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虐文攻略三个男主后》 1、攻略第一天 今天是薛遥知十八岁的生辰,和往常一样,她白日里出去采摘桃花、酿酒,入夜了便为自己煮上了一碗长寿面,外加一个荷包蛋。 春寒料峭,她又是住在山里,晚上的气温骤降。薛遥知捧着热乎乎的碗,小口小口的吹着从碗里冒出的热气。 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薛遥知吃下第一口长寿面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攻略系统插件已加载完成,正在为您安装中……攻略系统将与您自动绑定,直到任务结束才会解绑!” 薛遥知一不小心就把放在嘴里的长寿面给咬断了,她小声嘟嚷:“真不吉利,我咋还幻听了?” “宿主,你没有幻听,我真的在你脑子里说话。用修真界的话来说,我正在你的识海中和你沟通。”冰冷的电子男声毫无起伏的陈述道。 薛遥知:“虽然这里是修真界,但我依旧是个普通人,我应该是没有识海的吧。” “宿主目前的身份是某虐文小说女主角。”系统没理她,接着陈述。 薛遥知:“?” 薛遥知:“哦。” 系统开始兢兢业业的为薛遥知介绍:“你与霁华仙君燕別序于凡间相识相知,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为报恩他娶你为妻,但他修无情道,未来是杀妻证道的种子选手。” 薛遥知:“无情道,老演员了,我就没见成功过的。” “你与魔君钟离寂是欢喜冤家,你们相识于微末,互相扶持,互生情愫,可直至你们大婚之日你才知道,他对你特殊,也不过是因为你与他的白月光有八分相似。于是你们分分合合分分分,最终他为救白月光,让身为凡人的你掉入魔窟,尸骨无存。” 薛遥知:“替身梗,也是老演员了哈,虐文标配。” “你与未来的鬼帝容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而容家遭逢巨变,容朝大受打击,投入鬼道。你以为你能够阻止他投身鬼道,却被走火入魔的他拧断了脖子,魂魄拘于傀儡之中,生生世世不得离开他半步。” 薛遥知:“这个刺激,直接小黑屋了耶。” 系统顿了顿,接着说道:“由于三本小说的女主人设过于相似,系统为提高效率已为宿主融合剧情,可攻略男主数量为,三。” 薛遥知震惊了:“……?” “1v3不太好吧。” “请宿主注意言辞,我是正经系统,我们肯定1v1。”系统冷冰冰的说道。 “哦。”薛遥知继续问:“这三本小说女主人设哪里相似了啊?是哪三本小说?我曾博览群书,没准看过。” “《被仙君杀妻证道后我死遁了》、《穿书后我成了魔君的白月光替身》、《与竹马鬼帝的日日夜夜》。” “前两我懂,都是热词,虽然没看过但胜似看过,可是最后一个是什么鬼啊!你这系统真的不正经。” 系统:“名字又不是我取的。” 薛遥知无语,然后问:“所以女主角人设相似在哪里?” “她们都是be流女主角,这三本九百万字凑不出一个好结局。” 薛遥知一听就不想干了:“你换个人绑定吧,这风险太大了,我不干。” “三位男主攻略进度达到100%的时候,系统将为宿主开启时空隧道,宿主可自行选择去留。” 比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修真界农村版,当然还是应有尽有的现代让薛遥知更加心动,但是:“我没谈过恋爱啊,这攻略三个人,又不是攻略三条狗,我不会。” “宿主可以把他们当成三条狗。”系统冷静的回答,然后又说:“宿主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是既定事实,完不成攻略任务,你会死。” 系统这是在告诉薛遥知,无论有没有他这个系统在,薛遥知都必须攻略他们,否则她便会像故事里的女主角一样,打出be身死结局。 “你说得很有道理。”薛遥知看起来已经想通了,系统松了口气,就听她继续说道:“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有什么事不能一件一件的来?你为什么非得把他们都凑一起,我又不是什么时间管理大师,怎么同时攻略啊。” 系统非常冷静的夸赞薛遥知:“宿主不要谦虚,系统是经过精密的测算才做出决定的,请相信系统,也相信你自己。你很有潜力。” 薛遥知:“……你是在给我画饼吗?我不吃这套的哈。” 系统看忽悠不了薛遥知,索性直接开启下一个话题。 “今天宿主满十八岁,也正是剧情开始的时候。由于三个世界的剧情插件过于庞大,系统安装时时间预估错误,迟了一天,宿主现在应该已经见过三位男主了吧。” 薛遥知听着系统的话,还真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扯了扯嘴角,想起今天风平浪静的一天:“应该算是见过了吧,不过我没怎么搭理他们。” “系统可为宿主查询目前攻略进度。”系统说着,调出攻略进度面板—— 【燕別序攻略进度-5%】 【钟离寂攻略进度-20%】 【容朝攻略进度-50%】 系统:“?”在他安装插件的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怎么都是负的?剧情不是才开始了一天吗? “可以读取一下您的记忆吗?”系统的语气都恭敬了不少。 薛遥知:“嗯。” “记忆读取中……宿主今天早上路过重伤昏迷的燕別序,没有出手相救,还踩了他两脚……宿主今天中午遇到了筋脉俱断四处逃亡的钟离寂,没有出手相助,还对他进行了馒头羞辱……宿主刚刚将来找你玩的容朝一头按在泥水里,他咬牙切齿与你势不两立……” 系统惊呆了:“我只是来晚了一天,怎么好像来晚了一辈子一样?你这一天挺精彩。” 薛遥知:“小场面。” “完了,完了。”系统呆呆喃喃。 薛遥知虽然看不到系统,但也能感受到他的崩溃,她忍不住说:“你别丧失信心,这些其实我都能解释。” “你为什么把鬼帝按在泥水里?”系统质问:“他和你青梅竹马,只是想找你来玩啊!” 薛遥知语气深沉:“统子,你不懂。” 薛遥知幼时吃百家饭长大,后来因为宗门之争,她流离失所,流浪了好几年,才在沐青州的桃花村定居下来。 村民们热情纯朴,知道她无处可去,帮她修缮了桃花村后蜜山半山腰的一处小木屋,她定居在此,靠着酿酒混个温饱。 至于容朝,他是湄水城富商容家的小公子,容夫人身子不好,容老爷便在湄水城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为容夫人修了一座山庄,供妻子养病,而容朝每年都会跟随容老爷来桃花村探望养病的母亲。 薛遥知和容朝有过几次不愉快的会面,第一次见便是容朝跑来蜜山,闻着酒香过来偷喝了她的桃花酿,被她发现了还大言不惭的扔出一沓银票说要把她的桃花酿全买了。 那时候他们年纪都还不大,薛遥知十岁,容朝才九岁。她虽然很想接过银票表示这里的酒都是少爷的,但才九岁的小孩子喝什么酒啊! 薛遥知委婉表示让他家大人来,容朝喝得脸通红,把她的桃花酿全砸了,薛遥知气得仗着身高优势把优尊处优的小少爷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第二天容朝不甘心,带了侍卫来找场子,被容老爷发现,拎回家又被打了一顿。 两人由此结下了梁子,每年容朝跟着容老爷来与容夫人小住的时候,容朝都会过来找薛遥知麻烦,风雨无阻。 今天傍晚也是,薛遥知本来就烦,容朝还凑上来嬉皮笑脸挑衅她,薛遥知一把把他推到一条水沟里,按着他的脑袋凶狠的说:“把你的嘴洗干净再滚!” 薛遥知问系统:“所以从小到大的仇家也可以叫青梅竹马吗?” “我觉得你们很有可能,他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每年都坚持来找你麻烦?”系统激动的说。 薛遥知:“……你是有受虐倾向吗?” “我觉得鬼帝这条线稳了!那魔君呢?他现在可是个残疾人啊,你还欺负他?”系统激情发问。 魔君钟离寂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彼时黄昏之战结束后,魔界大败,被宗门联手封印。被封印后的魔界陷入内乱,魔君与魔主被指控在黄昏之战中与宗门联手欲颠覆魔界,最后夫妻二人双双死在内乱中,拼死才将他们唯一的儿子钟离寂送出危机四伏的魔界。 然而宗门联手设下的封印并非那么好闯的,钟离寂的确是出了魔界,但也被封印所伤,筋脉俱断,形同废人,目前是四处讨生活的乞丐。 薛遥知在去湄水城送桃花酿的路上经常能碰见钟离寂,少年蓬头垢面,眼神凶狠,看着着实恐怖,她从来不敢多看。 魔界从未放弃对钟离寂的追杀,哪怕在封印的压力下,魔君还是派了几个杀手天罗地网的追杀钟离寂,钟离寂隐姓埋名也没有放过他。近日,钟离寂的行踪暴露,不得已躲到了蜜山来。 薛遥知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看着他了无声息躺在桃花树下一副快饿死的样子,她于心不忍,想给他送点吃的。 钟离寂并不领情,薛遥知也火了,把手里她打算当午餐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往他脸上一扔,凶狠道:“拿着你这辈子都吃不起的馒头滚回你的乞丐窝里当一个废物窝窝头吧!” 薛遥知对系统说:“所以你懂吧,我这个人受不了委屈,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能不火吗?反正我是火了。” “我觉得魔君这条线也稳了!你面恶心善,还给饥寒交迫的他送去了白胖大馒头,他肯定对你有好感!”系统信誓旦旦的说。 薛遥知:“……他是有受虐倾向吗?” “别说了,直接下一个!”系统继续问她:“平常人看见有人受伤不都应该救一下吗?你不救就算了,还踩人两脚是什么意思?” 霁华仙君燕别序在黄昏之战中一战成名,被封仙君,统领着整个寒川州。然而近些年来,这位仙君却时常为心魔所扰,心魔来自于他破碎的少年时期。 燕别序的修为无法再精进,他决定在寒川州的冰域中闭关修炼,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宗门内乱,燕别序被敬爱的掌门师兄背刺,身受重伤,被逼离寒川州,四处逃亡。 宗门派出的杀手如影随形,燕别序阴差阳错逃到了蜜山,他杀了所有追杀他的杀手,自己也重伤昏迷。 薛遥知今天早上挎着篮子去采桃花的时候,就恰巧遇见晕倒在瀑布旁边的燕别序。她看他浑身是血,虽动了恻隐之心,但这可是修真界诶! 能伤成这样还活着的必然是某位大佬,昏迷只是暂时的,根本用不了她多管闲事去救,凡间的药材估计也治不了他的内伤,她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系统:“所以你就走了?临走前还踩他两脚?”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薛遥知认真严谨的向系统科普道:“凭我前世在书海遨游的经验来看,路边的男人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捡!尤其是这种流行无情道啊杀妻证道啊的修真界,捡了百分之两百是虐文走向!你看我有受虐倾向吗?当然没有!” “所以你临走前还踹他两脚?” 薛遥知掷地有声:“对!我看小说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遇到路边晕倒的男人我绝对不捡,我不但不捡,我还踹!踹死这死渣男!” “其实我觉得……” “你是不是要说你觉得仙君这条线也稳了。” “是的。”系统自信的说:“他还昏迷着,肯定不知道你踹了他两脚,你现在去把他捡回来,照顾他,刷波好感,美救英雄!这还拿不下他吗?” 薛遥知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 系统忍不住问:“你咋了?你刚才不是很会说吗?你为什么沉默了?” “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当这个虐文的女主。”薛遥知语重心长的说道:“统子啊,恋爱脑加受虐狂,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系统:“……”【你现在阅读的是 】 2、攻略第二天 系统觉得自己再次被薛遥知冒犯到,他不吭声了。 因为和系统说话耽误了太长时间,薛遥知原本热气腾腾的长寿面都坨了,真是可惜了她五文钱一颗的鸡蛋了…… 薛遥知端起碗准备去厨房再热热,今天馒头给了乞丐魔君,她都没得吃了,刚才又接收了那么大的信息,正是饥饿的时候。 系统原本以为薛遥知是端着一碗坨了的长寿面准备去攻略饥寒交迫的魔君钟离寂的,看她径直进了厨房,他夸赞:“你真细心,魔君看到这碗热气腾腾的面一定会很感动的。” “这是我自己吃的。”薛遥知打了个呵欠,疲惫的说道:“吃完睡觉咯,好困好困。” 系统:“?” “鬼帝现在还在外面瑟瑟发抖,魔君还在桃花树下饥寒交迫,仙君还昏迷在瀑布边上,你却要去睡觉?” 薛遥知:“不然呢?外面很冷啊。” “你快去攻略他们啊!给他们送温暖!” “你别急嘛。”薛遥知看着灶上的火候,耐心的安抚道:“你说说看我该怎么送温暖。” “比如说你去和鬼帝道个歉,说你不是故意把他推水沟里,也不是故意把他的脸往泥水里按的。” “说谎不好吧?我就是故意的。”薛遥知灶台下的火烧得大,面没一会儿就热乎乎的了,她立刻把袖子拽下来包着手,将碗从锅里拿出来。 系统顿了顿,选择下一个:“比如说你去给魔君送件衣服,再送几个馒头,向他示好,和他道歉,说你中午只是手滑。” “呵,我手有多稳你是没见识过。”薛遥知轻蔑一笑,拿着筷子开始嗦面。 “然后你就可以去把仙君捡回家了!这么冷的天他躺在外面,肯定会冻死的,你也会不忍心的吧?” “统子,我冻死了仙君都不会冻死的,不然这么多年白修炼了。”薛遥知嗦着长寿面,直到长长一根长寿面进了肚子里,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为什么老跟我抬杠。”系统深沉道:“你再这样我就制裁你了。” 薛遥知一口咬下半个还在流黄的荷包蛋:“怎么制裁?” “我会光明正大的诅咒你,摘到的桃花都是臭的,酿出的酒都是坏的!” 薛遥知:“……”这很难评。 薛遥知没理系统,她小口小口的喝完了碗里鲜美的面汤,将碗筷放进水槽里洗干净后,她才抱着一小坛桃花酿离开了小木屋。 系统:“你去哪?去卖酒吗?” 他看起来已经对薛遥知完全绝望了。 “我去攻略我的三位大哥呀。”薛遥知虽然拖拖拉拉的不太想去,但毕竟也是事关她的性命和回家的大事,攻略还是得攻略的。 ……就当真是个真人版的乙女游戏吧!又不是没玩过! 系统很欣慰:“加油。” “我会的。”薛遥知保证。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薛遥知左手抱着小酒坛,右手提着一个泛着橙黄暖光的灯笼,踏在小木屋外的一条小径上。小径两旁一株株桃树枝繁花荣,一簇簇粉色的桃花沉甸甸的压在枝头,一阵微风吹来,落满了薛遥知的肩头。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很是急促的脚步声,薛遥知顿住脚步,眉头紧锁:“完了。” “咋了?”系统问。 “找麻烦的来了。” 系统还没来得及再问,一个锦袍玉带的少年便窜到了薛遥知的面前。少年身量高,站在薛遥知的跟前,傲气的俯瞰着她。月光落下,与暖黄的灯光交相辉映,映出少年白皙精致的面容,他左边眼角一点鲜红泪痣,妖冶又贵气。 少年比薛遥知高了一个头,薛遥知往后退了一步,走出被他打在头顶的阴影,她盯着他,露出一丝友好的笑容:“容少爷换新衣裳了啊,没着凉吧?” 傍晚的时候容朝来找她却被她推到了水沟里,估计是换完了衣裳就又忙不迭的来找她麻烦了。 “你假惺惺什么?知道本少爷来找你麻烦,怕了吧!”容朝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薛遥知:“弱鸡。” 这金尊玉贵的小少爷遗传了容夫人的体弱,但他不肯做个优雅有钱的病美人,偏爱天天上蹿下跳招猫逗狗挑衅薛遥知。 薛遥知不想对他动手但她忍不住啊!她是个非常小心眼的人! 容朝一听就炸了:“你才弱鸡,你这么冷的天掉水里试试,你还说走就走,也不说给本少爷一件衣服,就让我那么湿答答的回家,被我爹骂了一顿……” “你这话说得,你昨天没把我推到那条水沟里?” 容朝:“我没推你,我就碰了你一下,你自己掉下去的!” 昨天薛遥知正在水沟旁的一株桃树前摘桃花,容朝忽然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她一脚踩空便掉进了水沟里。 薛遥知不想和他说废话,绕过容朝便往前走,容朝不依不饶的跟上来,看起来势必要讨个说法。 眼看着容朝再跟可能就要撞上乞丐魔君了,薛遥知不得不敷衍的道歉:“少爷,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本少爷的何止这些。” “是的,我不该让你湿答答的回家,我应该让你穿上我的裙子婀娜多姿的回到你的山庄。” 容朝:“……” 薛遥知脚步顿住:“你特地跑出来就是想要我的道歉吧?我道歉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容朝语气沉痛:“我今天找你是为了给你送生辰礼物,谁知道你一言不合就打我。” “你给我送什么礼物?”薛遥知耐心的问:“去年是条竹叶青,今年是什么?你真的不觉得你挨的每一顿打都白挨了吗?” 系统忍不住说:“宿主,我觉得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鬼帝在向你示好,你就配合一点嘛!” “你觉得个屁。”薛遥知在心里回应。 系统:“……” 容朝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厚厚的油纸包,郑重其事的交到薛遥知的手上:“薛虫虫,生辰快乐。” 薛遥知的名字里有个知,桃花村的村民们都亲昵的喊她知了,偏偏容朝这个小混蛋喊她虫虫。 薛遥知把酒坛和灯笼放到一边便开始拆着油纸包,油纸包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足见容朝的用心。 系统感动道:“他一定为这份礼物花了很多心思。” 油纸包很快被拆开,里面安静的趴着一只软绵绵的、长条的、还在蠕动的,绿色毛毛虫。 系统:“……” 薛遥知的手抖了一下。 容朝就知道薛遥知怕这些软体动物,他得意洋洋:“虫虫拿虫虫,你们绝配!”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反手将油纸包往容朝脸上摔,容朝早有防备,往旁边一躲。 容朝还没来得及得意,薛遥知便预判了他的预判,油纸包狠狠地摔在他脸上,胖乎乎的毛毛虫挂在了他的眉毛上。 容朝疯狂甩头:“薛虫虫你——本少爷的脸脏了脸脏了!你完了!” 薛遥知抱起脚边的小酒坛子,拎起灯笼,一溜烟的跑远,容朝把虫子甩下去后就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容朝气得牙痒痒,但脸上刚被虫爬过,他浑身难受,一时也不想再找薛遥知麻烦,捂着脸便下山了。 另一边。 在确定了容朝不会再凑上来后,薛遥知停住了脚步,然后往中午遇见乞丐魔君的地方走。 刚才的一幕让系统大受震撼,他眼睁睁的看着容朝的攻略进度由-50%变成了-55%,但他却无法再指责薛遥知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鬼王,宿主,这么多年苦了你了。”系统沉痛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那里面是条虫子了?” “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薛遥知冷静的回答:“这小混蛋花样百出,我就是要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系统:“……怪不得你俩能玩到一起去。” 薛遥知:“?” 系统安静了下来。 薛遥知在蜜山生活了八年,这座山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去过,虽然晚上的山路难行,但她还是找到了钟离寂。 薛遥知夜视能力不太好,但好在山里的月光清辉皎洁,能够让她看清那靠在一株桃树下的钟离寂。 少年魔君靠在桃花树下,那株桃树年老腐朽,枝头开出的花朵也瘦骨嶙峋,钟离寂便如那株桃树一样,行将就木,了无声息。 可是钟离寂真的不想活吗? 不,薛遥知知道,他比谁都想活,如果他想死,也不必逃到蜜山上来。大仇未报,焉能枉死? 薛遥知走过去。 钟离寂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听见薛遥知的脚步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和中午的时候一样,把她无视了个彻底。 薛遥知在他的身边看见了两个灰扑扑的馒头,是她中午扔给他的,他也没有吃。她问:“你不饿吗?” 钟离寂没吭声。 薛遥知在钟离寂旁边蹲下,将桃花酿和灯笼放到他的旁边:“晚上很冷,我只有一床被子,不能给你,你可以喝点酒暖暖身子。” 钟离寂依旧沉默。 薛遥知捡起一只已经发硬的馒头,用干净的指尖剥掉外面一层全是灰尘的皮,露出里面雪白的馒头肉来。 “你是乞丐,你应该比我更知道粮食多么珍贵。”薛遥知将剥干净的馒头递到钟离寂的嘴边:“吃。” 钟离寂倏的拨开薛遥知的手,他抬眸,冷冷的看着薛遥知,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眸赤红,他的声音沙哑:“滚!” 薛遥知沉默。 系统连忙说:“宿主,稳住稳住别生气!你别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残疾乞丐计较,你看他现在多可怜啊!” 钟离寂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看薛遥知,只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他的腿被打断了一只。 薛遥知倏的站起身,三两步追上钟离寂,钟离寂异常暴躁:“别跟着我!滚!否则杀了你!” “你这个废物窝窝头在口出什么狂言?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杀了我吗?”薛遥知反手把钟离寂推倒在地,不等他爬起来,她便屈膝抵在他的胸膛,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馒头往他嘴里塞:“最讨厌你这种浪费粮食的讨厌鬼了!给我吃!吃完了就死远点,别碍我的眼,脏我的地盘!” 钟离寂被迫吃了几口馒头,他愤怒的盯着薛遥知,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却被她压得动弹不得。 薛遥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钟离寂,冷声说:“别让我再看见你!你最好今晚就死了,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薛遥知帅气的转身离开,独留钟离寂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躺在地上。 “你力气好大啊……”系统说。 “我天天搬那么重的酒坛子搬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搬的,而且你看他那样子,我没搬八年酒坛子他也打不过我。”薛遥知捡起酒坛子和灯笼,气势如虹:“好了,下一个!” 系统偷偷的看了一眼攻略进度,意料之中的看见进度条由-20%变成了-25%。 系统暗恨钟离寂这小子不懂事,不一口一个滚也不至于激怒薛遥知啊! 薛遥知很快就走到了瀑布边,但出乎意料的是,燕别序不见了。 “看样子是刚醒没多久。”薛遥知用灯笼照在地上,看见了一串未曾被桃花覆盖的脚印。 薛遥知循着脚印快步追上去,很快就看见了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正在吃力的前行。 薛遥知嘟嚷:“他认路吗?大晚上的瞎走什么想去哪啊。” 系统也跟随着薛遥知的目光看见了燕別序的身影,他心说到仙君这里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你现在快去把他领回家!攻略进度肯定能上来!”系统激动的说。 薛遥知想了想:“我感觉我就这么冲上去,反而会让他觉得我居心不良吧……” 毕竟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小姑娘在山里闲逛? “你说得有理,而且我觉得你就这样上去,刷不了多少好感度。”系统沉思:“有没有既救了他又能刷更多好感而且不被他怀疑的方法呢?” 薛遥知:“我觉得有。” 系统:“你是说……” “再把他打晕!”薛遥知和系统异口同声,一拍即合。 薛遥知欣慰:“原来你是这样的系统。” 系统谦虚:“请为我的智慧低调鼓掌。” 薛遥知抱着酒坛子,跃跃欲试。【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攻略第三天 燕别序虽然身受重伤,修为也大不如前,但好歹也是修仙之人,薛遥知在他身后抡酒坛的时候,他立刻便察觉到危险,一直握在手中的佩剑出鞘—— 系统眼疾手快的利用权限暂时性的冻结了燕别序的动作,薛遥知也非常给力,当即“啪”的一下砸在了燕别序的后脑勺,霎时酒坛碎裂,仙君倒地。 薛遥知连忙扶住失去意识的燕别序,对系统说:“统子,靠谱。” 系统志得意满:“合作愉快,下次还来。” 说话的时候,系统不忘特地看一眼攻略进度,见着还是-5%的进度时他多少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变更低。 薛遥知身量在女子中算不得高,可这位霁华仙君却身形颀长,她扶着他走山路,多少还是有些吃力的,刚走两步她就把人给摔地上了。 系统看得眼皮子一跳:“你干啥啊,你干嘛摔他,怪可怜的。” “我收拾一下碎瓷片,别人不小心踩到了多危险啊。”薛遥知说着,往后走了两步,将摔碎的酒坛子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然后一股脑的丢进瀑布里,沉甸甸的瓷片立刻就被水流冲走。 薛遥知提着灯笼蹲回燕别序旁边,灯火摇曳,勾勒出男人冷硬俊美的脸庞,他长长的睫羽盖住了那双盛满霜华的双眸,在眼下投下一层阴影。 “真好看啊这哥们。”薛遥知说着,伸手摸了一下燕别序的后脑勺,小声嘟嚷道:“好大一个包,你说他应该不会被我刚刚那一砸砸失忆了吧?” 系统:“他是谁。” “燕别序。” “他可是霁华仙君,绝顶高手,距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系统不屑的说:“让你一砸砸失忆?你是太看不起他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这是小说世界啊,尤其还是虐文小说,失忆不是很正常吗?” 系统磨磨蹭蹭的半天才说道:“放心宿主,我刚才去翻了一下《被仙君杀妻证道后我死遁了》,里面没有霁华仙君失忆的剧情。” “我可以看看剧本吗?” “不可以。” 薛遥知“哦”了一声,将灯笼吹灭,放到一边后,重新开始把燕别序从地上拽起来,半扛着他往前走。 山路漆黑,偶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嘶吼,越显寂静。毕竟是住在山里,薛遥知晚上是不出门的,但今天走夜晚的山路,她一点都不怕。 因为有系统在她耳边为她呐喊:“宿主加油!我们今晚的目标就是把仙君扛回家!” 薛遥知非但不怕,甚至有点想撂下燕别序走人,他实在太重了啊!她真的搬不动了!所以小说里捡男人的女主角们都是怎么把男人弄回家的? 系统感知到了薛遥知的疑惑,他说:“这个我也不知道,这不都是一笔带过了吗?” “我可以也一笔带过吗?” 系统:“你别太高看我。” “哦。” 安静了一会儿后,扛燕别序扛得气喘吁吁的薛遥知打破寂静:“你说这兄弟的头怎么这么硬,我的酒坛子质量可好了,竟然都让他嗑碎了。” 薛遥知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系统想了想:“可能仙君平时刻苦钻研铁头功?” “有可能。”薛遥知又说:“其实砸他的时候我很犹豫,我怕我砸不晕他,反而把他砸死了,不是说后脑勺都是很脆弱的,一砸就晕是骗人的吗?” “我咋没看到你犹豫了……不过你这个问题吧,问得很有深度,我也没办法给你解释,反正你记住,在小说世界里一直流传着一条砸头必晕定理,流芳百世,经久不衰。” 薛遥知“哦”了一声:“不愧是小说世界,果然不需要一点逻辑。” 一开始薛遥知还能和系统说两句话排遣一下一个人走夜晚山路的恐怖,后来她就累得说不出话来了,系统也贴心的闭麦,心安理得的看薛遥知负重前行。 将燕别序扛回家已经是深夜。 薛遥知住的小木屋是有两间的,她将其中一间当做卧房,另一间则是酒室,暂时还住不了人,薛遥知便只能把燕别序搬到了她的卧房。 一进卧房薛遥知的腿就软了,和燕别序一起摔到了地上。 薛遥知挣扎着爬起来。 系统看她吃力,忍不住说:“宿主,你再休息一会儿,再把他搬床上吧,你看起来好累。” 薛遥知费力的爬到了床上,蹬掉鞋子,连衣裳都没力气换,就扯着被子闭上眼睛,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系统:“?” 后半夜,任凭系统如何呐喊,薛遥知都没再醒过。 翌日天明。 晨光从窗户钻进来,撒在了薛遥知白皙的脸庞上,她的睫羽颤了颤,眼睛咪开了一条缝。 半晌,薛遥知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在床上扭曲的伸懒腰。 “昨晚睡得好好啊。”伸完懒腰,薛遥知慢吞吞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干完体力活就是不一样,觉都香了。” 系统麻木的声音响起:“所以你让仙君在地上躺了一个晚上,他马上醒了,你这样和让他直接昏在荒郊野外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我现在就能把他扶上床。”薛遥知把她的被褥枕头团好,扔到不远处的一把躺椅上,然后去扶在地上躺了一晚上的燕别序。 薛遥知休息了一晚上,精力充沛。她拽住燕别序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样把他往竹制的床榻上拖。 不愧是仙君,在地上躺了一晚上,体重竟然一点都没下去! 薛遥知咬着牙用力,目光不经意间瞥到燕别序腰间别着的佩剑,那佩剑通体雪白,剑鞘与刀柄上镌刻着层层叠叠的云纹,极有质感与重量感。 薛遥知眼神锐利的将燕别序的佩剑摘下放地上,然后重新拖燕别序,果不其然轻松了一些,她自信一笑:“我就知道一定不是我的力气小,而是这把剑太重了。” 薛遥知一鼓作气,终于将燕别序拖到了光秃秃的竹榻上,她顷刻间没了力气,燕别序的头嗑在了坚硬的床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薛遥知扑上去托住燕别序的脑袋,不太情愿的把刚扔走的枕头垫到了了燕别序的脑袋下面。 折腾了这么久,燕别序终于悠悠转醒。他迟钝的睁开眼,身体上的疼痛已经麻木,唯一一颗脑袋沉沉重重的,仿佛遭受过巨创。 燕别序吐出几口浊气,缓了好一会儿,模糊的视线才重新清明起来。男人脸色苍白染血,却丝毫不减面庞的精致俊美,他的双眸犹如秋霜冬雪,雪山冰莲,清贵优雅,高不可攀。 被这样一双眼凝望着,薛遥知的压力有点大,她偷偷的在心里和系统说话,缓解紧张的情绪——毕竟她统共砸了他两次脑袋,却要在此冒充他的救命恩人,她说:“按理说这种男主都是配阳光开朗小女孩的,正好我就是这种人设,你看我把他拿下。” 系统:“嗯。” 燕别序隐约记得昨夜他醒过来后走了没两步,就感觉有人想偷袭他,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昏了过去,再睁眼……再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安静的坐在他面前,紧张关切的看着他。 昨晚偷袭他的人,应该不是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吧? 燕别序开口,声音如冰雪清冽:“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今晨出门在瀑布边看见了你,便将你带回家,你的身上有很多伤口,我正要去给你找大夫呢。”薛遥知的声音又轻又柔,婉转动听。 系统:“好夹子。” 燕别序挣扎着欲下床,他平静的说道:“我不需要大夫。” “可是你流了很多血。”薛遥知连忙按住燕别序,她着急的说道:“我将你带回家,便不能让你死掉。” 燕别序还真被薛遥知按住了,他迟疑:“你……” 薛遥知无辜的缩回手。 “多谢你,但我的伤非寻常大夫能够医治。”燕别序放缓了声音。 “可你现在连起身都困难。”薛遥知想了想:“我跟随着村里的郎中也学过一些岐黄之术,你既不需要大夫,便让我开可好?” 薛遥知知道燕别序一定会拒绝,所以她说完之后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独留燕别序盯着她的背影失神。 一出门系统激动的声音便传入薛遥知耳畔:“攻略进度涨了!现在是0!宿主再接再厉啊!” 屋内。 燕别序瞥见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摊晕染开的血迹,他想起了方才薛遥知的说辞,不禁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本想下床察看,但奈何一动脑袋就疼得厉害,他难以忍受的甩了甩脑袋,只觉头疼欲裂。他回想着昨夜与之前发生的事,仿佛有一双大手无差别的搅乱了他的记忆,让他所思所想,越来越模糊……头好疼。 薛遥知很快就回来了,她端着一盆水,手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是一些晒干的草药,她坐到燕别序跟前,轻松的说:“衣服脱了吧,我给你上药。” 燕别序分神去看薛遥知,半晌都没做出回应。 “公子,我是说你身上还有伤口在渗血,我、我得帮你止血。”薛遥知耳根微红,她小声说道。 燕别序:“不必。” 薛遥知:“要的。” “我只是觉得头很疼。”燕别序说:“身上还好。” 薛遥知一听燕别序说头疼,她就心虚。她低垂着脑袋不去看燕别序,声音轻柔:“想来公子是伤得很重,也不知是何歹人下此毒手,我有没有能帮到公子的地方呢?” 燕别序闻言,很认真的想,他皱着眉:“我不记得了……” “啊?” “我家中遭逢巨变,我……”燕别序的声音有些痛苦:“我记得我逃出来了,然后呢?然后……” 燕别序费力的想着事情的前因后果,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有些急躁,可当他抬眸,便见薛遥知正安静的坐在他面前听他说话,她的双眸温柔而平静,没有丝毫的不耐。 燕别序的不安逐渐被抚平,他说:“然后我看到了你。” 你在我面前,说要给我找大夫,要给我医治,要帮我。 薛遥知已经呆了,她在心里疯狂呼叫系统:“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是家中遭逢巨变!这是他少年时候的事情吧?!他就是失忆了!” “他不是失忆了。”系统冷静的说:“他是被你砸得记忆错乱了。” 薛遥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4、攻略第四天 薛遥知不想理会系统的狡辩,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系统,都是靠不住的,她还是得靠她自己。 薛遥知在心里鄙夷了一番系统后,回过神来便对上了燕别序略微泛红的双眸,他眼里的冰雪消融,却显出一丝痛苦与……恨意? 可是刚刚醒过来的燕别序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他非常符合薛遥知心里对一位修无情道的仙君印象——光风霁月的高岭之花。 而现在,他的双眸褪去高高在上的冰冷。眼里的痛苦与恨意,来自于他少年时曾目睹过的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戮。 薛遥知是听系统给她提过一下有关于燕别序的身世的,燕别序出身于寒川州的剑道世家剑意山庄,当时的剑意山庄是可堪于宗门比拟的强大世家,而燕别序就是这世族中最耀眼的天之骄子。 在燕别序成年前,剑是他的唯一;而就在他生辰的那一日,他不过是迟回了一步,便见山庄为群魔倾覆,少年提剑冲入杀戮场中,却亲眼目睹父母为魔所杀……少年剑指之地,尸山血海,他是那场屠戮中,唯一的幸存者。 自此之后,剑不再是唯一,仇恨成为了他活下去的动力,也成为了他的心魔。两百年后,黄昏之战,燕别序以一敌百,成为战场上最锋利的剑,他亲手封印了魔界,大仇得报。 可心魔还在,以至于让燕别序被师兄背刺,流落至此,但这些燕别序都不记得了,他的记忆停在了他少年时,亲眼目睹家族倾覆却无力阻止的时候,这也是他最脆弱最无助的一段时光。 薛遥知不知当年的少年燕别序是怎样走过那段低谷期的,但他现在记忆错乱成了少年燕别序,其实对她的攻略任务来说,无异于降低了难度。 少年燕别序一定比霁华仙君燕别序要好攻略。家族倾覆的少年之人,痛苦,脆弱,无助,薛遥知只要适当的伸出援手,攻略他,很容易。 薛遥知却不太高兴得起来,她隐隐有些愧疚,那条路曾经一定走得很艰难,燕别序已经走过一次,可被她一砸,他却还要再经历一次痛苦。 系统冷不丁的说:“宿主,同情男人是不幸的开始,你懂我意思的吧?” 薛遥知“嗯”了一声。 燕别序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薛遥知回过神来,她朝着燕别序露出一抹笑容,柔声问道:“你的头还疼吗?” “缓过就好些了。”燕别序的声音有些沙哑:“我这是在哪儿?” 薛遥知:“桃花村。” “桃花村在哪里?” “沐青州。” “沐青州?”燕别序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明明在寒川州,我怎么会在沐青州?” 燕别序一想就开始头疼,薛遥知看他脸色越来越差,不得不打断道:“想不起来就先不要想了,我给你揉揉脑袋吧,把包揉散你会好受一些。” 燕别序后知后觉的抬起手,在自己的后脑勺摸到了一个大包。虽然很疼,但燕别序还是下意识的想拒绝:“不必……” 薛遥知已经将药酒倒在了手心:“转过去。” 燕别序不动。 薛遥知便自己挪了位置,她看着燕别序后脑勺上的大包,越看越心虚,连忙将手覆了上去:“这是我小时候和一个游医学的手法,很有用,揉完很快就好了。” 燕别序感觉到少女纤细冰凉的指尖柔柔的落在了他后脑勺的伤处,在燕别序的记忆中,除了阿娘,他从未与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燕别序紧张得不敢动,他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了感知薛遥知的指尖上。 薛遥知瞥见他红透了的耳根,在心里和系统说:“这仙君好纯情啊。” “是吧,而且攻略进度也在蹭蹭蹭的往上涨,现在已经2%了!”系统的声音里充满了对燕别序的满意。 薛遥知的动作太过轻柔,被她揉过的地方似乎也不疼了,困倦便涌了上来,燕别序坐得笔直,却昏昏欲睡。 薛遥知是给他揉完了包才发现,燕别序已经坐着睡着了,只是他这身上的伤口还没处理,严重的伤处还在隐隐渗血,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会把她的床板给弄脏的…… 她想着,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地面,地面上一摊血迹晕染,是燕别序在地上躺了一晚上留下的。还好他及时失忆,没在意那种细节,不然她可能又要收获一个负攻略进度了。 薛遥知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燕别序一睁眼看不到那摊血迹后,她面不改色的伸手去解燕别序的上衣。 或许是燕别序已经习惯了她指尖的触碰,又或许是他实在困倦,一时并没有醒过来,任由薛遥知解下他的外袍,褪去里衣,露出精壮宽阔但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薛遥知给他擦拭了身上的血,将草药捏出汁水,小心翼翼的覆盖在燕别序身上的伤处。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惨不忍睹,最严重的当属贯穿肋骨的一道伤口,薛遥知面不改色、心无旁骛的在他的伤口上裹上一层层纱布,她花费许久才把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包扎好。 燕别序一直没醒,薛遥知也没再管他,她将草药收拾好之后,便开始轻手轻脚的收拾地面上晕染开的血迹,等到一切都做完,已经是中午了。 薛遥知忙了一个上午,刚坐下来歇了一会儿,系统就提醒她:“宿主宿主,你还得去给魔君送温暖哈,今天多给他带两个馒头吧,他喜欢。” “不去。”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现在正是我搞事业的时候,再不多摘点桃花,这茬桃花就要谢了,那我还那什么酿酒?” 系统:“事业?” 系统好像有点不屑。 薛遥知没理他,反正一个电子数据又不用吃饭,当然不会理解普通人的苦恼。她将卧房留给了还在坐着休息的燕别序,收拾了一番后,便挎着竹篮出门了。 已是午后,最近的天气一直很好,晴空万里,和风暖煦,阳光明媚,漫步在山间,沐浴阳光,浑身都暖呼呼的。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桃花的甜香,薛遥知深嗅一口气,然后爬上一个缓坡,看见了一株花朵开得极是茂盛的桃花。长长的枝桠载着沉甸甸的花朵,落在薛遥知的肩头。 薛遥知吃了两块从家里带出来的糕饼后,便专心致志的摘桃花,不多时她的竹篮里,便多了半筐花朵。 这株桃树上漂亮的、合乎心意的花朵差不多要被薛遥知摘光了,薛遥知刚打算换一棵树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薛遥知脚步一顿,挎着竹篮走了过去,系统来了精神:“是什么是什么?是哪个男主?” “蜜山是不允许狩猎的,但还是经常会有外来的人偷偷来这边放一些陷阱,村民们都不知道拆了多少个了,但还是经常会有动物被捕兽夹夹住。”薛遥知加快了脚步:“我去看看又是什么被抓到了。” 系统:“哦。” 薛遥知很快就走到了那片高高的草丛,她拨开草丛,很快就看见了一只雪白毛绒的小兔子,软软的肉垫被藏在草丛里的捕兽夹夹住,已经渗了血,正在拼命的挣扎。 这草丛边也有一株桃树,蜜山的土壤肥沃,少有干枯瘦弱的桃树,偏偏这株又是一株干巴巴的树木。薛遥知走过去,正好就看见钟离寂蹲在那棵树前面,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只挣扎的小白兔,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饶有趣味的事情一样。 听见薛遥知走过来的脚步声,钟离寂也没抬头看一眼,直到听见她的声音,他才有了反应。 “是你啊,好巧。”薛遥知放下竹篮,蹲在被捕兽夹夹住的小白兔面前,和钟离寂打了声招呼。 钟离寂抬眸,冷冷的盯着薛遥知,昨夜被薛遥知按在地上的屈辱又涌上心头,他咬着牙瞪着薛遥知:“又是你!怎么哪都能见到你!” 钟离寂第一次见到薛遥知,是在湄水城外的一株参天大树前,驾驶着驴车的少女悠闲驶过。他靠坐在大树背面避光的地方,仍有馥郁的桃香与醇厚的酒香传入他鼻翼间。 他忍不住探头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驴车上的少女,少女清丽秀美,面若桃花,秋瞳剪水,顾盼生辉。 她也注意到了他,飞快的打量了他一眼后,似是避之不及,被他吓到,驱使着老驴走快些。 少女的身影与那两抹香气一并消失在钟离寂面前。 很长一段时间,钟离寂待在那里,时常能听见驴车轻快驶过,老驴脖颈上的铃铛叮叮当当,清脆悦耳。他不再去注意薛遥知,只有那抹香经久不散。 后来魔界派出的杀手又找上了他,他不得不换个地方继续躲藏,却不想第二天就遇上了她。 薛遥知待他依旧是那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这也没什么,可是!她拿馒头砸他还骂他! 钟离寂自认他没做过什么坏事,他都这样了他还能做什么坏事,可是薛遥知骂了他还不够,竟然还大晚上的不休息跑出来把他按地上! 本以为是柔弱胆小的少女,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个恶霸,钟离寂不断的回想着昨日屈辱,双手紧握成拳。 薛遥知已经习惯了日常炸毛的钟离寂,她不受影响,还友好的询问:“昨天的馒头你吃完了吗?你吃东西了吗?我这里还有一块糕饼——” “我不需要吃这些东西!”钟离寂不耐的打断她,他并非肉体凡胎,根本不需要食五谷,只有最低等的凡人才需要进食。他盯着薛遥知,冷声说:“离我远点,否则别怪我对你动手。” 薛遥知“哦”了一声:“那你可以过来帮个忙吗?这捕兽夹夹得好紧,小兔子一直在挣扎,我怕再伤到它。” “反正都是要死的,怕什么伤不伤?”钟离寂冷声反问。 薛遥知也反问他:“我看你也快死了,你怎么不直接一头撞树上早死早超生?” 钟离寂:“?” “况且它不会死,我现在不是正在帮它吗?”薛遥知看钟离寂没有打算帮忙的意思,她便自己上手,费力的去掰那捕兽夹。 这捕兽夹实在是夹得紧,小白兔还在拼命的挣扎,薛遥知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的时候,钟离寂忽然伸出手,抖着手掰开了捕兽夹,将不停挣扎的小白兔捏在手里,冷冷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诧异:“你竟然会帮忙——” “我说它会死,它就一定会死。”钟离寂五指收拢,竟是拖着残手,硬生生的捏断了那只还在挣扎的兔子的脖子。 薛遥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瞳孔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寂。 钟离寂随手将兔子尸/体扔到一边,逼近薛遥知。因为腿伤,他走得很慢,却带着无法忽略的压迫感:“我说你会死,你也一定会死。” 在钟离寂眼中,无论是兔子,还是她,皆命如草芥,可是他现在不是能够生杀予夺的魔君,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他凭什么漠视生命?就算他是魔君,他也不能蔑视生命! 在钟离寂走近她之前,薛遥知大步走向钟离寂,然后毫不犹豫的一脚踹在了他的伤腿上。 尚未长好的伤口立刻裂开,钟离寂猝不及防,疼得轻呼一声,他绷不住冰冷的面色,就扑向薛遥知,愤怒的说:“我一定要杀了你!” 薛遥知反应很快的避开,钟离寂扑了个空,摔倒在地。她按着钟离寂的脑袋让他的脸朝地:“我也能杀了你,你信不信?但我不会,因为欺凌弱者的不是强者,是懦夫,是废物。” 钟离寂挣扎开,又去抓薛遥知:“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薛遥知懒得再和他废话,挎着竹篮大步离开。 系统默默的看了眼钟离寂的攻略进度,已经-30%,恐怕很快就能赶上-55%的容朝,这是这个废物魔君应得的! 系统越看钟离寂越不顺眼,怒骂道:“最近的男主很不懂事哇,这啥破魔君,都混成这样了还这么傲气,有本事把追杀他的人都噶了啊,在我们面前逞能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5、攻略第五天 因为被钟离寂一打岔,薛遥知摘了半筐桃花就没再摘了,她把桃花放回家后,便下了蜜山。 桃花村不算太大,只住了三十几户人家,薛遥知在这里待得久了,每户人家她都是认得的。正是春耕的季节,经过农田的时候,很多村民们都在田里忙碌,看见她还会热情的打声招呼。 薛遥知耐心的一个一个回应,这里的村民们于她来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当初若非村里人的帮助,她恐怕还在继续流浪,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桃花村的入口处住着一位大夫,姓刘,薛遥知和他学过一些岐黄之术,她来找他,当然是为了家里的那位伤员。 薛遥知来的时候刘大夫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悠闲惬意。院子里架子上的簸箕里晒满了草药,让整个小院都弥漫着药材的清苦味儿。 “刘大夫。”薛遥知叩响了未曾合拢的院门。 刘大夫已年过半百,胡须花白,平时逢人便笑,瞧着极为好相处。他听见声音,眼睛眯开了条缝,见是薛遥知,他道:“知了来了啊,快进来随便坐,老头子就不招待你咯。” “不用您招呼,您这儿我都熟得很了。”薛遥知笑着说道:“我今天来找您是想买些药材,我自己拿了哦。” 刘大夫“嗯”了一声,继续眯着眼休息,薛遥知很快就拿完了她需要的药材,全都放进了她的小竹篮里。 “我给您带了我自己做的桃花酥,您记得吃。”薛遥知说着,将药材钱压在了包着桃花酥的油纸包下面。 刘大夫支起身子看了眼薛遥知的小竹篮,倒是颇为诧异的说道:“知了,你是受伤了吗?我瞅着你这拿的全是止血补血的药材啊。” “近日蜜山上多了许多捕兽的陷阱,我想多制点药,若是遇上了受伤的小动物不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薛遥知没有说实话,毕竟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他们的身份都不一般。 提起那些偷猎者,刘大夫便一脸愤慨:“近些年来桃花神在沉眠,倒是让这些偷猎者越发嚣张了!知了,你一个小姑娘住在山上也要当心,知道么?” 传言数十年前湄水城发生地动时,是蜜山上的桃花神庇佑了湄水城,天灾过后百姓们感念桃花神的大恩,特立下了蜜山不许狩猎的规矩,为桃花神留出了一方净土。 “我知道的,我晚上都不出门,而且我住得离山下也近。”薛遥知说着,又忍不住问:“刘大夫,您可知筋脉俱断之人要如何续上其筋脉呢?” 刘大夫诧异:“你怎么回想到问这个?这得看是断到何种程度了,患者在哪?可需我来瞧瞧?” “是我近日读医书时读到了,只是有些不懂得地方,特向您请教。”薛遥知话锋一转,问道:“寻常药材可能续其筋脉呢?” “你这丫头是在说笑了,便是医术再高明,筋脉俱断也非寻常药材可医。若想重续筋脉,我倒是知道一个方子,只是药材太过珍贵,就连湄水城也无法完全搜集到。” 薛遥知一听很贵很麻烦就没有别的想法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 “不过我早些年间听闻蜜山深处有不少灵草,或许会对此症有所裨益。当然,灵草不好得,平日里也可为患者针灸,或许会对筋脉有些帮助。”刘大夫说着,慢悠悠的去了书房,找出了一本医书,递给薛遥知:“学无止境,你可多看看。” 薛遥知感激道:“多谢您。” 从刘大夫家出来后,薛遥知便打算回家。 路上,薛遥知问系统:“钟离寂的筋脉是怎么长好的?” “不剧透哈。”系统很聪明的选择不告诉薛遥知,是女主角这个大冤种搜罗了一大箩筐的天灵地宝,才让钟离寂重塑筋脉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有女主角的功劳在里面。”薛遥知说着,有些忧心忡忡的说:“他现在还是个小残废都快扑上来咬我了,等他真的痊愈了,我不得被他掐死啊。” “我竟然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说不定到时候他的攻略进度上去了,他就舍不得掐死你了。”系统叹了口气:“想想不太可能哇,要不你多看看医书,看能不能把他搞成半身不遂。” 薛遥知:“……你到底是攻略系统还是活阎王!” 系统也觉得自己身为系统说这话不太好,干咳一声后便闭麦了。 快走到蜜山山脚的时候,薛遥知意外的撞上了容朝——倒也不是意外撞上,是容朝忽然从后面跑过来,站在她的左边,拍了拍她的右肩。 薛遥知怪无语的,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容朝三两步跑到她跟前,把她的路给挡住了。 “你又想做什么?”薛遥知在外面跑了一整天了,现在只想回去休息。 “我怎么觉得你很不欢迎我啊。”容朝眨眨眼,浑然忘记了昨晚被毛毛虫爬脸时的愤怒。 薛遥知绕开容朝,往山上走,面不改色的说:“你来找我能有什么好事?” “你这话说得,咱们好歹认识这么多年了啊,你还管我阿娘喊义母呢。”容朝跟在她旁边,小嘴叭叭叭:“最近我阿娘一直在念叨着你,让你去庄子里住一段时间,多陪陪她,而且最近湄水城来了很多生人,桃花村离湄水城太近,阿娘说山上不安全。” 湄水城来了很多生人的原因,薛遥知大概也是还能猜得出一些的,毕竟修真界和魔界的两位大佬都在这里,也不知两波杀手会不会遇上…… 薛遥知还没办法去庄子里住,但她拒绝只会让容朝刨根问底,她张口就说:“我唤义母义母又如何?也不见你唤我一声阿姐,你说对吗?朝弟。” 容朝:“……你能不能别提这个。” 比起容朝,薛遥知先认识的是来桃花村养病的容夫人,那时她意外在蜜山里遇见了来踏青却不慎迷路与侍女侍卫失散的容夫人,及时让犯病的容夫人用了药。这位好心的夫人感激薛遥知的善举,见她无父无母,将她收做义女。 