷霆之力射中了靶子红心。 “好!” 天添带头,虎.骑营众人顿时一片叫好,喧闹声蔓延开来。 “得意什么,这才第一箭,速度快起来看他还射不射得中!” 天添:“你睁开眼睛看看,一共三排靶子,夜叶刚刚射中的可是最远的那一排,你们家校尉第一箭射的怎么不是呢。” “你!” 骑射场中,疾驰中的夜叶耳边围绕着劲风,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场外天添等人的叫好,唇角微微挑起。 随着靶垛速度的加快,夜叶单手拉着缰绳控制马儿加速,继而再次松开缰绳,挽弓搭箭。 场上共有十个靶垛,分别在三道平行的滑轨之中。 蒙钰是按着靶垛的标号从前射到后,然而在夜叶的视野之下,那三排移动中的靶垛是有几率在一条直线上重合的。 而这,也是他选择用杀矢的原因。 杀矢虽然重,射箭时要费更多的力,但它的穿透力同时也比普通的箭矢强许多。 夜叶很快射出第二箭。 于空中急速飞驰的杀矢率先穿透位于第一排标有壹字的靶垛,紧接着射向了在那一刻移动到它后方的陆字靶垛,重重地戳在了正中心。 一箭,双红心。 骑射场外,一片哗然。 “穿过去了?!” “神了,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他真的是个新兵吗!乔将军的亲兵怕是都难完成这种难度的骑射吧!” 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的蒙钰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旧嘴硬道:“这有什么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沐笙歌笑意不达眼底,嗓音清冷若冰,“你倒是巧合一个给我们看看啊。” 话音刚落,夜叶的第三箭破空而出,同样是射中了两个靶垛,正中红心。 虎.骑营的人顿时更兴奋了。 “看到了吗,一次是巧合,两次可就完完全全是实力了!” 天添趁机挑衅了一番蒙钰,沐笙歌冰冷的眼神自上而下地从蒙钰身上走过,刺得蒙钰浑身一僵,有些恼羞成怒。 紧接着又是一箭,场上原有的十个靶垛,已然只剩三个。 靶垛移动的速度再次加快,重合的时间也越发短暂,夜叶又一次握起缰绳操控马速,含着精光的双眸熠熠生辉。 在他上场之前,人们并没注意到,他的箭筒里其实只放了五支杀矢。 被高束而起的长发在他身后飘荡着,夜叶双指夹出最后一只杀矢,在疾驰中瞄准了百步之外正飞快移动着的靶垛。 发现这一幕的沐笙歌下意识上前一步,右手搭在围场的木栏上,微微攥紧,“他的箭筒空了。” 这下便是天添都有些紧张起来,“什么什么,三妹箭带少了?” 薛司晨有些无奈地拍了她一下,“你在想什么,夜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天添:“可是不是还有三个靶垛?” 说话间天添突然意识到什么,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是想……” 一旁的蒙钰双拳紧握,捶在了围栏之上,恍若忘记了疼痛一般,只眯着一双鹰隼般的双眸注视着场内,嘴里叫嚷着,“这怎么可能!” 然而只见场中,从夜叶手中射出的第五只箭矢在空中高速旋转着穿透了第一排的叁号靶垛,紧接着速度未停,在命中第二排的肆号靶垛后依旧将其穿透,然后,用仅剩的速度和力道射向了第三排的最后一个靶垛。 一时间,众人皆悬心无比。 “中,中,中!”天添不停地念叨着。 “别中别中别中,不可能中的,怎么可能!”蒙钰眼神已然有些涣散。 “嗡”的一声。 最后一只杀矢,稳稳命中了拾号靶垛的红心,箭羽颤动着发出嗡鸣。 夜叶策马归来,单手握着缰绳,速度依旧不减,马蹄声踏破周围的喧闹,他在围栏前狠狠一拉缰绳,马儿高昂起前蹄,一阵嘶鸣,厚重的阴影将蒙钰笼罩。 同时,清脆而又嘹亮的嗓音在她头顶炸起。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不可能,只有你不行。” 第48章 夜小叶和沈小五,你俩不如也当妻夫吧! 夜叶以五只杀矢,成功在这次军演上射出了风采,一举夺魁,并且获得了乔稚的赏识。 乔稚如约将他提拔为校尉,与此同时,两年品级未有变化的薛望也成为了虎.骑营的新都尉。 这个位置自乔洛被罚去厢兵九营后就一直空缺,直到如今才得以补全。 “薛都尉,恭喜恭喜啊。” 不少与薛望交好之人前来道喝,薛望即便是收敛着笑意,也遮不住眼底眉梢的那缕喜色,同时忍不住朝夜叶看去。 拿到了千柘弓的夜叶神采飞扬,身边围着众多兵卒,天添等人兴奋地挥舞着虎.骑营的旗帜,喝彩声不绝于耳。 她是真没看错这个好苗子啊。 不仅仅在豹骑营蒙钰面前给她狠狠地挣了回面子,还带来了如此有实质性的好处。 且看如今乔将军对此人的欣赏,薛家更要与此人交好才是。 校尉应有亲兵九人,以薛司晨与他的交好程度,想来应该是可以入围的。 只是希望司晨不要像当初一样倔,自己想让她直接当亲兵,却硬是让她拒绝了,非说要自己考进虎.骑营。 “凌师叔,呼,我终于找到空隙跑出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在人群中找到凌霄后,夜叶将其带到了演武场外的僻静处,眨着星眸询问道。 凌霄有些凝重地蹙起眉头,“我没找到乔洛。” “怎么会,她不在厢兵九营吗?”夜叶疑惑道。 乔洛是曾见过夜叶的,尽管他当初坠入了通天崖,但若让乔洛看见他如此出风头,难保不会觉得熟悉,从而怀疑他的身份。 因此,夜叶和凌霄在年终考核和军演开始的几天前便决定了,到时候绝不能让乔洛到演武场来。 由于张鸣欣一直没停过找乔洛的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借刀杀人。 凌霄一直想给乔洛个教训,于是这次他便想由他来出手,暗中将其迷晕了打一顿,而后丢入柴房几天,等到军演过后再将其放出。 可谁知,他去厢兵营逛了几圈,竟一直没找到乔洛的身影。 “不过小夜你放心,你在考核和比赛的时候,我关注了一番周围观战的人,并没发现乔洛的身影。” 夜叶靠在一颗树上沉思道:“那乔洛她会去哪呢?” 回想起他对乔洛打算实施的一系列报仇计划,几乎没有一件是他亲手做的,然而诡异的是,最后的结果却都出乎意料的符合他的设想。 那这次…… 夜叶忽而站直,朝厢兵营走去。 “小夜你去哪?” 夜叶:“我想去柴房看看。” 他突然觉得,乔洛很可能会在那儿。 演武场外,沐笙歌眼看着夜叶从庆功的人群中溜了出去,悄悄跟了上来,在百米之外听了这一番对话,嘴角扬起一抹笑来。 阿叶还挺聪明的嘛。 * 厢兵九营的营房之外,悄然而来的夜叶突然停下脚步,双眸升起一股凝重之色,凛然朝身后望去。 “谁,出来!” 他身边的凌霄闻言神色一肃,衣袖一甩,几根银针便朝着身后的林中飞射而出。 来人身形利落,几个翻滚间躲过那几根银针,有些狼狈地半跪在地,额前斑驳的发丝遮挡了她的容颜,嘶哑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还请手下留情。” 凌霄见状上前一步,挡在夜叶面前厉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跟着我们!” 余清站了起来,抬头之际,侧跨出一步的夜叶得以看清了她的全貌。 中年女子容颜略显沧桑,眉眼间依稀可见凌然之姿,但毁了这份周正的,是她眼下那几道骇人的伤疤,和额角上令人心惊的一道繁体倒人形烙印。 在看到那枚烙印之际,夜叶脑海中骤然划过什么,微微有些刺痛,口中不自觉低声惊呼。 “叛军囚印,你是,中军旧部?” 凌霄呼吸一滞,直接将神色有些不对的夜叶拉入了更深的密林之中。 余清见状,默默跟在了两人数米之后。 凌霄依然警惕地对她亮着银针。 直到三人到了一处毫无人烟之地,余清这才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间透着沧桑。 “没错,我是中军旧部,曾经的神机营都尉,余清。” 此时此刻,夜叶神色已然冷静,刚刚那股不受控制的感觉被他压下,双眸凌厉地划过余清全身。 “你为何要跟着我?” 余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描摹过那般熟悉的容颜之时,眼底逐渐腾升起一股悲色。 “我曾跟在棠溪将军身边二十年,随她冲锋陷阵,保家卫国,夜校尉刚刚在骑射场上的身姿,让我不禁想起了当初侍奉的旧主,这才不自觉跟上。” 夜叶眉头不禁皱起,“你刚刚在演武场?” 余清点了点头,“是。” “全都看到了?” “嗯。” 夜叶扬唇一笑,眉眼间肆意地流转出张扬之色,直接掀牌,“可我不觉得我有哪里像棠溪雁。” 这话一出,就连凌霄都忍不住看向夜叶,那好歹是小夜亲娘啊。 余清闻言也幽幽叹了口气。 “将军风姿,自不多说,当年对我来说更难忘的,是偶然间得见的商主君的绝世风华。” 如此相像的容颜,她如何认不出这是将军血脉。 只是不知,这是将军的哪个孩子。 凌霄忍不住踏前一步,“你见过……” “凌叔。”夜叶一把拉住因为听到商陆就失了神志的凌霄,对他摇了摇头。 “那又怎样?”夜叶冲着余清说道,“你跟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见夜叶如此警惕,余清无奈苦笑道:“你不信我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初将军入狱,中军中必有叛徒,后来半数姐妹前去劫狱,也是遭遇了埋伏,嫌疑最大的,便是我们这些没被斩首只被刺字流放的人。” “我们?” “是,厢兵九营中,如今还有几十位姐妹苟活于世,她们原本都是南离最勇武的将士,如今却只能沦为养马切料的军中杂役,永无出头之日。” 夜叶的脸色沉了下来。 既是中军旧部,那便是棠溪家的人,当初那场劫狱是场阴谋,参加的人虽然表明了对棠溪雁的忠心,却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而没有参加的这部分,也不能说就一定是不忠。 在夜叶看来,当时撺掇着中军旧部毫无章法地前去劫狱的,才最有可能是棠溪家的叛徒才对。 “你们这些人中,有多少见过曾经的商主君?” 余清自知他在顾虑什么,郑重道:“主君行踪成谜,并不轻易在军中现身,见过他的只有将军亲信,大多已然逝世,如今只剩属下一人。” 夜叶虽然放下了心,却也很是惋惜中军旧部的陨落,“你不必如此自称。” “阁下如今已是虎.骑营校尉了,我不过区区一厢兵,如此称呼也并无问题。”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此时此刻,即便话未说开,他们也都明白该如何自处了。 余清庆幸于主上还曾留有血脉于世,夜叶则是盘算着该如何暗中集结这部分中军,为将来做打算。 “属下斗胆一问,不知二位来厢兵营,是为何事?” 余清最初在演武场上看到夜叶夺魁时,只觉得大脑充血,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心下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上前表明身份。 后来见他从人群中溜出,跟随百草堂的凌霄朝厢兵营走去,这才悄悄跟了上来。 “你是厢兵九营的,那乔洛平时找过你们麻烦吗?” 余清神色一惊,“您怎么知道?” 余清一群人被流放到锁云山也有一阵了,虽然一直在厢兵九营,但乔洛没来之前,她们只是做杂役,乔洛来了之后,她一气儿不顺,就会拿她们这群人来撒气。 夜叶捏了捏拳,暗暗咬牙道:“果然。” 得知了此事,原本对余清抱有怀疑的他顿时多了丝不好意思,也是他让乔洛处处不顺,以至于给这些中军旧部带来了麻烦。 余清神思活络,见夜叶如此神色,转眼间便想到了什么,嗓音间添了股煞意,“乔洛与中军有仇?” “不,不对,该是是中军与她有仇才对,棠溪一案,是乔家做的?” 夜叶谨慎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但有一事,是乔洛带人做的。” 余清是个聪明人,不然也没办法从当初的动乱中活下来,闻言瞳孔一震,脚下有些发软,差点有些站不住,踉跄退后了两步。 “是……是将军在蛮荒遇害……” 见她如此真情实感的悲戚之状,夜叶一时间心下唏嘘不已。 这位余清,想来也是格外忠心的。 “乔洛,我要杀了她!”余清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说道,反应和当初听到夜叶被乔洛逼下通天崖的凌霄相差无几。 “冷静些,如今是在锁云山乔家军,你怎么杀她!”凌霄一声冷呵,将余清的神志唤了回来。 余清面露悲色,用力地捶了一下身旁的那棵树,震落下大片雪花,凉意覆盖了她体内的愤慨。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她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忍受这般屈辱吗,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别急,她已经从虎.骑营都尉跌落至厢兵营校尉了。” 余清猛地抬头,撞进夜叶那一双幽黑发亮的眼眸之中,目露惊喜,“这难道是您做的?” 夜叶叹了口气,“不是,张鸣欣做的。” 他是想做来着,但他没捞着机会啊! 还有这一次。 “对了,你知道厢兵营最隐蔽的柴房在哪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夜叶很想求证一番自己的猜想。 “柴房?”余清有些纳闷,“两位跟我走,西边有一个极为阴森,很少有人去的柴房,不过,为什么要找柴房?” “嗯……”夜叶沉吟一番,路上拍了拍余清的肩膀,“就算杀不了乔洛,但,或许你可以打她一顿先出出气。” 余清握了握拳,“那我必然把她揍得爹都不认识,不过这跟去柴房有什么关系?” “到了,就是这里,门怎么被堵上了?” 夜叶先听了一番里面的动静,见无异样,便想打开门来看看。 “大人别动,属下来就好了。” 余清将堵在门前的东西一一清走,率先打开柴房大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待到些许阳光从门前投入,余清得以看清里面的景象,一人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了草席之上,双眸紧闭,似是被迷晕了。 余清活动了下筋骨,咯吱声传遍寂静的柴房,她的眼神间升起一股血色。 “乔!洛!” 眼看着余清冲了上去,夜叶以示尊重退出了柴房,甚至还贴心地暂时将门关上了,任由余清在里面为所欲为。 只是…… 夜叶回眸看了一眼柴房虚掩的大门,听着里面拳拳到肉的声音,有些苦恼地想着。 到底是谁干的啊? 难道说他大男主的技能已经升级到只要心里想,事情便可以完成了? * 军演过后,便是除夕,军中之人难以回家团圆,但该有的部分习俗却是不能少。 比如说祭祀。 按照南离的旧俗,既在军中,无法与家人一起祭祀,那么便以营房或队伍为单位,扮做宗族,再行祭祀天地之仪,辞旧迎新。 简单来说,就是年长的扮做母父,年纪相仿的扮做姐妹,年纪小的扮做孩子,长相清秀的,便扮做是公子夫郎。 愿意的,可多找些人来,凑齐四世同堂,祭祀天地,寻个好兆头。 亦或者只是简简单单一家三口,同样可以在除夕夜寄托对故乡以及亲人的思念。 天添觉得她们五姐妹组成一家人刚刚好,完全不需要其她人来加入这个家,兴致勃勃地安排着几人的身份。 “我是大姐,必然是家主。” 薛司晨抱肩笑道:“那我当家主她娘。” 天添眉毛倒竖:“薛小四,你想得美,你给我当女儿还勉勉强强。” 古霜缓慢开口:“我……” “霜儿你不用说了,你就当我的好主君吧。” 古霜:“?” “还有夜小叶和沈小五你们两个,你俩不如也当妻夫吧!”天添坏笑道,“不过谁是妻,谁是夫,你们就自己定吧。” 沐笙歌眨着一双琉璃双眸看向夜叶,脆声开口,“阿叶,你觉得呢。” 她头一次觉得,天添是个能干人事的。 夜叶却不这么觉得。 他喉咙一滚,往后退了几步,“这……不合适吧。” 沐笙歌步步紧逼,“怎么不合适了,这是习俗,大家都这么干,阿叶不用害羞,不过是我扮做你的妻主,你扮做我的夫郎,祭祀一番便完了。” 夜叶眼神一懵:“啊?” 刚刚不是还说商量吗,怎么就她是妻他是夫了? 少女秾丽的容颜凑近,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叶说好不好呀。” 第49章 阿叶其实还是愿意和她做妻夫的 北境,朔都。 除夕之夜下了一场大雪,柔软的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皇城,落在凤茗宫的檐角,化而为水,在滑落之际又转瞬凝结成冰,欲坠不坠。 宫灯莹莹,裹着红色的鲛纱,透着喜庆之意,然凤茗宫内,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节日的小心翼翼。 皇城内近日来谁都知道,凤君心情不好。 不好到连除夕宫宴都直接撒手不管了,不仅人未露面,甚至还把陛下派来请他的大皇子殿下给扣了。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 东暖阁里,含字不请的念经声缠绕着从描金香炉中飘出的蔼蔼烟雾,常年萦绕不散的沉郁香气熏得沐欢头疼,终是忍不住抛了手上的经书。 “父后啊,我的亲爹呦,您就行行好吧,我实在不想念这经了,母皇还等着我们呢,我们去宫宴吧,好不好?” 身着华丽衣冠的青年蹲身在美人榻前,摇晃着榻上之人的手臂,正撒娇一般地恳求着。 美人榻上,仅着一身素雅常服的沈怜世倚着双凤引枕,右手支着额头,墨色的长发卷曲着蜿蜒而下,精致细小的银色挂链垂坠其间。 听闻此言,沈怜世出尘的容颜之上没有半分动容,只轻启有些泛白的双唇。 “我说了,不去。” 沐欢精心画就的妆容上添了一丝苦闷,小声道:“可这是母皇旨意……” 沈怜世眉心轻蹙,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额间的银莲坠饰微微晃动。 “旨意?” 含着不悦的冷冽嗓音传了出来,令沐欢呼吸一紧,只听榻上之人一声冷笑。 “你倒是拿圣旨来我看看。” 沐欢头更疼了,捂住额头哀嚎。 母皇要是敢下旨,用得着派他来? 她甚至都不敢自己来凤茗宫触父后霉头的啊! 呜呜呜,早知道当初就和小妹一起跑出去玩了,那得多潇洒啊,还不用天天夹在爹娘之间难做。 “继续念你的经,不是总想着要修道吗,那就好好修身养性,别老想着玩乐。”沈怜世将那本经书又塞到了沐欢手里。 沐欢瞪大了眼,攥着手里的经书欲哭无泪。 今天是除夕诶!而且他所说的修道,是想像以墨妹妹所说的话本子里那样修仙飞升,不是成天看这些晦涩的经书啊! 他真的要哭了,有没有人来救救他啊! “叔父,大过年的,别这么不开心啊,年夜饭还是要吃的嘛,不然多亏啊。” 随着门前绛色毡帘的掀起,身着玉色披风的路以墨阔步而入,周围的宫侍行礼过后,上前褪去她身上沾了寒意的披风,露出下面的月白锦服。 沐欢看见来人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以墨妹妹救我!” 在这整个北境之中,表面看起来女帝沐璇最大,说一不二,但只有内皇城的人知道,凤君千岁说话才更好使。 而能影响凤君决定的,只有两个人。 分别是他的亲生女儿,东宫皇太女,和他的亲侄女,路家二小姐。 也就是朔都传闻中的一个恶霸,一个纨绔。 自以为乖宝宝的沐欢委屈得不行,小妹是爹爹爱女,要啥有啥,以墨妹妹哄人的本事一绝,咸阳司说建就建。 只有他! 不过是想在天湖边上建个道观,让他沉浸式修仙,爹爹说啥都不让。 大过年的还把他扣这儿读经书,哼! 路以墨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子递了过来,沐欢伸手接过,好奇而又欣喜地问道。 “什么什么,修仙秘籍吗?” 路以墨:“……” “不是,只是新做的小烟花,要去玩吗?”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皇长子殿下对她当初随口一说的玄幻小说沉迷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 “哦,不是啊。”沐欢失望无比,化成了一张猫饼,滩在了沈怜世的榻边。 路以墨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欢欢啊,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修仙秘籍,那只是话本啊。” 怎么说这也是她堂哥,路以墨觉得她有义务将其从错误的道路上拉回来。 沐欢举起一只手,神色严肃:“不可能,要是没有那些,你怎么解释你没喝孟婆汤,保留着前世记忆的事?” 路以墨:“……” 她就是因为没法儿解释胎穿这件事,才会拿孟婆汤当借口的啊。 女帝叔母和凤君叔父以及自家爹娘姐姐思想开放,信了她的,没将她当妖怪烧了,但她也没想到,她的这位表弟开放得过了头了,净惦记修仙了。 沐欢嘀嘀咕咕:“我前段时间还听见你说晚上修仙来着,那次有事忘记问你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修了,御剑飞行还是渡劫飞升?” 路以墨:“……我那只是在熬夜,我不会御剑飞行,也不可能渡劫飞升,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仙人。” 沐欢:“我不信。” 路以墨摊手,得,拉不回来了。 沐欢仍在嘟囔:“这个世界肯定不简单,我上次还听到爹爹和伯父说什么巫神预言……”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怜世瞥了他一眼,眸光冷冽而幽深,浓浓的寒意迫使沐欢将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完了,沐欢心下一凉。 本来爹就因为小妹不在家不开心,这下又触到他霉头了。 小妹,以墨妹妹已经救不了为兄了,你快回来给哥哥收尸啊! “以墨妹妹,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哈,爹你既然不愿意去参宴就不去了,娘那边我帮你搞定!” 沐欢跑得飞快,这要是再待下去,他怕不是要抄经抄到手抽筋啊! 见他落荒而逃,路以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人榻上的沈怜世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看,他哪里有半点皇长子的样子。” 路以墨熟稔地坐了下来,拿过案几上的紫砂壶,倒了杯茶递过去,温声道:“这是在叔父面前他才这样,在外面他可是端得很,仙修不成,道骨倒是有几分。” 沈怜世低笑了声,“你倒是会夸人。” 路以墨扬了扬眉,渐渐将话题拉入正轨。 “叔父是身体不适才不去宫宴的?” 沈怜世没有说话,浅浅啜了口茶,拇指摩挲着莹白的骨瓷杯,目光略过袖口处露出的手腕上。 一道明晃晃的黑线从宽阔的衣袖中蔓延而出,尾端散成尖刺般的形状,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 路以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车熟路地把上了他的脉,浅笑着说道:“叔父是想考考我,看我从阿爹那儿学到了多少?” 沈怜世眉头轻挑,没有说话,等着她把脉后的结果。 “沉涩如沙,触之灼烫,六部脉象矛盾,阴阳气血乖离,叔父,下回的刺络放血,您可不能再逃了。” 路以墨不想说得太沉重,语带调侃,“不然阿爹非得亲自来抓你。” 沈怜世收回手腕,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倒是惯会拿你爹来管我。” 路以墨笑道:“谁让阿爹的话管用呢,叔父也不要多虑啦,万花岛的神医那么多,总会有办法解这蛊毒的。” 叔父待她好,她自然报之以琼瑶,这些年她寻了那么多万花岛的人,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保命。 “我不是因为这个。” 血吟蛊毒反噬已有二十余载,沈怜世早已习惯,何曾会因为这个闹脾气。 “那就是为了小笙歌?”路以墨语调微扬。 沈怜世幽幽叹了口气,神色怅惘。 “她在东宫留了封信便跑出去了,对外声称身体抱恙不出门,我派苏棋去寻,谁知竟连苏棋也丢了。” 路以墨扬了扬眉,心下暗叹,这是那个一身反骨的少女能干出来的事。 “这和上次你带她出去不一样,我对她了无音讯,也不知道她到底如何,都怪沐璇,将我的歌儿气走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我非跟她拼命不可。” 这口黑锅女帝陛下背得冤枉,路以墨忙劝慰道:“叔父不必如此担心,小笙歌的本事你我都知道,她不过出去散散心,不会有事的。” 沈怜世右手轻抚胸口,“我怎能不担心,我就这两个孩子,欢欢从小到大锦衣玉食,身体康健,闹着不嫁人,非要修仙便也罢了。” “但歌儿不一样,她从小便替我受了罪,那么多御医都说她活不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肉灵芝,却也不能让她完全康复,眼睛至今夜里看不见东西。” 心疼得不行的沈怜世眼中不自觉升起了些许水雾,声音也低了下来。 “她性子倔,当年知道那件事后便与我生疏了,如今还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可见是厌了我这个爹爹了。” 带着女帝任务来的路以墨忙说道:“怎么会,她毕竟是你的亲女儿啊,只是叔父你将她看得太严,这未必是件好事。” 密不透风的关怀将她紧紧包裹,一切世俗的欲望都被满足,但是,她又清楚地明白,那是弥补。 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出去走走,不是什么坏事,苏棋在她身边,前段时间还动用了泷越岛的身份,说句实话,叔父担心的不应该是她,而是即将被她祸害的那些人。” 沈怜世:“……” 虽然很想反驳,但想想这些年歌儿在朔都里的光辉杰作,着实是…… “唉,罢了,她也十六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只是若有她的消息传来,可务必要告诉我,不管好与不好,万不可瞒着我。” 路以墨忙点头:“那是自然。” “叔父,您看外面宫宴也快散了,我知道您不耐烦见那些大臣和后宫君卿,但我爹娘你总是要见见的吧?” 开解了沈怜世的情绪,路以墨终于可以将自己的来意说说了。 “我爹前几天就在家念叨着说好久没见叔父了,今天可是除夕,不然在这凤茗宫摆个小家宴如何?” 沈怜世:“最近忙着内廷司的事,是许久没和大哥见面了。” 路以墨趁热打铁,“我爹就等着见叔父了,不过叔父也知道,我爹在哪,我娘就跟到哪,她毕竟是定国妃,不好进后宫,但有陛下陪着就不一样了啊,要不,小家宴上顺便再加个陛下怎么样?” 沈怜世轻飘飘地朝她看了过来,“合着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路以墨笑了笑:“您也好久没见叔母了不是,总归是想的吧,我知道叔父好面子,这不,台阶我都给您搭好了。” “你啊你。”沈怜世被她哄得再没有脾气,“就按你说的来吧。” “得嘞。” 女帝叔母给她的重任,可算是完成了。 上辈子劳累了半生的路以墨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打的便是一个抱大腿躺平的主意,得亏生在路家,能早早地跟皇室这个金大腿打好关系,还让她发现了沐笙歌。 一个多智近妖,性情古怪,心理还有些病态占有欲的黑莲少女。 这样的设定,不是女主,就是反派。 但管她是哪种呢,就这配置,便是反派也会是压着主角打的那种,她抱好她的金大腿,虽说躺平有些困难,但总归这辈子是不愁的。 就是不知道,她的金大腿现在干嘛呢? * 沐笙歌丝毫不知道自己正被千里之外的人念叨着,此刻正准备和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拜天地呢。 啊不对,准确来说,是祭拜天地。 夜叶对于扮成夫郎这件事是抗拒的,他甚至拿出了自己新晋的校尉身份来反抗,但…… 天添拉着他的衣袖怨声载道:“苟富贵勿相忘啊,三妹,你是当了校尉就打算不要我们这些姐妹了?” 一眼瞥到沐笙歌眼里快要溢出的幽怨,夜叶便心虚得很。 “我不是那种人。”少年瓮声瓮气地说着,脸颊泛起了羞色。 “阿叶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个愿望吗?”眼见他有些松动,沐笙歌连忙使出了杀手锏。 夜叶猛然想起什么,“啊这个……” 完蛋,失策了啊! 一家人的身份就这么确定了下来,祭祀是轮流的,好巧不巧,轮到她们的时间正好是黄昏。 于是乎,更像拜天地了。 “除夕良时,祥光普照,吾沈歌携夫夜叶敬拜皇天之祜,下土之灵,祈佑源远流长,房房荣昌,凡属世间有情之物,普使终成眷属……” 夕阳之下,摆放着简单祭品的普通条案之前,沐笙歌满脸庄重,即便是这般简陋的条件,也掩盖不了她此刻的认真。 立于她身侧的少年听着她用清泠的声音郎朗念出这些祭文,恍若激流拍向心房,尤其在听到‘携夫夜叶’四个字时,隐秘的胸腔深处传来了难以抑制的悸动。 她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啊。 “一拜。” 发现少年走神,沐笙歌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道:“阿叶,拜呀,祭天可不能马虎。” 这话要让路以墨听到都得笑死,她倒是想知道知道,以往哪年的祭祀仪式她是能全程跟下来的? 全都用身体有恙的借口给推了。 但这次,沐笙歌可是没有半分马虎。 什么流程都不懂的夜叶跟随着沐笙歌一起祭拜,起身之后,少女声音再次响起。 “二拜。” 夜叶只得再次掀衣跪下,俯身拜去。 “三拜。” 沐笙歌趁机牵住了他的手,缓缓握紧,夜叶还以为这是祭祀的流程之一,便没有反抗,任由她握住,拜完三拜之后起身。 “结束了吗?”夜叶有些迷茫地问道。 为了使扮演更像真的,夜叶高束的头发早早散开,用鲜艳的发带和木簪在脑后挽起了一半青丝,其余的皆披散在挺直的脊背之上,随风微扬。 不仅如此,天添还寻来了红纸,让他抿了抿。 这种简易的唇脂上色并不均匀,使得娇粉之间点缀着晕染开来的红,在夜叶那张明艳张扬的脸上别有一番滋味,看得沐笙歌心下欲念肆意生长。 “以后……还会有的。” 沐笙歌敛了敛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含着灼热气息的嗓音从唇间溢出。 以后,这三拜,可就不会是单纯的拜天了。 沐笙歌心想,最好接一个送入洞房。 “以后?总不会明年还要我扮夫郎吧,咱俩也换换好不好?”夜叶挠头说道。 沐笙歌:“……” 她是不是应该高兴,阿叶其实还是愿意和她做妻夫的。 第50章 既然算不清,那不如干脆点,撕了重做 祭祀过后,天已经渐渐黑了。 要说过年本该是最热闹的,但此时的虎.骑营中却弥漫着一股黯然的气氛。 “到底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去年的年饷就没发全,今年又少了一半,这让我怎么跟家里交代啊。” 燃起的篝火旁,一女子恨恨地往火堆里扔了块碎石,怨言交织着火堆发出的哔剥声响。 走到她身后的薛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算了,乔将军也解释过,今年朝廷忙着赈灾,发来的军饷本就不多,咱们虎.骑营还算好的,发了能有一半,像别的营能有三成都算不错了的。” “要是我一个人也就算了,在军中凑合凑合怎么都能过,但我家里还有夫郎和女儿要养,本来他一个人在家就难,要是我寄不回去钱,他又该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了。” 女子抱住了脑袋,垂头丧气地说着,周围有着同样苦恼的人们紧跟着附和起来。 “就是啊,这都过年了,这二两银子拿在手里够干什么的,我家老父亲还生着病,等着钱回去抓药呢啊。” “我家姑娘也该娶夫了,可我现在连彩礼都凑不齐。” “我家也是,家里传信来说收成不好,可就等着我的这点军饷过日子呢。” “这兵当得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还不如回家当个猎户,一年也不止这些钱。” “……” 薛望本来还在安慰着大家,但一听这话,火气唰的就冒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 “抱怨什么,这是在军营,不是在菜市场!” “你们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人,难道因为一点困难就要轻言放弃?刚才谁说要回家的,给我站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了,只剩下些许火棍划过砂砾的窸窣声以及柴火燃烧的声音。 没有人站出来。 薛望环绕了眼四周,明暗的火光照映着分散着坐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也分不清刚刚那两句话到底是从谁口中说出的,脸色无比阴沉。 “这是怎么了,今儿是除夕夜,薛都尉生什么气啊,这可不吉利啊。” 夜叶一行人从营房那边走来,察觉出气氛不太对,连忙出言缓和了一番。 薛望见到夜叶,脸色总算好看一些,但依旧叹了口气,“你也不听听她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薛司晨递给薛望一个水囊,劝她消消气,夜叶询问了番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有人向她们讲述了刚刚的事,天添听完之后气愤地提起了根火棍,“怎么着,这是想要当逃兵?” 薛望气的也是这点,饷银少了她也不愿,她也在安慰这些人,但她实在没想到,仅仅是为了几两碎银,居然就有人想着要跑了。 “诶诶诶好了,都别动气。”夜叶刚安抚好薛都尉,又连忙去夺天添手里的火棍。 “想来也只是一时牢骚,怎么会有人真的当逃兵。” 夜叶语气虽然带着笑,但声音却铿锵有力,传到了周围所有人耳中,顿时有几人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牢骚也是随便能发的?”薛望冷冷瞥了眼众人,“都给我听清楚了,以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言论,就别在虎.骑营中待了!” 薛望虽然依旧气愤,但知道这是夜叶给的一个台阶,她顺着下了,紧接着给了刚刚那些人一个警告,算是压下了此事。 但现场的气氛却依旧压抑。 “我知道大家因为饷银少了而不满,但这不是因为北三郡战乱导致灾民流离失所,朝廷赈灾去了吗,又不是单单只少我们的。” 夜叶站上了高处,冲着满脸颓色的众人说道。 “这样,前两天军演我夺魁时乔将军赏了我百两银子,我便都拿出来去伙房置办些酒肉,让大家过个好年,剩下的就分给那些家中困难的姐妹,大家都在□□营中,有难处要一起面对才是,你们说对不对。” 话音既落,短暂的寂静过后,周围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夜叶,你真的愿意把你自己的赏银拿出来?”薛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夜叶舒朗一笑:“都尉放心,我家中就我一人,要那么多钱也没处花,不如拿出来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好歹今儿也是除夕啊。” 薛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孩子啊,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既然如此,那我也将军演时的赏银拿出来,给姐妹们分了吧。” 周围的欢呼声顿时更盛了,将刚刚的阴霾一驱而散,再也寻不着半点。 夜叶却察觉出有些不对,连忙道:“都尉,您没必要也……” 薛望抬手拦下了他要说的话,笑道:“我不是被你裹挟下作的决定,我原也想拿出些银子来让姐妹们好好过年的,只是刚刚听了那些混账话有些上火,这才被你抢了先。” 夜叶松了口气:“这样啊,那我就替大家谢谢都尉的慷慨了。” 薛望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赞叹,“我好歹还有薛家在身后,这些赏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却是孤身一人,难为你肯将赏银都拿出来,该我敬佩你才是。” “都尉说笑了。” 虎.骑营中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到了乔稚的耳中,听完了亲兵通传的她放下手中银筷,用桌边的锦帕擦了擦嘴,挥手让人将桌上残余大半的酒菜一一撤下。 “这个夜叶,倒是不贪财。”一声哼笑过后,摇晃着酒杯的乔稚缓缓说道。 “将军,如今军中不止一处对于年饷减少一事有怨言,虎.骑营如今还算好的,厢兵营那里,都快闹翻天了。” 乔稚目光骤然一冷,“虎.骑营发了足足有半数,还敢有怨言?至于厢兵那里,杀鸡儆猴还用我教你,这点小事都压不下去,我要你何用?” 陪座在一旁的张鸣欣面皮一颤,连声应是。 “乔洛那边,你注意着些,怎么说也是母亲的人,先别让她死了。” 张鸣欣:“将军放心,我怎么会让她那么容易死。” “嗯,出去吧。” “是。” 待张鸣欣退下后,乔稚才问向身后的亲兵,“那笔银子可送去御都了?” “回将军,已经送到了,这是萧家给将军的回信。” 乔稚接过来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将信纸移到了烛台上方,眼看着火舌将其一点点吞灭,漆黑的瞳眸眼底倒影着燃烧的火星,唇角微微上扬。 “有了萧少主助我,看她乔稔还怎么和我争。” * 虎.骑营。 “诶诶让一让,酒菜都来了,小心别撞翻了。” “嚯,天姐你这东西不少拿啊。” “那是,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地在军中喝一次酒,自然要不醉不归了!” 天添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酒坛子,酒坛上还摞着好几个食盒,灵活地在营中窜来窜去。 大片的篝火照亮除夕的夜,火盆中燃烧着碎竹片,不时发出爆响,相熟的人们围坐在一起,哄闹声响彻天际。 “这才是过年嘛,多热闹,沈歌,来我们也喝一个。” 清脆的碰碗声穿插在周围的划拳声中,沐笙歌看着踩着空坛子大碗喝酒的夜叶,有些无奈笑了笑。 “她们又有钱拿又有酒喝,热闹是热闹了,吃亏的只有阿叶。” 被醉意浸染了的少年闻言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吃亏?你是说那一百两银子吗?我不会觉得吃亏啊。” 夜叶神秘地凑近沐笙歌些许,在她耳边说道:“除了这些,我还有其他银子,不会让你没胡萝卜吃的。” 沐笙歌:“……” 她就多余替他不平。 “沈歌沈歌,你也喝啊,你不是要温酒吗,这碗是我给你热过的,放心喝。” 沐笙歌将他手里的酒碗抢了过来,把自己手里这碗温热的递了过去,“我要温酒是给阿叶你的。” 男孩子也不知道注意些,等过两天又该腹痛了。 只是今天毕竟是除夕,她不好扫他的兴,只能如此了。 喝了不少的夜叶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端酒的左手有趣地用烧火棍拨弄着火盆里的竹片。 说实话,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如此原始的爆竹。 这个地方,过年不放烟花的,他私下里问了问薛司晨,南离似乎还没有烟花这个东西。 沐笙歌见他这副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可转而听到身后一群人在谈论自己的故乡与家人,她抬头望了望北边的星空,眉目间多了一丝惆怅。 “沈歌,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想家了吗?” 玩够了爆竹的夜叶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虽说感官被酒意侵蚀得有些混沌,但依旧察觉出了身边少女的情绪,歪头问道。 沐笙歌一下子撞进他那双清澈的瞳眸,在周围的一片喧嚣之中,她明显感受到胸腔中的心脏轻颤了下。 “阿叶,你陪我去那边安静的地方坐坐好不好?” 沐笙歌指了个方向,夜叶看过去,眉头微拧,说道:“那边好黑,还没有篝火,你能看清路吗?” 少女轻轻勾唇,潋滟嗓音缓缓传来:“所以让阿叶陪陪我啊。” 此言一出,夜叶答应得极其爽快,拎起一个酒坛子就随她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天添正在和别人拼酒,还拉着古霜一起,唯有薛司晨注意到了她们两个,看向两人的背影,眼中多了一丝深意。 “沈歌,我好像有点晕,我们就在这儿坐会吧,别走太远了。” 夜叶靠着一颗树干慢慢滑下,沐笙歌扶着他坐好,轻笑道:“还是喝醉了吧。” “才没有,我只是有点晕,我还能走直线的,没有醉!” 寂静的山林中,隐约可见营中的篝火,橘红色的光点闪烁在大片的黑幕中,被夜色所包裹的天空上也有无数星星闪耀。 但此刻,沐笙歌所捕捉到的最明亮的那道光,在夜叶的眼中。 “阿叶,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跑来这里吗?” 捧着酒坛子眼神迷离的夜叶傻傻地勾起了唇角,说道:“为什么要问,既然你喜欢,那我陪你就好了呀。” 两人相对而坐,沐笙歌缓缓抬头仰望星空,许久没有说话。 夜叶捕捉到她眸中的那丝忧郁,终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因为听到她们说起自己的家人伤感了啊?” 沐笙歌搭在膝头的动了动。 “其实有些事情,说出来会好一些,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 又过了许久,就在夜叶想要不要讲个笑话来逗她开心的时候,少女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我爹,我娘,乃至我身边的所有人,她们对我好,都是带有目的的。” 要么是为了弥补愧疚,要么是为了满足欲望,就算是路二黑,她也有从她身上想得到的东西。 “阿叶,你到底为什么对我好啊?” 温热的怀抱来得猝不及防,醉酒的少年紧紧贴了过来,双手将她环住,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有为什么啊,就是想对你好而已。” “是吗?” 沐笙歌松开他几分,望进他的那双眼。 自从上次她察觉出自己体内的蛊毒消融了一丝过后,她的夜盲也有所减轻,所以她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遮掩,清澈得宛如山泉,让人忍不住心动。 “我和他们不一样的呀,我对你好,只是想让你开心,你开心我就开心。” 少年软乎乎的声音扑了过来,热意附上耳廓,沐笙歌那双琥珀眼眸不禁颤动几许。 “那……阿叶会一直对我好吗?” “会的呀,所以不要不开心了,新的一年,要快乐。” 明明只是最简单质朴的祝福,沐笙歌听起来却比那些山盟海誓要更为心动,她忍不住在他唇边轻触了一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将其仅仅拥住。 “阿叶要说话算话才好。” 一触即离的痒意令夜叶有些迷茫,他觉得刚刚好似发生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有,只剩下少女缺乏安全感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的。 “当然。” 夜半子时,营地中的那群人早已散了个干净,除了哨塔还有人站岗值守,山中一片寂静。 沐笙歌背着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夜叶回到营房,将其安顿好,正要外出打水的时候,遇到了拎着一桶水回来的薛司晨。 “夜叶也醉了吧,正好用这些,不用再跑一趟了。” 沐笙歌看了眼床上同样醉得不行的天添和古霜,冲薛司晨挑了挑眉,“你这次倒是没喝多少。” 薛司晨斜倚着墙,幽幽道:“你和夜叶去小树林了,我们三个要都醉了,谁把我们带回来?” 沐笙歌没再说话,用清水沾湿手巾给夜叶擦脸,过了一会儿,旁边的薛司晨忽而开口。 “你究竟是谁呢?” 沐笙歌起身,望向了她,颇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又这么问?” “你的眼睛里有了欲望。”薛司晨指向她的双眼,有些自说自话的意味。 “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人,她叫萧沉柝,她和以前的你一样,眼里有种一切世俗欲望都被满足了的倦怠感,就好像一切都不在乎一般,但现在,你的眼睛里有了欲望,是……因为夜叶吗?” 沐笙歌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萧沉柝是谁?” 薛司晨恍然被惊醒,诧异道:“萧家少主萧沉柝,萧太后的亲侄女,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你真的不是御都人?” 沐笙歌:“不是。” 薛司晨眉头拧起:“如果不是御都世家,又如何会培养出如萧沉柝一般的人,你到底为什么来到这?” “我从来都不知道萧沉柝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来到这,只是因为阿叶在这,或许如你所说,我有了欲望。” “可你到底想做什么?” 向来不容人质疑的沐笙歌气极反笑:“那你呢,你又是想做什么?” 薛司晨被噎了一下。 “你上次说过,你入过户部,却理不清那一堆烂账,又被人排挤而来到了这里,你又想做什么呢?” 沐笙歌一句接着一句质问道:“士兵们的饷银为何越来越少,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朝廷到底发了多少军饷,到了锁云山又剩下多少?” “算不清,根本算不清。”薛司晨自嘲地笑了一声,“也就夜叶那个傻子,还愿意将自己的银子拿出来贴补,他怎么会补得过来。” 沐笙歌闻言眼神更冷,望向窗外,右手在空中轻扬,却仿若要将这天际划破成两半一般。 “既然这笔账怎么都算不清,那不如干脆点,撕了重做。” 一声惊雷炸响,银白色的闪电割裂开天空,薛司晨心底陡然一颤,某个大胆的想法像火山喷发一样涌起。 “你……要谋反?”【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脸,就一张,省着点丢。” 一晃眼,春去夏至,夜叶已经由一位新兵升为虎.骑营校尉半年之久了。 虎.骑营中的人个个心高气傲,一开始,薛望还在担心夜叶年龄小资历低,不能服众。 但除夕夜他的散财行为便收敛了部分人心,加之军演时的出众实力,之后便是有那么几个仗着年龄不服的、耍横的,也都被夜叶挨个找出来单挑,打得心服口服。 前不久,荻郡昭苏城的守备因着溪山土匪作乱一事,前来锁云山求援。 乔稚原嫌麻烦想拒绝,但奈何她与昭苏城守备往日里有些交情,不好推脱,便将此事交给了自己的副将陈珂。 陈副将那叫一个不乐意。 要说如今锁云山中什么事情最重要,那自然是两月之后的秋猎了。 往年的秋猎都在御都东百里的皇家围场,但今年,年轻的离皇却将地点定在了锁云山,声称要一览边境的风光以及将士们的风采。 消息传来锁云山,乔稚自然大为重视,早早地开始规划猎场范围,圈养猎物,又要仔细安排猎场的护卫,又要加强锁云山的防线,以防北沐偷袭。 乔家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小兵,几乎没有不认真准备的。 这要是在猎场中博得圣上一声称赞,往后指不定怎么青云直上,说不准还可直接被调入御都,可是一下子省了十几年的苦熬。 于是乎,陈副将直接将相助昭苏城剿匪这件麻烦事推给了薛望。 “薛望啊,你看你当了半年的都尉了,怎么着也该有些实绩傍身,这次的机会也是来得巧,别说我不念着你,这次剿匪的事,我就全权交给你了。” 薛望同样想借着这次秋猎的机会回到御都本家,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溪山的土匪也不是现在才有的,怎么就非要这个时候去剿匪。 而且土匪向来狡猾,别的不说,逃跑那是一绝,如今据秋猎仅剩两月,到时候她能不能从昭苏城回来都不一定。 就在薛望愁闷不已的时候,夜叶主动站出来揽下了这个差事。 嫉恶如仇的少年单是听到‘土匪’二字,便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了。 “都尉你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我定然还昭苏城百姓一个安宁!” 薛望有些犹豫,主要是她很看好夜叶这个苗子,不想让他错过这次秋猎,更何况,他若是去了,薛司晨作为他的亲兵也会跟着一起。 对此,薛司晨很是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秋猎无聊得很,我宁愿去剿匪。” 薛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这是什么话,你可是薛家少主,难道就想一辈子待在这锁云山,不回御都,不帮你母亲把薛家撑起来?” 听闻此言,薛司晨眼眸低垂,神色有些黯然。 即便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但除夕夜的那道惊雷依旧在她心底不时地炸响。 沐笙歌那天并没对她的猜想给出任何肯定的回应,这半年来薛司晨也未发现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那个胆大妄为的猜想,却始终无法散去。 既然这笔账已经烂到一定程度了,那她还有必要回去将其理清吗? 的确没必要了。 可她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真的谋反吗? 薛司晨目光沉静,“都尉,你不用劝我了,我想去剿匪。” 她没有那个勇气,也没有那个资本,她能做的,仅仅是用自己微小的力量,为百姓们谋求点安宁了。 薛望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倔吧!” “都尉,谁说去剿匪就一定无法参加秋猎的啊,我们争取在两个月内将那伙土匪解决不就好了?” 夜叶爽朗的声音忽而响起,驱散了屋内那股低沉的氛围,令两人不禁为之侧目。 他似乎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朝气与血性,并且怎么都不会被磨灭,连带着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再次生出那股曾经被打压而下的勇气。 薛望眼眸轻颤,深吸口气,“既如此,那我就在猎场上等你们回来。” “好嘞,我去点人去了,都尉你就忙秋猎的事吧。”夜叶转身离去,高束的马尾在空中轻扬,发丝都透着张扬。 “司晨。”待夜叶走后,薛望叫住了薛司晨,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听姨母的,即便是两个月没能成功剿匪,也找个理由回来,秋猎一事,不容错过。” 薛司晨面露不耐,“姨母,你又何必那么执着于回御都,那里未必比锁云山好到哪去。” “可薛家,到底是扎根于御都的啊。” 两人谁也无法彻底说服对方,最终薛司晨只得叹了口气,“罢了,到时再说吧。” * 昭苏城,位于荻郡的最南端,与桑郡相邻,而溪山位于两郡之间,是昭苏城商人前往桑郡的必经之路。 守备府中,饱受山匪折磨的李守备正在为夜叶等人介绍着这伙土匪的详细状况。 “这些人在溪山中有个寨子,叫青桥寨,具体在哪我们一直不知道,溪山山势复杂,林子密集,官路狭窄,这伙人一向是出其不意,抢完就跑。” 夜叶眉头挑起,“这么猖狂?” 年近四十的李守备面色沧桑,一看便是愁了许久,附和道:“可不是,我们以前也不是没进山围剿过,但她们实在是太能跑了,而且狡兔三窟啊,我们刚清缴的时候,她们倒是会消停一阵,但没多久就又开始了。” 夜叶看着桌上的山势图,追问道:“但守备府不是也有几百官兵,何至于因为一伙土匪就要去锁云山求援?” 李守备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些许难看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说来也是惭愧,以前剿匪,虽说成效不怎么样,但好歹没有损失,但这次……唉!” “如何?” “那个土匪头子寇颜,竟然带人在山中青玉峡布了埋伏,将我派出的百余人尽数捉了去,仅有三五个回了来,也是灰头土脸的,我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去找乔将军的。” 夜叶着实有些无语,好歹是一队正规的守备军,肩负着守城之责,怎么能弱到被一伙土匪给捉了去? 夜叶:“那你的那些人,现在还活着吗?” 李守备面色讪讪:“这个……不太清楚。” 夜叶:“……” “李大人,李大人,救救我儿啊,可不能耽误了,那伙土匪已经将我儿绑走半个月了啊!” 守备府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这声音一点点由远及近,很快一个衣着华丽的富态女子便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女人颤巍巍地扑到李守备身前,喊道:“李大人,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出事了,我和家中君人该怎么活啊,只要你能帮我救出儿子,我再给你一千两银子,不,黄金!” “马娘子,你先冷静点……” 夜叶疑惑道:“这位是?” 李守备面色尴尬无比:“这是我们昭苏城的首富马娘子,马家的独子在半个月前外出之际被青桥寨的人给劫走了。” 马娘子一听这话又是一阵呼天喊地,“我的儿呦!李大人,这都已经这么久了,我儿熙君到底能不能救出来啊!” 夜叶敲了敲桌檐,说道:“所以你之前派出的那些人,是为了去救马家独子?” 结果人没救出来,兵还搭进去不少。 李守备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没有说话。 “什么马犊子牛犊子的,我们不是要剿匪吗?”天添人还未踏进厅堂,声音已然先至,迷茫中透着一股憨气。 夜叶无奈地扶了扶额,“是马家的独子,马……什么来着?” 夜叶看向马娘子,对方颤抖着声音回道:“马熙君。” “哦。”天添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笑话,连忙找补道:“这位马公子,名字还挺好听的哈。” 天添身边的古霜冷声道:“脸,就一张,省着点丢。” “哇,霜儿你现在厉害了啊,都可以说八个字了!”天添惊喜道。 古霜翻了个白眼,抱臂立于一旁,不再说话了。 马娘子此时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李守备给她介绍了一番:“这位是锁云山乔家军的夜校尉,此番前来是特地助我们剿匪的。” “原来是锁云山的军娘,失敬失敬,我儿已被掳走半月,那土匪寇颜又一向好色,我实在心急难耐,这才有些失态,还请诸位见谅。” 夜叶连忙扶起欲要行礼的马娘子,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急,我刚刚已经派人去溪山打探了一番,让我先看看情况如何。” 言闭,夜叶看向了随天添一起回来的沐笙歌。 少女身着他定制而来的迷彩曳撒,原本明艳的面容被衬得多了一丝沉稳,微卷长发高高束起,那两条发带依旧交错着绑在额前,嗓音清脆。 “我们在山中潜了半日,听山脚下的村民谈论起,青桥寨的寨主带回去一个长得不错的公子,说是要做压寨夫郎,正在筹办婚仪。” 旁边的马娘子一时间呼吸不畅,连忙按向自己的人中。 “我的儿啊!” 李守备又安抚了一番这位昭苏城的财神奶奶,“那伙土匪还在筹备婚仪,想来马公子应该还无碍。” “我们还往山腹走了走,得亏了三妹给的这身衣服,往密林里一趴根本没人发现我们,我看见稻田里有一伙土匪在指使一帮人收水稻,看衣着怎么有点像守备军呢。” 第52章 夜小叶:“我有个鬼门子的经验啊!” 还不知道有群守备军被活捉了的天添十分疑惑,“你们守备军怎么还帮人家土匪收水稻啊?你们一伙的?” 李守备的面色顿时更尴尬了。 夜叶掩唇咳了一声,打断了天添的话。 “李守备,起码有个好消息,你的人都还活着。” “是啊,只是还得麻烦下夜校尉,随我一起将人救出来才是。” 夜叶扬了扬眉,一手压在了腰间悬挂的环首刀刀柄之上。 “救人之事,且等我们商议一番再做行动,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好,剿匪是我助你,但一切得听我指挥,我可不想这匪剿着剿着,我的人也被活捉了去。” 夜叶可实在不敢让昭苏城这群毫无质量可言的守备军掺和进来,提前将丑话说在了前头。 李守备似乎有些疑议,但见夜叶态度尤为强势,便也不再多言。 * 昭苏城外溪山之中,夜叶带来的百人都驻扎在山脚下,清一色的迷彩曳撒,隐藏在林中,若不仔细探查,根本发现不了一二。 夜叶:“还是没有找到青桥寨到底在哪吗?” 沐笙歌摇了摇头,“没有,这溪山越往上地势越险峻,且山中有迷雾,我们只在山腹中发现了部分守在那里的土匪,至于她们的老巢具体在哪,若非有她们自己人带路,想必很难找到。” “很难,也不代表找不到对吧?” “阿叶,溪山很大,我们可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也是,只一味寻找太浪费时间了,那看来只有让她们自己人带路了。” 薛司晨提着建议:“跟上她们其中一人,不就可以找到老巢了?” 沐笙歌:“也不行,我们不知道迷雾中到底什么情况,有多少人把守,若是打草惊蛇就难办了。” 天添:“那就装作被她们劫走的样子,跟着她们回老巢不就行了?” 夜叶看向她,思索道:“谁说她们劫走人就一定回老巢呢,她们劫走的一般都是富商的金银和货物,还有那群守备军,可那群守备军也只是被发配到稻田中收割,并没带回山寨中啊。” “有一人肯定被带回了山寨。”沐笙歌忽然开口。 薛司晨眨了眨眼,也想到了,“马熙君?” 天添一拍双手:“对啊,不是说那个土匪头子好色吗,我们搞个诱饵出来让她劫不就好了!” 古霜这回颇为赞同天添的话,点头道:“对。” 夜叶:“……办法是不错,那谁来当那个诱饵呢?” 众人一时都望向了夜叶。 夜叶大惊,跳开些许,“不是,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是你们校尉!” 天添才不管什么校尉不校尉的,理直气壮地说道:“你长得好看,扮做小公子很合适啊。” 夜叶不服:“沈歌也长得好看啊!” 突然被cue的沐笙歌:“……” 薛司晨说了句公道话:“她比你高,这点不像,而且你有经验了不是吗。” 除夕那次祭祀,只是极其简单的装扮就已经很让人惊艳了,这次若是精心妆点一番,别说那个好色的寇颜上不上钩了,她就不信某人能无动于衷。 夜叶气愤无比:“我有个鬼门子的经验啊!” * 溪山苍翠,自山腹以上烟云笼罩,青玉峡中水势湍急,百米长的铁索横桥一端连着山林,一端延向雾中。 深林中向来幽寂,偶有山猿啼啸,百鸟惊飞,明明是夏日,但林中吹来的风却一阵阵湿冷,裹挟着枯枝的朽味,令靠近的人心生怵意。 然穿过云雾,攀上几处陡峭的险坡,便可见一座两峰间自然形成的山门,门前竖着块足有一人高的石头,上面刻着‘青桥寨’三个大字。 “老大开饭了,快来快来,今儿煮的可是赵家村刚送上来的新米,还有刚打的野猪,香的嘞!” “好丰盛啊,酒呢,也都满上啊!” 白虎堂中,一张长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以及饭食。 位于正中央的女子有着一身麦色的皮肤,长相凶悍,额头处还有几道伤疤,头发编成了无数的辫子又在头顶高高束起,斜插着一根虎骨磨成的锋利长簪。 她便是青桥寨的土匪头子,寇颜。 寇颜上身仅着一层抹胸,右肩至腰腹处绑着一层纱布,沾了些许泥土,但唇边却扬着嚣张的笑容,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来姐妹们,都走一个,这些日子咱收获不小,不仅给乡亲们分了不少银子,咱下半年的日子都不用愁了,还狠狠给了那些官兵一个教训,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频繁上山。” “哈哈哈,活捉了近百名守备军,老大威武!” “也是老大心善,要我说这帮人就该直接宰了才解气!”一人敲着桌子愤然道。 “你懂什么,老大留着这些人不是当苦力的吗,正好赵大族长想翻修下祠堂,让她们收完稻子都去盖房子去!” “可这么多人留在山里,不也得吃饭吗,我是可惜那些粮食啊!” 上座的寇颜闻言冷哼了一声:“你之前在澜州当苦役的时候吃的是什么,几个野菜窝头还打发不了她们?饿不死就算她们命好了,还想在城中时一样,顿顿酒肉伺候不成?” “老大说得对,老大英明!” “就是,不光要收稻盖房,还得让她们沤肥、耕地、拉磨……看这群狗官还怎么跟乡亲们吆五喝六!” “哈哈你也太损了,她们能干吗?” “不干?当姐妹们手里的鞭子是摆设吗,我抽死她们!” 堂中众人眉飞色舞地出着主意,长桌右手边首位中的黑衣女子却蹙了蹙眉,有些忧虑地开口。 “老大,我们绑的毕竟是朝廷正规的守备军,我担心那个姓李的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小心她有后招。” 寇颜大刀阔斧地靠着铺着白虎皮的椅背,单脚踩在椅子上,捏碎了手里的花生壳往嘴里一抛,嗤笑一声。 “那个废物能挑起什么风浪,再说她手里一共也没多少人,老三你多虑了。” 青桥寨的三当家继续说道:“可我听说,那姓李的前段时间去了趟锁云山,若是她去找了乔家军帮忙怎么办?” 寇颜这才坐直些许,刀疤下的眼睛中充斥着些许阴霾,嗓音冷了许多:“乔家军?” 三当家对面的人开口了,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屑,“乔家军又怎么了,不过是仗着北沐煞神路以白不在中州,守守山门罢了,要是敢上咱们溪山,绝对让她们有去无回!” 寇颜捶着桌子,“没错,棠溪雁都叛国了,徐琳也将北三郡拱手让人,南离的兵哪还有会打仗的啊?” “我估计啊,乔家军的人就是来了,也是被那姓李的忽悠来的,还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吧。” “那她们可就想错喽,咱老大以前可是武林高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就算实在打不过,光是凭歌喉也能退敌三千,姐妹说是不是啊。”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寇颜将手中的花生砸向说话的那人,笑骂道:“你胆子大了,信不信我现场给你唱一个。” 对方连忙拱手求饶:“别别别老大,自己人,别开腔。” 寇颜:“美得你,我唱歌是你们能随便听的吗,我可是要唱给我那貌美如花的压寨夫郎听的。” “嘶。”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老大,你这样真的不会吓跑那位马公子吗?” “我去你的!”寇颜起身欲要抽她,对方一溜烟跑没影了,她也只得在笑声中坐下了。 “老二啊,我的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马公子上山也有半个多月了,再不成亲他该着急了。” “老大你确定着急的是马公子?”二当家先是调笑了一番,而后才回道。 “准备得也差不多了,就是这段时间昭苏城管得有点严,咱们的人混不进去,有些东西买不了,寨子里又没人会做,只能找村子里的人帮忙,最多三天,一切就都齐全了。” “那就好那就好,可不能拖太久了,以免夜长梦多。”寇颜的脸上浮现了春色,倒也显得没那么凶悍了。 “对了老大,乡亲们听说你要娶夫,都还给你备了礼物,说要喝你一杯喜酒呢。” 寇颜哈哈大笑,豪迈地一挥手,“喝,到时候我亲自下山给她们送喜酒,不然在山下也办一场,让她们都乐一乐吧。” 一旁的三当家挑了挑眉,“老大,要搞这么大阵仗吗?” 寇颜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中凝着一许深情,幽幽开口:“老三啊,你不懂,这个长得我是真喜欢。” 三当家:“……” 以前哪个你不是真喜欢啊? “老大老大!” 白虎堂外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人,高声呼喊,声音急迫间透着惊喜。 “老大,山脚下巡逻的姐妹们说发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小公子,长得那叫一个赛天仙,身边只跟了一个护卫,问劫不劫啊?” 刚还满目深情的寇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视线锁住前来通传的人,“赛天仙?” “是,我远远瞅了一眼,比昭苏城的花魁还要好看。” “什么!走,随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寇颜抓起一件外衫披上就走,一眨眼白虎堂里就已经不见她的身影了,一旁伸出手的三当家都没来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 三当家:“……唉。” * 在经过三天的探查与潜伏,却依旧没能想到其她找出青桥寨的办法之后,夜叶到底是没能逃过男扮女装扮男装这一丧心病狂的操作。 少年换上了一身粉白色的宽袖长裙,胸前衣襟以及裙摆处,都绣着缠枝的花瓣。 清风吹过,堆叠在绣玉鞋面上的裙摆轻轻荡开,垂在纤细腰间的金色熏笼微微转动,散出一缕甜润而又清雅的香气。 他原本就精致的五官在妆点后变得更加昳丽,粉嫩的唇瓣如莹脂一般。 一头青丝以玉簪在脑后挽了个温婉的发髻,余下的皆柔顺地垂在背后,修长而又白皙的脖颈上,带着一串珍珠璎珞。 六月芳菲尽,桃花少年开。 这是沐笙歌见到换上裙装的夜叶后,心底第一时间涌上来的念头。 夜叶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是有点幽怨,“你说说你怎么长得那么快啊,居然比我高了那么多。” 若不然让沈歌穿上这身裙装,他来当护卫,多两全其美啊。 沐笙歌看着眼前鼓着腮帮的少年,轻笑道:“那还不是因为阿叶养得好?” 夜叶:“……” 他哪知道少女发育起来个头窜那么快啊,不是,他自己怎么不窜啊! 幽怨也没用,仍旧改变不要他要穿裙子当诱饵的结果。 此刻,夜叶走在山间小路上,身后跟着穿白色劲装的沐笙歌,交谈间抱怨着家里逼婚,他为了追寻自由不得不离家出走这件事。 此番碎碎念通过巡逻而来的山匪传到寇颜耳中,让她越发急不可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少年从袖中探出的柔荑中举着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遮住了午后的阳光,转身之际,盈盈双眸微微流转,勾得人心肠百转千回,醉魂酥骨。 充当小公子护卫的沐笙歌见到这一幕,呼吸凝滞了一瞬,更别提,暗伏在寂静林中的其她人了。 苗蓉:“卧槽了,校尉大人平日里训练的时候那么凶,怎么扮起小公子来这么软啊,好想捏一捏啊!” 天添:“嘶,不怕死你就去吧。” “啊?只是捏一下而已啊,夜校尉会打死我吗?” 薛司晨:“夜叶或许不会,但某人一定会。” 苗蓉满脸疑惑:“谁啊?” 天添:“你昨天吃的是谁的荔枝?” “嗯?不是校尉大人给我们的福利吗?” “唉,姐妹啊,你确定是买来给你的?”天添怜悯地看了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苗蓉。 “那不然呢,荔枝壳都让沈歌拿走做香去了,如今在校尉身上挂着呢,剩下的荔枝不吃不浪费了吗。” “……” “别说话了,山上好像来人了。” 林中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是耳力向来绝佳的沐笙歌何曾错过她们的这番言语,琥珀瞳眸里不禁添了一丝别致的幽怨,比之刚刚的夜叶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停下脚步,轻唤道:“公子。” 少女低敛中透着委屈的嗓音听得夜叶心肝都颤了颤,连忙温柔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你给我买的荔枝,被别人吃了。” 夜叶:“?” 他们不是在诱捕山匪吗,怎么突然扯上荔枝了? 不对,有人把他买给沈歌的荔枝吃了?! 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欺负他换男装就算了,还欺负他的少女? 到底有人管没人管啊! “哈哈哈哈,果然是一个貌比天仙的小郎君,老六,这次多亏了你及时通报,若不然让这等美人过了山去,我得后悔一辈子啊!” 粗犷的声音从上方林中传出,夜叶暂时收了收回去教训‘霸凌’沈歌的那群人的心思,抬眸看向对方,握着油纸伞的手微微收紧。 鱼上钩了。 “何方宵小,竟敢拦我家公子的路!” 充当护卫的沐笙歌瞬间入了戏,抽出腰间精美的佩剑,横跨一步挡在夜叶身前,左臂张开将人护在身后。 “呦,小妹妹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嘛,拿着把破剑就敢跟老娘叫嚣,赶紧把你身上的钱财都拿出来,顺便把你家公子留下,我还能留你一命,不然……” 这边寇颜正和手下们亮着横刀,放着狠话,那边沐笙歌却是做足了气势后,悄悄对身后的夜叶耳语道。 “阿叶,你觉不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啊。” 夜叶:“……” 能不相识吗,想他初见沐笙歌那次,可不就是她正在鸣榷山中遭人打劫吗。 当时他可是从天而降闪亮登场,携带万丈光芒,以绝对碾压的武力,从花姐和余草两人手中救出了当时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哪想现在,他只得扮作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郎君,等着被人劫走。 唉,世事无常啊。 夜叶正怀念着自己辉煌的过往,被无视了的寇颜一刀劈在了手边的树干之上,落叶簌簌而下。 “喂喂喂,我老大在和你们说话呢,都聋了啊!” 那个被叫做老六的女子吼了一声,沐笙歌再次入戏,朝几人啐了一口。 “想要我家公子,你们几个人长得丑,想得倒是得挺美,看剑!” 沐笙歌一剑向前刺出,手法并不高明,其中花架子居多,比之她初学那阵好不了多少。 寇颜见到如此稚嫩的剑法,蔑视一笑,手中横刀冲着长剑狠狠劈砍下去。 哐当,那柄徒有其表的长剑登时碎成了两半,少女僵在原地不可置信。 “哈哈哈哈,敢和老大动手,活腻歪了吧。” “一刀把你劈成两半!” 沐笙歌手中握着断剑的剑柄,错愕地回头看向夜叶,十分气愤地道:“公子,那个卖剑的敢骗我们,她分明说这把宝剑削铁如泥,价值百两!” 花百两银子买这样一柄废物宝剑,此刻这主仆二人在寇颜眼中看来跟冤大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于是更添了几分兴致。 柔柔弱弱的少年郎抱住自己后退几步,用脆弱的油纸伞当做盾牌一样挡在身前,颤抖着说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酥软的声音勾得人魂都飘了,寇颜心生怜爱,将横刀收起,语气都放缓了不少。 “小美人,别怕啊。”寇颜转眼对手下们放了话,“都别那么凶,吓到美人了怎么办。”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美人。” 寇颜靠近一步,夜叶退后一步,眼中含着警惕。 夜叶怯生生地开口:“上官南北。” 天添几人合伙给他编的名字,男主范十足,这是这场闹剧中,唯一让他能欣慰点的了。 寇颜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名字,疑惑道:“什么东西?” 夜叶故意说道:“原来你叫司马东西,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我,我上官家不会放过你的!” 寇颜:“……” 这都什么跟什么。 “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寇名颜,这一整个溪山,都是我的。” 少年依旧装作外强中干的样子,放着狠话:“哼,那又怎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寇颜没耐心了:“去去去,什么河东河西的,小美人,我不跟你废话,乖乖跟我回山,我娶你做压寨夫郎,保证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六当家闻言凑了上去,小声道:“老大,你不是要娶那个马熙君当压寨夫郎吗?” 寇颜睨了她一眼:“怎么,我就不能两个同时娶啊。” 六当家嘿嘿笑道:“当然可以了,不过他俩谁大谁小啊?” 寇颜还认真琢磨了一下:“要按顺序说,该是马公子做大,但是吧,这上官小公子长得是真好看啊,比马公子好看,我又想不想让他做小,嘶,还真是难办。” “要不抓回去让两人抓阄吧。”六当家建议。 寇颜眼睛一亮,愉快地拍了下老六的肩膀,手劲儿大得她脸都扭曲了。 “嘿,真是个好主意,但也不一定非要这样,小美人,你要是听话,我直接让你做大!” 夜叶脸色惨白,摇了摇头,昳丽的小脸上充斥着一股破碎感。 寇颜不悦起来:“你还不愿意?” 夜叶咬唇道:“我们不合适。” “哪不合适?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寇颜双手一拍,哈哈大笑地说道,她周围的手下都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小郎君你就从了吧。” 夜叶一本正经地回道:“你适合更好的——” 这话听得颇有几分他配不上她的意思,寇颜心思热了几分,正想说不碍事,谁知少年紧跟着说道。 “而不是我这种最好的。” “……” “……” 第53章 寇颜:这是演哪一出呢? 周遭一阵寂静,唯有沐笙歌唇边溢出的一缕笑声刺耳得很。 夜叶看了沐笙歌一眼,后者连忙收了笑意,眉宇间渡上一层薄薄的愁苦。 不怪她笑场,实在是忍不住啊。 寇颜脸色一黑,后知后觉出少年话中意味的老六此时还补了一刀。 “老大,他是不是说你配不上他啊?” 寇颜怒气冲冲地给了她一个暴栗,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直接绑回去!” 好声好气地想要带他回山,非得戏耍她,看待会儿他还怎么嚣张! “是,老大!” 夜叶脸色唰的一下白了,长长的眼睫无措地眨来眨去。 一柄浅绿色的油纸伞堪堪挡在身前,然那透光的薄纸却映着他纤细的腰身倒影。 这番若隐若现让他越发显得动人,看得寇颜心口灼热,忍不住想当场一亲芳泽。 “嗖——” 不知从哪飞出来的一颗碎石子崩到了她的脸上,疼得她叫出了声:“谁!谁偷袭我!” 快速将手收回的沐笙歌义愤填膺地说道:“分明是老天开眼,让你这你恶人遭了报应!” 这还当着她的面呢,就用那种眼神看阿叶,真当她是个废物护卫啊! “你找死!” 六当家带人冲杀上来,沐笙歌持着一柄断剑艰难抵挡了几招,步步后退,在众人围攻下渐渐力不可支起来,喘气声都变得粗重许多。 “想碰我家公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夜叶掐了掐掌心,逼出几滴泪水,英勇而又悲戚地大喊着:“不要!她们要的是我,你快走!” “可是公子,我承诺过要拿命来护你的!”沐笙歌一边费力格挡,一边嘶吼着。 刀光剑影中,她的白衣衣角被刀锋斩过,飘散在纷飞的绿叶之中,落在他的眼前,连手中的油纸伞都顾不得了,一把抛在地上,仓皇地抓住那片破碎的衣角。 夜叶:“不要——” “你快走啊,不然你会死的,我也会死的,你快回家去搬救兵,只有这样才能救我,快走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压倒了那一分怯懦,少年鼓起勇气来张开双臂,挡在半跪在地的少女面前,以身躯逼退了土匪。 六当家等人顾忌着不能伤了这位娇滴滴的小郎君,手中动作便迟疑了几分,给了沐笙歌逃跑的机会。 “公子,我去了,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话音未落,轻功绝佳的少女便踩着树冠便翩然离去,大刀阔斧地坐在山坡上观战的寇颜看得满脸懵逼。 刚刚还要死要活的呢,这就……跑了? 这是演哪一出呢? 眼看着沐笙歌跑远了,夜叶这才力竭般地瘫坐在地,平复了下刚刚激动的心情。 他看也没看周围人错愕的神情,怎么着,他为了剿匪都牺牲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能过一把‘孤身一人拦住敌军,让队友先行撤退’的瘾了? 只是夜叶没想到,他自以为的这番英勇壮举,在寇颜眼里看来已然变了味。 听巡逻的说,这小公子是为了逃婚而离家出走的,可是看刚刚那一出,他怕不是和自己的护卫私奔到这的吧。 寇颜越想越觉得没跑,哼哼笑了两声。 私奔?既然奔到她这了,那就是她的人了! 六当家:“老大,那个跑了的怎么办啊,要不要抓回来?” “当然要,难不成真放她回去报信不成,抓回来后和那群守备军扔到一起,给乡亲们盖房子去。” “好嘞,姐几个,跟我走。” 剩余几人拿出绳子来绑住了夜叶的手脚,他一边挣扎一边思索。 乡亲们,盖房子,这青桥寨的土匪业务这么多的吗? “老大,这小郎君身上好香啊。” 将他绑好的一人惊叹道,寇颜闻言笑了起来。 “不懂了吧,城里的小公子都熏香,个个香香软软的,等以后有机会了,姐给你抢一个回来。” “真的吗,我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娶夫,谢谢老大!” 寇颜一把将地上的夜叶扛在肩上,实在挣扎不动了的他干脆不挣扎了,只任由腰间熏笼中的香粉一点点洒在地上,暗暗叹了口气。 姐妹啊,这么大的饼,你是真不怕撑到啊。 * 沐笙歌运着轻功来至一处僻静的山林,刚刚还气喘的呼吸此刻早已变得均匀。 她从地上捡了一颗圆润的石头,朝三米开外的一颗树上扔了过去。 “哎呦,谁啊,没长眼啊,怎么还乱扔垃圾!” 摔落在地的苏棋揉着屁股站了起来,警惕地看向周围,见着沐笙歌跟见到亲娘般地扑了过去。 “殿下——” 沐笙歌一把抵住她的脑袋,将人拦在一步开外的位置,掸了掸缺了一角的衣摆。 “别嚎了,说正事,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这次的诱捕计划,既能看阿叶恢复男装的样子,又能借着溪山这复杂的山势趁机与苏棋出来联络一番,对沐笙歌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 至于剿匪什么的,她其实并没多少心思管。 南离的土匪,干她北沐皇太女什么事。 “殿下,我都半年多没见你了,你就一点不想我的吗。” 沐笙歌斜倚在树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非要自取其辱吗?” 苏棋:“……” 委屈巴巴地将搜集来的情报递了过去,苏棋嘴里仍旧碎碎念着。 沐笙歌不耐烦听,“抓紧说点有用的,我赶时间,刚演了出逃跑的戏,接下来该是被追杀了。” 苏棋:“???” “谁那么大胆敢追杀殿下,我剁了她!”苏棋拔剑而出,顿时剑光凛冽,携带着一股寒风荡开,可比刚刚沐笙歌拔剑时威力大多了。 也是现在,苏棋才注意到自家殿下身上的那柄断剑,疑惑问道:“殿下你为什么拿一把断剑啊。” 沐笙歌头也不抬:“道具。” 苏棋:“……” 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家殿下了呢。 沐笙歌翻看完手上的那一叠信纸,抬眸看向苏棋,“就这些?棠溪雁的血书呢,找到了吗?” 苏棋正了正神色:“还没有,目前的线索是在萧家,但萧家防备严,不好潜入。” “不过三天前,离皇秋猎的仪仗已经从御都出发,萧家也跟在其中,这段时间萧家护卫松了许多,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血书在萧家?那看起来,被阿叶盯上了的乔家,是不是幕后的那个凶手都说不一定啊。”沐笙歌幽幽叹道。 “萧家……是不是有个叫萧沉柝的?” 自从上次薛司晨向她提起过这个人后,她倒是记住了一点。 苏棋点头道:“对,她是萧家少主,今年及冠,已承袭了萧家半数家业,是萧太后最信任的侄女。” “多查查这个人。” 沐笙歌倒想知道,这个萧沉柝到底凭什么,能让薛司晨觉得她与自己相像。 苏棋领命:“是。” 说完此事,沐笙歌的注意力放到了南离的秋猎一事上。 “距离秋猎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离皇这就已经从御都出发了?” 加上在锁云山逗留以及返程的时间,这得几个月不理朝政啊。 要是她母皇敢如此放纵,父后能从猎场上将人薅回去批折子。 真悲催,幸好她不是皇帝。 苏棋对此也是不屑一顾,“是啊,探子传的消息,说是离皇觉得她平日里甚少出宫,想要借此机会沿途看看治下百姓过得如何,才提前这么早就出发。” 沐笙歌诧异无比:“离昕虽然才登基一年多,但她也十八了吧,她对自己的国家就这么没点数吗?” 她这一看不要紧,银子流水般地花出去,大半进了贪官的口袋不说,看到的也不过是败类们提前准备好的安居乐业。 她都不如直接向北沐借一借她们安排在南离的探子,还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苏棋耸肩摊手:“谁说不是呢。” 沐笙歌只觉荒唐,摇了摇头,将信件收好。 许久未见自家殿下的苏棋忍不住询问道:“殿下,你之前不是潜伏在乔家军吗,怎么突然来昭苏城溪山了?” 沐笙歌言简意赅,“剿匪。” “剿匪,溪山土匪……是说青桥寨吗?” 沐笙歌看了她一眼:“你知道?” “刺情司有她们的情报,青桥寨和南离其她那些官匪勾结,搜刮民脂民膏的草寇不一样。” 沐笙歌来了兴趣,“哦,怎么说。” 苏棋回道:“青桥寨寨主寇颜是原武林世家寇家的人,因为家中的锻造秘技被人觊觎而遭了祸,如今只剩她一人。” “青桥寨其余的几位当家也或是因家中生变,或是遭人迫害,被逼无奈之下才落草为寇。” “但她们平日里只劫过路的商人,若是奸商就大宰一笔,普通商人则是交个过路费即可。” “她们还将抢来的钱财分给了山脚下的村民,给她们建了宅子,是伙义匪,易画还在想能不能将她们招安到北沐。” 沐笙歌挑眉问道:“你确定,因为见色起意就要劫走阿叶的人,是义匪?” 苏棋:“???” “我靠,易画只说了寇颜好色,没说她如此丧心病狂男女不忌啊!” 沐笙歌微笑着看向她,苏棋后背陡然间升起一股凉意。 苏棋嗓音弱了不少:“殿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少女脸上笑容更盛,却不达眼底,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你说得对,寇颜的确丧心病狂。” 苏棋松了口气:“那招安一事,您看?” “再说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阿叶想剿的匪,还得看看阿叶到底想怎么做。 这个态度…… 苏棋心中暗暗为青桥寨点了个蜡。 第54章 不要老是乱改他的剧本啊! “殿下您以前不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吗,东宫里的事都没见您插手多少,怎么这次还有闲心来剿匪了?” 沐笙歌调整了下自己额上的发带,待会儿可得把人往薛司晨那边引了,得注意点。 “不是我想,是他想。” 苏棋了然大悟:“哦,又是那位阿叶是吧。” 沐笙歌动作顿了一下,琥珀眼眸微微晃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其实不仅仅是他想管这事,我亦想让他看看,虎.骑营之外的南离,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向自封为殿下解语花的苏棋又开始不懂了。 沐笙歌也不需要其她人懂。 阿叶是一个颇具有理想主义的少年,虽有时也快意恩仇,但或许因为他从小生活在一个拥有健全法治的国家中,他同样认同律法,尊重律法。 这并不是说不对,但是在这里,恐怕经不起他耗费几年的光阴,去向南离的律法为棠溪雁讨一个公道。 若他执意,将来即便是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必能如常所愿,只会被强硬地磨去一身的棱角。 要么,玉石俱焚,要么,像如今的薛司晨一样被泼灭血性。 而这,是沐笙歌万万不想看到的。 少年人虽拥有一腔热血,但又何必浪费,她自有她的办法全他心意,但她不想等她做完一切后,他却因为对南离的归属感,而对她心生怨怼。 夜叶拥有着无以复加的正义感,只要北沐与她站在正义的一面,那他就会永远站在她的身边。 沐笙歌想,到那时,她便可以带他回家了。 * “六当家的,那小护卫跑得还挺快,咱找了这么久也没见影子啊。” “召集别的姐妹,搜山也得把她搜出来。” “是。” “诶等会儿,你们看这片叶子,有血。” “哪呢哪呢。” 六当家前来查探了一番,眯成一条线的眼睛不肯放过一丝线索,最终顺着血线找出了条路,追了半刻钟后,在一颗树后看到了截白色的身影。 六当家挥刀说道:“就在前面,追!” 听到声音的沐笙歌提气便跑,中途还向后扔出了那柄断剑,与六当家的面颊擦边而过。 “嘶,差点给姐们儿破相,看我抓到她的,先剥她一层皮!” 她逃,她们追,她插翅难飞。 “六当家,她好像迷路了啊,怎么总瞎转悠啊。” “哼哼,在咱们溪山里搞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不对啊,她怎么突然停下了。”一人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好像是咱们刚开始遇到她的位置啊。” 追了半天的土匪实在有些跑不动了,想要靠着树干歇会儿。 六当家此时追得也有些气喘,“都废什么话,你们还怕一个三脚猫护卫不成,赶紧绑了,带走。” 前方突然停下的少女忽而转身,沾染了灰尘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璀璨的眼眸里华光流转,头顶上看不见的恶魔角在阳光中闪烁。 “都出来吧。” 六当家皱眉,心下忽而一沉:“你在跟谁说话?” 原本寂静的树林中传来一阵阵窸窣声,铺在地上的灌木草丛忽然被掀了起来,下方冒出十几个穿着迷彩曳撒的士兵。 一股军武之气扑面而来,六当家以及她的手下当即眼睛都瞪大了。 她转身要跑,然而身后的灌木丛也被掀了起来。 接下来是左边的,右边的…… 几人很快被团团包围。 天添扑去脑袋顶上的草灰:“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沐笙歌舒展了下身体,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缓步走到六当家面前,唇边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嗓音清脆却带着股危险。 “追杀游戏好玩吗?” 六当家:“……” 老大,救命啊! 沐笙歌右手一扬,即刻下令:“拿下。” 六当家:“!!!” 到底谁才是老六啊! * 夜色铺陈,星光黯淡,哀风嚎叫的青玉峡越显阴森。 下方是翻涌的江水,前方是遮人视线的浓雾,空中摇荡着的铁索桥上,却零零散散地聚了几许莹绿色的光点,一直蔓延进深山老林,像是引路的光带。 光带断断续续,一经有人从旁路过,光点便渐次飞远,待此处安静下来,复又重新聚合。 “沈歌,你搞的那个香粉到底什么名堂,居然真能引来这么多萤火虫。”天添十分惊奇地说道。 她们在活捉了青桥寨六当家和她的那群手下之后,审了一番青玉峡后面的防守情况,便将人送入了昭苏城大狱。 李守备剿了许久的匪,还是第一次见到成果,高兴得都想当天给她们摆一桌酒。 但惦记着自家校尉还在土匪头子手里呢,再加马公子也还未有下落,这酒自然摆不起来。 “雕虫小技罢了。” 铁链咯吱声中,沐笙歌漫不经心的嗓音传了出来。 苗族中蛊术万千,大多以虫为引,族中用来诱捕奇虫的秘术以及香料多得数不胜数,但奈何沈怜世半点蛊术也没传给她。 这引萤粉的配方,还是路以墨当初在她面前显摆的。 沈怜世是不想教她,但路以墨她亲爹沈流风却想将一身衣钵传下去。 大女儿路以白一身正气,走的是军武之路,不适合学这些,于是一身花花心思的路以墨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那二货学完了便卖弄着要来给她解体内的蛊毒,治好她的夜盲。 但这毒就连沈流风和沈怜世这两个当初苗族中最出色的蛊师都束手无策,何况是她。 到最后蛊没解成不说,血倒是让她讹走不少。 路以墨非说她的血剧毒到连养了十年的蛊虫都经不住一滴,顷刻便灰飞烟灭,若是用来入药必有妙用。 携着这么一身从父胎里带出来的剧毒血液,沐笙歌长到了十六岁,夜里无灯时从来看不清东西,额角毒胎肆意蔓延,一身内力也阴鸷得不像话。 直到半年前的那一次。 她含了少年溢血的指尖。 体内的桎梏仿佛被冲破一丝,经久不化的浓沉蛊毒也有了些许的消融。 如今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里,仅有些许萤火虫的微光,除了引路之外毫无照明的作用,她却看见了三米之外的铁索桥。 尽管微小,但这是前十六年里从未有过的突破。 全是阿叶的功劳。 沐笙歌有时会忍不住想,能解掉她体内蛊毒的血,该是怎样的绝世灵药,若是让她人知晓,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她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 有些事,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才是安全的。 思及此,沐笙歌的一颗心无端又提起了许多。 也不知道阿叶现如今在青桥寨中安不安全。 * “阿嚏。” 白虎堂中,被绑在椅子上的夜叶忽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想揉揉鼻子,右手刚一动弹,又生生忍住了。 或许是因为他表现得太过柔弱,用来绑他的绳结属实简单,他轻轻松松便背手解开了。 但奈何眼前现在全是土匪,对面还坐着那位马公子,他的人又还没到,不能轻举妄动。 寇颜正带着她的手下们庆功,推杯换盏之间豪情万种,夜叶观察了许久,这些人勇武是有的,但太过松散,不成规矩,要攻破并不难。 难的便是如何避开这帮土匪的眼线,从青玉峡后准确地找到青桥寨所在位置,不给她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夜叶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挂着的熏笼。 这还是当初在寻芳楼那个苏少主送他的,他转送给了沈歌,如今又到了他手里。 夜叶丝毫不知,兜兜转转间,这熏笼也仅仅是过手了两个人罢了。 沐笙歌将引萤粉掺入了原来的香粉中,又添加了些许荔枝壳炮制的红罗香,才有了如今的味道。 馥郁的荔枝香中掺着一缕幽香,寻常人根本闻不出来,只当是富家小公子的随身配饰,哪里想得到其中妙用。 “两位小公子,相聚就是缘分,三天后,我将要娶你们二人为压寨夫郎,但是吧,谁大谁小这个事,我暂且有点拿不住注意,你们就抓阄吧,公平。” 吃饱喝足了的寇颜色眯眯地靠在自己的宽椅中,招呼老三拿出了个抓阄用的坛子。 寇颜右手边,一身浅蓝色衣裙的马熙君羞愤地别过了头,听了这混账话后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你休想,我宁死也不会从你的!” 小公子长得清泠若谪仙,一身脊骨即便怕得不行也挺得笔直,清癯干瘦的双手紧握成拳,细看下还在微微发抖。 夜叶自从如愿以偿地上了青桥寨后便没了戏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的地形与布防,此刻见马熙君这副模样,心思忽然又活络了起来。 看他这宁死不屈的表现,自己是不是也得配合着点啊。 心中如是想着的夜叶悲壮地点了点头,吼出了声:“俺也一样!” 寇颜:“……” 她今晚属实没少喝,脚下滚了四五个空酒坛,此刻又拎着酒坛子往嘴里灌了几口,颇有几分好脾气地劝解道。 “你们俩这又是何必呢,跟着我又不会委屈了你们,十里八乡的村郎还有上赶着要嫁我的呢,要不是他们长得差点意思我就收了。” “跟了我,我能保证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溪山上下随你们耍,寨子里的人,包括村里的人,都得叫你俩一声哥,多威风啊。” 夜叶:“……” 寇颜继续道:“等我以后打下了昭苏城,当了城主,你们可就是城主君人了啊!” 马熙君:“……” 她也真敢想啊。 二人心下同时叹道。 寇颜:“实在不行……” 马熙君:“怎样?” 夜叶幽幽开口:“你等她再喝两口,她能把整个南离打下来送你。” 寇颜砰地一下将酒坛砸在桌上,站了起来,豪情壮志地说道:“没错!我把南离……送给你们当聘礼!” 马熙君:“……” 手下们似乎是习惯了她们老大喝醉后的这个样子,并没把这番胡说八道当回事,依旧各忙各的。 “喝啊倒是,你养鱼呢在这。” “还说我呢,你这喝一半洒一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祭祖呢。” “……” “呸呸呸,这菜好像炒咸了啊,咋吃啊。” “那就放一会儿呗,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信不信我都塞你嘴里。” “……” “六当家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你怎么知道老大说以后也给我抢个身娇体软的小夫郎!” “……” 堂内乱糟糟的一片,杯碗碰撞,椅子翻倒,划拳摇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还有人一言不合直接打起来的,丝毫不成章法。 直到寇颜摇头晃脑地站上了长桌,喊了声安静。 “看来普通的东西是很难打动两位美人的心了,这样吧,我便以一首歌聊表情义,听了之后可就不许拒绝了。” 桌边众人,倒酒的,打架的,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僵住了。 待到寇颜真的清了两下嗓,眼疾手快的二当家一把站了起来,按住寇颜的胳膊,拉着她欲要往外走。 “老大,你醉了,快,我们回房睡觉去吧!” “对对对,老大今天累一天了,快扶老大回去!” 寇颜:“都别动!” “别扶我,我没醉。” 二当家语重心长:“老大你都走不了直线了。” 寇颜倔强道:“扶那条路。” 众人:“……” “你们,很怕她唱歌吗?”夜叶好奇问道。 那个文质彬彬,和一群土匪有些格格不入的三当家闻言一脸苦相地看向他,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绑来的,发自内心地感叹,“不是怕,是恐惧。” 尽管有一群人拦着,但依旧拦不住寇颜要向美人示爱的决心,不顾众人劝说,直接开了嗓。 “大河向东流啊……” 夜叶惊了。 且不论唱的到底如何,他以为起码会是一誻膤團對獨鎵首情歌啊。 “啊,我的耳朵,我聋了。” “救命啊,谁来管管老大啊!” “呕……” “快停下啊,马公子晕过去了!” 仿佛魔音灌耳,这极具有杀伤力的嗓音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让离得最近的马熙君直接一翻白眼晕了过去,夜叶也是神色扭曲。 他实在没想到,在一个连热武器都没有的女尊世界,居然还有魔法攻击! 失策! 一曲毕,在场诸人已经没几个安然无恙了。 夜叶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内力勉强扛了过去,此刻却也有些难受恶心。 他忍不住开口:“这位大当家的,有人说过,你唱歌好听吗?” 寇颜顿时眼睛都亮了:“知己啊,从来没有人,只有你这样……” 夜叶哑着声音嘶吼道:“没有你就不要唱啊!” “要人命的啊!” 寇颜:“……” 她原本都决定因为这句话,就定这位上官公子做大了,结果现实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寇颜凶神恶煞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还是做小吧你!” “嚯,见过胆大的没见过这么胆大的,敢让三妹做小?小五弄她!” 天添拎着已经被打晕了的寨前守卫走进白虎堂,寇颜察觉出一股浓浓的危险之意,酒意立刻醒了七八分,神色凛冽。 “你们是谁!” 视线落到走在前面的沐笙歌身上,寇颜诧异开口:“上官公子的私奔情娘?不对,老六呢!” 终于能够掀开身上绳子的夜叶闻言满头问号。 什么私奔?什么情娘? 他的剧本不是离家出走吗! 不要老是乱改他的剧本啊! “你怎么……” 寇颜话还没说完整,就被夜叶飞快地钳制住了双手,反锁在身后牢牢绑缚,还将自己累赘的衣裙撕下一截来,堵住了她那张会要人命的嘴。 “唔唔,唔唔唔唔!” 寇颜尝试着运用内力绷断绳子,然肩上钳制着的她的少年手上却有一股沉重的力量渗进体内,阻断了内力的运行。 寇颜心底不得不升起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这个看起来柔弱非常的小公子,实则内力比她还要高深。 以及冲进山寨的这群人,虽然那身衣服她从没见过,但清一色的劲装轻铠,手缠护腕,腰间还配着统一的环首刀,一看便是军中之人。 这次,栽了。 * 不过顷刻之间,白虎堂内的情况便颠倒了个。 原来的土匪头子,被厚实的麻绳结实地绑在柱子上。 柔弱的人质端坐在铺设着白虎皮的阔椅之中,手中把玩着刚刚寇颜试图用来反抗的虎骨利簪,一下下地敲着椅子扶手。 “居然就这么容易解决了吗,我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忙活了半晌,将所有土匪绑好统计成册的薛司晨吐出一口浊气。 “对啊,不是说等我们来再动手的吗,怎么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六位当家就倒了四个?” 仅剩的大当家还是被夜叶给制住的,合着她们一百精锐就抓了一个老六和一群杂鱼啊。 天添直呼不够过瘾。 寇颜的魔法攻击后劲属实有点大,夜叶揉了揉还有些疼的脑壳,回道:“她们自相残杀。” “嗷嗷!”狗屁! 酒劲儿早已醒透的寇颜眼里冒着凶光,听了这话忍不住开骂,但口中被堵,发出的声音谁也听不明白。 暂且还无人理会她。 薛司晨还得带人清点出青桥寨库房中被劫来的金银财货。 古霜领着一队人马看守外面的土匪,苗蓉下山去通知昭苏城的官兵前来接应。 营中所配的军医骆可则是煮了些醒酒汤,给那些被寇颜魔音灌耳的土匪们喝下去。 “自相残杀是怎么一回事,这帮土匪分赃不均打起来了?诶这白虎皮坐起来啥感觉啊,让我也感受感受。” 天添说着就要和夜叶往一处挤,却被端着一盏热水而来的白衣少女给轻飘飘撞开了。 “嘶,你撞我干嘛啊。” 沐笙歌觑她一眼,声音有点冷淡:“没看见阿叶脸色不好,你还往这儿凑,你那身力气自己没点数?不小心伤到他怎么办。” 天添惊得张大了嘴。 她力气大是大,可沐笙歌刚刚不知道用的什么诡劲儿,还不是轻易将她撞开了? 还有,她们夜校尉是什么人啊,那是她轻易能伤到的? “你还是去看看那位马公子吧,人家可是昭苏城首富的独子,你将他照顾好了,那位马娘子说不定有千金相赠。” 天添眼睛冒了亮光,瞬间没脾气了。 “说得对哦,小军医,快别给那些土匪灌汤了,随我看看这位马公子怎么样!” “诶来了来了。” 早已昏迷不醒的马熙君被夜叶下令送去了单独的房间,此刻并不在堂内。 支走了天添后,沐笙歌顺势坐到了少年身边,椅子说宽不宽,说窄不窄,她二人坐一起刚好占满整张椅子,彼此相隔不过咫尺。 装热水的碗不过是乡下最最普通的陶碗,此时拿在她手中却像是上了釉一般的精致,沐笙歌吹了吹碗中热水浮起的热气,将其递到了夜叶面前。 “阿叶,给。” 正在思索的夜叶回神,接过之后道了声谢。 才烧好不久的热水此刻还微微有些烫,他小口抿着,热流缓缓入腹,既驱散了山顶的寒风,又消解了寇颜绕梁余音的冲击。 “阿叶怎么脸色如此难看,她们对你动手动脚了?” 察觉出沐笙歌嗓音中的不悦和低沉,夜叶抬头笑了笑,宽慰她道:“没有,我没事,你别担心。” 他尚未换去身上的装扮,匀称的小脸被昏黄的烛火渡上一层荧光,一双明眸闪耀惊人,直叫人挪不开丝毫视线。 沐笙歌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咙。 天知道,他这个样子有多么诱人。 少年颈间璎珞在刚刚的打斗间被弄乱些许,他却全然不在乎,察觉出脖子有些痒,干脆直接抬手扯断了璎珞。 阶上顿时滚落了一地的珍珠,噼里啪啦地弹来弹去,好似少女此时的心跳。 第55章 “可是老大,他叫我侠义之士啊……”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一阵刺耳的嚎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凌厉的眼刀从沐笙歌眼中迸射而出,被牢牢锁住的寇颜竟霎时间涌出一后背的冷汗。 夜叶从椅中起身,走到寇颜面前,拿出了塞在她嘴里的布,嗓音不复此前的温柔,清冽中透着一股凛意。 “别叫了,我可以让你说话,但是不许唱歌,你敢嚎一嗓子,我立刻给你再堵上,听到没有。” 寇颜横眉冷目地啐了一口,怒骂道:“我呸,你们这对狗男女,竟和狗官勾结暗算老娘,老娘不服!” 夜叶躲开了她的口水攻击,眉头紧锁。 他该怎么解释,他其实不是个男……不对,他其实是女的……也不对。 他是男装女装扮男装这个事根本就没法解释啊。 因为他没换衣服,寇颜到现在都以为他是个会武的小公子。 夜叶不好对此做出解释,沐笙歌却毫无顾忌。 “大胆匪徒,竟敢叱骂我虎.骑营校尉,你是不想活了吗!”沐笙歌厉声呵道,惊得寇颜神情龟裂几分。 “虎.骑营……校尉?” 短短五个字,让寇颜震惊了三次。 一是这群人居然是乔家军中威名赫赫的虎.骑营中人。 二是姓李的那个狗东西居然真的有能耐找上这么一群人来对付她。 第三,则是那位换上男装后,美得让人难辨雌雄的人居然是校尉,女的?! 寇颜回想起自己说要娶他做小的事情,表情立即跟吃了狗屎一样难受。 她是好色,但她好的是男色不是女色啊! “变态狗官,竟用此等下作办法阴人!”寇颜面色扭曲,咬牙切齿地吼道。 沐笙歌指尖动了动,实在有些忍不住想出手,这个寇颜,竟敢如此诋毁阿叶! 夜叶倒是神色不变,丝毫不把寇颜的言语攻击当回事,只眉梢微挑,轻描淡写地开口:“下作?” “其一,兵不厌诈,其二,你弱点在此,我不是寻一无辜男子做饵,而是以堂堂校尉之身亲自上阵扮做男子,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寇颜面色难看,却怎么也说不过这个永远自信,永远张扬的肆意少年。 “呵,我不跟你们这群狗官废话,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她便闭眸扬起脖颈,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夜叶此时倒是拧紧了眉头:“我们是兵,不是官。” 更不是狗官。 他其实对这位土匪头子没有多大的杀意。 虽然李守备和马娘子都说这群土匪无恶不作,烧杀抢掠,惹得城中商人都不敢出城做生意,又强抢民子,十恶不赦。 但他有眼,会自己看。 在寇颜将他掳上山的时候,不时有进山打猎的村民前来和她们打招呼,猎户们对这群凶神恶煞的土匪没有丝毫畏惧不说,还热情地将自己的猎物送给她们一部分。 看到寇颜身上扛着的他,有些好信的村民还问了一嘴,听说三天后大当家的娶夫,还是两个,直说一定要给她送上贺礼,喝上一碗喜酒。 还有村民戏说,今年稻谷收得快,有了群帮工在晒谷场里忙活,她们省了不少力。 从寇颜等人口中和天添几天前传出来的情报,夜叶得知这群帮工便是昭苏城被俘的那群守备军。 除此之外,还有采药的村妇询问大当家伤势如何,送上一筐药材,有扎着双髻的丫头央求姐姐们教她使刀,有家中生下孙儿的老妪想向三当家的求一个好名字…… 这伙匪,和附近的百姓们,其乐融融。 可既如此,又为何当匪呢。 夜叶不懂。 寇颜回想起自己全家被武德司那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屠尽的那幕,冷笑一声:“官和兵有什么区别,你们这帮人勾结在一起,何曾给过我们百姓一天好日子过。” 当百姓过不下去,自然就要当土匪了。 “谁?”夜叶问道。 寇颜不明所以:“什么?” 夜叶:“你说的勾结在一起,是谁和谁。” 一旁,沐笙歌招人过来:“去找找,可有纸笔。” 对方点头应了,传话出去,很快,薛司晨带人进来,拿着笔墨纸张,还有一摞账本。 看到账本,被绑在寇颜旁边的二当家慌了起来,憋着怒气喊了一嗓子,“别乱动我账!” 薛司晨看了她一眼,向来冷淡的目光中此刻夹杂了一丝怜悯,但她很快就将其敛去,肃然开口。 “这些是青桥寨自建立以来的所有账目,数年来所劫得货物折价后加上现银共有十二万六千百四十九两五钱。” 夜叶瞳孔放大:“这么多。” 按照南离律法,已足够判死刑。 薛司晨神色不变,命人打开抬进来的几个木箱,“这些是我从寨子地库中搜出来的,现银仅有一千两,以及尚未变卖的珠宝首饰,余下的,都是米面粮油,还有一些杂物。” 沐笙歌坐在桌旁,将她所说这些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 “怎会仅有一千两,马娘子称她足足丢了价值三千两的货物,加上近日来其他遭劫的商队,怎么也不止一千两。”夜叶疑惑道。 但等他接过那些账本,一页页翻看之后,他的眼中便再无疑惑。 “某年某月,姓刘的上交过路费二百两,姓韩的上交过路费一百五十两,分姐妹们一人一两,出一百八十六两,又购米面各百斤,油三十斤,粗布十匹,余十五两,老大又要给陈小郎打银坠子,花了二两,余十三两。” “……” “某年某月,姓马的不肯交过路费,留下货物八车,苦力十三名,收货的不地道,八车货只给了一千四百两,分姐妹们一人二两,乡亲们成丁者一人一两,幼童半两,出九百八十六两,老大给程小郎打了银手镯,花了五两,余四百零九两。” “……” “某年某月,赵家村三娘夫郎难产,出十两为其请郎中产翁,二十两抓药,万幸人救回来了,还生下个大胖闺女,满月宴随了五两的礼钱。” “某年某月,晒谷时突降大雨,乡亲粮食损失过半,狗官催税,老大花千两购粮,分给乡亲,还顺道给卢小郎打了银簪子,花了十两。” “某年某月,陈家女娶夫,出礼钱十两……” “某年某月,赵老族长喜丧,出五十两购上等松木棺材……” “……” 余下种种,这青桥寨的土匪但凡劫得银两,必会分给山上姐妹以及山下村民。 喜事丧事毫不推脱,急事难事也毫不吝啬,必会出钱相助。 这哪里是恶土匪,分明是活菩萨才对。 夜叶翻着翻着,渐渐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一串人名和数字,是这些天得知寇颜即将娶夫这一消息后来送喜钱的村民。 从几文到几十文不等,数量虽然小,但汇集在一起也不少,足有二十两。 后面还跟着二当家记账时所写的备注:‘乡亲们知恩图报,只是这钱老大拿着必定心不安,不收又不好,等下个月劫了好货还得给乡亲们多分点才是。’ 夜叶看完之后心中五味杂陈,已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伙土匪劫匪济贫,乐善好施,可那就是对的吗? 从昭苏城经过的商人,她们做错了什么,就活该被这伙土匪劫掠,马公子又做错了什么,被她抢上山来强迫成亲? “哼,你懂什么,豪商巨贾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发家第一步,先卖良心。” 夜叶看向说话的人,是刚刚想要护住那些账本的二当家。 “来溪山之前,我曾是杨家商号的账房,杨仲晨那个王八蛋,从山上百姓那里以几文钱一斤的价钱收购草药,转头进了药方子便是几十文一斤的价了,又让我做假账欺上瞒下。” “不仅如此,她还卖假药,将无用但是贵的药材掺在方子里一起卖,哐哐挣钱,但后来那药不知为何吃死了人,官府要查,我原以为能远离那个王八窝,但谁知道杨仲晨那个老王八花了大价钱收买县令,将罪责推到了我的头上,判了我五年牢狱。” 夜叶脸色十分阴沉:“然后呢。” 二当家的狞笑起来:“后来我出了狱,杨仲晨依旧做着她那卖着良心的生意,我提着把锄头在她回家的路上直接结果了她,鲜血迸得三尺高,我却只觉得痛快。” 原以为这位虎.骑营校尉会大骂她枉顾律法,却不料他双手一拊,鼓掌出声:“做得好。” “低买高卖此点是商人之道,赚多赚少全凭良心,我不置可否,但做假账,兜售假药,视人命如草芥,按律,她该死。” 夜叶双眸凝沉,声音凛冽:“枉顾律法的不仅仅是你,更是那个收人钱财便草草断案的县令。” “如果律法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那么侠义之士的出现就是必然。” 二当家愣住了,双眸有些茫然,“侠义之士……” 她从来不敢想,自己还能成为侠义之士。 她杀了人,落了草,尽管帮着十里八乡的百姓,但不可否认她干的就是杀人越货的事。 官府视她们做土匪、咬人的狗、杀不尽的祸害。 可现在,这位正儿八经的虎.骑营校尉,却称她为侠义之士。 仅仅四个字,便让刚刚宁死不屈的土匪软下身躯,顺着柱子缓缓滑落,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水。 寇颜却依旧冷着神色:“老二!她是官兵。” 是最会巧言令色,蛊惑人心,将人往深渊里推的衣冠禽兽。 二当家呜咽着说道:“可是老大,他叫我侠义之士啊……” 寇颜:“……” 个完犊子的玩意儿! 第56章 夜小叶:知我者,沈歌也 夜叶将手中账册放下,抬眸看向寇颜,“且来说说你吧,寇大当家的。” 寇颜冷嗤一声:“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忽悠完老二还想接着忽悠她?她才不蠢。 夜叶并不恼,他对这位寇颜其实有点印象,源自于他记忆中的亲姐姐,棠溪僮。 寇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江湖中有一寇姓世家,掌握着一门锻造秘技,凡是寇家所出的器械必是精品,冠绝江湖。 不仅仅每年都有人上门来高价求一兵刃,寇家还时常仿造名剑,奇货可居。 就是这门秘技,让寇家被南离武德司的指挥使吕奕给盯上了。 吕奕欲让寇家交出这门秘技,供皇室所驱驰,但寇老家主声称此为独门绝技,绝不外传,吕奕先礼后兵,以严刑逼供,逼死了寇家满门。 棠溪僮彼时被棠溪雁丢到了武德司去历练,刚好经历了这场案子,但她当时去得晚,得知前因后果时只来得及派亲信救下寇颜这位遗孤,却也无法为其翻案。 吕奕是以私造兵械为由给寇家定的罪,证据确凿,便是上呈到离皇面前,也只能是满门抄斩。 棠溪僮秘密派人将当时还在重伤昏迷的寇颜送走,寇颜醒来之时便是在溪山山脚的赵家村中,根本不知是谁救了她。 也是因为此事,南离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关系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江湖中人谁不佩刀带剑的,寇家是造兵器,但造的都是精品,每年出品不过十余件。 若是这样也能被以私造兵械定罪,那她们这群携带兵械的人还活不活了? “你想知道当初是谁救了你吗?”夜叶好整以暇地问道。 寇颜目光一凛,呼吸微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抚恤金,八百两。”夜叶脆声说道,在场之人几乎没人能听得懂,但寇颜闻言却是指尖微抖,神色突变。 当年她在赵家村醒来之时,贴身之处被人藏了一个锦囊,锦囊上并无标志,料子也是最普通的那种,让她辨不出来处。 但里面有一封信,言说希望她能隐姓埋名,安然渡过余生,为寇家延续香火,除此之外还有八百两的银票,便当做是寇家人的抚恤金,聊表安慰。 寇颜当时气急,一口心头血便喷了出来。 她寇家原是江湖上人人尊重的世家,平白遭此横祸,家产尽数被没,人也只剩她一个,这区区八百两,区区八百两,作何弥补! 但气过了之后,她也知晓,吕奕那畜生是不会手下留情留她一命的,这八百两,是她的救命恩人留给她活命的。 她收下了这八百两,也记下了这份救命之恩。 后来,也是靠着这八百两,她在溪山中建了山寨,救下了其她五位姐妹,组织起了这样一帮人。 “你怎么会知道,你到底是谁!”寇颜疯狂挣扎起来,木材咯吱作响,使得堂内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一直负责记录的沐笙歌低垂眼帘,暗暗思索。 苏棋给她的情报中,并未详说寇颜到底是如何逃离武德司的,这在武德司中也是一件悬案。 可刚刚阿叶所说竟能引得寇颜情绪如此震变,那想来……必是和棠溪家有关才对。 仅仅片刻,她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夜叶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冷静,你若诚心归降,我便告诉你。” “归降?呵,就凭你?” 沐笙歌放下手中毛笔,一双琥珀眼眸清泠似水,嗓音幽凉:“能归降阿叶,是你们的荣幸。” 一旁的薛司晨有些异议:“何故让她们归降,我们不是都已经将人抓住了吗,五百七十八人,一个不少啊。” 夜叶确实叹息一声:“将她们送去官府,会有何后果?” 薛司晨默了。 以李守备对这些土匪的憎恨,必会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她们必死无疑,可她们罪不该死。”夜叶说道。 “可,剿匪,任务……”守在门边的古霜此刻也缓慢道出自己的疑虑。 “乔家军不会收一帮土匪,我们无权将其招安。”薛司晨冷硬地道出现实。 夜叶眸光熠熠生辉,“我没说就这样将她们招安啊。” 薛司晨不明所以:“那你的意思是?” “劫狱。”沐笙歌脆声道。 尽管阿叶可能不在意,但这话让他一个校尉来说不合适,还是她说出口比较好。 果不其然,‘劫狱’这二字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堂内几人眼里皆是诧异。 唯有夜叶欣慰地看向沐笙歌,心中暗道一句,知我者,沈歌也。 沐笙歌继续说道:“我们先将人带回昭苏城,交给李守备,这样一伙土匪,她不会那么草率了结的,必会将此功绩上报,这样一来,她们便只能先被关在狱中,给我们留出了时间。” “罪犯问斩都定在秋日,我们将人送给了李守备,便算作是完成了剿匪的任务,至于李守备能不能留住这群土匪,那就是她的事了,和我们无关。” 薛司晨与夜叶对视一眼,心下飞快思索着利弊,继而说道:“倒是可行。” 自被捉伊始,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三当家冷声笑道:“诸位倒是胆大,但可曾想过,劫狱之后,我们还能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在此之前,夜叶尚未考虑这个问题。 但要他来说,做什么不行非得当土匪? 他棠溪夜目前还是个罪臣之子呢,不也混进了乔家军,当上校尉了。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我且问你,在当土匪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夜叶耐心询问。 一身狼狈的黑衣女子攥紧了拳,略显秀气的脸上遍布阴霾,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回道。 “我出身农户,家中本有十亩良田,母父一年到头辛勤劳作,累得脊背佝偻,手掌遍布老茧,不敢有一天歇息。” “可尚且不说天灾,便说丰年,粮食刚打上来,官府收税的便来了,户税、丁税、田税、粮税、役税……外加运至仓中的损耗、脚钱,全都交了之后家中剩下的粮食不到三成!” “若想要不被饿死,便只能向官府借钱熬到来年,可等来年收了粮后,又是一轮税收,这次还要加上还债的钱,最后剩下的就更少了,便又只能借钱。” “这么几年下去,到最后辛劳一年,收上来的粮食一分不剩,欠下的债也还不上,便只能卖地,五亩良田啊,竟然只值八两银子。” 三当家的声音越来越颤抖:“卖地那天,我娘签完契书之后便在官府门前抱头痛哭,又跪到祖坟前磕头忏悔,说自己留不住祖上留下的天地,到她死那天,她都以为是她不够勤奋,明明家中有田,却还是养活不了我和我爹。” “我娘走的时候,我才六岁,我爹一人看顾不住剩下的五亩地,便干脆全卖了,后来他靠着绣工做活,将我抚养长大,又供我读书。” “我自知他不易,便立志要出人头地,报答他的生养之恩,可寒窗苦读二十载,到了考场之上,却被官家女以三十两的价格买走了我的答卷。” 指甲嵌入掌心,漫过的疼痛令她目眦欲裂。 “明明是我写的策论,可却署上了别人的姓名,金榜上没有我的名字,银子落入的也是考官的口袋,到最后,我一败涂地。”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到底哪里做错了,种地养不活我们,读书也养不活我们,到最后,我只能当土匪,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女子咬字突然加重,声音中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以及深处被碾成碎片的悲哀。 三当家说完之后,堂内除了她粗重的呼吸声,一时间无人说话。 她说的好像只是自己,可却又不仅仅是她自己。 像她一样经历的人,这山寨中到底有多少呢? 良久,待到三当家情绪缓和些许,夜叶才开口问道:“你说要报答你爹,那他现在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哈哈哈哈,他若泉下有知,知道我能将日子过得如此精彩,也一定会为我开心的吧。” 夜叶有些错愕:“他也……” 三当家神色疯狂:“是啊,他一个人抚养我长大,一双眼都快累瞎了不说,还落得满身疾病,不过强撑一口气等着我能金榜题名,可最后……” 她的声音逐渐呜咽起来:“到最后,我连让他高兴一下的机会都没有,都没有!” 夜叶叹道:“人总归是要死的。” 三当家目露怒火:“你!” “可我总觉得,人生来不该是如此痛苦的,被剥削,被奴役,受尽苦难而后悲戚屈辱地走向死亡。” 少年陡然转变的话锋令女子一愣,只听他继续说道:“人生一辈子,该是为自己而活的,可以为了温饱去种田,可以为了出人头地去读书,也可以为了愉悦去看花听雨,饮上一杯美酒,登上一座高山。” “只要充实而又幸福地度过生来的每一天,这样即便是少年而终,即便是留有遗憾,也不算是虚度此生。” 若只能劳劳碌碌,活到百岁又有何用。 可若能炫如烟火,仅是一瞬也不辜负。 夜叶牵动嘴角,唇边浮起一个惨淡的微笑,叹了口气,继而定定地说道:“既然南离容不下你,自有别处可去。” 薛司晨:“!” 听着青桥寨土匪们的来历,原本有些麻木的她此刻突然被惊醒。 这个别处是指…… “就去千舟渡吧,去寻徐琳,将你们的经历告诉她,我想,她会收留你们的。” 第57章 沐小歌:“阿叶三招,寇颜头七“ 徐琳,一个可以为了棠溪雁放弃过去一切荣耀的千舟渡守将,她的人品,夜叶是信得过的。 寇颜有些愕然,呢喃道:“千舟渡……” 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千舟渡现在,好像是北沐的地盘了吧?”二当家弱弱地开口。 她们生在南离,长在南离,尽管受到如此迫害,却也未想过离开南离。 薛司晨深吸一口气:“……对。” 徐琳投敌投得干脆,还将自己的手下全都带走了。 最开始的时候千舟渡及北三郡是乱了点,但现在早已安定,除了边境线处有些摩擦,北三郡的百姓过得比归属南离时还要富庶。 最起码,她们每年只用交一种税。 这些寇颜等人并不知道,她们只是像被突然点醒的迷路者一样,她们到底为何非要在南离苟活呢? 为了所谓的家国归属感? 都是汉人,不过是一个统治者姓离,一个统治者姓沐,到底有什么区别? 南离只知偏安一隅,鱼肉黎民,她们虽不清楚北沐百姓生活如何,但北沐还知向外开疆拓土,在这一点上,便强过南离百倍。 那……为什么不去北沐呢。 徐琳一个曾经的千舟渡守将都可以,她们自然也可以。 沐笙歌看向夜叶,脸上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心底却是乐开了花。 她就知道阿叶没有那么迂腐,会死守南离不放。 见她们神情松动,夜叶又问道:“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吗?” 堂中几人,薛司晨神情恍惚,沐笙歌若有所思,余下的几位青桥寨当家们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意见,没过多久,寇颜便有了决定。 “有问题,我们凭什么信任你呢。” 对她们用美人计擒住她这件事,寇颜心中一直不服。 “谁知道你会不会真的带人来劫狱,若你将我们送进狱中便一走了之呢。” 夜叶手上转着锋利的骨簪:“那你要如何才信?” 寇颜扬起脖颈,叫嚣道:“你放了我,我们堂堂正正打一场,你赢了我就服你。” 夜叶答应得十分干脆:“好,为了让你心服口服,我不介意和你光明正大地再比一场。” 说罢,他便从座椅上走了下来,亲自来给她松绑。 寇颜没想到他应得如此之快,有些讶异,她视线一瞥,接收到她示意的其她几位当家也跟着纷纷说道。 “光是赢了我们老大还不行,还得赢过我们才可以!” 夜叶微微挑眉,活动了下手腕,环视一圈众人,继而点头道:“行,你们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上?” 寇颜:“……” 这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二当家哼了一声:“你想什么呢,打架又不是我强项,有本事和我比算账。” 三当家:“我亦不善武力,当论棋艺。” 四当家秀了一把自己健硕的手臂:“我力能拔树,就比这个。” 五当家挠了挠头:“我人送外号窜天猴,要比就比谁爬山快。” 夜叶:“……” 这群人会得还挺花。 “还有没有其他了的?” 寇颜喊了一嗓子:“老六,老六呢!” 沐笙歌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已经在大狱里了。” 寇颜:“……” 个废物玩意儿。 “李守备的人大概一个时辰后就会到,若要比的话,最好抓紧时间。” 时间紧迫,几人没有再废话,松绑之后收拾收拾便开始准备,首先开始比试的便是夜叶和寇颜。 “我使的刀是我自己锻造的,用的寇家绝技,普通兵刃抗不了我三刀,我劝你最好换一个好点的武器,可别像白天那柄长剑一样,被我一刀斩碎。” 寇颜用衣袖擦拭了一番自己的横刀,好心建议道。 “白天那只是道具,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兵器,试试这个。” 夜叶欲用他给营中人配备的环首刀,却被沐笙歌拦下了。 少女附耳在他身边,带着热气的嗓音略过耳畔:“阿叶,寇家的刀不可小觑,尽管这环首刀是将作营打造的,恐也敌不过。” 夜叶蹙眉:“那怎么办?” 要单纯论武力,夜叶绝对不怕寇颜,但要论兵器,怕是除了剑谱上的名剑,怕是无有可挡。 要说名剑…… 沐笙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走到薛司晨身边,悄然说了句什么,但见薛司晨微微挑眉,继而转身走出白虎堂,没多大会儿后便拿着一柄剑走了进来。 “还好我这次出门带了,借你一用。” 薛司晨将那柄刻着荆棘纹路的银色长剑抛给了夜叶,少年轻身跃起,在空中握住如白骨一般的剑柄,落地之际手腕翻转,锋利的剑刃处泛着一层蓝色幽光。 寇颜神色一惊:“骨蓝荆!” 薛司晨淡淡道:“仿品,说不定还是出自你们寇家。” 寇颜随即镇定下来,也是,真名剑哪那么容易现世,而要说仿名剑,她寇家当初也的确没少仿。 就是夜叶手上这柄仿得好似尤其真,让常年与上等兵刃打交道的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两人来到白虎堂外,空地之外,围绕着虎.骑营的其余人以及被绑缚的青桥寨土匪。 她们并不了解事情的起末经过,只知道自家校尉和自家老大要打架,一个个的自然为自己阵营的呐喊助威,只是土匪们还都被绑着,有的还被堵着嘴,气势有些弱。 白虎堂前的台阶之上,沐笙歌、薛司晨还有古霜三人并排坐在此处观战。 薛司晨问道:“她们两个比武,谁赢面大啊?” 虽说夜叶的实力她们有目共睹,但寇颜也是江湖出身,武功并不弱。 沐笙歌单手托腮,琥珀色的眼眸中只装了一个人,闻言漫不经心地开口:“三七开吧。” 古霜:“谁三,谁七?” 沐笙歌看着少年提剑向前冲去,眼眸微弯,唇畔弧度意味深长。 “阿叶三招,寇颜头七。” “……” “……” 夜叶出手如电,他隐去自身天乾功的至阳罡气,仅用霸道的内力灌注剑身,泛着幽光的银色长剑携带着惊人的气息向前刺去,宛若白虹。 “锵——” 刀剑碰撞之际发出一阵巨响,兵刃相击处火星四溅,一道猛烈的气流以二人为中心向四周涤荡开来,震得周围人等齐齐向后退去。 仅是一招,寇颜原本信心满满的脸色便瞬间变得肃然起来。 好霸道的力量。 只是不知道,他手中的那柄剑撑不撑得住。 两人交错而过,继而猛地回身朝彼此命门攻去。 寇颜所使横刀重在劈砍,夜叶手中长剑原本应是擅长刺挑,但在他霸道内力的加持之下,一斩之下是既快又准,且凶猛异常。 仗着自己的恢复能力快,夜叶是连受伤也不怕,只一味攻击,丝毫不躲,攻势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寇颜不想他竟如此拼命,在如此攻势之下只得全力格挡,却不想,在她提刀挡了两招之后,便发现自己再无进攻的空当,变得相当被动。 寇颜心下一沉,这样下去可不行。 寇颜眉头紧蹙,眼神暗了下来,在长剑又一次迅猛刺来之际,她垂下了原本挡在身前的横刀,向夜叶露出自己的咽喉。 他若是真想收服她们,便不会真的至她于死地。 她要赌一把,他会收剑。 锋利的剑刃直指要害,剑气不断压缩着周围的空气,寇颜的面部被凛风吹得有些扭曲,不过顷刻之间,她便将脚下泥土踩出了一个深坑。 “老大!” “老大小心!” 周围响起一片叫喊声,夜叶见她依旧没有抬刀挡剑,双眸一眯,在剑刃即将要触碰到她的那刻翻抬手腕,将长剑高高挑起,在半空中翻身而过。 寇颜嘴角当即浮现一抹笑容,果然上当了! 把握住这一瞬的机会,她双手紧握刀柄,用尽全部力气向前方那道白色的身影劈斩而下,与此同时厉声喝道:“兵不厌诈,试试我这一刀吧!” 身姿轻盈的夜叶轻啧一声,从刚刚开始便防着这招的他将长剑挑起之后便回身一个格挡,他单手持剑,宽大的衣袖顺着重力滑落,露出紧实的小臂。 刀剑相撞之际发出铿锵声音,夜叶手背青筋微凸,再度用力,只见长剑之上凛气更盛,与其相抵的刀身猛地震动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原本气势肃杀的横刀竟齐齐碎成了三段,砸落在地。 寇颜瞪大了眼眸:“!!!” “不可能!”寇颜大惊失色,喊得嗓子都破了音。 这可是她经过千锤百炼而出的秘制宝刀,足足一百零八斤重,怎么会被区区一把仿剑轻易击碎! 夜叶也没想到这位大当家引以为傲的横刀如此不禁打,收回手中长剑后挠了挠头。 “你这刀,不会是被掉包了吧?” 寇颜气得翻了个白眼,怒道:“谁有那个狗胆!” 她十分心疼地捡起自己的横刀碎片仔细查看,阴沉的面色中透着浓浓的不虞。 “你手中的那柄骨蓝荆,恐怕不是仿剑。”良久,寇颜吐出一口浊气,沉沉开口。 夜叶:“!” “不是仿剑?” 夜叶看向了白虎堂前台阶之上的薛司晨,只见对方比他还要惊讶,连忙起身走上前来,拿回那柄骨蓝荆左右看了看。 寇颜将横刀的断面展示给她们看,指着边缘处的暗蓝色剑痕说道。 “能七剑将我寇家打造的刀斩成三段,怎么可能是一把赝品,再看这独特的暗蓝剑痕,我敢肯定,这就是七十年前鹤霄前辈所铸的那柄骨蓝荆。” 自己以为的仿剑突然成了真名剑,薛司晨有些茫然,直到沐笙歌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姐妹,手持名剑却说是赝品,有点不够意思吧。” 第58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沐笙歌笑眯眯的,语中带着调侃之意,一双琥珀眼眸借着周围的火光捕捉着薛司晨的神色。 她早知这柄骨蓝荆是真品,只是不确定薛司晨本人知不知晓,但见她刚刚如此爽快地将此剑借给阿叶,此刻又是如此神情,想来是真的将其当成了赝品。 只是不知道,薛司晨得知手中骨蓝荆是真名剑后,是会继续藏锋呢,还是会展现此剑本身该有的风华呢。 得知是败在真名剑之下,寇颜的不甘便也没有刚刚那么浓烈了,反倒是对此剑的来历更为感兴趣起来。 寇家仿了那么多的名剑,她这还是第一次见真名剑。 “你这剑是从何而来的?”寇颜问道。 薛司晨回忆了一番:“是我出门的时候,我爹拿给我的。” “你爹又是谁,江湖名门?鹤霄前辈的后人?他的剑又是从哪来的啊,他把剑给你的时候没说这就是骨蓝荆吗?” 寇颜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让尚且有些恍惚的薛司晨根本回答不过来。 “我……不清楚。”最终,薛司晨只是摇了摇头。 寇颜哼了一声:“不想说就不说吧,只是这剑你可要看好了,要是让其她人知道了这是真名剑,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来抢。” 夜叶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贪欲,拔.出沐笙歌腰间的环首刀,上前一步拦在寇颜和薛司晨之间,质问道:“怎么,你想抢?” 寇颜已然领教过了他的厉害,光比内力比不过,比计谋吧,人家明显对她刚刚的小伎俩早有准备,反手一击击碎了她的骄傲。 她是个真性情的人,虽说有些心疼自己用了十几年的横刀,但也不得不对他服气。 “你当我是什么都抢的恶匪吗,我向来只抢不义之财的好不好,还有,这次算我输了,我听你安排就是了。” 夜叶见她如此识时务,收回兵刃,满脸欣慰,“如此甚好。” 老大既然已经收服了,那么其她几人还会远吗? “下一个谁来,比什么?” 二当家的抱着个算盘颠颠地跑了过来,在寇颜面前立下军令状。 “老大放心,这一群军娘只会动粗,能有几个会算账的,我必然给咱青桥寨找回场子!” 二当家:我不是看不起谁,我只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虎.骑营众人磨了磨牙:信不信算盘珠子都给你扬了啊! “谁说我们没人会算账的,我来跟你比。”薛司晨将那柄骨蓝荆配在腰间,走出一步扬声说道。 二当家的斜眼睨她一眼:“就你?” 薛司晨深深吸气,面色有些泛白,仅仅两个字,便将她的记忆拉到了两年之前。 在她提出要核算堆积在库房中落灰的那堆账本时,户部郎中也是用这种眼神审视着她,轻蔑地说道: “就你?” 就凭她,八个月零九天,她核完了过去三年的账目,触目惊心的数字令她的血液一阵阵沸腾。 先皇陵寝耗资千万,新皇登基盛典在即,还有太后千秋的盛宴,西山行宫的修……所耗银两均以数十万计。 可国库中早已空了,账目上不过是一行行数字,要想维持皇家的体面,便只能再次征税。 加税加税再加税。 加到国库充盈,加到可以继续奢靡享乐为止。 至于百姓们的生死,她们哪里在乎。 沸腾的血液转化为怒气,她想要将这些真实的账目上呈天听,让离皇知晓——她用的每一张纸,吃的每一口菜,喝的每一盏茶,点的每一盏灯……都是百姓们的血汗! 可是她甚至都没办法将账本送到离皇面前,一把大火,将她核算好的账目尽数烧为灰烬,一场陷害,便让她脱下了那身官服。 那群衣冠禽兽,借着她世家女的身份将她拉入户部,又因着她不受掌控而将她驱逐。 到头来,南离的官场之上,通通沆瀣一气,世家女仅凭荫庇或钱财便可入场,寒门者数年苦读,到最后也只是为她人做嫁衣。 薛司晨心中郁气横生,不禁握了握腰间的骨蓝荆,骨质的剑柄摩擦过掌心,寒凉的触感令她神色晦暗。 她以前从不知晓,手中的这柄剑是真的,但鹤霄前辈的故事,她却从小听到大。 彼时还尚未有北沐,离朝明景帝在位,朝堂之上朋党作乱,蜀地玧王权势滔天,嚣张跋扈。 她任意屠杀蜀地子民以为取乐,肆意挥霍蜀地财富,只为博美人一笑,使得当地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便是那时,年仅十八岁的鹤霄于江湖中横空出世,持一柄银色长剑,单枪匹马地闯入玧王府中。 她一剑杀穿王府护卫,又以一己之力,斩杀了玧王请来的数十位江湖高手,斩下玧王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 从那以后,那柄名为骨蓝荆的银色长剑便在人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玧王死后,蜀地重归明景帝掌控,鹤霄又入庙堂,协助她清理朝中朋党,倒行逆施者斩杀,碌碌无为者驱逐,历经数十年的努力,终于打造出了一个政通人和的大离朝。 然而不到五十年,离朝三十六郡分崩离析,北境之外部族作乱,诸多叛军于乱世中举起大旗,最终出身燕地的沐璇一统北境,建立北沐,直至今日,南离已是如此不堪的模样。 若是鹤霄前辈还在…… 她曾说过:“作奸犯科者,当杀。” “为非作歹者,当杀。” “有能而无为者,是为助纣为虐,亦当杀!” 有能而无为者,是为助纣为虐。 鹤霄前辈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的剑,此刻正在自己手中。 自被逐出户部以来便再未碰过算盘的薛司晨毅然抬眸,浓沉而又锐利的视线将对面之人紧紧锁住,霜风浸月般的冷意从声音扬了出来。 “就凭我。” * 白虎堂内,薛司晨和二当家两人在长桌前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各有一把算盘和一本账册,旁边放置着一个计时的沙漏。 算盘拨动之际,二人五指翻飞得令人眼花缭乱,算珠击打在梁框上发出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堂内无人出声打扰她们两人,唯有沙漏中不断传来微小的窸窣声,引得旁观人等频频看去。 “哒——” 随着一声脆响,薛司晨拨完最后一颗算珠,抬手在旁边的草纸上写下最终的结果,将那本记载缭乱的账目合上,淡淡开口。 “我算完了。” 沙漏中还有三分之一的沙子没有漏完,听到她声音的二当家额角滑落一滴汗珠,手上动作不禁又加快许多。 她心里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算那么快说不定是漏了几页,比谁快的前提是要看谁算得准,她不可能输! 册页哗哗翻动,很快,二当家手旁的账目也翻到了最后一页,她连忙将自己算出的结果写下,看向一旁的沙漏,见其还剩不少,猛地舒了口气。 至于正确率,她根本不担心,想她算了十几年的账了,难道还比不过对面一个初出茅庐的丫头不成。 夜叶分别拿过两人的账目和算出来的结果,彼此交换。 “来吧,你们互相核对,看看对方算得是否准确。” 两人分别接过之后,又迅速拨起了算盘,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宛若交响乐一般,令一旁观战的夜叶心动不已。 他会算三角函数和椭圆方程,但他不会珠算,一双手上下翻飞,仅是拨动着几颗珠子,便可以算出那么精准的数字,这个技能也好酷炫啊! 立于少年身边的沐笙歌看出他眼中的热忱,微微侧身问道:“阿叶想学?” 夜叶连连点头,小声道:“改天让薛司晨教教我。” 沐笙歌轻哼了一声:“阿叶就不问问我会不会?” 她也可以教!才不用薛司晨! 夜叶黑珍珠般的眼睛一亮,惊喜地看向她:“你也会的吗?” 沐笙歌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我还会两只手一起算。” 夜叶听得双眼放光,心底很没见识地哇出了声。 “那你好厉害啊。” 得到少年夸奖的沐笙歌很是受用,声音间添了几分愉悦:“阿叶以前教了我那么武功,我自然要投桃报李,改明儿我就教你如何打算盘,怎么样?” 夜叶:“好啊好啊。” 沐笙歌也满意地笑了起来。 夜叶:又可以酷炫技能+1了耶! 沐笙歌:又能和阿叶贴贴小手了耶! 双赢。 “我算完了,结果无误,但我算得比你快,所以是我赢了。”薛司晨再一次停下了拨算盘的手,用平淡无波的嗓音道出令青桥寨众人心惊的事实。 这下二当家额角的汗越发密了。 “怎么可能!” “我还没核对完,你万一算得不准呢!” 薛司晨将手中毛笔往桌上一搁,整个人向后靠去,“行,反正还有时间,我等你核算完。” 人还是之前的那个人,衣服装扮丝毫未变,但夜叶就是莫名觉得,他的这位结拜姐妹身上的气势似乎变了。 从前时不时从她身上散出的那缕丧气,好像被什么点燃了,烟消云散不说,还沸腾了曾经冷淡了的血液。 夜叶看向她搭在骨蓝荆剑柄之上的右手,难道这就是名剑的力量? “啪——” 寇颜一巴掌拍在二当家脑后,语气颇有些焦急:“账本都翻完了,你倒是说她算得对不对啊。” 二当家拨算盘的手此刻都有些颤抖,汗流满面,声音微弱:“好像是……是对的。” 怎么可能啊! 不过一个还没满二十岁的丫头,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算盘竟然拨得比她还要快! 她当初可是昭苏城里算账最快的账房了啊! 薛司晨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尾音微微上扬:“承让了,二当家。” 被寇颜赶下长桌的二当家抱着算盘欲哭无泪。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那么不讲武德啊! 第59章 沐小歌:哇哦,阿叶说我是他的人耶! “二姐你放心,我会给你和老大找回场子的。”三当家将自己的棋盘从房中搬了过来,重重说道。 二当家扣住她的肩膀,语气凝重:“老三,就靠你了!” 后面的四当家五当家:“还有我们呢二姐。” 二当家挨个送上自己的鼓励:“就靠你们了!” 几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二姐放心!” 一身黑衣的三当家率先落座,询问道:“这局你们谁来,还是你?” 挑衅的目光落在对面尚未起身的薛司晨身上。 下棋同样讲究一个算字,但擅算数不意味着擅算棋。 薛司晨微微蹙眉,棋属六艺,她会倒是会,但是她觉得此艺太重于测算人心,她不喜欢,所以并不擅长。 可若她不来,她们之间还有谁会下棋? “今天心情好,我陪你们玩玩。” 少女清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薛司晨回眸看去,一颗心骤然收了起来,起身让座。 她竟忘了这位身份成谜的沈歌了。 薛司晨虽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到底为何,但就看她平时忽悠夜叶时的样子,便是天添都能看出来她有八百个心眼子,也就夜叶当局者迷,一直把她当做纯良无辜的善良少女。 “呦,这不是白天的废物护卫吗,你还会下棋呢,老三可是我们青桥寨的军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寇颜看到沐笙歌便想起自己中美人计这事,忍不住开口讥讽。 “砰——” 夜叶拍桌而起,眉毛倒竖:“说谁废物呢!” 他好不容易给少女培养起来的自信,要是让她打击到了,他跟她没完! 寇颜不明所以地看向夜叶:“我又没说你!” 沐笙歌单手托腮,清冷冷的眼眸中好似透着委屈的光,直直地看向夜叶,一言不发。 被这番目光锁定的夜叶哪还有什么思考能力啊,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脱口而出:“说她也不行,她是我的人!” 沐笙歌眼中迸射出亮光,哇哦,阿叶说我是他的人耶! 有名分了! 得连夜通知苏棋,回去告诉所有人,东宫有凤少君啦! 寇颜:“……” 寇颜眼神十分复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又再次回想起白天她们在山下演的那出生离死别…… 怕别不是演的吧! 寇颜十分不确定地开口问道:“她……是女的吧?” 夜叶:“当然!” 寇颜又问:“那你……也是女的吧?” 夜叶稍稍迟疑了一秒,但很快便坚定点头:“对,没错!” 寇颜眼神越发迷茫了:“那你们俩还有一腿?” 好色的土匪头子感觉自己见到了新世面。 薛司晨和古霜两人均在暗笑。 夜叶又怒而捶桌:“你在乱说什么!平白无故毁她清白,你赔得起吗!” 沐笙歌:“……” 完了,名分没了。 夜叶:“我乃虎.骑营校尉,她们都是我罩的人,你诋毁哪个都不行!” 沐笙歌幽怨的目光略过堂内的所有人。 薛司晨和古霜悄悄避开她的视线。 咳咳,跟她们可没关系。 眼看寇颜恍然大悟,又悄悄松了口气的模样,沐笙歌原本的好心情骤然消失,心中暗骂: 没事多问什么!到手的名分就这么飞了! 等她到了北沐的,哼! 皇太女殿下别的没有,记仇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要是其它小事就算了,皇太女可以不计较,但这可是阿叶给的名分! 沐笙歌暗暗磨了磨牙,哗啦一声从棋盒中抓了把棋子在手心,懒懒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挑衅。 “猜子吧,三当家。” 暂时报复不了寇颜,便先拿她姐妹开刀吧! 三当家也抓了一把棋子,却莫名感觉周围气氛有些不对。 为何……会有股杀意呢? 猜子过后,沐笙歌执黑先行,第一子,便落在了中心天元位。 三当家:“……” 确认了,这人就是在挑衅她。 三当家也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既然对方落天元位给她压力,那她也不必顾忌,直接抢了一个星位,为自己的棋局谋划着。 落子的哒哒声不断响起,相较于三当家尚需思考一二,沐笙歌则是干脆多了,每每在白字刚刚落下之际,纤长的手指便已然探入棋盘,落下黑子,步步紧逼。 三当家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她不像二姐一样轻敌,她从一开始就未小瞧对手,但这对手也太猛了吧。 除了第一子的天元位,其余落下的每一子都暗藏杀招,自己走一步,她算数十步,像是未卜先知到她要做一个如何围杀的棋局一样,在一开始,就将她的路给堵死了。 无奈之下,三当家变了招。 棋盘之上,千变万化,她自然不仅有一个局等着她。 沐笙歌依旧单手托腮,黑色棋子在右手五指间转来转去,且等着对面再次落子。 又一白子落下,少女唇角勾笑,继而漫不经心地落下黑子。 变阵了。 可那又如何? 棋盘之上,又不止她一人会做局。 三当家并指执子,紧紧盯着眼前的棋局,凝眉思索着。 好松散的黑子,就像是全然为了阻她一般,落得毫无章法。 “哒——”白子落。 黑子紧跟而至。 黑子落得越快,白子思索得便更为长久,又是几子落下之后,右手刚刚抓起一枚棋子的三当家忽而手上一松,半空中的棋子翻转着坠入棋盒,传来清脆的一声。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棋盘,弃了子。 “我输了。” 旁边根本没看懂的二当家闻言急得喊出了声:“这就输了?不是这才下几颗啊,怎么就认输了!” 沐笙歌放下手中棋子,轻描淡写地说道:“白子走了六十三步呢,不少了。” 皇太女下棋,向来百子之内,杀得对方丢盔弃甲。 * 原本自信满满的青桥寨当家们连败三局,此刻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起来。 青桥寨的六位当家,老大当家做主,老二总管寨内财物,老三负责出谋划策。 至于剩下三位。 四当家,是寇颜的忠实打手,以大力著称。 五当家平日里负责运输货物,脚上功夫一绝。 而已经进了大狱的六当家,则是担任巡逻以及情报搜集的重任。 寇颜手下的五位得力干将此时只剩两位,不禁将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她们身上。 “二位贤妹!”寇颜双手分别搭在两人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青桥寨此番生死存亡,就靠你们了!” 夜叶:“……” 他也没说要对她们赶尽杀绝啊,不至于吧! 但四五两位当家不这么想。 她们两人此刻感觉自己身上落了一层光,仿佛即将走上一去不回的战场一般,满脸肃然:“老大,我们一定……” “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们!” 两人的壮志豪言被一阵狂放的大笑声无情打断。 天添三步并作两步地窜进了白虎堂,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憨气。 “姐妹们,你们猜那马公子醒来说什么!她管我叫恩人,还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哈哈哈哈以身相许啊!我也是要有夫郎的人了!” 寇颜:“!!!” 她一巴掌将手下的四五两位当家甩一边去了,猛地冲上前劈头盖脸地骂道:“你在放什么狗屁!那是我的压寨夫郎!” 尚且沉浸在激动中的天添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察觉到冲上来的人敌意太重,她本能地打出了一拳,落在了寇颜的脸上。 “哎呦卧槽!” “什么玩意儿,吓我一跳!”天添甩了甩有些疼的右手,吐槽道。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天添此刻才有闲心环视一圈堂内状况,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过就去照看了马公子半个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给这些当家的都松绑了? 捕捉到天添眼睛里明晃晃的茫然,夜叶先是捂了捂眼睛,继而长话短说地给她解释了一番。 “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天添听完之后恍然大悟:“哦,所以这伙土匪不杀了?” 被一拳打得左眼乌漆嘛黑的寇颜挣脱开手下们的阻拦,厉声吼道:“他爹的你搞偷袭,有本事我们两个决一死战!” 天添疑惑地看她一眼:“你不是刚输给我们家校尉?还比?” 寇颜咬牙切齿地说道:“刚刚是刚刚,现在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谁赢了,马公子才能归谁!” 天添更疑惑了:“凭什么啊,他又不是个物件,容得你跟我在这争来争去的。” 她的语气间带上了些许骄傲:“他可是自己说要对我以身相许的呢。”诶嘿,白得一夫郎! 后堂窗外,刚刚走到此处的马熙君稍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神色间带了些许的庆幸。 或许,他没选错人。 寇颜听得火冒三丈,要是她刀没断,此刻能直接一刀砍过去劈死她。 “狗屁的救命之恩,我又没图他命!再说了,人是你救的吗!人是你们校尉救的!就算以身相许也是许他,你怎么好意思有脸应下的!” 寇颜的这番攻击无端将受害者扩大,天添看向夜叶,夜叶不知为何,目光瞥去的方向,竟是刚好朝他看过来的沐笙歌。 对上少女幽怨的视线,他下意识便要抬手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听她瞎说!” 沐笙歌此刻还坐在椅中,微微歪头,眨了眨灵动的双眸。 阿叶这是在……向她解释? 话说出口,夜叶才意识到不对。 他只是怕沈歌真的误以为马公子会以身相许给他,继而想起她那位许久没提过的小郎君罢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如此心虚? 夜叶恼羞成怒地看向寇颜:“你这张嘴能不能闭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60章 “夜小叶!你是想要我和你一起跳下去?” 寇颜又不服气起来:“我又没说错,人难道不是你救的!为此你还不惜扮作小郎君,牺牲不大?凭什么好处要给她这个蠢货!” 天添不满地欸了一声:“说谁蠢货呢!” 寇颜:“说你说你就说你!” 夜叶:“……” 他原本以为管天添一个憨批已经够难了,没想到还有更难的,憨批遇憨批。 “各位,可否听我一言?” 大门前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公子轻提衣裙,尽管他的蓝色衣衫上沾了尘土,妆饰也有些狼狈,却依旧难掩丰神如玉的姿色。 马熙君款步走进堂内,面对夜叶等人的方向,施施然行了一礼。 “熙君在此多谢各位军娘搭救之恩。” 夜叶:“马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马熙君很快直起身子,视线扫过寇颜等人,神色有些冷然。 只听他继续说道:“寇颜,能让我遇到这位恩人,可还是多亏了你这位大当家啊!” 寇颜捂住心口,扎心了啊小公子! “她怎么就成你恩人了,你眼瞎的话我也不介意,我可以请大夫给你治啊!”反正都是抢来的钱,不花白不花。 天添比划了一拳,“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马熙君甩袖冷哼一声:“我马熙君不比你寇颜如此狂妄自大,尚且有些自知之明,堂堂乔家军的人,怎会只为救我一人而来,诸位军娘上山,更多是为了除了你们这伙土匪!” “救我虽是顺手而为,我依旧感谢诸位大恩,但天姐姐不一样。”清冷公子的眉眼间添了些许的温情,继续说道。 “我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她一直守在我身边,嘱咐大夫为我煎药,在你们这里乱成一片的时候,是她在细心地照顾我,所以,我才会以身相许。” 天添听了他的这番话后乐得跟个傻子似的,“其实也没有那么细心啦,就是……”看着大夫煮了药,给他端过去而已啊。 马熙君望向她,拦下了她的话,情深义重地说道:“天姐姐你不必说了,你的大恩大德,熙君永世难忘。” 此番入了匪窝半月之余,昭苏城中他的名声恐怕早已荡然无存。 他其实并不在乎名声,但有了这一遭,往日里便觊觎他的昭苏城纨绔们恐怕便觉得有了可以羞辱取乐的对象。 即便他娘再有钱,但依旧斗不过权利,他不想沦为玩物,便只能为自己的终生早做打算,于是便有了此次的以身相许。 天添听了小公子如此温柔的话语,整个人仿佛已经一脚迈入天堂,浑身都酥麻麻的。 但她是个重义之人,没忘了促使她去看顾马熙君的缘由。 “五妹!”天添甚是感激地握住了沐笙歌的双手。 沐笙歌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天添平日里一直喊她沈小五,还是第一次如此叫她,让她有些起鸡皮疙瘩,忍不住想起朔都里那两位虚情假意喊她四妹妹的皇女。 “可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去照看马公子,我们哪有这缘分啊!你等着,姐姐成亲那日,一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马熙君:“……” 行吧,这个妻主选得没毛病,就看她这个脑子,日后肯定欺负不了他。 沐笙歌颇有些强颜欢笑,心底还升起一股不忿来。 凭什么啊! 天添这个憨批都能有夫郎,她呢! 她的阿叶到底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夜叶什么时候开窍不知道,反正天添此时是开了屏了。 听说四当家力能拔树,要和她们比力气,这可就到了天添拿手的局面了。 为了防止两人的比试将寨里的树给拔秃,众人最终决定以掰手腕的方式定胜负。 天添一撸袖子,还特地朝马熙君的方向展示了一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看看,姐如此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迷不死你。 马熙君:“……” 掰手腕大赛正式开始之际,孔雀开屏的天添小臂上青筋凸起,猛一使力,便以压倒之势将四当家放倒。 “砰——” 四当家的手背以百余斤的力度砸在桌面上,疼得让她面部扭曲。 “欢呼声在哪里!” 寂静。 唯有天添的余音徘徊堂中,尤显尴尬。 几息过后,马熙君见实在没人附和,不得不说了一句:“恩人果真厉害。” 天添尤不满足,冲着四当家说道:“我看你的眼神好像不服,这样,我们两只手比如何?” 四当家:“???” “不是,我……”服了! 天添说完不等四当家同意,就已经握住了她的双手。 “来,一二三开始!” 四当家被迫开始用力,但依旧没超过三秒,她的两只手便被双双放倒。 “嗷呜!”这回,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天添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服气了没?” 四当家垂着两只快要脱臼的手,泪眼汪汪地哀嚎道:“我也没说过不服啊!” 呜呜呜,老大!她们欺负人! 一旁的马熙君抬袖掩唇轻笑,寇颜看得心下痒痒,都顾不得自家小妹受的委屈了。 “你把你那猥琐的眼神收一收,马公子现在是我的人。”天添注意到她那明晃晃的视线,开口警告道。 寇颜:“……” “这话怎么感觉刚刚好像听过?” 寇颜的眼神在沐笙歌和夜叶之间来回徘徊,顿时牙更酸了。 一个两个的原本应该都是她的压寨夫郎的! 结果一个以身相许给傻子了,一个自己就是女的不说,还喜欢另外个女的! 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沐笙歌听到天添的话,也不禁想起了刚刚夜叶说的那句‘她是我的人’。 她不管,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像马熙君是天添的夫郎一样,阿叶也是她的夫郎了! 至于他后面那句…… 说得很好,她这次就当没听到,下次别说了。 * 在又一位当家折戟之后,原本还壮志酬筹的五当家未免有些退却。 看看她的四个姐姐,老大,刀碎成了三截,老二,至今还抱着算盘哭呢,老三,被人在棋盘上杀得丢盔弃甲,她从未见过她输得如此惨。 再说刚刚战败的四当家,她的两双手如今都被纱布裹成球了! 到了现在,她似乎赢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输了的话,指不定赔进去什么东西呢。 要不……战术性退一波吧。 五当家心中正天人交战的时候,欲要速战速决的夜叶站了出来。 “就剩最后一个了,你要比什么来着?哦窜天猴是吧,要比爬山?要我说咱们现在都已经在山上了,就别比爬山了,比下山吧。” 五当家眼神迷茫:“啊?” 夜叶扬起下颔,脆声说道:“就我和你,看谁先到山脚下,谁快谁赢,怎么样?” “不行!”沐笙歌心中警铃大作,忙出声阻止道,“阿叶,你是不是想直接跳下去!” “我……”被说中心思的夜叶嘴唇微张,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当家整个人都惊了。 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这人不仅仅是想要她输,还想要她命吧! 沐笙歌一看夜叶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免有些气恼:“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怎么还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夜叶小声嘟囔道:“我有轻功,而且这都没有通天崖高。” 跳一下怎么啦! 多刺激啊! 五当家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比了,我认输我认输,我听你们安排。” 夜叶闻言还有些惋惜:“真不比啦?” 沐笙歌:“……” “夜小叶!”她都气笑了:“你是想要我和你一起跳下去?” “沈歌你说什么呢,跳崖这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呢,你听话啊,咱不去那危险的地方。” 被制裁了的夜叶瞬间收起了自己的惋惜,义正严词地嘱咐道。 沐笙歌仍半眯着眸,轻哼了一声:“阿叶不去,我就不去。” 夜叶赶忙应下:“不去不去,等这次将土匪们送下山,我保证再也不上这溪山了。” “不许骗我。” 夜叶保证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沐笙歌:“……” 你在性别一事上可没少骗我。 “不是我说,你们俩到底谁才是校尉啊?”寇颜收拾了一番不争气的五当家,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侧目。 夜叶当即挺直身板:“我是啊。” 寇颜又问道:“那她呢?” “我亲兵啊。” 寇颜咂摸咂摸嘴,真是活久见了,第一次见着亲兵管校尉的。 夜叶又一指天添等人:“她们都是我亲兵,厉害吧。” 寇颜:“……” 看来他这个校尉也不好当啊。 “行了,说正事吧,此番比试是我们输了,我们愿意听你们差遣,说说你的安排吧,要我们如何配合你?” 寇颜虽是土匪,但也是义匪,愿赌自然服输。 夜叶正了正神色,看向了堂中的马熙君:“我看公子脸色有些苍白,还是先去歇息吧,天亮之后守备大人应该就会来接你了。” 马熙君是个聪明人,闻言便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他能听的,略微一欠身后便退下了。 天添原要跟着他一块出去的,被夜叶拎着衣领拽回来了。 “你往哪走,接下来的事还需要你呢。” 刚刚碍于堂中杂乱,他并未详细与她说要劫狱的事,此刻清退诸多山匪手下和其她小兵,堂内只剩青桥寨当家和夜叶五人,她们才好商议接下来的事。 天添看众人神色凝重,便知事情不简单,按下要去和未来夫郎培养感情的心,听夜叶吩咐。 “我会安排一个人,和你们一起进入狱中,与此同时你也可以安排一个你信任的人,与我们待在一起,方便传递消息。” “将你们送入狱中之后,我们会打探好大狱周遭的布防,而后带我的人离开昭苏城。” “明面上,我们回了锁云山,但初一那日,我会带一小部分人折返回来,趁着月黑风高,我们便以布谷鸟为暗号,里应外合,救你们逃出生天。” 寇颜沉吟思索道:“既然要留一人在外,那你看我如何?” 夜叶很是认真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是养了一个替身吗?” 寇颜不明所以:“什么替身?” “你有个与你一般无二的替身,能代替你被我送入狱中,使得你本人可以在外大杀四方?”夜叶解释道。 难道不是吗? 寇颜无语:“你在这编话本呢。” 夜叶比她更无语:“那你凭什么觉得,你身为青桥寨老大,能让李守备放你在外面逍遥啊!” “你要是没落网,恐怕李守备还得加强警戒,到时候别说劫狱了,恐怕我们都是去送死的,你居心叵测啊!” 寇颜尴尬地笑笑:“好像是哈,那算了吧。” “你派一个信任的,但是不怎么起眼的,跟在我们身边就行,我也一样会派个不起眼的人混在你们之间。” 天添原本对卧底的这个任务十分感兴趣,但一听夜叶要派个不起眼的人,那指定不是她们这几个李守备见过的人了。 “咱们派谁去啊?”她好奇地问道。 夜叶唇角勾起一缕浅笑,颇有些神秘地说道:“我自有安排。” 此番剿匪之前,他特意从厢兵营要了几人当做辅兵,将除夕那日碰到的中军旧部余清从乔洛手中带了出来。 和虎.骑营其她士兵不一样,厢兵营的人平日里训练宽松,干的又大都是切料喂马的杂活,身上很少有那种明晃晃的军武之气。 再加上余清额角有叛军囚印,浑身上下都带着股憔悴,混在土匪群中根本不会惹人生疑。 这次的任务,自是交给她最合适。 最重要的是,在过去半年与余清的接触中,夜叶确定了此人可以信任,并用她给出的线索和凌霄暗中聚齐了一些散落在外的中军旧部,也查清了不少棠溪一案的疑点。 夜叶原本还想找机会领兵打仗,尽快积攒军功升衔,有能力前去御都述职,好为棠溪雁翻案。 可离皇决定要来锁云山秋猎一事,倒是免去了他诸多麻烦。 我不就山,山来就我。 夜叶心想,他果然就是天选之子吧! “这位上官大人,上官大人,上官大人!”寇颜有事相求,自然好言唤道,可叫了几遍夜叶都不理她,到最后声音不免提高些许。 沐笙歌碰了碰夜叶的手:“阿叶,叫你呢。” 心中想事情的夜叶这才回过神来:“啊,什么,谁叫我?” 寇颜:“……” 靠好想打他! 打过,但没打过! 更气了。 上官南北这个编出来的名字夜叶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寇颜叫起来他自然没有感觉。 夜叶:“我不叫上官南北,我叫夜叶,你还有何事?” 寇颜深深吸气,控制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之前说你知道是谁救了我,若我归降,便可告知于我,对吗?” 夜叶点头道:“是,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名字,其余的我不能多说。” 寇颜双眸怔怔,片刻之后才回道:“没关系,只要知道她是谁,我不管无论如何也会找到她。” 夜叶:“……” 那恐怕是有点困难。 “阿叶我们先出去清点寨中财物了,我觉得都留给李守备有点亏,不如藏起来一些,你们说呢。” 沐笙歌知道此事涉及棠溪家,夜叶不好解释消息来源,便想要带其她人出去。 薛司晨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 古霜也没有意见,唯有天添。 “诶别着急啊,我们听完那个名字再去不行吗!” “你不着急去见你的马公子了?”沐笙歌笑问道。 “哦对吼,还有个小公子等着我呢,那我不陪你们玩了,你们聊吧我先走喽!” 虎.骑营的人很快就只剩了夜叶一个,寇颜见状,也将其她几位当家都遣了出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夜叶叹了口气,良久唇瓣间才吐出一个名字:“棠溪僮。” 寇颜仿佛没有听清一般:“谁?” 夜叶重复道:“棠溪雁长女,棠溪僮。” “棠溪……僮。”寇颜口中重复着这个名字,脚下一时没有站稳,撞到了身边的椅子,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你没事吧?”夜叶好心问道。 “我没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就是她的?” 棠溪雁一家已于一年前遭遇流放,后又死于非命,她的救命恩人此时已不在人世,更让寇颜心揪的是,她当初在得知棠溪雁叛国一事时,还曾唾骂过。 可现在,不仅连她自己都要去北沐了,棠溪雁的长女还救过她的命。 只要一想起这些,她就觉得自己该死。 “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如何知道的,但你应该清楚,我没有任何理由骗你。” 寇颜苦笑着从自己的贴身处拿出了那个珍藏了多年的锦囊,紧紧攥在手心:“是啊,你能知道那八百两抚恤金的事,想来说的应该是真的。” 夜叶看着那枚锦囊,属于棠溪夜的那颗心无端猛跳了一下,他捂住心口,唇瓣轻启,“这个锦囊……” 寇颜:“怎么了?” “……算了,留给你吧。” 他原本想要回这个锦囊,毕竟也算是棠溪僮留在世间的遗物,但一看寇颜神色,便知这锦囊对她来说更是意义非凡。 夜叶毕竟不是完完全全的棠溪夜,他即便要回这个锦囊也没用,不如留给寇颜。 熟料,寇颜竟在几息过后,直接将锦囊塞到了他的手里。 “还给你。” 夜叶眉心一跳,这个‘还’是什么意思? 她莫不是…… 寇颜直直地看向夜叶,目光深邃而又悠长,问道:“我只想知道,棠溪雁真的谋反了吗?” 夜叶一顿,继而重重回道:“她没有。” 即便南离再泥泞不堪,再腐朽落败,从始至终,棠溪雁也只是想着修补拯救,而非叛国作乱。 而就是她誓死效忠的南离,给了她致命一击,将她的信仰与荣耀全部抹杀,将她贬入尘埃。 “一个人,亲手倒掉了能治她疮伤的良药,你觉得,这个人最后的结果会如何?” 听到少年发问,寇颜怔愣几许,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会……死吧。”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守备终于带着她的手下赶到溪山山顶,在看到被虎.骑营众人扣押的土匪之际,忍不住拍手叫好。 “诸位将士果然勇武,此番多谢夜校尉出手相助,为我昭苏城除一祸患,待我回去便将各位事迹广而告之,城中百姓必定感谢诸位大恩!” 夜叶眼底划过一抹暗光,略显青涩的容颜上浮起一抹浅笑,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不过举手之劳。” 李守备面上一喜,看来这个夜校尉果真年轻,一听这些虚的感谢便觉得满足,如此一来,怕是连报酬都不用给了。 恰逢此时,不远处一阵骂声传了过来。 “哎呦,她爷爷的狗土匪出手是真狠啊,我怎么感觉我骨头好像断了呢,嘶,是真疼啊。” “我也是,她们可真是不要命啊,刀刀往死里砍,看我这伤口,血流得哗哗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愈合。” “你还好呢,我牙都被打掉一颗。” “我脑袋差点没被砍下来,多亏校尉大人及时出手,可我看他好像也因此受了内伤。” 李守备:“……” 她眉眼间添了一抹关怀之色:“夜校尉放心,诸位姐妹们凡是在剿匪中受的伤,医药费全由我昭苏城来出。” “啊?这不好吧咳咳……” 受了不小内伤的夜叶适时地咳嗽起来。 李守备顿时一阵肉痛,普通外伤伤药虽然便宜,但数量多起来,花费也不在少数,再加上这内伤,治起来可就是无底洞啊。 这个夜叶看起来如此年轻,谁知竟如此狡猾! “阿叶你说什么呢,这可是李守备的一番心意,我们帮了她那么大的忙,若连点伤药钱都不让人家出,她心里该多过意不去啊。” 夜叶听见沐笙歌如此劝说,一阵沉吟过后点了点头:“说得也有些道理咳咳……如此,便麻烦……咳咳……李守备了。” 李守备:我根本不会过意不去啊!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李守备便是再想推脱也没法儿了,心痛不已地将从青桥寨中搜出来的赃款分给了虎.骑营一半,用于治伤。 夜叶这回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收了下来,心中一阵冷笑。 看她这幅神色,便知她不像是会将这些钱财归还的样子,必会中饱私囊。 便是料到会如此,他和寇颜不仅仅提前藏下了一部分银两在山中,留给山脚下的村民,还用此招从李守备手里巧妙拿走了这剩下的一半。 虎.骑营众人一听有银子拿,个个配合起来,在李守备带人来之前纷纷制造好了各种伤口,还用野兽的血涂抹在衣服上。 一眼看上去,那叫一个触目惊心,让姓李的想白嫖都不好意思。 “多谢李大人慷慨解囊了,我先替姐妹们谢谢你,只是不知道,吾等这回救出昭苏城守备军,可有酬劳?” “酬……”李守备一口气没缓上来。 她都已经给出去那么多医药费了,怎么还要酬劳啊! 这个夜叶,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连银子带人,全都便宜虎.骑营了? “李大人你想啊,堂堂一城守备军,居然能被土匪活捉,这些土匪得有多大本事啊,我们能把人救出来可不容易,这要是没点酬劳,说不过去吧。” 夜叶表示,他从不给人白打工,必须得给酬劳! 李守备面色难看起来,这明晃晃的威胁她自然听出来了。 若是报酬给的不合这位夜校尉的心意,怕是明日昭苏城守备军被土匪捉走的事,就会满城皆知! 到那时候,丢的可就不仅仅是点钱财了,若是再让前来秋猎的皇上听说了,她这个官也就别当了。 “夜校尉说的哪里话,将士们劳心劳力,报酬自然有的,你看这剩下的一半银两,便给各位当做报酬如何?” 夜叶微微挑眉,这便是将所有赃款全都给他了。 他故意迟疑了番,“等等,这些好像都是土匪们从商户手中抢来的吧,不用归还给她们吗?” 李守备看了看旁边,见周围人均已散开,这才低声说道:“无妨,城中商户们若知晓夜校尉为她们除去了如此大患,必然不会纠结这些银两的去向。” 不仅如此,她们还会奉上不少银两,以表感谢。 不过这个李守备可不会如实告诉夜叶,而且她也决定了,一定要等虎.骑营的人都走了之后再见那些商户,免得被这狡猾的小狐狸知道了,又要被分走一杯羹。 “原来如此,那我便收下了,李大人,我们回城吧,修整三日后,我便会带人回锁云山。” 夜叶知道李守备打的什么注意,只是再逼下去,她怕李守备气急败坏之下会又去搜刮民脂民膏,到时他们不在城中,也无法为民做主。 李守备闻言故作惊讶道:“三日?这么急促?” 面上如此,可她心底却巴不得这帮人立刻就滚回去。 此时此刻,她已经想好三日后要如何从城中商户身上刮下一层油了,尤其是马娘子,这回救出她的宝贝儿子,可不得狠敲一笔! 夜叶又偏头咳了两声:“确实有些急,不知大人府上可有地方容我等疗伤一段时间?” “啊什么?”正盘算着的李守备心陡然一凉,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让你多嘴,客气什么客气! 夜叶又重复了一遍,李守备擦了擦额头的汗,歉然道:“在下家宅实在不大,怕是难以款待诸位。” “那便不为难李大人了,我等在城中寻一客栈……” 李守备连忙打断他:“夜校尉,我听闻今上的仪仗已然出发,秋猎在即,若是在昭苏城中待得久了,恐会误了秋猎一事啊。” 夜叶有些为难地开口道:“说得也是,可是我这内伤……若不养好,便是回了锁云山也没什么用啊。” 李守备暗暗骂了句脏话,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容:“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家中有一瓶珍藏的回阳丹,专治内伤,效果颇好,便赠与校尉如何?” 夜叶眼睛一亮:“果真?” 李守备僵硬地点了点头。 问问问,问你爹啊问,你不就是想要吗! 夜叶脸上浮起真诚得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笑容,握住李守备的双手,摇晃道:“那可真是谢谢李大人了啊!” 沐笙歌看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眼神一眯,朗声打断了李守备接下来的话。 “阿叶,该下山了。” 收获颇丰的夜叶忙应了一声,继而毫无不舍地撒开李守备的手,手劲儿大得甚至将人甩得趔趄了几分。 李守备瞪大眼睛。 这像是有内伤的样子?! * 回到昭苏城后,夜叶第一时间去李守备家中取了那瓶回阳丹。 他并不需要这药,但此药的确珍贵,不仅能治内伤,也有固本培元的作用,他准备留给沈歌吃,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之后,虎.骑营众人佯装在城外营地养伤,夜叶堂而皇之地随李守备一起进入关押土匪们的牢狱,将狱中守卫和地形牢记于心。 待到夜深人静之际,他又带着沐笙歌几人来到城西处的牢狱外围,打探周边环境。 第二日,为放松李守备警惕,夜叶几人故作放纵的样子在城中逛来逛去,好似在军中待久了,此时被城中繁华迷了眼一般。 李守备得知消息后放下了心,看来也不过是群小丫头,刚从她这儿敲走了点钱,就迫不及待地花出去,狡猾是狡猾了些,就是没什么城府。 可是没过一会儿,一个重磅消息就将她砸得七荤八素。 她的财神马娘子的宝贝儿子,和虎.骑营中的一个小兵定了终身了! 还有马娘子的巨额报酬,也给了那群丫头了! 千两黄金啊! 天杀的,这金子本该是她的啊! 还有那马熙君,她大女儿想要很久了,奈何马娘子一直不肯放手,碍于她家是昭苏城首富,她也不好替女儿强下手。 但这次马熙君被土匪劫走就不一样了啊,纳回家做个小侍都是给他脸面了! 结果连银子带人,全都便宜虎.骑营了? 李守备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 * 马府之中。 夜叶五人坐在前厅左侧,主位之上是前几日见过的马娘子,此刻正一脸严肃地审视着天添,而她的旁边,便是已然穿戴一新,君子端方的马熙君。 “儿啊,你真要嫁给此人,这可不是玩笑啊。” 马熙君并无半分扭捏,点了点头说道:“娘,我想好了。” 天添也难得正经一回,不仅坐得够直,说得话也够坦然:“伯母,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放心,马公子如此坚定地选择我,那我便一定会对他好的。” 马娘子:“……” 天添又将自己家中情况详细道来,就连她家里有几亩地,种的分别都是什么都没放过,一双眼睛透着清澈以及……愚蠢。 马娘子不禁抚了抚额。 她该怎么说? 虽说熙君自己选的妻主并不符合她的要求,但好在,这人老实。 看起来就不像是能耍心眼的样子,熙君应付起来想必会得心应手。 只是若没有此番飞来横祸,她的宝贝儿子怎么也该配个大家小姐,而不是这么一个乡下丫头。 唉,真是想想都心疼。 “娘,天姐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意已决。”马熙君再次重重说道。 “救命之恩我们也能用别的方式来报啊,儿啊,不是娘势力,可她就是一个小兵啊。” 天添嘿了一声,“伯母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啊,我现在是个小兵,但不代表我一辈子是个小兵啊,而且我现在也是虎.骑营校尉亲兵,我结拜姐妹还是校尉大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夜叶也适时开口:“的确,天姐她力能扛鼎,将来必有大作为。” 马娘子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马熙君摁住了一只手,朗声说道:“娘,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天生的将军君人,我要嫁的人现在是一个小兵,但我有信心,我能陪她一起走上高位。” 掷地有声的话音刚落,厅内一阵寂静,天添神情激动地看向马熙君,有些说不出来话,马娘子也是愣住了,其余几人同样被震撼些许,包括夜叶。 他未曾见过这个世界中的男子有谁能如马熙君一般,有此魄力,不禁拊掌叹道:“公子堪为男儿表率。” 马熙君微微颔首:“大人谬赞了。” 事已至此,马娘子无话可说,纵使心疼,最终也同意下了这门婚事。 天添高兴不已:“多谢伯母,待下次放月假之际我便回家告诉我娘爹,让她们来昭苏城下聘!” 以天添的家境,能拿出来的聘礼自是入不了昭苏城首富的眼,但不论怎样,这也是个态度,马娘子顿时欣慰许多。 待天添等人离去后,没多过久,得知消息的李守备便上门来了。 马娘子原扫榻相迎,但交谈之下,这守备大人话里话外的打听自家儿子婚事,她便有些谨慎起来。 “小儿这回受了惊吓,此时正在家中修养,不知大人到底何意啊?” 李守备缓缓啜了口茶:“听闻令郎的婚事定了,这不,想来讨一杯喜酒喝。” 马娘子正为儿子低嫁心疼着呢,李守备上赶着来戳她心窝,她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 “李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三书六礼皆还未过,哪里来的喜酒。” 李守备略微挑眉:“这是说,还未曾定下了?” 马娘子一噎,有些回答不上来。 说定下吧,确实聘礼也还未下呢,说没定吧,她到底是答应了。 李守备不容她思索,接着说道:“既然没定,我倒是有一好去处介绍给令郎,我那女儿你也知道,她心悦令郎已久,此番令郎遭难,她也未曾嫌弃,一意求娶,我这个当娘的终究是不忍看她错失所爱,便上门来问上一问。” 马娘子脸色顿时一变,什么叫‘此番遭难,未曾嫌弃’? 这是话里话外的说她儿子清白不在呢! 还心悦已久,熙君以前都明确拒绝过李大人的女儿了,还来求娶,在她看来,这李家女儿还比不上天添那个乡野丫头呢。 天添起码没一点嫌弃她儿子的样子。 思及此,马娘子便婉拒了她的提议:“李大人,承蒙李小姐错爱,只是吾儿已心有所属,只怕是不能与李小姐喜结良缘了。” 李守备眼神暗了暗:“婚姻大事,该由长辈做主,怎能任由小儿独自决定?” “话可不能如此说,吾儿与她人两情相悦,我这个当娘的,自然成全,不然若是一对怨偶放在一起,想必也会引得家宅不宁,大人您说是吧。” 李守备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脆响,说道:“那看来,这杯喜酒,我是喝不上了啊。” 见她生了怒气,马娘子赔笑道:“大人放心,待小儿成亲那日,定请大人来喝杯喜酒,只是今日怕不行,不过李大人这次为救出我儿劳心劳力,在下备了谢礼,一会儿便送到府上,您看如何?” 虽说人没捞到,但这马娘子倒还识趣,既如此,便暂不与她交恶了。 李守备掸了掸自己的长衫,“马娘子客气了,既然喜酒喝不上,那我便先回去了。” 马娘子松了口气,起身行礼道:“大人慢走。” 待李守备走出大门后,马娘子朝着门口的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还想娶我儿子,做梦去吧!” 第62章 殿下不近男色近女色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啊 昭阳街上,早已换下迷彩曳撒,一身便装的夜叶等人又开始逛街迷惑李守备的视线。 逛着逛着,并排走在一起的夜叶和沐笙歌便碰上了一个卖荔枝的摊子,夜叶一下子想起来沐笙歌说她荔枝被人吃了的事。 停在摊前,夜叶又细细挑选了一篓圆润饱满的荔枝,买下之后递给沐笙歌。 “给,都是你的,这回没人能抢走你的了。” 夜叶的财大气粗顿时羡煞了一旁的天添三人。 “不是,同为姐妹,你怎么不给我们买啊!” 沐笙歌一手打开伸手就要拿的天添,接过竹篓后旋身躲到夜叶身后。 夜叶张开右臂挡在少女面前,义正严词地说道:“你还说呢,我之前买的你没吃?” 天添:“……” 那确实是吃了几颗,但大头还是苗蓉她们吃的啊! “都怪沈小五,买了她又不吃,放那看着,我们不是怕放坏了吗。” “我那是舍不得吃。”中气略显不足的少女嗓音从身后传来,夜叶顿时心疼不已。 为什么会舍不得吃? 答案那不是显而易见吗,还不是因为以前得到的便不多,现在即便有了也不敢放肆吃。 就这,她们居然还冠冕堂皇地抢她的荔枝! 可恶。 夜叶转身从竹篓里拿出一颗荔枝,三两下剥开一颗,抬手送到了她嘴边。 “不要不舍得吃,这些都是你的,吃完了我再给你买。” 莹白的荔枝果肉停留在唇边,沐笙歌先是眼眸轻颤,继而丹唇轻启,张口便含下少年指尖之物。 霎时间,清甜的香气在唇齿间流窜而过,凉爽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唯有略微触碰到少年手指的舌尖,此刻滚烫得不像话。 人生十七载,沐笙歌从未觉得自己吃过如此好吃的荔枝。 连带着以前一向讨厌的果核都适口了不少,忍不住嚼了三两下之后咽了下去。 沐笙歌白皙而又修长的脖颈间喉咙滚动,咽下的,却不仅仅是一个荔枝,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欲望。 若不是在大街上,若不是周围还有许多人。 真想…… 将他也化作荔枝。 “你把核也吃啦!不是,那个不能吃啊!快吐出来!” 夜叶着急的声音忽然响起,沐笙歌连忙摇了摇头,眼尾一耷拉,委屈道:“咽下去了。” 是有点拉嗓子,使得喉咙有点干涩的感觉,又像是不能满足的欲望被强强压下时的火烧难耐。 夜叶:“……” “怎么连荔枝都不会吃呢,核不能吃的。” 他找了家店借水洗了洗手,然后在茶楼门前的摊子上找张桌子坐下,又向摊主要了个干净的碗,专心致志地剥起荔枝来。 少年五指修长,灵活地剥着荔枝壳,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微屈,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粉,在红罗荔枝外壳的映衬下更加白皙惹眼。 这次,他还特意将果核剔了出来,然后将完全干净的果肉放在碗中,推到沐笙歌面前。 “现在好了,吃吧。” 早已没眼看的天添三人跑去逛别的摊子了,此刻那碗荔枝果肉,完完全全地属于沐笙歌。 沐笙歌抬手拈起一颗果肉,送入口中,品尝着由他亲手剥干净的荔枝,琥珀般的眼眸却直直地落在少年脸上,在阳光下如融化的蜜糖般粘稠。 她想完完全全拥有的,不仅仅是一碗荔枝啊。 “好吃吗?” 夜叶一边剥着一边问道,声音温柔又舒朗,带着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体贴。 “嗯,阿叶剥的,自然好吃,阿叶也尝一个。” 一边说着,沐笙歌拿起一个送到他的嘴边,夜叶刚好剥完一个放到碗中,右手收回来的时候顺手从她手中接过荔枝,塞进嘴里。 沐笙歌的眼神明显有了几分落空。 夜叶毫无察觉,咽下去后夸赞了一番:“这家荔枝真甜,下次还买她们家的。” 沐笙歌神色又欢愉起来:“阿叶,荔枝也不便宜的。” 夜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没关系啊,刚从姓李的那儿坑来那么多,给大家伙分完之后还剩不少,够花。” 沐笙歌讶然道:“那也不能全买荔枝吧。” “没关系啊,反正你喜欢嘛。” 既然喜欢,当然要吃个够啦,夜叶可不会委屈到他的少女。 沐笙歌心下一痒,无尽的暖意在心中蔓延开来,她忍不住再次问道:“只要我喜欢,你就会满足我吗?” 夜叶对上她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眸,点头道:“自然。” 这可是他亲手从十六岁养到十七岁的少女,自然要满足了。 沐笙歌的声音里添了一抹欢愉:“那如果,我喜欢的是……” “啪嗒——” 沐笙歌话还未说完,身边便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竟是她脚下落了一个浅蓝色的香囊。 香囊上方有一挂绳,下方坠着一个鸳鸯佩,鼓鼓囊囊的,散着一股淡淡的梨香,却很快被周围清甜馥郁的荔枝香气压下。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上方茶楼二楼的轩窗是打开的,微微露出两名华衣公子的半张侧脸。 其中靠左的公子身着白衣,长发束以竹枝冠,耳垂上坠着白玉长坠,朝着两人微微颔首,眼神却是冲着沐笙歌的方向。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掉落了香囊,不知姑娘可否替我拾回?” 公子掩唇浅笑,眉目间带着柔情蜜意,声音里夹杂着别样的温柔,周围人听了连忙一片哄笑。 “姐妹,你可走了运啊,那小公子特意将香囊扔到你这儿是对你有意,你拿着香囊上去,说不定能结一个好姻缘呢!” “就是啊,一看你就是外地来的吧,这好事落到头顶上,还不快去啊!” 沐笙歌:“……” “不是头顶,是脚底。” 还有,她瞥了一眼夜叶明显垂下来的嘴角,心中暗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啊! 茶摊之处,气氛骤冷,而距茶摊之外十米处的小巷子里,六位和苏棋一样顶着着双耳发髻的青衣女子正躲在此处,如同叠猫猫一般将头探出墙体,或震惊或愕然或呆滞地看着夜叶两人的方向。 猫猫头最上方,正是目光惊悚中透着一丝习惯的苏棋。 殿下和那位阿叶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那人是谁?他怎么有资格给殿下剥荔枝的!”位于最下面的那颗猫猫头一脸气愤。 “不是,这是关键吗!殿下还亲自喂他啊!”第二猫猫头抓住了一丝重点。 “啊啊啊,可恶,他居然还吃了,他怎么敢吃的,殿下赏他的荔枝,他不应该拿回家供起来吗!”第三猫猫头眼中冒着妒火。 “就是就是。”第四猫猫头简单附和了下。 “你们有没有觉得,殿下笑得有点不值钱的样子啊。”第五猫猫头挠了挠头,有些犹疑地说道。 紧接着,她就遭到了除苏棋外所有人的下意识反对。 “闭嘴!” 这重叠在一起的四道声音动静属实不小,最上方的苏棋一拳砸到第五猫猫头脑袋上,她猝不及防之下脑袋猛地向下一坠,下巴便砸在了第四猫猫头上,紧接着她的脑袋也向下一坠,就这样循环下去,苏棋一拳头,砸得另外五人都哎呦出声。 “都小点声,是想把人都招过来吗!”苏棋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茶摊处,察觉出身后嘈杂声音中异动的夜叶回头望去,六个猫猫头警惕性尚存,连忙缩了回去,藏在了隐秘的小巷子里。 “呼,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就是就是。” 夜叶收回没有发现异样的视线,继而落在沐笙歌脚下的那个香囊之上,如星光一般璀璨的墨瞳间闪过了一丝深意。 “阿叶?”沐笙歌一手覆盖在了他纤细却不瘦弱的手腕上,轻声唤道。 夜叶抬起头来看向二楼轩窗处的公子,叹了口气。 唉,少女长大了,会惹桃花了。 他转头看向沐笙歌,轻声询问道:“没事,我帮你解决?” 她一个单纯无辜的少女,哪里应付得来这样的事,这个时候,他自然要出面帮他! 沐笙歌自然无有不可,逆光而坐的她浅笑着点了点头。 少女秾丽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笑起来的时候如罂粟花瓣一般,轻易便能蛊惑人心,不仅仅是二楼轩窗处的白衣公子,更有与她朝夕相处的夜叶。 夜叶心底此刻凭空燃烧着一股不知因何而来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情绪。 他将手中那颗荔枝剥好之后擦了擦手,继而右手在空中一扬,随着锵的一声,他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环首刀一出,周围原本看热闹的那些人纷纷退远了些。 只见夜叶用刀尖挑起少女脚下香囊的挂绳,刀尖的方向,对准了二楼的轩窗,扬声道: “公子是想要这个?” 白衣公子抿了抿唇,眉眼已不复刚刚的羞涩柔情,眉心微蹙间,添了丝弱柳扶风的滋味。 夜叶却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心想:要香囊可以,要沈歌? 做梦! 他用了半年的时间才让她忘了那个小郎君,日日与自己沉浸在武学的美妙之中,此番怎么会容这么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公子在他面前夺走她。 夜叶手腕翻转,原本香囊的挂绳悬于刀背之上,可转眼间便变成了刀刃朝上,号称削铁如泥的刀锋轻易割断了挂绳,香囊再次坠落。 二楼窗边,白衣公子咬了咬下唇,欲伸手阻拦,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香囊的挂绳割断,却无任何办法。 “我这妹妹不善言辞,有些话我便替她说了,生正逢时,此番年纪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岂能耽溺于温柔小意,这枚香囊,还是公子自己派人下来取吧。” 夜叶动作干净利索,拒绝的话语也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收刀入鞘,拉起一旁的沐笙歌转身便走,还不忘拿好他给她剥的荔枝。 小巷子后面,六颗猫猫头情景再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已然惊到说不出话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背影,一人才堪堪开口:“我刚刚听到了什么?那个人说,殿下……不善言辞?” 那朔都之中被气得吐血的那些人都是谁? “不,我觉得重点是那个向殿下抛香囊的人居然还完好无损。” 以往朔都中勇于向皇太女殿下示爱的不要太多,可没一个是没被气哭的,毕竟混世魔王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啊! “建什么功立什么业!殿下还需要建功?将来整个北沐都得是殿下的,殿下现在需要的是成家!” “就是就是。” “……” “你除了这四个字就没别的话说了吗?” “……” 苏棋又是一拳砸出了五人连锁反应,走到她们面前,面带肃色。 “我们这次来昭苏城是带着殿下给的任务的,都消停点,别折腾出事来,看到时候殿下是否能饶了你们!” 苏棋训着话,其余人便也不敢再胡闹,捂着脑壳齐声应是。 “没事也不要总去打扰殿下,殿下并不想暴露身份,这次营救青桥寨义匪,殿下也只吩咐我们伪装成江湖人士,都记住了吗。” 五人连点头的频率都是一致的,“记住了。” “嗯,现在才有点东宫罗刹的样子。”苏棋满意地点头道。 此次接到殿下传书,她便带了手下最得意的五人前来昭苏城,也是好奇平日里殿下在南离生活得如何,这才冒险带人在她逛街的时候跟在身后,谁知竟看到了刚刚那些。 殿下这不近男色近女色的状况是越来越严重了啊,唉。 “棋姐放心啦,咱姐几个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虽说刚刚是激动了点,但还不至于那么轻易被发现的。” 苏棋神色幽幽:“是,殿下眼神是不太好,但你忘了她耳朵有多灵敏了吗?” 区区十几米的距离,对殿下来说算什么啊! 就算那个阿叶没发现她们,殿下也一定发现了,并且听到了这些猫猫头们的吐槽。 五颗猫猫头似乎也回想起什么,顿时浑身一颤。 “我刚刚好像……也没说什么吧?” 苏棋面无表情:“你说殿下笑得不值钱。” “……” 完了,要凉! 第63章 他嫉妒能被她喜欢着的小郎君 越往城南走,人越稀少,在距离南城门一里的位置处,两人总算停了下来。 沐笙歌见夜叶脸色似乎不太好,心下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不断盘旋着。 阿叶这是……吃醋了吗? 果然,她就知道,阿叶喜欢惨了他,便是随便遇上一个不相干的小公子向她扔香囊,他都会如此生气,直接一刀劈了那个香囊。 阿叶真是太爱她了! 她也不能让阿叶这么一直气下去啊,毕竟气大伤身。 自己的未来夫郎,她自己心疼。 “阿叶,我……” “走了这么远,应该已经甩开了,她们没有再跟上来。”脸色深沉,朝四周打探了一番的夜叶突然开口。 沐笙歌忽然愣住:“啊?” 夜叶这才向她解释道:“其实从一入这条街开始,我就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但那缕气息又太飘渺,我一直没找到她在哪,不过刚刚那个茶摊外的小巷子,有动静传出来。” “那动静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我确定了有人在跟着我们,我刚刚带着你在城中绕来绕去,也是为了甩开她们,谁知她们好像没有再跟上来,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过两日的行动可得小心才好。” 沐笙歌:“……” 所以他刚刚脸色一直如此严肃,是为了甩开苏棋她们,不是因为那个白衣公子而吃醋?! 她!不!信! “阿叶你还真是细心,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们。”沐笙歌干笑道。 东宫那群家伙,定是和路二黑待得久了,都被她带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敢跟着她不说,还敢私下里说阿叶坏话! 什么没资格给她剥荔枝,阿叶没资格她们就有吗! 阿叶吃她喂的荔枝又怎么啦!她只恨阿叶不是就着她的手直接吃的呢! 还有,她就是不善言辞!阿叶帮她斩桃花斩得多快,只一句建功立业就…… 等等! 沐笙歌此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心下忽然一凉,夜叶说的话十分清晰地在脑中重复响起。 ‘此番年纪正是建功立业之际,岂能耽溺于温柔小意。’ 岂能耽溺于温柔小意…… 她能啊! 只是必须得是阿叶的温柔啊! “阿叶,其实建功立业和成家,似乎并不冲突的。”沐笙歌觉得她有必要改变下他的想法,“你看天添,娶了马公子也不耽误她啊。” 夜叶愣了愣,原本垂于身侧的手忽而握了握,再开口之际,声音间带了些许苦涩:“你的意思是,你喜欢刚刚那位公子?” 沐笙歌:“!!!” 她不是,她没有! 阿叶污蔑她! 沐笙歌连忙说道:“阿叶,我说的不是他,刚刚那人我根本都不认识,我甚至都没看清他长得什么样子。” 夜叶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这句解释而安心,胸腔中的一颗心脏反而跳动得更乱了些,有些焦躁。 不是刚刚那位,那就是…… “你又想起之前喜欢的那位小郎君了?” 夜叶不禁觉得有些苦恼,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小郎君到底是谁,但他却在少女心中却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竟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真的好令人头疼啊。 沐笙歌万万没想到,自己曾经当做借口的小郎君被他如此耿耿于怀,一丝窃喜不觉浮起。 这说明什么,阿叶在乎她呀。 只是不知道阿叶什么时候才能对号入座,明白他自己才是那个小郎君。 “阿叶,你不喜欢那位小郎君吗?” 面对少女的突然发问,夜叶沉默几许,才嗫嚅着唇瓣回道:“我又没见过他,谈何喜欢不喜欢。” “那阿叶就是不喜欢我心中有那位小郎君了?” 面对怎么也不开窍的石头,她也只能如此循循善诱了。 夜叶一愣,精致的眉眼间添了几分被说中心事后的心虚与尴尬,甚至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是不喜欢。 可他凭什么不喜欢呢? 直到此时他才愕然发现,一个尚且虚无缥缈的人,竟能将他的心绪牵动到如此地步,让他烦乱不已。 可到底是为什么啊。 便是刚刚那位抛香囊的公子,夜叶对他的敌意都没对那个小郎君的多。 究其原因,不过是那位公子沈歌不喜欢,而那位小郎君,却是她心心念念的。 夜叶心下一个咯噔,忽然觉得有什么奇异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用手捂住心口,似是要将其拼命压下,却发现,那股名为嫉妒的情绪,好似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蔓延至全身,让他避无可避。 