后来容夫人见薛遥知竟也与自己疼爱的儿子是旧相识,更觉是缘分使然,看见他们“姐友弟恭”,很是欣慰。 虽然这都是容朝迫于他爹拳头的威压,不敢在容夫人面前反驳,每次在容夫人面前,他都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喊薛遥知一声阿姐。 那绝对是薛遥知最爽的时候。 薛遥知偏要提:“朝弟,你找阿姐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阿姐就要回家了,阿姐的家不欢迎你。” “薛虫虫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今天只是来给我阿娘传话的,可不是来听你冒充我姐的。”容朝生气的说:“你信不信本少爷现在就去告诉我阿娘,你说你不欢迎我。” 薛遥知:“……你挺有能耐。” 容朝正要继续叭叭,更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好几道杂乱的脚步声,薛遥知想起这山里有什么,条件反射性的揪着容朝的领子把他拽到一株桃树后。 粗壮的桃树两个成年人伸出手都不能合抱,能够完全遮挡住薛遥知和容朝的身影,薛遥知将容朝按在树干上,小心翼翼的伸着脑袋去看前面的情况。 容朝看了眼挡在他面前的薛遥知,他眼也不眨的把胳膊搁在她头顶,吊儿郎当的说:“你干嘛呢薛虫虫,做贼吗?” 薛遥知把容朝的胳膊拍下去,朝着容朝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表示他再多嘴就她就打他。 容朝撇撇嘴,还真就不动了。 那几道脚步声的主人汇聚在一起,其中一个人似乎是他们的老大,沙哑的声音传来:“都没找到吗?” “没有,这小子太会躲了!” “这山太大,我们也不好大张旗鼓的搜寻,怕引起宗门注意……” “现在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一定躲在这里,就算是把这座山掀过来,也得找到他!” “……” 那些杀手一行五人,全都穿着黑衣,大摇大摆的从薛遥知和容朝面前经过,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薛遥知听出他们应该是来找钟离寂的,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但蜜山就这么大,他们再这样搜下去要是搜到她家里撞上燕别序就完了。 说起来燕别序也不省心,系统说他逃到这里前把追杀他的人都杀了,然后逃到了蜜山,可寒川州的宗门势大,容朝也说了湄水城最近来了很多生人,恐怕很大一部分都是来找燕别序的。 薛遥知想着就觉得头疼,她稍稍往旁边偏了偏,长发垂落,恰巧落在了容朝的手背上。 薛遥知没发现,系统雀跃的说:“宿主,容朝的攻略进度变-54%了耶,你干啥了?” “啊?”薛遥知的思考被打断,她正要去看容朝,容朝就不耐烦的推开了她。 容朝将不自在的蹭了蹭手背,嘟嚷道:“你占我便宜啊。” 薛遥知:“?” 容朝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这些人找谁呢?薛虫虫,看你躲得这么快,你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我知道啊。”薛遥知慢悠悠的拉长了声音:“你不知道吗?他们都是来抓你的啊,你最近是不是在湄水城犯事了?仇家都找上门来了。” 容朝震惊:“你怎么知道!” 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在来桃花村之前,刚在湄水城里犯了事,把一个有宗门背景肥头大耳的二世祖给打了。 薛遥知神秘一笑:“反正你最近少来蜜山,回家待着吧,免得被人抓到了打一顿,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薛虫虫,够义气!”容朝立刻转身下山,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系统:“他咋这么好骗,以后怎么当鬼帝哟。” “地主家的傻孩子。”薛遥知评论。 快走到家的时候,系统开始惊叫:“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攻略进度,跳到了-60%!” “可能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薛遥知冷静的说道。 系统骂:“这男的真小肚鸡肠,不就骗他一下吗?至于掉这么多。”【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攻略第六天 傍晚时分,绚烂多彩的晚霞落在薛遥知的身上,犹如一条轻柔的披帛。她挎着竹篮,正要推开卧房门的时候,燕别序便从里将房门打开。 燕别序穿着一身染血的白衣,一缕长发自鬓边垂落,拂过他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病弱来。他双眸漆黑平静,像是无波的井水,只是在看见薛遥知的时候,泛起了层层涟漪。 今天痛骂了其他两位男主的系统,看见唯一正攻略进度的燕别序,别提多顺眼了,张口就夸:“宿主,你可得对我们仙君大人好点儿哇,攻略他指日可待!” “你醒了呀。”薛遥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仰起脑袋笑着和燕别序打了声招呼。 燕别序也没想到他这一觉能睡整整一天,在薛遥知回来之前没多久他才刚醒,醒过来时,他诧异的发现身上的伤口都被很好的处理包扎好了,就连脸上的血渍,也被人精心擦拭干净。 燕别序不禁懊恼在陌生的地方他怎可如此掉以轻心,可是他又不禁想在他疲倦睡去的时候,薛遥知是怎样给他包扎的?她是女子,怎可,怎可就这样剥去他的衣物…… 此时薛遥知就站在燕别序的面前,燕别序却问不出口,只是耳根越来越红,有些别扭的回答薛遥知:“醒、醒了,已经叨扰姑娘许久,我……” “你饿吗?”薛遥知不经意的打断燕别序的话,她朝着燕别序扬了扬挎在手臂上的竹篮,温和的说道:“我今日下山给你买药材去了,你身上的伤还须得用几次药才能完全好。跑上跑下的我倒是饿了,我们一起用晚膳吧。” 燕别序是修仙之人,这等外伤便是不用药也会自愈,但听薛遥知这样说,他咽下原本的说辞:“好。” 薛遥知点点头,便将竹篮放进卧房里。她的小厨房设在两间屋子外面,很简陋,只用竹子搭了个棚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薛遥知刚进了厨房,将面粉倒在案板上,加水准备和面,然后她发现燕别序跟了上来,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的动作。 “是要做面食吗?”燕别序问。 “嗯。”薛遥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米吃完有一段时间了,我一直没去城里买,准备把面粉用完了再一并去城里购置。” 实在是米面粮油这些东西太重太杂,薛遥知嫌麻烦,都是用完了再去囤。 燕别序说:“让我来吧。” “公子身上有伤,还是离厨房远些好。” “无妨的。”燕别序说,他如今除了仇恨,一无所有,他想报答薛遥知,便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了。 这仙君的自愈能力的确惊人,就是不知内伤如何了。这位记忆错乱的仙君看来还未调理过内伤,否则必然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薛遥知想着,让出了位置,燕别序便净了手,开始和面。 薛遥知便坐在一边择菜,她见燕别序的动作果真娴熟,忍不住问:“我瞧着公子是修仙之人,怎么也会下厨?” “我出身于剑道世家,自小长辈们便要我独立,尚未辟谷时,我须得自行准备膳食。”燕别序回忆更远的孩童时代,眼中显露出一抹柔和:“阿娘喜面食,也会教我做许多面食。” 那是燕别序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的少年时代里,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短短的一段时间,却足够让他用一生的时间去珍藏回忆。 “公子的娘亲定然极是心灵手巧。”薛遥知没有问太多,只说。 燕别序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多言,面很快就和好了,放在一边醒。这期间燕别序按照薛遥知的指示,正在切一块腊肉。 厚重的菜刀在他纤长分明的指间好似一把轻盈的剑,手起刀落之际,肥瘦相间的腊肉便被他切成了薄片。 “我瞧着公子随身佩剑,必然极其擅此道,没想到刀工也非凡。”薛遥知眼睛一亮,张口就夸。 薛遥知是真心实意的,这么好的刀工要是能留下来给她做饭就好了,反正她也不喜欢做饭。 燕别序说:“我自小练剑。” “怪不得呢。” 燕别序似乎是不太愿意说起他自己的事情,薛遥知看出来了,这之后也没再刻意搭话,一直到用完了晚膳,燕别主动去收拾了碗筷。 薛遥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正在处理今天带上来的草药,一边偷偷的和系统说话:“你信不信你又要辞行。” “你可不能放他走啊!”系统激动的说:“他的攻略进度现在在蹭蹭蹭的往上涨嘞,已经4%啦!” 这也叫蹭蹭蹭的往上涨吗?薛遥知怪无语的,她说:“我也舍不得放他走,他会吃完了饭主动洗碗诶!” “是吧,必须得给他留下。” 薛遥知:“我尽力。” 他们说话的这么一会儿功夫,燕别序就已经将厨房收拾好走了出来,走向薛遥知,向她告别。 “在下已经叨扰姑娘许久,诸事缠身,该向姑娘辞行。”燕别序认真的对薛遥知说道:“姑娘于我有恩,来日在下若能有报答姑娘的机会,必然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无妨,我一个人在山中住着也甚是无趣,今日能有公子作陪用晚膳,我觉得很好。”薛遥知话锋一转:“只是夜晚山路难行,山下又是村庄,不知公子是要去往何方呢?” “寒川州。”燕别序不知他为何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沐青州的一个小村落里,一想便头疼,他便索性不想了,再回去就是。他说:“我在寒川州,有恩怨未了,须得尽快回去。” 燕别序在寒川州的确有恩怨未了,只是如今的寒川州只怕被玄极宗的掌门掌控,他现在内伤未曾痊愈,一踏入寒川州,等待他的必然是那掌门布下的天罗地网。 薛遥知却没法明说,她以退为进,大度的说:“虽不知是何事,但我祝公子一路顺风,诸事顺遂。再会。” “后会有期。”燕别序颔首,右手持剑,转身离去。 薛遥知冷不丁的说:“公子且慢。” 燕别序顿住脚步,疑惑的看着她。 薛遥知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她走到燕别序跟前,仰起脑袋望着他,期待的说:“我常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你们修仙之人是神仙,说你们会飞,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公子,你可以带我飞一下吗?我也想看看你们的世界。” 这话倒是不假,在她意识到她是传到修真界的时候,她还幻想过自己是仙侠小说大女主,一剑霜寒十四州……当然,她有去小门派测过灵根,她并无修炼天赋,若她可以修炼,现在必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姑娘所愿,自当效劳。”燕别序对薛遥知的包容度似乎很高,他欣然应允:“姑娘稍等。” “嗯。” 燕别序抬手,那柄雕刻着精致云纹的雪白长剑便净空浮起,迎着薛遥知惊奇的目光,他广袖一挥—— 长剑啪嗒一下的掉在了地上。 燕别序:“?” 薛遥知早知道会这样,燕别序记忆错乱,他少年时修的并非无情道,而仙君燕别序修无情道,无情道的修炼方式与寻常修士的修炼方式不同,灵力的运转也不同。此时的燕别序很有可能会出现无法控制体内灵力的情况。 ——这些都是修真界百晓生系统告诉她的。 燕别序又试了好几次,体内的灵力运转得极为艰难,甚至隐隐有失控的趋势,他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那些被他因为头疼而忽略的地方,此时尽数涌上心头。 他体内的灵力,为何如此陌生? 他究竟是为什么会来到千里之外的沐青州? 燕别序垂首,看着身上染血的白衣,他极少穿白衣,在山庄时最常穿的是黑衣,为什么他身上会是一袭白衣? 掉落在地的长剑因为主人的心绪不宁,微微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燕别序弯腰将佩剑捡起来,他的剑还是那把剑,他问薛遥知:“我离家时是寒冬,大雪纷飞,可我观四周桃花盛景,春意盎然,请问姑娘,今夕是何年?” “沧泫7618年。”这片大陆名为沧泫大陆,距今已有七千多年的历史。 燕别序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不可置信:“沧泫7618年?沧泫7618年……距我离家,竟已经有整整三百年。” 沧泫7318年时,剑意山庄倾覆;而在一百年后,沧泫7418年,黄昏之战爆发,燕别序一战成名,位列仙君。 两百年后,燕别序被背刺,流落至沐青州的一个小村庄中。 “为何我……竟全无这三百年间的记忆?”燕别序喃喃:“那害我剑意山庄的魔种,如今又在何处?” 薛遥知抿了抿唇,半天才问:“你没事吧?我瞧着你状态不好,不适合远行,要不还是暂且留在我这里,把伤完全养好再走可好?” 燕别序如今还无法使用灵力,只是一个身体自愈能力强悍的普通人,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靠一双脚走到距离沐青州有千里之遥的寒川州。 燕别序不动,问她:“你可以和我讲讲这三百年间发生的事情吗?” “可我也才十八岁呀。”薛遥知眨眨眼,又说:“不过我常看一些大陆风物志,你跟我回家,我讲给你听。” 燕别序慢慢的点头。 薛遥知说:“那走吧,我们回家。” 回家? 回薛遥知的家。 燕别序抬脚跟上薛遥知。 薛遥知还是将燕别序安顿在那张光秃秃的竹榻上,她说:“我去旁边那张躺椅上睡觉,你也早些休息。” “你说了,要给我讲大陆的事。”燕别序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缺失的这三百年发生了什么。 薛遥知坐在竹榻边上,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一个最具有代表性的:“你知道黄昏之战吗?” 在燕别序摇头。 “两百年前的黄昏之战,是近千年来人族、妖族与魔族之间,爆发过的最声势浩大的一场战斗。” “在那场战斗中,人族陨落了不少天之骄子,如沐青州的女皇,霜梧州的温瑟仙君……” 大陆九洲,各有不同的治理体系,譬如漠荒州与沐青州皆是封建帝制,譬如寒川州与霜梧州又是以仙君为尊…… “有陨落便会有崛起,当年那一战,最瞩目的当属来自寒川州的霁华仙君,据说在妖族隐世退出黄昏之战后,是霁华仙君以血肉之躯诱敌深入,联合各大宗门,终将魔界封印,结束了长达百年的黄昏之战。” “然后便没有魔了吗?” 当然不是,薛遥知眨眨眼,面不改色的说:“魔界都被封印了,应该没有魔可以跑出来吧?” “那黄昏之战之后呢?” “之后你该休息了。”薛遥知慢悠悠的说:“我困啦,明天再讲。” 见薛遥知打了个呵欠,当真是困倦极了的模样,燕别序便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你睡榻吧,我去外面守着你。” “不必,我去躺椅上睡,山里晚上很冷的。” 燕别序很强硬:“孤男寡女岂能同处一室,这不合礼法。” 薛遥知好脾气的说道:“房间里有个小屏风,我会把躺椅拖到屏风另一边的。” “既如此,你该睡榻。”燕别序过去拖躺椅,将躺椅拖到屏风之外。躺椅上铺着柔软的褥子,还有柔软的毛毯。 薛遥知跟上去,坐在躺椅上:“不必了,这躺椅太小,你睡不下的。” “无妨。”燕别序很坚定的说:“我已经够叨扰姑娘了,我帮你将被褥搬到榻上去。” 一来二去薛遥知渐渐有些不耐烦了:“真不用,你进去休息吧。那榻上有你的血,我不敢睡。” 燕别序沉默一瞬,自觉转身进了内室。【你现在阅读的是 】 7、攻略第七天 薛遥知一夜好眠,在天光破晓时便睁开了眼,惬意的在柔软的躺椅上伸了个懒腰。她睁着眼,望着头顶的横梁,放空了自个儿一会儿后才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后薛遥知看卧房内室还没有动静,她扒着屏风,探出个脑袋去看,便间燕别序盘腿坐在竹榻上,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在调理内息。 薛遥知怕他是在尝试修炼,不敢打扰他,正要默默离开的时候,燕别序便睁开了眼,朝着她颔首。 “早上好呀,你是在休息吗?”薛遥知和他打招呼。 燕别序摇摇头,回答道:“不是,我在修炼。” 燕别序虽然不清楚体内那陌生却雄浑的灵力是来自于何种修炼方式,但他无法调动那部分灵力,他也只能继续用以往的修炼方式进行修炼。 “你平时睡觉都是坐着睡的吗?”薛遥知又好奇的问道:“我昨天离开时你就已经睡着了,你不躺着睡吗?是因为床板太硬了吗?我今天下山,给你带一床褥子上来吧。” “不必。”燕别序顿了顿,如实说道:“我幼时修为不精,时常在晚上犯困,父亲不允许我睡觉,若实在太困,也只是在入定修炼时偷偷休息片刻,后来不需如此,却也养成习惯了。” 薛遥知听燕别序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总是觉得很震惊,这仙君一定没有一个完整的童年,他甚至连睡觉都不可以! 薛遥知感慨道:“那我们还挺像。” “姑娘并非修道之人,却依旧勤勉至此,在下钦佩。” “我不止晚上犯困,我白天也犯困。”薛遥知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燕别序:“……原来如此,人之常情。” 薛遥知笑了笑,问他:“那你要陪我一起用早膳吗?” “卯时时我已为姑娘准备了早膳,温在锅中,尚是热的。”燕别序婉拒,他早已辟谷,不需用膳,昨夜与薛遥知一起吃晚饭,也只是以为将要离去,不忍扫了薛遥知的兴。 薛遥知惊讶:“你又下厨啦?” “姑娘一人清居在此,我无意叨扰却也扰了姑娘清净。”燕别序平静的说道:“我想为姑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以报姑娘之恩。” 系统感动:“好细心啊我的宝,你看到了吗?他攻略进度已经7%了。” “你不必想着报恩,有人陪我我很开心。”薛遥知又说:“我们一起用早膳吧,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燕别序脾气极好,有求必应:“好。” “那走吧。”薛遥知唇角勾了勾,她脚步轻快的出了卧房。 薛遥知不知仙君燕别序是怎样的人,但此时在她面前的少年燕别序,细心体贴,不难想象哪怕是在家教森严的剑意山庄,他的父母在督促他勤勉之余,给予了他最好的教育,让他长成了非常优秀的人。 可是这样的燕别序,后来怎么还是因为家族倾覆有了心魔呢?他后来在离开剑意山庄后又经历了什么? 这些可能只有燕别序自己知晓了。 两人在屋外的石桌上用了早膳,燕别序的厨艺出人意料的好,今早准备包子与面皮汤皆非常可口。 薛遥知用完早膳后便准备下山:“伤药在卧房里,你记得给自己换药,若是不方便的话,我回来帮你换也是使得的。” “我可以自己换。”燕别序立刻说道。 让薛遥知帮他换才是不方便,虽然已经让她换过一次,但当时他是不清醒的,现在他非常清醒,当然不可能再麻烦薛遥知。 薛遥知看他说得匆忙,一时觉得有些好笑,她故意说:“是我换药下手太重把你弄疼了吗?所以这般抗拒。” “不是。”燕别序忙道,他轻声说:“男女有别。” 光个上半身罢了,薛遥知不以为意,但也没再逗他,她和燕别序道了个别,便挎着竹篮下山了。 昨天容朝来找她说容夫人要邀她去山庄小住,她虽然把容朝骗走了,但却也不能真的就当做不知道了。容夫人对她很好,她也是真心将容夫人当做义母,自然得去多探望。 容夫人养病的庄子修在桃花村外风景秀美的毓山上,薛遥知走过去大概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薛遥知走到毓山上的时候,刚好碰上冲下山的容朝,下山的路平缓,却抵不住容朝跑得太快,两人眼看着就要撞上—— 薛遥知冷静的往旁边一躲,容朝反应极快的抓住手边的树干,相安无事。 “哟,薛虫虫来啦,我阿娘把我赶出家门了,让我去接你。”容朝探头去望:“带了什么好吃的呢?” “你和义母说过我今天来看她吗?” 容朝洒脱道:“当然没有,我瞎说的,不然阿娘又要念叨我了。” “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薛遥知越过容朝,往山上走。 容朝跟上她:“其实是我猜到你今天会来。” “你聪明了。”薛遥知夸赞。 “昨天那几个肯定不是来找本少爷的,薛虫虫,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容朝看薛遥知张口,就知道她想忽悠他:“你不和我说实话我就告诉阿娘,她肯定让你留在我家小住。” 薛遥知:“……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那你还敢住山上。”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有什么不敢的。”薛遥知淡淡的说。 容朝撇撇嘴:“山上有什么好,就你那小破屋,请本少爷光临本少爷都嫌寒碜。” “山上不好,但胜在清净,你说对吗少爷。” 这是嫌容朝话多的意思了,容朝轻哼了一声,一路上都不再吭声。 很快就走到了容夫人养病的山庄,山庄修在半山腰上,掩映在大树间,清幽雅致,却也别有一番野趣。门口的侍卫见着容朝和薛遥知过来了,和他们打招呼:“少爷,薛姑娘。” 山庄内修葺得也很是精致,亭台楼阁,雕楼画栋。穿过一条种满了鲜花的抄手游廊,他们来到了容夫人的院落。 容夫人今早亲自在督促厨房做午膳,连用药的时辰都耽搁了,此时刚用完了药,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腿上盖着毯子,捧着一本书在看。 听见脚脚步声,容夫人抬眸,便见着容朝和薛遥知一起走了进来。容朝先薛遥知一步,跑到容夫人跟前,笑着说道:“阿娘,我把阿姐带过来啦。” “我瞧见了。”因为常年病弱,容夫人脸色略显苍白,她五官秀美而温婉,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她披着薄薄的烟青色披风,站起了身:“知了来啦,快过来让义母好好看看,可是有一段时间未曾见你了。” “这茬桃花快开过了,我得多采点,昨天朝弟来找我,说您想我了,我立刻就来看您了。”薛遥知迎上前去,乖巧的笑道。 “知道你要来,我特地让厨房多准备了几个菜。”容夫人笑着说道:“前两天你过生辰,本是想给你庆生的,我自个儿身子不争气,实在没有精力。正好今天你来了,咱们把生辰补上。” 容夫人拉着薛遥知往里走,看容朝已经坐下来嗑瓜子了,她看着不顺眼,把他赶走:“你去厨房看着,让他们赶紧上菜。” 容朝“哦”了一声,抓了一把瓜子跑开了。 薛遥知坐在了容朝先前坐的位置上,在容夫人的旁边,她说:“我给您带了一些甜口的糕饼来,是新做的,您一会儿可得尝尝。” 容夫人眨眨眼:“还有吗?” “您还想要什么?”薛遥知笑着问道:“上次来看您给您带的桃花酿被义父发现了,可是说了我一通呢,要我万不可再给您带酒了。” “我只是闲暇时小酌两口,又不妨事,你义父惯爱小题大做。”容夫人嗔道:“只是两口酒,不伤身的。” 薛遥知说:“义父是担忧您。” “我不信你这丫头没给我带酒,你若说带了,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薛遥知便笑:“还真瞒不过您,我还给你带了一小瓶桃子酒,甜的,不醉人,已经交给云袖姐姐了。” “那你附耳过来,义母给你说个秘密。”容夫人朝着薛遥知招招手,见薛遥知附耳过来,她轻声说:“我久居山庄,哪儿知道外头的事情呢?是阿朝求到我这儿来,要我邀你来这儿小住,这小子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呢。” 薛遥知嘟嚷道:“他是觉得跑来蜜山找我麻烦太远了,巴不得我凑到他跟前,天天来呛我一句呢。” “阿朝是顽劣,这孩子被宠坏了。”容夫人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蜜山上若是不安全,我也是不放心的,你这孩子别怕麻烦,安全重要。” 薛遥知立刻说道:“我还要等这茬的桃花过去呢,若是住到这儿,路程上太麻烦了些。况且我也不是住在深山老林,走两步就下山了,村里人都在呢,很安全的,您放心。” “好吧。”容夫人不再强求。 两人又说了句话,侍女便鱼贯而入,在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膳食。 薛遥知见着满满一桌子的吃食,无奈的说:“您不必我每次来都准备这么多的食物,吃不完的。” “放心,平日里我自个儿吃也是这样,不算多呀。”容夫人笑着说道:“只是看你来了,添了几道你爱吃的菜,知了难得来,可得吃饱了。” 容朝也走了进来,端着一碗长寿面放在了薛遥知跟前,闻言说道:“是啊,可得多吃点,吃成薛球球。” 薛遥知才懒得理他。 容夫人指着长寿面说道:“是特意给知了准备的,用鸡汤煨的,很是鲜美,得吃了长寿面,才算圆满。” “多谢您。”薛遥知立刻说道。 容夫人慈爱的说:“先吃长寿面,可不能咬断了。” 薛遥知虽然已经吃过一次长寿面,但容夫人的心意珍贵,她自然不会推辞。她捏着筷子,开始往嘴里送面。 容朝学着容夫人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说:“这长寿面可别咬断了,不然就咬断了。” 薛遥知瞪了他一眼,专心吃面。 “阿朝少说两句,你这话也未免太多了。”容夫人嗔道,她又看向薛遥知,欣慰的说道:“我还记得当时刚见到我们知了,那么小一丁点,就一个人住在山里了,可招人疼。” 因为还要吃其他的,长寿面的份量并不多,薛遥知很快就吃完了,她笑着说:“我现在长大啦。” “是啊,我们知了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啦。”容夫人含笑说道:“知了可有心仪之人,抑或心仪你之人?” 正在喝面汤的薛遥知险些被呛到。 容朝佯装不满的对容夫人说道:“阿娘,您吓她做什么呀?她怎会有心仪她之人,只怕过两年我成婚了,阿姐都没有心仪她之人。” “你成什么婚?”容夫人瞥了容朝一眼:“你还想上桌吃饭,就不要再说话。” 容朝:“……” “若是有了,我一定会告诉您的。”薛遥知这才说道。 “好。”容夫人颔首。 在山庄用完了午膳后,薛遥知又陪容夫人说了一会儿子话,见容夫人露出疲态,她也不再多留。 “知了这便要离开了吗?用了晚膳再走吧。”容夫人柔声说道。 “不了,到时候天黑了,走山路不方便,我改天再来看您。” 容夫人也没有强留她,只是吩咐了容朝把她送回家,便去睡午觉了。 两人出了山庄,容朝打了个呵欠,问她:“薛虫虫,你认路的吧,应该不用本少爷送吧?” “听闻义父给你找了阳雪宗的仙长来指导你修炼?”薛遥知当然不用他送,她想起系统曾说过的“容家遭逢巨变”,忍不住询问容朝。 “是啊,本少爷自小修炼,天赋卓绝,仙长对本少爷可谓赞不绝口。”容朝骄傲的说道。 薛遥知颔首:“那你可得努力修炼,不要懈怠了。” “这是自然,我看你走了还得回去背诀呢。”容朝挑眉:“只是你忽然说这个做什么呢?” “我怕万一哪天你惹事了被打死。”薛遥知诚恳的说道:“所以希望你厉害一点。” 容朝:“……” 走下山时,系统在她耳边叹息:“-61%了,果真小肚鸡肠,你怎么那么喜欢和鬼帝逞口舌之快。” 薛遥知漫不经心:“他就那个狗脾气,别管他,我爽了就行。”【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攻略第八天 薛遥知回去的时候因为不着急,所以脚程慢了些,走到桃花村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家家户户,炊烟袅袅。 有村民见着薛遥知走过来了,亲热的和她打招呼:“知了从外面回来啦?饿不饿,过来一起吃晚饭啊。” “得先回家,不打扰您啦。”薛遥知语气轻快的说。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今天我家那口子去村外头的河里捞了鱼,我已经处理好了,给你拿两条哈!” “是小知了呀?还没吃晚饭吧,婶子这里有年前熏好的腊肉,你带一块回家去吃!” “知了姐姐,给你包子,我阿娘亲手包的,可好吃嘞!” “……” 薛遥知在饭点在村里逛了一圈,上山的时候原本空空的小竹篮里,也变得沉甸甸的了。她记起她刚来到桃花村的时候,那时候年纪还很小,都没灶台高,也多亏了村民们的热情投喂,她才能健康的长大。 山里的天黑的快,薛遥知刚上山,周围的光线便暗了下来。她轻车熟路的往家的方向走,夜晚的山路寂静得只剩下她轻浅的脚步声,鞋底踩在落叶与花瓣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薛遥知的脚步却不由自主的顿了下来,黑暗中,她的听力比视力更好——她听见了,有人奋力奔跑的声音。 薛遥知暗道不好,她连忙往旁边躲去,但已经来不及了,迎面冲来的少年一瘸一拐,速度却很快,看见她时似是想及时避开,却恰巧撞上了同样想要避开的她。 树边就是一个缓坡,薛遥知被钟离寂撞得没能稳住重心,钟离寂也被她绊倒,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直直滚下缓坡,直到撞到一棵枯萎的树干才停下。 薛遥知刚想骂人,钟离寂便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巴,并且将她拖进了就近的一条浅沟中。 这条沟虽然浅,但下面都是淤泥,又湿又滑,打湿了薛遥知的鞋底与裙摆。钟离寂捂在她嘴上的那只手,还淌着粘稠的鲜血,混合着泥土的味道,直直的窜进薛遥知鼻翼间。 薛遥知非常不舒服,她下意识的想挣扎,却听见更多杂乱的脚步声自上而下的传来。她的动作一顿。 钟离寂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死死地按住了薛遥知的脑袋,将她的头按了下去,抵在了他的胸膛上。他微微仰起脑袋,隔着杂乱的野草,警惕的盯着正在四处找他的杀手。 杀手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又让这小子跑了!他怎么这么能跑!” “他从这儿滚下来了,一定就在附近!找!一定要找到他!” 急促的脚步声四散。 浑身僵硬的薛遥知用手撑着钟离寂的胸膛,顶掉他按着她脑袋的手,仰起头来瞪着钟离寂。 ——赶紧放手! 钟离寂眼神凶狠,被压得极低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说话,否则杀了你。” 这魔君还真是一整天都在喊打喊杀……薛遥知想也没想就一口咬在了钟离寂捂在她嘴巴上的那只手。 钟离寂不动,分心注意着那些杀手的动向,任由薛遥知把他的手咬出血,他也一动不动。 薛遥知咬到最后嘴巴都僵硬了,她没了力气,绝望的在臭水沟里被钟离寂捂住嘴巴。她在心里疯狂咒骂这个倒霉玩意儿,自己被追杀带上她干什么啊! 许久许久,久到薛遥知的身体都已经僵硬了,钟离寂才缓缓的松开手,他非常谨慎,还不忘威胁薛遥知:“我松开手,你要是敢喊,我就杀了你。” 薛遥知在钟离寂眼皮子底下翻了个白眼——别废话,赶紧松手! 钟离寂唇角紧抿,缓缓的松开手。 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刻,薛遥知抓着钟离寂的头发就把他的脑袋往泥水里按,她眼神凶狠,气势汹汹。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竟然还会来这么一出,他没有防备,猝不及防的就被一头按进了泥水里。 反应过来后,钟离寂当即回手,抓住薛遥知,就把她压到水沟里,掐她的脖颈,他低声恼怒道:“你是真想死吗?” 薛遥知不吭声,她的手挣扎着,一巴掌就扇在了钟离寂脏兮兮的脸上,在寂静得黑夜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她没有收手,还在死命的拉扯着钟离寂的头发,大有将那把头发全部薅下来的架势。 系统在薛遥知脑子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你们在干嘛啊!你怎么能和他打架!你怎么还打过他了!” 与此同时,原本远去的脚步声又回来了,有杀手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们听到了吗?刚才这边有声音!” “找!” 薛遥知和钟离寂不约而同的停下动作,许久许久,直到那群眼瞎的杀手再度散开,两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身体都僵硬了。 一阵冷风吹过,浑身泥水血水的薛遥知打了个喷嚏,从钟离寂身上爬了起来。她离开,钟离寂也手脚僵硬迟钝的爬出水沟。 薛遥知狠狠地瞪了钟离寂一眼,在黑暗中找到她裂开的竹篮后,她又开始找今天傍晚时村民们送给她的食物。 等到都找齐后,薛遥知刚想回家,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钟离寂怎么没声了。 系统艰难的说:“宿主,快去救,不然他人要没了。” 薛遥知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往那条水沟走,走过去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钟离寂应该是爬出来的时候体力不支,直接整个人摔了下去,还倒霉的是脸着地,水沟里的水很浅,却足够将失去意识的钟离寂淹死。 薛遥知扑上去将钟离寂拽了出来,让他平躺在地面上,看他已经呼吸困难,她立刻就去按压他的胸口。 只是手尚未按下去,薛遥知便看见了他胸口的刀口,尚未止血,鲜血淋漓。她的手顿了顿,小心避开刀口按了下去。 薛遥知按了好一会儿,钟离寂才艰难的吐出几口脏水,有了意识,见是薛遥知,他脸色顿时就变了。 薛遥知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半扛着他往前走。钟离寂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跟着薛遥知走。 半晌,薛遥知才将钟离寂带到了蜜山阴面的一个干燥干净的山洞中,做完这一切她也没了力气。 钟离寂倒在稻草堆上,薛遥知也倒在稻草堆中,绝望的对系统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是上辈子把他们的坟掘了吗?为什么我得是女主角?谁家女主角天天搬重物啊!” 系统不敢吭声,也不敢告诉她钟离寂的攻略进度这时还是在哗啦啦的掉。 薛遥知抹了一把一塌糊涂的脸上,爬起来走到山洞深处摆放着的小架子上,将一个沉重的医药箱拿了下来。 ——这里是薛遥知放酒的仓库,里面存着不少有年份的佳酿,地处隐蔽,是她的秘密基地。 薛遥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钟离寂跟前,将医药箱放下,然后又去把村民送的食物捡回来,在河边打了水。回来时,钟离寂掀了掀眼皮子,盯着她。 薛遥知没说话,撕下一角还算干净的里衣衣摆,浸了水打湿,细致的将钟离寂脸上的血和灰尘擦干净。 少年俊美的五官显露,肤色白皙,眉眼如画,唇色殷红,上挑的桃花眼轮廓近乎完美,微微泛红的瞳仁显出一丝妖冶……除了脸上一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外,一切都非常完美。 钟离寂似乎是对薛遥知的举动有些不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系统:“为什么要先给他擦脸?” 薛遥知在心里冷笑:“如果他的脸我看不下去,我接下来可能没有力气给他处理伤口。” “那你觉得还可以吗?”系统小心翼翼的问她。 薛遥知没吭声,正要拨开钟离寂破碎的衣物时,钟离寂用积攒的力气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声音嘶哑虚弱:“你做什么?” 薛遥知不理他,拍开他的手,看见他胸口上那道长长的刀疤,他身上肉眼可见的只这一道伤口,却非常严重。她眼睛眨也不眨的便开了一坛子酒,然后淋在了钟离寂胸口的刀口上。 钟离寂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了一声,薛遥知这才淡淡的说:“消毒,不然破伤风就没救了。” 等到那股子痛劲儿过去,薛遥知才小心翼翼的将他伤口周围的血擦拭干净,然后撒上药粉,用干净的纱布缠上一圈又一圈,妥帖的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后,薛遥知疲惫躺平,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钟离寂一直睁着眼睛,他毫无睡意:“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救你,你就死了,我不想你死在我面前。”薛遥知的声音很轻:“救你是为了告诉你,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钟离寂一怔,他扯了扯唇角,嘲讽道:“告诉我?那又如何?” 毫无作用,他依旧是那样的人。 薛遥知没有回答,她已经睡着了。 钟离寂慢慢的爬了起来。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 薛遥知睁开眼时,就见钟离寂正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背靠石壁,已经熟睡。而在她的面前,正染着一堆尚未灭去的火把,带来无尽暖意。 薛遥知摸了摸身上的衣物,衣裳已经被火烤干,她此时也没有不适感。 钟离寂昨晚上是特地跑出去捡了树枝来生火吗? 投桃报李,钟离寂这个人的确非常糟糕,但又没有太糟糕。 系统在此时欢欣雀跃的对她说:“钟离寂的攻略进度竟然涨了诶!已经-25%啦!很快就正过来了,宿主,再接再厉!” 薛遥知并不想理系统,因为她饿了,她随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了昨天村里的小姐妹送她的包子,她心念一动,立刻捡了树枝将包子串起来,放在尚在燃烧的火上烤。 没过多久,角落里的钟离寂醒了过来。他一睁眼先看见的不是正在烤包子的薛遥知,而是先闻到了窜进他鼻翼间的扑鼻香气。 原本已经凉掉的包子被架在火上烤出香味,树枝穿破包子,隐约能看见里面绵密紧实的肉馅,汤汁溢出,掉落在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薛遥知已经吃了起来,包子还很烫,她一边吹一边吃,吃得双颊都鼓了起来,注意到钟离寂的目光,她扒下一个包子,扔给了钟离寂。 钟离寂接住,薛遥知悠悠的说:“请你吃,别再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攻略第九天 钟离寂看着手心里热气腾腾的包子,肉馅的汁水染湿了他的指尖,让他下意识的就想丢掉。 他并非凡人,他天生魔体,根本不需要进食! 一共就四个包子,薛遥知饿极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她看钟离寂只盯着包子看却不吃,便说:“你不吃还我,我还没吃饱呢。” 钟离寂将目光从包子上挪开,抬眸,看了薛遥知一眼,然后一口咬掉了大半个包子,不紧不慢的咀嚼着。 有他从未尝试过的味道在舌尖绽放,钟离寂暗红色的眼眸里亮起了一抹光,他将剩下的半个包子也塞进了嘴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系统看着上涨到-24%的攻略进度笑弯了眼,看钟离寂也顺眼了很多:“传下去,魔君喜欢吃包子。” 薛遥知:“……” 行吧。 薛遥知看向还在舔手指的钟离寂,说道:“我要回家了,你自便。” 钟离寂一顿,朝着她看过来,半晌才冷冰冰硬邦邦的“哦”了一声。 “不过救人救到底,你如果愿意,我明天还会来看你,帮你换药的。”薛遥知没什么情绪的说:“我先走了。” 也不等钟离寂回答,薛遥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洞,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钟离寂眼中,钟离寂的目光落在山洞洞口,半晌才收回目光。 他费力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另一边。 因为山洞距离小木屋还是一段距离的,薛遥知抱着昨天村民们给的食物走回家,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 在穿过家门口外的那条小径时,薛遥知意外的撞上了正往外走的燕别序。 薛遥知昨天晚上在泥水里滚了一圈,脸上和身上都脏兮兮的,根本没来得及洗,狼狈极了。 燕别序看见薛遥知的大花脸,微微有些惊诧:“你这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没有。”薛遥知当然不能说实话,她反问燕别序:“你怎么出门啦?是要离开吗?” 燕别序摇摇头,如实说道:“我昨日入定修炼忘了时辰,今晨醒来时叫你不在,厨房里的面食也未动过。你说你晚上会回来,可你没有,我有些担心。” “我昨天是去我义母家做客了,在她家休息了一晚上。”薛遥知面不改色的说谎,许是在燕别序面前说谎说得多了,她现在已经丝毫不心虚了。她接着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早上村民们送我的吃食都弄脏了呢。” 燕别序盯着薛遥知脏兮兮的脸上看了一眼,慢慢的说道:“不止如此。” 薛遥知顿住,该不会是燕别序察觉到这蜜山有魔种吧?她有些紧张,强笑道:“那还有什么呢?” “你身上也有灰尘。”燕别序说着,看向薛遥知的脸:“脸颊上有一条小口子,是被树枝划伤了吗?” 薛遥知微微一愣,她点点头:“可能吧……我们先回家吧,我得先沐浴。” “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带你飞,但清洁术还是使得的。”燕别序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拿。” 薛遥知注意到燕别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想来是他用清洁术将自个儿身上的血迹给除掉了。 薛遥知刚想说她自己拿就可以了,但燕别序已经伸出手,将她怀里抱着的食物拿了过去。 他另一只手微抬,一阵清风朝着薛遥知吹了过去,薛遥知还没反应过来,她身上和脸上干涸的泥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脸颊上的那道小口子,都已经光洁如新。 薛遥知虽是生在修真界,但过去十八年来身边却无相熟的修仙之人,自然也见识不到仙术的神奇之处。 “哇!”薛遥知摸了摸她白净干净的脸颊,很是震惊:“真的好神奇呀,你好厉害。” 燕别序活了这么多年,在剑意山庄时他便见过无数精妙绝伦的仙术道法,饭他所见,他皆游刃有余,而清洁术不过是最末等的仙术罢了,他还未曾想过会让眼前的姑娘如此惊奇。 燕别序生出几分赧然:“只是清洁术,我会更多的术法,若有机会,我也可教你。” “那我不行,我幼时也爬上过仙山,用过测灵石测灵根,我并无修炼天赋。”薛遥知身上舒服了,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她说:“我是没法跟你学了,我就等着你哪天带我飞一圈。” “天赋也并非一定是与生俱来,我听闻有过秘籍,其中便载有如何助凡人修出灵根的法子。”燕别序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待我灵力恢复一些,我可去为你寻来。” “那倒不用了,我当初之所以大老远的爬上仙山,主要还是因为收徒大会他们包饭,而且伙食还挺好的。”薛遥知语调轻快的说道:“所以虽然没有测出灵根,但我那时候一整个月都没有饿肚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燕别序问:“那时候,你也是孤身一人吗?”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是被一个乞丐婆婆收养,吃百家饭长大的,我刚会走路婆婆便去世了,我走了许多年,才在桃花村蜜山定居。” 燕别序没想到看着很是乐观善良的薛遥知,竟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他有些懊恼的说:“我不该问的。” “没事啦。” 燕别序又说:“相识三日,我还不知如何称呼你。” “薛遥知。”她说:“我的名字。” “薛姑娘。” “相熟之人都唤我知了,你也可以这样喊我。” “我姓燕,名别序。” 互换完姓名,两人也走到了家里,燕别序将食物都放进厨房中后,便见薛遥知中坐在门口的石凳上。 燕别序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的竹篮摔下去的时候坏掉了,我找了材料在重新编。”薛遥知嘟嚷道:“我见刘婶娘就是这样编的,怎么我不行呢,我得好好研究一下。” “好。” 薛遥知又抬眸看燕别序,看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卧房休息,她问:“你身上的伤口还疼吗?我怎么看你好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呢?” “不疼了。”燕别序的自愈速度惊人,况且他的外伤也并不严重,就是这内伤颇为棘手。他说:“我去木屋后练剑。” 薛遥知点点头,继续专心致志的编竹篮,编了没多久,她便听见了从小木屋后长剑挥舞的声音。 薛遥知编了一会儿便不想再编了,当即站起身开始去收拾另一间小木屋,毕竟燕别序一直和她住一个房间,她也觉得不太方便。 一直到中午薛遥知才将另一间屋子里的杂物清理出来,见燕别序还在练剑,她也没有去打扰,随便用了点午饭,便跑回卧房里睡午觉了。 或许是昨晚太累,今早又一直在收拾屋子,薛遥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时分,肚子咕噜噜的叫,她被一阵香气叫醒。 薛遥知闻着味儿便起来了,她穿上鞋跑了出去,果不其然便见燕别序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正在煲汤煮面。 见薛遥知睡醒,燕别序朝着她微微颔首,和她打招呼:“薛姑娘。” “你是在煲鱼汤吗?” 燕别序点头:“今早你带回来的两条鱼很适合用来煲汤。” “你手艺真好。”薛遥知和他开玩笑:“我带你去湄水城,你去找个酒楼当厨子,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我志不在此。”燕别序顿了顿,说:“也只做给你吃罢了。” 他的恩人小姑娘。 系统在薛遥知脑海里叫了起来:“哟哟哟,只~做~给~你~吃~” 薛遥知:“……” 见薛遥知没说话,燕别序后知后觉也觉得说得不妥,他补充道:“毕竟你有恩于我。” 薛遥知只笑了笑,没吭声。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燕别序熬了满满一锅鱼汤,做了极为鲜美的鱼汤面,他照例陪着薛遥知用了晚膳。 吃完晚饭后,薛遥知忽然说道:“燕公子,你既已辟谷,便不必特地为我做饭,陪我吃饭;若你说是报恩,这两日也报答过了,无需再为我多做些什么。” 燕别序一怔。 薛遥知接着说:“你多做了,我会有压力的。” “好,我明白了。”燕别序说,然后自觉的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了。 薛遥知:“……他明白啥了啊。” 系统:“我也不懂。” 燕别序很快便洗完碗出来了,薛遥知已经进了卧房,他敲了敲门,薛遥知说了“进”后,他才推开门。 “薛姑娘。”燕别序对她说:“我体内灵力紊乱,须得耗费几日时间入定调理一番。” “哦,好,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好好调理。”薛遥知立刻说道:“你去内室吧。” “这屋子后有一片清幽之地,适合入定,我今夜便不再冒昧了。” “那你去我隔壁的屋子,除了酒坛子,别的东西我都收拾走了。”薛遥知想了想,说道:“你把床也搬过去。” 反正那张床她是不会再睡了。 燕别序点点头,还真去搬床了。 薛遥知凑过去帮忙,给燕别序加油,让他小心一点。 另一间屋子一直都是被薛遥知当作酒室使用,今天整理过后屋子里很干净,只是酒香萦绕不散。 燕别序倒也没在意这个,他将竹榻放到另一边,然后看向薛遥知:“薛姑娘,好梦。” 薛遥知点点头,转身就走。 将房门合上之际,燕别序忽然问她:“薛姑娘,等我入定结束,你可能继续给我讲昨夜未讲完的故事?” “可以。”薛遥知回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攻略第十天 这么多年来,薛遥知的生活都是风平浪静,一成不变的,她每天白天出去采花,傍晚回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所以当平静被打破时,薛遥知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就譬如说今天,她没有去采桃花,而是提着一个食盒去了蜜山阴面的山洞。 不知道钟离寂在不在,最好不在。 薛遥知这样想着,很快就走到了山洞里。山洞维持着她昨天早上离开的样子,钟离寂并不在这里。 “哎呀,看来我只能自己吃鱼汤面了。”薛遥知一副可惜极了的模样叹气,她将食盒放到地上,席地而坐。 昨晚燕别序熬的鱼汤还剩下很多,温在煲中,今天早上都还是热的,她便继续下了面条,做成了鱼汤面。 此时食盒打开,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薛遥知刚把碗拿起来准备盛面的时候,便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来。 隔着氤氲朦胧的热气,薛遥知看见钟离寂走了进来。或许是因为一条腿伤的原因,钟离寂的走路速度不快,用这种速度走路,他的腿伤便不甚明显。 钟离寂在薛遥知面前站定,他依旧穿着昨天的那身被鲜血染红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却很干净。苍白的脸上,有一边脸颊还有未曾褪去的指印。 “我过来只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不需要帮我换药,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钟离寂和她说话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但还是冷冰冰的。 薛遥知:“嗯嗯嗯,你要先吃早餐吗?我带了鱼汤面,可鲜了。” 他们修真小说的男主角都可牛逼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嘴就是硬的,问就是不需要这是小伤。 薛遥知已经看透了。 钟离寂眉头皱起:“我说我不需要你换药,我怎么可能还会接受你的食物?况且我说过,我不需要进食!” 薛遥知已经将面条盛了出来,还倒上了满满一碗浓白的鱼汤,她说:“爱吃不吃,不吃就滚。” “这山洞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赶我走?”钟离寂本来都已经打算转身走人了,但薛遥知偏偏要刺他一句,他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当即在她对面坐下,并且端走了薛遥知手里的碗。 薛遥知开始盛另一碗面,她瞥了眼四周:“你看看周围哪里不是我的财产?你手里端的碗还是我十文钱一只买的呢。” “哦,现在是我的了。” 薛遥知懒得理他,只说:“趁热吃,冷了就腥了。” “哦。”钟离寂漫不经心的回答。 在薛遥知鼓着腮帮子吹着滚烫的鱼汤面的时候,钟离寂已经忍不住喝了一口浓白鲜美的鱼汤,自舌尖绽放的美味烫伤了他的舌头,他下意识的吐舌,又觉得不妥,就紧闭着嘴巴不动。 薛遥知慢条斯理开始吃面的时候,钟离寂才觉得舌头好受了一些,他学着薛遥知方才的模样,小口小口的朝着热气腾腾的鱼汤面吹气,然后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面。 从魔界逃出来后,逃避魔界杀手的追杀,是钟离寂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他认为他的生活乏味可陈,他在如蜜山上干枯的桃树一样逐渐失去生机。 筋脉俱断的钟离寂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直到有朝一日,老驴脖颈的铃铛叮铃当当响,白净美丽的少女带着桃花酿走过,他嗅见了醉人的桃花酒香。 钟离寂喜欢这个味道,他似乎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尝一尝,他也想过要不要去拦下她的驴车,把她吓跑,然后就能独占桃花酿。 钟离寂每次看见薛遥知的时候都会这样想,但还不等他这样做,他就被魔界杀手逼到了蜜山躲藏。 在这里他又遇见了薛遥知,只是这一次少女露出了尖利的爪牙,让他意识到这是个恶霸。 可是恶霸往他的嘴里塞了一块馒头。 那是钟离寂第一次尝到凡人的食物,馒头心松软,还带着丝丝甜味儿,就是那个按着他的恶霸不甜。 钟离寂觉得他又找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深埋于地底的树根终于再度开始生长,干枯的桃树有朝一日或许还会再度充盈着生机。 薛遥知并不知道那晚钟离寂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捡起了那两个馒头,撕掉脏兮兮的外皮,一口一口的吃干净,没有浪费任何食物。 钟离寂本以为就要到此为止了,可是薛遥知竟然会在他危在旦夕时救他,给他疗伤,给他美味的烤包子,给他鲜美的鱼汤面。 原来他不是对桃花酿或是馒头感兴趣,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凡人的食物。钟离寂如是想道,他三两下就将满满一碗鱼汤面吃完,汤都没有剩下。 如果不是特别饿,薛遥知早上的胃口一般不是很好,她没吃多少,煲里还剩了一些面,她全盛给钟离寂了。 钟离寂也不别扭了,专心致志的捧着碗吃面。他安静坐在地上的时候,看着还挺乖的,没有平时那么讨人厌了。 只要钟离寂不发癫,薛遥知的情绪还是非常稳定的,她说:“怎么样,好吃吧。” “嗯。”钟离寂头也不抬的回答:“你的厨艺很好。” “这可不是我做的。” 这是把你们魔界打得屁滚尿流的霁华仙君燕别序做的,如果钟离寂知道,可能就不会吃得这么开心了。 第二碗面很快见底,钟离寂舔舔嘴角的面汤,非常满足的眯了眯眼。 薛遥知将碗筷收拾进食盒,将食盒放到一边后便说道:“你坐到那边去,我帮你换下药。” 钟离寂“哦”了一声,在接受了薛遥知的食物后,再接受薛遥知帮他换药,好像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薛遥知面不改色的把他的衣服往下扒拉,目光掠过少年精壮上半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疤,熟稔的给他换药包扎。 “你知道那些追杀你的人是什么人吗?”薛遥知明知故问道。 钟离寂言简意赅:“仇人。” “哦,情理之中。” “什么叫情理之中?” “就你这脾气,想杀你的人应该不少。”薛遥知点评道。 “我想杀的人也不少。”钟离寂冷酷的说。 薛遥知:“……你先打得过我再说吧。” “我为什么要和你打,我现在又不想杀你。”钟离寂困惑的说。 薛遥知:“哦。” 短暂的话题由此结束,薛遥知很快就帮他换完药了。 钟离寂正盯着伸进山洞的一枝桃花出神,忽然觉得左脚裤腿被轻轻地往前掀了起来。他左脚瘸了,本就敏感,立刻下意识的往回缩。 “你做什么?”钟离寂立刻警惕的看着薛遥知。 在逃离魔界的时候钟离寂被魔界的封印废了全身的筋脉,一身修为付之一炬,这之后更是被杀手追杀,一刀砍在了他的左腿,硬生生让他成了残废。 薛遥知把钟离寂的腿抓回来,她使了巧劲儿,按在了他腿上的穴位,钟离寂那条腿立刻就没有力气了。 钟离寂几乎又要炸毛,他伸出手去想把薛遥知推开,但当少女冰凉的指尖按在他脚踝的那一刻,他的动作顿住。 薛遥知问:“有感觉吗?” 钟离寂:“啊?” “看来是没感觉了。”薛遥知嘟嚷,又往另一个地方按。 钟离寂反应过来,立刻说:“别按了,我刚刚有感觉。” “什么感觉。” 钟离寂:“轻微刺痛罢了。” “哦。”薛遥知又加重力道按了一下:“这样呢?” 钟离寂满头大汗:“你是想把我的腿按下来吗?” “不是你说的轻微刺痛吗?”薛遥知反问。 钟离寂:“……”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薛遥知问:“你想听哪个?” “坏的。” “你都快疼死了嘴还是硬的。” 钟离寂:“?” 薛遥知话锋一转:“好消息是你还能感觉到疼痛,我可以试试帮你治这条腿,你要试试吗?” 钟离寂不是没有考虑过找大夫看看他的筋脉和这条腿,但魔界的杀手像是疯狗一样咬着他不肯放,他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钱,去看大夫。 钟离寂的沉默被薛遥知认为是他不相信她的医术,她说:“我小时候跟着一个游医学过几年医术,后来在桃花村又一直在跟着刘大夫学,所以我的医术还是可以的。” “你给别人治过吗?” “如果你说的是你这种伤的话,那我没有治过。”薛遥知看钟离寂一副不信任她的模样,她也懒得强求:“你不愿意就算了——” “来吧。”钟离寂打断她的话,他左腿伸展,摆出一个惬意的姿势,任由薛遥知摆布:“给你练练手。” 薛遥知“哦”了一声:“我会尽力的,不会让你比这更残了。” 钟离寂没说什么,他将目光从薛遥知脸上挪开,又去看伸进山洞里的那枝桃花,隔着老远,他都能闻到桃花香。 薛遥知的声音从钟离寂耳畔传来:“以后我每天早上都会过来帮你换药,你的腿伤我还需要回去翻一翻医书,得过几天才能开始治疗,这几天你就先每天敷着草药,再做做按摩,促进血液循环……” 钟离寂偏过头去,听着她清灵的声音,如夜莺,如泉水落石,滴滴答答。方才他一直看着那枝桃花,回望薛遥知时,却觉得她比桃花更漂亮。 “你在发呆吗?”薛遥知见自己说了一长串话,钟离寂都没什么反应,她又重重的按了一下他的腿。 钟离寂吃痛,从薛遥知的脸上回神,他似乎是生气了,暴躁的说:“我没发呆,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再这样按我的腿,当心我对你不客气!” 哟呵,这小子怎么和他的恩人说话呢?薛遥知刚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系统就在她脑海里喜滋滋的说话了。 “刚刚攻略进度忽然就跳到-10%了诶!宿主别气!你看魔君现在有没有觉得顺眼一点呢?” 薛遥知:“?” 刚才她应该没对钟离寂做什么好事儿吧?怎么他这攻略进度还一下子涨了这么多?【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攻略第十一天 薛遥知这段时间还挺忙的。 白天她除了要摘桃花酿酒以外,还得下山去找刘大夫讨教针灸之术,每天都需要去一趟山洞,帮钟离寂疗伤。 薛遥知自认她对钟离寂已经是仁至义尽,除了给他疗伤还每天给他带好吃的,清瘦的少年眼看着都胖了一圈,但是!攻略进度竟然就固定在了-10%,不进不退,让她很是郁闷。 “可能是你没戳到他的点,你看之前有一次,攻略进度不是蹭的一下就从-24%跳到了-10%吗?”系统煞有其事的分析道:“所以你懂他的点在哪里了吗?” 正在往山洞走的薛遥知:“我不懂。” “我觉得这个魔君肯定是个m,你对他下手越狠他越喜欢,所以我大胆建议你……” “统子。”薛遥知轻声打断:“咱们是正经系统哈,别说不正经的话。” 系统秒闭嘴:“好的。” 薛遥知很快走到了山洞,钟离寂已经在里面坐着等她了。这段时间这原本无人居住只做储物用的山洞,倒是多了好些物件,譬如说桌椅板凳,甚至角落里还多出了一张床。 钟离寂大有在这里安家的意思。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钟离寂不需抬眸便知道是薛遥知来了。 在一起用完早膳、帮钟离寂换下最后一贴药之后,薛遥知忽然说道:“你胸口上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痂,我也不用每天早上过来帮你换药了。当然,你如果实在无处可去,住在这里也可以。” 钟离寂猝不及防得知这个消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薛遥知开始收拾医药箱,钟离寂才说:“你以后都不来了吗?可是我的腿还没好。” “我过段时间再来找你。”薛遥知瞥了眼钟离寂的伤腿,耐心的说道:“第一个疗程已经结束,过段时间再给你做第二个疗程。这段时间你自己住在这里,别懈怠了康复训练。” 钟离寂“哦”了一声,冷冷淡淡。 薛遥知将医药箱放回去,转身便走。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们怎么连道别都没有啊!你和他说声拜拜下次见,说不定攻略进度就涨上去了呢!” 薛遥知敷衍道:“嗯嗯下次一定。” 比起虚无缥缈不知道多久才能完成的攻略任务,薛遥知还有更重要的两件事要完成——又一批桃花酿已经可以出窖,薛遥知要将它们带去湄水城卖掉,除此之外她的存粮也已经告罄,需要去湄水城购置。 薛遥知去村里的小姐妹家借了驴车,比她小上一岁的小姑娘宋圆圆正在喂兔子,看见她立刻亲热的围了上来。 “知了姐姐你来啦!”宋圆圆好奇的盯着薛遥知手臂上的竹篮,圆溜溜的眼睛里光芒扑闪扑闪的。她笑着说:“让我猜猜,一定又是给我送桃花酥来啦,对不对?” “你这鼻子可真灵,一闻就闻出来了。”薛遥知脸上漾开了笑容,她将竹篮里的油纸包递给宋圆圆,然后说:“我今天要去一趟湄水城,得借用一下你们家的驴车。” “阿娘说过啦,你要用驴车尽管自己去牵就好了。”宋圆圆捏着油纸包,对薛遥知说:“知了姐姐你去套车,我马上就回来哈。” 宋圆圆说着,飞快的跑进了厨房。她出来时,薛遥知已经套好了驴车,她手里捏着一根脆甜多汁的胡萝卜,正在喂那头十三岁高龄的老驴。 “知了姐姐,给你吃包子!阿娘包了香椿肉馅儿的包子,可好吃啦。”宋圆圆将一个油纸包塞到薛遥知手里。 她们互赠食物惯常都是有来有往的。宋圆圆很喜欢薛遥知做的糕饼,所以薛遥知每次来找她,都会带上一些松软可口的糕饼来;薛遥知也很喜欢宋圆圆阿娘做的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便是唇齿生香,宋圆圆每每见到她,都会给她包上一包。 薛遥知闻了闻,眉眼舒展:“好香呀,我留着中午吃,谢谢圆圆。” 宋圆圆拉着薛遥知的手轻轻摇晃:“知了姐姐~” “想要什么?”薛遥知笑眯眯的问。 宋圆圆羞怯的说:“我想要湄水城里现在时兴的簪子,珍珠样式的,说是云水州那边传过来的……” 薛遥知有求必应,又和宋圆圆说了几句话后,她便牵着驴车上山了。 这头老驴的年纪已经很大,薛遥知也认识它许多年,去湄水城的每一条路,都是这头老驴陪她一起走的,他们之间非常有默契,山路不太好走,也会走得稳稳当当。 叮铃当啷的铃铛声轻快的在幽静的山间响起,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薛遥知很快就走回了家,她将驴车停在家门口,然后开始吃力的从地窖里将一个个酒坛子拖出来。 这地窖在燕别序来之前,薛遥知是没有用过的,因为爬上爬下非常麻烦,不过现在她的酒室让燕别序住了进去,屋子完全收拾出来后,酒也全部被移到了地窖里。 在薛遥知吃力的将一坛酒搬上驴车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传来的房门忽然被推开。男人一袭白衣,欺霜赛雪,清晨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了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光。 在将屋子完全清理出来后,燕别序便没再从里面出来过,距今差不多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薛遥知乍一看见他,竟还觉得陌生。 或许是因为修为提升,燕别序看起来更像那位高岭之花霁华仙君了。 不过当燕别序看见薛遥知的那一刻,他如冰清冷的双眸里,显出一丝笑意,那陌生感便荡然无存。 “薛姑娘。” 薛遥知直起身子来和他打招呼:“燕公子,你结束闭关啦,如何?” “尚可。”燕别序言简意赅。 这半个月来燕别序依旧按照在剑意山庄时长辈们教他的方式修炼,只是体内的另一股陌生的灵力实在霸道,他花费了好些功夫才勉强压制,如今他体内两股灵力,需得更小心些才是。 不过这些燕别序也没有必要和薛遥知说,他问:“你在做什么?” “我要把地窖里的桃花酿搬到驴车上去,带到湄水城卖掉。”薛遥知如实说道:“家里米面粮油什么的也都没有了,得去湄水城买回来。” “我来帮你吧。”燕别序说。 薛遥知欣然应允:“那就麻烦你啦,我们俩一起搬,很快就能……” 一句话尚未说完,薛遥知便见燕别序只是挥了挥手,地窖里的桃花酿便飞了出来,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驴车上。 薛遥知:“!” 薛遥知未曾享受过修真者的便利,此刻她清晰的认识到修士与凡人间的天差地别,她累死累活要搬一个时辰的酒坛子,燕别序只是挥了挥手便搬完了。 燕别序走到薛遥知的身边,稍显温和的说道:“我与你一同去湄水城吧,我失去了一些记忆,想多了解一下外面的世界。” 现在湄水城里必然有从寒川州那边过来的探子,燕别序就这么走进去,一定分分钟就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候寒川州那边要是再派人来,燕别序要完蛋,她肯定也要受牵连。 只是她又不能和燕别序明说,更没办法限制燕别序的行动。 燕别序见薛遥知不吭声,他主动问道:“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有。”薛遥知想了想,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你生得太好看了,我带你下山,村民们一定都会问我的……他们知晓我喜欢好看的人,会误会的。” 燕别序一愣,就听薛遥知接着说道:“所以你可以普通一点吗?” 燕别序:“……可以。” 燕别序通晓易容之术,他默念了诀,面上便逐渐有了些许变化,精致俊美的五官逐渐淡化,最后变成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薛遥知补充:“还有你的剑,看起来也不普通。” 燕别序的佩剑上光华流转,也不过须臾,便变成了一把灰扑扑的玄铁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薛遥知非常满意,她跳上驴车,对燕别序说:“上车吧,我们出发啦。” “我可御剑带你,你不是想飞吗?”燕别序看着那头老驴和简陋的驴车,发问。 “可是我的酒怎么办?” 修真之人随身携带乾坤袋是常识,但或许是因为体内的灵力出现了变化,燕别序打不开他的乾坤袋,自然也无法将酒装进乾坤袋中,不过…… 燕别序说:“我可开辟出一个乾坤袋来,供你存放物品。” “不用啦,我就想坐驴车,大毛也半个月没跑了,得锻炼锻炼。” “好。”燕别序妥协,他坐上了驴车,他有些不习惯,一只手谨慎的扶在驴车的边缘。 “放心啦,大毛可稳啦,不会让你栽下去的。”薛遥知说着,往前俯身伸手拍了拍老驴的脖颈,声音轻快的说:“出发咯。” 老驴极有灵性,听懂了薛遥知的话,慢悠悠的拖着驴车下山。 这时候还没到中午的饭点,大多数村民们都在田里农忙,薛遥知也就没有遇上被询问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年轻男人是谁这样的问题。 出了桃花村后,踏上官道,路便好走了许多,大毛的速度也快了上来。 驴车晃晃悠悠的,薛遥知和燕别序并排坐着,她瘦弱的肩膀时不时碰到燕别序紧绷的胳膊,脑后的乌黑长发随风飞舞,有长发与燕别序的乌发纠缠。 薛遥知没察觉到这些,她随手拿过一旁的油纸包打开,热气腾腾的白胖包子映入眼帘,她捏了一个,还去问燕别序:“你要吃吗?可好吃了。” “我不吃,多谢。”燕别序婉拒。 薛遥知点点头,小口的咬了一口包子。这包子是真的皮薄馅大,松软的包子皮每咬上一口都带着肉馅的汤汁,很是美味,更别提内里的香椿肉馅,鲜嫩可口,满口生香。 燕别序偏过头去看正在进食的薛遥知,她肤色雪白,轮廓完美的小鹿眼弯成了月牙,溢出灵动生趣的笑意来。 他也看见了他们纠缠的发丝,静默片刻,燕别序往旁边挪了挪,和她保持距离。 薛遥知一偏头就看燕别序已经坐到驴车边边她一推就会掉下去的程度,她还以为是他不喜欢有人在他旁边吃东西,正要三两口吃完包子,系统的声音便在她脑海中响起。 “涨了涨了,仙君现在的攻略进度是10%啦,宿主再接再厉哦!” 薛遥知:“?” 她只是吃个包子,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攻略第十二天 在到湄水城的时候,燕别序说他想在湄水城转转,薛遥知觉得普普通通的燕别序和他普普通通的佩剑,便是遇上了寒川州的人,也不会被认出来,欣然同意,并约定傍晚时在城门口见面。 薛遥知轻车熟路的赶着驴车去了湄水城最大的酒楼——涟水楼。这涟水楼建于涟水河畔,地理位置极好,站在涟水楼上,便能俯瞰整条涟水河。 薛遥知和涟水楼合作已经好几年的时间了,这涟水楼财大气粗,买断了她的所有酒,她只需定时为涟水楼提供酒水,便能获得一笔不菲的酒钱。 这几年的合作也都算是愉快,但之前过来送酒的时候出了点事,薛遥知今天来,除了送酒以外还要终止合作。 涟水楼的掌柜正指挥着伙计们将一坛坛桃花酿搬进酒楼后厨,薛遥知上前询问:“孙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薛姑娘。”孙掌柜同她颔首,他颇有些为难的说:“你看我这儿有些忙不开,楼上给你留了包间,不如你去包间等我一会儿可好?” “不浪费你们的包间了,我就在这里等您忙完。”薛遥知说着,不进也不出,就在涟水楼的大门口站着。 薛遥知穿着朴素的灰色长裙,粗布麻衣也并不有损她的美丽,她肤色白皙胜雪,五官秀美,微微抿起的唇泛着浅淡的肉粉色,惹得涟水楼进出的客人都多看了她两眼。 孙掌柜很快就忙完了,把薛遥知拉去了一边,问她:“薛姑娘啊,你这……我知晓你今日来是想解除合约,这样,我们可以重新议价,错过了我们涟水楼,你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大主顾了。薛姑娘,三思而后行啊,咱们没必要对银子过不去,是吧?” “我自然不会和银子过不去,是你们那位少东家和我过不去。上次闹得难看,想必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只等着机会找我麻烦呢。”孙掌柜客客气气,薛遥知也好声好气的说:“您也知道我一个人讨生活不容易,实在是经不起少东家来找麻烦了。” 孙掌柜的唇角抽了抽:“薛姑娘谦虚了,你哪会经不起啊……” 薛遥知一般是每隔半个月过来送一次酒,那天太阳很好,薛遥知照常在涟水楼门口等着他们把酒卸下来,只是这酒还没卸完,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锦袍玉带、大腹便便的公子哥带着一群小喽啰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本是要进涟水楼用餐的,但瞧见貌美的薛遥知便走不动道了,凑上前去眯着眼睛叫她“美人儿”。 薛遥知看他的穿着打扮和那身富养的肥肉就知晓,这位公子哥她肯定惹不起,她往后退了一步,忍着火气强笑着说了一声“公子自重”。 那纨绔公子哥伸出短短的手指挑她的下巴,笑得五官挤在一起:“哟,美人儿还跟本公子笑呢,笑得真漂亮,本公子喜欢!” 薛遥知忍了又忍,但没忍住,一巴掌扇在了那公子哥的脸上,那公子哥被她扇懵了,瞪大眼睛叫嚣着让小喽啰过来抓住她,把她绑回府。 薛遥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抓着那公子哥的脑袋便把他往驴车上的酒里按,几个喽啰拉都拉不开她。还是孙掌柜及时发现,扑过来大喊一声“少东家”,薛遥知才撒了手。 只是那公子哥的体重太可观,薛遥知撒了手他重心不稳,直直的往驴车上栽倒,将整个驴车都压翻了,上面的酒坛子砸断了他的肋骨,疼得他在地上哇哇大叫。 薛遥知站在一边整理她的衣裳和散乱的头发,暗恨应该等这少东家落了单她再套麻袋打他一顿的!现在好了,这事没法收场了。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倒是对这那少东家指指点点:“这周家的少爷又出来招惹小姑娘了,不过这小姑娘可凶嘞!” “这周耀祖也真是活该!看他以后还敢见着小姑娘就去调戏!” “听说这位少爷家的长辈是阳雪宗的长老,平时可没人敢招惹他,这小姑娘惨咯……” 周耀祖捂着脸被他的喽啰们抬走的时候指着薛遥知叫嚣道:“你给本少爷等着!等我养好伤,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完蛋了……” 周耀祖被抬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散开,孙掌柜友善的对着薛遥知笑了笑,给她结清了这次的酒钱。 薛遥知收下酒钱,又抽出一张还给孙掌柜:“这是给你们少东家的医药费,望您转交,是我不好不该动手,希望他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薛姑娘收回去吧,我平日里也见不到少东家的。”孙掌柜还了回去。 薛遥知沉默一瞬:“孙掌柜,我想我们的合作还是到此为止吧,我怕你们少东家找我麻烦,我惹不起。” “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生意做得好好的,哪能毁契呢?按照契约你还得给我们送到四月份,届时再说可行?” 薛遥知就这么被劝走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她还挺担心周耀祖来找她麻烦,来送酒的时候提心吊胆的,但周耀祖一直没出现,估计是还在家里养伤。 薛遥知有刻意去打听过周家,周家的确出了一位了不得的长辈,是周耀祖的曾伯公,现任阳雪宗的长老。 沐青州虽是封建帝制,以女皇为尊,但宗门的势力也不容小觑,阳雪宗便是沐青州数一数二的宗门。 周耀祖的曾伯公在此当长老,周家也因此势大,树大招风,周家的家教森严,便是周耀祖这个歪苗子,做坏事也不敢做得太过火。 上次她和周耀祖在大庭广众下闹得难看,很多人都瞧见了,她之后若是当真出事,只怕周家也得被议论,是以周耀祖才一直没有了动作。 好不容易挨到今年四月份,薛遥知最后一次来送酒,她自然也不会再将契约签下去,毕竟她打了周耀祖,还是和周家的产业涟水楼少牵扯些好。 薛遥知非常坚定的说:“真的不了,我之后也不会在湄水城的其他酒楼卖酒,您大可放心。” 薛遥知宁愿跑远一点也不想再和周耀祖有什么牵扯了。 “薛姑娘稍安勿躁,你是担心我们少东家来找你麻烦吧,你不用担心。”孙掌柜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少东家,前段时间又让人给打啦!现在估计还在家里养伤呢!” 薛遥知:“……?” 这二世祖这么招人恨的吗? 孙掌柜努力的劝说着薛遥知:“前段时间少东家刚把肋骨养好,带着十个侍卫刚踏出湄水城,就撞上了带着二十个侍卫的容家少爷,他们不知怎的就起了口角,在城门口打得是昏天黑地呐!我们少东家的肋骨又断了哟!” 薛遥知:“……原来如此。” 孙掌柜放话:“你放心薛姑娘,我们少东家伤养好了我通知你,到时候你就不用亲自来送酒,我派人去拿!” 薛遥知有点心动,然而下一刻,颇为熟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周耀祖全须全尾的站在薛遥知的身后,咬牙切齿:“好啊,刚想去找你就遇上了!薛遥知是吧?好几个月不见,本少爷一定要一雪前耻!” “你不是又被打了吗?”薛遥知听见声音转过身去,便见周耀祖站在她面前,身后声势浩大的跟了一串人,站满了涟水楼外的空地。 周耀祖拍拍自己的胸口,骄傲的说:“无知的平民,本少爷可是用了仙丹,那点小伤,不值一提!本少爷现在的骨头可是硬的得很!” 其实是周耀祖天天在家惨叫,在他爹娘面前惨叫,还想让人把他抬上阳雪宗在他曾伯公面前惨叫,周老爷嫌他丢人,拿了珍藏的丹药出来,这才让他的伤好得这么快。 周耀祖一挥手,他带来的四十个侍卫便将薛遥知团团围住,他冷笑着盯着薛遥知:“本少爷非得好好折磨折磨你,你且等着瞧吧!” 薛遥知暗道不好,她在心里疯狂呼叫系统:“统子哥帮帮忙!” 系统:“我又不能帮你打架。” 薛遥知:“你给我一个靠近周耀祖的机会,我抽不死他。” 系统:“?” 系统闭麦了。 薛遥知知道这个系统是指望不上了,她不得不服软:“周少爷,我错了,你别让人围着我可以吗?我害怕……” 薛遥知的声音温温软软,清澈的小鹿眼微红,被她这样哀求,周耀祖大为享受:“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给本少爷把她带回去!” “且慢。”薛遥知诚恳的说:“可以给我一个走到你身边的机会吗?” 周耀祖今天带了四十个人来,他很有底气,谅薛遥知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他扬起下巴,立刻就有侍卫让出了一条路,薛遥知走向周耀祖。 薛遥知的确耍不了什么花招,她只能在倒霉前狠狠地给周耀祖一个大嘴巴子,在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薛遥知揪住周耀祖的衣领,凶狠的说:“你肯定先比我完蛋!” 然而薛遥知还没来得及再动手,一股无形的掌风便直直的朝着她的后背打去,带着极为磅礴的力量。 ——周耀祖带来的人里有修士! 薛遥知躲不开,硬生生的受了一掌,被打倒在地,吐出一口血。 周耀祖捂着脸大叫起来:“打死她!打死她!留口气就行,本少爷要让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薛遥知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停的咳嗽,一咳便吐血,足见修士的一击对她这肉体凡胎的影响有多大。 只是周耀祖和他的手下们不会因此对她心生怜悯,她绝望的闭上眼,任由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想象中的拳打脚踢并未传来,一柄长剑挑开了所有想攻击她的人,一袭白衣的燕别序在她面前落下。 薛遥知被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扶了起来,她偏过头去,便见燕别序正看着她,他双眸漆黑,素来风平浪静,此时鲜有波动,是担忧她所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攻略第十三天 周耀祖暴躁的说:“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对狗男女给老子抓起来!他娘的这男的这种女人都敢勾搭,老子弄死你!” 这周耀祖说话实在难听,燕别序听得眉头微皱,周围的侍卫再度围了上来,他牵住薛遥知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对上了穷追不舍的侍卫。 燕别序自小习剑,面对这些普通的侍卫,连剑都不用出,自是游刃有余。 周耀祖眼看着不过眨眼的功夫,燕别序就要带着薛遥知打到他面前,他大吼一声:“周崇!还不快来帮忙!” 方才对薛遥知出了一掌的修士立刻提剑冲了上来,他用了灵力,挥剑劈砍之时,带有极为磅礴的力道。 燕别序的手微微顿住,他偏过头去对安静待在他身后的薛遥知说道:“薛姑娘,你退到一边去。” 薛遥知擦擦嘴角的鲜血,非常识相:“好的。” 然后立刻跑出他们的战斗圈,生怕被波及到。 燕别序已经和周崇打了起来,因为周崇用上了灵力的原因,燕别序一时没像解决掉那些普通侍卫一样结束战斗。 周崇被燕别序的轻视惹恼,他说:“为何你的剑不出鞘?为何你不用灵力?” “没有必要。”燕别序平静的说。 周崇拧眉,他认定燕别序是看不起他,既然燕别序不肯用灵力,周崇便将灵力尽数倾泻而出,势必要拿下他。 若非万不得已,燕别序是不想用灵力去战斗的,他体内的两股灵力还不稳,贸然大量调动,只怕会加重内伤。 面对周崇,虽然有些棘手,但也能对付,不过须臾,他便挑走了周崇手里充盈着灵力的长剑。 只是周耀祖今天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必是他这几个月接二连三的被人暴打,他爹娘特地拨了高手护卫。 周耀祖见周崇不敌,索性把身边的暗卫全都叫了出来:“都给我上!把这狗男人给老子废了!” 周崇从地上爬起来后立刻加入了队伍,四人布阵,试图用充盈的灵力,将燕别序锁在阵中。 薛遥知倒是不担心燕别序,纵使他是虎落平阳,却也不会被犬欺,她还是担心一些自己比较好。方才被周崇打了一掌,她五脏六腑都搅着疼,肯定是受了内伤了,真是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还会受内伤。 薛遥知坐在涟水楼的大门口捂着胸口缓解着疼痛,周耀祖看燕别序一时抽不开身,一时动了别的心思。 周耀祖轻手轻脚的往薛遥知旁边挪,眼看着就要弯腰抓住她,就见她深呼吸一口气,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周耀祖被打懵了,白胖的脸上,巴掌印很是对称,他的五官扭曲:“贱女人!老子要了你的命!” 薛遥知看燕别序没注意这边,她撸起袖子便抓住了周耀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门上砸。 只是周耀祖的体重实在是太可观,薛遥知又受了内伤一动就痛,动作迟钝之时不免让周耀祖找到了可乘之机,反手便抓住了薛遥知的长发。 薛遥知正要戳他眼睛,还没戳下去,就听周耀祖惨叫一声,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周耀祖你怎么回事?在大街上和个姑娘打起来了?你打得过么你?废物!” 容朝一手抓住周耀祖的脖颈,一手握住周耀祖的手腕,迫使周耀祖撒开了拽着薛遥知头发的手。 只听见“咔擦”一声,周耀祖的右手手腕被他捏得脱臼,容朝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把他整个人都摁在地上。 “薛虫虫,快打,本少爷给你摁住了!”容朝坐在周耀祖身上,让周耀祖脸朝下,他仰起脑袋,对薛遥知说。 少年苍白的脸上浮起剧烈运动后的红潮,呼吸声粗重,似乎是跑过来的,但他仰头看着薛遥知,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像星星一样发亮。 “好兄弟够义气!”薛遥知见着战局扭转,立刻上前想暴揍周耀祖一顿,另一边的燕别序便已结束了战斗,朝着薛遥知大步走来。 薛遥知注意到燕别序,她的动作顿住,不动声色的将挽起的袖子撸下去,朝着容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怎么揍,我没动过手,不太会。” 容朝:“?” 你打我的时候不是很会吗? “薛姑娘,你可无事?”燕别序已经走到了薛遥知的旁边,他见薛遥知的脸色苍白,略微担忧的说:“你的脸色很难看,必然是受了内伤,得尽快医治。我们先回家。” 容朝:“你谁啊你回什么家你要回谁的家你该不是回薛虫虫的家吧?” 薛遥知没理容朝,她声音温和的说道:“我无事的,只是心口有些痛,今天多亏燕公子了。” “你怎么不谢我?”容朝爬起来,不满的说道。 “举手之劳,薛姑娘不必在意。”燕别序看了眼单脚踩在周耀祖身上的容朝,说道:“这位是?” 薛遥知顿了顿:“我义弟。” 容朝学着燕别序的模样阴阳怪气:“那我也是举手之劳吧,这谁?” 薛遥知介绍道:“他姓燕,我的一个朋友。” 容朝打量了普普通通的燕别序一眼,除了能打,穿得还行,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他“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薛遥知刚想说他们回家了,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便哒哒哒的驶来,一个身着黑衣的侍卫从马车一侧跳了下来,见着薛遥知,热络的和她打招呼。 “薛姑娘,周家公子又找您麻烦啦?”侍卫容安说话时朝着容朝抱拳算是打了招呼,他接着说:“这次的阵仗闹得可真大,我和少爷过来的时候马车都堵在街头了,把我们少爷急得啊跳下马车就跑。” 容朝:“你说话大可不必如此夸张。” “谢谢你呀。”薛遥知语调轻松的道谢:“等我下次来湄水城找你玩。” 容朝三两步爬上马车,没管还趴在地上不停惨叫的周耀祖,开口说道:“你先去我家吧,让府医给你看看,他新来的,治内伤有一套。” 薛遥知拒绝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儿,被她咽了下去,她偏过头去对燕别序说:“那我们一起去吧。” 燕别序本想拒绝,但薛遥知又难耐的咳嗽了几声,他意识到薛遥知必须尽快接受治疗,便没再多说。 薛遥知去和在涟水楼门口目瞪口呆的孙掌柜说了几句话后,容安便上前来牵走她的驴车。 薛遥知说了声“谢谢”,走到马车边,燕别序等在旁边,扶着薛遥知上了马车后,他也一跃而上。 车夫见所有人都上车了,立刻驱使着马儿前行。 马车内的空间非常宽敞,容朝瞥了燕别序一眼,嘟嚷了一声“还挺细心谁不会啊”。燕别序在薛遥知对面坐下,对容朝说:“叨扰了。” 容朝摆摆手,眼睛在薛遥知和燕别序的身上打转,明显是在好奇猜测他们的关系,但又拉不下脸去详细问。 薛遥知看马车里的气氛似乎有点沉闷,她开口打破沉寂:“燕公子,我们不是约定了傍晚时在湄水城门口见面吗?你怎么提前来寻我了?” 燕别序如实回答道:“我去书局买了几本书,见着时间还早,就先来寻你,好在我没有来迟。” “我之后不会再去那边了。”薛遥知笑了笑,接着有些好奇的问:“你哪来的银子买书呀?” 薛遥知捡到燕别序的时候,他身上除了衣裳和那把剑看起来很值钱以外,也没见着别的贵重物品。 可见燕别序还是穿着那身价值不菲的白袍,手中的剑也依旧是那把剑,她心生好奇。 容朝是个话多的,他强行加入话题:“薛虫虫你不识货了吧,你这朋友身上穿的银皎缎可是寒川州那边才有的稀罕布料,会差那两本书钱?” “什么银皎缎?”燕别序问。 “这银皎缎只供寒川州的执州宗门玄极宗长老以上的修士使用,你都穿身上了,你不知道吗?”容朝纳罕的说。 燕别序若有所思。 容朝这个大嘴巴!薛遥知生硬的转移话题:“所以你哪来的银子呀?” “我去当铺将诛雪剑剑鞘上的灵石当了。”燕别序有问必答:“当了十两银子,用来买了书和衣物。” 虽然燕别序用不了他原本的乾坤袋,但再开辟一个小面积的乾坤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书和衣物都放在了乾坤袋中。 在当铺的时候,燕别序还偶然发现了一卷记载着如何让凡人修出灵根的珍贵秘籍,因是残卷,一直无人问津。那店小二要价十两,但他拿那十两另有他用,只得作罢。 薛遥知的注意力被灵石吸引,燕别序的记忆还是停留在刚离开剑意山庄的时候,未经苦难,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修真界的灵石在凡间是如何珍贵。 怎么才当了十两!虽说十两已经是一户普通人家一年的嚼用,但一枚灵石绝对不止这个价,尤其还是霁华仙君佩剑上镶嵌的灵石。 薛遥知给容朝使眼色:现在的灵石是什么价? 容朝:他当的十倍。 薛遥知:…… 真是血亏。 容朝挤眉弄眼:你这朋友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我都想狠狠宰他了。 燕别序看薛遥知和容朝不说话,只对视,他读不懂其中的意思,开口询问:“薛姑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薛遥知:“没有。” 容朝:“燕大哥,你还有灵石要当吗?” 燕别序:“?” “诶,你怎么在湄水城?我当你还在毓山的山庄上陪义母呢。”薛遥知继续转移话题。 容朝转过头看她:“你都十七天没见我了,你觉得我还能在毓山?” 之前去山庄用完午饭后,她好像是没再见过容朝,薛遥知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前段时间清净了许多呢,你怎么忽然回去了?” “本少爷想去哪去哪,你管不着。”容朝桀骜的说。 “你不会是遇见什么事了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看。” 容朝顶着一张苍白的脸瞥了薛遥知一眼:“管好你自己吧,脸白得跟鬼一样。” 薛遥知忍了忍,她的胸口在隐隐作痛,又看容朝脸色确实不好看,她就没再和他呛声。 马车在这时忽然颠簸了一下,薛遥知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好在对面就是燕别序,他伸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薛遥知刚想说声“谢谢”,喉咙却传来一阵痒意,她禁不住咳嗽了几声,又在嘴里尝到了鲜甜的血气。 容朝直起身子刚要说什么,燕别序便道:“薛姑娘,你坐到我的身边来,我给你渡些灵力,你会好受一些。” “哦,好。”薛遥知就着燕别序扶她的那只手,在燕别序旁边坐下。 薛遥知坐下后,燕别序并未收手,他宽厚的掌心落在薛遥知的手臂上,为她输送着灵气,安抚着她的疼痛。 马车里又陡然安静下来。 容朝瞥了两人一眼,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也不知是在想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攻略第十四天 宽敞华丽的马车缓缓在气派的容府大门前停下,燕别序最先下了马车,见薛遥知探出头来,他看了眼这马车的高度,思索一瞬还是伸出了手臂。 薛遥知倒是颇为受宠若惊,她没有第一时间将手搭上去,容朝便从她旁边探出头来,撇撇嘴:“老李,车凳呢?可别让我阿姐这小身板摔着了。” 车夫老李立刻去搬车凳,薛遥知挑眉,直接跳了下去。燕别序面色如常的收回手,就听身边的姑娘仰头朝着容朝说道:“你瞧不起谁呢。” 容朝轻哼了一声,自个儿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大步走进了容府中。 薛遥知没来过容府几次,容朝走得又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子,还是府里的侍女见着她,主动过来给她引路。 燕别序和薛遥知并排往前走,薛遥知在他身旁说道:“这小混蛋就是没礼貌,燕公子不要介意。” “无妨。”燕别序淡淡道,容朝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薛遥知又问:“燕公子去书局都买了些什么书呢?” “一些大陆的风物志,和一本沧泫大陆近三百年间的史书。”燕别序耐心的回答道:“这些足够我了解到这三百年间大陆发生的事情。” “啊,真可惜,我还说你等我给你讲故事呢。”薛遥知玩笑道:“看来是没这个机会啦。” 燕别序说:“这不冲突。” “那也不要,你都知道了,我说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薛遥知摆摆手,说道:“祝你早点找回你的记忆。” 燕别序沉默一瞬,“嗯”了声。 他们其乐融融的说着话的功夫,便已经跟着侍女走到了临枫院,容朝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嗑瓜子,见着他们,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子。 “薛虫虫你们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赵大夫一把年纪了脚程都比你们快。”容朝略有不满的说道。 薛遥知没理他,转而对着等在一边年过半百的赵大夫礼貌说道:“赵大夫,麻烦您了。” 薛遥知坐下,赵大夫为她把脉。 须臾后,赵大夫将手挪开,对薛遥知说道:“姑娘为修士所伤,体内灵力乱窜,伤及五脏,好在又及时以灵力安抚,姑娘身体底子又好,总体来说并无大碍。” “真的没事吗?可是我现在胸口好疼呀。”薛遥知虽然小时候颠沛流离经常打架和挨打,但她还是很怕疼的。 “除了治疗内伤的药外,老夫可为姑娘再开一贴止疼药。”赵大夫说着,不确定的目光落在燕别序的身上:“可是这位公子为姑娘安抚了体内灵力?公子若是能够每日为姑娘输送一些灵力,辅以药物,必定事半功倍。” 薛遥知刚想说太麻烦了不用了,便听燕别序说:“好。” “怎么还每天要别人给你灵力呢?灵力很珍贵的好不。”容朝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财大气粗的说:“赵大夫,我见着府里的药房里还有不少治疗内伤的丹药,你看哪种我阿姐用得上。” 容朝将“阿姐”两字咬得格外清晰,赵大夫很识趣的说:“是有可以用上的,这样便无需这位公子为姑娘输送灵力了,老夫这就去为姑娘配。” “多谢您。”薛遥知顿了顿:“您可以再帮我朋友看看吗?他也受了内伤。” 容朝:“打几个侍卫就受内伤?” 他要收回对燕别序很能打的印象了,这男的也就穿得好点,把灵石当鹅卵石卖,薛虫虫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冤大头? 燕别序刚想婉拒,薛遥知却难得强硬,她说:“你别拒绝了,我只是小伤,不要紧的,你比较严重,我希望能有个精于此道的大夫给你看看。” 这话透露出一个信息,薛遥知是因为燕别序才答应来容府看大夫的。 燕别序看向薛遥知。 容朝:“呵。” 薛遥知面不改色。 系统短暂上线:“真的吗?” 薛遥知在心里回应:“假的,刷个好感罢了,我干嘛和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系统很满意:“还得是你,仙君的攻略进度现在已经12%了哟。” 薛遥知得意的谦虚:“小手段。” 系统补充:“然后你对面鬼帝的攻略进度掉了,现在是-65%。” 薛遥知:“……别理他。” 燕别序听了薛遥知的话,收起了婉拒的想法,对赵大夫说:“劳烦您。” 赵大夫颔首,细细的为燕别序把脉,不同于他给薛遥知把脉,因为薛遥知的确不算是严重,而眼前这位…… 赵大夫的神情恭敬了许多:“恕老夫医术不精,无法具体诊断出您体内暗伤,便是用药,也只是聊胜于无。您修为高深,此等内伤您自愈的速度,只会比用寻常药物医治痊愈的速度更快。” 燕别序体内两股灵力,这赵大夫虽有修为,却也灵力低微,自是无法诊断出具体情况,燕别序早知是这个结果,但薛遥知的心意可贵。 虽然容朝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说话没人理,但听了赵大夫的话,他立刻忍不住开口:“凭什么他就可以自愈,我就得天天嗑丹药?” “少爷,您的修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赵大夫沉默片刻,中肯的说。 “早叫你好好修炼了嘛。”薛遥知补刀,然后又追问:“你是修炼出了岔子,伤着身体了?” 那日听了薛遥知让他勤勉刻苦的话,容朝一想他最近的确有所懈怠,所以一回去便开始修炼,却不想用力过猛,反而让修炼出了岔子,让自己修出了内伤来,被连夜紧急抬回了容家。 这么丢人的事情容朝一点都不想说,他高傲的仰着脑袋:“少爷的事你少打听。” 薛遥知撇撇嘴:“你不说我也知道,弱鸡。” 容朝又炸了:“你又骂我!你还当着外人面骂我!薛虫虫你不跟我道歉本少爷今天都不会理你的!” 容朝气冲冲的走了。 燕别序:“你们……” 薛遥知淡定的说:“厨房新炒的坚果出锅了,我都闻见味道了,他估计吃坚果去了,别管他。” 燕别序:“你们感情还挺好。” “倒也没有吧。”薛遥知想也没想就否认,她站起身:“天色不早了,今天来不及去购置食物,我们在容府住一晚可以吗?” “都听你的。”燕别序说。 他们在容府的客院歇下,临近傍晚的时候,侍女带了晚膳来,燕别序提前言明他需要入定调理,薛遥知便一个人吃了晚饭,颇有些食不知味。 这样的结果就是深夜的时候薛遥知被饿醒了。 月移中天。 整个容府陷入寂静的黑夜中,薛遥知披散着长发,睡眼朦胧的踏出了房门。客院中,她的驴车停在一边,大毛正卧在院中的大树下休息。 薛遥知看到了驴车上她白日里没吃完的包子,她拿起油纸包,准备去厨房将包子热热吃了。 大厨房内空无一人,薛遥知娴熟的拣了柴火将锅里的水烧开。沸腾的水,氤氲的雾,带来一阵香椿肉馅包子的香气,鲜美极了,薛遥知被这香气勾得馋虫都起来了。 等到包子热得差不多了,薛遥知将袖子拽下来包着双手,隔着一层布料将碟子拿了出来,白瓷青花的碟子上,摆了好几个白胖圆滚的包子。 薛遥知带着包子坐到了厨房外,幕天席地的吃了起来。只是一个包子还没吃完,就有人急匆匆的冲过来,黑灯瞎火的,险些撞到她。 “干嘛呢容朝?” 容朝脚步顿住,有些惊诧的看着薛遥知,但他想到什么,就盯着薛遥知,愣是不肯开口讲一句话。 薛遥知:“?” “你哑巴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的梆子声响了三声,代表着已经是三更,第二天了。 容朝在践行自己的狠话,“今天”都不会理薛遥知,他一屁股坐在薛遥知旁边,拿起包子就吃,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和她说话。 “和你一样,半夜饿了呗。”容朝说着,又问:“这包子还挺好吃,一尝就是刘婶的手艺!” 刘婶便是宋圆圆的母亲,容朝也是认得的。 “你晚上没吃啊。” 容朝懒洋洋的说:“我爹今天回来得晚,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那倒是。”薛遥知深以为然。 “薛虫虫。”容朝抬着下巴,喊了她一声。 “嗯?” “本少爷现在可是有你的把柄了,你以后对我客气点,不然我在我阿娘面前掀你老底。” 薛遥知:“?” “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把柄落你手里了?” “前些时候我阿娘还问你是否有心仪之人,抑或心仪你之人,你骗她说没有,结果今天就让我逮着了。” 薛遥知挑眉,问:“你说燕别序啊?” “不然呢。” “那你觉得是我心仪他,还是他心仪我?” “当然是你心仪他啊,我看他都不咋搭理你,冷冷淡淡的,你还和他说话。”容朝不假思索的说道。 “他哪有不搭理我了,而且这就是我心仪他了?”薛遥知被逗乐了,玩笑道:“按你这个逻辑,我今天还不理你,你还不是要和我说话。” 容朝一愣,见薛遥知笑得狡黠,他觉得自己被逗了,恼怒的说:“你不心仪他,你把他领家里去?阿娘知道了一定要念叨你。” “我可没听义母念叨我,全是你在唠唠叨叨了。” 容朝更生气了,开始攻击薛遥知的眼光:“那男的长得那么普通,还是个把灵石卖十两银子的冤大头,你怎么看上他的啊?和本少爷待久了,你的眼光为什么还是这么差?” “我们吵架是我们的事,你背后说别人坏话算怎么回事?”薛遥知脸上的笑容渐敛:“燕公子招你惹你了,让你对他这样不满?还是说你是对我不满,反而迁怒无辜的燕公子?” 容朝脱口而出:“我对你们俩不满!” 薛遥知:“?” “我们怎么了?” “你们在一起了!”容朝生气的说。 “不管我和燕公子如何,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让你这么激动?”薛遥知狐疑的打量着容朝。 容朝梗着脖子气势十足的说:“当然有关系啊!” 薛遥知:“你不会其实一直都……”暗恋我吧。 “你竟然比本少爷先找到了心仪之人,本少爷决不允许你比我先成婚!这事关男人的尊严!”容朝的声音掷地有声。 薛遥知:“……”我真谢谢你直接给我和燕别序安排成婚了。 “到此为止吧,别瞎说了。”薛遥知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容朝嘴里:“快吃。” 容朝嚼吧嚼吧咽下去:“瞎说?” “不然呢?”薛遥知不想再和容朝谈论这种毫无意义的话题,她打了个呵欠,将空碟子递给容朝:“把碟子洗了,我要去休息了,好困哦。” “哦。” 薛遥知转身离开。 容朝盯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也未曾收回目光。 薛遥知在回到客院的时候收到了系统的消息:“鬼帝的攻略进度又跳回-61%啦,宿主再接再厉哦!” 薛遥知:“怎么涨的?” 系统:“我哪知道,可能他也喜欢吃包子。” 薛遥知费解:“所以说这些男主涨好感度的点就很奇怪啊!” 系统:“我也觉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攻略第十五天 用过丹药后,薛遥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好受多了,五脏六腑也没那么痛,她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采购存粮。 东方未明,晨露未晞,薛遥知起得太早,大毛还卧在院中的大树下酣睡,不过当一根脆甜可口的胡萝卜递到嘴边的时候,这头酣睡的老驴立刻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咬上了那根胡萝卜。 喂完了一根胡萝卜后,天色已经大明,有侍女准备了合口味的早膳,请薛遥知用膳,并且贴心的为大毛也准备了牧草和新鲜的蔬果。 薛遥知捧着一碗粥,坐在大毛旁边,和它一起填饱了肚子,她刚将碗放下,便见燕别序推门走了出来。 燕别序已经换下了那身价值不菲的银皎缎制成的袍子,穿上了一身简洁干练的黑衣,长发用黑色发带高高竖起,与往日里矜贵优雅的打扮截然不同,着黑衣的他,更像是未曾踏出剑意山庄的那个少年剑术天才。 系统:“这个打扮帅。” 薛遥知:“是的,顺眼!” 燕别序见薛遥知盯着他不说话,他在薛遥知面前站定,问她:“薛姑娘,可是我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很好看。”薛遥知露出一抹笑容:“正好你起了,我也用好早膳了,我们这便离开吧。” 燕别序颔首:“可。” 薛遥知拍拍大毛厚实的脖颈,声音轻快的说:“大毛,我们出发啦。” 大毛甩着尾巴,脖颈上的铜铃已经生锈,但随着它的行走,还是发出叮铃啷当很是清脆悦耳的声响。 在出容府的路上,薛遥知遇见了容安,容安热情的同她打招呼:“薛姑娘,您这便要离开了吗?少爷还未起,要属下把他喊起来吗?” 按理说薛遥知来了容府,是该去拜见一下容老爷的,但容老爷忙于生意,早出晚归,她见不上面,倒也不用刻意去叨扰;至于容府唯一的小少爷容朝……薛遥知可就不用和他那么客气。 “不必,容朝问起来了你和他说一声就成。”薛遥知对容安说道。 “好嘞,属下送您出去。” 薛遥知和燕别序离开了容府。 这时候才卯时末,还未到晨时,但湄水城的街道上就已经很多讨生活的商贩和行人,薛遥知娴熟的牵着大毛去了她往常常去的粮铺,买够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米面粮油,除此之外,还去了杂货铺买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期间燕别序一直安静的跟着她,看她挑挑拣拣比对着价格,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没有不耐烦,待她还好价后,他便抬手帮她将那些重物放回驴车上。 不知不觉便已经中午,薛遥知忙活了一早上,终于买完了东西,她已经有些饿了,但看燕别序一直跟着她,她这时候去吃饭,还怪不好意思的。 许是注意到了薛遥知的目光,燕别序问她:“薛姑娘,已经中午了。” “嗯,我们可以出城了。”薛遥知立刻说道。 “我是说,该用午膳了。”燕别序补充道:“我们一起。” 薛遥知问:“你不是不吃吗?” “大毛没法陪你用午膳。”燕别序问她:“你想吃什么?” 薛遥知微微愣住,她想应该是早上她和大毛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被燕别序看见了。 薛遥知唇角微微勾起,她声音轻快:“那就吃面吧。” 他们走了没两步,便在巷口看见了一个面摊,面摊前摆放着几条桌椅板凳,想来是因为年岁久、油烟重,上面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油脂。 燕别序使了个清洁术,桌面焕然一新,看得薛遥知忍不住在心里和系统感叹:“好厉害啊,他应该去当清洁工,好羡慕他们修仙的,一定不怕找不到工作。” 系统:“……你别这样说,人可是仙君诶!” 薛遥知和燕别序面对面坐下,面摊老板过来问他们要吃些什么,薛遥知问燕别序:“你有什么忌口吗?” 见燕别序摇头,薛遥知便要了两碗牛肉面,因着人少,两碗面很快就被端了上来,薛遥知饿了,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呼呼的吹吹,便喂进嘴里。 燕别序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卷了面条,专心致志的用膳。他不经意的抬眸,便见薛遥知皱起了眉头。 “薛姑娘,怎么了?” 薛遥知咬断嘴里的面条,咽下去后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从燕别序的对面坐到了旁边,她压低了声音说:“这面不好吃。” 燕别序对于食物的要求一向不高,这碗清汤寡水的面他没觉得难吃,更没有觉得好吃,但听薛遥知这样说,他回道:“那我们换别的。” “不用啦,我就是说一说。”薛遥知只是单纯因为吃到了不好吃的食物,同燕别序吐槽一下而已,她说完后就接着吃了起来。 薛遥知比燕别序吃得慢了一点,两人都没有浪费食物,吃完了清汤寡水的两碗面,燕别序将面钱放到了桌面上,同薛遥知离开。 在快走出城的时候,薛遥知的脚步忽然顿住:“哎呀,我忘了要给圆圆带发簪,燕公子,你可以在这里等等我吗?我很快回来。” “一起。”燕别序放心不下薛遥知一个人,毕竟昨天就有人找她麻烦。 薛遥知便将大毛和驴车暂时放在了城门口,花了几个铜板请就近的店家帮忙看一下,然后便往回走。 