他嫉妒那位能被沈歌喜欢着的小郎君。 可他怎么会嫉妒呢,不过是一个素昧相识的人啊,他与他唯一的关联,不过仅仅是沈歌口中的三言两语而已啊。 沈歌…… 夜叶顺着本能地看向她,少女拥有着秾丽绝俗的容颜,一年前初见时的那股青涩已悄然退去,原就浓墨重彩的五官越发立体,一双琥珀般剔透的眸子摄人心魂,曾经充斥其间的淡淡忧郁,此刻也化为了星光般的期待,正盈盈地望着他。 夜叶像是被灼烧到一般,猛然错开视线。 他知道她长得好看,却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那张脸如此惑人心弦。 只看一眼,就像是要将全部的灵魂深陷,此生难以拔出。 那一刻,夜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喜欢上她了。 因为喜欢,才从原本毫无杂念的欣赏,变为了如今带着欲望的描摹。 因为喜欢,所以即便是紧紧阖上了双眸,眼前的一片漆黑中,也不自觉地浮现出她灵动的身影。 因为喜欢,他才会对那位从未见过的小郎君,生出如此难以平复的嫉妒之心。 “阿叶?” 沐笙歌见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声轻唤,情窦初开的少年被她清冽的嗓音惊得向后退开两步,双眸睁开之际,浓浓的挣扎之色隐于漆黑的眼底。 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夜叶觉得难过起来。 若他以真身示人,便是在这个女子为尊的世界,他亦能勇敢地示爱,将所喜之人以正当的名分留在身边。 可他现在,却伪装成了一名女子。 为了参军,为了给棠溪家报仇雪恨,他不得不如此做。 可这样一来,在别人眼中同为女子的他,要如何喜欢一个少女呢。 纵使他并不觉得两个女子之间不可以有爱恋,但他却不得不顾忌沈歌的想法。 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关系亲近的姐姐啊,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居然可耻地喜欢了上了她,她该有多难以接受啊。 到那时,原就没有亲人的可怜少女,恐怕会觉得又要失去自己这位对她关怀亲切的姐姐了。 他怎么忍心呢。 所以,只要他是女儿身一天,他便不敢向她诉说自己的喜欢。 不过! 若有人想要从他身边抢走她,他也同样不许! 不说其他,此刻,他便有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 “沈歌,不是我拦你,主要吧,我们这个年纪,和天姐不一样啊,她可是我们之间年龄最大的,先成家也无可厚非,再说了,成家是不妨碍立业,但到底是占据了一部分的时间和精力。” 夜叶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瞟,以手抵唇咳了两声:“就算你非要成家,也得长幼有序不是,天添完了还有古霜,还有我、薛司晨,你现在还小,应该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建功上,你说是不是?” 沐笙歌:“……” 她算是看出来了,阿叶就是吃醋了,但非不明说,在这拐弯抹角地让她忘了那个小郎君。 行,不就是建功立业吗,她立给他看就是了。 “阿叶说得对,我们这就回去,再筹划一下营救的事吧。” 沐笙歌不信,等她将整个南离奉上的时候,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夜叶刚确定下自己的心意,此刻还不想就这么回去:“不再逛逛了吗?你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我都给你买。” 沐笙歌深吸口气,她最想要的,买是买不来的,只能自己努力了。 “不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夜叶摸了摸鼻子,无端有些失望,她是不是因为自己管得太多不高兴了啊? 回到客栈之后,沐笙歌将天添几人都喊了过来,与夜叶一起商议着将初一那日的劫狱计划落实到每一个细节。 什么时候出城,什么时候折返,何人与他一起前去牢房,何人在外接应,将人救出后又如何撤退,通通安排了个妥当。 直到夜幕降临,几人才结束商讨,天添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连忙吃饭去了。 沐笙歌则是多待了会儿,将下午时几人商议好的细节都记录下来,交给了夜叶。 夜叶拿到那份精细的记录和直观的牢狱布防图时,有些惊喜的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怎么感觉,沈歌好像受刺激了一样呢? “辛苦你了,你要出去吃饭吗?”夜叶询问道。 沐笙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 “不吃饭怎么行,既然你不想出去,那我买回来给你吧,你想吃什么?” 沐笙歌笑道:“都可以啊,阿叶带的,我都喜欢吃。” 如果不是胡萝卜就更好了,但即便是,阿叶给的,她也会吃。 听到她如此说,夜叶悬了一下午的心这才放下,看起来,她不是在生气。 这么看起来,那位小郎君在她心底也不是很重要嘛。 有了这个认知,夜叶走出房间时的背影都欢喜了些,心中琢磨着该带些什么好吃的回来,安慰安慰忙了一下午的沐笙歌。 沐笙歌一直看着他走远,虽不知到底为什么,但她还是感受了他外泄的那缕好心情,唇边也不自觉浮起一抹笑容。 她很快再次坐到书桌旁,执笔将刚刚所记录的细节以及布防图重新画了一份,准备交给苏棋。 为防知道的人太多而导致消息泄露,夜叶准备带来一起劫狱人的并不多,除了她们结拜的五姐妹之外,只有另外五个夜叶挑出来的心腹。 沐笙歌为防夜叶出意外,便让苏棋也带了人来,到时不仅可以伪装成江湖人士帮忙,也可以安全将寇颜等人带回北沐朔都。 至于夜叶原想的去处千舟渡,沐笙歌却没考虑。 寇颜的作用,可不仅仅只是如此,她曾经出身江湖世家,以她为引,可以引出诸多对南离有怨的江湖中人,若能集结在一起,自是北沐一大助力。 另外,离皇前来锁云山秋猎一事,如此大好机会,她自然要利用起来。 在乔家军中这么久,沐笙歌也不是白待的,平日里早凭耳目将锁云山四周的布防与兵力记在心中。 第64章 这个李守备居然也想从他身边抢走沈歌? 在沐笙歌这么长时间的亲自经历下,她发现如今地南离已然是个筛子。 土匪横行,官员腐败,上不能卫国,下不能护民,迟早要完。 只不过,有一点让她觉得蹊跷。 南离如今的状况,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一样,充斥着一股阴谋的味道,让她不得不防。 思及此,她不免又想起棠溪雁的谋反一案,这其中,便必有此人手脚,只是与其联手的,似乎也不仅仅是南离中人。 离皇给棠溪雁定罪的重要证据中,那封与北沐皇女私通的书信,到底是哪个皇女? 沐笙歌目光幽凉,手中之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符号,唇角略微勾起一丝弧度。 “待到这封信送回去,看你露不露马脚。” * 第二日,李守备听说了夜叶等人明日便要离去之后,邀请几人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山河宴,说是要为她们践行。 雅间内,李守备率先端起酒杯:“诸位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在下招待不周,今日便以城中特色酒菜为诸位践行,还请诸位不要嫌弃才是啊。” 满桌酒菜个个颇有名气,诸如灯影牛肉、砂锅鹿筋、螃蟹酿橙一类的山珍海味,还有上等的美酒寒潭香,勾得人馋虫大动。 夜叶与几人对了对神色,都觉得这个李守备没安什么好心。 “李大人说得哪里话,有如此好酒好菜,我们怎么会嫌弃。” 夜叶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杯,笑说道,“只是说到践行,我们还有不少姐妹在城外营中,不知这里坐不坐得下?” 李守备面部略微抽搐了一下,这臭丫头,临走了还要诓她一笔! “还是夜校尉记挂姐妹啊,这山河宴确实是坐不下,但夜校尉放心,我已派人将同样的酒菜给她们送去了,不会亏待了众姐妹的。” 夜叶这才畅快地饮下自己杯中之酒,不算轻的一掌拍在了李守备后背上,“哈哈哈这就好。” 他已看过,这些酒菜中并无花样,想来也是,她们毕竟是乔家军的人,此次是来帮忙剿匪的,若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想必乔将军也不会放过她。 李守备差点被这一掌拍在面前的桌子上,还是左手扣住了桌檐,这才稳住身体。 “看起来夜校尉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啊。”李守备干笑道。 “那是,有了大人良药相助,区区内伤算得了什么,若还有土匪,我一定还帮你铲除!” 李守备:“……” 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再拍就要给她拍出内伤来了! 不管李守备心中打的什么注意,这桌好酒好菜总不能辜负,几人很快开动,酒过三巡之后,脸上泛红的李守备这才眨着一双精明的眼睛,慢慢说道。 “几位常年待在锁云山,可曾听过御都萧家?” 沐笙歌指尖微微一顿,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薛司晨,用眼神询问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萧家? 薛司晨眉毛微挑:“可是萧太后的母家?” 李守备眼睛一亮:“没错没错,现任的萧家家主正是萧太后的亲妹妹,萧炽。” 夜叶不解道:“李大人何故提起萧家,与我们有何干系?” 李守备的目光渐渐移向夜叶旁边的沐笙歌身上,神秘道:“与夜校尉也许无关,但与沈妹子应该有关。” 夜叶置于桌下的手顿时握紧,声线绷直:“什么意思?” “萧炽啊,有一嫡女叫萧沉柝,是萧家的少主,这位萧少主可不得了,三岁能文,五岁能武,极得先帝宠爱,少时甚至还放在膝下,与皇女们一起长大,与当今陛下更是朝夕相处。” “听御都中人说,这位萧少主长得那叫光风霁月,是尊贵又骄傲,去年刚刚及冠,便入了昭文馆当了大学士,是为天子近臣。” 薛司晨诧异道:“她居然会入朝堂?” 她曾见过的萧沉柝,一双眼睛无欲无求,带着上位者的倦怠感,南离的朝堂有什么值得她入的? 李守备:“如何不会,萧少主志向可大着呢,她在全国下了举贤令,求贤纳才,广招兵士儒生,凡有真才者,皆以千金聘之。” 沐笙歌食指轻敲着酒杯,淡淡道:“倒是好手段。” 在南离这个筛子中,若真能以钱财求得人才,她若是再有些魄力加以变革,说不定真能改变南离的现状。 只不过,她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时间。 “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沐笙歌问道。 李守备声音放低了些:“这萧少主的举贤令,可不仅仅是如此,你也知道咱们南离,汉人为主,便是有些小小异族,也是附庸,朝堂之上从未有过异族之人。” “不像那野蛮的北沐,沐皇虽是汉人,但朝堂之上到处是北境十二族的影子,就连凤君都是苗族出身。” 夜叶眼眸微眨,北沐凤君出身苗族?这他以前倒是不知道。 说到苗族,好像沈歌之前说她爹爹也是苗族人来着。 “这次的举贤令,不仅仅局限于汉人了,若有异族之人身有所长的,萧少主同样重用,而且——” 李守备的声音放低了些,“萧少主还暗中重金搜寻苗族中人,尤其是会蛊术的,那可不仅仅是区区钱财了,更是许以高官厚禄。” 咣当一声。 不知谁的酒杯被碰到,夜叶循声看去,竟是薛司晨怒然起身。 “要会蛊术的苗族人,她什么意思!” 沐笙歌微微抬眸,不动声色的眉眼间划过些许不解,她和夜叶一样,不懂薛司晨为何会如此激动。 “当年沈怜世以压境蛊虫吞噬整个寒蝎一族,使得北境十三族变为北境十二族,她萧沉柝莫不是也要用此种阴损手段?!” 李守备有些慌张起来:“你小点声诶!我怎么知道萧少主要做什么!” 薛司晨一拍桌子,血气翻涌,“她到底知不知道,蛊术阴诡,有违天和,当年北沐与寒蝎一战,不仅仅吞噬了十八万寒蝎族人的命,那千万蛊虫根本难以控制,北沐自己的军队也损伤不少,甚至还损毁了一片雪原,到现在还不宜有人生存。” 天添张大了嘴巴:“这么凶残的吗,那沈怜世要是再用一次,咱不完了?” 薛司晨冷冰冰地道:“那一战过后,沈怜世本人还受到了严重的反噬,此后三年一度处于昏迷之中,若不是他还有个好哥哥,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死了,可见此法有多阴损,不仅伤人,更损己。” “不管萧沉柝要用这种办法对付谁,都会两败俱伤,还会牵连无数的百姓,她便是想收回北境,也不该用此种方式,更何况,南离现在最大的问题根本就在北沐,而在南离自己!” 李守备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你怎敢如此出言不逊!凭你这话,我就能将你抓起来!” 薛司晨将自己的佩剑拍到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道:“我姓薛,来自御都,你抓一个我看看啊!” 李守备:“……” 御都,薛家。 这她一个小小昭苏城守备怎么敢抓啊! 还有那柄剑,怎么越看越像传说中的名剑第九骨蓝荆呢! 她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的虎.骑营里,居然还有此等人物! “夜校尉,这……” 李守备被薛司晨盯得汗流浃背,不得不开口求援。 “好了司晨,先坐下,李大人也并非那个意思。” 李守备连忙道:“对对对,我不过一时气上心头,不是那个意思,这位小妹别介意。” 薛司晨发泄了一通,再闹下去的确不好收场,便顺着台阶下了,复又重新坐下,但脸色依旧十分阴沉。 “你也别太杞人忧天,蛊虫压境的法子要是能那么随意使用,这个世界怕是早就乱了,这等蛊术,想必根本不是一般人用得出来的,便是用得出来,也有很强的后遗症,就像你说的那个沈怜世。” 夜叶的话令薛司晨冷静下来,长吐了一口气,“的确,是我过激了,只是这法子实在太过生灵涂炭,我是怕万一真有人用得出来,届时根本无法挽回。” 沐笙歌一直没有说话,手上的酒杯在指尖轻轻摇晃着,心说,不可能再有这种蛊术现世了。 伯父沈流风说过,整个苗族之中,只有爹爹的天分与血脉才能学习这个名为血吟的蛊术,也因此,他遭族中之人记恨,以巫神预言中伤于他,迫使祭司将他烧死,以绝后患。 彼时他们兄弟二人尚且年少,无母无父,还是沈流风利用所学蛊术强硬地带他逃离了部族,来到北境,才获得一线生机,也由此遇上到了于燕地起义的沐璇和路回雪。 当年为了对付一统北境最大的阻拦寒蝎族,爹爹毅然用出了血吟蛊,可在蛊术放出的时候,他便后悔了。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血吟蛊的威力竟会达到如此地步。 寒蝎一族寸草不生,雪原之上,满目皆是血色,便连他自己都受到了极为严重的蛊毒反噬。 从那以后,他便很少再用蛊术了。 甚至连他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沐笙歌出生后,他都没想过要将自己的蛊术教给她一丝一毫,更别提将血吟蛊传承下去了。 这个世上,除了仍旧处于血吟反噬中的沈怜世,已经无人会血吟蛊了。 “沈歌,沈歌?你想什么呢?” 夜叶的呼唤令她回神,沐笙歌饮下杯中之酒,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仍旧不明白,李守备为何会说和我有关系?” 沐笙歌拿着酒杯的手不觉握紧些许,莫不是被这个废物守备发现了她的身份? 李守备压了压惊,这才开口说道:“妹子,你难道不是苗族人?”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视线都聚了过来,薛司晨看向她的目光尤为凝重。 李守备继续说道:“只要你是苗族人,经由我的上报,传到萧家,萧少主必然重视,到时候高官厚禄,触手可得啊,可比待在锁云山中熬下去好多了啊!” 沐笙歌明白了,这位李守备应是萧家不知往下多少层的暗线,此次的任务就是替萧沉柝搜寻苗族之人。 若是会蛊术更好,若不会,也能滥竽充数,她这个中间人,定能从赏金中抽成不少,中饱私囊。 “大人从何看出,我是苗族人的?”得知了李守备的想法,沐笙歌便游刃有余多了。 “你长得便像啊,换上一身苗族衣饰,更是活脱脱的苗族少女啊。”李守备笑着说道。 夜叶此时开口了:“她不是苗族人,我们两个都出身于北桐郡的小村庄,李大人怕是寻错人了。” 虽说知道她其实算得上苗人,但她不想承认,夜叶自然也不会拆穿。 李守备惊讶道:“不可能吧。” 沐笙歌又拿出了当初了参军时编出的那个身世:“我居住的山村靠海,祖上曾有人与域外人通婚,所以我才长这个模样。” 李守备仍旧不信,这可关系到她的千两赏银呢啊! “不能吧,妹子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不是苗族人?你爹,你娘,都不是?有一个便行,有一个我便能将你介绍给萧家……” “李大人。”沐笙歌声音冷了几分,透着几分不耐,“我最后说一遍,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也根本不懂蛊术。” 李守备还不死心:“哎呀你现学一点不就好了,抓几个虫子糊弄糊弄,到时候可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啊!” “我不在乎。”沐笙歌十分干脆地说道,“我只想和我的……姐妹们在一起,至于御都萧家,我毫无兴趣。” 李守备:“这……” 她的赏银啊!!! 她到哪再找一个长得如此像苗族出身的人啊! “阿叶,我们回去吧。”沐笙歌神色恹恹。 夜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没想到,这个李守备居然也想从他身边抢走沈歌,哼,看来刚才那几掌还是拍轻了啊! “李大人,今日便到此吧,明日我们便出城了,大人不用送了。” 他丝毫不想再看见她一眼! 第65章 “只要阿叶不嫌弃,其她的我不在乎” 回去的路上,薛司晨突然发问道:“你真的不是苗族人?” 她虽然没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问的是谁。 沐笙歌无奈一笑,摊手道:“我要是会蛊术的话,根本不用阿叶费劲去深入匪窝,抬手间不就把那些土匪放倒了?” 一阵沉默过后,古霜最先开口:“没错,姓李的贪财,胡说八道。” 天添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开口调笑,驱散了弥漫在四周的阴霾。 “就是,那姓李的一看就是掉钱眼里了,什么千金万金的,她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还说要抓你,哈哈哈薛小四,你今天还挺威风的啊。” 薛司晨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个没正行的。 “你都要娶夫了,还这么不着调。” 天添嘻嘻哈哈的:“怎么,你羡慕啊,有本事你也娶一个呗。” 薛司晨还没回怼呢,夜叶便猛地咳嗽了几声。 “有什么好羡慕的,小小年纪,净想这些儿女情长的。”都怪天添,把他的沈歌带得也开始想小郎君了! 周遭几人十分古怪地看着他,看得夜叶有些不自在起来。 “都赶快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大事呢,快去快去!” “嗯,我先回房了。”沐笙歌第一个说道。 天添惊讶地看着她走回屋内,诧异地问夜叶:“你们闹别扭了?” 夜叶瞪了她一眼:“乱说什么,我们好着呢!” 他给她带回来的饭,她都吃得可开心了! 天添:“……” 搞不懂这俩人。 * 很快便到了月初那日,一切计划早已制定好,白天,夜叶带着虎.骑营的人赶回锁云山,一路上行进速度并不快。 待到黄昏之际,诸人在山间找地方歇脚,等到再次出发的时候,带队的人已经变成了苗蓉。 夜色下,夜叶等人沿着山路行进,悄然间返回了昭苏城。 今日是新月,天光黯淡,密林之中,一道低微却沉稳的声音精准地传入众人耳中。 “换夜行衣。” 一阵阵窸窣声音传来,在过去半年的训练中,夜叶手下的人已然能做到令行禁止,今日带来的也都是实力不俗的心腹,动作自然很快。 十人皆换上一身毫无标志的黑衣,脸带面罩,收敛气息,此时便是李守备站在眼前,怕也认不出她们到底是谁。 沐笙歌因为是微卷的深棕色头发,因此还要带一个黑色头巾将其包裹,为防暴露,她并不打算摘下绑在额间遮挡胎记的束带,而是直接将头巾戴上。 “沈歌,我来帮你吧。” 因为四周十分昏黑,夜叶担心她的视力本就不佳,要双手在脑后将头巾绑好便更为费劲儿,便主动开口帮忙。 沐笙歌顺其自然地将头巾递给了他,却不料夜叶觉着她额间的那个发带包裹在头巾中有些累赘,且会让她难受,便抬手将脑后的绳结给解开了。 双色束带随之滑落。 沐笙歌:“!!!” 她抬手便覆盖在了额头之前,左手微微颤抖。 “怎么了?”夜叶察觉到不对,俯身低头看过来。 沐笙歌忙侧开头,低声道:“别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即便四周一片漆黑,可向来双眸熠熠的夜叶于瞬间便捕捉到了少女左额间的那抹深色痕迹。 他心下一颤,连忙蹲下身来,虚虚地将其揽在怀中,温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看了。” 他早些时候便猜测她的束带遮挡的是伤疤,刚刚一眼瞥到的痕迹,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见怀中少女如此反应,他不免有些心疼,愧疚地拍了下自己的手。 死手,动作那么快做什么! 夜叶小心地帮她把头巾戴好,长发盘成了发髻藏在其中,也将额前的异色尽数遮挡。 “现在没人看得到了,不过区区伤疤而已,这应该是我们英勇的象征,其实不用如此在意的。” 夜叶不想看她被一道疤如此束缚,出言开解道。 沐笙歌捡起地上的那两根双色束带,揣入怀中,好一会儿后才小声说道,“那不是伤疤。” “嗯?” “是胎毒。” 夜叶呼吸一滞,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费劲心思想要遮掩的居然不是伤疤,而是毒痕。 还是从胎里带出来的毒痕。 沐笙歌眉眼低垂,嗓音低弱,透着不虞,“我觉得很碍眼。” 夜叶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细细地为其把脉,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毒。 “既是毒痕,想来解了应该就好了,你别担心,不论什么毒,总有办法治的。” 沐笙歌倏然收回手腕,尚未从她脉中看出名堂的夜叶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沐笙歌闷声道:“我不想治。” 过去的十几年里,她用了无数的药,可也未能去除体内的胎毒。 这是她爹沈怜世遭受血吟蛊反噬的蛊毒残余,世间唯一能撼动此蛊毒的,恐怕只有夜叶的血了。 沐笙歌不想暴露他血的秘密,便也根本不想治疗。 反正她还能活,不过些许毒痕,她遮住就是了。 一听她如此说,夜叶联想起她那孤苦无依的身世,满腔的心疼便溢了出来。 “别这么沮丧啊,就算你以前没有办法治好,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只要有心,总有办法的。” “没关系,治不好也没什么的,难道阿叶还会嫌弃我吗?”沐笙歌侧眸问道。 夜叶抿了抿唇:“怎么可能。” 他喜欢她还来不及,如何会嫌弃她。 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因此而自卑的样子。 沐笙歌眼底泛起一片笑意,嗓音清浅淡然:“只要阿叶不嫌弃,其她的我不在乎。” 少女的语气真挚而坚定,听得夜叶心底一热。 原来,他在她心中是如此重要的吗? * 半个时辰后,昭苏城守卫换防,夜叶按照布置好的计划,带领其她几人潜入城中。 早已将沐笙歌所画城中布防图牢记于心的他走在最前面,一路带人在城中隐秘处穿行,在子时之际,来到了昭苏城狱外。 “也不知道老大到底怎么样了,唉。” 夜叶带来的人中,其中一个便是青桥寨留在外的土匪,名叫吴姜,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被寇颜救过身家性命,所以颇为担心救命恩人的安危。 “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吴姜一脸愁眉,叹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感觉老大不太好的样子。” 夜叶一个靠着直觉干成了不少事的人,也从来不会忽视别人的直觉,闻言顿时警惕起来。 “嗯?沈歌你听听,狱中可有什么意外?” 要是寇颜出事了,剩下的人救出来恐怕就要发动暴乱了,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狱中,昏黄的灯火映照在墙壁之上,勾勒出大片的阴影,不断摇曳。 寇颜偏头吐出一口血沫,被绑缚在锁链中的双手垂在空中,蔑然地看着眼前手中拿着鞭子的狱卒。 “小丫头手法不行啊,给老娘挠痒痒呢!” 李守备不会即刻将青桥寨土匪处斩,夜叶这点所料不错,但是,寇颜这个土匪头子曾经给她添了那么多麻烦,她怎肯放过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给她点苦头吃呢。 寇颜自从进了这牢狱,便没出这刑房。 她倒庆幸,她吸引的仇恨够深,这帮人精力全在她身上,没打其她姐妹们的主意。 区区昭苏城的这点刑罚,哪里比得上武德司吕奕老贼当初的严刑逼供,不是鞭子就是棍子的,对她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 “呵,你这挨千刀的土匪,要不是李大人说留你一条命,我早一刀刀把你剐了!” 寇颜张狂地笑道:“你来啊,不剐你是孬种!” “你……” 狱卒气急败坏地将手中鞭子在盐水桶里涮了涮,猛地抽了出去。 一道闷哼从刑架上传出。 即便是毫无花样的鞭打,但这几天下来,尚未愈合的伤口很快被再次抽裂,一层叠着一层,让满身血痕的寇颜看上去十分骇人。 偏她还倔强得很,时不时地出言挑衅这些狱卒,气得她们挥鞭发泄。 “我让你嚣张,让你张狂,你现在可不是之前耀武扬威的青桥寨大当家了,不过一个阶下囚,敢不求饶,我抽死你!” 就在狱卒气愤地挥舞手上鞭子的时候,刑架上的寇颜忽而看向她,沾着鲜血的眉毛挑了起来,嗓音中都带着一抹血腥,尾音粘连。 “怎么才来啊。” 狱卒心觉不妙,骇然转身,她身后的牢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阴影里走出几个黑衣人。 她正要惊呼出声,便被一掌劈在颈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瞪大的眼眸不甘地合上。 “我也没想到会如此啊。”夜叶无奈地说道。 这还是沈歌听到了狱中的情况,他才临时决定提前动手的。 古霜上前将寇颜从刑架上放下来,往外走的时候,她还给了地上那个狱卒一脚。 “她爹的狗杂种,下手还挺狠,嘶。”寇颜骂骂咧咧,也想踢狱卒一脚泄愤,却牵扯到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天添直接将她扛了起来:“姐们儿挺厉害啊,都这样了还有力气呢。” 寇颜疼得要命,但眼睛却是亮的,“废话,现在那姓李的要是在我面前,我都能一刀砍了她!” 吴姜看着自家满身伤痕的老大都快哭出来了:“老大,我们来晚了!” “行了别嚎了,我还没死了,赶紧去救其她人。” 夜叶等人出了刑房,兵分三路,打晕看守的狱卒,抢走她身上的钥匙,将一排排牢房中的土匪都放了出来。 这期间,还有不少其她犯人,见到有人来劫狱,惊喜地从门缝中伸出手拽住眼前人的衣服。 “救我,把我也救出去吧,我是冤枉的,我没偷东西,是安老板要抢我的传家宝,那真的是我的传家宝啊!” 夜叶有些许的迟疑。 短暂的时间里,他无法判断此人是否真的有罪,若他将狱中人全部放出,万一其中有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那岂不是助纣为虐? “都放出来吧。”寇颜突然出声,嗓音比之刚刚有些虚弱。 “昭苏城中还没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这里的狗官都是拿钱办事,说关谁就关谁。” “反倒是前几年的那个采花大盗,不知糟蹋了多少家的男孩儿,官府管都不管,人还是我们杀的。” “嘶,姐们儿你能不能动作轻点,你身上还挂着个人呢!” 天添扛着寇颜一路横冲直撞,要不是夜叶刚刚给她喂了一颗回阳丹,此刻怕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咱现在是在逃命呢,你就别挑了。”天添说完又叹了一句,“昭苏城的官儿都挺混蛋啊。” 夜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飞快地打开门锁,将里面的女子都放了出来。 “你们若有地方去的,便自行离去吧,若无处可去,可以跟着她们走。”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狱中动静闹得不小,没多久便有一队巡城的守卫发现似乎不对,带头的派了两个人进入狱中询问可有事情,但都无人归来,她便意识到了什么。 “快去叫人,狱中出事了!” 正说着,她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然而话音刚落,四周一阵风动,六道黑影在人群中来回穿梭,不过几息之间,巡逻队的数十人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她们面上皆是惊恐之色,眼眸瞪大,脆弱的脖颈间,一道红线逐渐渗出,且越来越重。 十三人,通通一刀毙命。 苏棋等人收回手中尖刃,再次隐于黑暗之中。 一刻钟后。 “快,人都救出来了吗,下一轮的换防即将开始了。” “牢门都打开了,没有漏下的。” “撤!” 夜叶一声令下,上百人有序地冲向牢外,在靠近大门的时候,夜叶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连忙让众人都停了下来,自己谨慎地向外走去。 狱外依旧是漆黑如墨的夜色,然而越走近,那股血腥味便越浓烈,直到夜叶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十三具尸体,右手握紧了手上的刀,小臂紧绷。 “谁,出来!” 苏棋率先从天而降,落地之际身子半压,手中之刃尖端点地,斗笠之下,一双漆黑的眼眸透着冷光。 夜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这出场,还挺酷。 “你是何人!”夜叶问道。 “与尔等一样,前来劫狱的人,把人交给我。”苏棋刻意压低了声音。 夜叶呵了一声:“我救出来的人,凭什么交给你啊!” 苏棋身边紧接着又依次落了五人,她们一样穿着夜行的黑衣,只是不同于夜叶等人身上夜行衣的毫无标志,她们的衣角上,均以银线绣着一个白鸽的图案。 “吾乃玄鸽门中人,寇颜是我故人之女,此番我便是来带她走的。” 夜叶眼角微挑:“我管你玄不玄鸽……” “阿叶,玄鸽门是北沐的江湖门派。”走出来的沐笙歌适时提醒道。 夜叶话音一顿,“嗯?北沐的?” 夜叶走到天添身边,问了问她扛着的寇颜:“你想跟她走吗?” 听到外面对话的寇颜虚弱地点了点头:“我听我娘提起过玄鸽门,是个行侠仗义的门派,可以信任。” 夜叶这便放心了,虽然不知为何会如此巧,但有北沐的人亲自带寇颜等人去往北沐,想必会更周到一些。 夜叶示意天添将寇颜交给她们,其余的土匪们很快跟了上去。 “走,一起出城,马上便会有人来了。”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昭苏城的守卫就是再蠢也该发现些什么了,她们得赶在全城戒严之前出城。 苏棋没有异议,于夜叶等人配合着朝城门赶去。 路上但凡遇到守卫,不待夜叶出手,苏棋六人便已然挥出手中尖刃,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不仅仅一刀毙命,她们彼此之间的动作身形似乎还有些炫技之意。 苏棋在奔跑间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原本影沉沉的眼眸间带了一丝亮光。 殿下快看,这就是咱东宫的罗刹,厉害吧! 沐笙歌……由于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等到出了城,苏棋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抱拳与夜叶等人告别。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我们江湖再见。” 夜叶:“……”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他的剧本又被人截胡了啊! * 澶郡,南离十七郡中第三大的郡城,地处南离中部,所辖域内有着数不清的河流与水道,风调雨顺,土地肥沃,南离境内近乎一半的粮食都出自此处。 景邑城,便是澶郡的府城,水运便利,是为商贸要道,富足程度仅次于御都。 此处,便是离皇出御都以来途径的第七座城池。 城内,青石板路上一尘不染,连经年的缺口都被连夜补平,洒扫得畅行无碍。 四周的百姓经过精挑细选,个个锦衣玉带,便是最差的,也是一身素绸,衣冠楚楚,被手持长戟的守备军齐整地拦在街道外侧。 知府大人率领一众官员候在城门处,恭迎圣驾。 时至正午,远方天空与大地的交界处,渐渐有一道尘雾腾升而起。 不多时,行走在最前头的御林军已露出身影,地面隐隐开始颤动,各色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天子仪仗,始现真容。 兵部尚书率六引居前,其后紧跟着十二面由数人托持着的大纛,而后便是手执弓弩与槊的清游队,执朱雀旗的朱雀队,十二龙旗队和专用车队组成的导驾仪仗。 导驾仪仗后接引驾仪仗,以乐、仗为主,此番随离皇一同出行的文武官员部分在其中,队伍中间,还夹杂着手持兵器的骑兵和步甲兵。 这之后,才是离皇所乘坐的御车,以玉为饰,是为玉辂,驷苍螭,驭蕤绥,威仪万千。 太后凤驾与玉辂并行,前后有驾士簇拥,左右大将军护卫,其后跟着君卿、彧君与近臣的车驾,外围是多队御林军,后方则是由多面旗扇组成的仪仗,紧跟鼓吹乐队、后卫部队,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 年轻的离皇身着赤红色的锦服,上绣五爪飞龙,正襟危坐在御车之内,双手分置于双膝之上,宽大的衣袖随之垂落在地。 一旁案几上的香炉中飘出缭绕轻烟,模糊了她青涩却略带骄煞的容颜。 两侧,跪坐在氍毹之上的宫女脊背挺直,双眸低垂,敛声开口:“陛下,已经快到景邑城南城门了。” “嗯。”女子的声音优雅却寒凉,似是还带着一缕不耐,“快些进城,朕要在此处好好歇歇,传令下去,七日后再出发。” 常年在宫中养尊处优,此番出来才知出行劳累,离昕原先还想多走几座城看看治下风光,现在却只想在行宫中多安然几天。 御前大宫女莘香略有迟疑,低声劝道:“陛下,若在此处停留太久,恐会耽搁秋猎吉时。” 座中离皇的情绪不耐到了极点,穿着锦靴的右脚蹬了过去,将她踢倒在地,怒道: “耽搁就耽搁了,朕是天命之女,朕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就是吉时。” 两侧宫女皆连连跪拜,应声道:“是,谨遵陛下旨意。” 莘香整理好衣物后走下御车,前去传达离皇命令,其她地方皆可让手下之人前去,但有两处,她这位御前大宫女却得亲自去一趟。 一处,是太后凤驾,得知消息后的萧太后面有薄怒,莘香从华丽的车帘后听到他道了一声“荒唐”,可却再无她言,便知太后是纵容了皇上此举。 莘香行礼告退,继而来至左后方,深吸了口气。 一辆黑檀木所做,雕有雌狮图腾的赤幄马车停在此处,车前由金银丝线织就的帘帐随风微微扬起,瞥到其后一抹玄色衣摆的莘香心下忐忑起来。 太后那里好交代,可萧少主这里…… 不知怎么,她竟有些害怕。 “陛下又有何事?” 质地慵懒轻慢的女子嗓音从车后传来,这个‘又’字,让莘香低垂的眼眸中流过一丝无奈。 “回萧少主,陛下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有些不适,下令在景邑城中停留七日。” “七日?”微微上扬的声音带着些诧异,继而凉呵一声:“上座城,她停了五日,再上一座,她停了三日,你说下一座城池,她要停几日?” 莘香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这……奴婢不知。” 车内之人没有再说话,四周的氛围一下子凝固起来,幽然的沉默逐渐蔓延。 直到马车四角悬挂的金制铃铛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车内传来了一道叹息。 “罢了,着礼部拟诏吧,将秋猎时间推迟半月。” 莘香连忙松了一口气,心底不禁啧叹,整个南离境内,除了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的萧少主,谁人敢如此? “是,奴婢告退。” “且慢。”从容却带有压迫感的嗓音再次传来。 莘香顿下脚步,再次行礼道:“萧少主还有何吩咐?” 第66章 夜小叶啊夜小叶,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正值此时,前方不知怎的竟传来一阵骚动。 好似有人不知死活地冲撞御驾,悲呛的喊声惊天动地,即便隔着上千人,莘香也隐隐听到了些许动静。 萧沉柝将原要说出口的话咽下,掀开车窗的纱帘,对马车旁的护卫吩咐道:“去探探,发生了何事。” 之后,她又对莘香说道:“你先回去伴驾吧,记得顾好陛下安危。” 莘香连忙应声:“是。” 前方御林军很快出动,将人擒下,来者是一布衣农妇,头上扎着布巾,将花白的头发包起了大部分。 她肤色蜡黄,脖子上挂着薏苡穿成的珠串,手持诉状,即便被摁倒在地,也厉声叫嚷着: “桑麦县员外吴静慈以租赁名义强占我家祖田,强抢吾儿,还草菅人命,打死了我的两个女儿,请圣上为草民做主啊——圣上!” 快要进城门的时候闹出这事,景邑城知府已然快气得升天了。 “守备军呢,怎么回事!谁把这个疯子放进来的!” “大人,我的人今日大部分都在城中,只有两队守在城门处,她冲撞御驾的那个位置和城门相隔数百米,她藏在林中不知多久,我们这……防不胜防啊!” “你个废物!” “大人息怒,圣驾之前有重重守卫,她即便冲上前去,也见不到圣上,御林军说不定直接将其当刺客杀了,岂不干净?” 知府大人眼眸凝沉,咬牙道:“你即刻带人上前,咬死了此人是刺客,快去!” “是,大人。” 景邑城守备任熄连忙带人赶往仪仗前方,被御林军统领和兵部尚书同时拦下,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任熄连忙行礼,表明身份:“末将乃景邑城守备任熄,是末将有所疏漏,才让刺客冲撞了陛下圣驾,末将这就将刺客带下去,严加处置。” “我不是刺客!” 那上了年纪的农妇哀声叫道,却被任熄一脚踢在胸口,大骂道: “不是刺客?景邑城内百姓谁不知知府大人向来勤政为民,鞠躬尽瘁,你若有冤屈,自可前来官府报案,可府衙从未收到过你的状纸,你却在圣上巡幸至此时冲撞圣驾,还敢说不是刺客?” 御林军统领与兵部尚书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由先前的警惕转为了淡然,听了任熄的话之后,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管她是不是真的有冤屈呢,跑到她们面前闯圣驾就是给她们找事,这景邑城守备倒是个识时务的。 “将人带下去,好生审问,看看可还有同党,景邑城内要加强防御,若再有此事,绝不姑息尔等。”御林军统领肃声道。 任熄心下一喜,面上不动声色,连声应道:“是,末将一定增派人手,以保圣上万全。” 御林军统领冷嗤一声:“保圣上万全是我们的事,至于你,只要别再让这些阿猫阿狗的到我们面前碍眼,便算恪尽职守了。” 这话摆明了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任熄却不敢动怒,只深吸了一口气:“大人说得是,来人,将此人带下去。” “住手!我不是刺客,我真的不是刺客,我要见圣上!” 任熄走到被手下人押解的民妇身旁,神色如寒潭般冷冽,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做梦了,圣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你——”民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下一秒她的嘴便被堵上了,无尽的冤屈只能化为悲愤的哀嚎,呜咽出声。 “带走!” “等一下。” 一道清丽的声音叫停了几人,任熄心下一个咯噔,猛然转身看向出声之人。 只见御前大宫女莘香走上前来,身边还跟着一位白衣男子,腰间坠着刻有狮头的玉坠,面上还带着一层薄纱,遮住了他清艳的容颜。 莘香脖颈微扬,视线由民妇身上转移至任熄,“圣上有令,要见见这位告御状的人。” 任熄忙道:“大人且慢,这是个疯妇,你看她言行举止处处癫狂,一看便是以告状之由前来接近陛下欲行不轨的刺客,若让她面圣怕是危险啊!” “这位大人真会说笑,圣上面前那么多护卫,怕都是吃白饭的,竟连一个上了年纪的农妇也制不住,倒要连累大人操心。” 白衣男子笑着说道,语气虽温和,可却字字带着陷阱,听得任熄额头直冒冷汗。 “还请郎君勿要说笑,末将并无此意。” “既无此意,还不将人交给我们?”白衣男子掩唇轻笑,反问道,“莫不是,你要杀人灭口不成?” 一句话,令任熄暗暗出鞘的刀又收了回去,扣在刀柄上的手握紧些许,不甘地将人交还。 那农妇又重新到了御林军手中,颇为感激地看了白衣男子和莘香一眼,被御林军押着往队伍中间走去。 好一会儿后,来至圣驾面前,离皇一把掀起面前车帘,上身微微前倾,小臂压在膝上。 她上下打量着那名农妇,圆碌碌的眼眸中带着新奇之色。 “是你要告御状?” 莘香将她口中的堵塞物取出,农妇扑通跪下,连连磕头。 “还请圣上为草民做主啊!” 离皇看见她脖颈间挂着的那串颇为突兀的珠串,有些好奇,“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回圣上,是薏苡果实。” 离皇挑起锋锐的眉,不解道:“薏苡果实?那是什么?看着倒还挺好看的,像珍珠一般,不似一个农妇能佩戴的,你真有冤屈?” 跟在莘香身边的白衣男子突然开口:“陛下,您可曾听过薏苡明珠?” 离皇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坠时,眸子微眯:“你就是沉柝的新宠?” 雌狮坠都给了,那可是萧家嫡系才可用的图腾,可见其宠爱非常。 白衣男子拂了拂身,浅笑道:“不敢称新宠,阿焕不过是少主跟前服侍的罢了。” 离皇轻呵一声,不再论及此事,又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农妇身上,耐人寻味道:“薏苡明珠。” 薏苡,其果实可健脾利湿、清热排脓,前朝之际,出征南疆的大将军李元曾购买大量薏苡,分给士兵用以祛除湿气,后来班师回朝之际还带了一车回京,用以做种。 因为薏苡果实长得硕大,形似珍珠,京中许多人便以为这是一车明珠,李元当时是朝中重将,尚且无人提及此事。 可后来因诸位皇女夺嫡时李元站错了队,失了圣上宠信,便有人告发了此事,言李元私带一车明珠回京,其心不轨,欲以此拉拢朝臣,结党营私。 李元因此遭了牢狱之灾,还牵连了朝中大半官员,其所依附的五皇女手下之人折损众多,自己也险些惨死狱中。 后幸得丞相大人明察秋毫,查清了那所谓的一车明珠不过是薏苡果实,这才了解这桩冤案,此次之后,薏苡明珠一词,便喻为蒙受冤屈。 离皇恍然间想起这个典故,又细细地看了一番面前农妇身上的珠串。 “原来这就是薏苡,果然形似明珠,看来你果真身有冤屈,朕也是第一次遇见告御状的,新鲜有趣,本案,朕要亲自审,先随朕一起进城。” 她的这番言语震惊了一旁的所有人,只有手持诉状的农妇,激动得不断磕头。 “多谢圣上,多谢圣上!” 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再次出发,阿焕回到萧家马车中,将事情的经过详细道来,斜倚在窗边的萧沉柝嘴角浮起一缕浅薄的弧度。 马车行进时,顶端悬挂的铃铛又响动起来,她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挑起纱窗一角,眼帘中便落入了那名农妇的身影。 明晃晃的薏苡果实仍旧挂在她的脖间,萧沉柝悠长的叹息声传遍了车内。 “唉,民生多艰啊。” 叹归叹,可阿焕清楚地看见,她狭长的眼眸如两汪深潭,黑泠泠的,流荡着凉薄和疏冷的寒意,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平等地蔑视着世间一切。 众生在她眼里,好似全是草木。 片刻过后,纱帘放下,她眼中便又是那般独一无二的倦怠与慵懒,带着上位者浓浓的压迫感。 “阿焕。” 白衣男子恭谨地膝行上前:“少主有何吩咐?” 这辆赤幄马车内部相当宽敞,只有正面设有坐台,足以容纳一人躺在此处。 马车两侧均摆放着紫檀小几,上面放着手炉与茶具,还有一个半张桌案大小的深匣,中间还空出很大的一片地方,铺着柔软昂贵的氍毹。 “打开那个匣子。” 萧沉柝单手支着额头,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阿焕顺从地打开了右侧案几上的深匣,入目便是一片黑得纯粹的珍珠,微光照映下,流转着别样的光芒,耀眼无比,让人看一眼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喜欢?” 一只温热的手伸到他的脑后扣住,微微摩挲,明明是轻柔的动作,却让阿焕有种惊悚的感觉。 他此刻已然摘了面纱,露出其下清艳绝俗的一张脸,任由萧沉柝的手从脑后游移到面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 阿焕眼里多了一丝期冀,软声回道:“少主愿意赏我一颗吗?” 这般圆润精美的黑珍珠,个头又如此大,可谓是珠中珍宝了。 萧沉柝的手已然探到了他的下颔处,单指微微挑起,勾唇道:“不愿意。” 阿焕:“……” 那你让我看什么玩意儿! 阿焕撇了撇嘴,垂下眼眸,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楚楚动人。 萧沉柝觉得有些好笑,可依旧没有赏他,拇指摩挲着他的肌肤。 “其实有一颗黑珍珠,比这里所有的都好看,你若想要,只能自己去拿。” 阿焕复又抬起头,耳垂上的玉坠晃动了一番,折射的光晃了她的眼。 “这耳坠不好,别带了,以后换一个。” 说着,萧沉柝便单手将其扯了下来。 阿焕口中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惊呼出声,只能默默忍耐耳垂上的疼痛,更不敢忽略她刚刚的话。 “少主说的那颗黑珍珠在哪?” 见他如此乖觉,萧沉柝颇为满意,摘另一个耳坠时的力度便也放轻了些。 “今日陛下见到你了吧。” 阿焕点头道:“是,陛下还问我是不是您的新宠。” 萧沉柝笑出了声,指尖勾起了他腰间垂着的那枚雌狮玉坠。 “她还是那么喜欢觊觎我的东西。” 凛然的寒意钻进他的耳朵里,携带着淡淡的嘲讽,阿焕不禁缩了缩肩颈。 “那颗黑珍珠,就在她手里,阿焕想要,就要凭自己的本事拿回来。” 萧沉柝手上一个用力,便将他揽入怀中,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带着浓烈的压迫感。 阿焕呆滞了一瞬,好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她话中的意思,连忙抓住她的衣袖,眼中似要有泪垂落,楚楚可怜,又动人无比。 “少主,阿焕不想离开您。” 搞什么啊!他从咸阳司出来可不是为了伺候那狗皇帝的,这消息要是传回去,那群等着继承他位置的男人肯定乐开了花,二小姐也定然会对他失望! “阿焕如此心悦本少主啊,连帝王宠爱都不想要?” 这问题,明显的送命题啊,但在二小姐过往的调教下,他早已拿捏得游刃有余。 “阿焕此生,生是少主的人,死是少主的鬼,别说帝王宠爱,便是仙人宠爱,也别想从少主这里抢走阿焕。” 这话要说给二小姐听,说不准能换来半月独宠呢! 但讲给萧沉柝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听,她受用归受用,却依旧没有半分改变想法的念头。 “阿焕如此忠心,本少主甚是心悦,这样吧,阿焕若能成功拿回那颗黑珍珠,我便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如何?” 阿焕:“……” 经过了几个月的相处,阿焕已经摸清了萧沉柝的脾气。 她若决定了某事,最好还是不要逆着她来。 之前便有一个自觉受宠的侍从,言语间开玩笑般地驳了她两句,第二天那人便因为左脚先踏入的房门而被仗杀了。 那是阿焕来到萧府的第三天,当时可把他吓坏了。 “少主说什么,阿焕做什么就是了,少主放心,阿焕一定为少主拿回那颗黑珍珠。” 萧沉柝温柔地给了他一个吻,揽在他腰间的手,不断收紧。 喘息之间,阿焕断断续续地说道:“少主,若陛下知晓……” 急促的呼吸声打断他的话,“无妨,宫中如今最受宠的贵君,曾经便是我的表弟,她比你更早入了我的府门。” 阿焕:“……” 这姐妹俩是要玩哪出啊! 难道像二小姐说的那样,离皇就是那种传说中喜好人夫的变态? * 仪仗缓缓行至城中早已修完备的行宫,下车之际,萧沉柝已然换了一身衣裳,同样还是玄衣,上有鎏金暗纹,赤红色的发冠束起一头青丝,簪以镶嵌着黑珍珠的银簪。 离皇决定了在此处行宫停留七天,休息之余,还贪图新鲜趣味,要亲自审案。 一时间,不光是行宫之内的宫侍宫女,就连景邑城上上下下的官员,也都忙了起来。 玉堂馆中,居住于此的萧沉柝却是淡然无比,全然不被外物所扰,于罗汉床上一颗一颗地数着匣子中的黑珍珠。 那个深匣能装下的东西显然不仅仅是这些黑珍珠,萧沉柝将最上面的那层取出,露出了其下的诸般杂物。 说是杂物,其实不尽然。 称之为战利品,更为合适。 萧沉柝最先取出的,是一个沾染着血色的劣质布帛,双手将其摊开,上书字字泣血的陈情,那股子沾了悲愤与决绝的血腥气,即便过了一年之久,也尚未完全散去。 “棠溪雁啊棠溪雁,有你在,南离就还是南离,真是可惜啊。” 灯烛跳跃,隐隐有一道影子从窗边划过。 “少主。” 来人于她脚下半跪,垂头行礼道。 “嗯,棠溪家的那个遗孤,如何了?” 轻轻的一道言语过后,空中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萧沉柝漫不经心地朝半开着的轩窗望去,呢喃道:“要下雨了啊。” 暗卫起身后先将轩窗关上了,这才重新跪下,这次,是请罪的姿势了。 “属下无能,不知棠溪遗孤如今在何处,属下暗中问询过乔洛,她声称当初最后的棠溪遗孤已跳下通天崖,绝无生还可能。” 萧沉柝眯了眯眸,眉眼间挂上了一缕不虞之色。 “中军旧部的暗中动作你是看不见吗,你和我说其中没有棠溪遗孤的手笔,谁信?” 暗卫将头垂得更低:“乔洛所言,当初意外逃生的棠溪遗孤将家人尸体都埋了起来,属下去埋尸之处对过了,确实只少一具尸体,应该是棠溪家的一位公子,乔洛也是亲眼看见他跳下通天崖的。” 萧沉柝冷斥一声:“通天崖,真的就无人生还?” “回少主,通天崖足有千丈之高,跳下之人必然粉身碎骨,除非他是不死之身,否则尸骨都早被野兽给拆吞了。” * “阿嚏。” 陵嘉城医馆里,正在包扎小臂抓伤的夜叶忽然打了个喷嚏,正想要抬手揉揉鼻子,却被人一把捏住了。 “阿叶——” 沐笙歌无奈地叹息,眸中流转着担心与忧愁,“你说你没事和山中猛虎较什么劲儿啊,明天就回去了,今天又把自己搞受伤了。” 夜叶抬起来的手没处放,便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笑了两下,一双星眸粲然无比,闪烁着宝石般的光芒,嗓音清脆又干净。 “没事啦,我这不是为民除害嘛,那老虎都咬死十几个人了,不早日除去,不知还要有多少人遭殃。” 沐笙歌将纱布系紧,叹道:“你也知道那老虎咬死十几人了,你就不怕你成为其中一个?” “怎么会,区区猛虎而已,不过就是一不小心被它挠了一爪子,你别看刚刚血流得凶,一会儿就痊愈了。” 包扎完的夜叶已然可以活蹦乱跳了,要不是怕自己的小秘密暴露给更多人,他甚至都不想上药包扎。 感受着纱布下伤口处正在愈合的微弱痒意,夜叶心下暗叹,回血快就是好啊,随便浪! “汤药熬好了,来来来,趁热喝。” 天添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补药走了进来,粗陶碗中的药汤随着她的步伐在碗壁上倾荡,热气裹挟着浓烈的苦味直冲鼻腔而来。 本身自带回血功能的夜叶哪肯吃这个苦,强烈拒绝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喝也没事,我都快好了!” 天添不禁皱起眉头,高大的身影颇具压迫感,“怎么着三妹你还怕药苦啊,不喝也得喝,让你不知死活,那是几百斤的老虎,不是纸做的!” 跟在她身后的付彩一脸愧疚,看着旁边盆里被鲜血染红的水,和他包裹着纱布的小臂,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校尉,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你放心,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夜叶安抚地拍了拍,“没必要啊,你是我手下的人,再说上山擒虎是我一人决定,不是军中任务,保证你们的安全是我分内的事。” 付彩闻言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从天添手中拿过那碗药,激昂道:“校尉,这是我借钱从这家医馆买的,补气益血,你要是不喝,万一因为这伤耽误了秋猎可怎么办啊!” 夜叶:“……” 这医馆是万花岛开的,凌师叔就是暗中负责人,他要用什么药从来是直接取,寻芳楼里属于他的那份分成也都是送这儿来,哪里用得着她去借钱买药啊! 还有,他根本不需要喝这苦不拉唧的药啊! 他可以自愈的啊! 夜叶强颜欢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身体很好,不用喝也没事的。” 一旁抱臂环胸的天添啧了一声:“你身体好?那怎么每月总有那么几天虚得不像话?快点的,赶紧喝了,这碗还得给人送回去。” 夜叶:“……” 那是淬!炼!期! 是他大男主之途所历的磨练,是他走上巅峰时必经的风雨,是被他踩踏的垫脚石! 每熬过一次淬炼期,他就会…… 夜叶忽然愣住,会怎样? 变得更强? 好像是有点,每次血都流得哗哗的,过后他的痊愈速度都会快上那么一点点,也算是变强了吧。 那征服淬炼期呢?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淬炼期突然消失了,那意味着…… 夜叶的思路忽而顿住,一时间不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想要探究下去,但玄之又玄的第六感令他打了个寒噤,终止了他的念头。 “噗嗤。”沐笙歌忽而笑出声来,看着夜叶面上的窘迫与苦笑,眉眼间泛起温柔之色。 “你们将药放下吧,我会看他喝下去的,夜也深了,都去休息吧。” 天添少有对她这么放心的时候:“也是,姐妹里属他官大,咱营里也就你能管得住他,行了,咱走吧。” 付彩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天添出了房间,天添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狭小的房间中,很快只剩她们二人。 “阿叶,药已经凉得差不多了,我喂你吧。” 沐笙歌端起药碗,用勺子搅了搅,凉下来的药味道不似刚刚那般浓烈,但依旧不好闻。 夜叶连连后退,摆手道:“我不想喝,她们都走了,你也知道我的痊愈力,不喝好不好。” 他这无意识的撒娇简直是如洪水一般将沐笙歌淹没,整个人都浸在其中,温软又带着少年天真的嗓音将她层层包裹,让她难以逃离。 但,半个时辰前夜叶小臂上血淋淋的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顷刻让她撕开那层糖衣,顶着一双泛着光泽的恶魔角跃出水面。 “不行,阿叶。” 夜叶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腮帮鼓起,被端着药碗的少女逼得一退再退。 “你这次不喝,下次还会如此莽撞,你知道我看见你被抓伤的时候有多揪心吗?” 最终,夜叶退无可退,沐笙歌将他堵在了墙角,微微垂眸,精致的眉眼里漂浮着朦胧的雾气,昏暗的烛火隐约映在其中,照亮有些发红的眼眶,动人到了极致。 霎那灵犀间,夜叶心底生出了一丝惊慌。 她……如此担心自己吗? 就像自己担心她的安危一样? “阿叶,你想想,如果今天受伤的是我,你会如何?” 少女潺潺的嗓音交织着热意洒在颈侧,刺激得他贴在墙上的手下意识缩紧,体内的血液不知是因为欲,还是因为怒,渐渐灼烧沸腾起来。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绝对不会。” 可如果她真的被猛虎伤了,他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那只老虎上上下下都得给她入药,便是一身皮毛,也得拿来给她冬日取暖才好。 “可阿叶受伤了,我也一样疼的,阿叶忘了吗?” 夜叶一颗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抬头望进她那双染了尘埃般的琉璃双眸,唇瓣开开合合,嗡声道:“对不起。” 夜叶哪里斗得过恶魔般的沐笙歌,轻易便被蛊惑着认了错,在一勺汤药递至嘴边的时候,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嘴。 “那就乖乖把药喝了。” 沐笙歌手腕微倾,将木勺中的黑色汤药送入他的唇间,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看他皱着小脸将其咽下,脖颈滚动,仰头之际,微微露出被领巾遮挡的喉结。 沐笙歌强忍着一口咬上去的冲动,又舀起一勺汤药,却是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夜叶无措地眨了眨眸,星河般的眼睛里透着迷茫,落在她的眼底,像是蜜糖般中和掉了口中的苦与涩。 沐笙歌弯唇说道:“我陪阿叶一起苦,好不好?” “啊?”夜叶未料到她会如此,发出茫然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那个平平无奇,毫无特点的木勺,心底涌起一阵怪异的热意。 “这个勺子……”他刚刚用过啊! 沐笙歌脸上浮现了一个无辜的笑:“怎么了吗?” 夜叶:“……” 他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勺子,最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那喝药吧。” 沐笙歌趁他没反应过来时又给他喂了一勺,这回他小脸皱得没有刚刚厉害了,咽下之后还咂摸咂摸嘴,像是在回味一般。 沐笙歌见状眉峰略挑,她原是想让阿叶吃一堑长一智,记住这个苦味以后能多顾着点自己的安危,可现在看来,似乎有了更加出乎意料的效果啊。 眼看着他再不抗拒,一勺接着一勺地喝着汤药,沐笙歌忍不住问道:“阿叶喝这么快做什么,不苦吗?” 正在舔唇瓣的夜叶动作一顿,将视线侧开些许,长睫眨来眨去,蝶翼般蹁跹。 怎么会不苦呢,但……那也是她用过的勺子啊。 他喝一勺,她就紧跟着喝一勺,这样每一勺的汤药里都带着细微的她的味道。 纯情如夜叶,虽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但因为自身原因无法示众,根本没办法一亲芳泽,只是如此的接触,就已然令他心下沸腾,欲罢不能了。 这哪里是汤药啊,分明是蜜水啊! 沐笙歌捕捉到他面上的那缕羞涩,眼角眉梢都浮起了笑意,唇角更是弯出了明媚的弧度。 “阿叶,最后一勺了。” 羞涩又心虚的夜小叶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贴着墙的双手不禁收拢得更紧了些,连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微微的痛感令他猛然抬眼,水色的瞳眸震动起来。 他的双手……都贴在墙上。 那他刚刚是怎么喝的药来着? 目光顺着木勺往上,落在沐笙歌的皓腕之上,夜叶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一直在被她喂着喝药! 一口一喂啊! 夜叶忙抬起右手,想要从她手中拿回勺子和碗,在最后补救一下。 “你不用……我自己喝……就好了。” 夜叶脸颊红得惊人,头顶上的那撮呆毛早已立起,虚弱地摇曳着,沐笙歌片刻之后才明白过来他为何会如此,唇角弧度扬得更深了些。 “那么多口我都喂了,还差这最后一口吗?” 少女嗓音潋滟,温和清润,却对夜叶有着无以复加的杀伤力,听得他有种酥魂入骨的感觉,让他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心不静。 “我……我还是自己喝吧……” 夜叶执意抢回药碗,唇边弧度一直没下来过的沐笙歌便也随了他,且看他将整个脸都埋进了陶碗里,但碗中仅剩一口汤药,又能容他遮掩多久? “阿叶还没喝完吗?我要将碗送还了。” “咕咚——” 吞咽声忽的响起,紧接着碗后传来了少年闷闷的嗓音。 “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儿自己送出去就行。” 他现在可没脸见人了,尤其是见她。 那个陶碗虽然挡住了他的脸,但却挡不住他的头发。 夜叶头顶呆毛一晃一晃的,顶端还微微有些蜷曲,像极了某些一碰就会缩回去的草叶。 沐笙歌看得一阵手痒,忍不住抬手拨了拨那根呆毛,好似有所感触的夜叶呼吸一滞,而后连忙抬手捂住脑袋,一把将药碗塞到她手里,磕磕巴巴地说道: “你……你送出去吧,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白色影子飞一般地窜到了床上,用被子将整个人裹住,还往靠墙处滚了滚,像一个巨大的蚕蛹。 自从夜叶升为校尉后就单独分了一间营房,沐笙歌许久未见他如此活泼的睡姿,此刻只觉心中舒畅,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了。 “现在天热,阿叶你裹那么严实,不怕中暑吗?” 被子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唔晚上凉,我没事,再说我是病号,当然要注意保暖!” 之前还倔强着不肯吃药呢,现在就承认自己是病号了。 害羞的阿叶简直可爱到爆炸啊。 沐笙歌眼看着他又在床上滚来滚去,心满意足地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细心地替他吹灭烛火,关好门窗。 室内一阵静默,独自处于黑暗中的夜叶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只一遍遍用内力游走周天,直到体内那股沸腾的热意渐渐冷静下来,他才掀开裹在身上的被子,露出闷得发红的一张脸。 “呼——” 夜叶吹了吹额头凌乱的散发,于暗夜中坐了起来,双手贴在脸上,来回揉搓。 “夜小叶啊夜小叶,有点出息行不行啊!”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下床走到窗边药篓旁,将最近送到此处的密信都从草药中翻了出来。 “干点正事缓缓吧。” 不好好努力,怎么给她未来呢? 夜叶定了定心神,呆毛已然乖乖伏倒,他眸中熠熠生辉,借着月光,拆开了手中的密信。 这些信中,有些是寻芳楼送来的,有些是万花岛送来的,还有一些,便是余清暗中联络的中军旧部所送。 而溪山时潜入了土匪中的余清,因为劫狱一事被突如其来的玄鸽门截胡,夜叶便也没着急让她回来,而是跟着一起,去探探她们情况如何。 今夜,他刚好收好了余清通过万花岛各地医馆送回来的这封密信。 信中所说,寇颜等人跟着玄鸽门的人,暗中走水路,已然安全抵达北沐境内,只是她们所去的地方并不是千舟渡,具体是哪,她现在也不知道。 夜叶心下了然,不管是不是千舟渡,只要寇颜等人先在北沐安顿下来就好。 寇颜本就是江湖中人,带着曾经的一群土匪,回归江湖的确要比从军更自在一些。 余清信中还提及,中军旧部私下的行动,似乎已经被人关注了,南边的姐妹说是察觉到有人在暗中查她们,之后的行动要小心,更为可疑的是,不知是谁,似乎在悄悄抹除棠溪夜的痕迹。 夜叶凝眉,中军旧部的行动引起注意一事他并不意外,他本身要做的也是引蛇出洞,才好揪出乔家之后还有谁。 但抹除他的痕迹一事…… 难道是凌师叔命人做的? 因着商陆,凌霄对他要做的事很是支持,不仅仅传他更为高明的医术毒术,还将万花岛名下的医馆和情报传递之法都告诉了他,为他所用。 但即便是以他名义联络起的中军旧部,除了余清以外,无人知晓他此刻正男扮女装身处乔家军营中。 想必,凌师叔也是不想他的身份就此暴露,才会暗中抹除他的痕迹吧。 夜叶掸了掸手中信纸,看来回山以后,得好好谢谢凌师叔啊。 第67章 先让她赢,再让她死。 “……除非他是不死之身,否则尸骨都早被野兽给拆吞了。” 景邑行宫,玉堂馆中,暗卫的话说完之后,斜倚白玉靠枕的萧沉柝便扬了扬眼眸,支在下颚上的手指微微挑动。 “不死之身?” 沉若寒潭的反问钻进暗卫的耳朵里,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罢了,既寻不到棠溪遗孤,便去寻寻那位神秘的北沐皇太女吧。” 周遭凝结的空气这才裂开一道缝隙,屏息的暗卫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垂首:“还请少主明示。” “魂与前几天传来消息,中军旧部的行动间,隐有北沐手笔,我去信问了问那边,她无动作,不过倒是回信说,朔都中,东宫的那位混世魔王许久没了身影。” 暗卫只觉不可置信,“堂堂北沐皇太女,会暗中来到南离?” 萧沉柝又从手边深匣中取出一封被揉皱的书信。 微微泛黄的信纸极为薄透,在周围明珠的照映下,从背面也可观其内容,线条潦草,却苍劲饱满的字迹间,隐约可见棠溪二字。 信纸末端的那封红印上,透过来的,却是特色鲜明的篆体‘北沐’。 这便是萧沉柝的另一战利品,棠溪雁与北沐私通叛国的铁证。 “谁知道呢,我虽从未见过这位皇太女,但一个她,一个路二,她们的荒唐可不输给咱们的陛下啊,许是跑来咱们这儿送死也不一定呢。” 暗卫了然,领了任务,又确认起细节来:“不知少主可有这位皇太女的画像,这样属下寻起人来也方便一些。” 按理说她不该直接向少主询问,但实在是这位北沐皇太女过于神秘,她们对北沐消息的掌控中,竟只有这位殿下往日里的恶霸行径,却无一丝她的容貌特点。 所以,她也只能期待少主能从更加隐秘的渠道得到些许线索。 只可惜。 “没有哦。”萧沉柝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欣赏完那封密信,放回去后又随意从中拿了柄断了的匕首把玩。 “无论是在东宫还是在朔都,她都以面具示人,除了亲近之人以外,无人知晓她的真面容。” 暗卫颇觉头疼,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也不知道吗?” 萧沉柝无端笑了一声,居高临下地觑她一眼:“你觉得,咱们的陛下,和她的那些姐妹,算是亲近之人吗?” 暗卫:“……” 那可真是太亲近了,亲近到陛下一个个手刃了那些皇女,坐上如今这个龙椅。 少主话中意思,便是说北沐皇太女和其她几位姐妹也是如出一辙的关系,她们自然也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去查查爻杀剑的下落把,说不准和她有关。” 提起这个名字间便带着杀戮气息的名剑,暗卫眼底一片肃然:“这不是棠溪雁曾经的佩剑?”缘何会与北沐皇太女有关? “是啊,我原以为,此剑丢失会和棠溪遗孤有关,但不想,其中也有北沐手笔,你说有趣不有趣?” 面对萧沉柝那笑意不达眼底的视线,暗卫只能把头垂得更低,问道:“若是北沐中人在暗中操纵棠溪遗孤,我们是否要及早应对?” “是该早些应对。”萧沉柝语气间添了些许寒意,“那柄爻杀剑,我还挺喜欢的。” 很适合斩碎了,一片片嵌在深匣外围,至于剩下的剑柄,倒是能在匣中给它留一个位置。 不过这样一来,匣中就有三样和棠溪有关的东西了,似乎太多了些,萧沉柝不禁蹙眉。 “少主既有意,属下等定当竭尽全力,为少主奉上此物。” 罢了,萧沉柝眉头舒展,多便多吧,反正匣子很大,装得下。 “下去吧。” 话音刚落,随着一道风声,屋中已无暗卫人影。 罗汉床边的案几上,一尊黑曜石错金博山炉中飘出丝缕烟雾,曲折过后复又回归原位,向上散出淡淡的龙涎香气。 “北沐。” 萧沉柝摩挲着指尖,口中一声轻喃。 三十多年前能从离朝手中抢走整个北境,她敬沐璇有几分本事。 但如今,沐璇老了,陪她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也老了,新一辈中,唯一让她有所忌惮的,只有煞神路以白。 至于朔都中的那位皇女殿下,萧沉柝冷呵一声,敢与她一起谋皮,那便—— 先让她赢,再让她死。 * “荒谬!” 深夜,紫宸殿中传出一道怒极的声音,值守在外的宫人闻声通通屏息以候,前来侍药的宫侍双手端着托盘立于沐皇面前,头皮一阵阵发麻。 仅着一身素黄绣龙常服的沐皇端过药碗,抬手示意宫侍退下,而后便走到宽阔的御案之后,将药放下,随意坐在了男子身边,左手轻抚他的后背。 “阿世,别生气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这又是看到什么了?” 沈怜世将手上的秘折甩到她面前,言语间是压不住的怒意。 “你自己看,不知是哪个孽障,竟敢诬陷歌儿意图谋反!” 沐璇捡起那秘折后顺手就合了起来,看也没看一眼,随手放在一边,连忙又去给自家夫郎顺气了。 “这有什么好动气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歌儿想谋反就谋反呗,你问问她想哪天反,我退位,让她当这个沐皇,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怜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沐璇!你在说什么胡话!” 沐璇顺势将他搂在怀中,五指梳理着他散在身后的长发。 “这哪叫胡话,咱当初不都说好了,不管歌儿活到多大,只要是我们有的,她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她若想要皇位,我有,我给她就是了。” 提起这个,沈怜世心中就一阵阵发苦,病态般苍白的面色间眉头紧锁,用手压了压心口。 “你别想甩手不干,歌儿已经够苦了的,你还想让她绑在你这个位置,身不由己吗!” 沐皇无奈道:“不是她想谋反的吗?” 沈怜世没忍住用手肘怼开她的肩膀,绝色的面容间添了薄怒,让他病恹恹的神色间多了几分鲜活。 “我都说了是诬陷,不知道是你的哪一个好女儿,知晓了歌儿不是在东宫养病,以此为由攀诬于她,还说什么她私自养兵,苏棋带回来的那些人也被她当做了证据,其心可诛!” 沐璇附和道:“嗯嗯,可诛可诛,阿世放心,你等我查出来是谁,一定严惩不贷,咱们先把药喝了。” 沈怜世瞥一眼白玉碗中黑乎乎的补药便犯恶心,赌气道:“今日不喝了。” 沐璇顿时板起了脸,被收敛的帝王之威不经意间泄出几分,嗓音里也添了几分严肃。 “这可不行,阿世,别的我都依你,这药你必须得喝!” 沈怜世有些烦了,每天都要喝这些,又有什么用。 “阿世,你近些时日吐血的频率越发高了,你心疼心疼为妻,把药喝了,好不好。” 沐璇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宽大的衣袖将其牢牢搂住,不让他有半分可逃的余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不喝药,我怎么办,欢欢怎么办,歌儿怎么办,你不喝,为妻便成了孤家寡人,欢欢和歌儿就是没爹的孩子了,你不在,歌儿还怎么谋反啊!” 沈怜世:“……” “沐璇!”沈怜世一声怒吼,在她腰间掐了一把,“我是被蛊毒反噬了,不是用不了蛊了!你个狗东西咒我是吧,信不信我死前先下蛊把你给毒死!” 沐璇眼睛一亮:“真的吗,阿世真的愿意和我同生共死吗!” 沈怜世:“……” 她这叫什么来着,以墨那孩子以前说过的,啊对,恋爱脑,没救了。 “我喝还不成吗!” 沈怜世气愤地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三两口便将其中的补药喝干,而后重重地将碗摔掷在御案之上。 “诶好好好,阿世果然厉害,喝药都喝得这么豪迈,不愧是我沐璇的夫郎。”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沈怜世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却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眼前发黑,眩晕间被沐璇扣住了肩膀。 “阿世?阿世你怎么样?”沐璇焦急地唤道,就在她又一次要深夜呼唤太医时,沈怜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我没事,你小点声。” 沐璇压低了声音:“是我吵到你了?对不起阿世,都怪我。” 要不是当初为了焦头烂额的她,阿世也不会用血吟蛊,要是她当初再厉害一些,将寒蝎一族打赢,他也不会将自己折腾成如今这副模样。 “我没怪你,沐璇,我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怪过你,你不必如此,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数。” 当初在族中,邻家阿兄的嫉妒与中伤并不能伤他,而他炼出血吟蛊那日,祭司这才言说他会祸害整个部族,因此下令要将他处以火刑。 是哥哥带他逃了出来,自此流浪于世间,居无定所。 直到他遇见于危乱中起义安民的沐璇。 北境十九郡,十三部族,她仅凭自己,便统一了大半,他喜欢上她,追随于她,亦想为她铲除障碍。 寒蝎一族噬杀,守在雪原边线上阻拦了沐璇一统北境的步伐,屠戮了无数的士兵与百姓,沈怜世忍无可忍,终于祭出了威力冠古绝今的血吟蛊。 却哪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怜世有时也会陷入梦魇,那日的血河在梦中流淌,无数的哀嚎与惨叫在耳边重复。 无数次被惊醒的他想,他如今的境遇,真的只是蛊毒反噬吗? 寒蝎一族是噬杀,但也有无辜百姓,可她们当初全死在了血吟蛊中。 或许,也有报应吧。 可尽管如此,他也未曾因此怪过沐璇。 她在他昏迷的时候守了他三年,不离不弃,建国之后,力排众议封他为凤君,让从小便流离失所的他有了一个家。 他还有了一个乖巧的儿子,和女儿…… 一想起沐笙歌这个儿女,沈怜世的心口又漫过一阵阵苦涩,疼得他不能自已。 “阿世,阿世。” 沐璇慌乱地唤着,恨不能以己身替他承担痛苦,为他分担一切。 “没有什么命数,我想要你好好的,我只想要你好好的,阿世,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沈怜世依偎在她怀里,苦笑一声:“罢了,你的那个办法,我不想再用一次了,事到如今,我无心,也无力,再造一个业障出来了。” 沐璇的下颔抵在他的额头之上,声音也裹上了一层哀伤。 “我们换其她的办法,北沐没有,我们就去南离找,南离也找不到,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找,总会找到的。” “嗯,我信你。” 沐璇犹在害怕,白日里威严得不可一世的沐皇,在此刻如随时要被折断的枯枝一般,嗓音干涩。 “你一定要答应我,要留在我身边,你只要在,歌儿哪怕是谋反我也能让位给她,要是你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的。” 沈怜世:“……” “第一,我从来都不会主动离开你。” “第二,要我说多少遍,歌儿她根本不想谋反!” 沐璇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只要阿世不离开我就好。” 沈怜世:“……” 显然,第二句她根本没听进去。 唉,真愁人。 第68章 路以墨:“她们两个人挺配啊。” 是日,清晨,夏日微光透过金绡纱帘落在垂地的床幔之上,薄透的青帐之后,一道曼妙的人影慢悠悠坐起,张开双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床上之人随即一只手掀开床幔,倾洒的阳光便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女子只着一身松垮的青衣,赤着脚踩在了铺满了整个室内的长绒毯之上。 女子于半梦半醒间走到窗边,指尖略过摆在此处的一株醉芙蓉,推开轩窗,轻身一跃,便半躺在了窗台之上,打着哈欠。 “唔,早啊诸位。” 一道含混不清的声音传遍整个庭院之中,霎那间,廊下擦拭竹帘的绿衣少年,院中石桌边沏茶的沉稳青年,园中正给草木浇水的稚气儿郎,空地处正优雅舞剑的白发男子,都侧目而来,眼中漾了一丝喜意。 除却之外,秋千架还坐着两人,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躺着一个,西侧院落的露天温泉池中,浸着三五个身材颇好的,见到那扇轩窗被推开,争先恐后地从水中走出。 “路姐姐/二小姐/以墨姐姐/墨儿/墨姐姐/墨墨……” 各人有各自专属的称呼,一时间,各种声色的呼唤跃至耳中,交织又不混乱,或公子温润,或清朗如玉,或温软青涩,或低醇如酒。 路以墨不禁喟叹一声,冶艳的容颜上浮现一抹笑意。 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啊。 “啾啾。” 一只巴掌大的黑鸟从空中盘旋而过,捕捉到窗边的那抹青色,忽而急掠而来,落在窗沿之际,原还笑容满面的路以墨嘴角瞬间被扯平。 “怎么又有活干啊,谁传的信!” 路以墨气愤地从鸟腿上取下放信的竹筒,拆开来一目十行地看了看。 “哦豁,又殉一个。”南离萧家,是个硬茬子啊。 “怎么了墨姐姐?” 院中的美男子们渐渐围了过来,见她眉头皱起,一时间又是揉肩又是捶腿又是递茶,分工明确,很快将路以墨服侍得妥妥帖帖的。 “小焕说他要被姓萧的送去离皇身边,血书是够呛能找到了。” 正捶腿的是刚刚在院中浇水的稚气小郎君,今年十六,名阮苏,闻言说道:“就知道阿焕不行,以墨姐姐看看我,我办事可牢靠了!” 路以墨心下暗忖,不行不行,小苏苏人虽小,点心做得可好吃了,不能放。 递茶的沉稳青年名叫云辑,出落得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如今这咸阳司中最年长的人了。 “小苏到底年幼,去了南离恐受委屈,墨儿若信任,将此事交给我如何?” 路以墨:云云最贴心了,他走了谁管底下人啊,能进这院里的都是内司人,外司可还有数百呢,她可懒得操心。 一旁诸人也纷纷自荐起来: “我我我,路姐姐,偷东西这事我最拿手了。” 路以墨:这个更不行,这个走了谁帮她上东宫顺手牵羊呢。 “二小姐不行就派我去吧,实在不行我直接刀了那个萧沉柝。”刚刚在院中舞剑的英气少年张扬开口。 路以墨:可别,男孩子家还是别那么血腥,温柔点。 “墨墨,我长得最好看,让我去,一定用最快的速度给墨墨分忧。” 路以墨捏了捏他的小脸,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看啊,走了她看什么啊! “我去……” “让我去……” “我来……” “停停停!”路以墨伸手打断周围众人,手上随意绕了一股发丝把玩着,温声开口。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这可是靠美色办差诶,跟你们以往的任务不同哦,还想争着去?” “……” 周围一阵寂静,许多人咬着手指开始纠结起来。 好想为姐姐分忧啊,但要向别人出卖美色,他们会有一种对不起姐姐的愧疚感。 路以墨笑道:“罢了,你们和小焕不一样,都乖乖待在司里吧,此事我另找人去做。” “哎呀呀,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们了。”不用纠结的小可爱们顿时笑开了花,抱着路以墨的小腿撒娇道。 路以墨捏了捏他的鼻子:“就你小嘴甜。” 有侍女通传早膳已然在花厅摆好,路以墨被少年郎们伺候着洗漱更衣,如往常一样,在一片温香软玉中吃完了早饭。 吃完早饭,有人前来通报,苏棋大人求见。 路以墨咽下美人刚刚喂进口中的一颗葡萄,连忙道:“快请进来。” 苏棋好久没来找她了,她十分好奇,她的好表妹和那位阿叶姑娘,进展如何啊? * 日悬中天,院墙上青灰的瓦檐上染了一层淡金,光线透过红木雕花的轩窗,落在了梅花案几旁的两人身上,风一扬,便吹落了莹白骨碟中堆成山一般的瓜子壳。 “咔嚓,咔嚓。” 路以墨毫无形象地歪坐在靠椅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苏棋滔滔不绝的讲述,冶艳容颜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真是没想到啊,东宫的小恶魔居然也有装小白兔的一天? 真是可惜没有视频,不能亲眼目睹啊! 要不支棱一把,努努力研究一下? 路以墨刚冒起这个念头,转而就打消了,自顾自地摇摇头。 三危岛上她研究的新玩意儿够多了,她的愿望真的是躺平摆烂,而不是自顾自地内卷啊! 如今这点小事,听苏棋口述也一样,反正苏棋口才好。 只是苏棋突然停了下来,欲.求不满的路以墨连忙催道:“然后呢,剥完荔枝就没了?” “没有没有。”苏棋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喝了起来,而后才继续说道,“然后就有一个小公子将香囊扔到了殿下脚下。” “嚯,勇士啊。”路以墨真心叹道,“那小公子没被气哭?” 苏棋停顿了一下,路以墨见状微微挑眉,意外道:“你们家殿下不会转性到如此地步吧?” “倒也不是,气哭是气哭了,只是不是我家殿下气哭了,是被那个阿叶气哭的。” 当时苏棋和五个猫猫头可是在墙角看了个完整,夜叶带着殿下离开之后,楼上的那位公子自己下来捡回了被挑断挂绳的香囊,眼角一片通红,让人好生垂怜。 路以墨不禁鼓了鼓掌:“光是这一手,她们两个人挺配啊。” 苏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眉宇间浮起一抹担忧:“可是,这个阿叶到底是个女子啊,还出身南离,殿下如此,将来可如何是好啊。” 路以墨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残屑,一撩衣袍,微微坐直些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话就不对了,你进宫见过凤君了没?” 苏棋点了点头:“见过了,已然将殿下的近况都告知凤君千岁了。” “他可有什么过激反应?” “这倒没有,但是凤君一向疼爱殿下,会纵容殿下实属正常,可……”苏棋颇为疑虑地说道,“陛下呢,殿下她到底是皇太女啊。” 路以墨将果盘里的一个蜜桔扔给了她,浅笑着往后靠去,潇洒地摆了摆手。 “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 皇太女的这个身份,于她来说从来都不是束缚,而是对她的补偿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不过这点苏棋不懂,路以墨也无需解释得太明白。 已时至正午,有侍从前来询问可否摆午膳,路以墨看了看面前案几上的一片狼藉,摆了摆手。 “我就不吃了,光是吃瓜就吃饱了,给苏大人摆一份吧。” 侍从领命退下,正巧有些饿了的苏棋拱手道:“多谢二小姐了。” “谢什么,咱俩谁跟谁。” 苏棋会心一笑,怪道二小姐能引得北沐无数男儿倾心,争着抢着要入咸阳司。 就这脾性,对外,能摆出定国妃府二小姐的气势,对内,与她们这些亲近之人毫无架子,谁能不爱呢。 反观自家殿下…… 御都中没被她气哭的男儿郎都是少数,唉。 路以墨瓜是吃够了,不过正事也没忘,苏棋此次前来主要为的还是寇颜之事,江湖上的路子她比较清楚,毕竟玄鸽门就是她一时兴起组建的。 趁着苏棋吃饭的时候,她已经吩咐下去,带寇颜去见玄鸽门的副门主,也就是曾经与寇家有过交情的青山玉女,有此人在,不怕寇颜不真心归附。 “二小姐,还有一事,此次与寇颜同来的,不仅仅有溪山土匪,还有虎.骑营安插在其中的一人,殿下说那人叫余清,她的身份我们查过,以前是南离中军的人,此人要如何处置?” “南离中军啊……”路以墨语气颇为唏嘘,“她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我们行动的时候都蒙着面,用的都是玄鸽门的名义,没有透露和东宫有关。” “那便好,先让她看看北沐什么样,然后放她回去。” 苏棋抿唇笑道:“二小姐你可真会杀人诛心啊。” 路以墨摊开双手,笑得那叫一个坦荡,只是却掩不住她眸底欲要看热闹的兴味。 “这怎么叫杀人诛心呢,我只是想让她们认清事实罢了,南离中军会有什么样的选择,是她们自己的事。” 南离对北沐有没有兴趣路以墨不知道,但北沐如今对南离是挺有兴趣的。 在西北方开疆拓土的姐姐收获颇丰,如今域外之人已经不够这位煞神发挥了的,那自然是要转战中原了。 几十年的分裂,也是时候该统一了。 “二小姐。”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一红衣侍女手中捧着个画匣,朝二人缓步走来。 与一身劲装的苏棋不同,咸阳司上上下下的侍女,连衣裙都是华丽的。 高挑的身材被恰到好处的抹胸和腰封收拢得玲珑窈窕,外罩清凉的薄纱,照路以墨的话来说,在她这咸阳司,连小姐姐也必须得是养眼的。 侍女腰背挺拔,长发尽数被银枝冠高高束起,后缀洒金飘带,利落英气,一身红衣衬得她既美又飒,饶是路以墨在此处生活了二十年,看到这般小姐姐也不免多看几眼。 要知道,当初她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被A到极致的亲姐姐路以白给掰弯。 总之,弟弟要睡睡,姐姐要贴贴! 玩的就是一个享受。 “什么事呀,我亲爱的阿芷?” 明芷明显已经习惯了自家小姐的不正经,唇角的弧度都未变化,只眼中含了一分无奈,将手中的画匣递上。 “二小姐之前要的南离萧沉柝的画像,今日刚刚送过来的。” “哎呀呀,阿芷亲自给我送来的画像,这我可得多看两眼。”路以墨说着就凑了上来。 对面的苏棋捧着一杯茶,安静地缩了起来,生怕这把火引到她身上,她和咸阳司的姐妹们不一样,实在是招架不住。 明芷将画匣打开,取出里面的两幅画轴,展开靠前的那个,放到路以墨的面前,而后冲苏棋温柔地笑了笑,微微颔首,示意她宽心。 实际上二小姐也就嘴上爱说说骚话,对她们这群侍女向来是顶好的,并不似外面传的那般混账,女男不忌。 “呦呦呦,这画的就是萧沉柝?怎么那么像你们家殿下呢,苏棋你快来看看。” 正在角落里装鹌鹑的苏棋闻言大惊,连忙将上身凑了过来,眉目紧凝,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副画像。 画中女子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锦衣,上面遍布着不少暗纹,腰间悬挂着雌狮佩,既矜贵又华丽,在庭中悠然漫步。 女子雪肤乌发,五官虽然带着中原人的庄重感,但在她那恣意又不羁的姿态下,生生被染上了一分慵懒,那双黑眸里还透着一股子倦怠,无欲无求得宛若失了生机的黑珍珠一般。 第69章 因为一个阿叶,生出了野心。 画这副画像的人是当代名手楚枚,年逾古稀,极擅工笔,经她手的画作,向来是写意又写实,令人无可挑剔。 苏棋眉头看得皱起,“我感觉,也不是很像啊?殿下好穿金色的衣衫,嫌弃黑色死气沉沉,还有殿下的眼睛和发色都是棕色的,比这个萧沉柝好看多了啊!” 路以墨:“……”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你家殿下毒唯了,不用再强调了! “我不是说具体的长相,你看眼神,像不像?” 这回苏棋着重看了看画中之人的神色,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将画像抢过来凑到眼前来。 路以墨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像吧?” 这回轮到苏棋无语了。 “二小姐,你怎么能说殿下要死不活呢,殿下明明是看得开,不为外物所扰,是有大智慧的人。”苏棋嘟囔道。 路以墨哼哼笑了两声,也懒得反驳这个毒唯,看着画像觉得头疼起来。 她要萧沉柝的画像,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她,才能对症下药,找出对付她的办法。 不过如今看来,她若是和小歌儿一样无欲无求的话,那便难对付了。 “二小姐,这还有第二幅。”明芷开口说道。 “打开看看吧,说不准还有机会呢。” 路以墨嘴上虽如此说,但心下却依旧没底,再怎么样也都是画的萧沉柝,还能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不成? 谁料,还真有。 第二幅画轴上的情形和第一幅完全不一样,原本于庭中漫步的女子突然来到了朝堂之上,红色的官服取代了玄黑的衣裙,长长的乌发被圆翅乌纱帽拢住,雕狮玉带裹束腰身,脚蹬麒麟靴,萧家少主的气势一下子便显出来了。 而变化更为明显的,还是在眼睛上。 画中之人的五官收起了懒散,只稍微沉下眼,便有一股浓浓的压迫感,更别说,那双黑珍珠般的双眸被染上了名为野心的色彩,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如一只正在捕猎的狮子一般。 路以墨震惊于这天大的变化,一时无言,苏棋在一旁幽幽开口了。 “我怎么感觉,这副看起来更像如今的殿下了呢?” 路以墨惊讶地看向她:“什么?” 苏棋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正色道:“二小姐还记得我当初在南离刚找到殿下的那次吗?” “那个时候,殿下看到阿叶去了寻芳楼,也就是陵嘉城的一处青楼,她转而就换了衣衫和身份也跟着去了,当时她的神色,也是这般。” 路以墨:“……” 怎么说呢,她那一切世俗欲望都被满足的好表妹,因为一个阿叶,生出了野心。 那么,萧沉柝又是因为什么? 论及她以前的无欲,倒是不难理解,生在南离萧家,为嫡长女,她曾经的生活也许和沐笙歌差不多,所以才会如此。 但,是什么原因,让萧沉柝也如沐笙歌一般生出了野心的呢? 也是因为一个人吗? 若能搞明白这个,或许对她们有极大的帮助。 不过阿焕这枚棋子已然折了,如今萧沉柝那里属实有些难办,但南离秋猎要去锁云山,想来算算日子也该快到了。 此时的沐笙歌也在锁云山,也不知道两人若碰上了,会是个什么情形。 * 御都,丞相府。 自离皇率部分官员离宫秋猎后,行监国之职的晏南秋于深夜才从官署回府。 子时的打更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开,由四人抬着的紫帐官轿缓缓落地。 晏南秋正欲下轿,却在侍女刚刚掀开较帘的那刻,一支利箭便裹挟着劲风呼啸而来,直直地从晏南秋的面前擦过,咚的一声射在了轿厢之上。 年过四十的晏南秋瞳孔紧缩,耳侧的箭羽仍在颤动,嗡嗡的响声伴随着下人的惊呼,将她从命悬一线的惊悚中拉了出来。 “丞相!” “大人!” “来人啊,有刺客!” 晏南秋深吸口气,紧忙呵斥道:“都住口!” 瞥到箭羽前端插着的信件,晏南秋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用力将其拔下,打开来快速看了一遍。 片刻之后,晏南秋攥紧了手中信纸,一拳砸在了座椅之上,怒气冲冲道:“孽女!” 侍女便知不对,低声询问道:“家主,可是三小姐又在外闯祸了?” 晏南秋呼吸急促,手中紧攥的信纸间,隐隐露出一个缝隙,画着一个图案,好似凶恶的狮爪一般。 “这个不孝女,交的什么狐朋狗友,仅仅为了几亩地就草菅人命,还撞到了陛下手里,早知今日,真该早点打死她!” 晏南秋厉声吩咐道:“改道,去萧府。” 她真该庆幸,早早便归顺了萧家,如今不仅捞到了监国的重任,离皇路上遇到了事,萧少主还肯提前通知一二,让她有个防备。 景邑城一农妇告御状的事她今早便有所听闻,但从未想到会与自家有关。 若非今夜这封信,待陛下真查出些什么,以她那残忍暴戾的性子,便是曾经的老师棠溪雁都能满门流放,她晏家的下场也定不会比棠溪家更好。 待到萧府,晏南秋等至第二日天明才得以求见萧炽,当今太后的亲姐姐,萧沉柝的母亲。 萧炽早已辞官,如今赋闲在家,家中基业也半数交给了成气候的嫡女,但她却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慌什么,如今都是监国的人了,不过区区一封信,便让丞相大人在萧府门前等了半夜,传出去像什么话。” 萧炽正在用早膳,晏南秋躬身在一旁服侍着,闻言连连点头:“是是是,恩师教训的是,学生下次定不会了,只是这次景邑城之事……” 萧炽不耐烦听这些,摆摆手道:“陛下不过第一次碰见告御状的,一时心血来潮,让她过过查案的瘾也就是了。” 晏南秋一口气卡在胸中,上不上下不下。 要是被告和她无关,她随陛下怎么过瘾,但这可关系到她那不成器的女儿啊! 总不能因为这个孽女,牵连了她晏家的前程啊! “即便这案子是陛下亲自去查,也得看证据说话不是?” 萧炽缓缓抬眸,瞥了晏南秋一眼,摇头说道:“柝儿既然已经提醒你了,剩下的事,难道还要我一一去教?” 晏南秋悬着的心猛然放下,吐出一口浊气,俯首作揖:“多谢恩师教诲,学生明白了。” * 锁云山,薛望原本十分忧愁,薛司晨还能否赶得上九月的秋猎,却不想,离皇半路停滞在景邑城,将秋猎时间延后了半月不说,前去剿匪的夜叶等人竟然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昭苏城的李守备并未将青桥寨土匪越狱的事大肆宣扬,只在当初寇颜等人落网的时候便写了封书信寄给了乔稚。 信中除了对了乔家军帮忙剿匪的感谢外,还夹杂着少许对夜叶敲竹杠行为的谴责,乔稚看完之后倒是有些惊讶。 “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解决掉了盘旋在昭苏城外数年的匪患,果真是个人才,薛望,你教导有方啊。” 乔稚似笑非笑地看向薛望,自去年年末的军演之后,她便注意到了薛望和夜叶两人。 薛望是御都薛家的旁支,前来锁云山是攒功绩的,心底怕是一直想着回御都。 只是乔家和薛家并无多少交情,乔稚便也不想给她这个方便,只随便给了个校尉的官职,让她在军中熬着。 无军功,自然升迁无望,直到夜叶横空出世,在军演夺魁之后还不忘给自己的上司讨个官职,薛望这才从校尉升为都尉,和乔稚的关系也比从前亲近了些。 “将军说笑了,要说教导,夜叶也是乔家军的一员,这些都应该是将军的功劳才是。” 乔稚面上笑容更盛,扣在桌案上的手轻敲桌面,“我隐约记得,夜叶手下有个亲兵,好似也姓薛?” 薛望眼睛一亮,连忙回道:“回将军,是有这么一个人,不瞒将军,她正是属下本家的侄女,名唤薛司晨。” 乔稚了然:“原来是薛大人的女儿,薛望啊薛望,你也真是,怎么不早些告知于我。” 薛望垂眸,暗暗撇了撇嘴,怎么可能不知道,无非就是司晨曾经在户部犯过错,乔稚不想提拔她,惹上麻烦罢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薛母也在秋猎随行的名单中,来到这锁云山,即便两家再没交情,只要不是交恶的情况下,乔稚都得给薛家这个面子。 两人打了一番言语上的交锋,最终以乔稚给薛司晨多记些功为果,结束了这番对话。 待薛望离去后,乔稚的亲信张鸣欣也看了看李守备送来的信,不怀好意地啧了一声。 “这个夜叶,不少敲竹杠啊,给那姓李的都惹急眼了。” 乔稚还记得除夕时夜叶将自己的赏银分给大家的事,因此对他一直有些许的淡漠,直到如今,才有些真真切切的欣赏。 “他若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我反而不敢用他了。” 有所欲,才更好拿捏一些。 乔稚:“不说他了,萧少主所要辎重,可都留好了?” 张鸣欣神色严肃了些,低声回道:“将军放心,萧少主要的东西哪敢差啊,都是上好的,不输虎.骑营。” 乔稚微微点头:“如此便好,东西记得放好,别让人抓住把柄,秋猎虽说推迟了半月,但陛下提前到锁云山也不是不可能,一路上的探子派得勤些。” 张鸣欣自然重视此事,“营中斥候,除了巡视北沐中州的不能缺,其余的都派出去了,保证传回的都是第一手消息。” 思及景邑城之事,再加萧少主所要的那些辎重,乔稚本能地觉得,这次秋猎似乎不会太平静。 第70章 夜小叶:“斥候营有人欺负你了?” 夜叶等人回营后不过几日,便如火如荼地参与到了秋猎布防的任务当中,忙得脚不沾地。 沐笙歌身为斥候,倒不用参与布防,营中任务如今除了日常巡视北沐边境之外,还多了一项外出探查离皇行程。 这两项任务的人员分配是由斥候营的都尉钱子鹿来决定的,只是沐笙歌在斥候队伍中向来冷漠疏离,也从未接过外出探查离皇行程的任务。 林中梧桐树上,沐笙歌悠哉地靠在斜探出的树杈间,手上把玩着从树上随意摘的一片叶子,视线有些飘忽。 树下,几许埋怨的声音幽幽传来。 “沈歌,你听我的一次能死吗,离开锁云山一次又能怎样啊,你总把我分给你的任务换给别人,我很没面子的啊!” 钱子鹿年近四十,一张方圆脸上向来正色十足,此刻却被气得面色扭曲。 她以前不是没想找过这个桀骜少女的麻烦,但奈何,她单挑没打过啊! 还好是私下里约的械斗,没外人,不让她这个都尉的脸面早就被放在地下踩了。 沐笙歌将手中的叶子卷起又松开,左手指腹摩挲着叶柄,随手扇了扇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哦。” 钱子鹿:“……” 合着她说了半天,她就一个哦?! 要不是她打不过她,她非得把她按在地上摩擦! “你在虎.骑营出任务的时候也这样吗?没被人打死?”钱子鹿咬牙道。 沐笙歌旋转叶子的手这才停了下来,向下看了一眼,唇边勾笑道:“怎么会。” 帮阿叶干活,她自然心甘情愿,再说阿叶对她也好着呢,荔枝都亲手给她剥好,剔除果核,那叫一个贴心诶。 区区一个钱子鹿,斥候营都尉,拿什么来指使她这个皇太女的啊。 要不是巡视北沐边境能趁机和东宫的人传递点消息,她都不屑来的。 “你你你!我要去找虎.骑营的人揭露你的真面目!” 钱子鹿气急败坏道,旁边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劝慰:“没用,沈歌是虎.骑营夜校尉的亲兵,听说夜校尉可宠信她了。” 有那样敏锐的耳力,谁能不器重啊,不也是因为这个,钱子鹿将她的行为告之将军,本想治她个不敬之罪,却只得了一句‘要多加培养’的劝告吗。 钱子鹿不服,这才想用武力将其治服,又得了个被反虐的下场。 钱子鹿做了将近二十年的斥候,就没见过这样难管的人,此时更是气不过,在树下细数沈歌各种不服管教的‘罪状’,吐沫横飞。 “沈歌,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眼看着树上的人伸了个懒腰,钱子鹿彻底破防了。 沐笙歌依旧置若罔闻。 钱子鹿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掐腰,一声怒吼道:“你能不能别玩你那破叶子了!” 少女终于肯将视线分给她两分,却幽凉得不像话,在这烈日炎炎中,钱子鹿硬是打了个寒噤。 “破叶子?” 如果视线拥有杀伤力的话,钱子鹿想自己应该已经被劈成两半了。 拯救她的,是一阵不同寻常的窸窣声。 “都尉,有人!” 此乃边境之处,除了她们这些斥候之外,其她人,只能是出自北沐。 钱子鹿面色当即一肃,身边围着的众人也收起了看热闹的神情,等候吩咐。 “瑾年,你和郑昙往东,姜荟,杜蕊你们往西,我和沈歌往北,动作小心,若对方人太多不要逞能,及时发信号,会有其她队的人前来,出发!” 几道轻巧的身影迅速隐匿林间,朝着四面八方探寻开来,沈歌也收起了手上的叶子,从树冠上一跃而下,不紧不慢地跟在钱子鹿身后。 “巺位三里外,有三人。” 少女声音随风而入,钱子鹿不疑有她,朝着她指出的方位继续前进。 在营中时斗嘴归斗嘴,但每次的巡视,凭借沈歌的耳力所能带给她的助力却不小,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容忍沈歌在营中作威作福的原因。 朝着所指目标行进一半,身后少女又突然开口:“她们散开了,一路一人,一路两人,你继续往前,我去追另外两人。” 钱子鹿忽然停下:“不行,换一下。” 好歹她也是都尉,怎么能让属下去追人多的,她面子还要不要了! 沐笙歌轻啧一声:“你先打得过我再跟我争吧。” 说罢,沐笙歌变了方向,身影在林间闪过,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钱子鹿不愿耽搁时机,只能继续朝前,一双手却握成了拳。 “早晚把你打服!” 密林深处,向来是南离北沐间纠葛最密集的地方,北沐时常派探子来窥测南离边防,南离也不时派人去北沐骚扰。 而对于沐笙歌来说,这里却是传递信息最方便的地方。 灯下黑,谁能想到,她一个北沐皇太女,会混在南离的斥候队伍里呢。 便是东宫大总管苏棋当初听了,都差点以为这个世界疯了。 “何事如此急促,今日分明不是约定好的时间,居然还出动了数十人吸引她人注意。” 隐秘的阴影处,沐笙歌声音微沉,琥珀色的眼眸落在苏棋欲言又止的神色上,心中隐约腾升起一股不安。 “殿下,朔都来信,凤君有恙。” * 入夜时分,月光溶溶,铺就在锁云山,与营地间的火堆一齐淡去浓重的黑暗,为冷肃的兵营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林间窸窣虫鸣中,还夹杂着些许兵士们细碎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啊,整个窦家村都没了?” “当然是真的了,你是不知道,窦林身上挂着的那串薏苡果实都被染红了,景邑城如今也是人人自危,生怕惹了陛下圣怒。” “啧啧啧,那农妇也是大胆,告御状不说,还敢欺君,都怪她耽误了陛下的行程。” 天添夹在人堆里,低声说道:“我还听说是有人指使呢。” “什么什么?谁指使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论军中新鲜事,哪里缺得了天添? 她在结束了今天的巡视任务后,一整个下午都穿梭在各个斥候营间,将景邑城离皇亲自审案之事打听出了五六个版本。 此时听人发问,言语间还对她存有些许质疑,当即精神不少,将疑惑的几人凑成一圈,正要分享,肩头却被人拍了一记。 “你们都围在这干什么呢?” 夜叶刚从镜湖瀑布回来,身上还带着水汽,即使做了伪装,逐渐长开的眉眼间也充斥着一股耐人寻味的艳色。 天添向来心大,没怎么注意这点变化,听他发问,分享的欲望更强烈了,抬手就要揽夜叶肩头,让他也加入八卦小分队。 夜叶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躲过她的手,又问了一句。 “沈歌呢,没和你们一起?” 天添:“……” “八卦重要还是沈歌重要?” 夜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回道:“这还用问?” 天添撇了撇嘴,朝身后营房的位置扬了扬下巴,“在屋里呢,下午回来的时候脸色有点黑,晚饭也没吃。” 夜叶顿时皱起眉头:“为什么?” “谁知道了。”天添摊手。 “该打听的不打听。”夜叶轻斥一声,继而发尾一甩,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阔步走向营房。 他自己问去。 目视他离去的天添等人:“啧啧啧。” “夜校尉还真是偏爱沈歌啊。” “她俩指定有点啥,还不承认,不管了不管了,天添你继续说。” “噢噢好,我是从韩老妹那儿打听到的,听说啊……” 敲门声响起,床上闭眸假寐的沐笙歌坐了起来,琥珀眼眸中闪过一抹郁色,却又转瞬即逝。 虽不满有人来打扰她,但她知晓,在这军营里,会如此有礼,在进门前先敲门的人,只有阿叶。 “阿叶,你回来了。” 沐笙歌尽力将杂乱的情绪收敛,可眉眼间却有股淡淡的愁绪萦绕着,轻易被夜叶捕捉,不觉拧起了眉。 “你怎么了,斥候营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你讨回公道。”夜叶揉了揉手腕。 不过就一阵没将她放在眼前,就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夜叶不禁有些懊恼。 尽管心中存了事,听闻此言,沐笙歌仍旧勾了勾唇角。 “没有人欺负我,阿叶多虑了。” “那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我听天添说,你晚饭都没吃,是不是钱都尉压榨你了?” 夜叶这话要是让钱子鹿听到,怕不是要被气死。 到底谁压榨谁啊! 沐笙歌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今天听到了些不好的消息。” 苏棋既然会冒着风险给她传信,只能说明,父后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了。 凭借她的能力,若想要不顾一切地离开,随时都可以,可是不行。 阿叶还在这里。 她不能让自己的离开给他惹上麻烦,也不想因为她的离开让夜叶多想。 这很难办到。 夜叶并不知她心中所忧所虑,闻言走上前来,抬手抚平她的眉心。 “不是被欺负了便好,不管是什么坏消息,也得吃饭啊,你等着,我去伙房给你取点回来。” 沐笙歌还未来得及回味额头间一触即离的温热,转而拉住了要离开的夜叶。 “不用了,今天晚上的饭我不喜欢,所以没吃。” 原本清冽的嗓音像是蒙上了一层雾,略有些喑哑的同时,落到夜叶耳中,还莫名带了些许委屈。 夜叶哪受得了这个,胸腔中的心脏抽痛一下,当即说道,“那我就让花姐给你重新做点,你放心,保证是你喜欢的。” 沐笙歌这次没能拦住他,月色下,少年背影逐渐走远,直到她眼前的影像成了一片模糊的树影,她叹息一声,侧身靠在了门框之上,虚散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拉住他的右手上。 阿叶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她却无法像之前那般无忧无虑地留在此处。 尽管说着不在意,可到底,她们是父女。 究竟,要如何才能两全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到底有没有人教教她啊! 出了营房,夜叶先是去了伙房,照例用银子帮沐笙歌开了小灶,等待的过程中,他转而就去找了天添。 “你今天在斥候营都打听到什么了,仔细说给我听听。” 天添猛灌了一口水,有些疑惑地说道:“你不是不感兴趣?” 夜叶本来是不感兴趣的,但没想到沈歌却被影响成这般模样,看得他有点不舒服,便想了解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安慰她。 “你说就是了。” 天添倒也不是很在意原因,随便问过一嘴后便将刚刚讲过的八卦又讲了一遍。 “说起来,这又是一桩血案,御驾七天前在景邑城停留,城外窦家村的一农妇挂着一串薏苡果实,拦了圣驾告御状,说是一个什么吴员外,侵占她家祖田,还害了她一双儿女,求陛下做主。” “陛下来了兴趣,当即决定要亲自查案,本来吧,大家都以为就是一个乡绅和村妇之间的是非官司,可谁想到,案子查下去,还和御都中丞相家的晏三小姐扯上了关系,接下来牵扯出来的事可就多了。” 夜叶挑眉:“晏三?晏南秋家的?” 在棠溪夜的记忆中,他曾从二姨母家的堂姐棠溪佳口中,听说过这个晏三的大名。 御都中的纨绔代表,平日里走鸡斗狗,和一大帮勋贵二代们流连秦楼楚馆,于不夜坊为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仗着有个当丞相的母亲,又是家中幼女,在朱雀大街当街纵马的事都敢干。 天添一拍脑门:“对对对,我刚刚还忘了丞相叫什么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晏南秋,晏三就是她的小女儿。” 夜叶轻叹了一声:“你刚说又是一桩血案,难道晏家就因为晏三的胡作非为,也被灭了满门?” 棠溪家被流放,好歹是个谋逆的罪名,晏家这又算什么? 晏三有错,罚她就是了,何必牵连晏家。 天添摇头:“你想什么呢,我还没说完,血案不是发生在晏家,而是窦家村。” 夜叶没想到事情和他所想的偏差如此之大,惊讶开口:“什么?!” “吞并了窦家的那二十亩祖田的庄子名义上是桑麦县吴员外的,可地契的名字是晏三的,晏三却不承认有强占一事,言说她是以正规渠道买下窦林的田地。” “案子继续查下去,确实在官府找到了当初吴家和窦家买卖田地的契书,还有窦林家小儿子窦明入吴府为侍的典契,这就证实了,窦林是自愿将田地和儿子卖掉的。” 夜叶冷嗤一声:“既如此,那窦林拿着卖来的银子安度余生多好,何必来告御状。” 他的声音有些生气,这件事摆明了有问题,窦林若真签了那些契书,怎么会敢冒这样的风险来拦圣驾? “这版本可就多了,官府的告示上,说的是窦林拿了那些卖地卖儿的银子去赌钱,都输了不说,还欠下一堆赌债。” “窦林想要从吴家讹点银子来还债,吴家不肯当冤大头,窦林被赌债逼急了,这才铤而走险,想要告御状,要回自家的田地和儿子,好再卖一回,卖家都找好了,是隔壁县的知县季岑。” 天添故作神秘道:“你知道那个季岑是什么来头吗?” 夜叶压下心中的火气,垂眸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莫不是上任文官之首季泽的孙女?” 天添有些惊讶:“你竟然知道?” 她见卖不成关子,只能继续说道:“这就牵涉到另一个版本了,季家和晏家是死对头,晏南秋当初可是在朝堂上逼走了季泽后才上的位。” “于是便有人说,那窦林之所以告御状呢,便是受季岑的指使,借着她的儿女和田地,想要给晏家扣个屎盆子。” “又因为景邑城的官员大部分是晏党,季岑和窦林没办法将这件事闹大,这才起了拦圣驾的主意,不过这件事似乎没有证据,只在民间流传。”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夜叶不知内情,也无法确认季家和晏家到底谁有问题,或者是都有问题,但他能确认,窦家必是这场荒唐御案中的牺牲品。 “最后呢。”他此刻已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道。 天添晃了晃手中已然空荡荡的水囊,叹了口气:“最后啊,陛下盛怒,觉得区区一介农妇,竟然敢戏耍她,明明是自己欠了赌债,还妄图欺君,下旨诛杀了窦家九族。” 夜叶垂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何至于此! “整个窦家村,全没了,听说景邑城内飘来的风都是沾着血腥味的,圣驾也于第二天重新启程,貌似不久后就要到了。” 即便是有意克制,夜叶的胸口也不禁起伏,嗓音抬高些许。 “就无人劝劝她从轻处理吗!” 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她这个皇帝还想不想好好当了! 到底有没有人教教她啊! 啊对,离皇曾经的老师是棠溪雁,早在一年前便死在流放途中了。 呵。 夜叶不理解,夜叶大为震撼,夜叶对自己为棠溪雁翻案的执着产生了一丝裂缝。 他真的有必要,在离皇这种暴君面前,证明棠溪家是忠于南离的吗! “快看,天上是什么!” “月亮,月亮怎么变红了!” “天狗吞月啊!” 夜叶拎着食篮往回赶的时候,周围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他抬头一瞥,眼神顿然愣了愣。 是月食啊。 西边高空中悬挂着一轮高高的血月,周围星辰闪烁,云雾弥散。 好似暗夜使者睁开了一只猩红的眸,审判着世间的不公。 营中窃窃私语声更甚。 “窦家村果然是被冤枉的吧,死得那么惨,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嘘,小点声,别以为山高皇帝远就可以说些有的没的,陛下可是没几天就要到了,让别人传出去你说这话,命还要不要了。” “嘶,多亏你提醒我了,我不说了,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夜叶无心理会其他人,脚步逐渐加快。 明知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天文现象,可他的心底却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他估计沈歌今天心情不好,可能就是因为听到了窦家村的事,一时间被吓到了。 如今血月当空,她恐怕更会心烦了。 就在快要靠近沈歌的营房之际,夜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但却压抑着痛苦的低鸣。 “沈歌!” 夜叶心神一乱,也顾不得食篮中的汤会不会洒,连忙跑了起来。 营房内,沐笙歌刚刚也看见了天上的那抹血月。 痛苦的回忆涌上心头,她眼眸骤然一缩,紧接着便感觉到体内气血翻涌,眼前失去所有色彩,猛然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那一刻,沐笙歌顿时明白过来,为何苏棋会传信来说父后的身体有恙。 血吟蛊的反噬,会因为月食的出现而成倍叠加,哪怕她体内所存的只是血吟蛊的残毒,却也抗不过月食之际的毒发之苦。 “沈歌你没事吧!” 外面传来少年着急的声音。 沐笙歌身体紧绷,无光的琥珀瞳眸颤动着,筋络突出的左手虚掩在滚烫的额角,右手死死扣着房门,想要用力将其关上。 哐当—— 猛然的力度激起了旁边的尘埃,着急赶来的夜叶喘息不匀,吸入之后喉咙发痒,又紧涩得很。 “沈歌你怎么了,你开门啊。” 疼。 漆黑的夜里,沐笙歌单手扣在被双色发带遮挡的额角毒痕之上,灼烧般的痛感绕肤不绝。 少女圆润的指甲在此刻化作锋利的刃,似要将那块附骨之疽彻底剜去。 透过指缝,依稀可见那双眼眸中泛着猩红的戾色。 门后,沐笙歌滑落在地,青色的上衣已然被汗水浸湿。 军中少铜镜,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唯有被咬出血的唇畔挂着一抹殷红,宛若地狱中走出的厉鬼。 她嘶哑着声音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夜叶急得都想踹门了,声音不自觉大了许多。 “怎么可能没事,你听听你的声音!” 往日里动听的悦耳嗓音如今如裂帛般,夜叶都要心疼死了,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又是忍耐着怎样的痛苦。 “沈歌你把门打开,身体不舒服咱们就去看大夫,我去找凌叔来,他肯定有办法的,你别硬抗啊。” “不行!”沐笙歌严词拒绝道。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阿叶,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胎毒吗?”门后,沐笙歌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真的没有事,只是因为月食的原因,胎毒突然发作了,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惊动别人,你也不要靠近我。” 夜叶猛然间回想起什么,少女夜盲的双眼,和她刻意遮挡的额角痕迹。 他唇瓣嗫嚅:“毒发……” “对,只是毒发,我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不要靠近我。”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依稀记得,六岁以前,她都是这般疼过来的。 那时的她还没有服用过肉灵芝。 自出生那刻,便流淌于血液中的阴损蛊毒,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 额头的毒痕蔓延如火,带给肌肤灼烧般的痛感。 小小的女孩儿蜷缩成一团,生来便如琥珀般的双眸中透着狠色,滚下锦床,重重摔在地上,欲要掩过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疼痛。 那时,她的父后会紧紧地抱住他,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他声音里的愧疚和心疼。 “歌儿,爹爹在,不要伤害自己,有什么都冲着爹爹来,别伤害自己,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你。” 感受到独属于人的那股生机,如野兽般的女孩儿发了疯一般地扑向他,尖锐的指甲扣进他的肩膀,仿佛要撕碎一切般。 沈怜世丝毫不敢喊疼,也不敢将她分开,生怕她又会伤害自己。 他只默默忍耐着,紧紧将自己年幼的女儿抱在怀中,无声地落泪。 直到沐璇得知消息紧忙赶来,用力将两人分开,又狠下心来在沐笙歌的后颈打了一记,将她打昏,救下几乎哭得要喘不过气来的沈怜世。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陷入昏迷之前,她听到她的母皇如是说道。 第72章 “阿叶,我想亲你。” 根本好不了。 她们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缓解毒发的痛苦。 直到后来她们寻来了肉灵芝给她服下,她才终于不用处于随时可能毒发的危险之中。 可是十岁那年的一场月食,已然被遗忘大部分的痛苦,又再次从身体深处翻涌而上。 彼时,得知了体内胎毒真相的她,在那种疯狂压抑的折磨之下,恨不得要将所有人拉下水。 既然她不能好好活,那么干脆就所有人都别活。 她差一点儿就要真的动手了,只要将她体内剧毒的血洒入水源当中,普通人但凡沾过一口,必死无疑。 若剂量再多些,便是神仙也难救。 至于为什么没真的这么做? 是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明明已经看透她想要做什么的路以墨,眼里那抹掺杂着无所谓和啧叹的微妙神色。 路以墨也像是发现她看出来了,更是装都不装一下,直接开口问她。 “你想要拉她们同归于尽啊?” 彼时,沐笙歌坐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吐出如冬日风雪般料峭的嗓音。 “也包括你。” 已然被她这个活阎王预备勾了生死簿上的名字的路以墨只是眨了眨眼,没有丝毫危机感,像是抽离于这个世界一般。 沐笙歌手指微微蜷缩,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阻止我吗?” 路以墨轻身一跃,翻飞的衣摆在她眼前掠过轻盈的弧度,紧接着便落在了她的身边。 “嘛,好吃好喝好玩地多活了这十几年,我不亏。” 平等地厌恶每一个人的沐笙歌抬手便打开她欲要落在自己头上的手,宛若无机质金属般的眼眸沉沉地落在路以墨的脸上,想要从中看出一丝她的话不从心,亦或者强装镇定。 可是没有。 路以墨悠闲地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倾斜的房顶之上。 “你希望我劝你?” 沐笙歌果断收回视线,轻嗤一声。 “你劝得了我?” “好吧,那就是想,那我想想怎么劝你。” 尚且年幼的女孩儿还比不得后来的游刃有余,有些恼羞成怒。 “我没想!” 路以墨却不再和她争辩这个问题。 “你的好姐姐是故意将那碗打胎药的事告诉你,挑拨你和叔父叔母的关系的,你要是真这么做,岂不是如了她的愿?” “只有真正做过的事,才能被拿来挑拨离间。” 路以墨点了点头,“也是,可她已经被叔母幽禁了诶,要知道,以前她可是最有希望能在你暴毙后入驻东宫的皇长女。” “呵?她缺女儿?”沐笙歌并未反驳自己有可能暴毙的事实,只是冷声嘲讽着。 “是啊,她们都在觊觎你的位置,都在期待你早日去死,难道对她们来说最好的报复不是你好好活着吗?” 沐笙歌这回是彻底失了兴趣,用一种果然如此的目光看着她。 “缓兵之计,你明知道我活不长。” 路以墨不满地欸了一声。 “那不一样啊。” “你想想,就算你能再多活五年,她们就要再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活在筹谋算计里不得安宁五年。” “等到你快要死的时候,她们一定开心极了,等那个时候你再拉她们同归于尽,将她们所有的努力和希望打破,不爽吗?” 沐笙歌:“……” 她在思考。 “如果你现在就这么做,你是解脱了,但她们不是也立刻解脱了?” 沐笙歌:“……” 许久之后,她不得不承认。 “你说得有道理。” 沐笙歌脸色有些垮,倒不是羞愤于自己最后真的被阻止了,而是感叹于自己还是保守了,这个活阎王的称号应该给路以墨才是。 路以墨脸上带着张扬的笑,“当然了,而且,或许你能活更久呢,我和我爹,还有叔父都在找解决办法,你如今比以往已经好了许多,不是吗?” “你活得越久,她们就越不好过,这才是像样的报复嘛。” 月食发生时,沐笙歌恨不得拉所有人一起死。 月食结束后,沐笙歌又觉得路以墨说得不错。 她是得好好活着。 哪怕到了现在,又一次的月食,再次掀起了她体内的蛊毒。 可她依然想好好活下去。 但,她没办法控制住月食下的自己。 蛊毒彻底发作时的疯狂,会让她无差别攻击所有能感知到的一切。 所以,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并且接近她。 尤其是夜叶,绝对绝对绝对不行。 “好,我不去找凌叔了,那你把门打开,我这段时间和凌叔学了一点,我帮你看,我你总信吧!” 夜叶不明真相,以为她是不信任其他人,不想让其他人看到她毒发的模样,才会如此抗拒。 可他能是别人吗。 他可是少女的守护天使啊。 “别,不要……”沐笙歌的声音越发虚弱。 她几乎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才能勉强压下自己想要撕碎一切的冲动。 可听着她唇齿间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外面的夜叶再也无法干等下去。 他不再执着于被沈歌死死抵住的门,快步来至窗边,用巧劲撬开了窗扣,翻身进了屋内。 听到声音的沐笙歌:“!!!” 蛊毒完全发作状态,即便屋内点着烛火,她的双眼也全然不可视物,只耳力愈发敏锐。 少年身体落地的响动触动了她紧绷着的弦,浓烈的生机扑面而来,夹杂着夜叶呼吸间的吐息,无一不在刺激着她。 沐笙歌泛着血色的双眼,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来。 看清这一幕的夜叶一时间惊愣在原地。 少女长发散落,缠乱在一起,她额头上的编织发带也早已经被撕碎,露出其下遮挡的血色海棠。 那双眼睛,和天上的那轮血月如出一辙。 深红,泛着浓雾,漩涡般深陷,只是简单的窥伺,便能察觉其后掩埋的危险,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退后远离。 可夜叶却从来不惧危险。 他快步上前,想要将地上的沈歌扶起来,只是双手还未触及她的肩膀,整个人便被弓着腰的沐笙歌猛然发力,将他按倒在冰凉的地面。 宛若野兽狩猎般,含着狠厉和欲望的嘶哑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说了,别进来……” 她已经警告过他了,可他不肯听。 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是现在的她所能控制的了。 即便躺在地上,夜叶依然执着地扣住了她正颤抖着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扣在她的脑后,安抚着她的情绪。 “你别怕,世间顽疾,总有药物医治。” 嘴上如此说着,夜叶心下却是震惊不已。 沈歌如今的脉象,乱到了极致。 像是火山爆发后奔逃散乱的众生,岩浆在横冲直撞,灼热的气息不断蒸腾,好似要将人燃烧殆尽,不留一寸烟灰。 “没有用……” 她循着本能咬上他的肩膀,撕扯开他的衣领。 “我从小,就浸在药中……” “嘶——” 沐笙歌咬得毫不留情,夜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的不妙越发浓厚。 与此同时,还添了一抹异样。 不是,她疼得忍不住咬他,他能理解。 但撕他衣服干嘛啊! 眼看着少女动作还在继续,夜叶扣在她脑后的手猛然抽回,控制住她作乱的双手。 不能再撕了,再撕就要露出他塞在里面的秘密武器了。 彻骨的疼痛让沐笙歌支撑不住身体,倒在他身上,哑声道:“阿叶……” “阿叶……” “阿叶……” 她一遍遍地唤着,声音越来越嘶哑,像压抑着什么埋藏于深处的欲望,逐渐露出冰山一角。 夜叶有些受不住,连忙道:“我在我在,沈歌你要不先起来,我去给你熬药,就算一时无法根治病症,先喝点止疼的药也好啊。” 不能让她再这么下去了。 “或者你以前喝过什么药,比较有用的,能抑制你体内的毒,我去给你抓,你放心,我不会惊动旁人的。” “没有,阿叶……” “她们什么药都给我喝,我不想喝。” “太苦了,我一点不想喝……” “阿叶,你为什么要进来……” 她问道,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可神奇的,她眼中的戾色竟退去了几分。 “我担心你啊。” 夜叶很是着急,这么一直下去也不行啊,还是得想想办法。 夜叶低头看了眼肩膀上被她咬出来的痕迹,挣扎着要起身,沐笙歌却又将他按了回去。 夜叶从来不知道,她的双手竟然这般有力。 “只是担心吗?” 沐笙歌的声音又低又哑,直白而又干脆地说道:“可我,喜欢阿叶。” 夜叶瞳孔猛然一缩,心脏有些控制不住的加速跳动。 她说什么?! “阿叶,我警告过你的。” 少女在此刻,终于褪去了平日伪装的纯良无辜,露出本性里的恶劣与凶狠,将她的猎物死死压在身下。 “阿叶,我想亲你。” 夜叶脑中一片空白。 此刻的他,再也无法给自己洗脑,说她的喜欢只是姐妹与战友之间的喜欢了。 “唔……” 本性发作的沐笙歌不曾给他留一点思考的时间,说完之后便咬住了他的双唇。 灼热的身躯碰触到那抹温凉,身体的颤栗与蛊毒的折磨让她再度失神,疯狂地攻城略地。 不够,不够,她还要。 她想要将他吞吃入腹,将他融入骨血,将他的灵魂都与自己镌刻在一起,永不分离。 夜叶逐渐窒息,而且是生理和精神上的双重窒息。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以为,沈歌是被白天传来的窦家村灭门惨案吓到了,所以才脸色不好。 哪想到晚上突然发生了月食,往日里只是有些夜盲的沈歌胎毒发作,将他按在地上疯狂地亲了起来。 夜叶此刻心中只有一句,完了。 终于还是将少女掰弯了。 造孽啊! 他是意识到了自己喜欢沈歌,但他知道自己的性别,一直隐忍着,从未想过以女子的身份与她更进一步。 可现在…… 夜叶绝望地捂住眼,努力想从甜腻的窒息中找回一丝神志。 不能再让她继续毒发了。 不然会发生什么真的无法预料。 夜叶先是可耻地顺从了自己埋藏在深处的欲望,回应了番她的啃噬。 紧接着,便趁她越发情动之际,蓄力翻身。 在她即将倒地那刻,夜叶伸出右手来垫在她的脑后,继而从欲望中挣脱。 他动作飞快地抽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在自己的掌心处划了一刀,握拳。 鲜血低落在少女红得艳烈的唇瓣上,并不明显,但越来越多的汇聚在一起,让躺在地上的沐笙歌被迫吞咽。 第73章 算了,她都那么惨了,就让她亲亲吧。 血月仍旧悬挂高空,月食还未结束。 但经过几许吞咽过后,沐笙歌的神志逐渐有了一丝清醒,意识到唇齿间的血腥,失了神采的琥珀眼眸颤动几许。 “阿叶……” 她偏开头,又移开他的手,执拗地不愿再喝他那有着神奇作用的鲜血,来解体内之毒。 “你不该暴露你的血。” 这会让他身处于风口浪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说她人,就说她母皇,万一要是知道夜叶的血可解血吟蛊毒。 夜叶别想在南离多留一天。 她绝对会不择手段地将他抓回去,用以给沈怜世解毒,并且丝毫不会顾及夜叶的死活。 夜叶见她终于清醒过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关系,反正只给你一个人知道。” 手上的伤口还未凝固,他有意让她多服用一些,好缓解体内的毒。 “你再喝点,还在流呢,别浪费了。” 沐笙歌:“……” 血月还未结束,蛊毒仍在发作,刚刚的那些血不足以清除她体内的毒。 但现在的她已然可以勉强克制住自己,眼前也恢复了一丝光亮。 但烛火昏暗,她的视线也一片朦胧,好似眼前之人周身泛着淡淡的光。 沐笙歌神色复杂地盯着夜叶,目光从他那闪烁着星光般的眼睛,落到他红肿的双唇上,脑中陡然间闪现出几幅刚刚的画面,心跳越来越快。 沐笙歌坐起来,往后挪了挪,不敢再过度靠近他。 阿叶太诱人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再次发狂。 