走了没多久,薛遥知便在路边一个卖发簪的小摊停住脚步。 卖发簪的是一个年轻的妇人,见薛遥知与燕别序驻足,朝着他们热情的笑道:“姑娘,要看看最近湄水城时兴的珍珠簪吗?这可是云水州那边传过来的哦!” 薛遥知拿起一根雕刻精致的发簪,簪身光滑,簪尾雕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花蕊便是那传说来自云水州的珍珠,的确好看,怪不得讨小姑娘喜欢。 “多少银子?”薛遥知问。 “两钱。”摊主话锋一转,笑道:“不过瞧着姑娘与这珍珠簪很是相配,一百五十文卖你就是。” 薛遥知也没有再讲价:“好,那多谢您了。” “我来付。”燕别序忽然说道。 薛遥知制止了燕别序的动作:“不用啦,这是我给圆圆的礼物,不需要你来帮我付的。” 薛遥知付了钱后,摊主便将那珍珠簪小心妥贴的包了起来,在摊主包装的时候,薛遥知拿起了一根桃花样式的发簪。这簪子是纯银制成,雕刻手艺也极是别致,簪身上花纹蜿蜒,直至簪尾,猝然绽开,像是桃花的枝桠。 摊主将珍珠簪交给薛遥知,笑道:“这簪子贵嘞,是纯银的,要一两银子,姑娘若是喜欢可以试戴看看。” 燕别序看了眼薛遥知手里的桃花簪,他目光上移,落到她的头顶。她只以一条白色发带束发,黑发上没有任何多余点缀。 这根簪子很好看,应该会很适合妆点她乌黑的长发。 燕别序想着,就见薛遥知接过珍珠簪,将那根发簪放回了摊子上:“不用啦,那我们先走了哦。” “慢走。”摊主含笑说道。 燕别序落后了薛遥知半步,跟上去的时候就见薛遥知若有所思的站在一家当铺前,看他跟过来了,她问:“燕公子,你昨日不会就是在轩宁当铺当的灵石吧?” 燕别序抬头一看还真是。 “这当铺是湄水城里出了名的黑心,怪不得只给你十两。”薛遥知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她说:“你把当票给我,我去找他们理论一下。” “无妨,我知晓的。”燕别序淡淡的说:“我不去大当铺当灵石,是怕招致麻烦。” 燕别序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他不知道自己四周是否有什么危险,所以凡事都需低调。他知晓诛雪剑上的灵石珍贵,若是去大当铺,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反而得不偿失。 薛遥知经他提醒,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嘟嚷道:“可是这当铺杀价杀得也太狠了,哪有他们这样做生意的……” “无妨。”燕别序看薛遥知气鼓鼓的模样,觉得有意思,唇角微勾,声音温和了很多:“我会赎回来的,不吃亏,姑娘放心。” 薛遥知:“你不知道他们……” 燕别序轻轻拉住了她的袖子,将要踏进轩宁当铺的薛遥知拉了过来,带着她往城门口走。 “回家吧,薛姑娘。” 薛遥知瘪瘪嘴,蔫蔫的“哦”了一声。 在他们往城门口走的时候,一队气质冷然的白衣修士与他们擦身而过。 为首的修士忽然顿住脚步,往身后看去,却只见湍急的人流,方才眼熟的身影,似乎只是他眼花了而已。 “易长老,可是有何不妥之处?”一弟子恭敬的询问。 那白衣长老摇了摇头,带着身后的弟子走进了轩宁当铺中,那正在高高的柜台后打瞌睡的小伙计惊醒,露出热情的笑:“客官可是有东西要典当?” “近日可有人在你处当过一把剑?” 他们追查燕别序的行踪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一直无法捕捉到他的灵力波动,遍寻无果,但就在昨日,易长老忽然感知到了诛雪剑细微的灵力波动。几番追踪,才锁定了这当铺。 另一边,薛遥知和燕别序已经赶着驴车回了桃花村,快要进村口的时候,薛遥知忽然让大毛停了下来。9 “燕公子,要不你先自个儿上山?”薛遥知见燕别序面露疑惑,她解释道:“看见你在我旁边,村民们可能会比较热情。” “无妨。”燕别序看了眼驴车上沉甸甸的米面粮油,说道:“山路难行,我与你一同走。” 薛遥知便没有再多劝。 他们回到桃花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时村民们大都已经结束了一整日的农忙,各家各户炊烟袅袅。 生面孔燕别序接受了无数的注目礼,他淡然自若,不受影响,有村民问薛遥知:“知了,这是?” “是我的朋友。”薛遥知回答。 “哦~” 薛遥知孤身一人住在山上,她年岁够了,平日里身边也没有异性,此时燕别序乍然出现,自然引得村民们心生好奇。 有村民热情的问薛遥知:“知了要不要带着你的朋友来阿婶家吃饭呀?” “下次,得先把东西放回家呢。”薛遥知笑道。 这一路走来,几乎是逢人便会多问一嘴,燕别序看着冷冷淡淡的,但有村民主动发问,他也会礼貌回答,称他是来此历练,暂住在薛遥知隔壁,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虽然不太有村民信。 直到薛遥知将珍珠簪给了宋圆圆,他们驱着驴车上山后,燕别序才从村民们热情的询问中解脱。 薛遥知坐在驴车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十岁来的桃花村,村里人很好,照顾着我长到十八岁。村里的婶子叔伯们就像我的长辈一样,只是长辈吧,看你到年纪了,不免会着急。” “急什么?”燕别序问。 薛遥知笑眯眯的说:“自然是急我还未成婚,不过你们修仙之人当然不会有这种被催婚的烦恼啦。” 燕别序一怔。 “我也得感谢你,带你在村里逛了一圈,往后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催我这个了,也挺好的。”薛遥知惬意的说。 “可我与你并非他们想的那种关系。” “我知晓。”薛遥知偏过头去,问他:“可你这么紧张,你不会是有未婚妻,或者心仪的女子吧?若是如此我这样做的确不好,我可去解释……” “没有。”燕别序打断,他说:“我未有未婚妻,也无心仪之人。” 薛遥知发现燕别序说话时耳根都红了,她觉得有意思,故意逗他:“啊,真的吗?可我觉着不像呀,公子仪表堂堂,怎会无心仪之人?” “我从不说谎。”燕别序认真的说:“在下无心情爱,身边唯一的女子只姑娘一人。” 薛遥知:“啊?” 燕别序脱口而出后又意识到说错话了,他尴尬的补充道:“我是说只薛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想与你报恩。” 薛遥知:“哦。” 天色渐暗,火红的薄暮披在燕别序的身上,烧着了他的脸,染上一抹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攻略第十六天 他们在入夜前回了家。 燕别序在帮忙整理今天从湄水城购置的米面粮油,这些都是重物,他体贴的没有让薛遥知搬,薛遥知便站在灶台前,将醒好的面团切成条。 今天中午吃的面实在是太难吃了,薛遥知要重新做面补偿一下她的胃。 正在这时,系统冷不丁的出声了:“诶,感觉咋样?之前看你们在外面氛围太好,我都不好意思打扰了。” “什么感觉?” “仙君现在的攻略进度已经11%了哟。”系统开心的说:“肯定是你们刚才处出感觉来了。” 薛遥知的反应平平无奇:“才涨了1%而已,我能有什么感觉?” “宿主,保持住这种心态哈。”系统非常满意薛遥知的回答。 薛遥知正要再和系统说话,燕别序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薛姑娘。” “嗯?”薛遥知回过神来。 燕别序看着案板上切割整齐的面条,他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问她:“是也给我准备了一份面食吗?” 厨房里燃着蜡烛,暖橙色的烛火打在他的身上,冷硬的黑衣都多出一丝暖意。他已经卸去易容的术法,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白皙面容,不笑时如冰雪霜华,笑时却又如春温暖。 薛遥知盯着燕别序的脸欣赏了一瞬,燕别序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垂首朝她看去,恰巧对上薛遥知清澈的双眸。 只一瞬间,薛遥知移开了目光,两人的视线错开,薛遥知如实说道:“我刚才在发呆,一不小心切多了。我留着明早吃,你去修炼吧。” 燕别序体内的内伤还需多加调理,灵力也需很多时间来修炼,他得花很多时间在入定上,但在他尚未修炼的时候,他愿意将时间花在薛遥知的身上,譬如陪不喜欢一个人吃饭的小姑娘一起吃饭。 “用刀的时候不要发呆,很危险。”燕别序接过薛遥知手里的菜刀:“我来吧。” “是不是忽然发现,人间烟火其实也很好吃?”薛遥知退到一边,看着他的动作,和他说话。 “倒也不是。”燕别序偏过头去,再度对上薛遥知的双眸,只是没了下文。 薛遥知眨眨眼,学着燕别序的模样说道:“不要发呆,危险。” “好。”燕别序将目光移回案板上,他问:“今晚想做什么面?” “牛肉面。”薛遥知翻出竹篮里的一整块牛肉,她说:“今天切一点吃了,明天我就把它都卤掉,这样能放得久些。” 燕别序思考了一下:“这个我不会。” “你会吃就行。”薛遥知看起来心情很好,她脸上的笑容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 笑容是会感染的——燕别序这样想着,脸上也跟着有了笑意。 用过晚饭后,燕别序去洗碗,他现在整理厨房倒也简单,只是一个清洁术的事情,出去厨房时,便见薛遥知举着一盏灯,正在看她晒在簸箕里的桃花。 见着燕别序,薛遥知和他打招呼:“你是要去入定了吗?” “嗯。”他走过去,帮薛遥知举着灯,问她:“这些桃花都是拿来酿酒的吗?” “也可以用来做糕饼,你还没吃过我做的糕饼吧,甜丝丝的,可好吃了。”薛遥知声音轻快的说。 “你很喜欢桃花吗?” 薛遥知想了想:“倒也没有,如果这是桂花村,那我可能就是在做桂花酿,吃桂花酥了。” “薛姑娘的适应能力很好。”燕别序如是说道。 “我也要去休息啦。”薛遥知笑了笑:“燕公子晚安。” 燕别序颔首,在薛遥知推开卧房门的时候,燕别序忽然出声:“薛姑娘。” “嗯?” “方才我在你房中,放了礼物。” 薛遥知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对上燕别序漆黑的双眸:“是报恩吗?” 许是因为燕别序常把报恩挂在嘴边,所以薛遥知也会这样问。 “不是。”燕别序站在原地,看着她白皙的面庞,与那双灵动美丽的鹿眼,他的唇动了动:“是认为很适合薛姑娘,所以想要送给你。” “那我收下啦,谢谢燕公子。”薛遥知浅粉的唇角勾起,她说。 燕别序看着薛遥知合上门,卧房内点着蜡烛,他能看见她投在窗户上的剪影。半晌,他也回了房间。 屋内。 薛遥知洗漱完毕后换上了舒适贴身的棉麻长裙,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临睡前才不紧不慢的去看燕别序送的礼物。 那四四方方的木盒稳稳的摆在桌面上,她伸手打开,一条藕粉色的长裙映入眼帘,长裙的样式简单,但领、襟、袖、摆上的花纹却很是别致,是姿态各异的花朵,无一例外,竞相绽放,像是将这漫山遍野的桃花,绣进了裙子里。 薛遥知拿起那条裙子,在身上比了比。她很少穿这种浅色的衣裳,因为她每天要在山上走来走去,浅色的衣裳很容易弄脏,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这样色彩美丽的衣裳。 正在这时,被展开的长裙里,掉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物事,她蹲下身捡起来,打开这长条形的木盒,映入眼帘的是她今天在湄水城的小摊位上看见的桃花簪。 薛遥知握着簪子,小声嘟嚷道:“这簪子又不是金子做的,他还真花一两银子买了?容朝说得真没错,冤大头。” 话虽如此,薛遥知将裙子挂进衣柜里,捧着那支桃花簪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吹灯睡觉。 一夜无梦。 薛遥知早起的时候,意外看见了燕别序,他坐在门口的石桌上,正在看前日在湄水城的书店里购置的书。 听见薛遥知开门的声音,燕别序便抬眸看去——她没穿昨日那身灰色的长裙,也没穿他送给她的藕粉色长裙,披散在脑后的长发,依旧是用了一根白色的发带束成高高的马尾。 “薛姑娘,早。” “早上好。”薛遥知脚步轻快的走过去,打量了一眼他手里的书,她笑着问:“你看到黄昏之战后发生什么了吗?” 于修真界来说,最腥风血雨的一百年结束后,整个大陆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战争过后的九州,因为没有了妖魔作乱,百废俱兴,欣欣向荣。 燕别序回答道:“黄昏之战后,大陆便没有再爆发过如此规模的战斗,再有争斗,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给修真者读的书,不会写凡尘苦难。”薛遥知不以为然:“你口中的小打小闹,有人为之颠沛流离十年。” 修真者的眼光太高,世界太大,他们向下一瞥,只看见芸芸众生,而众生的喜乐与苦难,没有他们的仙途跌宕起伏,所以在他们眼中,皆为寻常。 燕别序持书的手微微顿住,他慢慢的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薛遥知,但这一次薛遥知没有对上他的目光,她转身进了厨房里。 用过早饭后,薛遥知又开始了她每日必须的工作——摘桃花。如今已经四月份,蜜山上的桃花很多都已经谢了,她得在最后一茬桃花凋谢之前,多采上一些,才能酿出更多的酒。 许是因为临近花期,很多桃树的枝桠都已经光秃秃的了,盛放的桃花掉落在柔软的泥地中,归于尘埃。薛遥知在山上晃悠了一圈,才找到一株合乎心意的桃树。 薛遥知挎着竹篮走过去,还没走到,她的脚步就顿住了。在桃树粗壮的树干旁,靠坐着一个身着破烂黑衣的少年,他低垂着脑袋,手指碾着一朵掉落的桃花,百无聊赖。 这乞丐魔君不是专找腐朽的老树躺吗?怎么今天开始霍霍其他桃树了? 薛遥知暗自吐槽一番,淡然自若的走过去,开始一朵一朵的摘花,期间钟离寂故意伸长腿挡她的路,她也只是面色如常的从他腿上跨过去。 钟离寂忍不住先打破寂静:“两天没见,不认得我了?” “认得也不一定要理你吧。”薛遥知敷衍的说道。 蜜山太大,钟离寂本来想着之前不管他在哪消磨时间,都能撞上薛遥知,于是在离开山洞后,他随便找个地方一躺,躺了两天,都不见薛遥知。 钟离寂有些按耐不住,许是因为薛遥知每次见到他都会给他带好吃的,他嘴馋了,既然如此,他可以为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付出一点点的时间。 于是钟离寂爬了大半个蜜山的山头,终于找到了一棵最大最美的桃树,他就靠着树干这么一躺,果真见着了薛遥知,虽然薛遥知不理他。 钟离寂不满的说道:“为什么不理我?现在我愿意搭理你了,你不该高兴吗?” 薛遥知:“?” “我高兴什么?” “当然是高兴我理你啊。”钟离寂不假思索的说:“我之前不理你,你不是很生气吗?” “我有吗?”薛遥知费解。 钟离寂沉了脸:“两天没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薛遥知憋着火气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救过你,接下来还会继续给你治疗,之前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啊?” 钟离寂:“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薛遥知揪着竹篮的手在微微颤抖。 钟离寂站起身,高了她一个头多,杵在她跟前,淡淡的说:“你也不必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说不定我哪天就不跟你计较了呢?”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薛遥知颤声问。 “啊?” “我想对你做出一些不礼貌的行为。” 钟离寂皱眉:“还真是个恶霸。” 薛遥知踮起脚,反手抓住钟离寂的衣领,凶恶的说:“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恶霸,让你这张嘴瞎叭叭。” 在被薛遥知揪着衣领往树上磕的时候,钟离寂才反应过来薛遥知时想打他,他反手抓住薛遥知的手,努力将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 “你又打我!你以为我这次还会对你客气吗?!” 系统再度在薛遥知脑海中发出尖锐的爆鸣:“你们怎么又要打起来了啊!快住手——好不容易涨上去的攻略进度又又又掉了!-11%了啊!”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声破开苍穹的寂静,露出被闪电撕裂的灰幕,不等他们有所反应,瓢泼大雨,尽数落下。 薛遥知和钟离寂被浇了个透心凉,他们不约而同的松开手,冷静了下来。 薛遥知抱着竹篮就冲下山去找地方躲雨,跑了没两步,她就看见了藏在半山腰上一株参天巨树的树洞。 薛遥知正要跑进去,却忽然看见了正在树洞里避雨的几个白衣修士,她微微一顿,拉住了要冲进去的钟离寂。 钟离寂不满:“干嘛?我可不想淋雨。” 蜜山除了那几个最近都没有来过的杀手外,是不该出现修士的,而这些忽然出现的白衣修士……很有可能是追杀燕别序的人。 薛遥知下意识的想躲避,但她还来不及有动作,隔着瓢泼大雨,两柄长剑横在了薛遥知和钟离寂的脖颈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攻略第十七天 倒霉!太倒霉了! 薛遥知发现只要她撞上身边这个扫把星乞丐魔君,就一定不会有好事,之前被他连累跌进臭水沟里,现在和他一起被玄极宗的修士剑架脖子上。 她与钟离寂一定不共戴天! 钟离寂的想法和薛遥知差不多,在遇到危险时他旁边竟然又是她!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些白衣人身上充盈雄浑的灵力让钟离寂意识到,如果让他们发现他是魔种,那他就完了。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跑! 薛遥知和钟离寂抱有同样的想法,两人的目光对上,但身子刚往前倾,两人的脖颈上便齐刷刷的多了一条血痕。 其中一个持剑的修士冷冷的说:“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见到我们,为何要跑?” 薛遥知钟离寂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出声,指着他们的身后:“仙君!” “魔种!” 两人的声音在大雨中交织,无论哪一条都是爆炸性的消息,成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向后望去—— 薛遥知趁机往下一缩,便从冰冷的剑锋下脱身,她正要往山下跑,冰冷的手便被钟离寂抓住。两只手交握的那一刻,钟离寂带着薛遥知飞快的跑了起来,少年跑起来一瘸一拐,速度却尤为惊人,成功带快薛遥知。 易长老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朝着他们劈出一道剑风,然而天空电闪雷鸣,大雨瓢泼,在他举起剑的那一刻——他,触电了。 这给了薛遥知和钟离寂机会,他们灵敏的穿行在高大的树木与杂乱的草丛间,不过须臾便失去了踪迹。 这对于易长老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他使了清洁术,将身上的焦黑除尽:“抓住他们,他们一定有问题!” 无论是薛遥知还是钟离寂,对蜜山的熟悉程度都比这群修士要高很多,他们很快就摆脱了易长老等人的追捕,躲进半山腰里的一个坑洞中。 这坑洞的位置很是巧妙,洞口生长着一棵歪脖子的桃树,肆意生长的枝桠几乎遮挡住了整个洞口,很是隐蔽。 这坑洞的面积并不大,但好在足够干燥,薛遥知跑了那么长的一段路,此时正躺在松软的泥土上大口喘着粗气。 钟离寂坐在她的旁边,他动了动受伤的左脚,方才因为跑得太快,脚踝处传来刺骨的钝痛。 钟离寂偏过头去看了眼还在喘粗气的薛遥知,捂着脚踝没吭声。 这场春末的雨来得又凶又急,钟离寂本以为很快就能停,可他坐得腿都不疼了,这大雨竟然还没有停歇的迹象。 而身边的姑娘也一直没动静。 钟离寂后知后觉的看过去,就连薛遥知正安静的仰躺在松软的泥土上,她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在原本干燥的地面上浸出一团水渍。几缕头发紧贴着她苍白的脸颊,越显少女瘦弱可怜,若非尚在起伏的胸口,钟离寂都要生出她已经没了的错觉。 薛遥知皮肤很白,她躺着的时候,脖颈上的一条口子便显得很是刺眼,那条小口子已经没再流血,被雨水冲刷得微微泛白。 这只是一条很不起眼的伤口,对于钟离寂来说连伤口都算不上,可出现在薛遥知身上……怎么怎么看怎么突兀呢? 钟离寂忍不住伸出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那条小口子,闭着眼的薛遥知忽然开口:“你敢摸我,我就剁你的手。” 钟离寂:“?” “你没睡啊?那躺着装什么?”他猛地缩回手,反过来质问她。 “我累啊,你自己跑就算了,你带着我跑什么啊,我都摔倒了你还拖着我跑!”薛遥知本来已经平复了复杂的心情,但一和钟离寂说话,她就绷不住了,从地上爬起来,面带怒气。 刚才跑到后半段路的时候薛遥知踩空,但她还没来得及摔下去,就被钟离寂拽走了,她都不想去回想在进入这坑洞前的她是多么狼狈的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让钟离寂拖行的。 “不是你先跑的吗?我带着你一起跑你反而还不领情了,你就该留在那被那群人抹脖子!”钟离寂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你和他们有仇吗?你为什么一见他们就跑?你跑的时候嚷嚷了什么?仙君?哪个仙君?” 钟离寂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让薛遥知沉默了几秒,她之所以跑有两个原因,一来是确认他们是玄极宗的修士,她可不想在他们面前脸熟,二来是她旁边这位,如果被发现是魔种,她和他一起,肯定玩完。 只是这些都不能说,于是她决定用钟离寂的问题反问钟离寂:“你和他们有仇吗?你为什么一见他们就跑?你跑的时候嚷嚷了什么?魔种?什么魔种?” 两人都被对方问倒,沉默之下,决定让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过去后,薛遥知听着外面绵密的雨声,一阵冷意后知后觉的爬上后背,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冷?”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不冷。” 钟离寂轻嗤一声:“等会儿你尸体凉了,嘴还是硬的。” 这话倒是似曾相识,这魔君拿她说过的话来呛她。她懒得理他,支起身子,拨开层层叠叠的花枝,从坑洞探出头来,细密的雨丝坠落,看着倒是小了些,想必日落前定然能停。 薛遥知坐回去时,拨开的桃枝回弹,恰巧划在了她脖子上的那条小口子上,那小口子又开始渗血,疼得她捂住脖子“嘶”了一声。 “你能不能好好坐着了?这里本来就窄,你想把我挤到哪里去?”钟离寂不满的问她。 “最好能把你挤出去,正坑洞容纳我一个人刚好。”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 钟离寂冷哼了一声,看薛遥知的手一直捂着脖子,他干咳一声:“你手挪开。” “啊?” 钟离寂重复:“手挪开。” 薛遥知也冷哼一声,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 钟离寂无奈,伸出手去强行把她的手拉了下去,薛遥知刚要有动作,便见他另一只手虚虚覆盖在她脖子的伤口上,似是微风吹过,那轻微的疼痛在顷刻间被抚平。 薛遥知摸了摸她光洁如新的脖颈:“你还会这出呢?” “你给我诊断的时候应该也知晓我手脚筋脉俱断,支撑着我行走的,也不过是我体内剩下的微薄灵力罢了。”钟离寂的双手无力的垂落在身侧。 薛遥知知晓他用掉的这一点灵力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但她没必要去安慰钟离寂,她说:“那还算你懂知恩图报,谢了。” “知恩图报?”钟离寂似是有些不屑。 薛遥知:“?” “若非见你对我一片真心,在你三番两次冒犯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钟离寂冷冷的说。 薛遥知:“?” “你都这样了,你还能怎么被冒犯?”薛遥知感到匪夷所思,薛遥知感到不可置信:“而且什么真心,你在说什么屁话?” 钟离寂从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在薛遥知闯入他乏味可陈的生活后,他无数次想过为什么薛遥知会救他,他究竟有什么值得薛遥知图谋的。 少年魔君想破脑袋最后只想出了一条理由——薛遥知可能是对他有点意思,不然也不会救他,还给他好吃的。 至于她那些冒犯他的举动?也不过是想引起他注意的小手段罢了,简单粗暴但的确有效。 钟离寂自信的看了眼满脸困惑的薛遥知:“你嘴真硬。” 薛遥知沉默。 薛遥知不得不在心里和系统吐槽:“不是,他有病吧?” “他有没有病我不知道,但他攻略进度现在-9%啦,你就附和他一下吧。”系统开心的提出建议。 “不可能!”薛遥知立刻反驳:“这男的踩我雷点了你知道吗?他情绪不稳定还虐待小动物,明明自己都废了还天天喊打喊杀,如果不是因为他是男主,我早一脚把他踹下蜜山了!我现在真是担心万一哪天我真把他治好了他立刻就想去杀个人庆祝一下……” 薛遥知在心里和系统喋喋不休,她心里翻江倒海,情绪激动,说到最后面气得红了脸。 钟离寂看她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他一点都没有尊重女孩子“羞涩”的想法,只想在这场争执中取得胜利:“别不承认,你害羞了。” 薛遥知回过神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滚烫的脸蛋,冷静的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发热了。” 钟离寂顿了一秒:“你抗一下,我现在也在抗。” 刚才给薛遥知治疗伤口用掉了一些灵力,让他短时间内很难再有足够的灵力支撑他废掉的四肢行动。 “雨差不多停了,我要回家了。”薛遥知捡起旁边的竹篮,挎在胳膊上,越过钟离寂,想要爬出洞穴。 钟离寂没什么反应的“哦”了声。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这洞穴里的光线很是昏暗,薛遥知在洞口爬出去的时候,遮挡了大部分的光源。 她不经意间低头,便见钟离寂安静的坐在黑暗的阴影中,静静的看着她,可是他的眼神是空的,没有焦距,证明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是随意挑选了个地方盯着。他的身影在昏暗狭小的坑洞中,显出几分寂寥。 在薛遥知愣神的一瞬间,被她拨开的枝条再度回弹,若非她躲得快,恐怕又要打到她了。 薛遥知坐回钟离寂旁边。 钟离寂回过神看着她。 薛遥知正要让他别多想她只是身上有点没力气想再休息一下的时候,钟离寂慢慢开口:“爬不上去?这么废?” 薛遥知:“我真想打死你。” 钟离寂:“呵。” 一阵沉默过后,薛遥知翻出竹篮底部的油纸包。经过一路风雨颠簸,她新编的竹篮坚强的没有散架,只是里面的花瓣少了很多,仅剩的也被风雨摧残,已经无法用来酿酒,而在竹篮的底部,是薛遥知特地放的桃花酥,本来是拿来当午饭的。 油纸包打开,里面原本外皮酥脆内里松软可口的桃花酥已经被雨浸湿,变得软趴趴的了。 折腾了一天薛遥知也饿了,倒也不嫌弃这浸了水的桃花酥,用手指捻起一小块桃花酥便吃了起来。 钟离寂看得嘴馋,他试着动了动,发现双手还是动弹不了,他说:“给你个机会。” 薛遥知:“什么?” “给你个喂我的机会。” 薛遥知无语,她往旁边坐了坐,尽可能的离钟离寂远了点。 过了好半晌,钟离寂才终于有了力气,他试探着伸手去拿桃花酥,被薛遥知毫不客气的拍掉:“不给你吃。” “吃独食?”钟离寂不满:“你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啊。” “本来是没意思的,但看你想吃,我就觉得有意思了。”薛遥知真心实意的回答他。 “你这样我跟你翻脸了。” 薛遥知听着就愣住了,钟离寂还以为吓到她了,他洋洋自得,正要说话,就听薛遥知乐不可支的说:“你认真的吗,为了一块桃花酥要跟我翻脸?你现在翻脸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点啊。” 钟离寂恼怒:“我不吃了!” “其实我特地给你留了一大半,你吃吧。”薛遥知笑够了,她递上手里的桃花酥。 钟离寂:“吃就吃。” 一包桃花酥很快见底,钟离寂丝毫不嫌弃这浸了水的桃花酥,于他来说,陌生的食物皆是美味。 薛遥知看天真的要黑了,她得赶紧回家,她从地上爬起来,拨开洞口的枝桠,找缝隙爬出去。 只是她因为淋了雨发热,手脚有些无力,在爬出去的时候腿软,好在钟离寂看她爬得艰难,伸出手握成拳扶了她的腰一下,把她扶了上去。 已经停雨,但下过雨的山林间弥漫着泥土的湿香,薛遥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下面的钟离寂说:“谢了,篮子递一下。” 钟离寂“哦”了声,颇有些不自在的张合了一下握成拳的手,才将篮子递给了薛遥知,然后他自己也爬了上来。 薛遥知接过竹篮,辨明了方向后,便往家的方向走,结果发现钟离寂竟然还跟着她。 面对薛遥知疑惑的目光,钟离寂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吧。” 钟离寂:“腿长在我身上,你管我?” 薛遥知还真管不了,她本就有些头晕,也不想与钟离寂争辩,迈着虚软无力的步子往家走。 入夜时分,薛遥知也快到家了,钟离寂嘟嚷道:“你家还挺隐蔽,我在蜜山晃了这么久竟然都没见到过……不过,你家为什么会有个男人?你不会已经成婚了吧?!”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她抬眸往前看,便见远处的木屋里,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来。 她立刻清醒了过来,趁着燕别序转身关门的时候,将钟离寂拉入就近的灌木丛中。 钟离寂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系统看起来比薛遥知本人还要慌张:“完蛋了,让魔君发现了,这以后还怎么攻略啊!全完了!” 薛遥知没理系统的大呼小叫,她知道关键时候这个系统是指望不上的。 “你不要瞎说。”面对岌岌可危的攻略进度,薛遥知冷静的说:“那是我爹,他管我很严,如果让他看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完了。” 钟离寂:“?” 系统:“6。”【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攻略第十八天 半晌,钟离寂平静的问薛遥知:“你看我,像是傻子吗?” 薛遥知:“?” 这个男主好像不太好骗。 钟离寂暗红色的眸子紧盯着薛遥知,原本毫无感情的眸子里,杀机毕现:“你别有目的接近我究竟是想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遥知抬眸,毫不畏惧的对上钟离寂冰冷的暗红色眸子:“你能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吗?一天到晚谁都想害你,害你能拿一百两银子是吗?” “你还狡辩!”钟离寂抬手,掌心浮现起深沉的黑色灵力,隐在黑夜中,未曾让薛遥知察觉。 薛遥知看起来也恼怒了:“他怎么不像我爹了?你是觉得他太年轻了吗?他是修道之人,自然与凡人不同!你若是不信,大可与我去见我爹,你看他怎么收拾你。” 薛遥知说着就去抓钟离寂的手,却不慎碰到了钟离寂掌心的黑色灵力,分明是那样冰冷的颜色,却硬生生的灼伤了薛遥知的掌心,惊得她立刻缩回手。 钟离寂的没想到薛遥知竟然会直接动手,他连忙收了灵力,见她白嫩的手心通红,他一时有些心虚。 “我不是故意的……”钟离寂张了张嘴。 薛遥知瞪了钟离寂一眼,转身就朝着远处的燕别序走去,她实在淡定,似乎并不怕他冲出去和燕别序对峙。 钟离寂站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感觉他应该是真的误会薛遥知了,那个男人真是她爹……她的父亲为修士,而他为魔种,他如今控制不了体内的魔气,是绝对不能出现在修士面前的。 系统见一场危机就这样化解,立刻在薛遥知的脑海中大力称赞她的业务能力:“魔君走啦!不愧是你我的宝!你真的太有天赋了,这都能圆过去!” 可薛遥知只觉得头疼,她回应:“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我已经在燕别序面前满嘴谎话了,现在在钟离寂那里也开始说谎,他们要是哪天碰一起我就完了,那都怪你。” 系统:“?” “凭什么怪我。”系统不忿道:“你自己没端好水,与我无关。” “你就说这三个世界是不是你融合的吧。” 系统沉默一瞬,开始恭维她:“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太强了啊宿主,我是相信你,而且我觉得凭你的手段,你一定不会翻车的,到时候攻略完了,咱们拍拍屁股死遁走人,多爽。” 薛遥知没把系统的大饼当真,她还在认真的复盘:“我就不该说那是我爹的,什么爹啊,我应该说那是我亲哥……真是失策了!” 系统:“……” 系统觉得薛遥知一定能成大事。 脑海中的所思所想不过须臾,薛遥知朝着燕别序走去的时候,燕别序看见她的身影,也在朝她大步走来。 燕别序很快走到了她的身边,看她身上湿答答的,挂着泥土树枝枯叶花瓣,活像是在山里滚了一圈。 “怎么又弄得这么狼狈?” 薛遥知还在发热,苍白的脸庞上双颊的酡红很是明显,嘴上也干涩得有些起皮,她正要说话,就听燕别序接着说:“是又在山里摔了一跤吗?” “被你看出来了。”薛遥知还怪不好意思的:“上次摔跤也让你碰上了,你怎么专挑我狼狈的时候出来寻我呀。” “只是恰好入定结束。”燕别序耐心解释,然后不放心的问:“你当真只是摔跤吗?” 薛遥知警惕:“嗯?” 燕别序迟疑:“你是不是去和人打架打输了……” “燕公子说笑,我怎么会与人打架呢,我一个弱女子。”薛遥知松了口气,然后随口答道。 燕别序半晌才“嗯”了声,薛遥知的确不与人打架,她只扇人巴掌。他没多说什么,只道:“你若是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我,我在这里,总是要为你出头的。”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用篱笆圈出的小院中,被雨水洗刷过后的明月皎洁如新,在院中撒下明亮的月华。 薛遥知站在月光下,问他:“为何你要为我出头?是报恩吗?” “薛姑娘怎么这两日总是将报恩挂在嘴边。”燕别序说着,忽然抬起手,落在了她乌黑的头顶。 薛遥知忍住后退的冲动,回答道:“做什么事总是需要一些理由的,如果你是为了报恩要替我出头,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不需这样,你做的已经够多,再以报恩之名为我做事,我会有压力的。” “昨日我赠你衣裙与钗环你便问我是不是报恩,那我也再说一遍,不是。”燕别序摘掉薛遥知头顶落下的一片花瓣,紧接着一阵微风吹过,她身上的潮湿散去,衣裙焕然一新。 “那是为什么?” “我将姑娘视作朋友。” “燕公子对朋友很好,能成为你的朋友,我很荣幸。”薛遥知似乎为终于得到了答案而高兴,她露出一丝笑容来:“我有些累,先进去休息啦。” 燕别序看她脸红红的,他正要说什么,便见薛遥知已经转身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薛遥知便将自己扔到了柔软的躺椅上,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已是疲惫至极。 系统和她说话:“你都问得那么明显了,他还朋友朋友,真是块木头,这攻略进度不会要卡在12%了吧。” 薛遥知没回应,她很快便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她又被饿醒了,腹中空空,脑袋昏昏沉沉,嗓子干涩得像是冒烟,难受极了。 薛遥知慢吞吞的穿着鞋披头散发的推开门,想去厨房倒杯水喝,却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勾得睁开了迷蒙的眼。 睁开眼时,她第一眼看见的是燕别序,他正在小院的架子边,整理着簸箕上那些被雨打湿了的桃花花瓣。 薛遥知慢吞吞的走过去,她本来还以为下这么大雨,她晾在院子里的桃花都完了呢,不过燕别序似乎是在帮她抢救这些花瓣? 燕别序的目光落到薛遥知的身上,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我出来时它们已经被雨水淋湿,但我可用灵力将水烘干,不会让你的劳动成果付之一炬的。” 薛遥知没想到他是在一片片的烘干桃花瓣,她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的说:“谢谢。” “外面很冷,你生病了,回屋里歇着吧。我给你熬了粥,现在端给你。” 薛遥知不想太麻烦他:“我自己来吧。” “不必。”燕别序重复:“进去休息,外面很冷。” 薛遥知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好。” 薛遥知晕晕乎乎的又回了屋子,她躺回躺椅,将暖和的被褥裹在身上,强打着精神等燕别序过来。 燕别序很快盛完粥来敲门,他将碗递给薛遥知,放柔了声音:“不那么烫了,但吃的时候还得吹一吹。” “嗯。”薛遥知顺从的捧着碗,拿着调羹舀了一勺粥,牛肉粥熬得很是浓稠,应该是她去休息后燕别序便开始熬了,然后他便一直等在她门外吗? 薛遥知不敢去问,因为她怕燕别序当真是为她如此费心。她鼓着腮帮子吹了吹,吹散粥上的热气,才喂进嘴里。 她安静的一勺一勺的吃着粥。 这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凳子,燕别序便半蹲在躺椅前,耐心的等她喝完。 薛遥知一直盯着碗里的粥,没有发现,直到一碗牛肉粥见底,燕别序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放在一边。 “要喝水吗?”燕别序问她。 薛遥知点头:“喝。” 燕别序便去厨房倒了水递给她,水已经温热,入口刚刚好,薛遥知小口小口默不作声的喝着。 燕别序看她安静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当真是生病了,薛姑娘今夜格外安静。” “没有。”薛遥知盯着空空的杯底,否认道。 “薛姑娘,杯子空了。”燕别序顿了顿,然后说:“你该抬起头来了。” 薛遥知将空杯子往旁边的小几一放,她吸了吸鼻子,说:“不抬。” 燕别序叹了声,他蹲得更低了,他伸出手去,将温热的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薛遥知触电一样抬起头来,盯着燕别序。她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湿漉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热,脸上的红一直蔓延到了眼角。 “你的额头很烫。”燕别序收回手,对她说道:“我给你输些灵力,你睡一觉便不会难受了。” 薛遥知摇头拒绝:“不是什么大病,不需要的。” “你不需要硬抗。”燕别序抬手,屋子里将要燃尽的蜡烛随之熄灭,他说:“躺下吧,我守着你。” “我以前生病都是自己熬过去的。”薛遥知小声的说,她听话躺下。 黑暗中,燕别序也能看清薛遥知,他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他说:“薛姑娘,现在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谢谢你。” 燕别序没说什么,只道:“睡吧。” 薛遥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然后闭上了双眼。 隔着一层被褥,燕别序的手虚虚的落在她的身上,霜华一样冰凉的灵力,无比温柔的笼罩着她。 薛遥知舒服得很快就睡着了,她睡觉不老实,喜欢动来动去,这躺椅窄,她一动,手就跟着掉了下来。 燕别序正要将她的手塞回去,便看见了她手心上的一片红,他的灵力覆盖上去,抹去这片灼烧留下的红时,他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陌生的灵力。 这让他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舒舒服服的醒了过来,她睁开眼时,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燕别序已经不在。 系统欢欣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仙君的攻略进度不会卡住,现在已经15%啦,宿主你昨晚演得太好了!” 薛遥知没说话。【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攻略第十九天 因为昨天下过雨的缘故,山路泥泞,薛遥知便没有再外出,等到下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路面没有那么难走,她便牵着驴车,准备去还。 未曾想还未出院子,隔壁一直安静的房门便被推开,燕别序走了出来,对着她微微颔首:“薛姑娘,你又要出门了吗?” “对呀,我要去还驴车。”薛遥知看见他,脸上浮起一抹笑:“燕公子是结束修炼了吗?” 燕别序虽是在入定,但也会分出一丝神识注意着周围的动向,所以薛遥知一要出门,他就发现了。 燕别序想到昨天薛遥知回来时那副狼狈的模样,再加之她昨夜还在发热,多少还是很不放心的,身体比脑子行动得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门口,同薛遥知打招呼了。 “结束了。”燕别序三两步走到薛遥知跟前,他清冷的声线中显出一丝温和:“你额头还烫吗?热退了吗?” 燕别序说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感受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薛遥知倒是没那么排斥了,她默许着燕别序的动作,和他说话:“不烫啦,我已经好了。” “那便好。”燕别序的手背只虚虚的贴在她的额头前,并未触碰到她的皮肤,听到她说话,他的手很快放下。 薛遥知说:“那我先走了?” “一起吧。”燕别序看薛遥知想要拒绝,他玩笑似的补充道:“路上还没完全干,我怕你又摔了。” “我哪有那么容易摔跤。”薛遥知便没再拒绝,她带着大毛,同燕别序一起离开了家里。 燕别序很照顾薛遥知的面子,听薛遥知这么说,他就说道:“是不容易,只是姑娘连续摔了两次,都恰巧让我遇见了而已。” 虽然薛遥知不是真的摔跤,而是和某个扫把星在一起被追杀,但燕别序这么说还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在走出家门外的那条小径的时候,薛遥知不忘和系统说:“如果钟离寂在附近,你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系统“哦”了声,不以为意的说:“那群追杀仙君的修士虽然暂时离开了,但追杀魔君的杀手还时不时来蜜山晃一圈呢,你遇见杀手的几率,可比遇见魔君的几率高。” “最好是这样。”薛遥知说着,又品出点味道来了:“你是在和我剧透吗?” “你觉得我是那么没有职业素养的系统吗?我嘴很严的好不。” 薛遥知忙着和系统说话,一时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便被面前凸起的土块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栽去,被燕别序眼明手快的扶住。 “差点又摔了。”燕别序送来握住她手臂的手,问她:“薛姑娘方才在想什么?看你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没有摔,我只是被绊了一下。”薛遥知认真的解释道:“被绊了不一定会摔。” 燕别序:“嗯。” 薛遥知偷偷和系统说话:“我说的是实话啊,他咋不太信。” 系统闭麦不吭声。 薛遥知揉了揉有些红的脸颊,不自在的回答燕别序刚才的问题:“其实我刚才是在想我上午卤的牛肉,它好香,你有闻到吗?” “闻到了,很好闻。” 薛遥知的声音轻快起来:“是吧,卤料是湄水城里有名的卤味铺子里买的,真的可香了。” 她就着这个话题同燕别序聊了下去,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在说话,但她的每句话,燕别序都会有回应,倒也不会让薛遥知觉得她是在自说自话。 就这样一路到了山下,来到了宋圆圆家,下午的时候村民们几乎都在农忙,村子里没什么人,宋圆圆家也只有她一个,她正在院子里刺绣。 薛遥知轻轻的叩响木门:“圆圆,我来送大毛回家啦。” “知了姐姐!”宋圆圆放下手里的绣棚,迎了上去,见着燕别序,她“咦”了一声:“这是前日见着的那位大哥吗?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薛遥知这才反应过来忘记让燕别序易容一下了,不过看燕别序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想反正易不易容,该追到这里的玄极宗修士还是追了过来,倒是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于是薛遥知淡定的说:“就是他呀,圆圆,你可能记错了。” “这位公子生得这样好,我若是见了怎么会记错?”宋圆圆有些纳闷的说。 薛遥知:“反正你记错了。” “好吧,可能真是,我最近绣嫁衣,绣得眼睛都花掉了。”宋圆圆说着,便伸手去揉眼睛。 “眼睛不能揉,圆圆。”薛遥知按住宋圆圆的手,同她说话:“你这嫁衣也绣了大半年了,同小虎的婚期可已经定下来了?” “哪有绣大半年呀……不过知了姐姐你倒是提醒我了。”宋圆圆一边说一边跑进了屋子里。 薛遥知偏过头去同燕别序说:“圆圆和小虎是青梅竹马,去年定下的亲事,想来今年就要成婚了呢。” 燕别序颔首。 宋圆圆很快出来,手里捏着一张请帖:“知了姐姐,我和小虎哥哥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哦!这是请柬,我第一个给你的呢!到时候你可以和这位公子一起来吃我们的喜酒。” “好。”薛遥知捏捏宋圆圆圆圆的脸蛋,笑着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呀,我们圆圆都要成婚了。” 宋圆圆将薛遥知拉到一边,低声和她咬耳朵:“知了姐姐你这时候调侃了我,日后你成婚我定是要打趣回来的,你们日子定了吗?” 薛遥知:“什么?” “就是你和那位公子呀。” 薛遥知哭笑不得的说:“你怎么和村子里的叔伯婶娘们想的一样呀,我们只是朋友。” “可是你们都住到一起了呀。”宋圆圆不解的说:“而且知了姐姐身边从来没有别的男子,除了这位公子……” “容家那位少爷听见你这样说可得生气了哦。” 宋圆圆小声嘟嚷:“怎么把他忘了……我给他也写了请柬,知了姐姐你下次见着容少爷记得给他哦。我可等着他给我随礼呢。” “好。”薛遥知含笑说道。 因为燕别序还在等着,所以薛遥知也没再同宋圆圆多聊几句,拿完请柬之后便同燕别序上山了。 这时春光明媚,最后一茬桃花的香气蔓延在整个蜜山,连带着空气似乎都变成了桃花的粉红色。 燕别序偏过头去看薛遥知,她捏着那两张请柬眉眼含笑,看着心情很好。他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倒也不是他想听,而是他实在耳聪目明。 “我似乎对薛姑娘的声誉造成了影响。”燕别序有些懊恼的说。 “嗯?”薛遥知回神,笑着说道:“我都不介意的事儿,你个大男人怕什么?没事的啦,别多想。” 燕别序无法做到不多想。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别序习剑多年,对于危险的警觉性极高,几乎是在那五个黑衣人映入眼帘的下一刻,他就将薛遥知拉到身后。 薛遥知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懵了一瞬,然后稍稍歪了歪身子,往前看去,便见那几个熟悉的眼瞎杀手正朝着他们走来。 燕别序只是觉得他们危险,但在他们主动攻击前,他是没有动手的想法的,他握着薛遥知的手,和她退到路边,打算让他们先过去。 薛遥知在脑海里呼叫系统:“你还说你不剧透,这不就遇上了吗?怎么办,燕别序现在肯定打不过他们。” 系统冷静的说:“这是巧合。” 短暂的两句话过后,薛遥知看见那几个杀手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了燕别序一眼,在确认他并非他们的目标后,径直越过燕别序走了过去。 薛遥知松了口气,还好他们眼瞎。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出来,杀手头领忽然捕捉到了躲在燕别序身后的薛遥知,他眉头紧锁,询问旁边的杀手:“上次那位旁边是不是有个女的在跟着他跑?” “有!” 于是杀手头领提着刀朝着薛遥知走过去,他离得越近,薛遥知越紧张,如果不是燕别序还握着她的手,她可能早就扭头就跑了。 如果可以薛遥知真想带着燕别序一起跑。 杀手头领刀指着燕别序,冷冷的说:“你,让开!” 燕别序抬眸,冷睨着这杀手,声音也冷了下来:“阁下刀指我二人,意欲何为?” 杀手头领没有那么多耐心,他并不想与燕别序多说,直接将刀劈砍而下,想要吓退燕别序,却不想燕别序抬手,那一刀劈在了诛雪剑刀鞘上。 刀剑碰撞之际,燕别序立刻辨认出来眼前的一行人是魔种!他平静冰冷的眼中立刻浮起杀意。 下一瞬,诛雪剑出鞘。 “薛姑娘,稍等片刻。” 薛遥知看着燕别序被那几个杀手围住,打得不可开交,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现在立刻跑路,但双腿却像是注铅了一样,动弹不得。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刀劈向燕别序后背,薛遥知看得心惊肉跳:“燕公子当心身后!” 燕别序及时反应过来,长剑将刀挑开,还趁势割断了那杀手的脖颈。 杀手软软的倒在薛遥知身前,惊得薛遥知一连退了好几步。 那几个杀手灵力充盈,配合得更是天衣无缝,和周耀祖的那几个侍卫简直是天差地别,燕别序打得颇为吃力,却依旧在短时间内将其重创。 然而燕别序有内伤在身,体内的两股灵力本就不稳,他短时间内调动了大部分的灵力,遭到反噬,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身形摇晃。 薛遥知跑过去扶住了燕别序,问他:“怎么办?你好像打不过了。” “你怎么还没走?” 薛遥知听燕别序这样问,她短暂的愣了一秒钟,然后回:“那我这就走。” 那些杀手再度冲上前去:“你们都别想跑!” 燕别序重重的拭掉唇角溢出的鲜血,他本想再提剑了结这些魔种,但薛遥知还留在这里,他如果再与这些杀手缠斗,便没有多余的精力保护薛遥知了。他再度握住薛遥知的手,没再看那些冲上来的魔种,手中的诛雪剑划出一道剑风,逼退那些杀手的同时,他带着薛遥知消失在原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攻略第二十天 薛遥知双脚再落地的时候,她就已经和燕别序回到了她的家。 在薛遥知站稳的那一瞬间燕别序便松开了她的手,他大步往前,站在了屋子空地的篱笆前。 燕别序抬手,通体雪白的诛雪剑悬浮而起,剑鞘上镶嵌着灵石熠熠生辉。他娴熟用诛雪剑在虚空中划出复杂的白色阵印,落下最后一笔后,那阵印自发飞起、变大,一直到将整片区域笼罩。 “这蜜山中并不安全,我已布下法阵,除非修为高于我,否则是看不到这里的。”燕别序走回到薛遥知身边,叮嘱她:“只是薛姑娘这段时间要避免离开阵法,外面还很危险。” 薛遥知轻轻的“嗯”了声:“我知道,谢谢你,我不会乱跑给你添麻烦的。” 燕别序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薛遥知。然而这时他体内的两股灵力正在横冲直撞,他再度张口,便又硬生生的呕出一口血。 薛遥知立刻说道:“你的内伤我帮不了你,你快些去疗伤,不必担心我。” 燕别序咽下喉头的腥甜,颔首。 他转身回屋。 薛遥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也转身回了房间。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期间燕别序始终未曾再推开门。 薛遥知将这段时日采摘的桃花都酿成了酒,然后将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实在是没事做了,她就蹲在阵法的边缘,充满渴望的往外看。 “那些杀手走了吗?”薛遥知问系统。 系统也闲得发慌,薛遥知一开口他就嘚吧嘚吧开始说话了:“没有!这些杀手来得更频繁了,有一次差点还和玄极宗的人撞上,不过还好蜜山大得惊人,没让他们碰上。至于你这儿,还好仙君给这儿上了阵法,不然咱们的老巢都能让那些杀手掀了。” “那些杀手是魔种,黄昏之战后修士和凡人对魔种深恶痛绝,他们如果暴露了身份,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至于玄极宗的人,他们的目的是追杀霁华仙君,这样的事也不该闹得人尽皆知。”薛遥知严谨的分析道:“因此他们应该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才一直没有进展。” 系统竖起大拇指:“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我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薛遥知惆怅的说:“再不出去,这茬桃花真的就要全部谢掉了。” 系统:“哦。” “统子哥,帮个忙呗。” 系统高冷的吐出一个字:“说。” “一会儿我出去,那些杀手和玄极宗的修士要是在我的警戒范围内的话,你通知我一声,我好跑。” “不帮。”系统一口回绝:“我唯一的作用就是实时播报攻略进度。” 薛遥知:“小气鬼。” 系统冷哼。 短暂的谈话就此聊崩。 傍晚的时候,薛遥知实在是受不了了,毕竟她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她打算先出去望望风。 薛遥知一只脚跨出了阵法。 薛遥知两只脚都跨出了阵法。 非常顺利,这阵法并不会阻碍她的前行。在阵法内时,那阵法定格了阵法外的景象,可当薛遥知踏出阵法时,眼前的景色与之天差地别。 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小径两边错落有致的桃花树便只剩下了树叉子,地面上全是陷进泥里的桃花,与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落叶掩映。 春天快要结束了,但还没有完全结束。 薛遥知嗅见一阵桃花香,她往前多走了两步,便见一株桃树光秃秃枝桠上,挂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芭蕉叶卷成圆锥形,里面放着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桃花花瓣。 薛遥知将芭蕉叶拿下来,里面的桃花花瓣又大又新鲜,很明显是今天刚刚采摘的。 会是谁呢? 薛遥知脑海中冒出一个人来。 会是钟离寂吗?他为什么要给她采桃花? 薛遥知垂首,见地面上堆着的桃花花瓣明显比别的地方更多,推断出这芭蕉叶里的桃花花瓣应该是钟离寂每天都会换新,一直等不到她来拿,地面上才会多出这么多的花瓣。 薛遥知将花瓣带回了家里,重新将芭蕉叶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的时候,她往里面放了一袋油纸包的卤牛肉。 约莫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系统提醒薛遥知:“魔君的攻略进度上去啦!目前是-8%了哦!” 薛遥知听了,立刻跑出了阵法,在与昨天相同的地方,看见了熟悉的芭蕉叶,里面又是满满的桃花花瓣,只是没见着钟离寂的身影。 “你说他躲什么呢?莫名其妙的。”薛遥知小声嘟嚷,将花瓣拿走后,折返回来在里面放上了一包今天中午刚做的桃花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钟离寂都一直没有现身过,不过她放的食物他倒是照拿不误。 系统看着这几天已经涨到-5%的攻略进度开心得很,一直在薛遥知耳边说钟离寂的好话:“没想到这魔君还挺浪漫的,天天给你摘花瓣,我要收回之前对他无礼的辱骂了。” “你对浪漫的定义真低。”薛遥知已经放完了今天的食物——两个大白馒头,但她这一次没有回去,而是偷偷摸摸的躲在一边,准备抓钟离寂。她和系统说话:“难道不是我用食物雇佣了个劳工天天给我摘桃花吗?这是交易。” “哟哟哟人魔君差你这点吃的给你当小工。”系统阴阳怪气:“你好歹是女主角,怎么一点恋爱细胞都没有。” “你有,你来当?”薛遥知五个字直接噎得系统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等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是钟离寂,毕竟走得这么慢的只有他了。 钟离寂在那株桃树前停下,娴熟的将手伸进芭蕉叶中,然后摸出了两个白白软软的大馒头,他咬了一口,嘟嚷道:“怎么越来越敷衍了。” “越来越敷衍的是你,最近的桃花小就算了,还有的被虫蛀了。”薛遥知跳出来,朝着钟离寂走去。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竟然会在这里蹲点,看见她,他脸上的神情不自然极了,下意识的转身就走,他步子迈得大,走得又快,伤腿踉踉跄跄的。 薛遥知站在原地,慢悠悠的说:“你走什么?该第二个疗程了,腿还要不要啦?真以为我这么闲在这里蹲你吗?” 钟离寂脚步顿住,他当然是还想要的,于是他慢吞吞的走到了薛遥知跟前,说道:“我没有敷衍,是山里的桃花都谢了,我找不出更好的了。” 薛遥知穿过错落有致的桃树,在不远处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下,钟离寂跟着在她,坐在了这块大石头的另一边。 “你怎么想到给我摘桃花啦?”薛遥知好奇的问道。 钟离寂沉默一瞬,问她:“你手还疼吗?” “啊?”薛遥知一听还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想起来,钟离寂说的是他们前段时间分开时,她被他掌心的魔气烫伤的事情。 薛遥知伸出白嫩的手:“不疼,都好了。” “我不该误会你。”钟离寂说。 薛遥知眨眨眼,问他:“所以那些桃花花瓣是道歉吗?” 钟离寂不吭声,像是默认了。 薛遥知在心里和系统说:“你信不信他要是哪天发现燕别序不是我爹,他能掐死我。” 系统:“我很信,你珍重。” 钟离寂又说:“我看到追杀我杀手里其中一个的尸体了,是你父亲和他们碰上了吗?” 那些杀手是魔种,而薛遥知的“父亲”是修仙之人,除魔卫道是他的使命,在蜜山上钟离寂只能想到是薛遥知的“父亲”杀了一名杀手。 至于他不猜是之前遇到的那些修士,是因为按照那些修士的实力,那些杀手不可能只死一个——在钟离寂心中薛遥知的“父亲”是一个颇有实力但也没那么厉害的修士。 “嗯。”薛遥知这次倒没说谎:“我们第二天下山去还驴车还完上山的时候撞见他们了,他们大概是记得我当初是和你一起逃的,逼问我时起了争执,打了起来。” “你父亲可有受伤?” 钟离寂一口一个父亲让薛遥知非常尴尬,她又不能纠正,只能点点头:“受了点内伤,最近一直在家里养伤呢。我家门口的阵法你瞧见了吗?就是他布置的。” 在钟离寂的眼中,他无法看见薛遥知的小木屋,只能隐约感受到一些灵力波动,他说:“我猜到了。” 薛遥知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故作疑惑的说:“也不知为何,我爹对那几个杀手很是不喜,若非因为要保护我,恐怕就要和他们不死不休了,也不知那几个杀手是何许人也?” ——是魔种。钟离寂暗下决心,他也是魔种,他可不能被薛遥知的父亲发现了,毕竟他现在可谁都打不过。 见钟离寂不吭声,薛遥知就知道他一定是听进去了,她很满意,声音也跟着轻快了:“你说我敷衍你,我可没有敷衍你,那个馒头你仔细尝过吗?你不觉得馒头肉松软得不像话,还带着非常馥郁的桃花香气吗?” 钟离寂听了,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还真是。他的眼睛更亮了。 “好吃吧。”薛遥知问。 钟离寂咬下一大口,矜持的说:“还可以。” “是吧。”薛遥知摸出怀里的油纸包,摊开里面也放着一个馒头,她也咬了一口,吃得眉眼弯弯。 “你晚上没吃吗?”钟离寂看她吃的速度快了些,问她。 “没呢,等着和你一起吃,毕竟你这么欣赏我的手艺。”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道。 钟离寂重复:“等我?” 薛遥知已经在专心吃馒头了。 钟离寂看着她,也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系统这时提醒薛遥知:“又涨啦!这次涨得多,直接0了!” 薛遥知听见后,下意识的去看钟离寂,正好撞上了钟离寂的目光。她微微歪头,看着有些不解。 钟离寂不自在的说:“看我干嘛?看馒头!” 薛遥知:“?” “我看馒头干嘛?你刚才是在盯着我吗?” “我在盯着馒头。” 薛遥知不太信,不过看钟离寂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她就去问系统:“他刚才就是在看着我啊,我记得之前攻略进度莫名其妙的涨了好多就是他盯着我看!啊我知道了!” “啥?” “我记得你说过他有个白月光和我长得很像!所以他盯着我看的时候进度才涨那么多!”薛遥知想着就开始愤怒了:“这个渣男竟然已经开始把我当替身了吗?” 系统:“……不是吧?我觉得不是,你这个分析没有证据。” “那你拿个有证据的分析。” 系统认真的说:“我觉得是他喜欢吃馒头,所以一吃到馒头进度就蹭蹭蹭,而且他自己都说了他在看馒头。你别忘了你们就是因为馒头结缘的。” “很有道理。” 系统骄傲。 薛遥知补充:“个屁。” 系统:“?” 钟离寂明显感觉薛遥知看他的眼神不太对了,他刚想再强调一下他绝对不是在偷看她,他绝对是在偷看馒头,薛遥知便将手里的最后一点馒头吃掉,然后拍拍手。 “今天开始第二轮疗程了。” 钟离寂咽下他的强调,“哦”了声。【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攻略第二十一天 钟离寂开始第二个疗程后,很快就将薛遥知这段时间囤的药材耗空了,她得找个时间下山一趟,去刘大夫那儿再多买些药材来。 因为最近几天她都是在家门□□动,未曾碰见仙魔任何一方的人,钟离寂也说最近没瞧见这两拨人,所以薛遥知非常放心的挎着竹篮下山了。 这时已经步入了夏天,整个蜜山褪去了浪漫的粉白色,花季过后,桃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抽出了新绿,想必再过一段时间,蜜山便会被一片绿意覆盖。 薛遥知非常顺利的下了山,这时还是早上,阳光明媚。她记起她有一段时间未曾去探望容夫人,是以打算先去一趟毓山的山庄拜访。 薛遥知走到山庄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门口的侍卫认得她,见着她立刻同她打招呼:“薛姑娘来啦。” “我来探望义母。”薛遥知颔首,说明来意后,侍卫放行。 薛遥知也不是第一次来到山庄,轻车熟路的便走到了容夫人的院落,她在院落门口瞧见了容老爷身旁的长随李叔,便知容老爷此时也在山庄。 李叔也是认得薛遥知的,见着她,他脸上露出一丝友好的笑容:“薛姑娘来看望夫人吗?快些进去吧。” “义父义母与朝弟一家团聚,我便不打扰了,改天再来好了。”容老爷平日里生意很忙,除了开年后会有一段休息时间,平时难得能来山庄,薛遥知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团聚。 “薛姑娘说得见外了,夫人视您为亲生女儿,您能来夫人只会更高兴。”李叔微微拔高了声音,对着里头说道:“云袖,来接薛姑娘进去。” 容夫人的贴身侍女云袖正在泡茶,听见李叔的声音立刻走了出来:“薛姑娘来啦!快进来吧!” 薛遥知便不好再说要走,同李叔说了声“那我进去了”后,便同云袖走进了幽静的院落。 云袖同薛遥知穿过院落里曲折的回廊,对着薛遥知说道:“前些日子落了场雨,夫人当时正在花园赏花,不慎着凉,最近一直在卧床呢。现在好了,老爷和少爷过来了,您也来了,夫人瞧见定然开心。” 说话间,她们便到了容夫人的卧房,云袖撩开厚厚的门帘,推开门请薛遥知进去。 分明已经是夏天,外面很暖和,但屋子里还是烧了上好的银丝炭,确保容夫人不会着凉。 云袖对着里头说了声:“老爷,夫人,薛姑娘过来啦。” 容老爷的声音传来:“知了快过来吧。” 薛遥知立刻绕过屏风走进的内室,便见容夫人脸色苍白的卧在榻上,容老爷坐在床边,正在喂她喝药。 容朝也在坐在近处的小几前,正在嗑瓜子,瞧见薛遥知,挑了挑眉:“稀客啊,我们阿姐怎么来啦。” “义母,义父。”薛遥知没理他,她走到床前,看向容夫人。 容老爷已经喂容夫人喝下最后一勺苦苦的药汁,他用干净的手帕拭去妻子嘴角的湿濡,然后喂她吃了蜜饯,压下嘴里的苦涩。 容老爷对薛遥知说道:“知了来了就好了,我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处理,你多陪着你义母。” “好。”薛遥知点头。 容朝不满的说:“爹你怎么回事,我不是一直陪着我阿娘的吗?” “你陪什么?你是专门来你阿娘这儿嗑瓜子的吧,嗑了一上午,你不上火我都要火了。”容老爷嫌弃的说道。 容朝嘟嚷:“真是有了知了忘了容朝。” 容老爷很快离开,薛遥知坐到了床边,容夫人握着她的手,轻轻的笑道:“我可是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 “前些时候山里的桃花最后一茬,我都在摘桃花呢。我听云袖姐姐说您是因前段时间的那场雨着凉了,可得注意着身子。”这房间很暖和,可容夫人的手却冰冰凉凉,薛遥知用温热的手心捂着容夫人的手。 “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都习惯了。”容夫人咳了声,嗔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也不知道多来看看我。” “我错了义母,我以后一定多来看你。”薛遥知立刻说道:“我争取每天都来,您管我饭就成。” “她来蹭饭的,阿娘你别理她。”容朝凑上来,递上一小碟瓜子仁:“阿娘吃瓜子,我手剥的,剥了许久,爹还说我嗑了一上午瓜子。” “我不吃,你给你阿姐吃。” 容朝装模作样的将小碟子往薛遥知跟前凑:“阿姐吃瓜子吗?我亲手剥的。” “吃,谢谢义母。”薛遥知毫不客气的拿走小碟子,将一碟子的瓜子仁倒进嘴里。 容朝恼了:“我剥了那么久,你怎么一口就吃了,不怕噎着吗?” 薛遥知嚼着满嘴的瓜子仁,腮帮子鼓鼓的,容夫人忍不住伸手戳一戳她脸颊,笑着说:“几时见你这么爱吃瓜子了?不够再让阿朝给你剥。阿朝,去给你阿姐倒杯水。” “哦。” 薛遥知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这是义母的心意,我自然不可辜负。” “为什么是我阿娘的心意?”容朝不满的说:“怎么就不是我的心意了?” “你给了义母,自然是义母的心意。”薛遥知抱着容夫人的手臂撒娇:“我知道义母对我最好了。” 容夫人被她逗得直笑:“我们小知了就是嘴甜。” “哦哦哦我们小知了就是嘴甜~”容朝学着容夫人的语气,扭着声调说话。 薛遥知又与容夫人说起另一件事:“义母,您可得快些养好身子,桃花村这个月月底可是有喜事儿呢。您得养好身子才能去凑热闹。” “什么喜事儿?”容夫人问。 容朝插话:“桃花村的宋圆圆要和周虎成婚了,婚期就在月底。” “你怎么知道的?”薛遥知诧异。 “我去桃花村的时候碰见他们了,宋圆圆还问你有没有把请柬给我。”容朝问她:“请柬呢?” “你去桃花村做什么呢?”薛遥知摸出请柬,递给容朝,然后对着容夫人说:“请柬虽是下给朝弟的,但您若去,圆圆他们一定会很惊喜的。” 容夫人在桃花村外养病,而桃花村的土地大都是容老爷的,他用极为低廉的价格租给了村民,说是为容夫人积福,村民们因此很是敬重容夫人。 “圆圆那丫头比知了还要小一岁,竟是在你前头成婚了。”容夫人听了颇为诧异的说道。 “她那是有心仪之人了。”薛遥知说。 容朝接话:“他们青梅竹马呢,感情好着,现在才成婚我都觉着晚了。” 容夫人瞥了眼容朝,心说这个不中用的小子,与知了不也是青梅竹马?只是……容夫人露出遗憾的眼神。 容朝:“?” “阿娘为何这样看我?” 容夫人移开了眼,看向薛遥知:“那知了呢?你几时成婚?那位公子你可还未带来见过我呢,我得让他知道,我们知了的娘家可是很厉害的。” 薛遥知:“?” “哪位?” “你这孩子还害羞上了,自然是你带回家的那位呀。”容夫人嗔道。 薛遥知立刻瞪向容朝,容朝摆摆手,不耐烦的说:“你瞪我干嘛?不是我说的,桃花村都传遍了好吗?” 薛遥知没想到这八卦竟然能飘到容夫人的耳朵里,她无奈的说:“您消息真灵通,不过您是真的误会了,我与那位公子非您所想。” “无妨,义母都懂的。”容夫人拍拍薛遥知的手,朝着她眨眨眼:“不管你们现在进展如何,我可就等着你领人来让我见见呢。” 薛遥知见解释不通,她顿了顿:“好吧。” 容朝看了薛遥知一眼。 系统及时提示薛遥知:“鬼帝的攻略进度目前-62%了哦,宿主再接再……不是,宿主注意点哈。” 这段时间难得再有负增长的攻略进度,系统都差点嘴瓢了。 薛遥知:“?” “他有病吧我又哪儿惹他了。”薛遥知问系统。 系统没吭声。 在山庄同一家人用过午膳后,薛遥知便打算回村了,容夫人照例让容朝送她回去,不过这次容朝倒是没有再只把她送到门口,而是和她一起下山。 薛遥知和他走一路了,也不见他吭声,她忍不住说:“你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我阿娘误会了,你为什么不解释?”容朝终于等到薛遥知说话,他张口就问:“难道你那天晚上是骗我的?” 薛遥知:“?” 薛遥知开始回忆“那天晚上”,容朝说的应该是她住在容府的那天晚上,她说什么了吗? “我骗你什么了?”薛遥知想不起来了。 “我说那位燕公子是你心仪之人。你说我瞎说。”容朝生气的说:“可是上午的时候阿娘说燕公子是你心仪之人,让你把他领进我家,你说好。” 薛遥知无语,她半晌才接话:“我说的是“好吧”,明明是很勉强的意思,而且我解释了义母也不信啊。” “那你不知道多解释几句吗?” “我解不解释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儿生哪门子的气呢?” 容朝大声的说:“那位燕公子绝对不能是你的心上人,否则你就是背叛了我们的约定!” “我们什么约定啊?”薛遥知好奇的问:“你不要把我说得像一个负心汉一样。” “你还要我说几遍,你不能比我先成婚!” 薛遥知:“?” 容朝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这事关我男人的尊严!” “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啊,本少爷如此英俊多金却英年未婚,而你如此普通贫穷却能英年早婚,这不是说明我没有魅力吗?” 薛遥知:“你要是一直这样说。” “嗯?” “会激起我要英年早婚的胜负欲。” 容朝:“……” 容朝闭嘴了,世界清净了。 薛遥知很快回到桃花村,去刘大夫那里买了满满一篮子的药材,准备上山的时候发现容朝竟然还跟着她。 薛遥知提醒他:“我要上山了,你爬毓山没爬够?” “我前些天来找过你。”容朝瞥了薛遥知一眼:“但是你家没了。” 容朝来的时候,她应该是已经在阵法里面了,所以容朝没能找到。 “我隐约能感知到周围的灵力波动,便猜测是那位燕公子布下了阵法,这说明蜜山上有危险,我让人查过,说最近还是常有生面孔在蜜山出没。”容朝接着说道:“现在蜜山不安全,你好歹占了个我阿姐的虚名,我保护你上山不是应该的吗?” “你保护我?”薛遥知惊讶。 “你别瞧不起人好不。”容朝话锋一转:“话又说回来了,既然蜜山有危险,那位燕公子怎么还让你自己上下山?” 薛遥知刚想说话,容朝像是才看到她篮子里的草药一般,悠悠的说道:“看来是又受伤了啊,果真是个,弱鸡。” 薛遥知:“……” “你那什么表情?” 薛遥知:“憋笑的表情。” “他不弱那他人呢?” “他弱。”薛遥知安抚容朝。 容朝冷哼一声,很满意薛遥知的答复。 薛遥知接着说道:“我是在笑你们同为弱鸡你却要耻笑他,容朝,相煎何太急。” “薛虫虫!”容朝当即炸毛:“你再这样骂我一句试试!” 薛遥知笑出声,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又听见了熟悉到骨子里的杂乱脚步声,只是这一次她还来不及躲,就直接和容朝迎面撞上。 那四个身着黑衣的杀手当即冲向薛遥知和容朝,将他们团团围住。 薛遥知都无语了,这群杀手找不到钟离寂,找她倒是一找一个准!而且为什么这次是她和容朝一起被抓到! 容朝的修为什么水平薛遥知心里有数,她觉得她这次要完蛋了。 杀手头领瞪着薛遥知:“又是你!你旁边的男的怎么又换了一个?!这都第几个了啊!” 薛遥知:“……”掀人老底就过分了啊。 容朝:“他什么意思?第几个?” “你不是要保护我吗?”薛遥知被迫和容朝挤在一起,她低声说。 容朝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四人,他一个也打不过,他立刻否认:“保护什么,我开玩笑的。” 薛遥知冷笑:“我就知道,弱鸡。” 容朝愤怒:“薛虫虫!臭鼻涕虫!” 薛遥知:“……你恶不恶心?” “你们俩有完没完?!”杀手头领怒喝一声,举着刀落向薛遥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30 第22章 攻略第二十二天 容朝虽然修为不咋地,但容家家大业大,他珍藏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宝贝,是以当刀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猛地摔出一颗烟雾弹。 这片区域顿时烟雾弥漫。 薛遥知凭借本能躲了过去,那把锋利的刀割断了她一缕乌黑的长发。 趁着烟雾未曾散去,容朝拉着薛遥知便往旁边的密林中跑去,等到那些杀手的视线终于清晰,他们也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杀手头领见竟然又让薛遥知跑了,一时气结:“怎么又让她跑了!追!今天就是找不到那位也要杀了她!” 薛遥知的存在对于他们杀手团队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而另一边,薛遥知借着对蜜山地形的熟悉,绕过了一片密林后,她灵巧的爬上一个矮坡,容朝亦步亦趋的跟上。 “这快到你家了吧。”容朝看了眼周围,觉得很是眼熟。 “对,就前面,那一排桃树的尽头。”刚刚跑得太久,薛遥知微微喘着粗气,她摸着被削短一截的一缕头发,心有余悸:“刚才你的反应速度还可以,看来阳雪宗的仙师果真是良师。” “是本少爷天赋异禀,你可得好好感谢我,不然你头都没了。”容朝说着,又想起了什么:“不过我看他们眼熟啊……我之前来蜜山的时候,你拉着我躲的是不是就是这群人?” “对。”薛遥知有些无奈:“想不到吧,他们还没走。” 容朝听得皱眉:“这群人究竟是什么人?该不会是那位燕公子的仇家吧?薛虫虫,你可别给自己惹麻烦啊。” “不是燕别序的仇家。”薛遥知敷衍的说:“你跟我回家住一晚吧,我怕你下山的时候遇见他们就完了。” “那是你得罪那群人了吗?”薛遥知说什么容朝都信,他又接着说道:“你怎么老随便把人往家里领啊,我去了睡哪?” “睡地上。” 容朝撇撇嘴:“我才不去。” “那我回家了。”薛遥知有些不放心的说:“你下山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可别死了。” 容朝:“……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薛遥知朝着容朝摆摆手,挎着她的竹篮往家的方向走,然而走近了一些后她才看见,在高大的桃树掩映之下,旁边还站着几个白衣修士。 他们面色凝重,似乎是正要研究尽在眼前的阵法。 薛遥知暗道倒霉,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希望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然而她才退了一步,易长老便倏的转头。 薛遥知想都不想拔腿就跑,求生欲作祟,她跑得的速度比易长老的反应速度快得多。 易长老一眼就认出了薛遥知,这女子每次见到他们都这么慌张,一定有古怪!他带着身后的弟子:“追!” 容朝这时还没走出太远的距离,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便看见薛遥知已经跑到了他面前。 薛遥知抓着容朝的手就扯着他往高处跑,容朝在看到薛遥知的时候也看到了薛遥知身后跟着的白衣修士。 “又跑?又是你的仇家?!”容朝都震惊了:“薛虫虫你闷声干大事啊!” 薛遥知奔跑的时候不想说话,她平时摘桃花都是慢悠悠的走,鲜少奔跑,而一旦遇上这些魔种或者修士,就能抵得上她这一个月的运动量了。 容朝一边跑一边不甘心的说:“所以说你干嘛带着我一起跑啊,他们又不认识我,你就不能路过我*吗?” 薛遥知当时还真没想那么多,看容朝在前头,她下意识的就拉着他一起跑了,因为她是个讲义气的女人,有难一定同当。 大概又跑了一柱香的功夫,薛遥知成功凭借对于蜜山地势的熟悉甩开了那群玄极宗的修士。 连续两场酣畅淋漓痛不欲生的奔跑让薛遥知在停下来的那一刻就瘫软在地,像一条渴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 容朝也不太好受,喘着粗气坐在了薛遥知的旁边,看薛遥知都快躺下了,他嫌弃的说:“这地上脏死了,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薛遥知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直接倒在地上,看着就要睡过去,容朝看不过去,强行将她拉起来。 “你烦不烦,别碰我,让我躺下,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跑步了。”薛遥知伸手去打容朝的手。 薛遥知想着她这是造的什么孽,之前搬男人,现在玩命跑,为什么她的剧情不能是优雅的变成富婆呢? 容朝打掉薛遥知打他的手,他说:“这蜜山太危险了,你仇人那么多,你还是跟我回家住吧,走。” “你让我休息一下啊。”容朝力气大,薛遥知个子又小,一下子就被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她双腿都在发软。 容朝扶着她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就不怕他们追上来啊,要休息等到家了再休息。” 孤陋偏逢连夜雨,容朝话才刚说出口,便见熟悉的黑衣杀手迎面走来,他当机立断带着薛遥知转身。 玄极宗的修士这时也追了过来。 他们被包围了。 薛遥知:“……倒霉。” 容朝:“……等死吧。” 有的时候薛遥知真的怀疑这不是来追杀燕别序和钟离寂的杀手,这是来追杀她的杀手。 虽然希望渺茫,但垂死挣扎还是有必要做一下的,薛遥知和容朝背靠着背,各自面对着一方势力。 魔界的杀手与玄极宗的修士隔着薛遥知和容朝两两对立,冰冷的眼神里透出了一丝疑惑,他们都在想,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 薛遥知和容朝回头对视一眼,由薛遥知率先出声打破这平静,她冷静镇定用极有力量的口吻说道:“呵,事到如今,尔等还看不透我的身份吗?” 容朝当她的捧哏,用高傲的语气说:“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看看在你们面前的是谁!” 薛遥知面前的杀手们握紧了手里的刀,他们的确是看不透薛遥知的身份,怎么看她都是凡人,可是薛遥知的身后……那群白衣修士,定然是宗门中人,宗门之人出现在这里,莫不是是察觉到了他们为魔种?既然如此,那这些宗门中人一定一个都不能放走!万不可让他们回去通风报信! 而容朝面前的玄极宗修士同样虎视眈眈的盯着容朝身后的杀手们,易长老能够隐约察觉到那群杀手身上的魔气,他心中大为震撼,毕竟黄昏之战后,大陆上不该再有魔种。无论眼前的女子是何许人也,她都和魔种脱不了干系!所有的魔种,都得死! 薛遥知知道他们双方这是第一次在蜜山碰面,不清楚彼此的身份,她主打的就是一个利用他们的信息差,让他们以为她是对方阵营的人。 现在看来,颇有成效。 于是薛遥知怒喝一声:“动手!杀了他们!”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双方皆举起了武器,冲着对方冲去,锋利的兵器划破虚空,带来凌冽的风,掠过薛遥知的发梢。 双方都打算先把眼前的人先解决了,毕竟他们都看得出薛遥知弱小如斯,他们可以毫不费力的杀死她。 趁着他们打得火热,薛遥知和容朝溜之大吉,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敢再回小木屋了,而下山的路又被这两拨人堵着,他们便只能先往山顶跑。 一直到听不见刀剑与灵力碰撞的声音后,薛遥知才甩开容朝的手,又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看来是又不打算起来了。 折腾了这么久,容朝也累的不行了,他开始控诉薛遥知:“你说实话吧,你到底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薛遥知苦笑:“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把他们的坟挖了。” 薛遥知说的是燕别序和钟离寂这两位大哥,她真的是欠他们的,追杀他们的杀手现在全把她当眼中钉了。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太会跑了而已。 容朝看薛遥知的脸色实在难看,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他怕他再说下去薛遥知真的当场哭出来,便改口说:“刚才咱俩的默契简直天衣无缝!我们不愧是好兄弟!” 薛遥知颔首,她很感动:“我们是有难同当的好兄弟。” “倒也不必有难同当。” 他们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时已经是傍晚了,天边金红色的云霞如梦似幻,在他们的身上披上一层光辉。 薛遥知开始饿了,她站起身往山下看:“你说他们打完没啊,我们现在下去会不会又撞上他们?” “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想再跑了。”容朝左看看右看看:“要不在山上凑活一晚吧。” 薛遥知刚想说话,便听得冰冷愤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修士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我要你们的命!”那修士双眸赤红,身上大片大片的血迹晕染开来,一张苍白的脸狼狈不堪。 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拉着容朝就跑,可是跑着跑着,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她的脚步顿住。 容朝甩开她的手,高傲的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吗?笨蛋薛虫虫,我们两个人他一个人,这还用跑?” “我是想起前面是悬崖,跑错方向了。”薛遥知懊恼道,她看向前方,隐藏在薄暮中的悬崖深不见底。 此时那修士已经追了上来,而容朝也自信的冲了上去,和那修士打了起来。容朝虽有修为,天资尚可,但对上修为深厚的修士,还是不够看的。若非那修士已经身负重伤,容朝定然不是对手,而就算是那修士重伤,容朝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 容朝看情况不对,立刻开始摇人:“薛虫虫过来帮忙啊!” 薛遥知捡起地上一块长条形的石头就加入了战场,容朝和修士正面刚,她就搞偷袭,一石头砸在那修士的后脑勺上,把他砸得爬都爬不起来。 因为打斗得太过激烈,此时他们的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容朝没太注意,他死死地将那修士按在地上,对薛遥知说:“快!我按住了!打他!” 薛遥知看那修士满头的血,有些下不了手:“再砸他死了怎么办。” 容朝眼神坚毅:“那就杀了他!” “我不敢,你来吧,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薛遥知立刻将手里血糊糊的石头塞到容朝手里。 容朝:“……其实我也不敢。” 容朝手里的石头便掉在了地上,而那修士瞅准机会挣脱了容朝的手,站了起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薛遥知瞳孔剧缩:“当心身后——” 那修士话还尚未说出口,便坠入了万丈悬崖。 容朝伸手在自个儿的衣裳上擦手上的血,心有余悸的说:“这是他自己找死,做鬼了应该不会找上我们吧?” 薛遥知:“……” 系统:“这鬼帝怎么还怕鬼啊!” “你先过来,悬崖边怪危险的。” 容朝点点头,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抬脚,悬崖边的土石松动,他一脚踏空,身形不稳,直直的朝着悬崖坠落! 薛遥知下意识的扑上去想拉住他:“容朝!” 容朝坠落的身影消失在云雾缭绕的悬崖之下,薛遥知抓了个空。 薛遥知懵了,她眼眶渐红,愣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系统不安的说:“宿主,你醒醒,你不会想殉情吧?不至于啊,他攻略进度现在还是-62%呢,你对他应该也没有到殉情的地步吧?” “他是男主他不会死的。”薛遥知反应过来,她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问系统:“一般来说主角掉悬崖都会获得什么宝贝,容朝是不是要逆袭了。” 系统:“……剧本上没这段吧。” 系统只知道三个世界原本的剧情线,而在三个世界融合后,原本的剧情如果有出入会自发修正,系统也不知道按照现在这个轨迹会发生什么。 薛遥知精神恍惚的站起来,她正要说话,那本就松动的土石,又往下掉了一截,薛遥知就在悬崖边上,直直的跟着几块碎石坠落悬崖。 系统尖叫:“你疯了啊你竟然玩真的你真殉情?!” 薛遥知:“……” 她真服了!这都什么破剧情!谁要殉情啦! 第23章 攻略第二十三天 “薛虫虫?醒醒,快醒醒!” “怎么还不醒?是摔傻了吗?” 少年拉长了嗓子:“薛遥知——起床啦!” 耳畔的声音很是熟悉,薛遥知却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她才慢吞吞的睁开眼,对上容朝写着关心的双眼。 坠落时的记忆慢慢回拢,薛遥知不可置信的想着容朝不是和她相继从蜜山的悬崖掉下去了吗?此时又怎么会在和容朝面对面? 薛遥知来不及去理会容朝,她的视线飞快的从周围扫过,清澈如水的灵动鹿眼里,盛满了不可思议。 此时傍晚的余晖尚未褪去,夕阳落在了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金黄的光芒,落在这一株生长在陡峭悬崖崖壁上的巨大桃花树上。虽是桃花凋零的季节,但这株桃树上的桃花却依旧怒放,一树粉白色的桃花与金黄夕阳交织,美不胜收,极是壮丽。 薛遥知和容朝在坠落悬崖时,恰巧便落在了这株桃树上,是桃树粗壮的枝干接住了他们,才不至于让他们坠落这深不可测的崖底。 至于最开始掉下来的那位玄极宗修士,容朝看她四处打量的模样,猜到了她在看什么,开口解释道:“那个人没我们幸运,他落到树枝尖尖上,直接就掉下去了。” 薛遥知“哦”了声,不得不说她的确是幸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只是脸上被树枝刮破了皮。 容朝盯着薛遥知,问出他的疑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跳下来?” 天知道他从这棵巨大的桃花树上爬起来,看见从天而降的薛遥知时,有多么震惊——果真是有难同当,有悬崖薛虫虫是真跳! 虽然容朝觉得不太可能,他更倾向于薛遥知是脚滑了。 果不其然,就听薛遥知说道:“那个悬崖边的土石松动得不成样子,我脚一滑就摔下来了,倒霉死了。” 系统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说你是为了和他殉情特地跳下来的!告诉他殉情不只是古老的传言!这不得把他感动得嗷嗷哭啊?” 薛遥知非常无语的回答系统:“我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么恶心的谎话?” “当然是为了攻略进度啊!你又不是没说过谎,也不差这一句两句吧。” 薛遥知没理会系统,因为容朝开口说话了,他一副“我就知道你脚滑了”的表情,挖苦她:“我就知道,薛虫虫你笨死了,以前天天平地摔,现在天天脚滑。那现在我们俩都掉下来了,谁能救我们啊?” “你跟着阳雪宗的仙师修炼了这么多年,飞总会飞吧?”薛遥知斩钉截铁的说:“看见那根树枝了吗,踩着它带着我飞上去。” 容朝:“……我不会。” “那你这么多年学什么了。” “本少爷将来可是要继承家产的,修炼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容朝骄傲的说道。 薛遥知盯着容朝,长长的叹了口气。容朝不知道他未来会“遭逢巨变”,薛遥知虽然不知道是何种巨变,竟然会让容朝在绝望之下堕入鬼道,但她希望容朝能够变得厉害一些。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他修炼十余载竟然还不会飞! “你对着我叹什么气?”容朝不满的看着薛遥知:“我没办法你也没办法,我们俩半斤八两,就谁也别嫌弃谁了吧。” “你不会飞,那你会不会那种,就是挥挥手就能让我脸上的伤口变没的法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划到的脸在隐隐作痛,薛遥知降低期待的问。 “本少爷没学过这。” “那你学什么了?” 容朝仰着脑袋骄傲的说:“你等着看。” 薛遥知盯着容朝看,看他嘴里念念有词,还一边做着奇怪的手势。 一阵微风吹过,有桃花从树梢上掉落,又被灵力牵引,在他们身侧不断的旋转飞舞,不过须臾便成了一个花环。 容朝将桃花花环往薛遥知头顶一扔,得意的说:“怎么样,好玩吧。” 因为今天主要是去探望容夫人,薛遥知特地换了一条月白色的长裙,乌黑的长发束在脑后,此时点缀着一圈桃花花环,几片花瓣顺着她的脸颊落下,勾勒出她姣好的五官,漂亮又灵动。 看薛遥知一直不说话,容朝盯着她,问她:“你怎么不说话,我觉得很好看啊。” 薛遥知将头顶的花环取下来,扔回给容朝,他哪怕是能变个馒头出来,她现在都不会感到如此疲惫。 容朝没接住花环,那花环便往旁边落去,在碰到树枝的那一刻,灵力消散,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 也正是在此时,有女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些小朋友怎么回事儿?谈个情说个爱还霍霍我的桃花,很没有礼貌哦。” 薛遥知和容朝都懵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第三个人! 他们的目光循着声音望过去,恰巧一片粉白色的桃花花瓣随风飘摇,遮挡了他们的视线。随着那片小小的花瓣打着旋儿落下悬崖,他们看到了一道清丽娇妍的身影,慵懒的倚靠在树枝上。 那女人穿着与桃花同样颜色的粉白色长裙,几乎藏进了一簇簇桃花间,她微微抬首,露出那张面若桃花、颠倒众生的脸来。她眉心一点粉白色花钿,绘成桃花的模样,恍若桃花仙子。 容朝的声音打破这美好的氛围:“谁和她谈情说爱了?你别瞎说!” 薛遥知眉头微皱:“您是?” “你们闯到我的家里来,却还问我是谁?”女人脚尖轻点,轻盈的落在了他们面前的树枝上。 薛遥知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您不会是传说中的桃花神吧?” “桃花神?”女人轻笑:“我下山那会儿,世人都道我是桃花妖,我也的确是妖,可当不起你这一声桃花神。” 容朝惊诧的说:“我还以为桃花神的传说是假的呢,没想到真有这号人!” “我什么传说呀?”女人笑意吟吟的问。 “若干年前湄水城地动,传说是蜜山上的桃花神庇佑了湄水城。如今蜜山不允许狩猎的规矩,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薛遥知看着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说:“我在山间行走的时候,偶尔也会碰见一些山野精怪,他们都很感谢您,因您当年善举,他们也得到了庇佑。” “啊……这样啊,我记起来了。”她的语调很慢,很温柔:“不过你们也别叫我桃花神了,我担不起,唤我一声灼华便是。”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薛遥知试探着开口:“灼华前辈,不知您可能送我二人离开这里吗?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树上。” “这株桃树,是我的真身。”灼华慢悠悠的说:“我允许你们在我这儿天长地久,无妨的。” 容朝一听就炸毛:“这位前辈,刚才我就想说了,你能不能别随便拉郎配,我和薛虫虫没有谈情说爱,更不会有什么天长地久。” “方才我也想说,你这小辈好生没有礼貌,你该成熟一些,否则你身边的姑娘是不会喜欢你的。”灼华挑眉,容朝不让她说,她便偏要说。 容朝转头看向薛遥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得清楚的,不然你以为村里我和燕公子的那些流言哪儿来的。”薛遥知安抚着容朝暴躁的情绪:“你看开点,而且这种事怎么样都是我一个女子比较吃亏吧,我都没你激动。” 容朝狐疑的盯着她:“你为什么不激动?你不会在窃喜吧?本少爷眼高于顶,你当兄弟还行,别的我可看不上。” 薛遥知:“……” “灼华前辈,贸然闯入是我们失礼,但这也是迫不得已,您要怎样才能送我们离开呢?”薛遥知决定不理会容朝。 灼华浅粉色的眸子在薛遥知和容朝身上打转,她慢悠悠的说:“小姑娘,是我看起来很和蔼可亲吗?我是妖诶,你们闯了我的地盘,还想若无其事的离开?” “所以我在问您您想如何。” 灼华沉吟片刻,笑开:“我本体为桃树,桃树又为姻缘树,是以我天生就会一些掐算姻缘的法术,你们可敢让我算算,若是你们的姻缘颇有意思,我便不计较你们闯入我的地盘。” 容朝好奇的问:“你算得准不准啊?” “极准。”灼华斩钉截铁的说。 “有成功案例吗?”容朝接着问。 “当然有。”灼华唇角微勾,温柔绵长的声音像是在诉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多年前我曾为自己算过姻缘,卦象上说我这一生只有一段姻缘,但与我有姻缘之人,于我性命有碍。果不其然没多久,我便被我那红线另一端的意中人,打得近乎魂飞魄散,近些年才逐渐苏醒。你说,准不准?” “准!”容朝信了,他迫不及待的说:“那麻烦前辈帮我算算。” 灼华颔首,她用浅粉色的眸子凝视着容朝,沉吟许久,方才慢慢开口:“你此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她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们注定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 在旁边听着的薛遥知心中一惊,这位灼华前辈果真有一手,当初系统曾说她与容朝是“生生世世不得离开他半步”,可不就是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容朝这小子以后当真会喜欢她吗?还生生世世?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 似乎是为了印证薛遥知的疑惑,灼华接着说道:“但你现在,还不爱她。” 容朝:“?”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她已经出现了?她是谁啊?” 灼华说:“这怎么能告诉你。” “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灼华轻笑,她行走在纤细的桃枝上,却如履平地。她停在容朝的身边,在他耳畔轻声说道:“你不爱她并非是因为你真的不爱她,而是因为你一直在告诉你自己,你不能爱她,你连你自己都骗过去了。可感情是这世间最不可控的,越是压抑,到最后越会失控。那么你,何不及时行乐呢?” 薛遥知竖起耳朵去听来自灼华的剧透也没听清楚。 容朝猛地后退一步,不解的看着灼华:“你这算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准,浪费本少爷时间。” 灼华耸耸肩:“口是心非的小朋友,总有一天你会正视你的内心的,当心到时候为时已晚哦。” 容朝冷着脸没说话。 灼华看向薛遥知,她露出更为灿烂的笑容:“另一个小朋友,到你了。” 薛遥知可不敢让灼华给她算,她怕她的姻缘太多了,毕竟她得攻略三个男人。她就说:“容朝的姻缘我听着就挺有意思的,要不我的就别算了吧,我的肯定没他的精彩。” 灼华还没有说话,容朝就先不乐意了:“给她算,你听了我的,我也要听你的。” “我这不是也没听完整吗?”薛遥知反驳:“灼华前辈还给你说悄悄话呢。” 灼华开口:“说了两个都要算,自然不能落下了你。” “好吧,那您算。” 灼华看向薛遥知,漂亮的浅粉色眸子光华流转,似乎可以洞悉一切。 第24章 攻略第二十四天 在容朝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灼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姻缘由天定,你这一生本该只有一位命定之人,但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你的命运改变了。你的姻缘,有无限可能。” “倘若将你这条姻缘之路比做一条笔直的小径,你本该毫无悬念的向前走,你会在这条路上,遇见你的命定之人。可是这条笔直的小径上,出现了几条岔路口,每一条路,都通往不同的人,你会选择走哪一条呢?” 薛遥知垂眸,问她:“可以哪条路都不走吗?” “你必须往前走,没有人能待在原地。”灼华话锋一转,又说道:“小朋友,目光放长远些,或许你选了一条只有你一个人的路呢?” 薛遥知又问:“那如果哪条路都走到底呢?” “也不是不行。”灼华含笑说道:“我说过,你的姻缘有无限可能,你走过的每一条路,都是正确的。只是……这可能会很辛苦,也很危险,当然,我说的是那些在路上等你的人。” 脚踏三只船危险的是她才对,虽然她还没想过将来要怎么踏。薛遥知暗自腹诽,嘴上却说:“谢谢您,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灼华上前,她温热柔软的手轻轻的落在薛遥知的肩头,她伏在薛遥知的耳畔,和她说悄悄话:“若你非要每条路都走,当心那些岔路合并到主路,最后成为一条路,但这一条路可容纳不下那么多男人,不要低估了男人的嫉妒心哦。所以啊,谨慎选择你要走的路,现在还有机会,将来若是后悔了,也是晚矣。” 薛遥知听出灼华的意思,但是:“如果真的是每条路非走不可呢?” 按照系统的说法,燕别序、钟离寂、容朝这三个人她都得跟着谈遍恋爱,打出100%的攻略进度才能回家。 燕别序也就算了,另外两个人薛遥知单单是想起来她就觉得头疼,这恋爱怎么谈的下去啊。 “这世上哪有什么非走不可的路?去权衡一下你想走的那条路的尽头,值不值得你不顾一切吧。如果不值得,为什么不选一条最快乐的路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灼华唇角勾起,退开:“当然,我很期待你这条开满桃花的姻缘之路,尽头在哪里。” 薛遥知可一点都不期待,她当然也想及时行乐,但这三个她一个都乐不起来。她蔫蔫的问:“那我的姻缘算是有意思吗?您能送我们离开了吗?” “我顶多是不计较你们闯到我的地盘,霍霍我的桃树,别的,爱莫能助。”此时已是夜幕降临,灼华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年纪大了,该休息了,你们自便。” 随着一阵流光划过,灼华化作这株桃树尖端的一朵绚烂桃花,陷入沉睡。 薛遥知和容朝面面相觑。 随着夜幕降临,明月也高高的悬挂在穹顶,今天白天的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夜晚的这一轮钩子似的上弦月,银白皎洁,撒下霜华一样的月光。 薛遥知没有什么欣赏月色的想法,她走到崖壁旁坐下,身子贴着冰冷坚硬的石壁。 容朝跟着坐在她的旁边,他抬起头,看着穹顶新月如钩,开始感慨:“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这山中明月,与在湄水城抬头望见的月亮,似乎要更亮几分。” 薛遥知:“?” “你干嘛?你在毓山住着的时候不抬头?” 容朝晃晃手,看着像是装模作样的拿着折扇做风流公子样,他慢悠悠的说:“你不通诗词,不懂文墨,本少爷不跟你计较。” “我懂了,晚上是你多愁善感的时间。你继续。”薛遥知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 容朝正要再背几首诗让薛遥知心悦诚服,就见她打开了手中的油纸包,里面是还在散发着香甜的牛乳糕。 “你这牛乳糕哪来的。”容朝的雅致消失,他立刻开始觉得饿了:“怎么看着这么像我家糕点师傅做出来的?让我尝尝是不是——” 薛遥知拍掉容朝伸出来的手,告诉他:“不用你尝,这就是。云袖姐姐给我打包的让我回去吃。” “阿姐,我饿了。”容朝改口,他就坐在薛遥知旁边,用胳膊肘碰碰她的手臂,示意她分享一下。 薛遥知笑眯眯:“再叫两声,阿姐亲自喂你吃。” “我自己有手的阿姐,不用你喂,快把牛乳糕放到我手里来。”容朝乐颠颠的摊开手:“我的手很大,你可以放三块牛乳糕。” “你不要太贪心,一共就五块。”薛遥知慢条斯理的捏起一块松软得牛乳糕,咬了一口,被甜得眯起了眼睛:“真好吃。” 容朝看得更饿了,他问:“你到底给不给我吃,你不给的话——” “你就和我翻脸吗?”薛遥知想起了前段时间钟离寂也是这样和她讨要桃花酥的,这俩男主的底线不要太低。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不给的话——我就拿瓜子和你换!换不换?”容朝下一刻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香囊,里面满满登登的装着一袋瓜子。 合着他们都有存粮呢!薛遥知立刻说:“换!” 薛遥知接过容朝瓜子的同时,将一块牛乳糕放到了容朝的手心。 “怎么就一块,我要三块。”容朝一边不满,一边咬了一口糕点。 “我怕你三块一起吃噎死。”这牛乳糕一块不小,吃着是松软香甜,但很噎。 容朝“哦”了声,又纳闷的说:“我抓把瓜子带身上嘴巴寂寞的时候嗑几颗很正常,你怎么把这么多糕点放身上?” 原先这牛乳糕是被她放在随身携带的竹篮里的,但之前在山上跑得太快了,她抓不住竹篮,只能眼疾手快的先把牛乳糕抓住揣怀里了,吃的最重要。 听见容朝问她,她就神神秘秘的说:“因为我掐指一算,算到我今夜要与你流落桃树。” “你还会这出呢。”容朝挑眉,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不过倒也是神奇,我记得之前和你在蜜山迷路,饥寒交迫的时候,你反手掏了两个馒头出来,我们才不至于饿死。” “嗯?什么时候?我还能在蜜山迷路?”薛遥知不太信:“你别说瞎话,蜜山就跟我家后花园一样,山上的地鼠打了几个洞我都知道。” “你这记性。”容朝嫌弃的说:“就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啊!你竟然不记得了!” 薛遥知和容朝是不打不相识,在容朝偷喝了她的桃花酿被她按着脑袋打了一顿,他想带侍卫来找回场子未果,反而被容老爷拎着打了一顿。 那时容朝深觉报仇这件事,摇人是不靠谱的,他还是得靠自己,于是在一个傍晚,他找到机会埋伏了薛遥知,然后和薛遥知一起滚下一个缓坡,迷失了方向。 薛遥知那时候对蜜山远没有现在那么熟悉,加上已经入夜,她根本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便和容朝一起困在了山里。那时候是冬天,山里的晚上很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差点死在寒风中。 薛遥知不想管他,甚至想再打他一顿,这倒霉熊孩子就知道给她找事,但容朝一边哭一边许诺带他出去就给她一百两银子,薛遥知可耻的心动了。 于是两个小孩在一个山洞里落脚,容朝光记着要找薛遥知麻烦,一整天兴奋得饭都没吃,如今流落山洞,自是饥寒交迫。 薛遥知当着他的面掏出了两个白胖的大馒头,看容朝眼巴巴的盯着她,她故意说:“不给你吃。” 九岁的容朝早已看穿了薛遥知,他开价十两,买下了一个昂贵的馒头。 平安无事的一夜过去,薛遥知将容朝送回了家,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晓原来她先前将她收做义女的容夫人竟然是容朝的母亲。 