夜叶注意到她的目光,神色有些尴尬,同时也有心虚,悄悄移开目光,踌躇道。 “那个……那个……刚刚,就是意外,意外哈……” 沐笙歌:“……” “阿叶……” 少女伪装出往日的纯良无辜,委屈地唤道:“你怨我了吗。” 夜叶连忙摇头,反驳道:“没有没有,我怨你什么啊。” 她已经够惨的了,从小就被这种胎毒折磨,如今还被男扮女装的自己给掰弯。 他哪来的资格埋怨她啊! 沐笙歌抬起他尚在淌血的手,眸光晦暗。 他又一次受了伤,还是因为她。 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没办法对阿叶说出什么很重的话,只虔诚地低头吻了下去。 只希望,下一刻这伤口就能愈合。 夜叶掌心处一阵酥麻,却克制住了自己欲要抽回的冲动。 算了,她都那么惨了,就让她亲亲吧。 大不了真相大白后他跟她道歉,真诚地道歉。 “阿叶,下次不要这样了。” “我能忍过去的,月食过后就好了。” “不要让其她人知道你的特殊,这很危险。” 夜叶不认同地说道:“胡说什么呢,这还忍,你都快疼死了,再说了,我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放心吧,我也说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一定给你做出解毒的药来。” 沐笙歌一时之间情绪复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未有人如此真诚而又诚挚地对她。 沈怜世对他,疼爱中掺杂着愧疚。 沐璇对她,纵容中包含着她对沈怜世的爱屋及乌。 至于路以墨,她纯是和她臭味相投,能玩到一起去。 只有夜叶。 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这个人,便付出如此热烈的情感,哪怕不惜暴露自己的特殊,也要为她解毒。 沐笙歌忽而冲动开口,“阿叶,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夜叶微微一愣,但看着她那双充斥着期盼的眼睛,他便不假思索地点头。 “可以啊。” 沐笙歌的胸腔一瞬间被填满,似乎余生都有了希望,不再似从前那般无趣地活着,只为报复折磨觊觎她位置的姐妹。 夜叶继续说道:“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我就和都尉告假,陪你回家,给你找回公道!” 一看沈歌的模样,就知道她从前在家没少受欺负,等他报完棠溪一家的血仇,自然要去帮她的。 少年话音刚落,沐笙歌璀璨的双眸便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虽然答应了,可是他没办法现在就无条件地跟她离开。 她身为北沐皇太女,来到南离军中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潇洒离开再也不回来,很简单,但她不能牵连还要为棠溪将军报仇的阿叶。 可是此次月食过后,父后的身体不一定能扛得住再次被刺激的血吟蛊毒,她也必须回去。 尽管让她痛苦的根源就是他,但不管怎样,他是她的生父。 再者说,若放任不管,父后一旦出事,母皇必定发狂,夜叶也将变得更加危险。 只有她,能救下沈怜世,与此同时,护住夜叶。 她必须要找一个合理的原因,暂时离开锁云山。 * 血月悬空,天下之人皆看见了。 窦家村血案的冤假传闻,随着此次月食再度散播开来。 军民朝野之中,充斥着对离皇行事暴戾的斥责,尽管不敢放肆谈论,却依旧有少数传到了离皇离昕耳中。 离昕一怒之下又砍了几只出头鸟,以血腥手段压下留言,脸色阴沉得发黑。 她是皇帝,她所做的一切怎么可能是错的。 都是这帮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全都砍了! 雕有雌狮图腾的赤幄马车上,萧沉柝以朱砂在澄心纸上勾勒着那夜的血月,薄唇间缓缓溢出一抹浅笑。 “血月当空,繁星闪烁,当真是,天助我也。” 天子仪仗已然快要进入锁云山下的陵嘉城,乔家军早已等候良久。 乔稚亲自于城门外迎接,将浩浩荡荡的仪仗带入了锁云山。 沐笙歌和夜叶也在队伍之中,只不过两人一个在虎.骑营,一个在斥候营,并不在一起。 但两人的目光却在同一时间,落到了同一处。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离昕,和落后于她半个身位的萧沉柝。 离皇身着赤红色的帝王冕服,头戴九旒冕,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珠帘遮挡着她阴郁的神色。 夜叶的注意力多在离皇离昕身上,他真的是半点找不到要为这位帝皇效忠的理由。 只是为了给棠溪一家翻案,他现在还必须留在这里。 而沐笙歌的视线,则是透过前方大片的人群,落在了萧沉柝身上。 这位传闻中的萧家少主一身华贵的丝绸玄衣,鎏金暗纹于金阳下泛着光泽,长发上只簪了一枚长长的单簪,尾端镶嵌着一枚温润的黑珍珠。 她的腰间悬挂着一枚雌狮玉佩,唇角挂着笑容,淡然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看似慈悲,实则蔑然。 沐笙歌见到两人的第一印象,就知道萧沉柝比离昕更难缠。 并且只一眼,她就明白了薛司晨为何会那样评价她们二人。 那双平静眸子下泛着的野心,还真是让人眼熟啊。 心中有了定论的沐笙歌不再多看,轻嗤一声过后,转身离开纷乱的人群。 站在她身边的是斥候营都尉钱子鹿,见状拉住她的衣袖,低声问道, “沈歌,你这是去哪啊?” “太吵了,想静静。”她敷衍地回道。 沐笙歌会来这儿,就只是为了满足下好奇心,临走前看看所谓的萧家少主什么样。 如今看完了,自然要走。 她还要回去完善下她的计划,萧沉柝此人,她不得不重视。 钱子鹿却被她的态度惊呆了,诧异道:“不是,这么好的机会,在诸位权贵面前露脸,你说你想静静?” “静静是哪个小郎君啊,把你勾成这样?” 沐笙歌:“……” 这梗都被路以墨玩烂了,沐笙歌丝毫不为所动。 她无聊地瞥了钱子鹿一眼:“就不抢你们的机会了,我没兴趣。” 这五天里,她想了许多办法,以她现在的身份,想要名正言顺地从锁云山离开,唯有一种方式。 被俘。 没错,就是让锁云关对面的北沐将士趁夜偷袭,将正好在瓮城之外夜巡的斥候,也就是她,俘回北沐。 说起来倒是简单,做起来却要考虑许多。 不过还好,离皇驾到,会吸引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北沐会趁机前来偷袭也在情理之中。 苏棋又有她之前传回的锁云关巡防图,不难找到机会。 更别说她们还有三危岛研制的秘密武器。 沐笙歌只需找好时机,让自己落入北沐准备好的陷阱就可以了。 为了不露破绽,她还打算将与她一班巡防的其余四人全都俘回北沐。 她看钱子鹿也算是个人才,在斥候一道上颇有天赋,然而都这个岁数了,却仍旧只是个都尉,就别在南离这地消磨了。 若是阿叶也在斥候营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趁此机会,顺手将他也带回去。 沐笙歌只是想了想这种可能,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夜叶留在这里,是因为有他必须要做的事。 想要尽快带他回家,途径只有一个,就是帮他解决这件事。 思及此,沐笙歌眼神越发深邃,静待夜幕降临。 * 秋猎初日,一切还算顺利。 繁琐的祭祀仪式过后,群臣之前,换了一身赤色骑装的离皇开弓射鹿。 尽管她残暴不仁,可师承棠溪雁的射术却是实打实的。 乔稚早前还命人训练好了一只麋鹿,就为了这个时候往离皇的箭上撞,竟然没能用得上。 “诸位爱卿,既已至锁云山,林中猎物丰盛,朕便等着看各位大显身手,扬我南离风范。” 不管民间离皇风评如何,凡是有机会、有能力来至离皇面前的,都不会去做那找死的事。 话音刚落,群臣间顿时响起一片赞扬之声。 “陛下剑法卓绝,吾等钦佩不已,此番秋猎,有陛下如此惊艳绝伦的开场一箭,吾等必然不负所望。” 谁懂啊,以前也不是没有能面斥圣上过失的,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第74章 夜小叶:这么草率的吗? “陛下这就要停手了吗?日头还早,何不入林再觅一些猎物,臣听说,太后可是想念锁云山的狐狸很久了呢。” 台下诸臣闻言先是一惊,但在看到出声之人是萧沉柝之际,陡然间松了口气。 敢和离皇呛声的,其实还是有能活下来的,萧家少主就是一个。 离昕刚想要将手中长弓递到近日的新宠阿焕手里,闻言不觉紧了紧手,小臂紧绷。 华盖之下,保养得当的萧太后身着暗青色的盛装,察觉出氛围不对,浅笑着开口。 “沉柝惯会取笑哀家,不过狐狸罢了,哪里就那么喜欢了,你们随意去玩就好。” 他这打圆场般的态度令离昕心生不悦,但到底太后也姓萧,离昕发作不得。 “锁云山的狐狸确有盛名,拿来做大氅最好不过,父后既然喜欢,女儿定然为父后猎来。” 太后抿了口果酒,笑了笑,眼角浮起淡淡的细纹,“皇儿有心了。” 离昕又看向萧沉柝,哼笑了一声,下颔微抬,“不如今日比比看,朕与沉柝谁猎得的狐狸最多,如何?” 萧沉柝身姿挺拔,闻言退后半步,拱手道:“陛下珠玉在前,臣如何能比得过,不过献丑罢了。” 离昕见她识时务,便不欲再理会她,一旁有随从牵过她的御马,她翻身上马,束起的长发扬起,潇洒利落。 跟随在她身边的一众护卫也齐齐上马,随着离昕进入早已圈好的围猎场。 夜叶等人对这个围猎场再熟悉不过了。 自从去溪山剿匪回来后,她们就一直在布置这片围场。 先圈了一块将近三万公顷的林地,前半段地形平缓,后面则是有了许多起伏,沿着边缘插上了各色旌旗,划分开区域。 围场里面的猎物也是经过了一轮轮筛选的。 像是野生的虎豹豺狼这种富含杀伤力的,早在月前,就已经被众将士联手解决掉了,倒是给伙房添了不少好食材。 除此之外,乔稚又派人往围场中投放了许多性格温顺的小猎物,还有几只已经被驯化过的老虎。 力求离皇此次秋猎能够顺心如意,满载而归。 随着离昕进入山林之后,萧沉柝从旁边一身着鹅黄骑装的郎君手中,接过一柄墨色的长弓。 开弓试弦,兽筋所做的弓弦随着萧沉柝手臂的力度变得紧绷,又在猛地松弛过后,发出一阵嗡鸣。 萧沉柝点了点头,夸赞了一句,“见月准备的弓不错。” 离见月贴心地整理好她的护腕,闻言略骄傲地扬了扬眉眼,嗓音清脆。 “那当然了,萧姐姐,你要小心点,我等你回来。” 萧沉柝将长弓收好,微微勾唇,宠溺地敲了敲他的额头。 “你觉得我和你皇姐,谁会赢?” 离见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萧姐姐就知道和我说笑,皇姐那性子,便是真的能赢,也不能赢啊。” 萧沉柝笑着附和道:“见月倒是聪慧。” 话如此说,只是她的眼底,却充斥着一抹暗色。 说的没错啊,在南离,谁敢赢得了她们的离皇陛下呢。 当真是,有些不爽啊。 “驾。” 萧沉柝也带着侍从一起进了山林,猎场前的空地上,伴驾而来的诸臣已经不剩几个。 大部分是不胜武力的文官,以及群臣的家眷,还有离皇的后宫君卿。 太后一路舟车劳顿,已然回自己的营帐中歇息了,五皇子离见月却心血来潮,也想要进林中游猎一番。 他身为离朝当今现存的唯一的皇子,离昕的亲弟弟,身边的护卫自也不少。 离见月原也没想节外生枝,谁知他目光一瞥,便看到了一身轻甲,跟随在乔稚身边的夜叶。 早在去年的年终考核之际,乔稚就见识过了夜叶那出神入化的箭术。 前些时候的溪山剿匪,夜叶的表现又是让她眼前一亮。 此次秋猎,乔稚便将他带到了身边。 身边跟着位神箭手,她的猎物自然不会少。 离见月带着他的随从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在乔稚即将进林子前,喊住了她。 “乔将军。” 乔稚回头,见到来人忙下马拱手行礼道:“见过五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本殿下只是好奇,她是谁?”离见月开门见山,抬手指向乔稚身后,俏生生地问道。 乔稚回头看去,看到他指着的夜叶,心底有些疑惑。 她的这位夜校尉,是怎么招惹上这位皇子殿下的? 凭脸吗? “回殿下,她叫夜叶,是虎.骑营的一名校尉。” 离见月闻言双眸轻颤,轻声呢喃道,“夜夜,名字也好像。” “殿下说什么?” 他的声音太轻,乔稚没能听清。 “没什么。” 离见月十分骄纵地命令道。 “本殿下也想要前去围猎,想要借一下乔将军的这名校尉当护卫。” 乔稚:“……” 夜叶:“……” 夜叶:“???” 不是干嘛啊,他跟着乔稚还有任务呢啊! 中军旧部半个月前就打探过消息,乔稚投放到林中的那两头老虎,虽然都驯化过了,但有一只却还偶尔会发狂。 她什么心思再清楚不过了,夜叶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决不能让乔稚得逞。 只是这位皇子殿下的要求,在场之人谁也无法拒绝。 乔稚颇有些可惜,“殿下既然青眼有加,夜叶,你可要护好了五殿下。” 夜叶:“……” 他的复仇之路,这次不会又被人捷足先登吧! 夜叶眼睁睁看着乔稚带着其她人进了林子,自己不得不跟在离见月身后,心中一片郁闷。 想来应该不会。 他和中军旧部之间的联系只有他清楚,甚至那些中军旧部都不知道与她们联系的到底是谁,只知道一个明面上的余清。 不过暂且耽搁了下,应该不会前功尽弃。 再说了,秋猎足有半月,乔稚大概率不会第一天就做小动作。 不然也太明显了,总要等离皇尽尽兴,才能更好地前去邀功。 夜叶想明白之后便也不纠结了,认真地随着离见月在林中打猎。 离见月看中什么,自己射不中也没关系,自有夜叶替他出手。 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看得离见月眼睛都冒星星了。 “殿下还想要什么?” 被离见月用这般崇拜的眼神盯着,夜叶不觉抬了抬下巴,随手抹去额角汗珠。 “夜夜,你好厉害,居然还只是区区校尉,不行,我要和皇姐说,让她给你升官!” 夜叶:“???” 这么草率的吗? 夜叶玩笑道:“殿下说真的?那我离将军的目标可就又进一步了。” 离见月拍了拍胸脯,点头道:“当然,本殿下说话算话,我回去就和皇姐说,我是她唯一的弟弟,她肯定会听的。” 夜叶的表现也只是哄他开心罢了,实际上并没有当一回事。 若真能这么简单,他还在这蹉跎啥呢。 不过离见月却突然叹了口气,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夜叶不明所以,“殿下这是怎么了?” 有些累了的离见月趴在马背上,盯着他看了许久,怅惘地开口。 “看着你,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和你长得有点像,名字也很像。” “……” 夜叶沉默。 夜叶怀疑。 夜叶试探性地问道。 “那个人是?” 离见月看了看左右,屏退了他的那些随从,神秘地冲夜叶招了招手。 他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是棠溪夜。” 夜叶:“!!!” 果然,他的预感没有错! 不过不对啊,这位五皇子怎么会认识棠溪夜啊! 原主以前明明只沉迷武学,深居简出,就算外出也会带面纱的啊! 夜叶大脑疯狂转动着,一段微不足道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明景十三年的重阳宫宴上,棠溪夜随母亲入宫,因喜爱清净,在热闹的宫宴上外出醒酒,遇上了在昭湖边上醉酒的离见月。 彼时离见月为情所困,因得知萧沉柝又带回家一位郎君而芳心受损,醉了之后一个人跑出来不说,还发疯扯掉了棠溪夜的面纱。 这便是两人之间的一面之缘。 离见月当时硬是不肯放他离开,拉着他念叨了许久自己有多么多么喜欢萧姐姐,可萧姐姐身边却有那么多人。 棠溪夜没办法,听了他许久的碎碎念,在他哭得泣不成声之际,轻轻地说道。 “你这么爱她,不如先好好爱你自己。” 离见月迷蒙地看着他,醉酒过后的脑子不甚清醒。 “我爱我有什么用啊,我要的是萧姐姐也爱我啊!” 棠溪夜:“……” 离见月扯着他的衣袖,呜呜咽咽道:“棠溪夜,你是不是会武啊,你能帮我把萧姐姐身边的男人都杀掉吗?” 棠溪夜:“???” 他绷紧了小脸,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能。” 离见月十分失望。 “为什么啊,我给你钱,我有好多钱,你帮帮我好不好。” 棠溪夜不为所动,“和钱没关系,我不杀生。” 离见月一脸不可置信。 “不杀生?怎么可能,你母亲可是棠溪将军。” 棠溪夜十分疑惑:“所以呢,我为什么一定要杀生。” “我阿娘职责在身,不得不沾染杀业,我阿姊也是一样,正因为此,我才想多为她们积攒些功德。” 吹了一阵风后,离见月的酒也醒了几分,闻言面色怪异。 “可棠溪将军她们在战场上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有什么不对。” 棠溪夜摇了摇头,黑瞳中的目光在月色下柔和又沉稳。 “无关对错,也没有该不该杀,只是上了那个战场,总有人会死。” “阿娘不想死,也不想自己人死,就只能尽力去杀敌人。” “或许有一天,阿娘也会死在战场上,我只是想让这天晚些到来,最好永远不会来。” 生在棠溪家,棠溪夜从小就了解战争。 但他却从不了解,朝堂之上人心搏斗的阴险诡谲。 他的阿娘没有死在北沐的战场上,而是死在了南离人手里。 繁密的山林之间,离见月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不自觉落到夜叶前不久射下的大雁上。 尽管相似,可到底不是他曾经遇见过的,那个会为了母亲与姐姐祈福而从不杀生的少年。 “这一点,你和他一点也不像,不过也好,不杀生有什么用,还不是……” 离见月的话说了一半就消散在风中,夜叶却明白他未言尽的那部分。 心下暗叹惊险的同时,不免再度惋惜棠溪家的遭遇。 南离,真的不配。 * 傍晚之际,众人都从围猎场中回来了,带着许许多多的猎物。 果然不出夜叶所料,乔稚今日并无行动,所猎得的猎物也都中规中矩。 离昕和萧沉柝之间那场玩笑般的比试,也以离皇猎得了五只狐狸为结果,毫无意外地胜出。 尽管如此,这五只狐狸毛色并不单一,甚至还有些杂乱。 反观萧沉柝所猎得的狐狸,虽只有一只,却通体火红,不带一丝杂毛,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离见月见到这只小狐狸,顿时被吸引了,求着萧沉柝将这只火狐送给他。 萧沉柝温柔地拒绝道:“见月乖,这是要送给太后的。” 离见月蔫吧地垂下脑袋:“好吧。” 萧沉柝便又哄他:“听说见月也去打猎了,都猎了什么,让姐姐看看。” 说起这个离见月就又兴奋起来了,整个人眉飞色舞。 “好啊好啊,我们猎了好多山鸡野兔,还有小鹿,都送给萧姐姐。” 话音未落,萧沉柝就看见离见月的随从推出了整整三大车的猎物。 萧沉柝:“……” 不是,不就是玩玩吗,见月捅了野兽窝了?! 第75章 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离昕见到这三大车的猎物,面上也是和萧沉柝如出一辙的震惊。 她的弟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本事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离见月吗! 离见月察觉到两人探查的目光,移开眼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瓮声道:“其实,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猎的啦,是护卫的功劳。” 离昕长眉微扬,哼了一声:“你的护卫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 离见月眼睛一亮,借此机会将他十分看好的夜叶推了出来,“我找乔将军借了一个护卫,这里面大部分都是他帮我猎的。” “皇姐,他可厉害了,在林子里我指哪个他射哪个,箭无虚发,我这不一玩开心,就不小心猎了这么多。” 见离见月如此推崇,碎碎念地夸了对方好多句,听得离昕倒是起了几分兴趣。 什么护卫这么有本事,能让见月心喜到都没注意旁边的萧沉柝脸色暗了下来。 “乔家军的人?带来给朕看看。” 离见月笑得更开心了,“皇姐你真有眼光,你肯定也喜欢他!” 夜叶将今天的猎物都给了离见月,只拿走了一只大雁,想送给沈歌来着,只是还没找到沈歌她人,就被离见月的侍从带到了离皇面前。 夜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面圣了。 而就在离皇等人的目光落在夜叶身上的那一刻,一道幽邃且飘渺的嗡鸣骤然在他耳边响起,夹杂着宛若潮水从沙砾间褪去时的质感,朦胧而又细碎。 霎那间,时间仿佛静止,来自虚空的低吟将夜叶包裹。 他听到了熟悉的、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听过的呓语。 ‘救她即……救世……’ 那缕声音还是和当初一样破碎,像是身处云端的将死者发出最后的绝唱。 夜叶的脚步定在原地,黑泠泠的墨瞳骤然紧缩然后散开,望向面前的几个人。 耳边传来海浪般的声响,却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音箱一般充斥着无意义的杂音,又断断续续,好似随时就会消失。 夜叶向前踏出,一步步走近最初的目的地,海浪声渐渐连贯。 紧接着,他的目光依次扫视过离他最近的离见月…… 潮起。 乔稚…… 潮落。 离昕…… 海浪扑向巨石。 萧沉柝…… 巨潮来袭,声浪铺天盖地将他席卷,明明来自虚妄却一瞬间十分真实的溺水感带给了夜叶正确的答案。 那道低吟再次响起。 ‘是她……’ 原来,那个锚点,是萧沉柝。 采取穷举法救世的夜叶不是没想过寻找这个锚点,但他属实没料到,真正遇到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那道声音居然还会有提示。 而且,似乎还是他与萧沉柝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一定范围,才触发了祂的开关。 心念复杂的夜叶神思一动。 ‘能聊聊吗?’ 且不说以萧沉柝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需不需要他来拯救,就他查到的,萧家隐约就是棠溪家惨案发生的罪魁祸首。 祂让他去拯救萧沉柝? 什么地狱笑话。 夜叶向对方发出谈话邀请,但被拒接。 嗯……准确来说,是被无视了。 和出现时的猝不及防一样,夜叶耳边复杂的声浪也是在顷刻间消失的,周遭凝固的空气恢复流动,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夜叶神色恍惚,视线再次略过在场众人。 时间的静止仅有一瞬,除了他以外,其余人面色自若,和刚刚如出一辙,显然是没有受到影响。 虽然得到了极为意外的重要信息,但夜叶还是很快调整好情绪以及面部表情,若无其事地走上前来。 “末将虎.骑营校尉夜叶,见过陛下。” 近距离的观察下,年轻离皇清隽的脸上泛着难以捉摸的阴沉,双眸漆黑,淡漠得如同一汪深潭,却又不知何时会掀起腥风血雨般的风浪,将人吞噬。 而落后她半个身位的萧沉柝,狭长的眸正紧紧凝视着他,影沉沉的目光若有所思,眉间若有若无的紧绷,整个人看似平静,实则漠然又戒备。 夜叶没有刻意躲避萧沉柝的凝视,也没有注视对方太久,只仿佛与她寻常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是你帮见月猎了这些猎物?”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的离昕扬声问道。 夜叶垂眸,点了点头,“是。” 离昕上下打量着他,夜叶的一身轻甲上沾了些许林叶,还未来得及清理,但丝毫不掩其容颜出众,张扬的眉眼间满是恣意风采。 长得倒是不错,而且浑身都透着朝气蓬勃的力量。 “还只是个校尉?” 太低了。 若是这个夜叶能将见月的精力从萧沉柝身上拉走,便是爵位她也给得。 离见月面色一喜,认同出声:“对吧对吧,皇姐你也觉得校尉太低了是不是,夜叶这么厉害,就该当个将军。” 离昕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一旁的萧沉柝:“……” “陛下,还请三思。” 这姐弟俩是一点不在乎其她人啊! 萧沉柝刚刚所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浓烈危机感在此刻彻底烟消雾散,转为了对这二人的浓浓无奈。 夜叶也有些茫然,他听离昕和离见月话里的意思,怎么着这就要给他升官? 这也太草率了吧! 候在一旁许久的乔稚见状忍不住站了出来。 “陛下,夜叶去年才入乔家军,尚不足一年,如今已是校尉,可以称得上是一句年少有为了。” 话里话外,意思是夜叶如今当个校尉已经不低了。 便是要升,也没有直接窜天的啊。 萧沉柝目光闪烁,视线在夜叶和乔稚之间徘徊。 “算算时间,夜校尉是去年徐琳投敌之后从军的?” 提起徐琳这个名字,离昕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怒火噌得升起。 “大好的日子,提那个逆贼做什么!” 萧沉柝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陛下息怒,是臣失言了。” 震怒之下的离皇拂袖而去,便是离见月也不敢追上去,生怕被牵连。 给夜叶升官的事,就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 入夜时分,锁云山许久不曾如此热闹。 离皇设下筵席,白日里所猎得的猎物都端了出来。 连续数日的路途和一天的围猎让人疲惫不堪,歌舞和美酒却缓解了一切疲乏。 锁云山的将士们也得了离皇的赏赐,除了有巡营任务的,大都三三两两地聚在篝火边烤肉。 “沈歌呢,她还没回来吗?” 夜叶又试了几次想要与那道声音对话,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转而便将其放置了。 相比于虚无缥缈不敢和他正面相对的天外之音,他更在意切实存在于他身边的人。 天添大口吃着野猪腿,抬头想要回他,却噎得捶胸顿足,一旁的古霜和薛司晨看得翻了个白眼。 古霜递给她水囊,薛司晨帮她说道:“沈歌今夜巡营,说是不回来了。” 自早上分开后就没再看见沐笙歌的夜叶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改去夜里巡营了。” 她夜盲还没好啊,以前不都是白天出任务的吗。 斥候营那群人果然压榨他的少女! “噢,”薛司晨解释了一句:“她今天白天在房里睡觉来着,说是外面太乱了不想掺和,所以换去夜里巡营了。” 夜叶追问:“她自己换的啊。” “是啊,斥候营都尉哪拗得过她啊。”薛司晨语气颇为意味深长。 这锁云山中也就夜叶一个人觉得别人会欺负沈歌。 实际上不一定谁欺负谁呢。 夜叶了然,从天添手中抢下一只还未完全烤好的野兔,抽出袖间匕首,细心将已经熟了的部分片下来摆在盘中,撒上作料继续烤着。 “那我等会儿去找她,顺便烤点吃的给她带过去,天姐你不许偷吃!” 天添:“……” “哼,弄那么精细,我一口能吃一整只!” 古霜瞥了她一眼:“粗鲁。” 天添顿时幽怨起来,“霜儿你居然嫌弃我,你吃的可还是我烤的肉。” “哦。” 天添完败。 于是天添又去撩次认真烤兔子的夜叶。 “咱们的夜校尉今天可是大出风头呢,怎么样,那个皇子殿下好相处不?” 薛司晨倚着石头喝了口酒,调笑道,“五殿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夜叶别不是让他看上了吧。” 就夜叶这张脸,别说沈歌看了心动,就是她也赞叹过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若是不了解夜叶的武力值,恐怕还真会被认成是个小郎君。 夜叶没好气道:“别瞎说,五殿下是因为觉得我像他一个故人才让我当护卫,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再说了,五殿下他有喜欢的人,就是萧家少主。” 提起萧沉柝,夜叶再次陷入沉思。 一旁的薛司晨啧啧两声,就她认识的南离皇室,不论死的活的,没一个善茬,那个萧沉柝也一样。 不知沈歌对萧沉柝作何感想,她之前说不认识对方,但今天肯定见到了,赶明儿问问她。 “听说你今日差点升官了?”薛司晨问道。 夜叶回神,提起此事语气变得更加无奈。 “怎么说,我感觉她们在演我。” 薛司晨:“……” 南离官场上的荒唐事她见多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评价。 夜叶回想起白天离见月和离昕的对话,连连唏嘘,“真的是太草率了,草率到让人无法相信。” 薛司晨呵了一声:“你还别说,要不是萧沉柝插了一脚,你今日还真能一步登天。” 不过区区一个将军,对离皇来说算什么啊。 她给官位,向来随心所欲,有人反对她便是一句“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再敢阻拦的,她直接一刀砍了。 久而久之,除了太后和萧沉柝还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话,没人敢反驳她的命令 第76章 “那如果,他真的就是棠溪夜呢?” 夜宴之上,觥筹交错。 乔稚待在锁云山多年,与母亲乔梒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许久未见的母女二人坐在一起,交流了番感情。 只是没多久,男宾坐席处的离见月便施施然朝她们走了过来,两人连忙起身见礼。 “见过殿下。” “免礼,乔将军。” 在外人面前,离见月素来不会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 “本殿下实在不忍心夜叶的才华就此埋没,这样吧,本殿下将他收做贴身侍卫,等回御都的时候带他一起,如何?” 看似是询问,实则话语中的命令语气已经很重了。 乔稚沉默良久。 夜叶这把刀,她都还没完全磨好,更是没发挥出作用呢,五殿下就要抢走了? 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在乔稚思索着如何委婉拒绝,才能不使五殿下迁怒于她的时候,察觉出此处动静的萧沉柝缓步走了过来,携带着夜间干冽的风。 “见月怎么突然来了女子席位这儿?” 离见月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原本紧绷着的俊脸顿时展露笑颜,一把揽住她的小臂,脆生生地说道。 “萧姐姐,我挺喜欢夜叶当我护卫的,我想把他带回宫。” 面对萧沉柝,乔稚和乔梒二人的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 乔稚有些迟疑,“萧少主,你看这……” 萧沉柝摩挲着指间的扳指,眼眸深了几许,薄唇轻启,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一个护卫,见月既然喜欢,那就请乔将军割爱了。” 离见月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果然,他就知道,萧姐姐最疼自己了。 乔稚此刻也没有了怨言。 将自己看重的刀白送给一位皇子,她并不乐意。 但是萧少主开口那就不一样了。 “萧少主言重了,哪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夜叶能得到五殿下的看重,是他的福分,我定然叮嘱他,好好护卫五殿下,不可懈怠。” 萧沉柝:“如此甚好。” 离见月得偿所愿,又开始缠着萧沉柝,两人离了宴席,散了护卫,于寂静的林间漫步。 “见月今天玩得可还开心?” “当然开心。” 萧沉柝又问道:“见月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个夜叶吗?” 白日里,夜叶给她的感觉很不简单。 面圣时,他没有寻常将士的惶恐,目光中反而带着一抹审视。 尽管转瞬即逝,可依旧被她捕捉到了。 以及,那股不知从何而来,能让她毛骨悚然的凝滞感。 她了解离见月,如果只是单纯的箭术好,夜叶不会让他如此感兴趣。 这其中,必然有其她的原因。 是什么呢。 离见月凑到萧沉柝面前,狡黠一笑,“萧姐姐,你是不是吃醋了?” 察觉出萧沉柝对自己要带夜叶回去一事不同寻常的在乎,离见月心下泛起一阵得意。 萧姐姐果然很在乎他呢,居然会和一个小小校尉争风吃醋。 萧沉柝先是一愣,继而扶了扶额,曲指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如今倒是学会打取你萧姐姐了?” 见她如此这般,离见月不再逗她,坦然地说道,“萧姐姐你放心啦,我是最喜欢你的,永远也不会改变。” 世道保守,可他却会毫无顾忌地对她诉说爱意,萧沉柝时常会被触动。 可也仅仅是触动。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见月就那般看重他?”萧沉柝捻过他被吹乱的发丝,嗓音温柔低沉。 离见月耳尖泛起生艳的薄红,声音间透着软糯,“我是因为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一位故人,加上他真的很有趣,才想要将他带回去的。” “故人?是谁?我认识吗?” 萧沉柝隐隐觉着,她要的真相就和这个所谓的‘故人’相关。 萧沉柝问得急促,这语中的在意程度,让离见月很是高兴。 他见周围无人,便也不再遮掩,“萧姐姐我告诉你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皇姐,不然我害怕她会发疯的。” “好。”不能让离昕知晓?萧沉柝心下有了猜测。 “是棠溪夜。” 果然。 棠溪这个姓氏在南离来说,不可谓不敏感。 怪不得见月说要瞒着他皇姐。 只是离见月并不清楚,相比于离昕来说,萧沉柝对这个姓氏更为在意。 “棠溪夜吗。” 萧沉柝不自觉地想起了前段时间容与传来的那些消息,和御都之中爻杀剑的丢失,以及中军旧部的暗动。 “对呀,就是棠溪夜,棠溪雁的小儿子,他与我同岁来着,若没有那档子事,今年也该及笄了。”离见月深深叹了口气。 萧沉柝有些疑惑:“我怎么不知,见月还和棠溪家的公子有所联系?” 明明,他身边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 “也没什么联系了,棠溪夜平日里不爱出门,我们也只是曾经在宫宴上见过一面。” “是吗,只是一面,见月就觉得夜叶和棠溪夜很像?” 此话一出口,就连萧沉柝也察觉出几分异样来。 夜叶。 棠溪夜。 就连名字都有重叠的部分。 莫非? 离见月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只是眉眼间长得相像,不过二人性格上可一点都不像,而且,棠溪夜不杀生的。” 萧沉柝轻笑一声,含着不明意味的嘲讽,“不杀生?” “对啊。”离见月将当初棠溪夜对他所说的那些,都告诉了萧沉柝。 萧沉柝闻言,不置可否。 “那如果,他真的就是棠溪夜呢?” “经历过棠溪家如此大的变故之后,侥幸活下来的棠溪夜,你还能确定,他是不杀生的吗?” 面对萧沉柝冷静的质问,离见月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夜叶明明是女子啊。” 萧沉柝又再次笑了起来,“见月真的能确定,他是女子吗?” 离见月脑中回想起白日里夜叶挽弓射猎时的情形,绝非郎君风范。 “从表面上看,夜叶的确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很像个女子,可万一,这也是伪装的呢?” 萧沉柝的多疑相比于离昕来说不遑多让,只是更多时候,她更为冷静,也更看重证据。 萧沉柝轻抬起离见月的下颔,嗓音温润,“见月,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离见月哪里会拒绝她,“萧姐姐想让我做什么?” 话已至此,他也对夜叶的身份有了好奇。 他不会真的是棠溪夜吧! “找个机会,见月验一验这个夜叶的性别吧。” 离见月眼中一片茫然,好似听错了一般。 什么叫,验验夜叶的性别? 他如何去验? 难不成直接去问吗! 且不说这件事多么无礼,难道他问了,对方也真的隐瞒了,就真的会如实相告了? “萧姐姐,我……”离见月面露急色。 “嘘。”萧沉柝抬起食指,竖在他的唇边。 两人的距离无限贴近,离见月眼前是放大的女子容颜,整个人被她锁定,像是被捕猎的狮子所圈定的猎物。 “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不会有人敢拒绝一位皇子的投怀的。” “除非,他有问题。” 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边,离见月浑身冰凉,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离见月喃喃道:“若他没有问题呢,他真的是女子呢?” 难道他就要被区区一个校尉,毁了名节? 他可是堂堂皇子啊! 他有喜欢的人啊! 可偏偏这话,就是从他最深爱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萧沉柝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愈发温柔,漆黑的双眸映着漫天星河,注视着他,仿佛将一切都沉溺在其中。 “见月,姐姐需要你的帮忙。” 离见月闭上了眼,想要狠狠地拒绝她,可却本能地醉死在她的温柔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答应了下来。 萧沉柝满意地给了他一些奖励,并安抚道,“见月放心,姐姐那么疼爱你,怎么会真的让你受到伤害呢。” “到时我会让人守在附近,只要发现不对,便会阻止一切。” “此事只有我的亲信知道,不会外传的。” 离见月紧绷着的身体在她蛊惑般的声音中微微放松下来,已然妥协的他不自觉地给自己洗脑。 他便知道,萧姐姐不会如此残忍地对他的。 “好的,萧姐姐,我这就去找夜叶。” “见月真乖,去吧。” 望着华衣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萧沉柝拇指擦过自己的下唇,双眸幽暗。 “见月啊见月,谁让你姓离呢。” “不过你也该庆幸,你姓离。” * 篝火旁,夜叶已经快要将一整只野兔片好,只剩一副干净的骨架。 天添还在与周围其她人嬉笑打闹,不远处却突然传来躁动。 “五皇子殿下,是五皇子殿下来了!” “五殿下来咱们这做什么?” “不会是来找夜校尉的吧?” 皇子出行,排场必不可少,离见月身后跟着八位宫侍,穿过人群避让出的通道,径直朝夜叶的方向走了过来。 天添不再和薛司晨勾肩搭背,凑到夜叶耳边小声说道,“还真是来找你的,艳福不浅嘛夜小叶。” 她理直气壮地威胁道:“快把兔子给我吃点,不然我去找沈歌告状!” 夜叶:“……” 艳福个鬼啊! 他是男的啊! “你敢偷吃我揍你啊。”夜叶咬牙切齿地说道,“还有不许跟沈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天添被他武力压制,扑腾半天也抢不到一片兔子肉。 “殿下怎么突然来了?”离见月很快走近,夜叶等人只能起身相迎。 离见月眼尾发红,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夜叶有些纳闷。 这是怎么了? 又受情伤了? 察觉到周围人揶揄的视线,面无表情的夜叶心下大喊冤枉。 他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第77章 在外面装久了小白兔,怎么回来还真变兔子了! 在众人或恭谨或打取或看热闹的注视之下,眼眶微红的离见月下颔微抬,趾高气扬地命令着。 “夜叶,本殿下已经和乔将军说过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了,秋猎之后随我一起回御都。” 周围一片哗然。 “皇子殿下的贴身护卫啊!” “还能去御都,怎么这好事就没让我轮上啊!” “真是走运啊。” 夜叶于一瞬的震惊过后,诧异问道:“殿下是在说笑吧!” 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有回御都的那一天。 但不是现在啊! 面对质疑,离见月扬起了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骄纵,看向夜叶的眼神还十分复杂。 “本殿下从不说笑,你现在就跟我走!” 夜叶:“……”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夜叶沉默了几许,这才开口:“殿下,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我们结拜姐妹五个人呢,殿下能都带走吗?”??? 天添、薛司晨还有古霜都是一脑门问号。 天添凑近他小声劝道:“不是,你疯了,这种情况你还提条件啊。 虽然夜叶的苟富贵勿相忘让她很感动,但明显这不是好时机呀。 夜叶就是故意的。 他要是现在就走了,和中军旧部之间的联系不就断了吗? 离见月的确有些生气,这个夜叶怎么还得寸进尺! 不过想起萧姐姐,他暂且忍耐了下来,瞥了瞥他周围的人。 “五个吗?可以,一起吧。” 天添:“!!!” 古霜:“!!!” 薛司晨:“……” 薛司晨人麻了,真不愧是南离皇室啊。 夜叶就觉得离谱。 不儿,这就答应了。 都不考虑考虑的吗? 南离皇室的草率程度令他头痛。 所以当初棠溪雁罪名的判定,不会也这么草率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薛司晨并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正要开口拒绝,被离她不远的薛都尉眼疾手快地拉了回去,用鸡腿堵住了她的嘴。 “你可别闹了,能回去就赶紧回去吧,在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呀!” 薛司晨唔唔了半天,最终,说不出话的她只能被迫答应下来。 离见月看了一圈她们几人,声音略微有些疑惑,“不是说有五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夜叶此时也找不出什么合理的拒绝理由了,语气颇为无奈,“哦,她在斥候营出任务呢,明天我带她去见你。” 离见月点了点头,他也不在意那个斥候,他在意的只是夜叶而已。 或者说,萧沉柝比他更在意夜叶。 “既如此,你们今天就搬到我旁边的房中居住吧。” 夜叶:“啊?” 这么着急的吗? 离见月刻意板起了脸,“你们现在可是我的贴身护卫,当然要住的近一些保护我的安全了。” 薛司晨并不想靠近这些权贵,“在锁云山中有许多将士巡逻,也没有什么不安全的吧?” 离见月:“……” “本殿下不管,既做了本殿下的贴身护卫,就要时时刻刻跟在本殿下身边!” 皇子的无理取闹让他拿捏得十分得心应手,让旁人毫无拒绝的余地。 薛司晨没有办法,只能和夜叶她们连夜搬了营房。 只是她一语成谶。 刚说完这里安全得很,夜深人静时分,瓮城处便传来了沉重的号角声。 “敌袭——” * 北沐夜袭,来得又急又快。 睡梦中的离昕被吵扰得十分烦躁,最后被迫清醒,满脸郁色地唤人进来点灯。 “锁云关如何了?” 离昕语气不善,面上带着杀气,她才第一天到这儿,北沐就按捺不住了,还真是急迫啊。 御前大宫女莘香战战兢兢地回道:“回陛下,乔将军已经带人前去迎敌了,奴婢好似看见,萧少主也跟着去了前线。” 三里之外,伴随着‘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桌案上的茶水震荡起来,离昕看着于夜色中腾升而起的火光,双眼眯起,长长的指甲掐在了莘香的手臂上,声音间透着愤怒和不安。 “那是什么!” 便是攻城所用的临冲和投石车,都做不到有如此大的声响!到底是什么样的武器,这么大的动静下,又有怎样的威力?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奴婢还未通报……” “皇姐!” 离见月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宫侍,跑到离昕面前,满脸惊慌失措,“皇姐,出什么事了!我好害怕!” 离昕强压下那股不安,安抚他道:“朕在这里,你怕什么,你的护卫呢?” 离见月仍旧心有余悸。 他借着一见如故的理由缠了夜叶许久,却一直在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行动,又如何行动。 还没纠结明白呢,敌袭的号角声响了。 夜叶原本还算有耐心,与这位皇子攀谈的时候趁机打探御都的情况。 听见这声音登时便坐不住了。 “沈歌!” 她今日巡夜! “夜叶你去哪!你现在是本殿下的护卫!” 夜叶头也不回地说道:“天添她们会护好殿下的!” 不过转眼之间,夜叶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萧沉柝见状,带人一起去了前线。 离见月最开始并没惊慌,反而是松了口气,他与从新营房里走出的天添三人对视一眼,“夜叶让你们保护好本殿下。” 三人应了声是,在离见月进去后凑到一起窃窃私语。 “夜叶是担心沈歌,所以才跑那么快的吧。” “他今天晚上一直没机会去找她,北沐突然偷袭,又刚巧沈歌今天巡夜,他能不着急吗。” “不好。”古霜眉头一直紧皱着。 天添:“什么不好?”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古霜一脸凝重地说道。 话音刚落,爆炸声便传了过来,离见月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周围也乱了不少,他六神无主地前来寻找皇姐离昕。 两刻钟后,乔稚的副将陈珂前来御前回禀。 她的脸上有伤,匆忙中穿上的铠甲不太整齐,上面还沾了许多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 “陛下,北沐已然撤退,贼人并未攻破防线,只是她们在锁云关外设下了许多陷阱,俘走了八名巡夜的斥候。” 等了许久的离昕早已焦躁不已,一把摔了手边的茶杯。 “乔家军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设了陷阱将人抓走!” 离昕怒不可遏,斥候本就负责探听消息,巡夜的人对换防情况了如指掌,她们如此轻易被俘,这八个人若是守不住口,锁云关的防守岂不形同虚设? 还有那剧烈的声响。 “将军原本派人追了出去,想要将人救回来,可……” 陈珂的双手紧攥在一起,眼底有些猩红,声音透着丝哽咽。 “北沐贼人跑得太快,关外又陷阱遍布,萧少主见追击不上,直接下令射箭,欲要将所有被俘之人灭口。” 离昕吐了口气。 难得的,萧沉柝做了件完全合她心意的事。 陈珂见离皇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有些欣慰的模样,瞳孔颤抖着。 “陛下,就因为这场箭羽阻击,北沐才引发了埋在关外的陷阱,那惊天爆炸之下,几乎所有前去救人的姐妹都死了!” 不仅如此,箭雨发射之快,根本来不及让追击出去的人回关内,她们还有不少是死在了箭雨之中。 离昕蹙起眉头,“从一开始就不该贸然追出去,直接全都射杀不就好了。” 也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陈珂不可置信:“陛下……” “最先追出去的是谁?” 陈珂嗫嚅着唇瓣,宛若木偶般回道:“是夜校尉。” 离见月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夜叶?!” 陈珂点头:“是他。” “被俘的斥候中,有一个叫沈歌的,和他是结拜姐妹,她们关系很好。” 离昕稍微回想了一下,想起了这个夜叶是白天引起见月兴趣的校尉。 离昕挑眉,“他死了?” 陈珂摇了摇头:“夜叶他追出去得最远,差一点就要将人救下,所以不在爆炸中心,不过依旧被波及,导致重伤昏迷,如今已经被军医带走了。” 还是萧沉柝亲射了一箭,似是伤了北沐领头之人,对方急着撤退,才让她们成功救回夜叶。 不然看北沐的架势,似是要将身后紧追不舍的夜叶也抓回去。 北沐境内。 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中,沐笙歌额头垂汗,咬着块绸布,任由苏棋拔下她肩膀上的利箭。 “殿下,这箭上有毒!”苏棋看着渗人的乌黑箭头,语气间满是焦急。 沐笙歌眼眸发沉,吐出绸布和一口血沫,“大惊小怪,你自己做好防范就行了,赶紧上药。” 世间能有什么毒是比血吟蛊更毒的? 不过箭上的毒她可以不在乎,实打实的伤口却是没法儿忽视。 她可不是阿叶,拥有变态的自愈能力,还是需要上点止血药的。 想起夜叶,沐笙歌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周身气息冰凉。 苏棋察觉出了,动作更加小心起来。 “出了什么意外,我明明在他房间里留了暗号。”沐笙歌攥紧了拳,轻声呢喃。 按理来说,晚上回房的夜叶定然能发现油灯下她刻的暗号,让他不要掺和今天夜里的任何事。 可他还是出现了。 天知道他追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她的心跳有多乱。 苏棋准备的麻袋里,装的是伪装成沈歌的东宫暗卫,沐笙歌则是换上了北沐的夜行衣,行动自由。 差一点,她就能将他彻底带离爆炸区。 但她属实没料到,萧沉柝下手如此果断,还阴损。 “殿下,您别太担心那个夜叶了,撤退时我留下了一人藏在暗中观察,夜叶只是昏迷,已经被南离军医带走了。” 沐笙歌连忙问道:“是凌霄吗?” 乔家军中,唯有凌霄,是夜叶可以信任的人。 “是个男子,听其她人唤他凌大夫,应该就是殿下口中的凌霄。” 沐笙歌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夜叶的意外出现令她所料未及,因为她计划的这一场突袭,使得阿叶又一次受伤,这让她愈发急切起来。 “苏棋,加快速度,三日内返回朔都。” 苏棋嚷嚷道:“殿下您还受了伤,赶路这么快不利于伤口愈合啊!” “无妨,我有要事,必须尽快。” 沐笙歌态度十分强硬,苏棋只能听命,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那殿下你这三天就在马车上好好休息吧。” 沐笙歌并不把肩膀上的这点伤当回事,这和月食下的蛊毒发作相比差远了。 “不用,你家殿下我还没那么虚,其她人怎么样了?” 苏棋清了清嗓:“东宫的人伤了九人,无死亡,南离剩下的七名斥候,伤了五个,有两个死在了箭雨中,尸体也跟着带回来了。” 沐笙歌平静地点了点头:“路过千舟渡的时候,把她们都交给徐琳。” “好的殿下。” 沐笙歌又问道:“朔都中可有异样?” 苏棋顿时变得十分气愤:“当然有了,不知道是谁狼子野心,竟然诬陷您要谋反,要不是凤君千岁据理力争,陛下说不定就要疑心殿下了。” 沐笙歌嗤笑一声:“拿这种无稽之谈来中伤我,还真是愚蠢。” 苏棋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 沐笙歌冷声道:“我找到了能救父后的办法,你信不信,我想要那把龙椅,母皇都会拱手想让。” 苏棋惊讶地张大了嘴,“殿下您找到了解血吟蛊的方法?!” 沐笙歌斜睨了她一眼,“你就不震惊,我说想要那把龙椅。” 苏棋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好震惊的,殿下您可是东宫之主啊,那龙椅将来不就是您的吗。” 沐笙歌曲指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摇头叹了一声,“你还是太天真啊。” 苏棋:“???”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朔都。 沉寂已久的东宫终于再次动了起来,准备迎接许久未归的主人。 路以墨得知消息后,带着寇颜前来凑个热闹。 她从寇颜口中听了沐笙歌和夜叶剿匪的故事,路以墨十分期待,寇颜见到这位皇太女之时的表情。 回到阔别已久的东宫,沐笙歌沐浴更衣之后换上了浅金色的常服,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 她不再用那两根黑白交织的发带遮挡额头,全然露出额角的海棠盛宴。 金阳洒下,好似给那血红的印记加上一层柔光滤镜,使其变成了淡粉色。 路以墨细细观察之后,忽然震惊起来。 不就因为在阳光下看着变粉了,这毒痕就是变浅了! 沐笙歌刚从厨房顺了一根胡萝卜,见到来人,毫无顾忌地啃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嚼着。 味道还是好奇怪,但,如果想到阿叶的话,就突然可以接受了。 路以墨比刚刚还要震惊,上挑双眸中的瞳孔剧烈颤动。 “不是吧,你在外面装久了小白兔,怎么回来还真变兔子了!” 第78章 “寇大当家,收拾收拾,等孤回来,好上路。” 胡萝卜,曾经是沐笙歌严令禁止出现在东宫的东西。 但是这东西确实对缓解她的夜盲有奇效,所以凤君总往东宫送。 厨房一直是藏着掖着不敢让沐笙歌发现,偷偷摸摸地加在各种菜肴里,只是很少能被沐笙歌真的吃下去。 因为她真的很反感那股味道,即使变了模样,她也能察觉出胡萝卜的存在。 可现在,路以墨居然看见她拿着一根完整的胡萝卜在啃。 天啊,这人真的不是被掉包了吗?! “不行,我得给你把把脉。” 路以墨故作严肃地走上前去,熟稔地扣住了她的手腕,长吸了好几口气。 片刻过后,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 “残毒还在,这个没法儿伪装,但是毒素少了许多,你怎么做到的?” 路以墨是真的好奇,十几年了,她们怎么也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毒素抑制,她出去一趟就办到了? 沐笙歌勾了勾唇,圆润双瞳中的无辜掺杂着兴味,“你猜。” 路以墨顿时嫌弃地甩开她的手腕,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对这位好表妹的伪装免疫了。 “我小孩子还猜。” 见她没有坦白的意思,路以墨又仔细盯着她额角的毒痕看了许久,啧啧了两声。 “看来你这次出去,是有奇遇了啊。” 沐笙歌的神色敛去了些许锋芒,琥珀眼眸柔和了几分,“其她的都不重要,不过我遇到了一个人。” 路以墨看她那副模样,顿时把毒痕什么的抛到脑后,调笑道:“我是不是该给你备贺礼了啊。” 沐笙歌丝毫不客气:“多备点,少了拿出来可丢人。” 身后的苏棋有些不解,嗓音茫然,“殿下,二小姐,什么贺礼?” 什么贺礼还要瞒着她这个东宫大总管啊! 路以墨听了沐笙歌的回答,便确定了心下某些猜测,见苏棋仍被蒙在鼓中,好心提醒她。 她拍了拍苏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苏棋啊,你比我担子重,可得好好帮你家殿下准备聘礼啊。” 苏棋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 “聘……礼?” 苏棋求证般看向自家殿下,只见对方好整以暇地点了点头。 沐笙歌若有所思道:“是得好好准备,你提醒我了。” 爻杀剑是一定要给他的,除此之外,她还得从母皇那儿多坑点好东西。 得到答案的苏棋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不是,殿下,谁啊,您到底要娶谁啊!” 殿下近一年来的经历她大概都知道,也没见殿下身边有哪个小郎君啊。 要说殿下在意的人倒是有一个。 苏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是……那个夜叶吧?” 沐笙歌冲她展颜一笑,灿若芳菲,嗓音清透,“猜对了哦。” 苏棋整个人炸毛:“我承认,那个夜叶对殿下是很好,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救您,但她是女的,女的啊!” 路以墨啧了一声,“苏棋啊苏棋,平时看你也挺精明的,怎么到现在了还猜不出来。” 苏棋满脸茫然,“猜什么?” 路以墨先是伸出左手,“乔家军虎.骑营校尉,夜叶。” 然后又伸出了右手,“你家殿下前段时间着重查的,棠溪家的四公子,棠溪夜。” 她将两只手并在一起,“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呢。” 苏棋:“!!!” 所以,她一直以为十分彪悍的夜叶姐妹,竟然是个小郎君吗! 怎么可能! 哪个小郎君会有那样的战斗力啊! 沐笙歌哼笑一声,看向路以墨,“你倒是反应快。” 路以墨自豪道:“那当然。” “而且,”路以墨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若是个弯的,我早就把你拿下了好吗,还轮得着外面的小妖精?” 沐笙歌:“……” 她一言难尽地说道:“你……想多了,你就算是男的,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路以墨:“……” 她悲伤得十分做作,“不是吧,我魅力还是很大的好吧。” 沐笙歌对她的自恋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你似乎同出一处。” 这倒是在路以墨的意料之外,她原本还有些受伤的眼睛瞬间一亮。 “穿的?” 似乎想起什么,路以墨有些忍不住笑弯了腰。 “我真的很好奇,他得知自己穿到这个世界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哈哈哈哈,肯定三观都碎了。” 沐笙歌不懂她幸灾乐祸的点在哪里。 她自己不也是穿的吗? 这能一样吗。 路以墨眼睛弯成了月牙,再一次感叹,幸好自己是个女的,穿到这个地方后身份还不低,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至于那个夜叶嘛。 路以墨:“我真的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他了。” 沐笙歌瞬间警惕起来,眸子微眯,上下打量着她,嗓音间含着一丝警告。 “你要是敢对他动歪心思,呵。” 路以墨后背一凉,习以为常地指天发誓:“我以我们之间深厚的姐妹情发誓,我对他只有很正经的心思。” 沐笙歌:“……” 首先,她们的姐妹情并不深厚。 其次,能建出咸阳司的人能有多正经啊! 沐笙歌抿了抿唇,双眸转动间,已经给她想好了任务,“别贫嘴了,你玩了那么多年,也该干点正事了。” 路以墨嚷嚷道:“冤枉啊姐妹,我怎么就没干正事了,我在咸阳司天天干的都是正事好吗。” 沐笙歌根本不接她茬,否则她会越说越多,“现在需要暂时离开你的温柔乡,出去干点正事。” 路以墨撇撇嘴,“也就是我,不然谁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你支使,是去明海是吧?” 沐笙歌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丝赞叹。 她为什么愿意和路以墨来往,一方面是因为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另一方面,则是她真的很聪明。 从她们这段时间的通信与调查中,她能敏锐地察觉出,明海那个地方的不同寻常。 自己不过一句话,她就能猜出她的心思,和她合作真的很省心。 除了有点爱看乐子,以及……贪。 “姐妹,出外勤可以,但报酬不能少吧,我可是牺牲了我享受人生的大好时光,帮你办事,你可千万不能薄待了我呀。” 沐笙歌被她的碎碎念烦得不行,竖起了一根手指。 路以墨撇嘴道:“就一次啊,不行,最少三次!你知道明海多远吗,你知道那里的条件比起我的咸阳司有多差吗,你知道我有多久不能陪我的小可爱们吗!” 沐笙歌忍无可忍:“再废话我去找母皇要个空白圣旨,到时候倒贴你也得去。” 路以墨心碎得捂住胸口。 她知道,这事沐笙歌是真能办得到。 年幼时,她就要过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玩过,沐璇给得十分痛快,更别说现在,她似乎还有了缓解血吟蛊的方法。 别说是空白圣旨了,就是玉玺,叔母怕也给得吧! “好吧,一次就一次,我这可是看在我们深厚的姐妹情上给出的骨折价,你可千万不能辜负我啊” 即便没能讨价还价成功,但路以墨十分珍惜这一次机会。 天知道她爹平日里能多念叨她,这可是她在路家的保命符啊。 “对了,我今天还带了个人来见你,她在偏厅候着呢。” 沐笙歌正收拾收拾准备进宫一趟,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谁啊?” 路以墨笑道:“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可以不用带面具。” 不带面具,说明是值得信任的人,那还是用之前的发带遮挡额角毒痕吧。 沐笙歌绑好发带之后,看向眼含期待的路以墨,眉头微微挑起,“又是你的新欢?让我见做什么。” 路以墨半推着她朝外走去,“不是,我带新欢见你做什么,你要把人气哭了我还得哄,我才不自己找罪受。” 想起以前这位少女的光辉战绩,路以墨就头疼。 沐笙歌不再多言,路以墨的人,她见见也没什么,左不过三危岛亦或者咸阳司的人。 东宫偏厅,寇颜已经焦灼等候许久了。 她实在搞不懂,路家这位二小姐,带她来东宫干嘛啊? 自从来了北沐,她也打听过这位皇太女的性子。 听说,她和救了自己的路二小姐齐名,俩人一个纨绔,一个恶霸。 路以墨这个纨绔她见识过了,玩得是挺花。 可皇太女这个恶霸…… 她不会也觊觎她们寇家祖传的锻造密技吧! 就在寇颜思索着,如果惹恼了北沐的这位皇太女,该如何逃命,要不再找个深山老林落草的时候,偏厅外传来了一道道越来越近的声音。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见过殿下。” 黑压压的身影逐渐逼近,寇颜额角渗汗,心中的想法越来越乱。 在南离落草还有活路,但北沐得治安可比南离好多了。 凡是闹过土匪的山,似乎都被清缴过,而且清缴程度和南离那玩一样的态度根本不一样。 那是真挨个抓人、判刑啊。 不行,在北沐当土匪没有前途,还是当个良民比较好。 所以,还是尽量不惹恼这位皇太女吧。 偏厅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寇颜就给跪了,咚得一声,那叫一个结实。 “草民寇颜拜见殿下,殿下万安。” 人嘛,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态度都这么恭敬了,想必不会出错。 寇颜垂眸盯着地上的那双锦靴,心下忐忑不已。 寂静仿佛将时间拉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嗓音。 “呦,这不是青桥寨强抢民男的大当家吗。” 嗯? 寇颜猛地抬头,双眸骤然瞪大。 “你你你……小白脸?!” 话音刚落,寇颜就感到了一阵寒意,察觉出失言的她连忙捂住了嘴,心道完了。 她哪止是惹恼了这位皇太女啊。 想起她曾经劫回寨中的上官南北‘公子’,她是在这位恶霸头上蹦迪啊! “哈哈哈哈小白脸,姐妹啊姐妹,你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什么,哈哈哈哈。”路以墨听到寇颜下意识的称呼,笑得直不起腰。 沐笙歌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怪道这两人能聚到一起,都是一样的风流成性。 “你那咸阳司,寇大当家眼馋得很吧。” 寇颜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性子,山野村夫她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咸阳司里那些。 沐笙歌幽幽道:“你可要好好看住了你的咸阳司,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路以墨顿时不笑了。 她交好寇颜,是对寇家的锻刀术感兴趣,可没打算被绿啊。 寇颜更是要哭了。 恶霸她早就得罪了,现在好了,原本交好的纨绔也翻船了。 这个北沐,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待了啊! 在场之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就仅剩下沐笙歌了。 “孤现在要进宫,就不陪你们纠缠了。” 她挑起眼眸,流转过恶劣的笑意,嗓音幽幽。 “寇大当家,收拾收拾,等孤回来,好上路。” 上路? 寇颜眼神涣散,瘫倒在地。 上什么路,黄泉路吗? 沐笙歌走后,有侍女们捧着酒菜鱼贯而入,在偏厅摆好,其丰盛程度,让寇颜不免心凉。 “这是……”她看向一旁的路以墨,哀戚道:“断头饭?” 路以墨啧了一声,倒是自顾自地坐下吃了起来,“寇大当家,你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 寇颜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这位纨绔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放心吧,不是断头饭,我俩这关系,大中午的,她怎么不得管我顿饭,你是附带的。” 寇颜这才放下心来,拿筷子的手不那么抖了,“那就好那就好。” 路以墨觑她这位新交的好友一眼,“看你吓的,她要想杀你,当初费劲儿劫狱救你出来做什么。” 闷了杯中之酒的寇颜一寻思,也是。 不过,当初的乔家军虎.骑营中人,如今却变成了北沐皇太女。 这其中的惊悚程度,寇颜心有余悸。 寇颜万分不解道:“既然不是要杀我,那殿下刚刚说的上路是几个意思?” 路以墨的唇角略微勾起,“武德司指挥使吕奕,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提起这个刻在血海深仇里的名字,寇颜的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吕奕……”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在哪!” “离皇于锁云山秋猎,武德司伴驾,她这个指挥使,自然在御前了。” 寇颜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锁云山!” 路以墨悠悠道:“她可是刚刚从锁云山回来的呦。” 寇颜浑身激动,眼神有些发愣。 只听路以墨继续说道,“刚刚她既然那么说了,那么想必不久后就要再次出发,她肯带上你,也是给你一个机会。” 一个亲自找吕奕血债血偿的机会。 第79章 沐小歌:我要去接我的凤少君 东宫,外接东华门,有重兵看护,与内宫又隔着一片澄湖,仅以水路相通,向来是幽静之所。 阖宫皆知,东宫不可随意靠近,其中的那位主子,也轻易不外出。 而今日,澄湖之上却飘着一艘翘檐双层楼船,缓缓朝内宫驶来。 守在澄湖边上的内卫顿时精神抖擞,连忙派人前去帝后宫中通传。 凤茗宫东暖阁中,沈怜世刚刚喝过药,有些昏昏欲睡,床榻边的沐璇轻哼着一首古老的民谣,哄他入睡,修长的手指在他身侧的发间穿梭。 见他眉头皱起,忍不住抬手抚平,积威甚重的眉眼间,添了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陛下。”珠帘外,宫人声音轻缓,“澄湖有人来报,东宫小殿下坐船出来了。” 沐璇抿了抿唇,挥手屏退宫人,呼吸有些不稳。 “她定是来找我算账的。” 沐璇握着沈怜世的手,回想起前些天月食时他的痛苦模样,心下便一阵紧缩。 她的怜世,有她的精心照看,和宫中无数稀世药材,蛊毒发作依旧不得缓解。 可她们的小女儿,孤身一人在外,又要如何承受那匪夷所思的折磨? 沐璇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喃喃道,“阿世,我只是想让你好起来……” 沐璇起身而出,她不能在这里见她,万一又闹起来收不住,吵醒他就不好了。 “守好此处,不要让任何人进去,皇太女来时,带她来正殿见朕。” “遵命。” 玄黑的龙袍扫过玉阶,沐璇敛起神色,看似稳重的步伐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最初做下这一切时,她以为自己能狠得下心,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开始害怕亲自面对这位小女儿。 她原不该降生,彼时沈怜世也不适合有孕,他在得知自己有了之后,是想打胎的。 可沈怜世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沐璇刻意求来的。 与他血脉相连的胚胎在体内孕养,同时也可转移走积久在他体内大部分的蛊毒,为了能让她的沈怜世活下去,她换了他的打胎药,强制他生下了这一胎。 他的兄长沈流风告诉过她,这一胎不一定能活。 孩子命大,活了下来。 可每次沐璇看着孩子蛊毒发作,她内心的痛苦与折磨便成倍的叠加。 孩子在哭,怜世在哭,可她却不能哭。 她在痛恨。 为什么,是她造的孽,是她种下的因,最后的恶果却要她的夫女来尝。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稚气变得疯狂,对她的孺慕变成怨恨,甚至最后化为漠然。 她只能承受。 即便她用尽一切去补偿她,也弥补不了万分之一。 沐璇曾想过,如果提前知道这个孩子会这么痛苦,她当初还会那么做吗? 会。 只要沈怜世能活下去,哪怕是要她自己的命,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从不奢求沐笙歌的原谅,她只希望—— “怨我一人就够了。” 正殿之中,沐璇看着走进来的那道修长身影,神色怅惘。 以沐笙歌的耳力,自是听到了她的低喃,可却并不在意。 她今日来见她,不是来发疯的。 “你长大了,比母皇都高了。”沐璇向来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言语间有些没话找话。 她甚至都不敢问,上次月食她是怎么过来的,也不敢提她出去这一年多的事。 眼见沐笙歌垂眸,并不说话,沐璇搭于膝上的手不免握紧,“你这次来见我,是为了?” 沐笙歌眉头微挑,相比于沐璇的小心翼翼,她便大胆多了。 “听说有人告我谋反?” 沐璇登时坐直了,眉目间像是松了口气,“你是为这事来的?你放心,母皇怎么会信,人我已经处置了。” “我不是为这事来的,我就是好奇,我要是真谋反了,怎么办?” 少女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清透的嗓音间带着不以为意的调侃,态度十分疏离。 沐璇幽幽叹了口气,神色间略带疲色,“即便真的谋反又如何呢,可是歌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是沈怜世遭受无尽反噬才打下来的江山,沐璇可以拱手相让给她们的女儿,却不希望女儿毁了它。 沐笙歌摩挲着指尖,演练低垂。 她自然是明白母皇的意思。 她们母女俩都清楚,她即便是东宫皇太女,却未必是下一任的沐皇。 首先一点,沐笙歌能不能活得过沐璇都不一定。 而且,沐璇在沐笙歌出生之前,就已经有了五个庶女,交给了各自的老师教养。 为的,就是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原以为会早早夭亡的沐笙歌会活到现在,哪怕是已经被幽禁在王府中数年的皇长女,恐怕都在期待着她的暴毙。 “母皇最好警告一下她们,安分一点,手不要伸得太长。”沐笙歌依旧是笑着的,可嗓音却冷漠至极。 沐璇不禁蹙眉,“誻膤團對獨鎵她们又做了什么惹到你了?” 另外五个女儿私下里的明争暗斗她是知道的,但她有一个底线,就是不能涉及沐笙歌。 六年前,她的大女儿借当初沈怜世欲要打胎一事来挑拨他与笙歌之间的感情,沐璇查明之后便没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直接下旨将其幽禁终生。 “南离的棠溪雁,母皇应该知道吧。” 沐璇点点头,却是有些不解,“与棠溪雁何干?” “听说,棠溪雁通敌的罪证,是与北沐皇女的通信,母皇难道就不好奇,是哪位皇女?” 日理万机的沐璇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是有这么个说法。 可这都是南离的事,北沐南离多少年了都划分而治,她是有些可惜棠溪雁的遭遇,但没想过多管。 她的心思除了处理北沐朝政,就在沈怜世身上了。 沐笙歌经过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位母皇的性子,心知不拿出点有用的东西,她是不会费心去查的。 “我有办法能治好父后。” 沐璇腾身而起,迈步走到她身边,急切地扣住她的肩膀,“你说真的?什么办法,你想要什么都行,只要能治好怜世。” “母皇要想清楚,我可以将父后体内残余的蛊毒都移到我身上,可与此同时,我也要父后的毕生功力。” 沐璇呼吸停滞了一瞬,声音轻颤,“什么叫……移到你身上?” 沐笙歌眼见她踉跄着退后一步,神色似在犹豫,纠结,她满不在意地嗤笑一声。 “就字面上的意思,母皇不会老到连话都听不明白了吧。” 沐璇顿时神色复杂地盯着她,“你是在试探母皇吗?” 没错,她是心疼这个女儿,可她最爱的,还是沈怜世。 她对沐笙歌一切感情的基础,都是建立在沈怜世之上的。 沐笙歌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她耸了耸肩,“其实无所谓了,你那些掺杂了愧疚的疼爱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足够爱她的人。 沐璇的目光哀伤而又殷切,深吸了几口气后才说道:“歌儿,母皇是很想救你父后,可若代价是你的命,他即便活了下来,也会恨死自己的。” 若只是恨她一个人,沐璇其实可以承受。 可她深知沈怜世的性子,他是做不到的。 当初即便是她强迫他生下了沐笙歌来转移蛊毒,他在怨她的同时,更加痛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曾经,我是想拉所有人下水的。” 沐笙歌对上沐璇的眼睛,后者惊奇地发现,女儿曾经淡漠阴郁的双眸,如今也有了奕奕神采,甚至亮得惊人。 “可如今,我也很惜命。” “所以你放心,这是我的功法,以阴脉压制蛊毒,早在前几年我就验证过了,你难道以为只凭一株肉灵芝,就能缓解我体内的毒?”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内力素来奇诡阴谲,难以捉摸。 得知她的办法不是以命换命,沐璇长舒口气,又上前一步,期盼地开口,“那你将这功法教给怜世呢。” “这功法平日里压制蛊毒没问题,月食时不行,依旧会发作。” 沐璇沉默了。 “那你上次……” 沐笙歌有些烦躁了,“我能抗,父后的身体还能抗吗。” 月食不会那么频繁,起码几年间不会再有。 等下次蛊毒发作的时候,她早把阿叶娶回家了。 到时候就算再发作,也是她们关起门来的事了。 可若是没有这一遭,不将沈怜世体内的毒解决,到时候光沐笙歌一人无事,沐璇的目光迟早放在她的阿叶身上。 沐笙歌决不允许。 而将沈怜世体内的毒都移到她身上,也并不是逞强。 蛊毒只能附着着内力转移而来,所以她得到的,还有沈怜世几十年的功力。 有了这些,足以沐笙歌像往常一样压制体内蛊毒。 平日里除了夜间眼盲,再加上额角毒痕的存在,不会对她有任何影响。 “你既然如此有把握,那就去做吧,说说,你想让母皇做什么?” 沐璇深知这个女儿的性子,她绝不是无缘无故提起棠溪雁的。 沐笙歌笑开了,秾丽的面容间添了一丝神采,也多了一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灵动。 “首先,为棠溪雁正名。” 想要给棠溪家翻案,靠离昕是不能够了,阿叶太过天真,南离怕是只能一次次让他失望。 沐璇点头应道:“母皇应了,还有吗?” 沐笙歌伸出手,“然后,我要镇南军的兵符。” 沐璇仅犹豫了一瞬,就点头应了下来,“好,给你,母皇听苏棋说,你前段时间是去了南离乔家军?乔家有人欺负你?” 沐璇心想,敢欺负她女儿,镇南军藏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拿出来练练了。 刚好,以白那孩子从北境回来,让她跟着一起。 “欺负我?她们也配。”沐笙歌嗤了一声。 沐璇知道她不是个能受委屈的,镇南军交给她,想要公道让她自己去讨。 “还有吗?”她的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 “最后……”沐笙歌微微思索了下,“金銮殿上的龙椅……” 沐璇:“……” “你就那么想要?” 她倒不是不想给,是这个位置真不好干啊,一旦坐上了,就不能再像往常一样随心所欲了,她真的愿意吗? 沐笙歌和她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算了,那个旧了,你给我打一把新的,要纯金的,然后放东宫。” 沐璇:“…………” “所以你就是单纯地想要一把椅子?” 沐笙歌唇角勾笑:“要足够大哦。” “……行,母皇给你打。” “好了,你去准备需要的药材吧,我今天晚上就给父后移毒。” 沐璇一惊,“这么着急?不需要再好好修养修养吗?” 月食刚过不久,两人的身体恐怕都不会太好吧,加上她又是刚赶路回来。 沐笙歌连忙摆了摆手,神色间有了几许焦急,“要尽快,我明日就要出发。” “明日?去哪?” 沐笙歌转身,望向了南方,眯起了双眸,“我要去接我的凤少君。” 沐璇:“!!!” “你要娶夫?!哪家公子啊?” “等我把人带回来不就知道了,哦对了,母皇记得把聘礼提前备好,还有礼部那边,我来不及去了,劳母皇通知一下。” 沐璇心绪复杂。 虽然有些猝不及防,但震惊过后,她还有些许欣慰。 她最怕活不久的女儿,如今也要娶夫了啊。 真好啊,她找到了爱她的人。 与此同时,她也找到了她所爱的人。 有了所爱,再看这世间,就不会像以往那般无趣了。 沐璇将一切吩咐下去,太医院各种药材流水般送来凤茗宫。 东暖阁中,沐璇又一次握住了熟睡之人的手,满是爱意的眸子里,暖得似要将人融化。 “怜世,快醒来吧,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第80章 夜小叶:动了沈歌,那就是死刑。 哗啦—— 山间暴雨倏然而至,宣泄在天地之间,水幕成帘。 锁云山百草堂中,榻上的少年浑身裹满了纱布,好似陷入梦魇,紧阖的双眸不安地转动着。 箭矢声入梦。 他好似又听到了,那日萧沉柝冰冷沉寂的嗓音。 “弓箭手,准备。” 他撕心裂肺地阻止着,“人还没有救回来,不能放箭!” 女子阴冷的声音如蛇一般黏腻,缠绕在耳边,似要将他拖入深渊。 “锁云关边防不容有失,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放箭。” “不——” 他在箭雨中穿梭,亲眼看着无数箭矢飞驰而过,密密麻麻的人群倒下,可仍不放弃。 他的沈歌被抓走了。 他要救她回来。 下一秒,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夜叶回头,火光与血团一齐炸开,片刻间便彻底模糊了他的视野。 轰隆隆—— 惊雷在空中炸响,银白闪电将天穹撕裂,照亮阴翳的夜。 榻上少年陡然间惊醒,从床上坐起,揪紧了胸前的衣襟,却仍压抑不住心脏的抽痛。 夜叶大口地喘息着,往日间闪亮的星眸,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压抑的灰,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湿淋淋地垂在额前。 凌霄听到声音掀帘而入,见他终于醒了过来,面带欢喜,“小夜,你吓死我了,你都昏睡三天了。” 这三天里,他每日给他的烧伤和箭伤上药,原本惨不忍睹的伤口神奇地恢复如初,但昏迷的人却怎么也不醒,让凌霄束手无策。 好在,如今他终于醒了。 夜叶欲要将腕间和脖颈间的纱布扯开,被凌霄拦了下来。 “先别拆,我知道你伤好了,但这几天有许多人来看你,知道你醒了她们可能会再来,还是留着做些伪装吧。” 夜叶的嗓音有些沙哑:“谁来过?” 凌霄将给他熬好的药端了过来,闻言回想了下,“你那几个结拜姐妹都来过,还有乔稚,薛都尉,五殿下,以及萧沉柝,不过你放心,我没让任何人近你的身。” 夜叶接过药碗的手猛然绷紧,从喉咙深处溢出阴积着杀意的疏凛嗓音。 “萧沉柝。” “我要杀了她。”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便恍惚起来,好似重锤敲击脑仁,刺痛蔓延开来,耳边嗡嗡作响。 夜叶猛地攥紧右手,指尖深深抵在掌心之上,凭着恨意压下了祂难以名状的尖啸。 凌霄动作一顿,眼见着他的眸中一片猩红,仿佛盛开着一朵破败的罂粟。 “小夜,你冷静些。” 夜叶没法儿冷静。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仇恨。 往日里虽说要给棠溪家复仇,但他更多的是把这当做来到这个世界的一个任务。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棠溪夜,没办法完全体会他的仇恨。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恨不得撕碎下令射箭的萧沉柝。 尽管,她是这个世界的锚点。 夜叶既恨又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如果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被人掳走了。” 也就不会被萧沉柝灭口了。 这个该死的疯子! 她凭什么成为这个世界的锚点? 夜叶不承认。 无形的波浪在他周身荡开,驱散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存在的重压,仅剩耳边的雨声、雷声、风铃声夹杂着幽邃的呼唤,急促而又慌乱。 夜叶的神情冷到了极致,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 凌霄实在不忍心看他这样,劝慰道:“小夜,天添前两天去找过,尸体里并没有沈歌,她也许没有死。” 夜叶干涸的嘴唇颤动着,眼睛里恢复了一分神采。 来自天边的玄音总算有了重心,难以形容的音浪汇聚成破碎的两个字。 ‘没……死……’ 那一瞬间,夜叶漆黑的瞳孔里骤然爆发出惊人的色彩。 ‘你说真的?!’ 无形物质的回答仿佛直接灌入脑中,像是因为得到了他的配合,交流比之刚刚顺畅了不少。 ‘是真的……’ 在夜叶体会不到的层次上,来自祂的声音中充斥着浓浓的郁闷。 那可是大反派,要是真死了倒是简单了。 不对,思考方式简单而纯粹的祂被复杂的现状所扰乱。 看刚刚的情形,要是沐笙歌真死了,祂这回拉过来的救世主指不定干出来什么事,他甚至想直接杀了萧沉柝! 完了,祂的世界不会诞生第四个活阎王吧! 夜叶完全不知道祂此刻在思考什么,在得到了确认的回答之后,直觉又没有报警对方在说谎,整个人便陷入了失而复得的惊喜之中。 “对,她没有死,没有找到尸体,她还活着……” 倏然,他眼中的光又变得黯然,唇瓣嗫嚅,“可她还是被敌人掳走了。” 难道北沐还能善待俘虏不成? 夜叶的情绪起起落落,一颗心又沉到了底。 想起陷入昏迷前的那一幕,那爆炸对别人来说陌生而又震惊,他却只觉得匪夷所思。 去年除夕的时候,南离甚至都没有烟花,而是用炭盆燃烧干燥竹片,发出爆裂声响来驱赶年兽。 如此原始的爆竹。 而如今的北沐,已经有了炸药这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如天堑一般的差距。 区区锁云关,若是用强火力轰炸,乔家军数万人马,只有送死的份。 夜叶不禁发出一声凉笑,“南离啊,自取灭亡。” 此时此刻,他倒是理解了为什么祂会让他拯救萧沉柝了。 凌霄虽然也这样觉得,但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有点不妥。 “小夜,小心隔墙有耳。” 夜叶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不仅蔓延在舌尖,还渗入了心底。 他的……沈歌。 夜叶双眸变得凌厉无比,对凌霄说道,“凌叔,我觉得之前的计划还是太温和。” 而且,他也不想拖到秋猎的最后一天了。 夜长梦多,他要尽快解决完这里的一切,心无旁骛地前去北沐救人。 凌霄闻言面露诧异。 还温和呢? 借着乔稚想要邀功献媚的机会,派中军旧部前去刺杀离昕,夜叶会把之前从乔洛身上得来的乔家鱼符交给她,伪装成乔家死士。 将二者联系在一起,这对乔家来说,实属灭顶之灾。 棠溪雁当初的罪名便是乔家告发的,可如今乔家和棠溪雁的中军旧部如此亲密,连家主的鱼符都能交付,这其中的耐人寻味,必会引人调查。 夜叶之前所求的,便是要多疑的离昕不得不重新查证。 乔家定然是不肯认的,那要如何呢。 自然是向背后之人求助了。 也就是萧家。 原本,夜叶是想利用离皇来亲自制裁冤枉了棠溪雁的萧家,所以刺杀也只是假意,并未想动真格的,目的只是为了挑起矛盾。 可现在,他觉得不够。 另外,萧家其她人如何他先不管。 萧沉柝,必须死。 尽管神秘的声音认为对方是世界的锚点,可夜叶向来最信任的是他自己。 想要阻止他对萧沉柝动手的仅是那道神秘的声音,而非他自己的直觉。 那就说明,对她动手问题不大。 再次察觉到强烈杀意的天道碎片终于按捺不住,祂不得不拿出自己积攒了许久用来修补裂痕的能量,投放到祂艰难寻回的救世主身上。 凌霄在夜叶喝完药后离开了房间,如今屋中仅剩他一人,一阵沙沙的声响过后,他终于听到了清晰的声音。 ‘不可以……萧沉柝不能死……她是大女主……’ 尽管清晰,可祂的声音依旧毫无特色,像是纯白又无机质的金属,仅沾染了些许急迫的情绪。 原本正阖眸休憩的夜叶陡然间睁开双眼,搭在额头的小臂紧绷,尽管是心音,却透着浓浓的疑惑。 “她是大女主,那我是什么?” 祂却比夜叶更疑惑。 ‘你不是……男的吗?’ 祂记错了?没有啊,祂记得,夜叶是男扮女装潜入的乔家军啊! 夜叶:“……” 重点是在男女吗! 夜叶冷笑一声,“出门在外,身份地位都是自己给的,你让我和萧沉柝碰一碰,谁赢谁是主角!” ‘……’ ‘不是这样的……’ 祂像是个刚学会辩驳的小孩子,下意识反驳夜叶的话,却道不出能说服他的缘由。 “那是怎样?”夜叶可不管萧沉柝到底有什么后台,在他这,动了沈歌,那就是死刑。 ‘不对,沐笙歌……灭世,萧沉柝……意在一统,建立美好世界,你应该帮萧沉柝……’ 夜叶:“……” “等等,沐笙歌是谁?” ‘沈歌啊……’ ‘哦对……你还不知道……她是北沐皇太女……是想要拉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大反派……’ 夜叶:“……” 夜叶:“……”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吐出一口浊气。 其实吧,他隐隐约约知道沈歌的身世不简单,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可怜。 但北沐皇太女是不是太超纲了? 还有,什么大反派,别来碰瓷他温柔纯洁无辜良善的少女! ‘……’ ‘……’ 祂终于忍无可忍,道出被祂掩埋的真相。 ‘她毁灭了世界……两次。’ 夜叶这回震惊的程度达到了百分之二百。 “啊?” ‘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天道碎片。’ 是的,就是因为沐笙歌导致世界毁灭两次而碎得七零八落,以至于连传递消息都抠抠搜搜不舍得用能量导致断断续续的可怜天道碎片。 面对祂诚恳真挚而又饱含情感的自我介绍,夜叶陷入了沉思。 天道……这么脆的吗? “你说的那个灭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天道碎片心酸,他终于肯放弃对大反派的纯良滤镜,听祂的话了。 ‘沈怜世毒发身亡……沐璇性情大变……沐笙歌的五个姐姐……不再忍耐……明里暗里对她下手……’ 夜叶忍不住打断,“就这你跟我说沈歌她是反派?” 谁还能有她惨啊! ‘……沐笙歌在沐笙月毒杀沐璇后……将其她几人……连带着被幽禁的……沐笙冉……一齐鸩杀了……’ 夜叶:“……” 啊这个,那她自保,也是应该的……吧? ‘……成为沐皇之后……她无心治国……肆意妄为……与南离开战……用她体内的毒血为武器……生灵涂炭……’ “什么!” 夜叶惊呼,就在祂以为他的滤镜终于碎了的时候,只听他气愤地说道: “她管着我不让我受伤,自己却放血去当武器?可恶,太双标了,不行,我一定得跟她理论理论!” ‘……’ 能不能行了,到底能不能行了! 第二世,祂引入了变量,也就是路以墨。 彼时祂的能量还有剩余,路以墨心中想要什么资源,祂察觉到后就在海外小岛生成,送到她手上,希望她能对抗大反派沐笙歌。 谁能想到,路以墨根本没有救世的心思,甚至还是个混邪乐子人。 她用天道碎片费心吧啦给她生成的资源搓炸弹,然后南离北沐开战后,世界完得更快了。 天道碎片再次裂开,悲伤于祂随手一拉的不是救世主,而是花活不低于沐笙歌的活阎王。 南离北沐为什么总是开战,这就不得不提第三个活阎王了,离皇离昕。 她是一点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啊,比之无欲无求的沐笙歌更甚。 就窦家村这样的血案,在离昕过往的战绩里根本排不上号。 得亏有个萧沉柝,祂亲手选出的大女主,心系苍生,哀叹民生多艰,立志一统南离北沐。 萧沉柝她有这样的志向,不就是想当皇帝吗,让她当当怎么了。 离昕和沐笙歌这俩活阎王都能当,祂的好女主萧沉柝怎么就不能当了! 结果现在的第三世,祂千挑万选,选中了一心想要当救世主的夜叶,拉过来帮祂拯救这个世界。 怎么就被一个大反派给勾了去,硬要对祂的女主动手呢! 天道碎片郁闷,天道碎片气急败坏。 他到底知不知道沐笙歌的危害性啊!要不是祂现在能量不够,真想让他亲眼看看前两世沐笙歌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你说的那些,目前并没有发生过,但是,萧沉柝害死了无辜的棠溪雁满门这事板上钉钉吧,你凭什么就认为她将来能当个好皇帝?” 萧沉柝心系苍生? 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成大事不拘小节……不是吗……况且……萧沉柝仅仅是不在乎蝼蚁……相比之下……沐笙歌……离昕……路以墨……谁都不在乎……’ 要不然祂怎么会碎两次,成为现在这个破破烂烂的样子啊! 夜叶:“……” 所以这个女主是你矮子里面拔大个挑出来的吗? “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你不是人类,没有人性,这样吧,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安静待着修养去吧,救世的事交给我。” 天道碎片有些怀疑。 ‘你想……怎么做?’ “我有我的节奏,你不用管,也别把重心都放在萧沉柝身上,总之这一次,赌上我大男主的尊严,绝对,不会再让你碎一次了。” 天道碎片不懂,但天道碎片莫名燃起来了。 ‘那……信你一回?’【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88 第81章 不管沈歌到底是谁,她都是她们的沈小五。 自从北沐夜袭以来,锁云山中的氛围便一日比一日凝重。 彼时天添正应付完离见月,和姐妹们一起看望昏迷了三天的夜叶,却不见他的踪影。 “凌大夫,夜叶人呢!他醒了?” 天添的方圆脸上充斥着喜悦与焦急,喜的是夜叶终于醒了,急的是他人呢! 凌霄手上研磨着药粉,闻言头也未抬,低敛的双眸深处划过异色,出神地回道。 “嗯,他已经醒了,说有些事要办,便先走了。” 小夜要做的事隐秘而又大胆,就算面前这些人自诩他的结拜姐妹,凌霄也无法全然信任。 他甚至在想,如果她们知道了小夜的身份,还会像以前一样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保持着相同的立场吗? 薛司晨眉心微蹙,不禁质问:“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就这么让他独自一人离开了?” 古霜的嗓音也有些急,“营房没有,去哪了?” 天添蹲到凌霄身边帮他递草药,想要通过献殷勤的方式得到答案。 “就是啊凌大夫,夜叶去哪了你总该知道吧,你俩不是熟吗。” 凌霄无语地躲过她要扔到自己研钵里的那味草药。 “这味药与我手中的药相克,你别添乱了,快点走,你们要找他去别的地方,总之不在我这儿。” 天添只得放下手中草药站起来,垮下了肩膀,嘟嘟囔囔:“他能去哪啊,不会是一个人去北沐了吧!” 薛司晨:“……” 古霜:“……”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她们没找到沈歌尸体,所以猜测她没死,只是被北沐俘虏了,按照以往夜叶对沈歌的在意程度,说不准还真要去救人了。 凌霄:“……” 要不是他知道小夜去联系中军旧部修改计划,说不定也被天添带偏了。 不过看小夜刚醒来时对萧沉柝的杀意,凌霄就忍不住叹气。 沈歌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不行,我们不能让三妹一个人行动,还是得先找到他!” “找我?干什么?” 百草堂门口传来一道干净微沉但带着些许凉意的声音,几人回头看去,面露惊喜。 “夜叶!你千万别冲动知道不,我们知道沈歌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她命大啊,人又没死……” 似是意识到说些死不死的不太吉利,天添连忙改口。 “不是,我是说,她虽然被抓走了,也不一定就出事对不对,你看之前寇颜也被抓了……” 天添回想起她们劫狱时寇颜被用刑后的惨状,在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不提寇颜不提寇颜,不对,对面儿不远就是千舟渡,寇颜不是去千舟渡了?说不定被抓走的沈歌也被送到那了,咱们当初好歹也算是救了寇颜,她看见沈歌肯定不会亏待她的。” “我知道你想救她,但你不能私自行动啊,要去救人也得带我们一起不是,我们可是结拜姐妹啊!” 不待薛司晨询问他去了何处,天添就一通长篇大论,安慰夜叶的方法拙劣又质朴,却出奇的有用。 “好了天姐,我很冷静,你不用担心我。” 夜叶如往常一样扬了扬眉,声音间含着一丝怅惘。 “我知道她会没事的,我也会去找她,但不是现在。” 他要解决完这里的事,然后心无旁骛地去寻她。 “到那时,如果你们真的想好了要和我一起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 良禽择木而栖,南离这块腐木,已经无法为她们提供足够的成长条件了。 天添听到他意味深长的话,撞了撞他的肩膀。 “叽里呱啦说啥呢,什么想没想好的,当然要一起了,咱们五个当初结拜的时候不是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吗,大不了不当这个兵,也一起陪你把沈歌救回来!” 薛司晨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我看冲动的是你不是夜叶才对。” “我说薛大小姐……” 天添还以为她要脱离队伍,下意识想要刺她两句,却不想她继续说道。 “要救人也得先规划好啊,不然跑去送死吗。” 不管沈歌到底是谁,她都是她们的沈小五。 古霜重重点头:“不会放弃……小五的……” ‘你在看吗。’ 堂中三人争论着该如何拯救落入北沐手中的沈歌时,夜叶不禁在心底问着天道碎片。 刚消耗了不少能量的天道碎片又进入了待机模式,回答的速度慢了不少,而且声音也变成了最初那般幽邃朦胧的程度。 ‘嗯……’ ‘前两次,沈歌与她们有交集吗?’ ‘……无’ ‘所以啊,这一次,她不会再毁灭世界了’ ‘……为……什么?’ 雨过天晴,晚霞染红了大片的云,夕阳在少年眼中映出火一样的色彩。 于一片寂静的虚妄之中,祂听到了他心底的一声轻笑和掷地有声的回答。 ‘你不懂的话,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 两日后。 “将军,不好了将军,出事了!出大事了!”张鸣欣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乔稚的营中,面带急色。 乔稚见她如此慌乱,有些烦躁的同时,声音也有些急迫起来,“出什么事了,北沐打过来了?!” 张鸣欣连忙摇头,乔稚忙松了口气。 “不是就行。” 张鸣欣拍了下大腿,颤抖着声音说道:“老虎,老虎跑了!” 乔稚眼眸一缩,声音拔高:“你说什么!” 这几天乔稚忙着给锁云关换防,也少了些折腾其她的心思,没空去管豢养在深山的老虎。 急于去寻沈歌的夜叶便给她加了把火。 察觉出自己的失态,乔稚强忍着怒意,低声呵斥道,“我不是让你派人好好看着,等我需要了再赶到定好的地方吗,跑的是哪只?” 张鸣欣支支吾吾地说道:“就一个没看住,两只……都跑了。” 乔稚顿时两眼一黑。 “你你你……”乔稚气急,抓起桌上的换防表就砸了过去。 “还不快派人去找,多带点人,其中一只好说,早已失了野性,便是让皇上遇到了也没什么,可要是另一只……” 张鸣欣连忙应声,带着一队人马进了猎场,乔稚在她走后暗骂了声废物。 就让她看两只畜生都看不好,白白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和秘药。 若是再一个掌控不好,让野虎伤了哪位贵人,这可是在她的地方,她自然逃不掉诘问。 “不行,此事不可小觑,得告诉萧少主一声。” 等乔稚来到萧沉柝帐外之时,她正听完手下人的汇报,轻笑了一声说道: “你是说,那个昏迷了三天的夜叶,受了如此重的伤,醒来后行动自如,而且被你们跟丢了?” “回少主,是属下无能,属下见他出了百草堂便跟了上去,却不料在林中绕了一圈就不见了踪影,不知他后来去了何处。” “不过他的伤应该又复发了,属下看见他后来又出现在了百草堂,还是和见月殿下新要来的那几个护卫一起出来回了营房,而且……” 萧沉柝嗓音淡漠:“而且什么?” “他似乎看见属下了,眼神中带着杀意。” 萧沉柝这才来了些兴趣,想起那天敢与她正面对峙,不肯让她放箭的夜叶。 “他想杀的,应该不是你。” 被掳走的斥候中,似乎有对他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为之付出生死。 候在外面的乔稚闻言轻轻抖了一下。 这个夜叶,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给她添乱吧! “他倒是命大得很,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 其实那天萧沉柝本想直接将他也杀了一了百了的,省得见月费心了,但凌霄对他的百草堂看得甚严,对于这位万花岛当代首席,她并不想交恶。 再加上北沐火药的事让她不得空闲,往明海与琼桑岛通了数封书信,只在北沐夜袭当天去过百草堂看过一次后就忘了他。 本以为那么严重的伤势他活不下来,就算活下来了也得修养一段时间,却不想如今都能出门了。 “继续派人盯着他,算了,直接派魂与去吧。”萧沉柝吩咐下去,他的身份还未确定,既有异动,她自然不能放过。 “属下领命。” 手下告退之后,胆战心惊的乔稚这才被请入房中。 “乔将军如今还有空闲来我这里,手上的事都处理完了?” 萧沉柝的语气明显不悦,若不是乔稚管理松懈,乔家军的斥候也不能那么轻易被掳走,以至于有如今这些麻烦。 乔稚心下发苦,却不敢多言辩解,连忙将手下看守不严导致两只恶虎逃到猎场中的事说出。 萧沉柝的脸色再度阴沉了三分。 “乔稚啊乔稚,比起你姐姐乔稔,你还真是欠缺历练啊。” 乔稚垂下的眼眸中,暗藏了几缕愤恨。 又是乔稔! 即便远在明海,也能给她添堵。 “滚下去,管好你手下的人,这样的疏漏再有第二次,这锁云山你也不必待了。” 萧沉柝喝退乔稚,换了侍卫进来,“去林中寻下见月,将他带到我这儿,务必护他周全。” “是。” * 猎场之中。 雨后的山林间透着清新的草木香,也洗去了离昕这几日里的郁气,策马奔腾间,肆意释放精力。 咸水湖旁,因为林中之王的出现,其余野兽皆避让三分。 离昕一眼就看见了湖水边卧着的吊睛老虎。 老虎身上花纹漂亮得很,离昕欲望大起,“吕奕,朕要这张虎皮做垫子。” 吕奕眉头微蹙:“既如此,便不好射箭了。” 仅仅是一箭,定然是杀不死这只老虎的,可若是数箭齐发,虎皮之上千疮百孔,便破坏了虎皮的美感。 离昕抬眉,扬声道:“区区一只老虎,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不能拿下?” 吕奕懂了,这是让她们肉搏的意思。 “陛下有命,臣等自然为陛下献上。” “来人,跟我走。” 吕奕带着一队人马前去围堵老虎,她清楚得很,这老虎既然能出现在猎场,必然是提前训练过的,野性不大。 她们数十好手一起上,即便不能轻松拿下,也不会有所伤亡。 可她到底是太过相信乔稚。 咸水湖边卧着的这只老虎,表情倒是温顺,浑身的肌肉也放松着,尾巴悠悠晃动。 过度的驯养已然让它退化,并未在意四周诸人的靠近。 可就在她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的时候,丝毫没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真正的兽王浑身紧绷,嘴角流下涎水,脊背弓起,正在蓄势待发。 “吼——” 吕奕一拳砸出,打中了老虎眼睛,强硬的力度彻底激怒了温顺的老虎,发出怒吼。 与此重叠的,还有灌木丛中的虎啸。 猛虎冲出,金黄色的残影直冲离昕而来,惊得坐骑嘶鸣,抬蹄欲跑。 “陛下——” 吕奕大惊,急忙想要护驾,可她刚刚招惹的老虎还未解决,被它缠上,一时松懈之下,手臂还被挠了一爪子。 “来人,护驾!” 离昕身边还有少数护卫,此刻已然有两人被猛虎扑倒,开膛破肚。 她的马儿发疯冲了出去,她也被迫进入了更深的密林之中。 一时间,咸水湖旁无数马儿四散溃逃,护卫大惊失色。 吕奕连忙吹响呼哨,招来周遭护卫,而后便趁着老虎缠上其她人的时候,朝着离昕的方向追了出去。 离昕一路被颠簸得恶心异常,双手紧紧拉住缰绳,夹紧马腹,依然不能使其停下,但渐渐慢了下来。 终于,察觉出脱离危险的马儿停了下来,离昕翻身下马,隐隐听到周围的呼喊声,知道是护卫在寻她。 离昕喘息过后,正想出声将人引过来,就在此时,破空声响起。 凌厉的刀锋划过颈前,电光火石之间,离昕脑中闪过棠溪雁曾教过她危机之下的应敌之法,顺着本能后仰,翻滚在地,避开了这致命的攻击。 黑衣人蒙着面,可额头上的叛军囚印却刺目得很。 “你是,中军旧部!” 刺客不发一言,握着匕首再度袭来。 离昕目眦欲裂,栽倒在马旁的她一把抽出箭囊中的羽箭,握着前端的部分,当做武器捅了过去。 黑衣人暂避锋芒,可周遭脚步声越来越多,她再也顾不得其她,沙哑的嗓音怒骂道: “昏君,你该死!” 她握着匕首横冲直撞,离昕手中箭羽被折断,箭头也捅进了黑衣人的腹部,可却丝毫拦不住她。 离昕只能抬手防御,匕首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陛下——” 张鸣欣率领的乔家军最先赶到,离昕察觉出面前之人动作顿了一下,反手握住她持刀的手。 手腕翻转之间,离昕用尽全力卸掉了她的匕首。 黑衣人回过神来,怒而踹了她一脚,正中要害,被踹飞的离昕狼狈的弓身在地。 “你……” 离昕此时此刻活剐了她的心都有了。 黑衣人却不再纠缠,匕首也未捡起,便在护卫赶到之前飞身离开。 “咳,咳咳。” 离昕这一脚被踹出了内伤,偏头咳出了一口血,落在了脚边的银质鱼符之上。 这是刚刚黑衣人踹她时,用力过度而掉落的。 离昕愤怒捡起,擦去血渍,盯着上面刀刻的字符,双眸眯成了一条缝,危险的气息从中渗出,暗色漩涡不断涌动。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您没事吧陛下!” 张鸣欣连忙上前扶起地上的离昕,却被离昕一巴掌扇开,踉跄了两步 张鸣欣被打懵了,站在原地忐忑不已,从脚底腾盛而起的寒意将她席卷。 陛下不会是……发现了吧…… 离昕捕捉到张鸣欣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惊恐,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怒意更甚。 下一刻,满是凉意的沉冷嗓音,夹杂着血腥,从离昕口中缓缓溢出。 “乔,真是好一个乔家军啊。” 第82章 很好,现在他成北沐皇太女了。 锁云山瓮城的城墙之上,夜叶一身黑色轻铠,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扬起又落下,发尾轻擦过凹凸不平的石墙,缭绕着阳光中的灰色烟尘。 瓮城之外,几日前被火药席卷过的土地仍是焦黑之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城墙上巡防的兵士来来往往,看着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眺望北方的夜叶,只觉他那平静的双眸之下隐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乔家军中,但凡平日里爱听点闲话的,都知道虎.骑营夜校尉和斥候沈歌的关系有多好。 不管是训练中还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只要沈歌吃了亏,总会被夜校尉明里暗里地找回来,给她出气都不带隔夜的。 而现在,沈歌被北沐掳走生死不知,夜校尉就算荣升为了皇子殿下的近身护卫,也不见半点高兴之色。 看他如今立于风中的挺拔身影,萧索沉寂,仿佛连头发丝都透着下一秒要冲出去和北沐拼个你死我活的冲动,直让人心惊胆战。 夜叶对这些人暗地里的脑补一无所知。 在瓮城之上其实看不见北沐的营地,大片开阔的空地过后是深深的丛林,浓绿穿插过天际,根本望不到头。 但夜叶知道,沈歌在更遥远的北方。 他原本搭在城墙上的手攥成了拳,掌心被一小枚拇指大的荔枝玉硌得生疼,他却觉得安心。 这是夜叶后来在房中窗下松动的砖石中所寻到的,他与沈歌两人互相约定的暗号。 若是有意外导致两人分开,尚有意识的人便会留下些图案或是物件,代表着危险或是安全。 如果留下山中经常会有人中招的毒蘑菇,代表是危险,而沈歌最喜欢的荔枝,则代表了安全。 夜叶既然找到了这枚荔枝玉,就意味着沈歌——是的他现在仍然习惯称呼她为沈歌——是有计划被俘走的,仅仅是天道碎片的认证并不能完全令他安心,他自己找到的证据才可以。 他当然也会猜测她突然用这种方式离开锁云山的原因。 毕竟就在前不久,她才对他发出了带他回家的邀请。 ——只能是因为那场月食。 少女毒发时的痛苦模样仍在眼前徘徊,如果她真的是北沐皇太女,那么一直以来折磨她的,想必就是曾经在昭苏城中薛司晨所提起的血吟蛊毒。 月食之际,毒发的不会仅仅她一人,还有如今的北沐凤君——沈怜世。 是了,她定然是得知了父亲有恙的消息,才会用如此仓促而又以身犯险的方式离开。 只要想到这一点,夜叶就无法对她的不告而别而生气,只余下浓浓的心疼。 不过……走了也好。 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也着实算不上安全啊。 夜叶视线微微向右后方瞥去,一道玄黑色的衣摆在城墙转角处一闪而逝,少年紧抿的唇中吐出一声冷哼。 跟了他两天了,真当他没发现吗? 算算时间,离皇也该遇到被放生的猛虎了,那么接下来,所有人都没退路了。 夜叶不动声色地离开瓮城,身影没入围猎场,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引到了寂静的密林,出其不意地隐藏身形又出现在跟踪者的背后,一拳干碎了对方一条腿。 沈歌不在身边,夜叶就处于一种看谁都不顺眼,甚至就连路过的狗都得挨他两脚的状态。 没看到瓮城上巡防的人没有一个敢对他出现在那儿出言置喙的吗,偏偏这个人还上赶着找不痛快。 “嘶啊——” 魂与狼狈地栽在泥潭中,既震惊于对方竟然能发现自己,又愤怒于他的凶悍莽撞。 倒吸一口凉气的魂与咬牙道:“你竟敢对我出手!” 夜叶冷嗤一声,锋利的眸光落在她翻开的衣领处,内侧隐约可以看出,是一只用银色丝线所绣成的雌狮团纹。 萧家图腾。 “果然是萧沉柝的人。”夜叶垂眸盯着地上的魂与,音若淬霜。 魂与一手护在断腿之前,一手做防备状,眼神狠毒,放着狠话:“知道你还敢挑衅我,待我禀报少主,定要将你大卸八块!” “挑衅?”处于树荫下的夜叶微微抬眸,看向不远处渐渐骚乱的人群,“怎么,你还指望有人给你做主不成?” 魂与同样注意到了林中往来的护卫,心下陡然间升起了几分不安。 “你做了什么?!” 夜叶趁她说话间,手指轻弹,将一颗药丸送入了她的嗓中。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汁液,渗入喉中。 察觉出有东西入口的那刻,魂与神色一变,连咳带呕,依旧未能将其吐出。 紧接着,她便觉得肺腑间传来了难以言喻的痛楚,好似烈火灼烧,将胸腔中的空气都燃烧殆尽,窒息感涌上喉头,利刃穿过脖颈。 “你给我咳……吃的什么咳咳……” 夜叶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轻捻指尖,幽幽道:“总之,这回可不是山楂丸了。” “啊——” 夜叶冷眼看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人,走近几分,阴影落于魂与头顶,疼得满头大汗的她忍不住向后退去。 “你……” 夜叶踩在她的断腿之上,微微俯下身。 “没有人会给你做主,萧沉柝很快会自顾不暇,所以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了吗?” 强烈的窒息感过后,烈火像是蔓延至四肢百骸,疼痛渐渐扩散,魂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睛却依旧如淬了毒一般,断断续续地说道。 “怎么……可能,少主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夜叶察觉出她欲要咬舌,眼疾手快地卸掉了她的下颔,手法干脆利落。 魂与痛苦地闭上了眼,蜷起身子,五指狠狠扣入泥中,喘息不匀。 远处赶往救驾的人群逐渐增多,夜叶将地上的魂与拖到更深的僻静处,直接问道。 “棠溪雁的血书,在哪?” 听到棠溪雁这个名字,正忍受着噬心之痛的魂与忽然笑出了声,模糊的嗓音间带着几分血腥气。 夜叶想要听她的回答,只能将她的下颔装回去,却不忘威胁。 “我的动作不会比你咬舌更慢,你若想再疼一点,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魂与是萧家暗卫出身,忍痛的能力是经过训练的,如果仅仅是卸掉下颔,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可更糟糕的是那颗毒丸。 身体里仿佛挤入发狂的兽群,在火场中厮杀,撕扯之间将经脉血管都一根根咬碎,连带着血液都在体内炸开。 魂与咽下一口血沫,咬紧了后槽牙。 “你是……棠溪遗孤,还是……北沐……皇太女……” 这段时间来查棠溪雁血书的,除了中军旧部,便是北沐东宫,魂与此刻无比想知道,她到底栽在了谁手里。 夜叶手上动作一顿,眼底划过不明意味的暗芒。 眼前之人怀疑他是棠溪遗孤尚且有情可原,可为什么还会怀疑北沐皇太女,怀疑沈歌? 莫非…… 夜叶霎那间回想起他对付乔洛时频频被抢先出手,以及有人在背后抹消他与中军旧部联系痕迹的事。 前者他至今没找到是谁,后者他原本还以为是凌师叔干的,只不过一时被耽误了没能向他求证。 现在看来,倒是可能另有其人。 但…… 他也没对沈歌说过棠溪家的事啊! 真的会是她做的吗? 夜叶迫切地想要知道北沐皇太女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眼前的人听到棠溪雁血书后将她与棠溪遗孤相提并论,但他又不能直接发问。 一旦他问了,就相当于直接承认他棠溪遗孤的身份。 夜叶抬手扼住她的脖颈,“你管我是谁,我问你,血书在哪!” 魂与再也忍不下去,喷出大口的鲜血,却依旧不肯松口。 “我不……知道……”她冷笑着:“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夜叶没想到她竟然忠心到如此地步,直到生生疼到昏死过去,也没说出棠溪雁血书的下落。 “谁!” 风吹叶落,身后泄出一丝轻盈的呼吸声,夜叶敏锐地抽出腰间匕首,向斜后方飞射而去。 一道灵活纤细的荼白身影被利刃逼了出来。 “等等等等,冷静些先别动手!你要找棠溪雁血书是吧,我也是来找棠溪雁血书的!” 阿焕见夜叶脊背微弓,已然做出攻击状,求生欲极高地喊道。 夜叶眯了眯眸,凌冽的目光扫视对方,仍旧没有放下警惕。 “你来了多久。” 此人身形伶俐,呼吸清浅,在此地隐藏不说,还轻易躲过了他的匕首,不可小觑。 阿焕摸了摸鼻子,心道一声凶残,“也没多久,就……你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过来的时候……” 夜叶:“……” 所以,他才是后来的? 阿焕见他脸色不好,忙安抚他道:“我在萧沉柝身边待了一阵,本来就快要找到血书了,可那个狗东西居然把我送给了离皇,这才耽搁了许久,但我大概应该也许,猜到血书在什么地方了。” 夜叶走上前几步,阿焕吓得连忙退后,并用双手捂紧了嘴,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被迫吞了什么不该吞的东西,变成地上那摊死狗。 夜叶越过他,从树干上拔下自己的匕首,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棠溪雁血书,怎么,你是棠溪遗孤?” 夜叶先发制人,这样一来,想必对方怀疑他是棠溪遗孤的可能性便会大幅降低。 阿焕则是:“……” 很好,现在他成棠溪遗孤了。 阿焕试探性地回道:“那你呢,你是她刚刚说的……北沐皇太女?” 这位传说中的混世魔王啊,她只听二小姐说过,但没见过啊喂,不会真是眼前这个人吧! 夜叶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很好,现在他成北沐皇太女了。 反正现在真正的北沐皇太女刚回去,想来短时间也不会再出现在乔家军,所以——沈歌,身份先借我用用吧。 两人对身份的试探点到即止,很快将重点又放到血书和萧沉柝身上。 夜叶:“你说你知道棠溪雁的血书在哪?” 阿焕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嗯对,萧沉柝有个这么大的匣子,上面一层全是黑珍珠,下面放的什么不知道,不过我猜血书应该在里面。” 他的鼻子向来最灵了,当时马车上萧沉柝打开那个匣子的时候,他隐隐约约是闻到了一股十分浅淡的血腥味。 夜叶垂眸思索,很快又问道:“你刚刚说,萧沉柝把你送给离皇了?” 说起这个阿焕就来气:“是啊,说什么离皇有颗最好的黑珍珠,让我自己去拿。” 纯神经病一样,前脚还宠着他呢,后脚就把他送人,让他的任务被迫中断。 夜叶点了点头,心念一转,便有了新的想法,“那你现在就去离皇身边,先安抚好她,然后将血书的下落透露给她。” 阿焕:“啊?” “既然她藏得深,那咱们也不找了,干脆大张旗鼓地去搜。” 阿焕满脸茫然,指了指自己,“不是,离皇凭什么听我的去搜萧家少主啊,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再要不然,就是离皇疯了。 夜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漆黑的双眸中透着冷然,“你现在回去,就知道凭什么了。” 中军旧部的刺杀还只是开胃菜,这之后,还有凌师叔的好东西等着离昕呢。 阿焕依旧不肯动弹,嘟囔道:“那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又不确定她真的是北沐皇太女,再说,他是咸阳司的人又不是东宫的人,只听二小姐的好吧! 夜叶冷笑一声,手腕翻转,匕首甩出漂亮的刀花,折射出的寒光闪过阿焕脸庞,令他喉咙一滚,咽下因受惊而分泌出的津液。 “你要找血书,我也要找血书,等血书被找出来,至于谁能拿到,各凭本事不是吗?” 阿焕恍然大悟:“有道理哦。” 两人这么僵持下去,血书依旧不见影子,归根到底,他们得先见到血书才行啊! 阿焕匆忙回去了,夜叶看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继续抛玩着自己的匕首。 这少年有点脑子,但不多。 夜叶找血书,目的就是公之于众,等搜出来之后,他还用费心去抢? 第83章 诶不是,已经中毒了? 离皇遇刺之时已近黄昏,待到吕奕等一众护卫寻到离昕并将她带回营帐后,营中各处已然亮起了火把。 摇曳的亮橘色火光之间,穿插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是慌乱,或是震惊,或是心怀鬼胎。 被戒严的离皇帐内,失血过多又受了内伤的离昕陷入昏迷,随行的御医有的针灸,有的熬药,还有几个倒霉鬼跪在屏风之后挨太后的骂。 “庸医,都是庸医,我皇儿怎么还不醒,你们的本事都哪去了!”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啊!陛下此番虽伤势颇重,但有惊无险啊,微臣等定竭尽全力,不负太后所望。” 太后在帐中来回踱步,眉目间满是焦躁之色,看着榻上离昕苍白的面色,头疼得扶额叹息。 “我的皇儿……” “启禀太后,萧少主在外求见。” 太后无力起身,听到是萧沉柝来了,抬抬手便让人进来了。 一身鹤纹玄衣的萧沉柝身后还跟着阿焕,他带着面纱,低垂着双眸,亦步亦趋地走到离皇榻前。 “你去侍药。”萧沉柝对着阿焕吩咐道。 “是。” 阿焕从御医手中接过了白瓷药碗,温热的汤药散发着浓烈的苦味,阿焕面色不变,但隐于面纱之下的嘴角却撇了撇。 离皇怎么这么虚啊,被扎几刀就晕了,侍药的他还不得不先尝两口试毒,这么苦的东西谁要喝啊! 这厢阿焕装着乖巧贴心的侍药君卿,屏风之后,萧沉柝正在劝说太后。 “夜已深了,陛下这边有吕大人照看,已然层层戒严,太后此番也受惊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太后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闻言也不再逞强,抬手搭上萧沉柝的小臂,站起之后微微收紧。 “你送我回去吧,可看到见月了?” 在无人看见的位置,萧沉柝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又放平,漠然的视线略过床榻上狼狈的离昕,抬脚朝外走去。 “太后放心,见月很安全。” “那就好。” 离昕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帐中灯火通明,伏于榻边的阿焕被沙哑的嘶吼声惊醒,迷离的双眼继而露出惊喜之色。 “陛下,您终于醒了!” 在桌子后面打瞌睡的御医们也都瞬间清醒了,资历最高的华医正连忙上前来请脉。 离昕浑身紧绷,一手按着青筋直跳的额头,伸出去把脉的手也紧紧攥着,几次都放松不下来。 阿焕见她似是头疼,双手轻柔地覆盖在她的太阳穴附近,缓缓揉动起来。 “陛下,好些了吗?” 离昕感觉频繁抽痛的脑袋被暖流所包裹,呼吸渐渐慢了下来,嗯了一声。 华医正终于能够正常把脉了,她花白的头发上跳跃着烛火,低垂的双眸左右游移,流转过不明意味的暗色。 “启禀陛下,陛下洪福齐天,此番化险为夷,虽还有些气血瘀滞,但只要按时服药,扶正祛邪,便无大碍。” 眼见着离皇已经包扎好的外伤因为刚刚惊醒时的力度又崩开渗血,华医正让人上前来重新上药。 却不想,一向擅长外科的李御医不知怎么手抖了一下,弄疼了浑身是伤的离昕,被她一脚踢了出去。 “会不会上药!不会就去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李御医连连哀嚎求饶,离昕心下无端升起一股焦躁,感觉刚被安抚下来的头又疼了起来,狠狠抓起旁边的药碗便砸了出去。 “滚,都给朕滚!” 没人敢上前求情,都怕自己也被连累,到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地滚出去了。 阿焕也被吓得瑟缩了一下,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继而被离昕抓住右手用力一捏。 “朕没让你停。” 阿焕:“……” 你是真霸道啊你。 离昕让侍女唤了吕奕进来,指尖捏着染血的鱼符,面色阴沉地问道。 “朕昏迷之前让你看好的人呢。” 吕奕俯身拱手,右手手背上的虎爪血痕延伸了小臂处的护腕之下。 “回陛下,臣将张鸣欣带到了旁边的营帐,帐外有一队人马看管,没让任何人接近她。” 离昕苍白阴冷的脸上满是戾色,宛若寒潭的眼睛里充斥着杀意。 “带下去审问,看看她们究竟是如何与中军旧部暗通款曲的,不招就活剐了她!” 被软禁的张鸣欣胆战心惊了半夜,找了无数办法想要给将军传信都没能成功,只能拼命想办法摆脱自己的干系,丝毫不知已经被定下了死刑。 “另外,将乔梒乔稚母女二人押过来!” 吕奕听到这命令,少见地愣了一下。 张鸣欣不过一个小小的辎重将军,怎么着都无所谓,但这可是在锁云山,乔家军的地方啊。 “陛下,还请……三思。” 若真是在乔家军押解了乔家母女二人,吕奕担心军队会有哗变。 离皇此次出行,随行护卫不过千人,哪能和数万乔家军比啊。 白日里几乎处于死亡边缘的离昕早已经被愤怒冲刷了理智,此刻只想将乔家人千刀万剐,根本顾不上这些。 她抓起莘香刚刚奉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地毯,与周遭相比颜色深了许多,显得格格不入。 “朕的旨意何曾需要三思,你只需要照做!” 离昕的神色已近癫狂,吕奕上一次见她如此,还是她看见棠溪雁通敌谋反的证据之时。 “吕奕,锁云山是南离的,南离的主人是朕,不是她乔家,你懂吗!” 尽管年轻,可她到底是帝王,此刻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吕奕只得深吸一口气,垂眸领旨。 待吕奕退下之后,离昕仍然觉得无比烦躁,明明帐中无人敢开口惹火上身,她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光影张牙舞爪。 “噗——” 胸口闷痛的离昕气血上涌,偏头吐出一口黑沉沉的污血,令周围人尖叫出声,眼前恢复清晰的离昕面色也阴沉到了极点。 她中毒了。 但御医刚刚明明说过,她已无大碍。 莘香手足无措,连忙要再请御医,却被离昕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这种谁都不可信的感觉,离昕已经数年没有感受过了。 额头上传来轻微的肌肤跳动的触觉,离昕这才意识到阿焕一直在自己身后,她应激般地倾转过上身,飞快地钳住阿焕的双手压在榻上,力度大得几乎要掰断他的手腕。 “陛下?!” 阿焕受伤地眨着双眸,水润盈盈,无辜又诧异的软糯语气唤回了些许她的理智。 离昕松开了他已然泛红的双手,却不再放心地让他按摩。 “下去。” 阿焕委委屈屈地下了床榻。 莘香在一旁开口:“陛下,还是请御医前来看看吧。” 离昕盯着脚踏上的那一滩毒血,面露嘲讽,嗤了一声,“若能看出来,刚刚为什么没有?” 莘香不敢言语了。 陛下明明中毒了,御医却说无碍,这可不仅仅是医术不精的问题了啊。 阿焕在一旁缓缓开口:“陛下,阿焕听说这锁云山中有位来自万花岛的军医,万花岛中人的医术举世闻名,陛下不如召他前来看看?” 半夜三更,凌霄即便是在沉睡也保持着警惕,在收到离皇传唤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自己早已备好的药箱,跟着莘香来到了离皇营帐。 中军旧部的刺杀只是个开始,后续即便没有阿焕的提议,凌霄也是要想办法来到离皇面前的,并为此提前准备好了一颗价值千金的毒丸。 ——枯棠锈髓。 此药只能内服,所以没办法抹在刺客的刀刃上,但一旦服下,脉象中便会显现已然被连续下毒一年以上的征兆,腐蚀筋髓又不易察觉。 凌霄只要把出这个脉象,离昕必然更加怀疑身边亲近的人,而有能力给她持续下毒还不被发现的,最大的嫌疑便是萧沉柝这个天子近臣了。 凌霄原本的计划,是将此药下在自己开出的解药中,到时候即便有其她御医把脉复诊,他也不怕。 然而现在,凌霄的指尖搭在离皇的手腕之上,面色越来越凝重。 不是,他好像还没下药呢吧,这脉象中的中毒之兆是哪来的啊? “别磨磨蹭蹭的,到底如何。” 帐中氛围沉重又凝滞,离昕不耐烦地催促道。 凌霄收回手,长叹了口气。 “陛下身中谵妄之毒,已有三年之久。” 离昕不顾小臂上的刀伤,猛然攥拳砸在榻上,“你说什么?!” 三年…… 那岂不是她还没成为离皇的时候,毒就在体内了。 “陛下稍安,谵妄此毒并非无解,只是这是一种慢性毒,会慢慢放大人的情绪,使人变得更加暴躁,且会时不时头疼,梦中常会出现幻觉和妄想,容易深陷梦魇,所以需要长时间的修养与进补才能解毒,而且……” 离昕冷笑了一声,“而且什么?” 还能有什么,比她堂堂离皇身中慢性毒三年之久更离谱的事? 凌霄其实对离昕是有仇恨的,要不是他,他的师兄也不会惨死,但此刻,凌霄不免因为她的脉象而心生怜悯。 “而且,陛下脉中似有绝嗣之象。” 周遭一瞬间陷入寂静之中。 阿焕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莘香眼前一黑,呼吸都不敢用力,其余几位守夜的侍女也都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就被灭口。 “令人绝嗣的似乎不是简单的毒药,草民学艺不精,无法研制解药,但草民从脉象中隐隐可以察觉,这是和苗疆有关的一种蛊毒。” “——螟蛉烬。” 萧沉柝合起手上那柄红色洒金的折扇,手腕微微下压,合上了装满了黑珍珠的深匣,隐藏了匣底一个密封细长圆颈小瓶上刻下的字迹。 “苗族蛊术万千,又何必纠结于一个血吟蛊,好用的这不多得是?” 无人察觉的暗夜阴影之中,一道银色的衣摆随风翻飞,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出来。 “此蛊中招即无解,萧少主放心,中蛊之人此生不会拥有子嗣。” 萧沉柝抱着昏睡中的离见月上了自己的那辆黑檀赤幄马车,将他好生安置在中央,盖上绣着雌狮的薄毯,而后独自走出车厢,摘下前方悬挂的金色铃铛,狭长的双眸间流淌过笑意。 “你是我亲自选出来的人,本少主自然信你,所以接下来,还需要你来为本少主分忧啊。” 第84章 “师臣,中军棠溪雁,百拜上陈吾皇,泣血陈冤” 一个时辰前。 太后在萧沉柝的护送下回到帐中,正要唤人来点灯之际,却发现榻上躺着一个熟睡的人。 “见月!” 太后心生不妙,一眼便看出离见月状态不对,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向来活泼的见月如何能安睡? “太后安心,我说过了,见月很安全。” 帐内亮起了火光,太后侧身,便看到了萧沉柝手执烛台,不声不响走上前来坐在榻边,手掌轻抚在熟睡少年的脸颊处。 萧太后胸膛起伏,眼神冷了下来,不悦地呵斥道:“沉柝,你太放肆了!” 眼见萧沉柝面色如常,削薄的唇间噙着一缕浅笑,萧太后打心底里升起一股危机感来。 忽而,他好似意识到什么,有些惊悚地退后了两步,撞上了隔开床榻与前厅的绣玉屏风。 “今日的刺杀,莫不是……” 萧沉柝朝他看了过来,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她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轻嘘了一声。 “舅舅说笑了,我怎么会做这种大逆不道,有悖人伦的事呢。” 一声亲切的舅舅,让太后想起她们并非普通的君臣,更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正想松口气,就听萧沉柝再次开口。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她放下烛台,起身一步步来至太后身前,锦靴踩在昂贵的绒毯上原本不该有声音,却在萧太后心中敲响了沉闷的警钟。 “这天子她离家人做得,凭什么我萧家人做不得?” “你……你竟敢……” 萧太后瞳孔骤然紧缩,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她,继而被萧沉柝一把握住,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放了回去。 “太后放心,我不对见月做什么的。” 她还需要用这位姓离的皇子来堵住迂腐之人的口。 萧沉柝并不噬杀,她从没想过野蛮地用暴力来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她对大业途中所牺牲的一切都不在乎。 她清楚地知道,名为南离的这颗大树在缓缓凋零,结出的果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还不够,太慢了。 所以她加快了树根腐朽的速度,性格本就自我又凶戾的离昕,只需要一点点药物的催化,便吞噬了这颗大树所能汲取的全部,长成了枯枝败叶间最毒艳的果实。 凶戾,残暴,冷酷,是离昕留给她的臣子百姓的所有印象。 而萧沉柝要做的,是砍断这颗充斥着毒瘤的朽木,在这片破败的土地上重新雕刻属于她的图腾。 当然需要帮手,北沐,很好的棋子不是吗? 鹬蚌相争,得利的从来都是渔者。 萧太后已然在震惊愤怒与惊悚中说不出话来,看萧沉柝的眼神像是从来没认识过她一般。 “舅舅,我保证,你的一双儿女,都不会死于我手。” 萧沉柝看着这位年轻时尚且知道借势努力向上爬,如今却沉浸在富贵温柔乡,只知贪图享乐的太后,露出了嘲讽意味的笑。 