重提往事,容朝感慨万千:“那是我吃过最贵的一个馒头。” 薛遥知其实记不太清了,但唯有一件事她记得非常清楚:“那是我遇见过哭得最狼狈的小孩。” 容朝:“……” “本少爷以前从来没有在山里过夜,那时候年纪还小,害怕不是很正常吗?你不哭才是不正常嘞!” 薛遥知:“?” “那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不是也被我打哭了吗?” 容朝:“……” 容朝问:“所以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收养我的阿婆去世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薛遥知记不太清了,她说:“那时候刚会走路吧,一岁多?当时真的特别伤心。” 薛遥知没和怎么容朝提起过她以前的事,容朝只隐约知道她在这之前都是在别的地方流浪。 既然今晚聊起了这个,容朝就好奇的接着问:“你那么早就记事了?” “是啊,我记事很早。”薛遥知是胎穿,她刚睁开眼就发现她是被丢了,她躺在竹篮里,被挂在河边的树枝上,差点被温柔的春风吹死。 “怪不得你随身带馒头呢,怕吃不饱*啊。”容朝恍然大悟,他拍拍薛遥知的肩膀,大气的说:“以后别的不说,馒头管够。” 说话间,他们已经吃完了牛乳糕。这牛乳糕很扎实,吃完倒是也不饿了。 容朝抓了把瓜子开始嗑,大有和她聊一整夜的意思,他继续问:“收养你的阿婆去世之后呢?” “阿婆去世之后,我就……不是,我干嘛告诉你,今晚上光你问我问题了,我也要问你。”薛遥知也拿了瓜子开始嗑,她说:“有来有往才公平。” “本少爷的童年非常圆满,没什么好说的。”容朝摆摆手:“说你的嘛,我想听听薛虫虫奋斗史。” “谁对你的童年感兴趣啦,我比较好奇的是灼华前辈和你说什么悄悄话了。”薛遥知将一颗剥开的瓜子仁放进容朝手心,笑眯眯的说:“我对这个感兴趣,你可以展开说说。” 容朝一口吃掉那颗小瓜子,他说:“那算什么悄悄话?她同我说的和你说的一样,她让我,及时行乐。” “她和你说那么长一段话呢,你就总结出来一个及时行乐吗?”薛遥知追问:“你再说得清楚一点。” 容朝不说,却反问她:“灼华前辈也同你说了一串悄悄话,她和你说什么了?我的姻缘只有一个什么命定之人,而你,薛虫虫,按照她说法,你的桃花很多哇,你得挑花了眼吧。” 薛遥知:“……其实我不太信这个。” “那我也不信。”容朝接话。 由于他们都不想透露灼华的悄悄话跟他们说了什么,所以这个话题就这样略过了。这时候已经是深夜,薛遥知也没有了再追问的意思,她怕她再问下去,容朝就要顺杆往上爬问她到底会有几朵桃花了。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将手中的瓜子壳一扔,说:“睡了。” “嗯。”容朝颔首:“我也睡了。” 薛遥知幼时颠沛流离,她是习惯了幕天席地的睡觉,但容朝不一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下酣然入睡,他睡不着便觉着无聊,转过头去看薛遥知,发现她睡得正香。 容朝伸出手戳戳她的胳膊:“薛虫虫,我睡不着怎么办?” 薛遥知安静的靠着石壁熟睡,并未察觉到容朝的小动作,不过或许是晚上的温度还是偏低,她睡着睡着就觉得冷,下意识的往身旁的热源靠过去。 容朝轻轻的撞了撞她的胳膊,看她脑袋一歪,枕在他的肩膀上,他小声嘟嚷:“你又占我便宜。” 万籁俱寂,或许是因为条件简陋,或许是因为靠在他身上的薛遥知,容朝毫无睡意。 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 在第一缕晨光洒在身上的时候,薛遥知睁开了困倦的双眼。 容朝离她离得远远的,躲在一根茂盛的桃枝后面,睡得正香。 薛遥知看着他就来气,她三两步走过去,揪着他的衣领强行让他醒过来:“别睡了容朝!” “干嘛啊还想打架是不是!”容朝掰开薛遥知的手,瞪着她。 昨天半夜由于薛遥知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弄得容朝的半边身子都麻了,他想都没想就将薛遥知推开。 薛遥知睡得正熟,冷不丁的被他这一推,脑袋便嗑在了石壁上,硬生生的把她给磕醒了,气得薛遥知立刻就清醒了过来,抓着容朝的头发让他也往石壁上磕了一个。 两人动起手来,约莫是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扰得灼华都现身了让他们别吵,否则她一脚一个踹下去,他们这才就此罢手,然后各自离得远远的,勉强度过了后半夜。 薛遥知也瞪着容朝:“等我上去你就死定了,我跟你没完!我让你晚上不睡觉给我磕八百个!” “本少爷都说了是意外意外意外,你靠着我我太难受了嘛,一不小心就把你推出去了,都怪你太轻了,轻飘飘的跟纸糊的似的。”容朝理直气壮的说:“你不靠着我睡什么事都没有。” 薛遥知气笑了:“你不像个跟屁虫一样坐我旁边也什么事都没有。” “你说谁跟屁虫呢!” 薛遥知才不想一大早就将时间浪费在争吵上,她不理容朝了,退到一边,开始思索着上去的方法。 这石壁粗暴陡峭,上面长满了苔藓与杂草,还有不知从何处垂下的藤蔓,也不知道结不结实。薛遥知的目光顺着一缕晨光望去,她忽然看见了从石缝间长出的一株流转着碧绿光华的灵草。 薛遥知本来只是惊叹一下没想到蜜山竟然真的有灵草,系统忽然和她说:“那是龙血草啊宿主!对于重塑筋脉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薛遥知一下子就想到了钟离寂,她虽然明里是在帮钟离寂治疗他废掉的腿,但实际上她也检查过他四肢断掉的筋脉,在用针灸的方式治疗,但因为缺少珍稀药材,作用聊胜于无。 而龙血草……若是能以龙血草入药,必能事半功倍,薛遥知心动了,可是那么高的距离,她要怎么去摘? 薛遥知认真的测算了一番距离,她觉得她可以通过从悬崖上垂下来的藤蔓爬过去,只要藤蔓够结实就不会有问题。找到了方式后,薛遥知立刻微微探出身子,抓住了就近的一根藤蔓,她使劲儿的扯了扯,确定藤蔓可以承受她的重量后,她便紧握住藤蔓,纵身一跃。 在容朝还没反应过来薛遥知是想做什么的时候,薛遥知已经整个人悬空在悬崖上,依靠着藤蔓和崖壁上的乱石,一点一点的往上挪了。 “薛虫虫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上面有多高?!你不可能爬上去的!”容朝急了,他跑过去,抓着一根藤蔓,想去把薛遥知拽回来。 薛遥知低头看了他一眼:“你别乱动,这藤蔓承受不住你的重量,你想死可别带着我一起。” “你在搞笑吗,找死的是你才对吧。”容朝险些被气笑了,他提心吊胆的看着薛遥知往上爬,一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你当心点啊,抓稳了,你掉下来就完了。” 薛遥知说:“我知道。” 藤蔓上的倒刺与陡峭的山石磨破了薛遥知的掌心,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龙血草,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薛遥知满头大汗,双腿也开始发软,她一只手抓住一块粗糙的山石,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那株龙血草。 容朝看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偏偏一句话都不敢说,就怕干扰到她了。 薛遥知的身子不断的前倾,伸长的手也距离龙血草越来越近,很快,她的指尖落在了龙血草上。她想也没想,便将那根灵草连根拔起,然而这只手用的力气太大,另一只手跟着往前一滑,她整个人都直直的朝着悬崖下落下! 容朝瞳孔剧缩:“薛遥知!” 下一秒,薛遥知紧紧的抓住了就近的藤蔓。她呼吸粗重,眼睛却是亮的,她抬起脑袋,看着上方桃树上的容朝。 “拉我一把。”薛遥知说。 容朝趴在桃树上,伸出手去够薛遥知的手,然而他只碰到了薛遥知的指尖,那根藤蔓却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薛遥知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下坠。 容朝抓空的手紧握成拳,身体比脑子的反应更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跳下了桃树。 他坠落的速度比薛遥知要快得多,下一瞬他便抓住了薛遥知,薛遥知下意识的抱住了容朝的腰:“怎……” 一句话尚未说完,薛遥知便明显发现了她似乎没有再下坠了。她垂首,看见容朝脚底下踩着一根变大的桃枝,正在——带着她飞。 薛遥知立刻松开容朝,只留了一只手抓住容朝的胳膊。她新奇的踩在桃枝上,惊奇的看着容朝:“你竟然真的会飞诶!” “这是本少爷第一次御物飞行,不过如此。”容朝飘了,骄傲的扬起头来,得意的说:“厉害吧,以后对本少爷恭敬一点。” 薛遥知看他臭屁的模样,她刚想笑,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我们不应该往上飞吗?为什么你是在往下飞?” 容朝:“有吗?” 容朝说着,一边拼命的催动灵力,试图上脚底下的桃枝往上飞,桃枝如他所愿往上飞了一下,然后“砰”的一下变小,掉进下方湍急的水流中。 容朝:“!” 薛遥知:“……” 在即将落水的那一刻,容朝一把抱住薛遥知,留下了一句“救命我不会水”后,和薛遥知一同掉进水中。 “你不会水你放开我啊我会水……咳咳咳……”薛遥知说着话,呛了一大口水,然后和不停扑腾的容朝一起沉入水底。 第25章 攻略第二十五天 桃花村外有一条清澈的溪流,名为碧水河,从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澄澈见底,平日里村里人的用水都在这条河。 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正在河边浣衣,便见从上游飘来一道生无可恋的身影,那道清瘦的身影旁,还紧紧的贴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今天出了太阳,温度适宜,溪水都暖洋洋的,薛遥知泡在水里,生无可恋的任由溪水带着她前行。 “少爷,你能放开了我吗?你这样我根本没法上岸。”薛遥知看了眼紧紧的抱着她的容朝,第十五次问道。 第十五遍,容朝的回答没有变过:“不行,不抓着你我就沉下去了,我害怕。” 薛遥知尽量让自己好声好气的说:“你只要放轻松就不会沉下去的。” “我怎么可能放轻松,一不小心就淹死了。”容朝倔强的说。 薛遥知:“……” 岸上的宋圆圆眼尖瞧见了他们,立刻招呼着身边的少女们去捡树枝,要拉他们上岸。 “知了姐姐,容少爷,快抓住,我拉你们上来!”宋圆圆大声说道。 薛遥知眼睛一亮,立刻往就近伸出来的树枝游,容朝吓得立刻抓紧她,直到他们二人终于湿漉漉的上岸,容朝才松开了抓着薛遥知的手。 薛遥知揉了揉被他抓得酸痛的胳膊,不忘挤兑他:“弱鸡。” 容朝罕见的没说话,大抵是真的被吓着了,坐在河边喘着粗气。他乌黑的湿发贴着脸,越显一张脸苍白如纸。 宋圆圆好奇的问他们:“知了姐姐,你和容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山上飘下来的吗?” “嗯,出了点意外,掉水里了。”薛遥知对着面前几个相熟的少女笑了笑:“还得多谢你们了,不然我和容朝还在水里泡着呢。” 另一个比宋圆圆小些的少女叶柳好奇追问:“可是现在才辰时诶,你们昨夜是在一起吗?难道你们……” 原本沉默的容朝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立刻跳起来问:“我们怎么?你别瞎想!” 叶柳:“?” “容少爷怎么这么激动,难不成你们当真是有好玩儿的不叫上我们?”叶柳不满的说道:“咱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你们也太不讲义气啦。” 容朝沉默,无言。 薛遥知笑着来打圆场:“好啦,我们得去换身衣裳,不然要着凉了,今天谢谢你们啦。” “嗯嗯,知了姐姐快去吧,当心生病了。” 经历了昨日那场生不如死的追杀,薛遥知暂时也不敢上山了,便同容朝一起,打算去山庄。 这里距离毓山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湿答答、沉默无言的往前走,惹得偶有过路的人,都拿惊诧的眼神打量他们,容朝忽然脱下外袍,罩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薛遥知不同以往穿着的是月白色的衣裙,衣物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一浸水便有些透,她自个儿没察觉到,倒是容朝发现了。 “你干嘛?你的湿衣服别往我身上搭。”薛遥知将外袍扔还给容朝。 容朝又给她整个人罩住,不许她拿下来:“你当下本少爷的衣架子怎么了?一会儿你可是要回我家,对本少爷放尊重点,不然把你打出去。” “那你这样我怎么看路?”薛遥知推开容朝,她垂首看了眼身上的衣物,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扯着他的外袍裹上:“你把我打出去,我就找义母告状去,说你不敬阿姐。” “我也要和阿娘告状,说你为了一颗破草命都不要了。”容朝只知道那是一株灵草,却没认出来那是珍贵的龙血草,他不以为意的说:“不就是一根灵草吗?能值几个银子啊,真的是不要命了。” 薛遥知将龙血草揣进了怀里,此时那株灵草正散发着淡淡的温暖,她说:“这灵草是拿来给人治病用的。” “不会是给那位燕公子的吧?” 薛遥知顿了顿,她没说谎:“不是。” “还有我不知道的男人?!为了他命都不要了?”容朝忽然恍然大悟,震惊的问她:“那桃花妖说的真的!到底还有几个男人?你不会真要玩脚踏两只船这种戏码吧?” 薛遥知不悦的说:“容朝,你不要这样说,很不尊重我。” 容朝顿了顿:“哦。” 薛遥知便没再说什么。 快到山庄的时候,容朝才戳戳薛遥知,小声又别扭的说:“那反正你要有心上人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让我好有个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 容朝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准备也赶紧找一个,可不能让你给比下去了啊。” “你好幼稚啊容朝。” “你才幼稚,薛虫虫,大笨蛋。”容朝又说:“那灵草就是再重要,也不值得你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摘,你下次再这样我和你翻脸了。” 薛遥知知晓容朝也是担心她,她当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系统激动的声音冲昏了头脑,另一方面钟离寂是她的病人,她自然是想治好钟离寂的。 “知道了容少爷,下次不敢了。” 容朝哼了一声,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些许。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山庄,湿答答的模样让门口的两个侍卫吓坏了,容朝警告他们不准告诉容老爷和容夫人后,才和薛遥知回了他的院子。 容安看他们竟然这么狼狈的回来,连忙给他们准备了热水和衣物,薛遥知泡了一个热水澡,总算是祛除了一身的寒意。她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裙,是府里侍女衣物的制式,天青色的襦裙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很是惹眼。 容朝的速度比她快,这时候已经在厅中等着她一起用餐了,看她穿着侍女的衣物走过来,他吊儿郎当的说:“哟,来伺候本少爷用膳啦。” 薛遥知夹了一个虾饺,递到容朝嘴边:“少爷请用餐。” 容朝张开嘴:“啊——” 薛遥知已经将虾饺喂到了自己嘴里,嘲讽他:“少爷没长手呢。” “我就知道你。”容朝哼了声,说她:“以后你若是落魄了,来我家做丫鬟我都不会收你,把你打发去厨房腌酱菜。” 薛遥知也不恼,笑眯眯的说:“你将来要是落魄了,就跟我一起卖酒去,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给我干。” 容朝:“你想得美。” 两人填饱了肚子后,因为昨晚睡得不太安稳的缘故,他们都回房休息了,薛遥知更是一觉睡到傍晚,起来时便已经天黑了。 薛遥知打算摸黑上山,她刚去敲容朝的门,容安就来告诉她:“少爷着了凉生病了,且睡着呢,他说您肯定不会在这里留宿,让属下送您回家。” 容朝看着健康,能一整天上蹿下跳的,可实际上他和容夫人一样,都是纸糊似的人儿,一阵风就吹倒了。此时受了凉生病,放在他身上倒也正常。 回到蜜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薛遥知战战兢兢,好在倒也没有再遇见什么危险,顺利回家。 回屋前薛遥知还特地看了一眼燕别序的房门,他的房门依旧闭着。修真之人寿命冗长,对于他们来说,三五天也只是一眨眼的事儿,闭关个百十来年也是常有的事,也不知燕别序要闭关到什么时候。 薛遥知回了房间。 第二日她一大早就下了山,又找刘大夫买了一次药材后,便将自己锁在房中制药,直到傍晚时分,她才推开门。 薛遥知又一次踏出了法阵,按理说这个时间钟离寂是会在这里等她的,不过薛遥知绕了一圈都没瞧见人。 也是,她前两天傍晚都不在,钟离寂要是能乖乖的在这里等她才有鬼了。 薛遥知刚想离开,忽然听见不远处的灌木中传来动静,她循着声音找过去,便见又是一只笨兔子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正在拼命蹬腿。 这蜜山的捕兽夹一直都会有村民上山来清理,但边边角角总有遗漏的地方,一些笨蛋小动物经常踩上去无法挣脱,薛遥知立刻跑过去掰捕兽夹。 这捕兽夹夹得紧,薛遥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稍稍掰开一些,但这只兔子太笨了,卡在夹子里动弹不得。 薛遥知正要再将夹子掰得大一些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望过去,便见他蹲在了她的旁边,伸出手帮她将捕兽夹彻底掰开。 薛遥知见是钟离寂,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捞兔子,但她松开捕兽夹后,钟离寂的手力气不够,那捕兽夹便狠狠地夹住了他的手。 钟离寂眉头微皱,面不改色的再用力将捕兽夹掰开,扔到一边,问她:“你干嘛一惊一乍的,要松手也不提前说。” 薛遥知摸出止血药粉,简单的给这只笨兔子做了个包扎后,便放开了它,任由它一瘸一拐的消失在她视线中。 钟离寂甩了甩手上不停留出来的鲜血,冷冷的说道:“这山里的野兽那么多,它受了伤,活不长的。” “那也是它的宿命,它可以死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但不该平白无故的被人为掐死。”薛遥知抓过钟离寂的手,开始细致的给他处理伤口。 钟离寂随便她碰,听薛遥知这么说,他还愣了一下:“你不会是在说我吧?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怎么,很久之前发生的事就不叫事了吗?”薛遥知不太想和钟离寂讨论这个,反正这是个没有同理心的坏家伙,她直接转变话题:“我前两天有些事没有继续给你针灸,你有每天自己按摩做康复吗?” 钟离寂听出薛遥知是在和他尬聊,他没回答,只问:“这两天你去哪了?” 薛遥知没说她是被两方势力追杀,她敷衍道:“采药去了。” 钟离寂“哦”了一声,声音平静的说着令人震惊的事情:“前两天宗门和那群杀手打起来了,他们打得厉害,我过去的时候,他们重伤了。” “然后呢?”薛遥知问。 “同归于尽了。”钟离寂淡淡的说。 薛遥知震惊:“全都死了吗?!” “只有八具尸体,算上之前死的一个,也才九具,还剩一个,现在对我来说,也不足为惧了。” 还剩一个是掉下悬崖被水冲走了,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就好,往后也不用担心被追杀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同归于尽……” 钟离寂没多说什么,他本来是想告诉薛遥知那些人是被他一刀一个挨个捅死了的,只是看他之前杀只兔子她都记到现在,知道他杀了八个人不得吓死? 薛遥知也没再问什么,她让钟离寂找地方坐下来,然后便摸出针灸包,蹲在钟离寂脚边,开始给他针灸。 钟离寂一开始还习以为常,可直到薛遥知开始扎他的另一只脚,他就极有警惕心的抓住了薛遥知的手腕。 “你做什么?” 薛遥知如实说道:“我得了一株龙血草,对重塑筋脉有奇效,想着给你试试。你不想试吗?” 钟离寂的筋脉是为封印的力量所伤,而左脚却是刀伤,这两种伤害于他而言是不同的。他天生魔体,强悍如斯,一切伤害都能自愈,尤其是非物理伤害,他躺个百八十年自己会好,至于像刀伤这种外在的物理伤害,虽说也会自愈,但造成一些永久性损伤也是有可能的,钟离寂也不在乎这个。 至于他断掉的筋脉,这才是他要重视的事情,比起薛遥知这样一个于他来说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他更愿意相信的还是自己身体的自愈能力。 钟离寂说:“这个不用你管,你治腿就行了。” “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吗?我能给你治好腿,自然也能给你续上筋脉。”薛遥知的好胜心上来了。 钟离寂提醒她:“我腿还没好呢。” 薛遥知:“……” “你爱治不治。” 钟离寂看薛遥知好像是有点生气了,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一下:“我体质特殊,会自愈的,我一条腿都交给你练手了还不够啊,你别得寸进尺了。” 薛遥知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她拔出钟离寂腿上的针,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钟离寂:“你当我做慈善的啊?给你治腿的药材就花了我好多银子了。你还当我是在练手?我得寸进尺?你才是狼心狗肺!” 薛遥知语气不佳,钟离寂听着也恼怒了:“我说得不对吗?我难道不是你的第一个病人?”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我不给你治了!”薛遥知开始快速收拾针灸包。 系统苦口婆心:“你们咋又吵起来了啊,爱情的小船可不能说翻就翻。” 爱情个屁,只有敌情。 薛遥知没理会,一根针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捡。 钟离寂还坐在地上,冷眼看着薛遥知在地上摸索,他忽然看见了薛遥知双手上的擦伤与裂口,她皮肤白,他一旦看见便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薛遥知说的什么龙血草,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龙血草似乎的确是对重塑筋脉有奇用,但龙血草只生长在极其险峻的峭壁之中,且周围一定有大妖镇守,因此有价无市。 这个贫穷的村姑一看就没什么银子去购置这天价灵草,那么就只能是她自己去采的了,她方才也说这两天她是去采药了。 很难想象看起来这么弱小的薛遥知是如何采到这一株龙血草的,她得了这天价灵草没有选择去卖掉,而是要给他入药,看来对他当真是用情至深。 钟离寂意识到他刚才的确不该那样说薛遥知,心意被辜负她应该会很伤心,看她一直低着脑袋,说不定是在偷偷的哭泣。 薛遥知找得眼睛都快瞎了,才在石头缝里找到那根针,她伸手去捡,系统锲而不舍的和她搭话:“好不容易摘到的龙血草啊!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浪费了吗?这得能刷多少好感啊?” “怎么会浪费?我去把龙血草卖了——制成药的龙血草应该也能卖不少银子,到时候我就拿着这笔银子去买个山庄,提前养老,还攻略这些狗男人?可恶,我怎么早没想到,还在这儿受这个瘸腿魔君的气?”薛遥知越想越气。 她说着,刚将那根针从石头缝里捡起来,钟离寂忽然倾身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一抖,刚找到的针就不见了。 薛遥知倏的抬眸,对上钟离寂暗红色的瞳孔,钟离寂就在她的面前,距离她极近,他说:“你别哭了,我让你治。” 薛遥知:“?” 钟离寂对上她清澈的鹿眼:“你没哭啊?反正你别生气,给我治吧。” 薛遥知气笑了,这狗男人当她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钟离寂一抬手,她手心的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用了灵力,他便没了支撑四肢的力气,只能坐在地上,但他的嘴巴还有力气,还很欠揍,可怕得很:“这样行了吗?要不是看在你喜欢我的份上,我对你的容忍度已经很高了,从前要是有人敢这样冒犯我,早就被我——” 薛遥知打断他的话:“想让我给你治?你付诊金了吗?” 钟离寂:“?” “不付诊金你凭什么让我给你治?”薛遥知站起身,俯瞰着坐在地上因为动用灵力起不来的钟离寂,她抬手,将针灸包上的一排针全都抖落在尽是落叶残花与泥土石子的地面上。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除非你将我针灸包里的四十九根针全都找回来,以抵诊金。” 钟离寂:“?” 这对于他来说算是侮辱了,他瞪着薛遥知,如果不是他现在站不起来,说不定已经扑上去打她了。 薛遥知看都没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第26章 攻略第二十六天 随着步入夏季,蜜山上的桃花尽数凋谢,薛遥知暂时也闲了下来,等到桃树结果了,她才会继续开始摘桃子。 薛遥知空下来的时候除了研读医书外,便是去山庄探望容夫人和容朝。容朝是着了凉,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天就活蹦乱跳的被容夫人赶回湄水城上学了。而容夫人的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始终病怏怏的,不过好在精神好了许多,薛遥知前两天去看她的时候,她还说要去参加宋圆圆的婚礼。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就到了五月底,薛遥知今天没再穿平日里的粗布麻裙,而是换上了前段时间燕别序送的那条藕粉色的长裙。 不过她不是很会绾发,没那手艺,便也依旧是用发带束起,只是在乌黑的鬓间斜插了那根桃花簪。 收拾完毕后,薛遥知便打算下山了。这时外面的阵法还在,走出阵法前,她不忘回头看一眼那始终紧闭的房门,燕别序已经在里面一个多月了。 薛遥知收回目光,踏出阵法。 也正是这一刻,她忽然听见了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声音,她的脚步顿住。持续了一月的阵法在燕别序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尽数消散。 薛遥知回过头,朝着燕别序看去,他依旧是一个月前闭关时的模样,黑衣墨发,眉眼间显出几分冰冷,在夏日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时,冰冷消融了些许,显出几分温和。 燕别序也看见了站在门口向他看来的薛遥知,他一眼就看见了她身上藕粉色的长裙,他记得那是他送的,只是一直不见她穿过,没想到今日看见了。 他闭关时还是桃花烂漫的季节,再推开门时群山碧绿,代表着美丽的春天已经过去。可见着那身着藕粉色、身段婀娜腰肢纤细的少女,他又觉得春天似乎还在,他在她绽放的裙摆上看见了一簇簇盛开的桃花,而她是春色桃花里,最夺目的存在。 那朵漂亮的小桃花身后郁郁葱葱,她是唯一的亮色,她朝着他露出了笑容,如烂漫山花,漂亮极了。 “燕公子!”薛遥知有些惊喜,她说:“你出关啦?你的内伤如何了?” 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燕别序走得比她要快些,很快便停驻在了她的面前。他停下脚步,看向她时,眉宇间淡淡的冰雪也成了温和:“薛姑娘,好久不见。” “你闭关了许久,我还以为你得好多年才出来呢。”薛遥知又笑着说:“不过你出来得倒也凑巧了,今天圆圆成婚,你要与我一道去吃喜酒吗?” “我记起宋姑娘是邀请了我们,我自当信守承诺,与你一同出席。” 薛遥知恍然大悟:“所以你是特地提前出关了吗?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的,你修炼重要。” “于你我并非是费心。”燕别序淡笑道:“薛姑娘,是用心。” 薛遥知一怔,她笑开:“那便多谢你的用心啦,我们下山吧。” “好。”燕别序偏过头,接过薛遥知手里抱着的一对小酒坛,那酒坛上面贴着一对喜字,他问:“这是薛姑娘送给那位宋姑娘的贺礼吗?” “嗯。”薛遥知点点头,说:“给圆圆添妆呢,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心意重要。” 燕别序沉吟片刻:“我也该为宋姑娘送上一份贺礼。” “这酒分你一坛,便算是我们一起送的啦。”薛遥知体贴的说道。 “那便多谢薛姑娘了,借你的酒一用。”燕别序说着,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拂过酒坛上方,透明的灵力像风一样钻进酒坛中,他解释道:“融了一些灵力进去,可强身健骨,锦上添花罢了。” 薛遥知不禁感慨:“有灵力真好,做什么都加点灵力进去,我的身体不得壮得能打赢一头熊。” 燕别序失笑。 说话间,他们很快便走到了山下。今天桃花村有喜事,村民们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农活,来参加宋圆圆和周虎的婚礼。不大的村落里张灯结彩,贴满了红红的喜字,仪仗队敲锣打鼓,远处周家家门口摆了十几桌的酒席,薛遥知隔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 新娘子还在梳妆,但宋家也热热闹闹的,小院里挤满了人,几个穿着红衣服的小孩撒欢的跑来跑去,热闹极了。 燕别序是生面孔,他又生得好,很快引起了村民的注意,但今日的主角是宋圆圆和周虎,他们倒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追着燕别序问。 只有几个与薛遥知相熟的少女*凑上来问她,少女叶柳好奇的打量着燕别序,难掩惊艳,又有些疑惑:“知了姐姐,这位公子是上次同你一起的那位吗?” 叶柳问了和宋圆圆一模一样的问题,薛遥知面不改色的说“是”,她说得笃定,倒也没有人再问这个问题了。 薛遥知将她的贺礼拿了回来,然后偏过头去低声和燕别序说话:“我去瞧瞧圆圆,你在这里等等我哦,我很快便出来。” 燕别序颔首。 薛遥知和叶柳挽着手跑进了宋圆圆的房间,燕别序往旁边站了站,便见原本在宋家院子里手拉手跑跑跳跳的几个小朋友凑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脸蛋红红的小女孩仰着脑袋看燕别序,甜甜的喊他:“哥哥好呀!” 燕别序蹲了下来,神情温和的摸摸小女孩的脑袋:“你好。” “哥哥,你什么时候和我们知了姐姐成婚啊?婚礼太好玩啦,有好多好吃的呢,我好喜欢婚礼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看着燕别序,声音稚嫩天真:“你明天就和知了姐姐成婚好不好呀,这样我们明天也能参加婚礼啦。” 另外几个小孩也跟着附和起来,在燕别序旁边一边转圈一边拍手:“成婚!成婚!成婚!” 燕别序没想到桃花村的村民热情,这里的小孩儿更热情,他哭笑不得,问闹腾得最欢的那个小女孩:“你从哪听到我要和你知了姐姐成婚的?小朋友,你之前见过我吗?” “没有见过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说:“是我听我阿娘说的,她和我说知了姐姐快成婚了,你和知了姐姐一起进来,又长得这么好看,一定就是你!” 另一个小男孩也嚷嚷起来:“对对对就是你,我大哥也说了,平时他去找知了姐姐玩,知了姐姐都不理他的,大哥说知了姐姐都不和别的哥哥玩,只跟你玩。” 几个小孩子说着又开始拍拍手,兴奋的喊:“成婚!成婚!成婚!” “小石头,我不算和你知了姐姐一起玩的哥哥吗?”清朗的少年音从院门口传来,容朝同容夫人走了进来。 小孩子们立刻抛弃了燕别序,朝着容朝跑去,七嘴八舌的喊:“容夫人好!容哥哥好!” 容朝摸出了一包糖果,在几个小孩子面前晃了一圈:“吃不吃糖啊?” “吃!”小孩子们异口同声。 “小石头,哥哥刚刚问你什么了?你说了哥哥就给你们糖吃。” 小石头立刻奶声奶气的说:“因为大哥说了,你不算哥哥,你算弟弟。” 容朝:“……” “很好,你没有糖吃了。”容朝将一包糖果放到了小女孩的手里:“小梧桐拿去和你的小朋友们分。” “谢谢容哥哥!”小梧桐抓着糖果跑了,小石头和另外几个小朋友连忙跟上她讨要糖果。 容朝这才远远的看向燕别序,他依旧站在方才的地方,一身黑衣,长身玉立,与这周遭嘈杂格格不入,面上却丝毫没有不耐之色。 注意到容朝的目光,燕别序朝着他微微颔首。他注意到容朝旁边的妇人,应该就是薛遥知的义母,他便走了过去,态度恭敬:“容夫人。” 容夫人自打进了院子,听见“知了姐姐”和“成婚”,便立刻注意到了燕别序,只一眼,她便觉这男子非寻常人也,他们小知了的眼光当真不错。 见燕别序走来,容夫人笑着颔首:“你认得我?” “晚辈燕别序,与薛姑娘是朋友。”燕别序如实说道:“她同我提起过您,我也与容少爷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容夫人问:“燕公子是哪里人呀?” “晚辈来自寒川州。” “寒川州?这可远着呢,燕公子是因何来到了桃花村呢?” 燕别序如实说道:“因为一些变故,我醒来时就在蜜山,是薛姑娘救了我,收留我,我很感激她。” “原来是救命之恩。”容夫人饶有趣味的说,她想再问更多,容朝就开始不耐烦了。 “阿娘,您不是来给宋圆圆添妆的吗?还不快些,否则她都要上花轿了。”容朝催促道:“您看宋叔和刘婶儿都在等您过去呢。” 容夫人瞥了容朝一眼,淡淡的说:“我们长辈之间说话,你这个小辈激动个什么劲儿?” 容朝:“?” 燕别序:“……” 容夫人朝着燕别序笑了笑:“晚些时候同知了一起来敬我一杯酒吧。” 燕别序颔首,目送容夫人离开。 容朝没跟上去,他盯着燕别序,非常不爽村里人包括他的阿娘都这么爱给燕别序和薛遥知凑对。就算薛遥知年龄到了,那出现在她身边的适龄男子便一定是她的心上人了吗?按照这个说法,村里人和他阿娘怎么从来都不给他和薛遥知凑对?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容朝便觉得惊悚,他在说什么胡话呢?!他只是好胜心上来了! 容朝越看燕别序越不爽,他问:“听闻燕公子又受伤了,养了这么久养好了吗?可需要本少爷让府医来给你瞧瞧。” “不必,我可自行调理。”燕别序敏锐的察觉到容朝的敌意,这敌意来得奇怪,但他毕竟是薛遥知的弟弟,燕别序也没表现出不耐。 容朝又说:“燕公子调理了一个月,殊不知这个月薛遥知遇上了何种危险,阁下若是不能保护她,便不要住在她的家里,耽误她的名声。” “薛姑娘遇见什么了?” “看来她没和你说啊,那我也不跟你说。”容朝耸耸肩,他接着说:“燕公子若真的无处可去,我家还有许多空屋子,你随时都能来住,没必要和薛虫虫挤在一起,毕竟男女有别。” 容朝为薛遥知义弟,如今村里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他忧心薛遥知的名声也实属正常,燕别序想,他的确是不该再同薛遥知住在一起,虽说清者自清,但薛遥知毕竟是女子,可是…… 燕别序暂时还不想离开,有一层朦胧的感情,因容朝直白的提醒,他似乎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我会考虑。”燕别序温和的说道:“容少爷放心。” 容朝:“这还用考虑吗?我家可大了,肯定比薛虫虫家住得舒服!” 燕别序还没说话,薛遥知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容朝,你在和燕公子说什么呢?” 容朝没好气的说:“关你屁事。” 燕别序好脾气的解释:“容少爷在劝我去容府做客。” “他让你去做什么客?”薛遥知嘟嚷着,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身后传来喜娘高昂的声音:“新娘子出来咯!” 薛遥知立刻同燕别序站到了一边,不挡路。容朝撇撇嘴,在薛遥知旁边站定,没再说话。 身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搀扶着款款走来,薛遥知嘴角噙着笑,看着宋圆圆,眼神柔软。 宋圆圆由她的表兄背着上了花轿,新郎官周虎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他也不觉得等得久,脸上一直挂着傻笑,周围有人出声调侃,他红着脸回应:“我娘子自然是最美的!” 新娘子很快上了花轿,仪仗队敲锣打鼓吹吹打打,身后跟着一连串送嫁的人。薛遥知还在想着圆圆竟然就要嫁人了,还是容朝从她旁边走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燕别序跟上去。 薛遥知跟在后头,笑着和燕别序说话:“燕公子从前有参加过婚礼吗?” “未曾。”燕别序盯着前方的喧嚣,慢慢的开口说道:“来到这里后,我见过的,经历的,丰富了许多,与从前我的生活,截然不同。” “燕公子修炼刻苦勤勉,但修炼并非全部,你也该从入定中醒来,多来尝尝着人间烟火气。”薛遥知弯唇,声音轻快的对他发出邀请:“七月的乞巧节,湄水城里有灯会,燕公子想同我一起,去凑个热闹吗?” “这才五月底呢。”燕别序也笑了:“看来薛姑娘是很喜欢这个节日。” “倒也不是,只是你一入定便是许久,我能提前同你约定好,便能知晓你什么时候能出关。”薛遥知顿了顿,说:“就像今天一样。” 不过是当时宋圆圆随口一说,要她带燕别序一同来参加婚礼,燕别序却记在了心里,信守承诺,如约出关,薛遥知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燕别序记下了这件事后,又开口解释道:“我体内那陌生的灵力实在过于霸道,影响了我一直以来修炼的灵力,我不得不多花些时间在修炼上,否则那陌生的灵力将会将我原本的灵力吞噬。” 霁华仙君修的是无情道,可初出茅庐的少年燕别序不是,他体内那“陌生的灵力”是以无情道功法修炼而来,可他不知道。 但薛遥知知道,她不禁有些忧心,问系统:“他现在这样修炼没事吧?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系统淡定的说:“他不知道自己修的是无情道,现在还在用老功法修炼呢,估计是想多攒点修为,好将无情道功法修出的修为转化掉。” 薛遥知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那他不修无情道了吗?” “他都修了近三百年的无情道了,怎么可能说不修就不修?等他记忆正常了,修为自然也会正常,这段时间修出的修为自然也是能转化的。”系统浑不在意的说:“你就放心吧,他可轮不到你来担心,你好好攻略就行。” 薛遥知:“哦。” 燕别序看薛遥知没说话,他便接着说:“不过经过一月的闭关,我已经控制了体内的两股灵力,往后闭关,不会再那么长的时间,你放心。” 虽然一个月对于燕别序来说并不长,在入定时几乎只是弹指一挥间,可他知道对于薛遥知来说不是,她是实打实的孤身一人待了一个月。 薛遥知回过神来,她笑道:“那这样也好,我每天都能见着你了,有热闹我就叫你,我们一起去凑。” 燕别序温吞颔首:“好,我很期待。” 说话间,他们已经跟着送亲的队伍来到了周家。新娘子下花轿、跨火盆、拜天地,薛遥知看着那对高堂之下的新人,一时尤为感慨。 礼毕,宋家女成了周家妇。 薛遥知忽然生出了一丝惆怅,燕别序看她眼眶微红,愣住,轻声问她:“这是喜事,薛姑娘因何垂泪?” “我是有点舍不得,但更多的还是开心。”薛遥知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就是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和你一起长大的朋友成婚了,她未来的人生里会一直有人与她一起走,无论贫穷富有,生老病死,身边始终有人相伴,不离不弃。” 燕别序还真不知道这种感觉,但他隐约觉得薛遥知也是憧憬的。 拜完堂后,新娘进了新房,外面的十几桌席面也开动了。 薛遥知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偏过头去问燕别序:“燕公子要喝一杯酒吗?” 燕别序是不饮酒的,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喝一杯吧。” 薛遥知便给他斟酒。 燕别序端起酒杯,站起身,朝着薛遥知示意,见薛遥知面露疑惑,他说:“容夫人说,让我与你一同去给她敬一杯酒。” “这样呀。”薛遥知便站起身,她不忘问燕别序:“我义母同你说了什么?若是她也同你说村里的流言,你不必放在心上。” 燕别序温声说道:“容夫人只是问了我的来历,我据实以告。” 薛遥知点点头,同她走到主桌。容夫人正在含笑听着宋圆圆的母亲刘婶子说话,她旁边空了个位置,想来是容朝的,不过容朝不在,可能是坐小孩那桌玩去了。 见着薛遥知和燕别序,容夫人苍白的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知了带着燕公子来啦。” 薛遥知点点头,说:“我和燕公子来给您敬酒。” “好,好。”容夫人朝着薛遥知招招手,薛遥知走到她面前,她便轻轻的握住薛遥知的手,轻声与她调笑着:“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这位燕公子,知了的眼光很好,我这身子每况愈下,瞧见你有了归宿,我能放心很多。” “您是不是多喝了几杯酒呀?这种话不能说的。”薛遥知回握住容夫人冰冷的手,她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容夫人只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敬完酒后,薛遥知和燕别序便坐回去了。容夫人的身子的确是越来越差了,她不禁有些揪心,下意识的问燕别序:“你们修真界,可有对于治疗先天弱症的法子?” 燕别序自是能看出容夫人体弱,他回答:“先天的弱症无法根治,只能好生将养;若是有修炼天赋,也可通过修炼来强身健体。我观容夫人面相,她之弱症,已是在用灵药将养,目前也只能如此。” 薛遥知得到这个答案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容家很有钱,容老爷为了他的夫人,每年更是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阳雪宗,乃至于其他颇有底蕴的宗门,容老爷也会亲自去拜访求药,就是为了让容夫人健康一些。 至于修炼,容夫人并无修炼天赋,便是有,她现在的身子也经不起折腾。 “我知道了。”薛遥知说。 这时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跑来了薛遥知这桌,同薛遥知打完招呼后,好奇的盯着燕别序,邀他去喝酒。 燕别序婉拒,但他们实在热情,索性就在他们这桌坐下了,把薛遥知都挤到了一边去。薛遥知见燕别序在被劝酒,她觉得新奇,一边喝酒一边看着。 许是酒喝得太多了,薛遥知觉得有些闷闷的,她看这桌的少年们兴致高涨,燕别序也被带动着喝了好几杯酒,便没有去打扰他们,起身往外走,打算去透透气。 身后的欢声笑语修炼被她抛在身后,薛遥知惬意的沐浴着阳光,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但懒腰伸到一半,她忽然意外的在远处看见了钟离寂。 一身黑衣的少年安静的站在蜜山高处,从他的方向看过去,他将整个桃花村的喜庆与热闹尽收眼底。 可钟离寂的眼睛是木然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哪怕远处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声音隐约传到了这里来,可钟离寂依旧处在喧嚣之外,满身孤寂。 薛遥知看见他就皱眉,那天晚上她刻意为难钟离寂之后,她就没再见过钟离寂。这时再看见他,她犹觉得不爽,偷偷和系统吐槽:“他在这儿摆什么pose呢。” 系统:“……” 薛遥知转身就走。 可钟离寂的声音随之在身后响起:“诶!” 钟离寂脱口而出时,他才惊觉这么久以来,他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薛遥知停下脚步。 钟离寂便大步朝着她走去,他的速度不算快,但也没有慢吞吞的,行走时,腿一瘸一拐的。 钟离寂很快走到了薛遥知面前。 薛遥知看着他。 钟离寂对上她的目光,他脸上还是冷冰冰的,似乎是在等她服软。 薛遥知不为所动。 两位当事人都很淡定,但可把局外人系统给急坏了,他一向是劝薛遥知服软的:“你看魔君都主动在这儿等你了,你要不要给他个台阶下啊?” 薛遥知不吭声,她绝对不能低头。 半晌,钟离寂先扛不住了,但一张口就不是什么好话:“针灸包都扔了,你以后不再从医了吗?” 薛遥知回答:“不医狼心狗肺的。” 钟离寂哼笑一声。 既然钟离寂先低头,薛遥知也可以不和他再计较,她正要战术性的问他最近有没有自己做康复,钟离寂便突然将怀里妥帖揣着的针灸包扔给了她。 钟离寂没去看薛遥知的表情,估计是不好意思,他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拿着吧,你吃饭的家伙,以后可别乱扔了。” 薛遥知惊诧:“你还真捡了?” “怎么可能!”钟离寂立刻反驳:“这是我买的,你数数,四十九根针,一根不少。反正都是针灸包,这个能不能抵诊金了?” 薛遥知更惊讶了:“你穿的衣服都这么久没换,都快破成流苏了,你哪来的银子?” 钟离寂:“……” 系统提醒薛遥知:“你给人留点面子吧,别问了。” 钟离寂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要不要?” “当然要,这是我应得的。”薛遥知将针灸包揣进怀里:“谢谢你了。” 钟离寂将头高傲的一扬。 薛遥知又问:“你早捡、买到了,怎么不早点来找我,这都耽误了小半个月的治疗进度了呢。” 钟离寂其实是当晚就把四十九根针一根一根的捡回来了,但他揣着针灸包,就这么去找薛遥知,不免觉得没有面子,便一拖再拖,而且最近薛遥知不摘桃花了,他根本没法和她偶遇。 今天他是在山上闲逛试图偶遇薛遥知的时候,意外听见了山下吹吹打打的声音,过来瞅了一眼,没想到薛遥知便过来了。 钟离寂本来是想等着薛遥知先和他说话,那他就当薛遥知是服软,到时候他再拿出针灸包,水到渠成。 可是薛遥知根本不理他! 钟离寂无奈只能追到她面前,怀揣着他捡了一晚上的针不能白捡了的想法,他主动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这些复杂的心理历程钟离寂才不会告诉薛遥知,他嘴硬的说:“我想什么时候找你就什么时候找你,你管的着么?” “行吧。”薛遥知对钟离寂的期望不高,他能稍微尊重她点儿,她也会尊重他的。她接着说:“那明天我们在蜜山阴面的洞穴见面,继续治疗。” “哦。” “我还要去吃喜酒,那我走了?”薛遥知说着,就往前走。 钟离寂再度开口:“诶。” “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诶诶诶的叫你吧?”钟离寂顿了顿,接着报上了他的名字:“我是,钟离寂。” 薛遥知看着钟离寂,回答:“我叫薛遥知,你可以叫我知了。” 钟离寂念了一声:“知了……” “知了——” 两道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薛遥知猛地往后看去,便见一身黑衣的燕别序就站在她身后,而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钟离寂的身上。 薛遥知看见燕别序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紧接着她顿时头皮发麻,血液逆流,浑身冰冷,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完蛋了! 系统沉重的叹息了一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吗?传说中的修罗场?” 第27章 攻略第二十七天 系统已经绝望得开始说风凉话,薛遥知选择性的过滤了他的声音,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还有机会!她不会完蛋! 燕别序不知道抽什么风喊她“知了”,而不是“薛姑娘”,这意味着钟离寂暂时不会知道她是在骗他,而她只需要稳住燕别序就好。 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燕别序的旁边,这个位置可以确保燕别序看不见她给钟离寂使眼色——还不快走!我爹看见你会生气的! 钟离寂记起薛遥知的“父亲”是修士,对魔种深恶痛绝,他自然也不敢再多待,而燕别序的目光冰冷带着审视,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接收到薛遥知的眼神信号后,他转身就走。 燕别序觉得有些奇怪,往前迈了一步,便被薛遥知死死地拽住了,他疑惑的问:“知了,他是谁?也是对你心有好感的人吗?” 刚才与同桌的几个少年喝酒的时候,他们都说薛遥知是一直不搭理他们的,他们都很好奇他是如何留在薛遥知的身边的,按照这样的说法,那方才的那一看见他就跑的少年又是什么人? 询问过系统确认钟离寂已经跑没影儿之后,薛遥知才敢回话,她冷静的说:“他住在我们村东头,名叫钟狗蛋,家境贫寒,我看他可怜,偶尔会用两个馒头雇他给我摘桃花。” “他可怜吗?他为何往山上跑了?大家不是都在周家吃喜酒吗?” “因为他是个傻子,村民们怕他在婚礼上闹事,所以不让他去吃席,只单独留了剩饭给他。”薛遥知一脸木然的说瞎话,她想反正之后她绝对不会让他们再碰见了,现在还不是她想怎么说:“他很怕看见陌生人,所以一见你就跑了。往后你若是瞧见他,也不必和他打招呼,因为可能会吓到他。” 薛遥知说什么燕别序信什么,他点点头:“我知晓了。” 薛遥知没想到燕别序问题虽多但竟然这么好糊弄,她拽着他往回走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重重的酒气,她反应过来,问:“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呀?” “没有。”燕别序说:“不多,一坛罢了。” 薛遥知:“……” “所以你是喝醉了吗?”薛遥知问,也是多亏了他喝醉了,怪不得这么好糊弄呢。 “没有,我很清醒。” 薛遥知偏过头去看他,他脸庞白皙如玉,不见醉酒的酡红,一双眼也是冷静沉着,没有丝毫朦胧。 燕别序见薛遥知不说话,他接着说:“我才知晓知了原来是桃花村的村花,在村里这么受欢迎,那些少年都对你有好感,他们见我在你身侧,多少有些愤懑,便要灌我酒,我自然不会落于下风,我把他们都喝趴下了。我厉害吗?” 薛遥知:“……” 很好,燕别序是清醒的喝醉了。 薛遥知彻底松了口气,她安抚道:“嗯嗯,你很厉害。” “喝酒的时候他们都喊你知了,可我明明与你在他们眼中都是那样亲密的关系了,却还要唤你一声薛姑娘,我不想再这样喊你,我想喊你一声知了。”燕别序喝醉酒后话多问题也多,他问:“当我要喊你的时候发现你不在了,知了,你去哪里了?” 薛遥知耐心的回答他的问题:“我现在在你旁边呀。” “原来如此。”燕别序恍然大悟。 薛遥知:“……” 太好骗了!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周家,这时酒席还没有散,那一桌上的几个少年喝得东倒西歪的,看见燕别序和薛遥知回来了,还热络的同他们打招呼。 “燕大哥把知了找回来了啊,知了刚才跑哪儿去了呢。” “知了正好把燕大哥带回来了!燕大哥,咱们接着喝!” 有少年打了个酒嗝,又开始拉着燕别序喝酒,大有要把燕别序喝趴下的意思,薛遥知虽然酿酒也喝酒,但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正巧叶柳朝着她招手,她便去了那桌。 叶柳挽住薛遥知的胳膊,笑着和她说道:“知了姐姐,我们去找圆圆吧,她这时候定然无趣着呢。” 薛遥知颔首,问叶柳:“柳柳,你是也喝酒了吗?我瞧着你的脸很红,要少喝一些哦。” “我没喝多少,比不得你们那桌,那些臭小子一直在灌燕公子酒呢,想来是不甘心让他就这样把你拿下。”叶柳打趣道:“知了姐姐可不要再否认了哦,你都带燕公子来参加婚礼了呢。” 薛遥知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轻巧的转变了话题:“圆圆现在是一个人待在新房吗?” “不是呢,还有宁宁姐姐在陪她说话。”