尽管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她萧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蠢货,当年若非有母亲相助,他如何坐得稳凤君之位,又如何将亲生女儿离昕扶上皇位? 但凡他以往能够对这位好侄女多点戒心,事情恐怕都不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她萧家,从来不养闲人。 * 充斥着沉默与寂静的离皇营帐,被一道阴积着杀意的冷笑所打破。 事实证明,人气到了一定程度,是真的会笑出声的。 谵妄之毒,绝嗣之蛊,好,真是好得很啊! 离昕一把掐住了阿焕的脖颈,眼眶中满是血色,若非亲近之人,谁会有机会给她下毒? “是萧沉柝派你来的对不对,她故意的,她给你雌狮佩,作出看重你的模样,她知道朕不会让她如愿,将你要到身边,她让你趁机下毒是不是!” 阿焕眼白都快翻到顶了,在离昕收紧的力度下艰难喘息,拼命摇头。 “不……不是……” “你还敢狡辩!”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阴蛰如鬼魅,冷得可怕。 凌霄眼见离昕快要把阿焕掐死了,在一旁急忙开口:“陛下最早是在三年之前身中谵妄之毒,那时他才多大!” 这位小君卿看起来也没比小夜大多少,凌霄着实于心不忍。 莘香也跟着劝道:“是啊陛下,焕美人侍奉陛下身侧尚且不足一月。” 离昕铁钳一般的手总算松开了条缝,阿焕疯狂地咳嗽着,眼中呛出了眼泪,他抓住离昕的衣摆,抬头楚楚可怜地说道。 “陛下,阿焕真的冤枉,阿焕承认,萧少主将阿焕送到陛下身边是有所图,可她只说要阿焕寻一颗黑珍珠,并不曾让阿焕对陛下下药啊,阿焕万万不敢啊!” 这个时候,要说萧沉柝将他送到离皇身边没一点小心思,谁也不信,所以阿焕干脆道出黑珍珠一事,并趁机引出了那个匣子。 离昕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暂且放开了阿焕,但浑身萦绕的杀意却是半分不减。 “黑珍珠?” 阿焕的面纱早已被扯碎,此刻的他咬着泛白的唇,眼角珠泪欲坠不坠,浑身上下都透着被凌虐的美感。 他像只受惊的小鹿,彻底不敢再有隐瞒,磕磕绊绊地说道。 “是,萧少主给阿焕看了一个匣子,上面一层全是光泽晶莹的黑珍珠,漂亮得很,阿焕贪心,想向少主讨一颗,谁料少主却不肯赏赐,言说有一颗更完美的黑珍珠在陛下这里,阿焕想要只能自己来想办法夺得陛下欢心,讨要那颗黑珍珠……” “陛下,阿焕真的不敢……伤害陛下,求求陛下,饶了阿焕吧。” “哈,黑珍珠,原来她一直记得那颗黑珍珠。” 离昕嗤笑出声,继而一脚踹翻阿焕,提着她从御都出发前从太庙中请出的坤阳剑,不顾护卫的阻拦,冲出营帐直奔萧沉柝所居而去。 “陛下,陛下冷静啊!” 离昕身上伤口再次渗出了血,但她浑然不觉,极致的愤怒将她全然包裹,或许还有谵妄毒素放大情绪的作用所在,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在划伤了几个侍卫后,再没有人敢上前阻拦。 她一路冲到萧沉柝的营帐,却发现里面没有人,身后执着火把的人也跟了进来,离昕借着火光一通乱砸发泄情绪,在看到窗边案几上的雕花深匣之后,一剑将其劈成了两半。 哗啦—— 黑珍珠滚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还夹杂着许多七零八碎的东西,洒满了整张案几。 瓷瓶,碎玉,薄薄的信纸,染血的布帛……甚至还有几颗亮如明珠的薏苡果实,夹杂在一片黑珍珠越发刺眼。 不知何时混在离皇身后侍卫群中的夜叶走上前来,目光紧紧锁住半垂落在案几边缘处的染血布帛。 找到了。 “谁!” 离昕依旧不甚清醒,察觉出有人上前以为又有人要来拦她,提剑欲砍,却被夜叶一把握住了持剑的手腕,强硬地迫使她垂下手。 “你是谁!滚开!” 怒火中烧的离皇根本不记得夜叶,此刻只觉得他眼熟,更多的是愤怒于他的大胆。 夜叶并没有回答离昕的问题,他俯身拾起桌角处干涩的布帛,抖落开来,将其上已然暗沉发黑的血字展现在两人眼前。 “这是……什么?” 离昕发出迷茫的疑问,直觉令她心生异样,连握着坤阳剑的手都略微一松。 夜叶目光冷然,念出了血书上的第一行字: “师臣,中军棠溪雁,百拜上陈吾皇,泣血陈冤——” 不待夜叶继续念下去,离昕一把夺走他手上的血书,目眦欲裂地看着上面陌生中透着熟悉的字迹,紧绷着的身躯颤抖着。 陌生,是因为这份血书是棠溪雁在狱中咬破手指来写的,字迹自然不上沉稳执笔之时。 熟悉,则是因为即便在那样艰难的环境下,棠溪雁的绝笔中也带着独属于她的风骨。 萧沉柝为什么要收走这封血书,让它在被离皇看到之前就消失? 因为上面切切实实道出了这场栽赃陷害的破绽—— 那封用来诬陷她三年前与北沐通敌的书信,所用纸张竟是去年海外新贡的蝉影笺,所模仿的字迹也有连笔的细节之处与她素日的习惯有异。 而现在,不光是这封血书,从大理寺中离奇消失的棠溪雁通敌叛国的‘确凿证据’,也静静地躺在洒落一地的黑珍珠当中。 被揉皱的蝉影笺末端还印着北沐的落款,离昕此刻看来却只觉得荒唐又讽刺。 她都做了什么。 白日里被刺杀时,她用的还是棠溪雁曾教她的武学才逃过一劫,血书中,棠溪雁也写了几行旧时她教导年幼的皇女殿下骑射的过往…… 可她过了一年之久,才看到这份被尘封的血书。 离昕瞳孔颤动着看向血书的最后—— “血书至此,泪尽血枯,字字乃臣十指心头之血,句句为师蒙冤泣血之问,万望陛下勿信谗言,明辨忠奸,棠溪雁,绝笔。” 无论是情理还是证据,此刻都毫无遮掩地摆在离昕的面前,悔恨与被愚弄的怒意交织缠绕,裂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冲天杀意。 刺杀,被挑拨的中军旧部,乔家鱼符。 一切线索串联起来,离昕再次提起手中之剑,沉冷的目光锁住被吕奕带来的乔梒母女二人,冲步上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剑捅穿了乔梒的右肩。 “陛下!” “母亲!” 离昕的剑尖原本对准的是更脆弱的脖颈,还是乔稚下意识推了乔梒一把才避过要害,眼里透着不可置信。 “陛下这是做什么!” 乔稚还不知事情的全貌,她只以为离皇先是遇到发疯的野兽,后又遇到刺杀所以心情不好想要问罪,可也罪不至此啊! 离昕毫不留情地拔出没入乔梒身体的坤阳剑,鲜血飞溅,紧接着一枚熟悉的银质鱼符就砸到了乔梒的脸上。 “乔梒,这是白日里的刺客身上掉落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乔梒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握着冰凉的鱼符,浓烈的震惊之下暂且失去了声音。 周遭气氛凝滞异常,众人身后却传出了一道冷玉般的沉稳嗓音。 “半夜三更,陛下不好好修养,这是做什么呢?” 萧沉柝一身修身玄衣,腰间悬挂着白玉雕成的雌狮佩,唇角噙着浅笑,缓缓朝前走来。 第85章 夜小叶:看来要摊牌掀桌子的不止他一个 更深露重,浓稠的夜色里,萧沉柝修长的身影映在火光之中,身后跟着三两护卫,成三角之势。 夜叶回眸,漆黑幽亮的双眸锁住对方。 明明萧沉柝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淡漠,他却总觉得对方周身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微妙差异。 那双微微上挑的狭长双眸中,藏匿于深处的野心似乎快要溢出来了。 像是有恃无恐,所以即便阴谋被拆穿也毫不在意,仅仅是将现况当成了一场闹剧,甚至露出了比以往更甚的锋芒。 很好,夜叶冷笑一声,看来要摊牌掀桌子的不止他一个。 离昕被萧沉柝漫不经心的语气所激怒,染血的坤阳剑直指对方,“萧沉柝!你该死!是你害死了棠溪雁满门!” 此言一出,周围的将士们和少数被吵扰惊醒躲在不远处观察现状的君卿、臣子,眼中都流露出了诧异之色。 去年的棠溪雁谋反一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陛下盛怒,判了满门流放,棠溪一家却死于流放途中,怎么又和萧家少主扯上关系了? 萧沉柝长眉微挑,右手并指拨开充斥浓郁血腥味的剑尖,语气幽凉。 “陛下,当初你可是下令要将通敌叛国的棠溪雁满门抄斩的,还是我与太后劝说之下,才改为了流放,她会死于恶匪之手是时运不济,干我何事?又干陛下何事?” ——干陛下何事。 离昕心中涌动的愧疚在短短五个字间燃烧殆尽。 对,没错,她是皇帝,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棠溪雁死了是她运气不好,不怪她,和她没关系! 夜叶:??? 好好好,不愧是姓离的。 他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月牙痕迹,看向二人的眼神毫无温度。 一个颠倒黑白,一个任性自我,离昕就算是被利用的棋子,她也绝不无辜。 尽管从棠溪雁一事的悔恨中剥离,但被下毒的愤怒犹在,离昕再次咬牙质问道: “棠溪雁暂且不提,萧沉柝!你竟然敢给朕下毒,意图弑君,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离昕已几近癫狂,一番骇人言论之下,四周逐渐蔓延开了一片诡异的平静。 萧沉柝越过剑锋,上前一步,轻而易举地从离昕手中夺下了坤阳剑,轻弹剑身,发出阵阵颤鸣。 “看来陛下当真是被刺客伤得不轻,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陛下,我可是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姐妹啊。” 她的眼神意味深长,看似是在说她们之间关系亲近,怎么可能会下毒呢,然而实际上,萧家九族之中,谁说没有离昕呢。 离昕脑仁一阵阵地疼,闻言更是被激起了过去的不甘与愤恨,阴沉的双眸中充斥着浓稠的血色。 “什么姐妹!我从小就看不惯你!凭什么,凭什么你是独女,萧家的一切不用和任何人争抢就是你的,朕是皇帝,朕才是皇帝,天下间合该拥有一切的人!” “朕不喜欢黑珍珠,但谁让你偏爱呢,朕说一句想要,你无论多么心不甘情不愿,不也得乖乖奉上!朕才是天命之女,朕做什么都是对的!” 周围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尽管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微小,但重叠在一起,竟有些不容忽视起来。 乔稚给自家受伤的母亲紧急上了止血药,心想陛下真是疯得不轻啊。 大家族之间,权利的争斗不是常态吗,就单她乔家,她和乔稔为了少主之位还争得你死我活呢,更别说皇室了,那可是皇位啊! 再说如今的陛下当初能在皇位争夺中胜出,也少不得外家萧氏所襄助啊,怎么会有人因为萧少主是独女这件事而小题大做成这样的啊! 一时间,根本无人相信萧沉柝会给陛下下毒这件事,尤其是离昕自爆了会抢萧沉柝所喜爱之物之后。 萧沉柝唇角有一瞬的勾起,继而迅速扯平,叹了口气,“陛下神志不清,还不赶紧送陛下回去歇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想必一夜过去,乔家能处理好那枚鱼符。 还未等莘香等人出声回应,立于离昕身后的夜叶唰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横在了萧沉柝与离昕之间。 躲在护卫群中看了一番大热闹的天添三人:!!! 夜小叶你要干什么! 天添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想要上前来把出头鸟夜叶抓回来,却被神情恍惚的薛司晨给按住了。 “你干什么!” 薛司晨只觉得隐隐以来的直觉好像终于成真了,但是……当初有意撺掇她谋反的好像是沈歌不是夜叶吧? 薛司晨压低了声音:“夜叶不是莽撞之人,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另外……” 薛司晨对古霜使了个颜色,古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继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火把所围绕的圆环中央,离昕终于想起了身边拿刀的人是谁。 “你不是那个谁……那个见月的护卫吗?你要做什么!” 萧沉柝直直地与夜叶对视,目光冷漠,眼底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犹疑。 夜叶所感受到的那丝违和感再度涌了上来。 萧沉柝冷声质问道:“夜护卫这是何意?” “何意?”夜叶回以一声冷笑,“五殿下在哪?” 营中现在吵闹至此,会躲起来的都是些经过萧沉柝提点的老狐狸,离见月不甚聪明,又素来爱热闹,怎么会到现在还不出现? 离昕终于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你把见月怎么了!” 她早就和见月说过了,萧沉柝就是个混蛋,早日和她断开关系,可见月就是不听。 萧沉柝游刃有余地回道:“太后受不得惊吓,见月此刻当然是陪在太后身边。” 离昕当即听出了她话中意味,“你居然连太后也挟持了,你到底要干什么,造反吗!” “陛下说得哪里话,如今军中出了刺客,还是中军旧部,我派人去保护太后和五殿下安危,有何不可?” “什么中军旧部,血书中写了,中军旧部有叛徒,当初劫狱的就是她们,是受了乔家的指使,对了,今天的刺客拿的还是乔家鱼符,朕倒是忘了,乔梒你还在这呢!” 萧沉柝的出现暂时吸引走了离昕的火力,但到底是让夜叶给拉了回来。 萧沉柝眸光冷冷注视着握刀的夜叶,杀意陡然而起。 突然又被提起的乔梒此刻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喊冤。 “陛下,冤枉啊,一年前乔家是有一人曾丢失了乔家鱼符,是臣看管不严,臣有罪,但要说弑君行刺,乔家万万不敢啊!” 离昕想起白日里的生死时刻就恨不得再给她一剑。 “你说丢了就丢了?!你诬陷棠溪雁的时候还知道伪造证据呢,怎么如今就只会空口白牙了!” 离昕已经认定了乔梒有罪,此刻她说什么都是枉然。 乔稚早在刚刚被鱼符砸脸的时候就派人去找了乔洛,她还记得乔洛是因何被罚来她这锁云山的。 乔稔的人当真不中用,竟给乔家带来了如此大的祸患。 乔洛在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知道自己当初不小心丢的那枚鱼符竟然出现在白日里刺杀陛下的刺客身上,当即浑身冷汗都下来了。 “陛下,臣对天发誓,当初的确是丢了乔家鱼符,因此被家主惩罚,如今只能在厢兵营将功赎过,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离昕要是能听得进去,她就不姓离了。 “呵,朕记得被贬的中军旧部也都大多在厢兵营,你怕不是为了方便和剩下的中军叛徒合谋弑君事宜才来的吧!” 乔洛张口结舌。 “乔大人不如说说,当初是在哪,又是因为什么丢了这么重要的乔家鱼符,嗯?” 夜叶居高临下,垂眸睨着跪在地上的乔洛,质地疏凛的嗓音幽幽传来,带着寒潭般慑人的凉意,裹挟着从通天崖坠落时如刀般的劲风。 凌厉的气势碾压而来,乔洛面色苍白如纸,看向出声的人,瞳孔紧缩成针又慌忙扩散,眼底流露出阴毒而恼恨的暗光。 “是你!棠溪遗孤!” 离昕骤然看向夜叶:??? 天添三人:???!!! 什么东西? 她们家结拜姐妹怎么就变棠溪遗孤了! 乔洛心念一转,语速飞快地说道:“陛下,家主当初虽然痛恨棠溪雁叛国,但仍旧对其心生同情,所以一年前派我暗中护送棠溪一家安全抵达西南……” “只是奈何途中遭了歹人奸计,不仅没能保住棠溪一家的性命,还弄丢了家主赏赐的鱼符,但我记得很清楚,棠溪家有一人逃出生天,就和眼前这位夜护卫长得一模一样!” 萧沉柝低声笑了起来,“原来你果真是棠溪遗孤。” 场面再一次沉寂下来,众人的视线落到夜叶身上,审视,打量,或是恶意,或是诧异,夜叶照单全收。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是棠溪遗孤。” 他是夜叶。 “但我受人之托,背了这桩血海深仇,所以乔洛,当初带着杀手在西南之境截杀棠溪满门的你,敢做不敢认吗?” 微风扬起,夜叶手腕翻转,眨眼之间环首刀便横在了乔洛脆弱的脖颈之前,锋利的杀意逼人而来。 乔洛没料到他动作如此之快,而且如此大胆,在陛下面前如此肆无忌惮。 乔洛嘴硬道:“你胡说八道!” 夜叶嗤了一声:“算了,与你多说无益,你只是把刀,但这血债有你的一份,容你逃了一年,也是时候该偿还了。” 话音未落,血溅三尺。 乔洛眼睛瞪大,捂着脖颈无力倒地,口中嗬嗬出声,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最终瘫在血色之中,死不瞑目。 乔稚声音不自觉拔高:“夜叶你——” 夜叶直起身子,振刀甩干净环首刀上所沾染的血液,身后的发丝扬起又落下,划出比刚刚的血线更凛冽的弧度。 “中军旧部。” “在!” 四周呼啦啦涌出近百号人马,原本分散在厢兵营的中军旧部此刻聚集在夜叶身后,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额角漆黑的烙印隐隐透着血光,气势逼人。 第86章 夜小叶:开玩笑的吧! 屈辱的烙印在此刻化为复仇的怒火,燎起巨大的焰墙,朝众人席卷而来。 眼前画面短暂地和白日里被刺杀时的情形相重叠,离昕踉跄着退后两步,在吕奕的搀扶下才再次站稳,眼前却早已看不清人影,只有模糊的色块。 夜叶捡起掉落在地的血书,高昂的声线裹挟着内力,将其上的内容尽数道出,送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冰冷如刀的视线略过已然被吕奕等人护在中央的离昕,和与萧沉柝站在同一方向的乔梒母女,嗓音凛冽。 “既然无法用平和的方式来沉冤昭雪,那么,就别怪我直接撕破你们虚伪的嘴脸了。” 乔稚心中充斥着被背叛的怒火,“夜叶!你隐瞒身份潜藏军中,欺瞒圣听,与欺君之罪何异!” 夜叶都气笑了,忍不住开口嘲讽:“你们乔家人是祖传的颠倒黑白吗?” 乔稚到底在锁云山驻守数年,尽管担心被陛下迁怒怪罪,但她还有萧少主的庇护,何况如今的陛下已经疯到神志不清,又能做些什么? 乔家军,还是她乔家人说得算的。 “你倒是狂妄,但你们不过区区百人,锁云山可是有我上万将士,此举不过以卵击石!” “不止——” 浮冰击玉般的清冷嗓音遥遥传来,撕裂了浓稠的夜色和摇曳的火光。 早已经看傻了的天添僵硬在原地,此刻听到熟悉到不行的声音,循着本能望过去,果然是古霜。 她带着她们营中的姐妹,苗蓉、付彩、甚至是宋嘉……都站在了夜叶的身旁。 “还有我们!” 此起彼伏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掀起笼罩在锁云山上的云瘴,她们每一个人都记得,夜叶如何在演武场打败每一个人,如何将自己的赏银分给因年饷减少而难以养家的姐妹,如何在猛虎来袭之时挡在身前以伤换伤…… 一股热血从天添的脚底窜到天灵盖,她和古霜从小一起长大,知道她声音好听,但因为自身缺陷素来不爱说话,平日里更多的是倾听,若非必要,从不开口。 可现在,她用在夜叶帮助下才有所改善的发音,毅然决然地开口道:“不管你是谁,我们,永远站在你身后,冤屈不该被埋葬,事实也不该被掩藏。” 夜叶的震惊不比天添和薛司晨少,不仅仅是因为古霜说出了这么长的一句话,更因为她话中的意味。 他是想策反虎.骑营中人的,为此还准备了不少慷慨激昂的谈词,但现在他还什么都没说,古霜就将人带来了,如此毫无条件地支持他。 夜叶欣慰感慨的同时,面对她们的赤忱,心底还是冒出了一丝小小的愧疚。 虽然现在棠溪遗孤的身份算暴露了,但乔洛并没点明他是男子就死了,以至于现在除了凌霄外都还以为他是棠溪家最后的孤女。 “没错,我们可是结拜姐妹!当然要站在一起,更何况你是为了给含冤而死的棠溪雁报仇,你没错!” 天添拉着神情恍然的薛司晨一并走到夜叶身边,脸上不见丝毫对即将要发生之事的忐忑,全是想要‘干一票大的’的兴奋和视死如归的坦然。 “赢了,咱们名留青史,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义气可不能丢!” 天添说完又嘟囔着,“就是感觉好像有点对不住马公子,唉,他不会要给我守寡吧,那多可惜啊,他还年轻着呢。” 薛司晨翻了个白眼,“你当你是香饽饽,亲都没成就觉着人家会给你守寡?” 夜叶轻笑出声,浓郁的黑暗抽丝剥茧地淡去,天边逐渐破晓。 他右手握拳不轻不重地捶在了天添肩头之上,眸光熠熠,语气坚定:“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们死的。” 而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满血复活。 少年自信而又张扬的声音渲染在所有人心头,中军旧部以及站在他身后的虎.骑营中人听了之后热血高涨,其余人听着却只觉得挑衅。 萧沉柝依旧是一副看闹剧的漠然神情,该走的人她已经送走了,如今留在这锁云山中的,死了谁她都不会心疼。 在场之人,皆为蝼蚁。 乔稚则是眼神一厉,在用眼神确认了萧少主并无阻拦之后,掏出了自己的乔家军虎符,冷声下着命令。 “众将听令,陛下被歹人所伤,已然神志不清,尽快护送陛下回营,其余人等捉拿叛军,凡有违者,杀无赦!” 乔家军中不止有一个虎.骑营,乔稚就不信了,人海战术之下,夜叶能撑得了多久。 至于陛下那里,她都当着众人的面发疯了,说一句神志不清没人会不信,那么剩下的一切,自然都是萧少主说什么是什么了。 没看就连武德司的吕奕,都没对她这变相软禁离皇的命令说什么吗。 “等等,你们看,天上是什么!” “什么东西!” “会飞的……篮子?” 人群中传来骚动,不少人抬头看去,天边启明星已经升起,泛起了鱼肚白,北方的灰白相间之处,数十个巨大的散发着朦胧火光的水滴形物体正不断飞来。 “天灯!是天灯!” “上天显灵了!不会真是因为棠溪雁的冤屈吧!” “怎么感觉像是天罚啊!陛下都疯成这样了。” “嘘,你不要命了,小点声!” “它们飞得好快!” 空中漂浮的物体看似运动缓慢,实则几个呼吸之间就已飞至锁云山之上,距离近了,有些人才看见那东西下面悬挂的吊篮中居然还有人。 夜叶自然也看见了横陈在天空巨幕上的庞然大物,他握刀的手都忍不住轻颤,双眸瞪大,透着不可置信之色。 开玩笑的吧。 哪里来的热气球啊! 太过分了,这是现在能出现的东西吗! 还有,这都飞到瓮城上面了,下一步不会是搞空袭了吧! 夜叶看着下一秒就从吊篮中被扔出的大块黑色物体,直直坠落在瓮城之上,火光和爆鸣声一齐响起,不禁掩面。 夜叶:“……” 还真来啊! 他的复仇之路!这才刚开了个头,他还没浴血奋战呢,这是干嘛啊!!! 不带这么玩的! “轰隆——” “啊——”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夹杂着尖叫和城墙倒塌的声音,原本对峙的人马也都躁动起来,面露惊色,开启了一番混战。 “报——” “北沐来袭,煞神路以白领着镇南军已越过防线,直冲锁云山而来!” 斥候营都尉钱子鹿急忙回禀,面上神色急促中带着震惊,震惊中带着恍惚。 据她所察,路以白旁边的那个人,怎么那么像她被北沐掳走的下属沈歌啊! 难道是上了年纪眼睛出毛病了? 前有空袭开路,锁云山的防线根本拦不住横冲直撞的镇南军。 沐笙歌就不说了,她是来接人的,而终于能对南离出手的路以白则是兴奋极了,丝毫不愧她煞神的名头,金戈铁马斩敌于阵前,还有功夫朝沐笙歌叮嘱一句。 “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护好自身安危,这里交给我就好。” 沐笙歌骑着匹汗血宝马,一身红白相间文武袖,外罩玄黑甲胄,右手的赤红窄袖上扣着紧实的护腕,发丝高束,额前发带交织穿插其中,行进间蜷曲的发尾在背上跳跃。 不再隐藏身份的少女眉目张扬,矜贵如仙,光华内蕴的声线充斥着浓烈的期盼。 “那我先去一步,记得降者不杀。” “我懂,墨儿出发前叮嘱过我了,这次不能大开杀戒。” 破晓之处,来自热气球的空袭在瓮城防线被摧毁后便戛然而止。 军中最出色的神箭手也拿它们束手无策,可尽管山中腹地聚集着更多更重要的人,热气球略过之际也未再次发动袭击,像是此处有什么绝对不能伤害的存在一般。 早已在三里之外便听清了阿叶复仇的整个进程,沐笙歌掐准了时间,带着一小队人马,抄着熟悉的近路,直冲中央营帐而来。 吕奕想要掩护离皇撤退,却被乔稚的人团团围住,萧沉柝倒是面色沉静,狭长的双眸盯着天空中略过的庞然大物。 几天之前,她就从北沐的合作者那里收到了路以白会有行动的消息,原也料到就这几天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还有如此神兵利器襄助。 北沐会来在她的计划之中,毕竟她不想沾染弑君的罪名,只能交给别人。 而且如此一来,将来她带着见月讨伐北沐也更师出有名。 哪怕北沐有心想放过离昕,她也不会允许。 此刻,正是好时机。 萧沉柝给身后之人使了个颜色,对方颔首领命,悄无声息地趁着混乱来至离皇身边,乔稚得了萧沉柝的令,当然不会拦她。 “锵——” 刀剑相撞的声音骤然响起,环首刀擦过离昕颈前,撞开直刺向她的短小匕首,惊得离昕随便从一人身上拔出佩刀,忍着脑袋都快要炸开的疼痛,胡乱在眼前挥舞起来。 “滚开!都滚开!” 萧沉柝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眯起狭长的双眸看向扔出那柄环首刀的夜叶。 三番两次破坏她的计划,看来真是留不得他了。 夜叶缠了缠手上伪装伤势未愈的纱布,丝毫不惧萧沉柝的杀意,径直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凝聚着风暴。 四周的喧嚣仿佛与她们无关,相隔不过数十步的两人之间蔓延着一片诡异的平静。 难道就萧沉柝想杀夜叶? 夜叶还没忘了萧沉柝对着沈歌射出的那一箭呢。 “萧沉柝,不要以为你做的一切没人知道,你我都清楚,谁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萧沉柝摩挲着指尖,小臂微微绷起,“呵,你以为,你今天能活着走出这锁云山?” 要知道北沐来的可是煞神路以白,这个夜叶到底有什么自信,在这个时候不想着怎么逃命,而是对她兴师问罪? 靠少年人的热血吗,可笑至极。 天添在乱战中将平日里总和她们作对的豹骑营蒙钰一拳打飞,也跟着犯愁。 “对啊三妹,北沐打过来了我们也逃不掉啊,接下来怎么办啊,咱们腹背受敌啊!” 夜叶:“……” “额那个,我好像没说,沈歌她……” “阿叶——” 熟悉的嗓音破风而来,夹杂在马蹄声中,轻易拨动了夜叶的心弦。 他不再有心向天添等人解释,骤然回眸看去,一瞬间仿佛周遭所有人都失了色彩,唯有那双刻在灵魂深处的琥珀双眸闪亮惊人。 “——接着!” 马背上的少女将一柄古朴的长剑抛了过来,夜叶下意识抬手接过,拔剑出鞘,肃杀凛冽的气息铺面而来,左手翻转剑柄,刻在上端的爻杀二字,清晰可见。 棠溪雁昔年佩剑,名剑第六,爻杀剑。 “嚯!沈歌!爻杀剑!不是这啥情况啊!” 天添三人看到沈歌的时候眼中迸出惊喜之色,可接下来的一切她们就有点看不懂了。 “殿下小心!” 苏棋察觉出乔稚朝她袭来的暗招,当即提剑回挡,带着东宫的人护好自家殿下。 沐笙歌不惯乔稚很久了,当即抽出临走前母皇非要塞给她的凤天剑,飞身跃出,鬼魅般地来至乔稚身后,殷红的唇角勾起肆意的弧度,悠悠然说道: “既然活够了,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剑斩之下,乔稚的头颅顷刻间与身体分离,坠落在地后滚了几圈才停下,比之刚刚被夜叶一刀抹了脖子的乔洛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添:“……” 古霜:“……” 薛司晨:“……” 她们就知道,沈歌这个家伙平日里的纯善都是装的,她蔫坏! 虽然感觉有些不是时候,但这回夜小叶总能看清了吧! 只见夜叶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开口:“你别这么冲动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 “…………” “…………” 第87章 沐小歌:我娶你回家做凤少君可好呀? 沐笙歌完全无视掉了天添三人牙酸的神情,笑眯眯地走到夜叶身边,踢开滚过来的头颅,缓缓歪头,眸光灵动而狡黠。 “阿叶之前帮了我那么多,我也想帮阿叶报仇嘛。” 夜叶:“……” “你怎么知道……” “算了,现在也不好长篇大论,我们之后再说,你先小心点,顾好自己。” 沐笙歌唇边的笑意更甚了,与夜叶并肩而立,看向对面满目冷色的萧沉柝。 “阿叶,这个姓萧的好像才是主谋,我们一起把她解决掉吧!” 夜叶神色一肃,“好,不过我感觉她有点不对劲,你要小心。” 话音未落,只见萧沉柝毫无对敌之意,抬手一扬,大片灰白色的毒粉朝两人扑面而来,紧接着便转身运起轻功,跃至人群之后。 不好! 夜叶心生不妙,连忙屏息,想要拉着沈歌暂且避开这一看就危险的毒粉,却不想身边之人速度奇快,竟直冲进已然扩散开的毒雾之中,追了出去,惊得他瞳孔一缩。 “沈歌——” 要是刚刚沈歌不在的话,夜叶自己也莽上去了,区区毒粉,反正他代谢快,死不了, 谁想到他为了沈歌保守了一把,她却不顾安危地冲上去了啊! 唉,少女回家一趟之后更叛逆了啊! 不过这下夜叶也没顾忌了,提剑跟上沈歌的脚步追了上去,心下给萧沉柝又记了一笔。 “这点小把戏就想从我手里逃跑,萧沉柝,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此番回北沐,她可是通宵将父后体内的血吟蛊毒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额角毒纹都扩散了不少,细细看去,隐约还能看到从她的编织发带之下蔓延而出的几丝花枝。 血吟蛊之下,万毒臣服,况且她所得的还有沈怜世几十年的内功修为,轻功更是登峰造极,拦下一个萧沉柝不在话下。 不再藏拙的沐笙歌形如鬼魅,阴寒奇谲的内力涤荡而出,凤天剑横扫之下,被剑气撩到的人尽数倒下,清出了一片坦阔的空地,令护卫尽失的萧沉柝避无可避。 “你到底是谁!”不得不出手抵挡的萧沉柝冷声质问道。 沐笙歌眉尾上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趣味,“你猜。” 夜叶此时也追了上来,从他那干脆利落的行动来看,明显也没有受到那片毒雾的影响,萧沉柝的脸色一时难看到了极点。 她们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她刚刚洒出的是化骨烟,不是石灰粉啊! 夜叶和沐笙歌两人不再废话,直接前后合围攻向萧沉柝,沐笙歌被夜叶教了那么久,此时配合起他来简直得心应手,往往爻杀剑一记杀招过后,紧跟着凤天剑便刺了过来。 萧沉柝吃力地应对着,双眸中流露出阴毒之色,在腹部又多了一道伤口之后,她迅速掏出自己的杀手锏。 “——是冥翅蛊,阿叶躲开!” 沐笙歌看着从萧沉柝袖间飞出的墨绿色六翼蛊虫,心生异样。 她之前是从昭苏城李守备那里听说了萧沉柝招纳了一些会用蛊毒的苗族人士,但她自己如何会用冥翅蛊这种杀伤力极强,没个几年根本养不熟的蛊毒? 不对劲。 不仅仅是夜叶觉得不对劲,沐笙歌现在也觉得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夜叶被沐笙歌拉了一把躲开冲他飞来的冥翅蛊,出于对沈歌的信任,他将对付奇怪蛊毒的事交给了她,自己则是不给萧沉柝一丝逃脱的可能,内力尽数灌注进爻杀剑之中,朝着她因放出蛊虫而露出的破绽而去,直中命门。 “噗——” 裹挟着肃杀剑气的长剑穿心而过,一身玄衣的萧沉柝跪倒在地,喷出一口鲜血,洒在胸前。 萧沉柝眼看着自己的冥翅蛊被沐笙歌的诡谲内力所包裹,在宛若刀锋的气流之下绞灭成血沫,恼怒而又不甘地惊呼着: “怎么可能!” 夜叶抽出爻杀剑,也看到了沈歌解决掉冥翅蛊的那一幕,一直提着的心缓缓落下。 沐笙歌看向支撑不住栽落在地的萧沉柝,琥珀双眸微微眯起,流淌过暗色。 “阿叶,她好像不是萧沉柝。” 地上的人已经断绝呼吸,夜叶谨慎地用剑尖探向她的下颌骨处,不过轻轻一挑,竟然掀起了一张薄薄的面皮。 夜叶:!!! 那面皮脱离肉.体之后,在空气中很快腐蚀成烟,同时有大量细小如飞蛾般的黑色虫翅飞了出来。 沐笙歌眼疾手快,一掌拍出,强劲的内息将那些黑色虫翅尽数绞灭。 沐笙歌啧了一声:“的确不是萧沉柝,应该是被她招揽的苗人,用了画皮蛊装作她的样子。” 夜叶:“……” 所以他之前察觉到的不对劲,不是因为萧沉柝也要摊牌掀桌子的有恃无恐,而是根本换了个人是吗! 太离谱了,萧沉柝也太谨慎了,真不愧是天道碎片选中的人啊,她到底什么时候跑的啊! 肯定是在离昕发疯之前了,说起来离见月也不见了,太后倒是被软禁在营帐,不过现在也不算软禁了。 北沐都打过来了,他和离昕,一个都跑不掉。 这么一看,萧沉柝是真无情啊,跑路连自己亲舅舅都不带,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徒留下被炮火轰开的国门和这足以颠覆整个南离的烂摊子。 夜叶眉头紧皱,“不行,不能放虎归山,萧沉柝这个人太危险了。” 从混战中脱离的虎.骑营中人匆匆赶来,看到地上那具面目模糊的尸体,又听了夜叶的话,倒是有几个聪明的猜出了是什么情况。 宋嘉:“是说萧沉柝吗,我觉得事情都已经额……发展到如此地步了,御都她肯定是回不去了吧。”难道她们要指望路以白就打个锁云山就完了? 宋嘉这话还是保守了,从离皇遇刺开始,锁云山都乱成一锅粥了。 “我觉得她可能去了明海,我被乔稔招安的时候,隐约听说她与萧沉柝有联系,好像在海外还有个琼桑岛。” 宋嘉看向沐笙歌,眼神微妙,“虽然比不上三危岛的名声,但也不可小觑。” 夜叶沉吟:“这样吗,那就说得通了。” 萧沉柝放弃了南离,退守琼桑岛,待到南离与北沐两败俱伤时再席卷而来,倒是好算计。 天添到现在还有些看不惯爱使阴招的宋嘉,撞了撞她的肩膀,“你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呢吧!” 宋嘉吃痛:“嘶……” 这个天添,阴她一次她能记一辈子!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当海盗那些年已经颠沛流离够了,被招安上岸是想过安生日子的,谁想到乔稔先是让我来乔稚这儿当细作,又碰上如今这乱子,我真是受够了,这些祸害,能不能有人收了她们啊!” 她话中的怨念深得不行,天添尴尬地笑了两声,没再和她呛声。 夜叶倒是兴致勃勃:“明海是吗,我去收了她们……” “阿叶——” 沐笙歌拖长了尾音唤道,清冽中夹杂着苦闷的嗓音悠悠传来,顷刻间吸引了夜叶的注意力。 “你都不想我的吗?” 夜叶:“……” 天添等人:“…………” 你刚刚的英勇模样呢,你怎么好意思撒娇的啊! “这个……我们之间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说啊,但要是不尽快拦住萧沉柝,真要让她回到大本营,岂不是养虎为患?” 以后有的是时间…… 沐笙歌的心情好了那么一丢丢,脆生生地开口:“阿叶放心,萧沉柝跑不掉的,我来之前就已经有其她人前往明海了。” “现在,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不好?” “好不好嘛。” 夜叶哪里受得了这个,脸上飞过红霞,呆毛蠢蠢欲动,视线飘忽。 “……那好吧。” 天添横插一脚:“沈歌,你还没和我们解释清楚呢,你不是被抓走了吗,现在是什么情况啊,那些人为什么叫你殿下?还有夜小叶,棠溪遗孤是什么个情况啊!你们瞒我们的也太多了吧,还是不是好姐妹了啊!” 不止天添想知道,在场之人就没有不好奇的。 要知道路以白这个煞神打过来的时候,她们都以为今天要死于非命了,熟料她居然没有大开杀戒,而是招降了中军旧部,还说凡是棠溪遗孤的部下,都会得到善待,这下子原本不站夜叶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倒戈了。 南离什么样,乔家军什么样她们难道不清楚吗,跟着乔稚混能有什么前途啊,饷银都发不全的玩意儿。 再说刚刚离皇都当着她们的面发疯了,难道还要她们死心塌地的效忠一个疯子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止宋嘉一个人想过安生日子,她们更想。 面对这些人期盼的目光,沐笙歌深吸口气,拉住夜叶的手,哼了一声。 “那些以后再跟你们说,现在是我和阿叶的时间,快让开让开,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不起!” 说罢,沐笙歌也不给其她人拦她的机会,右手揽过夜叶劲瘦的腰身,微微收紧将人带入怀中,踏着轻功便跑没影了。 “诶沈歌你……” 夜叶感受着腰间被箍束住的力量,稍稍有些不自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侧头看向沐笙歌,高领衣衫下遮挡的喉头微微滚动。 这也太近了吧! 沐笙歌将夜叶带到他的营房,落地之际推门而入,顺手关上房门,紧接着便将他抵在了轻薄的门板之上,下颔搭在他的肩头蹭了蹭。 “我好想你啊阿叶……” 直到整个人被她扣在怀中,夜叶才意识到,如今的少女已经长成了何等高大的模样。 温柔的吐息喷洒在耳侧,夜叶来不及思考她到底吃了什么才长那么高,满脑子都是她轻声的呢喃。 太近了,近到他呼吸间都是她的气息,被缠绕,被包裹,被重重锁住,难以挣脱分毫。 见他久久不回复,少女模糊的声音间添了一抹怨念。 “阿叶真的不想我吗?” 夜叶回神,偏头轻咳一声,努力压制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 “想的……” 沐笙歌笑了起来,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我就知道。” 她不断在他肩头蹭来蹭去,蜷曲的棕色长发划过脖颈,带来的痒意难以忽视。 夜叶抬手轻轻拨开那缕调皮的发丝,动作间不小心触及她的脸颊,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她抬手捉住,放至唇间轻啄了一口。 夜叶:!!! 几天不见,她这是干嘛啊! “……那个,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吗?” 沐笙歌低声笑了起来,阿叶还是一如既往的害羞啊。 只是事到如今,那层窗户纸,她说什么也得戳破了。 “阿叶,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其实不是什么沈家村的人,我是北沐皇太女沐笙歌。” 她从他肩头起身,双手捧住夜叶的脸,逐渐亮起的天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一双眼眸认真地注视着他,嗓音诚恳。 “你能原谅我吗?” 所以重要的事,是说这个? 早从天道碎片那儿得知真相的他有了几天时间的缓冲,此刻倒没有多大的情绪。 只是面对她的诚恳,夜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其实我也……”骗了你。 “我知道,阿叶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沐笙歌清楚他的未尽之意,轻飘飘地开口,仿佛对他骗了她什么毫不在意一样。 “所以,我们相互抵消好不好?” 还有这种好事? 夜叶忙认真点头:“好!” 沐笙歌如融化蜜糖般的双眸间流淌过一丝笑意,拇指感受着手下肌肤轻微的跳动,吐出一口灼热的呼吸。 “既然如此,你看看我同床过,也共枕过,我娶你回家做凤少君可好呀?” 第88章 沐小歌:你们怎么知道我和阿叶在一起了? 夜叶大脑一片空白。 ‘娶你回家娶你回家娶你回家娶你回家娶你回家……’ 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耳边一直萦绕着这四个字,继而鬼使神差地用干涩的嗓音喃喃道: “我……我也是女的……” 话音刚落,夜叶就猛地清醒了过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夜小叶啊夜小叶!你不是要坦白的吗!你不是要恢复身份然后表达心意的吗! 为什么只是单纯地被求婚你就傻了啊! 不对,那可是求婚啊! 夜叶本就短路的大脑再次宕机。 她知道自己是男的吗?还是说她所求婚的对象是扮做女子的他啊? 不会吧,他不会真把她掰弯了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夜叶慌乱地想要收回自己刚刚不过脑子的胡言乱语,却只听沐笙歌唇边溢出了一声浅笑,继而猛地凑近,一双圆润的眸子里透着狡黠之色。 “真的吗,那阿叶你脸红什么啊?” 阴影伴随着馥郁清甜的荔枝余香落下,引着脑中一片混沌的夜叶落入只有她的缚网。 沐笙歌轻蹭着他的脸颊,乘胜追击。 “阿叶,你不喜欢我吗?” 她的嗓音故意拖长,透着委屈苦闷,像只要被弃养的猫科动物一般,发出谴责的质问。 “真的吗?” “真的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吗?” 咻咻咻—— 夜叶的小心脏被射中了好几箭,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不过短短几句话,他便彻底沦陷。 “……假的。” 怎么会不喜欢呢。 看到她时,世界都仿佛亮了一个度,她凑过来时,呼吸忍不住错乱,心跳加快,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遗落的芬香,甚至单单是她跳跃的发丝,都能轻易勾动他的心神。 “我就知道。” 少女眉眼间的那丝苦闷尽数散去,换上了目的达成的得意,她眨了眨眸,继而得寸进尺地请求道: “阿叶再说一遍好不好?” 感受着两人仿佛缠绕在一起的心跳,夜叶深深吸了口气,在她盈盈含光的期盼视线下缓缓张口。 “我喜欢你,超级无敌喜欢你,看到你高兴,我也跟着开心,看到你郁闷,心脏会痛,看到你被掳走,被萧沉柝射中,我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单纯真挚的真情告白之下,沐笙歌忍不住将他整个人抱住,收紧双臂,嗓音间透着无尽的欢喜。 “这么喜欢呀?” 不同于之前不得不隐瞒身份时的压抑感情,夜叶并不吝啬于表达,他是纯情,会羞涩,但偏偏这样的真诚最打动人心。 “是啊,你那么好,会喜欢上你不是理所应当吗,但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沐笙歌疑惑地抬起头,“什么?” 夜叶目光中透着些许纠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还是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地问道。 “你呢,你喜欢的,是作为女子的我吗?” 短暂的沉默中,夜叶感觉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等待回答的他呼吸都停止了,像是她回答得要是不合心意就把自己憋死一样,头顶上的呆毛焦躁地来回摇晃,映在少女那双琥珀般的晶亮瞳眸中。 “噗嗤——” 沐笙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阿叶,你好可爱啊!” 夜叶恼羞成怒地用脑袋撞向她,却没掌控好方向,不轻不重地磕在了她的唇瓣上。 温热的气息落下之际,夜叶整个人再次宕机。 沐笙歌倒是对投怀送抱的阿叶惊喜得很,吧唧亲了一口后仍不停歇,反而缓缓向下轻啄,湿热掠过鼻尖,最终落在了他薄艳的双唇之上。 “唔——” “你还没……回答我……” 夜叶喘息不匀,却仍固执地想求一个答案。 沐笙歌头顶上摇曳着看不见的恶魔角,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回答他。 “那我告诉阿叶之后,阿叶会满足我吗?” 夜叶艰难地从混沌中找回一丝清明,没有满口应下,而是谨慎地问了一句。 “你想要什么?” 沐笙歌笑得无辜,清甜的嗓音中含着一抹请求,“让我吻个够怎么样?阿叶肯定能做到的对吧。” 夜叶:“……” 他腮帮微鼓,微微避开视线,声音低了几许,“……那个,如果你的回答……满意的话,就……” “就答应我?” 夜叶也不禁回味起刚刚突如其来的那个吻,下意识舔了舔唇瓣,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阿叶对我最好啦。”沐笙歌从来都知道这招对他管用,毫不吝惜地夸赞他道。 不出所料,夜叶的耳尖已经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阿叶多虑了哦,我不是因为喜欢女子才会喜欢阿叶,我喜欢阿叶只是单纯的因为你是你。” 沐笙歌抬手撩起他滑落至眼前的碎发,轻轻捻揉着他的耳垂,凑近几许,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激得他一个哆嗦。 “阿叶,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郎君啦。” 夜叶:“!!!” 她居然早、就、知、道? 多早啊? 那他之前一直纠结的因为男扮女装而不敢表明心意算什么啊! 沐笙歌这个时候才顾不上其她,急促地开口:“阿叶满意我的回答吗?” ——可以吻你了吗? 夜叶瞬间解读出她略有些喑哑的嗓音中的意味,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他指尖轻颤了两下,继而抬手揽住她的脖颈,仰头吻了上去。 是的,他主动出击了。 沐笙歌双眸睁大,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心底道了一句不愧是阿叶啊,继而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吻当中。 不同于醉酒后毫无章法的阿叶,清醒时的阿叶更加青涩,却会顺应她的节奏,潮湿的空气交换在彼此的呼吸间,勾起更加浓郁的欲望。 她攻城略地般地侵入,他享受沉沦般地陷落。 一啄一吻之间有好似细微电流在全身流窜,酥酥麻麻,比最上乘的美酒还要醉人。 火焰的红日从山峦中升起,悬于长空,金色的暖阳透过窗棱洒落,为这两道缱绻身影缠上永不断裂的红线。 天,终于彻底亮了。 * 主将营房,中央沙盘两侧,左边是并排而坐的夜叶和沐笙歌,右边则是抱肩站立的薛司晨,双手撑在沙盘边缘审视对面两人的天添,还有左右看来看去的古霜。 ——一片三堂会审之势。 天添率先发难,桀桀笑了两声:“快!老实交代!你们的真实身份,来历,还有目的!” 沐笙歌对于几人这堪称冒犯的举动毫不在意,一手支着下颔,笑吟吟地开口:“你们怎么知道我和阿叶在一起了?” 夜叶摸了摸鼻子:“啊这个……” 天添:“…………” 薛司晨:“…………” 古霜:“…………” 谁问你这个了!谁问你了! 薛司晨一把将佩剑拍到桌上,挑眉道:“你不要答非所问!” 古霜重重点头:“就是!” 看看沐笙歌把人逼得,素来情绪淡定的古霜都开始表达不满了。 夜叶则是满脸疑惑:“等等,你们就不震惊我俩在一起的事吗?” 她们不对劲啊! 天添啧了一声,“有什么好震惊的,你俩不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吗。” 夜叶:“???” 什么时候的事啊!他怎么不知道啊! 她们分明今天才表白! 啊不对,沈歌好像已经快进到求婚了来着了。 话说这进度是有点快啊,他还没和沈歌好好谈恋爱呢,难道她们以前真的是在谈,只是他不知道? 夜叶轻咳一声,想不明白干脆就不想了,面对对面三人审视中夹杂着戏谑的目光,他举手说道: “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原名棠溪夜,棠溪家的四公子,也是棠溪一案中仅剩的幸存者,男扮女装潜入乔家军是为找出陷害棠溪一家的凶手并且报仇的……” “等等——” “你说什么?!” “什么……四公子……” 古霜难得的又磕巴了起来,不过这回纯粹是被吓得。 夜叶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天添三人全都石化了,满脑子回荡着他刚刚说的男扮女装,四公子,公子…… 夜小叶是个小郎君?! 这比他是棠溪遗孤来得还要吓人啊! 沐笙歌在沙盘下的手一直牵着夜叶的手,来来回回地揉捏摩挲,玩得不亦乐乎,看见她们三个的反应,哼了一声。 “看看你们这没见识的样子。” 薛司晨额头青筋直跳,脑子还没彻底从夜叶是个小郎君的震惊中走出,转而将火力对准了沐笙歌。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身份?” 沐笙歌清了清嗓,好整以暇地开口,“我嘛,也就是平平无奇北沐皇太女,去年在东宫待得无聊,所以出来走走,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凤少君阿叶……” 薛司晨连忙打断:“停,你可以不用说了。” 天添笑得很是牵强:“平平无奇……皇太女?” 古霜:“……离谱。” 天添骤然奋起:“沈小五!你看看你做的事,都已经是霜儿会说离谱的程度了!” 谁敢信啊,堂堂北沐皇太女,居然会在南离乔家军当个斥候,关键是还真让她给当上了。 薛司晨无力地坐下,神情恍惚,“所以那次你跟我说‘不如把账撕了重做’,是来真的啊……” 沐笙歌空出来的那只手敲了敲桌檐,“我虽然不怎么爱管事,但往户部里塞个人还是好使的,你想去吗?” 薛司晨:“……” “北沐的户部?” 沐笙歌一副‘不然呢’的神情,轻笑着说道:“南离要完了。” 薛司晨:“…………”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南离是真的要完啊! 也是,离皇发疯之后,天添带着她站队棠溪遗孤的时候,姨母薛望还是想出手阻拦一下的,却被薛母给拦住了,想来也是看出了离皇的不靠谱,想要另谋一条出路。 就是这出路和她想得偏差也太大了,直接搭上北沐皇太女了啊! “话说,现场的名剑含量是不是太高了啊。” 夜叶注意到薛司晨思考时总是不断拔.出个头又收回剑鞘的骨蓝荆,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爻杀剑,以及沐笙歌随手一放的凤天剑。 名剑第九,第六,第二,都在这了。 天添诶嘿一声,不知从哪又掏出来一把长剑。 薛司晨震惊了:“这不是离皇的坤阳剑吗,怎么在你手里。” “我混战的时候捡的,好歹是名剑第一啊!”天添将剑拔出来好一番欣赏。 古霜耸了耸肩:“你又不用剑。” “那怎么了,我稀罕稀罕不行啊,这剑落离皇手上真是可惜了,她只会发疯。” “嗯?说起来离昕怎么处置啊。” 总算有人将精力放在了正事之上,正巧,苏棋来寻自家殿下询问相关事宜,径直走了进来。 “殿下,路将军已经……” 夜叶目光落在一身轻铠的苏棋身上,只觉得她看起来有些熟悉,耳边声音起起落落,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随着脑中记忆的浮现,一双漆黑瞳眸缓缓睁大。 “哐当——” 夜叶猛地起身,动作大得掀翻了身后的椅子,沐笙歌也跟着起身,诧异地看了过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面露疑惑。 “阿叶怎么了?是苏棋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个名字的夜叶更加确认了,只见他抬手指着苏棋,声音尖锐。 “你你你……你不是寻芳楼的那个……” 苏棋啊!在寻芳楼拿红宝石包场的那个苏少主的护卫啊! 等等,如果眼前的苏棋就是当初的那个护卫的话,那所谓的泷越岛苏少主岂不就是……【你现在阅读的是 】 【正文完】 第89章 这不是完全被拿捏了吗!(正文完) 夜叶眼神呆滞地看向沐笙歌,空茫中夹杂着不可置信的打量,瞳孔地震。 “你……你们……” 沐笙歌终于想起来了什么,掩唇轻咳了一声:“啊,这个啊,苏棋确实是那个苏棋,当初在寻芳楼……” 夜叶惊呼:“你不许说——” 夜叶飞快地用手堵住了沐笙歌的嘴,呲了呲牙,凶巴巴地说道:“你要是告诉别人我就跟你绝交!” 绝交…… 另外几人都听无语了,啥大事啊,能让夜小叶这么激动。 沐笙歌眼眸弯起,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不说,这才让夜叶松开了手。 夜叶是真破防了,他一想到自己扮倌伎扮到了沈歌头上,那天的事就宛若回旋镖一样扎到自己身上,忍不住控诉。 “你又骗我!” 沐笙歌眨了眨眸,唇角微微下撇,一分的无辜硬是让她装出来九分。 “哪有,阿叶那天骗得我好惨呢。”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阿叶是女扮男装去演的倌伎,谁知道他就是小公子啊。 “不对……” 夜叶还想争辩,沐笙歌却一口吻了上去堵住他的唇,轻啄一下后幽怨开口。 “阿叶忘了吗,你那天还给我下药来着。” 夜叶刚被一个突然袭击扰乱了心思,又被她翻旧账,整个人都迷糊了起来,刚还理直气壮的他顿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啊哈哈,那个,那是意外,我不知道是你啊。” 沐笙歌惯会得寸进尺,搂住他的胳膊脆声道:“我不管,阿叶要补偿我。” 夜叶最终还是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天添三人看得牙酸。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最开始,分明是夜叶在兴师问罪吧? 这不是完全被拿捏了吗! 唉。 天添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薛司晨倒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开口:“所以,当初沈歌说的喜欢的小公子,就是夜叶吧?” 刷刷刷,几道视线一起落在了沐笙歌身上。 少女秾丽的面容间还残存着未褪去的得逞笑意,点了点头,“嗯哼。” “还真的是啊,我还以为你随口胡诌的小公子呢!” 古霜:“好早。” 夜叶已经快要碎掉了,原来她那么早就知道了吗? 那他以前对这个传闻中的小公子的羡慕嫉妒都算什么啊! 啊,他之前还在少女的软磨硬泡之下教了她如何让小公子更喜欢她,合着那些招全使他自己身上了啊! 但该说不说,还挺好使。 他不就喜欢沈歌喜欢到无可自拔了吗。 夜叶飞快把碎掉的自己拼起来,心道一句‘不愧是我’。 夜小叶同学,哄自己向来有一手的。 * 萧沉柝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逼入绝境。 前来接应的人马被诡.雷所袭,海面之上又有三危船队趁机作乱,令乔稔自顾不暇,轻装上阵的黑檀赤幄马车中仅剩她与离见月两人,在追击下被逼上通往明海海崖的绝路。 更令人可恨的是,将她逼到如此地步的,既非她所认可的强敌北沐煞神路以白,也非敢与她合谋的五皇女沐笙林。 而是她从来没有放入眼中的纨绔二世祖——路以墨。 她护卫中的所有蛊师,在她手中竟都不堪一击,直到这一刻萧沉柝才意识到,路以墨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她的父亲与叔父,是三十年前苗族中最有天赋的兄弟二人,而萧沉柝以前,竟然只被她的姐姐吸引了目光,完全忽视了这位只会吃喝玩乐的二小姐。 棋差一着,兵败全局。 “我说萧少主,你这一招偷梁换柱使得是不错,但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前面就是明海海崖了,你再不停下,可就要葬身鱼腹了呦。” 路以墨慢悠悠的嗓音飘入马车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醒来就一直在赶路,又被袭击追杀的离见月颤抖了两下,掀开车帘抓住萧沉柝的衣摆。 “萧……萧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姐呢,父后呢,追我们的是谁?” 黑压压的沉云悬于海面之上,眼看前方断崖之处越来越清晰,萧沉柝不得不勒紧缰绳,在即将坠入深海之前停了下来。 萧沉柝面色阴沉如水,可转身面向离见月之际,深吸一口气的她放缓神色,握住他的手,俯身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用沉稳的声音安抚他道:“别怕,见月。” 离见月一下子便不抖了,整个人扑到她怀里,嗓音间带着哭腔,“萧姐姐,别丢下我。” 萧沉柝眸底划过狠戾之色,强硬地将他推入车厢深处,关上车门。 “见月,你是离家仅剩的血脉了,一定要好好活着。” 离见月被巨大的惊慌被包裹,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起来,窗缝间渗进呼啸的海风,以及追兵不怀好意的幽幽嗓音。 “萧少主,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飞鸟盘旋,海浪拍打着光滑的石壁,萧沉柝掸了掸被风扬起的衣袖,狭长的双眸如刀光般锋芒毕露。 “路以墨,做个交易吧。” 路以墨无端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哦,我对交易不感兴趣,对你的遗产倒是颇为中意。” 萧沉柝被噎了一下,这个路以墨,一路追来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而且她明明都已经有三危岛了,何苦又要臣服于北沐? “呵,我的遗产,便是我死了,你也休想得到我的任何东西。” 如今的萧沉柝色厉内荏,她用余光计算着自己与路以墨和海崖之间的距离,这个高度,落海是危险了些,但未必没有生路,只要回到琼桑岛,她就有把握卷土从来。 路以墨身后的护卫欲要上前将人团团围住,却被路以墨抬手拦下了。 “守好这一条路。”她沉声吩咐道。 “是。” 令行禁止的咸阳司护卫退散开来,将来时之路守得密不透风,便是海鸟飞过都得被一箭射下。 路以墨骑在马上,摩挲着手上的鞭柄,笑吟吟地开口:“你唯一有可能的生路在那儿,敢跳吗?” 萧沉柝冷嗤出声:“怎么,想让我心生犹豫,放弃这条路?” 路以墨叹了口气,“我是很真诚地在建议。” 萧沉柝不再和满口废话的路以墨交缠,转身一跃而下,扑面而来的却不是黑沉的水面,而是一张陡然张开的白色巨网。 萧沉柝瞳孔骤然紧缩:!!! 落入缚网的萧沉柝再难保持自己良好的修养,被数十人用绳索紧紧缠住,捞至海崖之上时,她怒骂出声:“路以墨,你卑鄙无耻!” 怎么……怎么会有人!在海崖下布网!为了让她跳下去,还出言刺激她! 萧沉柝面色扭曲,万分不甘,她怎么会落到这种人手中! “大家都是一路货色,你干的缺德事也不比我少,半斤不要笑八两好吧。” 萧沉柝的怒斥对她没有半分杀伤力,路以墨对自己认知清晰得很,这人不会还以为她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哈,真有意思。 她难道不知道跳崖这种存活率百分百的逃生手段吗,既然有计划将人往海崖的方向逼,她当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对于萧沉柝,尽管还没和夜叶见过面,路以墨的想法也是和他如出一辙。 绝对不能放虎归山。 “路以墨!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但我绝不可能让你这等小人折辱于我!” 说罢,她便咬碎了口中暗藏的毒药,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缕鲜血。 萧家人的高傲让她做不出来卧薪尝胆的事,既已无退路,那便只剩宁为玉碎。 “诶等等,遗产,遗产啊!” 路以墨惊呼道,手握绳索的数十护卫连忙上前查看,拿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解药要给萧沉柝灌下去续命。 二小姐的话还没问完呢,萧沉柝现在就死哪行啊! 萧沉柝眼底划过暗色,趁着绳索松动的那一刻,猛然朝后一掌拍出。 “拦住她!”路以墨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仍旧没来及阻止。 残存的内力尽数落到了精美奢华的黑檀赤幄马车之上,巨大的冲击之下,马车猛地前冲,朝着深深的海崖坠去。 “哈哈哈,见月,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记着,你是离家最后的人了,是北沐,是她们——” 路以墨都气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因毒发而倒地的萧沉柝,素来散漫的眼中充斥着郁色。 “没想到啊,临了倒是还不忘算计我一次。” 缚网只布了一层,离见月和马车很快坠入大海,不见踪影。 咸阳司护卫开口劝慰:“二小姐,那离见月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子,在这个高度坠入深不见底的明海,怕是很难生还。” “啧,你还是不懂悬崖。” 护卫:“???” 萧沉柝已然了无生息,路以墨上前来细细检查,确定了这回是真正的萧沉柝,也是真的死透了,仍旧不放心,安排人将尸体火化了才算完。 至于离见月。 路以墨叹了口气,罢了,海底暗流涌动,现在就是去海底捞估计也捞不上来了,那个傻皇子,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萧沉柝死前还在利用他给北沐添堵,就算是想复仇,也高明不到哪去。 重中之重,是要找到琼桑岛在何处,接收萧沉柝的遗产才是。 听说琼桑岛上有石油,她眼馋很久了,也得亏萧沉柝不会用,不然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 啧,这么大的功劳,回去可得跟小歌儿好好说道说道,多捞点好处才是。 哦对,小歌儿找了个同为老乡的凤少君来着,她得抓紧回去看热闹啊! 乐子人,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乐子。 * ‘萧沉柝……死了……’ 莫名其妙来到朔都,猝不及防被下聘,紧接着没几天就被送上花轿的夜叶仍在怀疑人生,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天道碎片突然又有动静了。 夜叶:“……然后呢?” 祂所认定的锚点凉了,但目前世界还不是好好的? 啊不对,说好好的,夜叶又感觉这世界有点癫。 沈歌到底给沐皇下什么药了啊,怎么问都不问就给棠溪雁平反,又借由字迹揪出了曾与萧沉柝合谋的五皇女沐笙林,一道旨意下去,将她也软禁了。 真就雷厉风行,还财大气粗,给了他一座王府当宅子不说,上百抬的聘礼堆满了三个库房。 给没见过世面的天添都看傻了,默默算了算自己要给马公子的聘礼,属实有点寒酸。 不过没事,她现在升官发财了,加聘礼! ‘是这样的……吾推测了一番……如果没有……继承人的话……世界还是会碎……’ 夜叶:“…………” “沐笙歌不是东宫皇太女吗?” 天道碎片坚决反对:‘她不适合……当皇帝……’ 前两世她那皇帝当得,给祂干出心理阴影来了。 ‘而且……她……寿命不长……’ 夜叶:“!!!” “等等,继承人的事不重要,寿命的事你细说。” ‘……’ 继承人很重要啊!!! ‘血吟蛊……’ “我可以给她解毒啊,我有超能力。”夜叶语气坚定。 ‘……可以延寿,但无法完全清除……’ 夜叶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下来,周身萦绕着压抑的气息。 天道碎片隐隐觉着不妙,都顾不上节省能量了,连忙说道:‘不过我可以把她的灵魂给你……’ “灵魂?什么意思?” ‘她在这个世界寿终正寝之后,灵魂会在你的世界苏醒……’ 夜叶眼睛一亮:“你确定?” 天道碎片做出了保证,夜叶这才满意,两人的对话又回到继承人这件事上。 ‘其实也很好解决……目前来看……沐璇还能当很久明君……还有精力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夜叶发愁:“可你之前说过,沈歌的那些姐姐们都想要暗害她,我怎么能让她们抢走沈歌的位置。” 天道碎片诚恳建议道:‘那就你生一个……让沐璇培养……’ 夜叶呆滞:“什么玩意儿?!” ‘你生一个……’ 皇女不靠谱,那就培养皇孙嘛,而且东宫正统出身,真是完美的继承人啊。 ‘根据测算……这是最能完美……拯救世界……的方法……’ 天道碎片也不知道上哪学聪明了,学会拿捏祂拉过来的救世主了。 花轿中,夜叶浑浑噩噩,外界的一片喧嚣中,几乎无人听得到他的碎碎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个鬼啊!沐笙歌,你还我大男主剧本啊!”—— 正文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