叶柳也贴心的没有再多问,顺着薛遥知的话题说下去:“酒席快结束了,咱们要和圆圆说话,可得紧着一些时间呢,不然新郎官要不愿意了。” 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张灯结彩的新房。推开门,唐宁正坐在婚床前的凳子上,同宋圆圆说笑,见着她们,她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呢,我刚才还在和圆圆说起你们。” 唐宁和薛遥知同岁,比薛遥知还要大上一个月,但她一直尚未成婚,可急坏了唐家的老两口。 “我去外面透了透气,这不就过来了吗?”薛遥知同叶柳走了过去坐下。 几个姑娘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叶柳和唐宁率先离开,隔着盖头,宋圆圆出声:“知了姐姐,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 “我如今成婚了,可大毛的年纪也大了,我不好再每天照顾它。我和爹娘商量过,我想把大毛送给你,以后你来照顾大毛可以吗?” 宋家的那头老驴一直都是宋圆圆从小照顾到大的,宋圆圆对大毛感情深厚,她担心爹娘不能很好的照顾大毛,是以同薛遥知提出了这个请求。 薛遥知也很喜欢大毛,但是:“你和大毛一起长大,又只是从宋家搬到了周家,还在一个村呢,可以继续照顾大毛的,将它带来周家也未尝不可。” “周家已经有一头牛了,大毛住不下,我便只能将大毛留在娘家,可我阿娘说了,我不能总是往娘家跑。”宋圆圆拽住了薛遥知的袖子,轻声撒娇:“拜托啦知了姐姐,我知道你也很喜欢大毛的,你照顾大毛我才放心。” 薛遥知明白了宋圆圆的难处,心说这成个婚可真是麻烦,她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宋圆圆松了一口气。 酒席结束的时候已经入夜,薛遥知出新房的时候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燕别序正站在周家大门口等她。 男人依旧是一袭黑衣长身玉立的模样,面庞白皙,看不出丝毫饮酒的模样,但一靠近他,薛遥知就嗅到了更重的酒气,也是难为他还站得这么直了。 薛遥知跑到他跟前:“燕公子,我们回家吧。” “你怎么还在唤我燕公子?”燕别序淡声说:“我唤你知了,你自当唤我一声别序。” “好的。”薛遥知从善如流:“别序,回家。” 燕别序这才点头。 薛遥知顺路去宋家将大毛牵了出来,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毛的脖颈上都绕了一朵喜庆的大红花,瞧见薛遥知,它兴奋的甩着尾巴。 两人一驴往山上走去。 本是行走在一片寂静中的,但燕别序忽然开始说话:“今天村里人都在说我们是一对,知了,你觉得呢?” “那你喜欢我吗?”薛遥知问。 “你喜欢我吗?”燕别序反问她。 薛遥知微微顿住,比起另外两个等待她攻略的人,燕别序的攻略进度最高,她对燕别序的好感度也最高……其他两个真是不提也罢。 怀揣着这种想法,薛遥知张开了谎言之口:“我很喜欢你,燕别序。” “可是我不喜欢你。”燕别序有些苦恼的说。 薛遥知:“……” “好吧,那我也不喜欢你了。” 燕别序似乎没有听到,他目视前方,没有去看薛遥知,却一直在同她说话:“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从前一直在山庄里,不是练剑就是在修炼,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与一位女子有所羁绊,这就是喜欢吗?” “容朝让我搬到他那里去,说我与你住在一起,对你的名声有碍,可我不想搬,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我喜欢每次出关,都能够看见你。” “我刚被你捡回家时,便被你看光了,然后我又在你家里,同你一起住了两个月,我不想做那没有责任心只顾自己的小人,我想对你负责。” “按理说,也该是这样。”燕别序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知了,我们要成婚吗?” 薛遥知可耻的心动了一瞬,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在回答燕别序之前,她问系统:“燕别序的攻略进度有增加吗?” “没有。”系统怂恿:“不过说不定你答应就增加了呢。” 薛遥知这才回答燕别序:“你说的是醉话,我不会当真的,你若当真有心,明日醒来再与我说一次。” “好。”燕别序答应得很快:“我明天再说一次。”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薛遥知将大毛拴好后,又去送燕别序回房间。她推开门,房间依旧空空荡荡,硬硬的木板床上,连床被褥都没有,不过燕别序不需要睡觉,倒也没有关系,可是现在…… 燕别序走进屋内,往地上盘腿一坐,正色道:“知了,我要修炼了。” “你这样修炼个什么呀?”薛遥知哭笑不得,她从隔壁抱了一床旧被褥来,铺在了木板床上,然后将燕别序从地上拉起来:“你去床上躺着。” 燕别序睁开眼,配合薛遥知的动作,任由薛遥*知把他按在床上,他蹬掉鞋子,在床上盘腿坐好。 “你这都什么破习惯,睡觉就应该躺着才对,你躺下来。”薛遥知看他不动,就伸出手把他按着躺下来,又给他盖好被子,看着平躺的燕别序,她很满意的说:“这才是睡觉的样子嘛。” 燕别序睁着眼睛看着她。 薛遥知柔声说:“你休息吧,我也去休息了。” 燕别序拽住她的衣袖:“我想听你说故事,你只给我说过一次。” “可是你不是都看完大陆风物志了吗?已经不再需要我说了。” 燕别序说:“我想听你说,你的那十年。” 薛遥知一怔,她沉默了。 “我当时说错话了,不是小打小闹,每一场争斗,都该是重中之重。” 薛遥知淡淡的说:“没什么好听的,只是过得不好而已,我不想说出来让你同情我。” 燕别序沉默。 薛遥知也沉默。 许久许久,酒意上头,燕别序难以抵抗脑海中昏昏沉沉的感觉,睡着了。 薛遥知困得直打呵欠,看燕别序终于睡着,她刚想离开,可燕别序还拉着她的衣袖,她根本抽不出来。 这人睡觉都什么毛病呢? 薛遥知实在是太困了,她懒得再抽出来,索性趴在床边便睡了。 一夜过去。 先醒来的是燕别序。 他几乎是一睁眼就立马清醒了过来,从钟狗蛋到“我们要成果吗”,再到薛遥知的“不想让你同情我”,记忆尽数回归。 昨日那黑衣少年的身份虽然仍在燕别序这里存疑,但这已经不重要了,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主要是后面……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燕别序直起身子,看见睡在床边的薛遥知,他许久都没能挪开目光。 村里人都在说他们是一对。 他觉得呢? 他觉得很好。 燕别序意识到他不该和薛遥知产生感情,他有仇未报,又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他莫名其妙流落至此,必然有隐情,在一切未曾查清楚之前,他都是不完整的,没有资格去经营一段感情。 可是感情是不可控的。 对于薛遥知,或许是因为她将他捡回了家,他对她一开始就是不同的。 这种感情是喜欢吗? 燕别序只知道他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这种想法,甚至在他的记忆中,除了他的阿娘,他身边都没有过其他女子。 薛遥知是在燕别序的注视下醒来的,她醒来时还有些懵,抬着头盯着燕别序发呆。 燕别序对上她的目光,他不见薛遥知说话,便以为薛遥知是在等他说那句话,他张了张嘴,说出口的却是:“我去做早膳。” 燕别序脚步匆匆的离开。 他对薛遥知虽有感情,但他们相识才不过两月,便提及嫁娶之事,未免过于孟浪了。 燕别序实在说不出口。 薛遥知看燕别序匆匆忙忙的离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将脸埋进掌心,呢喃了一声:“骗子……” 系统适时提醒她:“仙君目前攻略进度20%了哦,宿主再接再厉!” “嗯?你这攻略进度还有延迟呢?” “怎么可能,这是刚才一下子涨上来的!”系统沉吟片刻:“我严谨的给你分析了一下,得出结论可能是因为仙君很喜欢给你做饭。” 薛遥知:“……” 用过早膳后,燕别序去屋子后面练剑,薛遥知凑过去看,燕别序练了一上午,她便看了一上午。 下午的时候燕别序回房修炼,薛遥知确定他不会再出来后,立刻去赴钟离寂的约。她并没有和钟离寂约定时间,但过去洞穴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钟离寂安静的等在洞穴里。 依旧是那身破破烂烂的黑衣,少年靠在石壁边,双眼空洞的盯着前方,直到薛遥知的身影出现,倒映在他暗红色的眸子里,是他眼中唯一的亮色。 钟离寂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爹不让你出门呢。” 薛遥知冷静的回答:“是的,所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可不能让他发现了,不然我们俩都完了。” 薛遥知抓住机会就想给钟离寂洗脑,最好让他达到看见燕别序就躲的地步,那她就能高枕无忧一起攻略了。 “你爹真的这么可怕吗?”钟离寂看薛遥知斩钉截铁的模样,皱眉问。 “自然!”薛遥知一边说一边摸出针灸包,让钟离寂坐下后她便蹲到他脚边,掀开他的裤管开始针灸。 “那你娘呢?”钟离寂问。 薛遥知淡淡的说:“我没有娘。” “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不放心你管你管的严很正常。”钟离寂便说,甚至以自身举例:“我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就管我管的很严,但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 薛遥知稍微顿了一下:“嗯。” “可是我爹娘在我接触别的姑娘的时候,我也不会担心她被我爹娘知晓啊,你为什么那么怕我被你爹看到?” 薛遥知:“……” 好小子,你可真会问啊,问到点子上来了! 薛遥知不得不启用万能回答:“你觉得呢?” “你确定让我说?”钟离寂问。 “你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高见。” 钟离寂瞥了面前正在一脸认真给他针灸的姑娘一眼,笃定的开口:“你是不是已经和你爹说起过我了?” 薛遥知:“何以见得?” “你爹对我不满意,所以你才会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爹的时候,对我说让他看到我我就完了?”钟离寂淡淡的说:“没想到你真的是那么早就对我有那种心思了啊。” 薛遥知:“……” 她手一抖,针都差点没扎稳。 “你这什么表情啊?”钟离寂问:“难不成我说错了吗?” “你没说错,你说的太对了。”薛遥知脸上重新露出真挚的笑容:“你的才思敏捷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钟离寂得意,他自言自语似的嘟嚷:“我就知道你之前是在跟我玩欲情故纵这一套……” 薛遥知听见了,但她也不想解释了,就这样吧,既然钟离寂都给她找好理由了,她也会在他面前立好人设的。 “嗯嗯嗯,所以说你记住,一定不要出现在我爹面前了,否则他对你的印象只会越来越不好的。”薛遥知不忘说道,她现在一口一个“我爹”,说得别提多顺口了。 得到了薛遥知对于他的“那种心思”的肯定,钟离寂就飘了,他淡淡的说:“你怎么跟你爹说的?我也没那么差吧。伯父是没有认识我,才对我有诸多偏见,不过你不用担心,交给我,我会去与伯父交涉的。” “啊?”薛遥知震惊:“你说什么?” 钟离寂说:“我会找机会上门拜访伯父,他肯定会喜欢我的。” 薛遥知:“……别了吧。” “你不信我?” “你先换身好点的衣服再说吧。”薛遥知给钟离寂压力:“你看你现在一事无成的,我爹怎么会放心把我交给你?等你先做出一番事业,再上门吧,我们争取一步到位。” 钟离寂冷哼一声:“我说了要是和你成婚了吗?” “没有,那你没这打算就别上门了。”薛遥知立刻说道。 “我没这打算我和你在这里说什么呢。”钟离寂在薛遥知面前终于硬气了一把,他开始胡搅蛮缠。 薛遥知忍了忍,忍无可忍:“你少说两句,听见你说话我手抖,要是扎错地方,你就完了。” 钟离寂:“……小气吧啦。” 针灸在一片沉默中结束。 薛遥知收拾好针灸包,将制好的药丸和一瓶药膏递给钟离寂:“这药丸里面加了龙血草的汁液,每天吃一粒;药膏里面也有龙血草,每天睡前敷在你断掉的筋脉上半个时辰。” “哦。”钟离寂接过,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薛遥知转身就走。 “诶,薛遥知。” “怎么了?” 钟离寂恩赐一般的对她说:“再过一个月就是人间的七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听说湄水城里有灯会,我还没参加过呢。” 薛遥知好奇:“你怎么知道湄水城有灯会的?” “因为我去年就在湄水城附近。” 薛遥知一想还真是,她“哦”了声,毫不犹豫的拒绝:“我七月份没空,我得摘桃子,做桃子酒呢。” “只是耽误一天而已,大不了我帮你摘桃子。”钟离寂接着说:“我第一次邀请你,你可得把握好机会啊。” 薛遥知还记得她得立对钟离寂有“那种心思”的人设,便点点头:“好吧。” 系统适时提醒薛遥知:“魔君的攻略进度上升了哦,目前是5%,宿主取得了巨大的进展呢!” 薛遥知离开了山洞。 系统再度上线:“你答应他干啥啊,你七夕还得和仙君约会呢。” “他觉得我对他有那种意思,我果断拒绝不是会显得他是在多想吗?”薛遥知很有条理的说道:“我先答应,到时候再找机会鸽了他。” “真的能鸽掉吗?” “鸽不掉他我就鸽燕别序,这俩鸽一个不是难事。”薛遥知说着说着就开始烦躁了:“所以谁让你把三个世界融合到一起啊!还好现在容朝没来掺和,我对付两个还算绰绰有余。” 系统不吭声了,可能是心虚了。 第28章 攻略第二十八天 越是临近七月七,系统便越是慌张,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攻略三个男主的是他,他隔三差五的都会问薛遥知一嘴,比如在今天,七月初六,忧心忡忡的说:“你确定鬼帝不会约你吗?他要是约你你就三个约会了啊!” 薛遥知听着就觉得稀罕:“你觉得容朝会认为我们现在是可以一起过七夕的关系吗?除非他脑子没坏,否则怎么可能约我七夕的时候出去玩啊。” 系统问:“真的吗?” 薛遥知信心满满:“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约我的。” “看见你这么自信。”系统顿了顿:“我就更不放心了。” 薛遥知:“?” 系统说:“我也不是第一次上岗了,别的女主之所以翻车,就是因为像你一样自信。” 薛遥知:“……” 薛遥知自认是个善于听取意见的人,正好她现在要去毓山的山庄探望容夫人,容朝也在,她准备先发制人。 或许是因为季节的转变,容夫人又开始反反复复的生病,容朝最近也没再回湄水城,而是在山庄扎了根,说要多陪陪阿娘,就连平时很是忙碌的容老爷,薛遥知也多见了几面。 薛遥知离开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容朝送她出门,他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薛遥知开口说话:“你近日一直都待在山庄,那你的学业和修炼怎么办?” 容朝漫不经心的说:“我在哪学不是学呢,至于修炼,我师父随我一起住到山庄里了。” 容朝是没把修炼放在心上的,毕竟他自己都说过,他未来是要继承家产,修炼只是用以强身健体,锦上添花的玩意儿罢了。 “我觉得修炼比读书有意思多了,你不觉得吗?”薛遥知装作很有兴趣的模样说道:“就拿那天我们在灼华前辈那儿,你差一点儿就飞起来了诶!等你修为更精进了一些,别说上天飞了,你遁地走都是有可能的!” 薛遥知和容朝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容家出什么事情,所以找到机会就想提醒容朝。 “你很想飞吗?”容朝这小子油盐不进,还玩笑似的说道:“阳雪宗倒是有飞行法宝,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去买一个,借给你玩玩。” 薛遥知:“……那倒不用了。” “你也是奇怪,我爹娘要我多读书,偏你不一样,想让我多修炼。”容朝挠挠头,说道:“你咋想的。” “你比较招人恨,我怕你被暗杀。”薛遥知看容朝又要不开心转身走了,连忙补充道:“主要吧是我怕万一我们以后和别人打架,你不好好修炼帮不上我忙还拖我后腿。” 容朝“啧”了声,慢悠悠的说:“叫那位还赖在你家的燕公子去帮你打架啊,本少爷又不是你的打手。” “这不是和你比较熟嘛。”薛遥知敷衍的安抚,然后开始瞎说:“反正你好好修炼,我之前去湄水城找了个半仙给你算了一卦,说你命中有灾,在不久的将来你会遭遇……” 薛遥知一句话还没完整说完,便觉一股直击灵魂的痛意蔓延全身,让她的脚步倏的顿住,双腿都开始发软了。 系统急切的说:“不能剧透的啊宝!被程序发现了你就会像这样被电击的!你不要命了啊!” 薛遥知就偏不信这个邪,她张口,然后就发现她说不出话来了。 容朝看薛遥知不走了,还脸色惨白,他还以为是薛遥知想让他修炼的执念很重,他想了想,正色的解释道:“我不想修炼,薛虫虫。我爹我娘还有你都是凡人之躯,将来你们都走了,那我去修仙了活那么长时间有什么意思啊?我问过我师父了,他说我现在这个体格子活到八十岁不成问题,你肯定都活不了这么长,这个寿命我已经满足了。” 薛遥知半晌才重新获得了说话的权利,她有些气馁的低垂着脑袋,闷声不响的往前走。 容朝三两步的追上她,看她情绪不高,他特地提起轻松的话题:“明天就是七夕,湄水城里有灯会,去年的灯会你好像没去啊,今年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薛遥知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她警惕的问:“你不会是想约我吧?” “怎么可能!”薛遥知的神情太过于警惕,让容朝立刻反驳,他哼哼道:“本少爷和你什么关系?你还想让本少爷约你过七夕?占我便宜啊。” “哦,不是最好。”听容朝这么说,薛遥知也放心了。 容朝又问:“那你那位燕公子有约你去湄水城看灯会吗?如果你实在是想去看的话,本少爷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的约你……” “我们已经约好了。”薛遥知打断容朝的喋喋不休。 “哦。” 容朝将薛遥知送到毓山山脚就离开了。 薛遥知这才和系统说话:“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他不可能约我吧,他这边可以掠过了,现在还剩燕别序和钟离寂,你说我把谁鸽了比较好?” 系统也松了口气,还好容朝暂时没想掺和进来,不然这得多乱啊,听见薛遥知的问话,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把仙君鸽了吧,他目前的攻略进度一直在稳步上涨,目前已经25%,但魔君那边还是才5%,你去和他约个会,攻略进度肯定能上去!” “可我不想和他约会。”薛遥知认真的说:“而且我是先和燕别序约好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把他鸽了。” 系统:“……你都有答案了干嘛还装模作样的跟我商量。” “我明天见到钟离寂,就和他说我要摘桃子,去不了了。” 系统诚恳的说道:“其实我个人还是建议你鸽仙君的,他现在在你面前很好糊弄,你说啥他都会信的,但魔君可不一样,他有点,胡搅蛮缠你懂吧,这个男人不懂事,但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紧着他来吧。” 薛遥知没理会,看来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最近钟离寂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之前四月份的时候她在蜜山随随便便都能和他遇上,但现在不行了,她只有在傍晚去给他做针灸的时候才能看见他。 钟离寂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靠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闭着眼睛让薛遥知给他扎针。薛遥知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开口:“你最近做什么去了?” “你这就开始管我的行程了?”钟离寂睁开眼,他哼了一声:“我可没有必要跟你报备。” “夏天了,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到时候我这山洞都是你身上的汗味儿了。”薛遥知嫌弃的说道。 钟离寂不悦的说:“我每天都会用清洁术的好不?你看我现在——” 钟离寂说着,非常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下一刻,他的身上焕然一新,虽然穿得破烂,但胜在人干净,脸也能看。 薛遥知倒是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你现在用灵力,不会再四肢无力了吗?” “嗯。”钟离寂点点头,眼中略带诧异的望向薛遥知,他说:“比之前好很多了,而且我的脚走动的时候也不那么痛了,没想到你的医术还挺好的。” 薛遥知听了,脸上立刻有了笑容:“那可不!我可没有骗你!如果不是去湄水城混压力太大了我不喜欢,说不定我现在都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神医了呢!” 钟离寂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低低的笑了声,没说话。 系统提醒薛遥知:“动啦动啦!6%啦!看来魔君很喜欢看你笑哦,爱笑的女孩运气果然不会差!” 针灸在天黑前结束了。 薛遥知慢吞吞的收拾针灸包,还在思考如何委婉却不失坚定的鸽掉钟离寂,钟离寂就雀跃的开口说话了。 “明天就是七夕了!你想什么时候去湄水城啊?”钟离寂开始计划起来了:“从这里到湄水城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走过去也要时间,午后出发,应该刚好能够赶上灯会,你觉得如何?” 薛遥知:“其实……” “而且这样你上午还有时间摘桃子,我明天上午没事,可以来陪你一起摘,你给我桃花酥吃就行。” 钟离寂将薛遥知原本找得理由堵死了,薛遥知并未放弃,她改口说:“其实我是想和你说,我和你约定的时候忘记了圆圆约了我和村里的几个姑娘晚上去乞巧,我不能和去看灯会了,明年一定……” “乞巧?”钟离寂兴致勃勃的说:“那我同你们一起,我还没见过乞巧呢,都是做什么的?” “就是对月穿针,或者做些精巧的小物件,好吃的糕点之类的,我们还要去抓蜘蛛,放在盒子里,看第二天会不会结网……”薛遥知的声音渐渐轻了,因为她发现钟离寂的眼睛越来越亮,显然是对这些活动非常感兴趣。 钟离寂立刻说:“我要和你一起!” “你一个大男人乞什么巧,这都是我们女孩子的活动,你应该去……”薛遥知启用性别歧视。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钟离寂就不满了:“我只知乞巧节是要和心上人一起过的,我觉着你不和我一起过会觉得遗憾,所以你要去乞巧我就勉为其难的陪着你了,你却百般推诿,你不会都是在骗我的吧?” 薛遥知:“……” 系统说得对!他太难缠了!她招架不住了! 薛遥知露出礼貌的微笑:“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骗你,我不说谎的……那我们还是去灯会吧,和你在一起比较有意思,我明年再和圆圆她们一起过。” “可以一起过。”钟离寂说:“我不介意。” “但我介意。”带去村里招摇的一个燕别序就足够了,钟离寂他不配。 钟离寂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会介意,那我们单独过吧,你不用吃醋。” 薛遥知:“?” 行吧,他开心就好。 “哈哈哈。”她干笑附和。 系统也怪无语的,但还是尽职播报:“7%了,看来魔君很喜欢你吃醋哦,钟离寂这小子还挺会自我攻略的嘞!” 第29章 攻略第二十九天 薛遥知回到家的时候,燕别序已经差不多将饭菜都做好了。他的厨艺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越发精湛,今天他烧了排骨汤,还做了清炒时蔬和蒜炒腊肉,薛遥知还没进厨房就闻到香气了。 薛遥知还在构思她该如何委婉且坚定的鸽掉燕别序,系统忽然开始感慨了:“天呐,这谁还分得清仙君燕别序和大厨燕别序,我要收回让你鸽掉仙君的话了,凭什么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懂事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薛遥知:“……” 她真该死!她竟然要鸽掉燕别序! 怀揣着这种愧疚的心情,薛遥知吃完了美味可口的晚餐,她收拾着碗筷,忍不住对燕别序说:“其实你不用每天给我做饭的,太麻烦你了。” 燕别序伸手接过薛遥知手里的碟子,碟子底部的一点油渍染上他干净白皙的指尖,他的声音始终温和:“我想多为你做些事,况且我也要吃,无妨的。知了,你不必有压力。” 薛遥知其实并非第一次这样说,她惴惴不安的接受着燕别序的好意与照顾,每一次试探的婉拒,燕别序都会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让她不必有压力。 薛遥知更愧疚了,这也就导致直到她回房去睡觉,躺在躺椅上的时候,她都还没拒绝掉燕别序。 这也就导致了她今晚没睡好,然后一大早就醒了。她躺着放空了一会儿后,爬起来洗漱穿衣,出去的时候,燕别序正在午后练剑。 薛遥知从厨房拿了蒸好的包子跑去看他练剑,意外的发现燕别序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他今天换了一身黑底红纹的劲装,细看能发现在他的袍摆上,别出心裁的绣着银色的云纹,倒是与他手中那柄通体雪白的诛雪剑很是相配。 燕别序将乌黑的长发完全束了起来,红色的发带隐在乌黑的发间,透出无尽的少年意气。他并非高高在上的霁华仙君,而是鲜衣怒马的剑意山庄少主。 瞧见薛遥知,燕别序收了剑,落在她的身边,他注视着她:“知了,你今天起得很早,看来我们一样,都很期待今日的出行。” 薛遥知:“……” “救命!这我怎么开口啊!”薛遥知在心里呼叫系统。 系统:“……”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让我带你去天上飞一圈,现在我体内的灵力已经稳定,能够随意调动的灵力也多了很多。”燕别序递出了手中的诛雪剑,他唇角勾起,意气风发:“知了,我带你御剑飞行可好?我们,飞去湄水城。” 薛遥知:“其实……” “嗯?”燕别序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后文。 薛遥知的脑袋垂了下来,她捏着手指,结结巴巴的说:“其实我、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去湄水城了。圆圆昨天约了我和村里的其他几个姑娘一起乞巧,晚上我会留宿柳柳家,这是圆圆成婚后我们第一次聚会,我不该缺席……” “的确不该。”燕别序顿了一秒才说道。 薛遥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燕别序会和钟离寂那个没点眼力见的家伙一样说“那我也一起”。 “我只是有些遗憾,不过未来还有很多个七夕,我们也不只今天一天可以在一起。”好在燕别序很有分寸感,他说着见薛遥知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说话,问她:“知了,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薛遥知点点头,还是不肯抬头。 燕别序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很多个今天,所以我们都不需要遗憾,去和你的朋友们玩吧,不要垂头丧气的,要开心。” “对不起,我明明是很早就和你约好的。”薛遥知说着,她忽然抬起头,清澈的小鹿眼闪闪发亮:“不过灯会会持续三天,我们明天可以一起去看。” 燕别序颔首:“好。” 薛遥知非常顺利的鸽掉了燕别序,她怀揣着愧疚的心情挎着竹篮去蜜山摘桃子,燕别序则是如往常一般,继续在屋后练剑。 蜜山的桃树是桃花村里所有村民的共同财产,不过他们和薛遥知不一样,平时以种地为生,只有在夏秋两季,桃树结果,他们才会上山摘桃子,挑去湄水城里卖,做额外收入。 所以现在蜜山上的村民不少,有眼尖瞧见薛遥知的,也热络的和她打招呼,薛遥知笑着回应。她走了两步,瞧见了正聚在一起摘桃子的宋圆圆、叶柳、唐宁三人,她刚想走过去,却惊恐的发现钟离寂正绕过一株巨大的桃树,慢悠悠的朝着她走过来。 薛遥知已经能想象得到附近的村民们看见钟离寂,第二天会怎么在村里传播了,她眼皮一跳,换了方向,大步朝着钟离寂飞奔而去——及时的将他推到了这株巨大的桃树后,确保他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被发现。 钟离寂看薛遥知着急忙慌的模样,挑了挑眉,笑开:“薛遥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薛遥知已经习惯了,她不理他,直接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是说了上午陪你摘桃子吗?”钟离寂反问她。 薛遥知还真忘了,她径直将钟离寂带到一处精挑细选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将竹篮递给钟离寂:“摘吧。” “你认真的?”钟离寂看起来倒是怪无语的,他接过竹篮,指了指四周青涩的桃子:“这边的桃子都还没熟呢,你非得把我拉这里来。” 薛遥知跳起来抓住一个早熟的桃子,放进竹篮中:“这不是熟了吗?只要认真找,总有熟了的。” “你为什么要把我拉走。”钟离寂瞥她一眼:“我见不得人?” 薛遥知立刻点头,然后补充道:“那里有不少长辈呢,他们和我爹一样,看你现在这样,估计不会对你满意,我怕他们看到你,去向我爹告状。” “可是。”钟离寂看起来不解极了:“你没有发现,我换衣服了吗?谁能说我一声不够英俊潇洒?光是这副皮相,怎么看也是你赚到了吧。” 薛遥知:“啊?” 薛遥知后知后觉才发现他换下了那身快破成流苏了的黑衣,转而穿上了一身雪白的袍子,袍摆金色纹路流转,在明亮的太阳光下很是惹眼。 钟离寂的五官很漂亮,眉眼如画,唇色殷红,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暗红色的瞳孔泛着浅浅的光华。他一袭白袍,墨发以一根木簪束起,披散在脑后的那部分墨发犹如上好绸缎,少年暂时褪去了平日里的阴沉,此时如同矜贵优雅、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哥。 钟离寂看薛遥知呆呆地看着他,他得意的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的说:“怎么样,看傻眼了吧。” 看在他这特意打扮过后更为优渥的皮相,薛遥知是打算对他多点宽容的,但是……她实在是疑惑:“你,哪来的银子买新衣服?”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果钟离寂有银子的话,怎么会天天穿着那身破流苏到处乱晃?薛遥知记得她去年在湄水城外路过钟离寂的时候,他就穿得破破烂烂的,他要是有银子,也不至于一件衣裳穿成流苏。 钟离寂淡然的说道:“不过是赚银子罢了,若是我想,又有什么难的?”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理所当然,如果不是确定他还是个小残疾,薛遥知都要怀疑他是去赚黑钱了。 不过或许是钟离寂当真是有自己的门路赚钱吧,薛遥知也不再多问。 风平浪静的一上午很快过去,吃完了薛遥知带过来的桃花酥后,钟离寂精神十足的一挥手,对她说:“走!我们现在走去湄水城,天黑前肯定能到!” 那么长的一段距离,薛遥知可不打算走着去,她说:“我不走路,我有车。我赶驴车载你吧。” “好的。”钟离寂一口答应。 薛遥知接着说:“你去蜜山阴面的山洞等我,我把驴车赶过去。” “为什么要弄得那么麻烦?” 薛遥知诚恳的说:“因为我怕被我爹发现了,低调一点吧。” 当她搬出“我爹”的那一刻,无论她说什么,钟离寂都会同意,果不其然,她一说,钟离寂就妥协:“哦。” 薛遥知挎着没几个桃子的竹篮回家,一边走一边和系统感慨:“有爹真好使,我要是真有个爹就好了,不管什么事都拿他出来挡挡。” 系统:“……你有父亲吧。” “没有。”薛遥知耸耸肩:“反正我两辈子都没爹没娘的。” 系统没接话。 薛遥知很快就走回了家,她先是观察了一下隔壁的房门,确认紧闭推断燕别序是在修炼后,她才放心大胆的去套驴车,大毛看见她很是开心,尾巴不停的甩来甩去。 薛遥知摸摸它的大脑袋,笑着说:“今天要辛苦你啦,是不是很久没有出去玩了呀?” 套好了驴车后,薛遥知牵着大毛出门,从另一条路下山,很快就看到了正站在山洞门口等她的钟离寂。 这一次钟离寂倒是没再发呆了,她还未走近,钟离寂便看向她。 今日她穿了一件绯红色金面团纹的齐腰襦裙,*披着月白色轻纱披帛,长发随意挽起,其间点缀着一根木簪,几缕碎发垂在鬓角,随着她的走动被风吹拂,贴着脸颊,越显肤色白皙。 明艳动人的少女牵着灰色的毛驴,在他的印象中,随着少女的走动应当会有叮铃啷当清脆悦耳的声音。 钟离寂迎了上去,瞥了眼油光水滑的老驴一眼,问她:“这驴脖子上的铃铛呢?” “大毛现在是我的小毛驴了,我的小毛驴不需要铃铛,我就给它摘掉了。”薛遥知摸摸大毛柔顺的脖颈毛,眼神柔和。 “哦。”钟离寂又说:“这驴年纪应该不小了吧,能拉得了车吗?” 薛遥知手脚并用爬上驴车,示意钟离寂赶紧上来,她说:“怎么不可以啦?大毛很健康,也走得动道,天天卧在家门口睡觉对身体也不好,当然要多多运动呀,你快些上来。” 钟离寂脚尖一点,便轻盈的落在了驴车上,他刚坐下,薛遥知便立刻示意大毛出发。 因为害怕被村里人看见然后传到燕别序的耳朵里,趁着钟离寂可能不认路,薛遥知当即示意大毛走另一条路,虽然绕了点,但这条路没有人。 结果走着走着,钟离寂忽然开口说道:“你这路是不是走错了,我平时下山都不是这条路啊。” 薛遥知当然不能说是她不想带他见人,而处理这种问题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反问他。 “你平时还会下山呀?你下山去做什么呀?” “怎么,我还不能出蜜山了吗?”钟离寂挑眉:“我还真要和你报备我的行程吗?” “如果你想报备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薛遥知自然而然的顺着这个话题和他聊下去:“就比如说你知晓我上午在摘桃子,下午也在摘桃子,傍晚去山洞找你,晚上回家。” 钟离寂“哦”了声,他随意的说:“行吧,那我也勉为其难和你说一下,我下山是去湄水城赚银子了。” 薛遥知好奇:“怎么赚啊?” “生财之道,怎么能告诉你?” “哦,好吧。”薛遥知说:“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感兴趣,我平时也能靠卖酒赚钱,你不说算了。” 薛遥知又偷偷在心里问系统:“所以说他到底怎么赚的银子?他们这种男主的技能点都不会点在赚钱上吧,究竟是什么能让钟离寂都赚到钱!有这好事这小子都不带我。” “我也很好奇。”系统和薛遥知分析:“你觉得咱们魔君有什么可以赚到钱的优势吗?” 薛遥知瞥了眼身旁的钟离寂,和系统聊天:“脸算吗?” 系统:“!” “难道他——” “不至于不至于他好歹是魔君,怎么会沦落风尘呢?我开玩笑的,偷偷和你开一下,钟离寂应该不会知道。”薛遥知想着,眼睛愉悦的弯成了月牙。 身旁的钟离寂感受到了薛遥知的情绪波动,他一偏头,就看见薛遥知脸朝着另一边笑得很开心。 钟离寂张口就问:“薛遥知,你在笑什么呢?” “嗯?”薛遥知转过头看他,她的脸上还有灿烂的笑容:“我在笑——你觉得呢?” “你怎么老是问我,你自己不会说吗?”钟离寂不乐意了:“你说,你在笑什么。” “你生得好,和你一起出去玩,我开心。” 钟离寂愣了愣,然后:“哦。” “哎哟哟,你快再多夸他两句,他攻略进度10%了诶。”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薛遥知揉了揉笑得有些酸的脸颊,没理会系统。 因为绕了一些路的原因,所以他们快到湄水城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薛遥知正要提醒大毛再快一些,钟离寂忽然说道:“你还记得吗?” 薛遥知不明所以,她顺着钟离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距离宽阔干净的管道旁,大概几十米的位置,屹立着一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钟离寂看薛遥知的表情就知道她不记得了,不过也没关系,他说:“我就是坐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你。”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偶尔出现的少女,带着桃花与酒香,带着毛驴,叮叮当当的闯进他的视线中。 那时候他远远的坐在大树下看着,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她清瘦美丽的背影,闭上眼时嗅见的是桃花与酒香。 谁能抗拒明艳的少女与馥郁的酒香呢?钟离寂想,反正他不能,但他也不能让她发现他隐秘的小心思。 看见她的那一刻,是钟离寂最轻松的瞬间。 他意识到原来在他暗无天日的流浪生活中,也能够短暂的拥有这一瞬的美好。可这时钟离寂才知晓,天道还是眷顾他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美好便不约而至,他不再流浪了。 “那时候的我,一定想不到,今天我会坐在你的身边。”钟离寂倒也不会觉得羞涩,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丝丝笑意:“薛遥知,我的生活因为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很喜欢这种变化,谢谢你。” 薛遥知眨巴眨巴眼,有些不解他的前一句话,但结合起来一起听还是让她有些飘的:“那你是得感谢我哦,赚了银子请我吃一碗冰汤圆吧。” “我的意思是你得继续保持你这种心态。”分明是很动听的话,偏偏钟离寂这张嘴不解风情,非得多添一句:“你对我的那种心思多一些,说不定能打动我呢,你的生活也会因我改变。” 好好一个人偏偏多长了一张嘴,薛遥知冷冷淡淡:“……哦。” “不过请你吃一碗冰汤圆还是可以的,但是你能请我吃什么?”钟离寂兴致勃勃的问她。 薛遥知唇角微动,吐出模糊的承诺:“改天请你喝酒。” “成交。” 第30章 攻略第三十天 傍晚时分,燕别序结束了修炼。 他推开房门,下意识的想去厨房给薛遥知做晚餐,但都走进厨房了,燕别序才反应过来,薛遥知是和宋圆圆她们乞巧去了。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平时这个时候薛遥知应该是从山里回来了,他们会坐在一起,用过晚膳,然后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说上几句话。 虽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个月时间,但今天忽然见不到薛遥知,燕别序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 燕别序有些烦闷,便打算去山里走走。这时还尚未入夜,山里还有些村民正在摘桃子,燕别序本是想避开他们的,却冷不丁的在其中看见了本是要与薛遥知一同乞巧的宋圆圆三人。 可是薛遥知并不在这里。 燕别序平静的眼中出现一丝困惑,恰巧宋圆圆她们已经结束的今天的采摘,瞧见燕别序后,特地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燕别序礼貌的回应,然后问她们:“知了不是要同你们一起过乞巧节么?为何不见她?” 宋圆圆懵了一瞬。 叶柳刚想问燕别序在说什么,唐宁忽然出声说道:“我们本来是约好的,不过后来……嗯,知了被容家的少爷拉走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燕别序颔首:“我知晓了,多谢。” 他转身离开。 宋圆圆不解的说道:“宁宁姐姐,你在说什么呢?知了什么时候同我们约了一起过乞巧啊,我还以为她会同燕公子一起过呢。”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唐宁淡淡的说道:“不过看那位燕公子的模样,知了今天自然不和他在一起,甚至知了还骗他说她是在和我们过。” 叶柳也开始不解了:“那你怎么不帮知了继续圆下去,扯容少爷做什么?” “燕公子都看见知了不同我们在一起了,那我就只能说容少爷了呀。”唐宁理所当然的说道:“反正不管是和我们还是和容少爷,反正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知了今天到底和谁在一起,竟然让她同燕公子说谎了。” 宋圆圆接话:“今天可是乞巧诶!她不同燕公子一起过,那知了姐姐该不会另有喜欢的公子吧。”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在对方眼中看见了八卦的光芒。 叶柳激动的说:“明天一定要找知了姐姐问问!” 薛遥知并不知道她已经在宋圆圆三人面前暴露,她这时已经和钟离寂进了湄水城,将大毛托付给城门口的店家后,她同钟离寂往城里走去。 这时候正是饭点,钟离寂随意一指,就指到了上次薛遥知和燕别序吃过的味道非常普通的面摊。 薛遥知不乐意了:“这家不好吃,我才不要吃呢。” “不好吃吗?还好吧。”钟离寂挠挠头,不解的说:“我之前来湄水城也吃过这家啊,只比你做的难吃一点而已。” “我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这关乎我接下来会不会带你去吃湄水城里最好吃的面。” 钟离寂立刻改口:“这家的面简直难以下咽,最好吃的面还该是出自你手才对。” 薛遥知挑眉,这魔君为了口吃的还真是会说话,他既然这么会说话平日里又为何那么嘴欠呢?看来还是他这个人太欠了。 不过薛遥知也信守承诺,她要带她的美食搭子钟离寂去吃湄水城里最好吃的面!因为还没有天黑,所以路上的人还不是太多,薛遥知很快就带着钟离寂走到了位于僻静处的一家面馆。 这是一条略显冷清的街道,近处的面馆里炊烟袅袅,似是为这条街添上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 薛遥知和钟离寂走进了面馆,面馆里只有四条桌子,已经坐满,她也不在意,往里走,笑眯眯的对正端着面慢慢走出来的老婆婆说道:“阿婆,一楼没有位置啦,我可以带我的朋友去二楼吗?” 头发花白的杜阿婆眯着眼看了薛遥知一眼,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小知了来啦,你和容少爷上去就是,有日子没见你们了,还是两碗牛肉面对吧,过会儿我给你们送上来,只管上去。” “好的阿婆。”薛遥知拉住想说什么的钟离寂,带着他上楼。她一边上楼一边解释:“刘阿公和杜阿婆就住在面馆里,二楼是他们住的地方,因着我与他们有故,一楼客满的时候,他们就会让我们上二楼,二楼开了个小包间出来,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容少爷是谁?”钟离寂很会抓重点,他狐疑的说:“你和他什么关系呢?” 看得出来钟离寂该是很忌讳这件事,之前“误会”她和燕别序,现在又开始误会她和容朝了。早知道不带他来了,真讨厌。 薛遥知在心里骂他,面上却分毫不显:“他是我义弟,这里是他带我来的,我觉着好吃,便带你来。杜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会认错人,你多包涵。” “哦。”钟离寂装作平静的问她:“那你有带别的人来过吗?” 薛遥知:“……没有。” “嗯。”钟离寂不再追问。 见时间差不多了,薛遥知便主动下楼去将两碗牛肉面端了上来。 刚出锅的牛肉面冒着热气,面条劲道,牛肉嫩滑可口,汤底鲜美,第一口面刚入口的时候,钟离寂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薛遥知看他吃得开心,她夹着一筷子面晾凉,一边得意的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湄水城第一好吃的面哦!” 钟离寂吃得急,有些被烫到了,但他还要端着,矜持的说:“尚可。” 虽是尚可,但钟离寂的动作分毫不停,显然是对这面极为满意的。薛遥知也闷头吃了起来,或许是因为钟离寂吃得很香,回馈给她珍贵的、明显的情绪价值,让她觉得嘴里的面更好吃了,所以她其实很喜欢和钟离寂一起进食。 一碗面在愉快的氛围中吃完了,钟离寂已经吃完了第二碗,正吃饱了在等薛遥知。 薛遥知将面汤喝完,正在摸荷包的时候,钟离寂忽然将一把铜板往桌上一搁,非常大气的说:“今晚你的消费由本公子买单!” “这么阔气?那我能去买两身衣裳吗?”薛遥知心情不错,笑着调侃。 钟离寂站起身,往楼下走:“你还得寸进尺了。” 他们很快走到楼下,薛遥知跑过去同杜阿婆打了招呼,说他们要离开了。 杜阿婆笑眯眯的看着薛遥知,开口说道:“往后要和容少爷常来啊,我喜欢看着你们这对璧人,养眼的嘞。” 杜阿婆大概是唯一一个觉得她和容朝有可能的人,薛遥知也没解释什么,只笑着点了点头,走出了面馆,钟离寂正站在门口等她。 薛遥知走到钟离寂旁边,看了眼天色,这时候已经完全晚上了,街道四周点缀的灯笼也亮了起来,明亮的暖橙色光芒将整座湄水城都笼罩在柔和中。 “我们可以去涟水河畔,那边搭了台子,正在唱戏,可热闹了呢。”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街东头买一份冰汤圆,钟公子买单。” “你连我名字都搞不清楚,还让我买单?薛遥知,你不要太过分哦。” “哦。”薛遥知改口:“钟离公子。” 钟离寂这才散漫的说:“走吧。” 出了这条仿佛被人遗忘的寂寥老街后,周围陡然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穿行着的人们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将节日的气氛烘托得很是喧嚣。 薛遥知不过是分神去看了眼街边老爷爷正在绘制的糖画,便和钟离寂失散了,她还没发现,犹在津津有味的看着老爷爷用娴熟的手艺绘制出一个个生动有趣的糖画,她跟着周围的小孩儿们一起欢呼。 钟离寂好不容易才在这么多人里找到她,他拍拍薛遥知的手臂,在一群小孩子的欢呼声中,他微微拔高了声音:“你在看什么呢?不是要去、看戏吗?” “嗯?”薛遥知回过头去,她伸手将钟离寂拽到她旁边来,指着老师傅刚画出来的一个“齐天大圣”的糖画,笑着说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你看这画得多好啊!” 一些在薛遥知曾经那个世界出现过的文化,她偶尔也能在沧泫大陆看见,每每看见,总让薛遥知恍惚她究竟身在何处,也能让她长久驻足。 钟离寂看了眼,见那猴子画得果真逼真传神,棕黄的糖稀似乎还在泛着香甜的气息,他在想:“这好吃吗?” “甜的,吃得就是个意思。” 旁边有小孩儿同父母撒娇,想要插在最上面的“齐天大圣”,薛遥知在一边看着,见那小孩儿拿到了心仪的糖画欢呼一声,她也忍不住笑了。 看见她笑,钟离寂忽然对这精巧好看的玩意儿有了兴趣,他问薛遥知:“诶,你也来。” “嗯?” “你像那小孩儿一样求,我也给你买。” “求什么,那是撒娇,你会不会说话呀。” “哦。”钟离寂舔舔有些干的唇瓣,他听见自己说:“那你也撒娇。” 薛遥知更觉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呢?一根糖画而已。”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不要不识好歹。”钟离寂心想,同心上人撒娇不应该是每个姑娘都喜欢做的事情吗? 薛遥知正开心着呢,这讨厌鬼非要嘴欠,她慢悠悠的说:“我也给你一次惹我生气的机会,你不要不识好歹。” 钟离寂:“?” 薛遥知转身就走,跑去另一个小摊位看小孩子捞小金鱼了。 钟离寂:“……” “给我两根猴子糖画。”钟离寂转过头就对正在熬糖稀的老师傅说道。 老师傅笑眯眯的说:“好嘞。” 旁边的小孩儿奶声奶气的纠正:“大哥哥,是齐天大圣,不是猴子哦!” “就是猴子。”钟离寂说:“你看它脸上都有毛。” 小孩儿瘪瘪嘴,强调:“就是齐天大圣!你根本不认识它!” “我干嘛要认识它,我会吃不就行了?”钟离寂俯瞰着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孩儿,不屑的说:“不像你,认识它却吃不到它。” 钟离寂继续大气的说:“老板,四根猴子!” 小孩儿瞪大眼睛,看着钟离寂,眼眶慢慢的红了,带小孩儿的妇人瞪了钟离寂一眼,抱着小孩儿轻声哄。 钟离寂凶恶道:“看什么看!” 妇人惹不起人高马大凶神恶煞的钟离寂,连忙带着自个儿的孩子离开。 老师傅很快就将四根糖画做好了,颤颤巍巍的递给钟离寂,目睹了刚才钟离寂的恶行,他生怕钟离寂不肯付钱。 “公子,四根糖画,一钱银子……” “哦。”钟离寂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数出一百文,放在摊位上,带着他的四根糖画去找薛遥知了。 薛遥知这时候已经在猜字谜了,她猜中字谜,得了一盏胖乎乎的白色兔子灯,清丽的面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漂亮得很是惹眼。 旁边有个清俊的公子哥正摇着折扇同她搭话,她也不避让,仰着脑袋笑得灿烂,与他说说笑笑。 钟离寂大步走过去,停在薛遥知旁边,面色不善的看着那公子哥,嘴里却是对薛遥知说话:“薛遥知,你要的猴子糖画,我给你买来了。” 那公子哥看他们肩并肩站着,自觉冒犯,朝着薛遥知礼貌了作了个揖,便摇着折扇离开了。 薛遥知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她看着钟离寂手里足足四根糖画,很是诧异的说:“谁要这个啦,我才没让你买,而且你买这么多做什么,会腻的。” “你刚才不是说给我一次惹你生气的机会么?”钟离寂淡淡的说:“刚才你是生气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次机会我不用,你接了糖画,就不要再不识……” 薛遥知将一根糖画塞到钟离寂嘴里,她很有技巧的提醒他:“有的时候你可以不说这最后一句话,适当的留白可以让你更有魅力。” “哦。”钟离寂咬掉糖画的脑袋,已经冷掉的饴糖又甜又脆,一点都不粘牙,他说:“你也拿一只。” 薛遥知拿过一根糖画,她笑着说:“这齐天大圣画得真好。” 钟离寂顿了顿:“嗯,画得是挺好的,很有齐天大圣的风采。” “不过你也买得太多啦,吃太多会腻的。”薛遥知咬掉大圣的披风,被甜得眯起了眼。 “还有人会嫌糖多啊?”钟离寂不解:“难道不是越多越好吗?” “话虽如此……那好吧,你买都买了,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薛遥知将钟离寂手里的两根糖人握在手里,分给了路边一个正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糖人的小孩儿。她摸摸小孩儿的脑袋,笑着说:“达则兼济天下嘛,分给小朋友吃吧。” 那小孩儿的父母也拍了拍孩子的小脑瓜:“还不谢谢姐姐。” “谢谢姐姐!”得了糖人的小孩儿喜不自胜,脆声说道。 旁边还有个正在屋檐下抹眼泪的小孩儿,薛遥知走过去,将手里剩下的一根糖人分给他。 “小朋友,不要哭了哦,齐天大圣都不会轻易掉眼泪,你也要像他一样勇敢呀。”薛遥知蹲在小孩儿面前。 那小孩本来欢天喜地的接过糖人,但看见薛遥知身后的钟离寂后,哭得更大声了:“这不是齐天大圣这是猴子呜呜呜呜呜……” 薛遥知:“?” 钟离寂:“……” “这怎么不是齐天大圣啦,不信你问这个哥哥,问他——大哥哥,这个是不是齐天大圣呀?”薛遥知懵了一瞬,然后连忙哄道。 小孩儿抽抽搭搭的看着钟离寂,薛遥知也仰着脑袋看着钟离寂。 迎着薛遥知的目光,钟离寂不得不说:“是齐天大圣。” 小孩儿:“那你刚刚说不是!” 死小孩得寸进尺了是吧!钟离寂忍了忍,到底是没说话。 正在旁边摊位买云片糕的妇人连忙走过来,抱着自个儿的孩子,面色不善的看着钟离寂:“怎么又是你?我儿子已经被你惹哭一次了!你还来!” 钟离寂脸色更难看了。 薛遥知好像明白了点什么,这魔君这么大人了怎么还欺负别人小朋友?幼不幼稚啊。 不过看钟离寂的脸色确实不好看,薛遥知同妇人说了声“抱歉”,便拉着钟离寂大步远离是非之地。 走了没两步,钟离寂就忽然停下脚步,木着脸说:“你走错方向了。” 钟离寂转身往回走。 薛遥知连忙伸手拉住他:“不至于吧,你冷静一点。” “你以为我要干嘛?”钟离寂问。 薛遥知诚恳的说:“你要去找那对母子麻烦。” 钟离寂:“……” 他深呼吸一口气,脸色更难看了:“你不是要买衣裳吗?我方才看到了一家成衣铺。” 薛遥知:“啊?” 钟离寂拽着薛遥知的手腕,三两步就和她走进了附近的一家成衣铺内,这间成衣铺很大,共有两层,琳琅满目的衣裙让薛遥知看得眼花缭乱。 钟离寂指着一件雪白的长裙说:“这件好看。” 雪白的长裙在一众争奇斗艳的色彩里反而成了最惹眼的存在,裙摆很大,上面流转着金色的纹路,倒是和钟离寂身上那件袍子有些像。 “不是我买衣裳吗?自然是买我喜欢的。”薛遥知走到另一边去。 钟离寂追上她:“那我掏银子,你自然得听我的。” “那我不要你掏了。”薛遥知正在看一件天青色的轻纱裙,她摩挲着纱上的刺绣,说道。 钟离寂改口:“其实这件也挺好看的,你可以一起试试。” “我再看看。” “哦。” 钟离寂跟在她的身后,看她选一件他夸一句,然后问:“真的不试试那件白色的吗?” 薛遥知听得哭笑不得,那件衣裳也的确好看,她点头,终于说:“好。” 钟离寂立刻骄傲的仰起了头:“你终于有点眼光了。” 薛遥知:“……” 虽然钟离寂还不懂说话的艺术,但薛遥知已经深谙无视的技能,她转身去请成衣铺里的侍女给她取衣裳,然后去的试衣间里换。 薛遥知很快就换好了衣裳出来了。 那件雪白的长裙极好的勾勒出了她玲珑的曲线,乌发披散,小脸雪白,五官精致,像是开在雪地上的一朵花。 侍女上前帮薛遥知整理裙摆,笑着说道:“姑娘穿这身很好看呢。” “腰上有点紧。”薛遥知嘟嚷道:“穿着不舒服。” 侍女贴心的说:“可以请绣娘给您改的,很快就能改好。” “嗯,我再看看其他的。” 侍女退到一边。 钟离寂打量着薛遥知,薛遥知看向他,问:“怎么样?” 钟离寂顿了顿:“还行。” 这家伙,问他什么,都不是还行就是尚可。薛遥知腹诽,然后说:“那我去换下来了。” “这还有几件呢,你一起试了吧。”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 试完了几件衣裳后,薛遥知象征性的听取了钟离寂的意见,然后选了一开始的那条雪白的裙子,和那条天青色的纱裙,钟离寂拿了去给她结账,她便站在一边看挂在墙面上的花样。 系统适时上线:“今天的攻略进度涨得很多哦!目前已经15%了呢!” 薛遥知还在思考:“你说他到底哪来的银子,怎么还有钱给我买衣服。好想知道他的生财之道啊,魔君的脑子肯定和我这种普通人不一样。” 系统:“……” 正在薛遥知思考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容朝的声音:“薛虫虫。” “容朝?”薛遥知转过身去,就见容朝带着容安走进来,站到了她旁边:“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我自己家铺子巡视,还用得着你管?倒是你……”容朝拉长了语调,扬起下巴垂眸看她:“不是说要和那位燕公子一起共度七夕吗?” 薛遥知刚想找个理由对付过去,就听容朝接着幽幽的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个……这样的男的?” 顺着容朝的目光看过去,薛遥知看见正站在柜台前表情沉痛的数银子的钟离寂,看来两件衣裳让他元气大伤。 薛遥知收回目光,容朝正盯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说话。 “如果我说我们只是朋友,你会信吗?”薛遥知沉默了一瞬,问容朝。 “信啊。”容朝勾唇,懒洋洋的说道:“我还信你和那位燕公子也是朋友,你都敢说我为何不敢信?” 薛遥知说:“看来你不信。” “不,我真的信。”容朝正色:“只是薛虫虫,他们现在是你的朋友,那以后呢?你不会真要干脚踏两条船的事儿吧,你若是敢,我定然立刻告诉我阿娘,让她来教训你。” 薛遥知:“……” 容安这时忽然说道:“少爷,薛姑娘,我觉着那位公子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咱们容家的涟水码头上搬货的小工。” 薛遥知:“?!” “嗯?你怎么会知晓?”容朝看向容安,颇为惊讶的问。 容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主要是因为这位公子天赋异禀,很会搬货,一个人能顶十个人,涟水码头新上任的工头对他可谓是赞不绝口,说可惜他昨天不干了,不然以后还能给他分二十个人的活。” 薛遥知:“……” 这就是钟离寂的生财之道吗?!这也太……太朴实无华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都有力气去扛沙包了,说明她的治疗卓有成效。 薛遥知满意的点点头。 容朝看了眼薛遥知,搞不懂她在高兴什么,不过这个会自食其力,倒是比赖在她家的那个燕公子好多了。他接着问:“这就让你知晓他了?” “哦,那倒不是。”容安扯了扯嘴角,似有些难以启齿,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前天他和工头打起来了,因为工头少给他算了十个铜板。工头说补给他,他问工头要利息,工头说他讹人让他滚蛋,还要把他前面结算的工钱都收回来,然后他就和工头打起来了,结果没打几下,工头鼻青脸肿,他反而往地上一躺,后来大夫来了,你猜怎么着——” “嘿!大夫说那工头只是皮外伤,而他手脚筋脉被打得全断,他闹着要去报官,工头赔了他足足二十两银子,他才善罢甘休。”容安的声音变得抑扬顿挫起来。 薛遥知:“……” 是她太单纯了,原来生财之道竟是碰瓷!这种没道德的行为她才不会做! 容朝瞥了眼不远处“手脚健全”的钟离寂,很是不屑的说:“薛遥知,你这眼光不要太差,一个小白脸,一个坑蒙拐骗,你别什么桃花都接啊,你好歹找个本少爷这样的啊。” 薛遥知竟然无法反驳,但是:“你这样的?你哪样?吃席坐小孩桌的弟弟?” 容朝:“……” “你缺少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薛虫虫!” 说话间,钟离寂已经结清了两件衣裳的钱,拎着装衣裳的布袋走了过来。这一过来不要紧,他看见薛遥知旁边竟然又有个男人,这个质量看起来还比上个高点,他的脸色立马就臭了。 为何总有男的对薛遥知阴魂不散?难道他们看不出她已经心有所属了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攻略第三十一天 钟离寂在薛遥知旁边站定,盯着容朝看了一秒,同薛遥知说道:“你身边为何总有这么多苍蝇?” 容朝:“?” 听见容朝被骂,薛遥知憋笑,然后:“哈哈哈哈哈。”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苍蝇?”容朝脸色不渝的说道。 钟离寂冷睨着容朝,声音冰冷,气势逼人:“阁下既是对号入座,又怎么会不理解我的意思?” “跟你这等坑蒙拐骗之辈多说一句话都是拉低本少爷的档次。”容朝说着,迁怒薛遥知:“你别笑了,还能不能一致对外了?” 钟离寂:“?” “什么一致对外?他是谁?” 薛遥知正在和系统感慨原来有朝一日竟然也会有两个男人为了她扯头花,这感觉真爽,系统不屑一顾的表示这算什么,她少见多怪。 正在这时,薛遥知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原本还在吵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目光挪向了她。 薛遥知收敛了脸上灿烂的笑容,一脸认真的同钟离寂介绍道:“这是我的义弟容朝,之前和你说过的。” 钟离寂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哦”了一声。 容朝倒是颇为诧异哦盯着薛遥知,似乎是没想到薛遥知竟然会和这个坑蒙拐骗的男人提起他,提起他做什么?让这男的自卑吗? 薛遥知对着容朝说:“好了我们走了,你自便吧。” 薛遥知抬脚就走,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她三两步走到门口了发现钟离寂没跟上来,还在和容朝大眼瞪小眼,她不得不又跑回去。 钟离寂这才说:“你还没介绍我。” 他似乎很期待薛遥知会怎么介绍他,如果薛遥知厚着脸皮说他是她的心上人,他倒是也能*接受,没别的意思,主要是能让这没礼貌的小子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姐夫。 容朝也幽幽的说:“是啊阿姐,这谁呢。” “他是钟离寂,我的……”薛遥知顿了顿:“一个朋友。” 容朝拉长了语调,看着贱嗖嗖的:“哦,我知道,又是阿姐你的一个朋友哦。” 薛遥知看钟离寂不吭声,估计是对她的介绍不太满意,但她还能怎么介绍?总不能说这是魔界跑出来的小残废未来的魔君吧? 为了防止容朝乱说,薛遥知直接上手,把还站在原地不肯走的钟离寂拖走,钟离寂被她拖了一个趔趄,非常不悦,却没有甩开她。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走慢点啊,我脚疼……” “这么久了还脚疼啊?你一定没好好做康复训练。”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容朝这才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冷哼:“朋友?呵……你“朋友”还挺多。” “话说回来,少爷,属下刚才还没说完。”容安这时忽然说道。 “嗯?” 容安站在容朝的旁边,稍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那位工头对于平白无故损失了二十两银子心有不甘,打算在下工后去找那位公子的麻烦,但是……” “就在第二天,他的尸体被发现在涟水河里,因为无法确认凶手,所以都说他是失足落水。” “那工头去世后,留下他那六十岁的老娘,和一对孤儿寡母,他们闹到了容府,属下过去调解,察看尸体时,发现那工头不仅仅是失足落水。” “他是被活生生按在水里窒息而亡的。” 容朝一怔,他正色道:“能确认凶手就是钟离寂吗?” “不能,但他的确是最大的嫌疑人,码头的人都知晓,在工头落水前,他是去找那位公子麻烦了。” “你不早说。”容朝脚步匆忙的往外冲:“薛虫虫眼光是真的不太行,专门往身边找危险的人,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容安倒是点醒了他,容朝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遇见的那波杀手,以及之前他跟着薛遥知,被两方人马追杀,现在细细想来,薛遥知既然不可能得罪那些人,那就只能是她身边的那两个男人。 踏出成衣铺,只见湍急的人流,容朝已经不能在人群中找到薛遥知了。他想起今天湄水城不仅仅是有花灯,涟水河畔还会有唱戏的,薛遥知十有八九是去那边了,他应该能在那边找到她。 另一边。 薛遥知已经在和钟离寂往涟水河畔走了,一脱离容朝的视线,她就撒开了拽着钟离寂袖子的手,兴冲冲的到处跑,钟离寂不得不追上她,一把拽住。 “你不是要去看戏吗?”钟离寂问她:“涟水河是往这边走吗?” 薛遥知拎着她那盏猜谜得的胖乎乎的兔子灯,盯着摊位上其他造型别致的花灯移不开眼:“急什么,一边走一边看嘛,你也买一盏,我们看完戏了去河边放花灯吧。” 钟离寂站在薛遥知旁边挑了起来,最后选中了一个做成月亮形状的球状花灯,月亮花灯不少,但这盏花灯却格外别致,因为这月亮不是温暖纯洁的白色,而是热情如火的红色。 薛遥知非常捧场的夸赞:“是红色的月亮耶!我都没有见过红色的月亮呢!好看!” “你想看看红色的月亮吗?”钟离寂付了铜板给摊主,提着花灯,和薛遥知并肩前行。 “我看见了呀,就在你手里。” 钟离寂摇摇头:“不,我说的是挂在天上,真正的,红色的月亮。” “啊?”薛遥知愣了一秒:“哪里?” “我的,家。”钟离寂露出一丝笑意:“本来以为还要很久才能回去,但现在看来也快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走,你不是很想看看红色的月亮吗?” 如果薛遥知没有猜错的话,钟离寂说的应该就是……魔界,她只是一个凡人,对魔界可生不出任何向往的情绪,想到她是生活在虐文世界里,她就更不想往魔界跑了,那些魔头看她不爽不得一根手指头碾死她啊。 钟离寂见薛遥知不吭声,他像是想证明什么一样,追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那里有凉水铺子诶,我想吃荔枝膏,你吃过荔枝膏吗?”薛遥知脚步轻快的往凉水铺子走去。 钟离寂的注意力被分散:“荔枝膏是什么?荔枝做成的膏吗?” “不是哦,荔枝膏里面没有荔枝的,是用蜂蜜肉桂乌梅蔗糖……哎呀我也有点记不清了,反正我不会做这个,但它吃起来甜丝丝的,很是解暑。” 钟离寂“哦”了一声,看来也来了兴致,对凉水铺子的摊主说道:“两份荔枝膏。” “好嘞!” 两份荔枝膏很快便做好了,钟离寂手上拿着的东西有点多,他将装了衣裳的布包挂在左手手臂上,花灯夹在手臂间,这才腾出了手舀了一勺荔枝膏。 霎时,香甜清凉软糯的口感自舌尖开始蔓延,钟离寂被甜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还要说一句:“还可以。” “这街上还可以的吃的可多了呢,像是豆腐脑胡辣汤驴打滚滴酥凉糕水晶鲙鱼兜子……你都没吃过吧!” 钟离寂被她这一通报小吃名给馋得愣了一下:“的确没吃过。” “那算你运气好,今天跟着我,我带你吃遍这条街!”薛遥知一挥手,非常大气的说道。 钟离寂立刻点头:“行吧,那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薛遥知:“……” 这张嘴,真该被好吃的永远堵上。 于是薛遥知当真带着钟离寂从街西头吃到街东头,钟离寂怀里一大堆没吃完的小吃,手里还握着一根炸街必备的冰糖葫芦。 薛遥知咬下一颗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指着排满了人的铺子:“冰汤圆,你说你要请我吃的。” “我这一路上不都在请你吗?”钟离寂挑眉,朝着薛遥知比划了一下怀里的小吃:“你这都还没吃完呢。” “那你自己之前说多多益善。”薛遥知轻飘飘的说:“我就想要一碗冰汤圆怎么了,那我自己去排了。” 钟离寂看了眼拥挤的队伍,足见这家甜品铺子里的甜品受欢迎程度,薛遥知这小身板挤进去估计很困难。 “算了,我去排吧,你在这等着别乱跑。”薛遥知实在是太爱乱跑了,这一路上他稍不留神她就跑到别的摊位去了。 薛遥知撇撇嘴:“你跟不上我的脚步。” 钟离寂去老老实实的排队,排在最末尾,但没过几秒他重新回到薛遥知的身边,朝着她伸出手:“你钱袋子给我,我银子花光了。” “嗯?”薛遥知惊讶,脱口而出:“二十两银子诶,这么快吗?” 钟离寂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你扛沙包的码头是今天那位容少爷家的,他的侍卫见过你,跟我讲你讹、呃,说你赚了二十两银子。” “哦。”钟离寂淡淡的说:“我是有一点小钱,但已经花完了,你知道你那两件衣裳多少吗?” 薛遥知还真不知道,她试探的问:“该不会是二十两银子吧?” “怎么可能,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钟离寂扬起下巴,说:“你那两件衣裳就十两银子了。” 薛遥知:“……哦,那还有十两呢?” 钟离寂:“在我身上穿着。” 薛遥知:“……” 狗男人。 钟离寂拿了薛遥知递过来的钱袋子后就跑去重新排队了。 “你拿几个铜板就好了呀,你干嘛把我钱袋子拿走。”薛遥知追上去试图抢回她的钱袋子。 钟离寂将手举高,不让她拿,然后理所当然的说:“我把你钱袋子拿了,你就不会到处乱跑了。行了别跳了,一边等着去,这边人多,别把你这小身板挤坏了。” “算你狠。”薛遥知见确实拿不回来,就攥着她的糖葫芦和兔子灯跑去屋檐下了。 那队伍排的很长,周围还全是人,如果不是钟离寂够高,她都要看不到他了。薛遥知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这里距离涟水河已经很近,她踮起脚,已经可以看见水边上搭着的戏台子了。 薛遥知隐约能听见远处戏台子上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她叼着糖葫芦,靠在旁边的柱子上,听着那戏曲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一道男声忽然在她身旁响起:“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薛遥知叼着糖葫芦看过去,声音戛然而止。 一身黑底红纹劲装的燕别序正站在她的身旁,静静的看着她。 薛遥知强忍着下意识去看钟离寂有没有在看她这边的冲动,伸手将叼在嘴里的糖葫芦拿下来,她攥着木签,原本懒散的靠在柱子上的身体也直了起来,立刻看着端庄了不少,她看着他,讪笑:“燕、别序,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是很巧。”燕别序的声音温和,薛遥知听不出除此之外的情绪,他如实说:“我来湄水城,是为了上次未曾买下的一件赠予你的礼物。” 燕别序是为了之前在轩宁当铺看见的那卷能够让凡人修出灵根的珍贵残卷,他又从诛雪剑的剑鞘上扣下了两颗灵石,换到了这卷残卷与十两银子。 在做完这些后,燕别序便打算出城御剑飞回蜜山,但刚出当铺,就意外遇见了正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的容朝。燕别序觉得奇怪,拦住了容朝:“容少爷。” 容朝原本是在左顾右盼,不知道是在找什么,听见燕别序的声音,他的脚步倏的顿住,目光中出现了一些疑惑,一些感慨,一些惊叹。 薛虫虫啊薛虫虫,你知道你这“朋友”也在湄水城吗?这样玩你也是真不怕玩火自焚哦。 “燕公子好。”容朝非常好奇薛遥知是不是同时约了两个人,做了一个优秀的时间管理大师,他试探性的问:“你怎么在这儿呢?” “给知了买礼物。” 容朝一抬头就看见了轩宁当铺,他想起燕别序之前低价贱当灵石,忍不住说:“那怎么不去我家的九州当铺呢,肯定童叟无欺。” 当冤大头也去他家的当铺当冤大头啊。 燕别序没说什么,只是扫了眼容朝身边,他问:“知了呢?” 容朝:“?” 聪明如他立刻就明白了薛遥知竟然拿他做幌子!他作为薛虫虫的好兄弟,当然不能拆台。 容朝不动声色的说:“哦,我们走散了呢,我正在找她。燕公子要是没事儿的话就赶紧回家吧。” 燕别序颔首,只说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开,然后不过是过了一条街,他就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了靠在柱子上叼着糖葫芦很是散漫的薛遥知,与他往常所见的她,倒是有些不同。 只是她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神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惊讶,接着就直起了身子,听见他说礼物,她似乎显得有些不安:“什么礼物呀?” 薛遥知能不安吗?她怀着愧疚的鸽掉了燕别序,可是燕别序竟然还想着给她买礼物诶!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银子,是不是又去当铺了…… 说起来这一个仙君一个魔君,都身无分文,一个是当铺的常客,一个去码头扛沙包碰瓷,真是……还好他们不是凡人,不然未来肯定饿死。 燕别序和她卖关子:“秘密。” “那我总能知晓的。” “说起来……” 薛遥知眼尖的看见钟离寂似乎正在往这边看,只是燕别序把她挡住了,钟离寂应该看不太清,她得在这段时间里,把燕别序搞定。 于是不等燕别序说完话,她抓住燕别序的袖子,借着他的遮挡,往反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说:“正好你来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搭了戏台子,正在唱戏呢。” 燕别序还想告诉薛遥知,与她同行的容朝正在找她,但他垂眸看见薛遥知拽着他的袖子,他又忽然不想说了。 就,先这样吧。和她一起去看看。 薛遥知按耐住想去那边的摊位再买一份滴酥的冲动,将燕别序拉去涟水河畔——反正离钟离寂越远越好。 燕别序注意到薛遥知的目光,他忽然停了下来,薛遥知正心虚呢,就听他问:“知了,你是不是想吃那个?” 薛遥知顺着燕别序的目光看过去,赫然就是她刚才看了好几眼的滴酥,她是很想吃,因为好甜,她好喜欢。 “不想,我想和你一起看戏。”薛遥知正色道:“我们快走吧,不然这出戏就快唱完了。” “这并不冲突。”燕别序将被薛遥知拽着的袖子,然后他的手下滑,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她的手。 他牵着她走了过去。 薛遥知低头看了眼被燕别序握住了手,她怪不好意思的,一时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被他牵着。 那摊位的老板见着薛遥知,笑道:“姑娘又来啦!还是两份……” 薛遥知和钟离寂都生得出众,又是刚来过,老板对他们有点印象,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薛遥知旁边的男人换了一个。 老板咽下嘴里的话:“您要一份滴酥吗?” “一份。”燕别序并不好甜味,总觉得很腻。 老板:“好的。” 薛遥知拿着滴酥临走前,老板还趁着燕别序不注意,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好姑娘,真给我们女人长脸。 薛遥知:“……”她不是她真的没有。 燕别序看薛遥知蔫蔫的模样,也不去吃手里油纸包着的滴酥,他问:“怎么不吃?要不我再去买一份,同你一起吃?” 燕别序说出口的时候已经再度牵着她转身了,薛遥知连忙拉住他,她回过神来,笑道:“不用啦,你要是想吃我们可以吃一份。” “你吃吧。”燕别序说。 薛遥知“哦”了声,捏起做成螺壳形状的滴酥便喂进了嘴里,甜甜的味道让她惬意的眯起了眼。 “真的很好吃哦,你要尝尝吗?”薛遥知兴致勃勃的问。 燕别序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他不想扫薛遥知的兴,但是这奶油可能会把手弄脏…… 薛遥知已经再度捏起了一个滴酥,摊在手心,递到燕别序面前。燕别序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俯身,从她掌心咬走了那枚滴酥。 薛遥知呆了一瞬,收回手。 燕别序的耳根微红,继续牵着她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过了没一会儿,薛遥知飞快的吃完了剩下的几个滴酥,她吃多了就觉得有点腻,燕别序便说:“那边有凉水铺子,我去给你买份凉水,你想要什么?” 薛遥知:“随便吧,那我在这等你哦。” 燕别序点点头,过去给她买凉水了,薛遥知往后看了眼,他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估摸着再等等钟离寂那边就要排完队了……要不她找机会把钟离寂打发走吧。 薛遥知正想着,燕别序就已经带着一盏紫苏饮回来了,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提着一份正散发着热气的糍粑。 “我想着你喜欢吃甜的,这糍粑闻着便很甜。”燕别序将紫苏饮递给她。 薛遥知喝了一口,勉强压下了胃里的不适,她有些吃不下了,但不忍扫兴:“好。” 他们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涟水河畔的戏台边,台上上了新戏,是一出老套陈旧索然无味的二女争一男的戏码,不过周围还是围了挺多人的,他们站在外围,只能听见台上在唱戏,看不太清台上的人。 薛遥知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正在一专心吃糍粑,吃着吃着,就听燕别序说:“那里有……” “我不吃了吃不下了。”薛遥知立刻说。 “我是说那里有卖花灯的,我也想要一个,我们一会儿可以一起放花灯。”燕别序看了眼盒子里还剩下了两个糍粑,开口:“吃不下便不要吃了。” “不能浪费。”薛遥知说。 燕别序看了她一眼,然后拿了干净的签子,帮薛遥知将那两个糍粑吃掉,然后牵着她去看花灯。 燕别序偏过头去问她:“你觉得哪个好看?” “啊……好多,要不你先好好挑一下,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薛遥知估摸着钟离寂可能快排完队了,她有些急躁的扯借口。 薛遥知一边说一边后退:“我很快回来哦,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哦。” 燕别序点点头。 薛遥知转身飞奔。 半路上,容朝找得不耐烦了不打算再找,准备去涟水河上的画舫消遣一番时,就冷不丁的看着薛遥知像是一阵风一样跑过。 容朝:“薛……” 薛遥知已经跑没影了。 容朝挠头,继续往前走。 薛遥知跑到街东头的那家卖冰汤圆的铺子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她左顾右盼,调整着呼吸,很快便见钟离寂提着两份冰汤圆从队伍中挤了出来。 薛遥知立刻迎了上去,钟离寂挑眉:“难得啊,没乱跑。” “是啊。”薛遥知还在调整呼吸。 “你的冰汤圆。” 薛遥知觉得她……吃不下了,她没接,开始找借口把钟离寂支开:“我刚才忽然想起来,我要去和别的酒楼谈一下合作,你知道嘛我是卖酒的……嗯,要不今晚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钟离寂说。 “哪有谈生意还带着不想干的人啊,酒楼掌柜肯定会觉得我不专业。” “我是不想干的人吗?”钟离寂自信且淡然的说:“那我勉为其难委屈一下,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家属吧。” 薛遥知:“为什么不是小弟。” 钟离寂:“?” “事关商业机密,我真的不能带着你,抱歉哦。” “行吧。”薛遥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钟离寂接着说道:“那我在楼下等你。” 薛遥知:“……” 怎么会这么难缠啊! 薛遥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钟离寂:“你这什么表情?” “我吃多了,肚子痛。”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你在这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钟离寂:“哦,那我在……”涟水河边等你吧,这里怪无聊的。 薛遥知听都没听完,扭头就跑。 系统看她跑得气喘吁吁好像下一刻人就要没了,忍不住劝她:“要不你别挣扎了,一般来说像这种情况,我就没见过不翻车的……” 薛遥知没理,她闷头跑。 燕别序已经买好了花灯,正安静的站在涟水河畔等她,她看他提着一盏桃花样式的花灯,张嘴就夸:“这花灯真漂亮咳咳咳……” 薛遥知跑得太急,一口气没喘上来就开始剧烈咳嗽。 燕别序连忙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你等我等太久了。”薛遥知勉强气顺了,开口说。 “无妨的。”燕别序温声说道:“你好受些了么?” 薛遥知点点头,既然钟离寂打发不走,她就只能……再对不起燕别序了! 薛遥知正要说话,忽见燕别序的目光在她身后顿住,她立刻头皮发麻,心脏砰砰跳,张口就想狡辩:“其实我……” “容少爷。”燕别序朝着容朝颔首:“又见面了。” 正要去水面上的画舫的容朝脚步顿住,饶有趣味的看了薛遥知一眼,这薛虫虫跑得还挺快,他回道:“是啊,还挺巧。”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她一颗心忽上忽下,还好没出事儿。她转过头去站在燕别序旁边,尬笑:“是啊好巧啊哈哈哈哈容朝你怎么也在这儿。” 燕别序:“?” 容朝:“……” 薛虫虫这个笨蛋!都帮她遮掩了她竟然还多嘴! 果不其然,就听燕别序问道:“你不是同容少爷一起来的湄水城么?” “啊?我和他一起干嘛。”薛遥知记得她明明是和燕别序说,她是要和宋圆圆她们一起过乞巧的。 燕别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聪明的换了个方式问她:“知了,你和谁来的湄水城?” “和、圆圆她、她们……”薛遥知察觉到了不妥之处,但已经来不及了,方才的脱口而出堵死了她所有后路,她只能硬着头皮说。 容朝试图帮薛遥知遮掩,他冷静的接话:“是这样的,本少爷今天请她们一起来湄水城玩,玩着玩着她们就跑没影儿了,薛虫虫,宋圆圆她们呢?” 薛遥知好感动,容朝太够义气了,她自信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去哪里玩了吧。” “那我们去找找她们?” “好的!”薛遥知顺坡下驴:“那我们先……走了?” 燕别序沉默的看着她慌张的背影。 然后,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 因为钟离寂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和她说话:“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啊,你不是肚子痛吗?跑这儿来做什么?” 薛遥知:“……” 容朝:“……” 他退到一边,远离这场不知会何时爆发的战争。 钟离寂一抬眼就看见了燕别序,他有些疑惑:“你爹怎么也在这儿?我要去和伯父打个招呼吗?我觉得我今天的形象还可以诶。” 薛遥知:“……” “爹?伯父?”燕别序重复,他问薛遥知:“知了,这是怎么回事。” 薛遥知觉得她快要碎掉了,她挣扎了一下:“你知道的,他是个傻子……” 燕别序没什么反应。 钟离寂:“?” “你骂谁呢。” 钟离寂反问,又见燕别序正盯着他,他虽然忌惮燕别序是修士,但他毕竟是薛遥知的父亲,他总不能每次看见伯父就跑,他得有担当。 于是他来到燕别序跟前,礼貌的喊人:“伯父好。” 燕别序觉得荒谬,他几乎要被气笑,他看向薛遥知:“知了,你这位“傻子”朋友知晓,他叫“钟狗蛋”吗?”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是她爹?!”钟离寂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倏的转过头去,瞪着薛遥知,冷声道:“你竟敢骗我!” 薛遥知沉默,沉默,沉默。 系统问她:“你不是很会说吗?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快说话啊!他们的攻略进度可都在掉啊……不过鬼帝的在涨诶……” 薛遥知无声,无声,无声。 “好吧,我懂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系统见的确无法挽回就疯了,他激动起来:“修罗场修罗场!我就爱看你们翻车!让攻略进度掉得更猛烈些吧!” 身后的戏台子上,那出二女争一男的老套戏码即将落幕,脚踏两条船的渣男翻车,恬不知耻的唱道:“你们二人,一个温柔体贴当为正室,一个愚蠢美貌可堪为妾,娘子们,何必争吵?何苦争吵啊!” 女花旦唱骂:“你个负心汉,厚颜无耻!” “不配为人!” 薛遥知觉得她只听见他们唱戏的声音了,她面红耳赤,别骂了别骂了。 渣男:“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二位娘子何苦辱我?” “……” 这场戏进入尾声,脚踏两条船的渣男被拖了下去。 薛遥知:“……” 她也想被拖走,来个人把她拖走吧,求求了。 第32章 攻略第三十二天 戏台边的观众渐渐散了,他们跑去了更热闹的地方放花灯,戏台前的涟水河畔便只剩下了薛遥知、燕别序、钟离寂、容朝四人。 远处的喧嚣声传来,更显此地死一般的寂静,薛遥知越发不安,她怕燕别序盛怒之下给她一剑,也怕钟离寂冲过来掐死她,不过如果是钟离寂先动手的话,她一个人应该能对付……吧?实在不行还有容朝,她的好兄弟,一定会非常讲义气的站在她这一边…… 薛遥知想着,扭头去看容朝,给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给她解围,实在不行他当坏人把她拖走也成。 容朝低头抠手指,当做没看到,他想着闹成今天这样也好,他巴不得薛遥知和这两个男的都闹掰呢,反正他们都不咋地。 一片寂静中,燕别序的声音缓慢的响了起来,褪去平日里的温和,他清冷的声音似乎隐约有些颤抖:“知了,你别看容少爷了,他不会再想助纣为虐,你还不打算说话吗?” 钟离寂将手里抱着的一堆东西一扔,那两碗冰汤圆撒在了装衣裳的布包上,一片狼藉。他上前一步,很是不耐烦的说:“薛遥知,你不说,我就替你说了。” 薛遥知:“……那要不你替我说?” “你还真敢说!”钟离寂冷笑一声。 薛遥知低垂着脑袋,难得被他的话噎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分明已经成婚,却还不知廉耻,勾三搭四,欺骗我的感情!”钟离寂愤然指控,他越说越气,大步上前,攥住薛遥知纤细的手腕,暗红色的眸子里全是愤怒:“现如今东窗事发,你却丝毫不知悔改,可怜你这夫君被你盖上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现在才知道!” 钟离寂无差别攻击,骂了薛遥知,还要不爽的多骂燕别序一嘴。 薛遥知越听越不爽,她重重的甩开钟离寂的手,但没甩开,反而让钟离寂攥得更紧了,她好不容易升上来的气焰被手腕刺骨的疼痛给浇灭。 下一瞬,一只大手横在了她和钟离寂面前,燕别序强行掰开了钟离寂的手,将薛遥知拉到了身后。 比起钟离寂的愤怒,燕别序显得更冷静,也更冰冷一些,他并不打算再当众与薛遥知对峙,他们之间的事,还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比较好。 燕别序冷然开口:“我与知了并未成婚。” “那就更不关你的事了,趁着我现在不想找你麻烦,赶紧滚!”钟离寂暴躁的说,然后大步上前。 燕别序抬手,他握着诛雪剑,将剑鞘纯白的长剑横在身前,一字一句的说:“但知了身边的人都知晓我们的关系,我也与知了同她的义母敬酒,义母认可我,我们成婚,是迟早的事,而你——” “知了年纪小,不知事,就算是犯错,我也会包容她,而你,无关紧要之人,我既知晓你哄骗了她,便不会再容忍你,往后你若是再敢出现在我们面前,休怪我无情!” 钟离寂垂眸看着挡在他面前的这把诛雪剑,离得这么近,他可以清晰的察觉到剑身上翻涌着的强大灵力,足见眼前的男人有多么深不可测。 可是!没有人可以玩弄他的感情! 钟离寂舔了舔干涩的唇,嗜血的冲动自心间腾升,他要眼前男人的命!然后,再与薛遥知好生清算这笔账! 钟离寂微微抬手,他没有使用灵力,而是双手紧握成拳,朝着燕别序打去—— 燕别序手中的诛雪剑也没有出鞘,他将长剑往前一顶,钟离寂便一拳打在了诛雪剑坚硬的剑鞘上。 然而钟离寂却并未就此收手,他的力气很大,迎着他的拳头,燕别序手中的诛雪剑在不断的被压向自己。 燕别序将诛雪剑往下一收,转守为攻,也朝着钟离寂打了上去! 他们就这么,打起来了。 很快就惹得周围的人凑过来看热闹,薛遥知不想被围观,连忙退到人群里,容朝这时终于慢悠悠的凑上来,对她说:“还不走?等什么呢?” 薛遥知的确想抬脚就走,但……她怕闹出人命来,尤其是钟离寂魔种的身份,如果暴露,按照燕别序对魔种的憎恶程度,他难逃一死。 看薛遥知站着不动,容朝惊讶的说:“不走啊,不是吧你,薛虫虫,你来真的?你中意哪个啊?” “你烦不烦,别吵。”薛遥知听容朝一直叽里咕噜的在她耳边说话,她听着觉得很烦,忍不住说。 容朝嘟嚷:“就凶我是吧,你有本事去凶他们啊,看你刚才怂的那样,一句话都不敢说,我都替你丢脸。” 薛遥知:“……” 她忍,忍字头上一把刀,她一定的忍住,不能拿刀去砍容朝。 燕别序见周围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皱了皱眉,但若是只论拳脚,他一时还真不能制服眼前这个已经快疯了的男人。他想速战速决,便动用了灵力—*—他看得出钟离寂也并非凡俗之人,他想逼钟离寂也动用灵力,速战速决。 钟离寂被燕别序的灵力震开,他摔到了水边,险些掉进涟水河中。他伸手重重的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阁下只有这点本事了吗?知晓单论拳脚并非我的对手,便以灵力欺压,着实令人不齿!” “你胡搅蛮缠,既不愿动用灵力,那便由我动用又有何妨?”燕别序似是想逼钟离寂出手,他微微抬手,诛雪剑便如飓风一般撞在了钟离寂面前,剑并未出鞘,却带着骇人的压迫。他说:“与我堂堂正正的打一场!” 钟离寂的手背在身后,他在默默结印,双手魔气翻涌,很明显,他要趁机给燕别序致命一击。他面上分毫不显,只冷笑道:“你还知道方才胜我,是依靠灵力?若无灵力,你也只是个废物罢了!” 悬浮在钟离寂面前的诛雪剑微微颤动,昭示着主人被挑衅的心境,下一瞬,诛雪剑倏的朝着钟离寂打去! 薛遥知注意到了钟离寂的动作,她心跳如擂,她明白钟离寂绝对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暴露了魔种的身份,他只有死路一条。她来不及多想,便冲到了钟离寂旁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冰冷的魔气烫伤了她的手,而那柄诛雪剑堪堪停在她和钟离寂的面前,剑气震得她险些后仰掉进河里。 钟离寂伸手扶住她,他手中的魔气随之消散,因为时间太短,距离又远,加之燕别序心绪不宁,因此并未引起他的注意。 燕别序抬手,诛雪剑飞快的飞回了他的掌心,他看着薛遥知,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钟离寂抓住薛遥知的手,冰冷的灵力在刹那间抚平了她手心的烫伤,他将薛遥知往旁边一推,冷漠且暴躁的说:“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少插手,待会再跟你算账!” 薛遥知没理他,她甩甩手,跑回燕别序的身边,伸手轻轻的拉住燕别序的袖子,顶着周围人惊奇的、看好戏的眼神,仰起头小声和他说话:“别序,我们回家吧。” 燕别序垂眸,他顺着薛遥知抓住他袖子的苍白指间看上去,目光定在她白皙面庞上,那一对清澈的、湿漉漉的小鹿眼上,她似乎是被吓到了,唇色泛着白,还在微微的颤抖着。 燕别序叹了一声,他手掌下滑,握住了薛遥知的手,在他握住薛遥知的手的那一刻,他们便消失在原地。 钟离寂忍不住往前一步,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脸黑如锅底。 薛遥知,薛遥知,好你个薛遥知!这对狗男女竟敢这样玩弄他!他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故事的主人公都离开了,只剩下了一个爱而不得的配角,周围的人哄散开,一边走一边激动的议论纷纷。 “这是二男争一女吧?是吧是吧?有生之年没想到还能看见两个男人扯头花!这不比刚才台上那出恶俗的戏有意思得多啊!” “我懂,温柔体贴的人夫就是最棒的!” “愚蠢美貌的小夫君也可以吧……反正脸可以,都挺可以的。” “……” 钟离寂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已经无法再站在这里摆冷脸pose了,他一抬手,也表演了一个原地消失。 容朝看完了这出白戏,忍不住“啧”了一声,看来薛遥知还是中意那位能打的小白脸燕公子啊。 听从容朝命令正在到处找薛遥知的容安冲了上来,气喘吁吁的说:“少爷,属下刚才看见薛姑娘和燕公子在城门口呢,您快过去,不然他们就坐驴车跑了!” “哦。”容朝没什么反应:“回毓山吧。” 容朝今天出来,是被容夫人“赶”出来的,她见不得容朝整日里闷在山庄里,想让她趁着节日好好的玩一玩,顺便趁早给她找个儿媳妇。 容朝虽然没怎么玩,却看了一出由薛遥知主演的大戏,过程还可以,就是这结局他不甚满意。 另一边。 通往桃花村的官道上,薛遥知在提出了她不能直接回家还要去城门口接大毛后,燕别序将她带回了城门口,他们一起坐上了驴车,一路沉默。 薛遥知从前不觉得这条路漫长,除了今天,或许是因为她这是第一次在晚上赶路,看着前方的黑暗,她有些不安,再偏过头去看正在闭目养神的燕别序,她……更不安了。 薛遥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以防燕别序记起来找她麻烦,她还可以直接跳车。 “知了。”燕别序睁开眼,注视着恨不得把自己缩到车轱辘下面的薛遥知:“你在怕我。” 薛遥知立刻摇头:“没、没有啊……” 说话的时候,薛遥知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声音在发抖。她是在怕,很多原因,是因为方才那让她两难的处境,因为被钟离寂的魔气灼烧实在太疼,因为……燕别序那把差点打到她头上的诛雪剑。 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乃至于是在一边看戏的容朝,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有点修为的,只有她是彻头彻尾的凡人,当他们展现出属于修士的力量时,总是会带给她很大的压迫感。 燕别序说:“可是你在发抖。” “有点冷。”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夏夜的风很是清凉,但绝对称不上冷,可薛遥知一直在发抖,或许人在处于恐惧中时,是会冷的。 燕别序沉默的伸出手,落在了她的头顶,她瑟缩了一下,抬眸看着他。 一阵温暖自头顶笼罩在薛遥知全身,他的灵力安抚着她躁动不安的情绪,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知了,我吓到你了,抱歉——是我没有控制好诛雪剑。”燕别序坐在了她的旁边,他的手臂贴着她的肩膀,带来无尽的暖意。 黑暗中,薛遥知苍白的脸上流露些许脆弱,她骗了燕别序,燕别序还反过来安慰她,她愧疚不已,小声说:“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小时候……小时候被修士欺负过,对于直面于我的力量,有些害怕。” 其实这也实属正常,在力量方面她的确属于弱小的一方,她无法与修士抗衡,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是之前遇见杀手和宗门的人,她的第一反应还是跑。 “没有下一次了。”燕别序和她承诺,他问她:“可以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么?我想多了解你一些。” 燕别序曾同薛遥知说起过他在剑意山庄的少年时期,可这时他才惊觉,他除了知晓薛遥知是流浪至此的孤儿,除此之外,对她一无所知。 由燕别序带来的温暖笼罩着她,她放松了许多,语气也没有那么沉了,她说:“没什么好说的,我胆子大,你让我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的确。”燕别序偏过头看着她,目光长久的在她姣好的白皙面容上停留:“你的胆子,的确很大。” 薛遥知:“……” 燕别序是在意有所指吧,一定是在意有所指! 薛遥知将脑袋垂下去,不吭声,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沉默的鹌鹑。 “知了,给我一个解释吧。”燕别序轻声说:“我相信你不是有意骗我的,你还小,会不懂事也正常。” 薛遥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他、其实是我的病人……他的腿瘸了,手脚筋脉都断了,我在山上遇见了他,看他可怜,就给他治伤,我们认识应该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 “原来认识我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么。”燕别序算了一下时间。 “差不多吧……但我是先认识的你。”薛遥知连忙说道:“我不喜欢他的,是他……他太自信了,觉得我给他治伤就是喜欢他……当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没有解释,还骗了他,骗他你是我、我爹……” 薛遥知说着说着,又把头埋了下去,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然后就、今天这样了,他非要今天约我,我实在没办法……对不起,我应该一开始就和他把话说清楚的。” “这就是全部吗?”燕别序问。 薛遥知连忙点点头:“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骗你,真的,你信我。” 薛遥知对燕别序说过很多谎话,但她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我相信你,知了。”燕别序温和的开口,问她:“除了他,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或者对我说谎了吗?我不想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你主动和我说明,总比我自己发现得好。知了,我对你坦诚,你也该对我坦诚,对吗?” 真是个……死亡问题!薛遥知怎么可能和燕别序说,其实你当初已经醒过来了但是被我砸了一下砸得记忆错乱了,她要是说了,按照燕别序目前对她的好感程度,她估计会当场完蛋。 薛遥知真的不敢说,她怀揣着侥幸心理,想着能拖一段时间就拖一段时间,总好过现在就完蛋得好……万一到时候燕别序对她的好感度爆棚,说不定会既往不咎呢? 燕别序见她沉默,他的语气微沉:“知了?” “没有了!”薛遥知回过神来,用她清澈的、湿漉漉的鹿眼看着燕别序,硬着头皮重复:“没有!” 燕别序“嗯”了声,没再多说。 薛遥知看他不说话了,她想把这件事揭过去,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那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你觉得呢。”他问。 “肯定不会生气了吧,你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说了,你与我成婚是迟早的事,那我同意了,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你应该不会与未婚妻置气吧。”薛遥知说得头头是道。 燕别序哭笑不得,这小姑娘怎么这么会顺杆往上爬,但这话……他听着心里也欢喜。 系统忽然播报:“靠,攻略进度竟然30%了,这仙君怎么这么好哄,你再多说点好听的!” “我不生你的气。”燕别序说。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知了……”燕别序握住了薛遥知温软的手,他一字一句的说:“虽说做事要有始有终,但如果我没感觉错,你救的那人,绝非善类,他是邪修。所以知了,你不要再给他医治了,不值得。” 燕别序说:“明天我带你去找他,你与他当面把话说清楚,断个干净。你不必怕,他若冥顽不灵,我也绝不会再让他缠着你。” 第33章 攻略第三十三天 燕别序难得露出如此强势的一面,薛遥知听得愣了愣,他说的话她当然不能答应,她不可能放弃给钟离寂医治,况且行医本就该有始有终…… 薛遥知知道如果她想在燕别序这里获得更高的攻略进度的话,她应该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想办法糊弄过去,钟离寂也好骗,只要她事后去哄。 可薛遥知已经在燕别序面前说了很多次谎话了,甚至他们的相识,她所谓的“救命之恩”,都是一场谎言。 薛遥知无法张开她的谎言之舌了。 无需她再说话,她的沉默,已经告诉了燕别序答案。 燕别序不死心,他问:“知了,为什么?” 你不是,是喜欢我么。 “我……” 在薛遥知张口的那一刻,燕别序竟有些不敢听,他打断薛遥知将要出口的话,淡淡的说:“既然不愿意,那便不愿意吧,无需再多说。” 薛遥知闭嘴了,她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她的理由,燕别序也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们各执己见,说多了也只会徒增争执。 在一路沉默中,他们回家了。 燕别序转身进了屋子,只留给她一个冷硬的背影。他站在门边,缓缓的合上门,薛遥知没有看他,她正在将驴车卸下来。 燕别序将门合拢。 薛遥知抬眸,看见了合拢的门。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昨晚睡得并不好,她做了个噩梦,梦到燕别序的记忆忽然恢复了,知道了他其实是被她一酒坛子砸得记忆错乱,他提着剑来找她报仇,痛斥她,将剑横在了她的脖颈—— 然后薛遥知就被吓醒了。 她满头大汗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换衣洗漱,刚出门,就见宋圆圆、叶柳、唐宁三人正朝着她家走过来。 虽说宋圆圆已经成婚,但她们三个小姐妹还是喜欢在一起玩,有八卦了也一起过来找薛遥知聊。 薛遥知看见她们还愣了愣,她看了眼天色,纳闷道:“这辰时都还没到呢,你们扎堆过来找我做什么?” 宋圆圆笑得灿烂:“知了姐姐~” 叶柳笑得八卦:“知了姐姐昨晚是没睡好吗?好憔悴哦。” 唐宁双眼锃亮:“知了,坦白从宽哦。” 薛遥知:“?” “你们在说什么呢?” 唐宁贴心的压低了声音问她:“知了,燕公子是不是还住在你这儿?” 薛遥知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那我们边摘桃子边说吧。”叶柳立刻接话:“现在就去!” 薛遥知昨晚做噩梦都做饿了,她没精打采的说:“我要先吃早饭,你们要吃吗?” “吃!”宋圆圆立刻说道:“我还从家里带了包子来,专门给知了姐姐带的,我拿得多,我们可以一起吃。” 薛遥知点点头,然后说:“我去厨房里熬点粥喝。” 宋圆圆三人围着屋子外的石桌坐下。 简陋的厨房里,薛遥知一进去就闻见了喷香的味道,她愣了一瞬,掀开砂锅一看,就见里面正闻着一锅鸡丝粥。 毫无疑问,一定是燕别序起了个大早熬的,他们明明还在吵架诶!燕别序竟然还给她熬粥…… 薛遥知更愧疚了,系统大为感慨:“宿主,你要是哄不好仙君,以后他可能会从满心欢喜给你做饭变成冷心冷情给你做饭了。” 薛遥知:“……” 这粥熬得香醇浓稠,薛遥知拿了碗盛了四碗,一锅粥大概就已经见底,她端着粥走出去,宋圆圆和叶柳正在喂大毛吃胡萝卜,唐宁迎上来帮她端粥。 将粥放在桌子上后,薛遥知又去厨房拿了碟子,将宋圆圆带过来的八个包子放到了碟子上,端了出去。 宋圆圆嗅着美味可口的鸡丝粥,顾不得烫,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好好吃呀知了姐姐,你最近厨艺见长啊!” 唐宁也尝了一口,笑道:“知了应该不会卯时起来熬粥吧。” “哇,那就是燕公子的手艺了!”叶柳感叹道:“他手艺真不错,知了姐姐天天都有口福了哦。” 薛遥知勉强笑了笑,专心喝粥。 叶柳又接着说道:“知了姐姐,你要不要去叫燕公子用早饭呀?别光我们几个人吃呀。” 薛遥知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她蔫蔫的的回答:“他不用吃,他修仙,辟谷。” “哇。”叶柳惊讶:“那他还特地早起给你做饭耶,他一定很喜欢我们知了姐姐哦。” 薛遥知愧疚得都抬不起头了。 唐宁塞了个包子进叶柳的嘴里,叶柳才十五岁,天真活泼,平日里说话口无遮拦的。唐宁嗔了她一眼,说:“好了柳柳,专心吃饭。” 叶柳“哦”了声,咬着包子安静的咀嚼。 美味的早餐在沉默中用完。 吃过了早餐后,薛遥知把碗洗干净,挎着竹篮出去的时候,宋圆圆三人已经在等她了。 如今正是桃树结果的季节,她们每天都会上山摘桃子,薛遥知并不常与宋圆圆三人行动,但聚在一起,也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今天薛遥知没什么精力说话。 三个姑娘也强忍着没先开口。 在走在屋子前面那条幽静的小径时,叶柳忽然碰了碰薛遥知:“是容少爷哦,知了姐姐,他来找你玩了。” 薛遥知抬眸,果不其然瞧见容朝正慢悠悠的晃过来。 容朝看见她们凑在一起,挑眉问道:“你们聚一起开会呢?正好我来找薛虫虫了,带我一个呗。” “我们女孩子间的私房话,带上你算怎么个事儿?”宋圆圆接话:“你一边儿去,今天知了姐姐是我们的。” “可我觉得你们要和薛虫虫说的,和我要和薛虫虫说的一样。”结合昨天晚上薛遥知的“自爆”,容朝大概也能猜出究竟是怎么了。 叶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晓?昨儿晚上你不会真的是和知了姐姐在湄水城玩吧?” “想也不可能。”唐宁看透一切,她说:“应该是容少爷在湄水城里看见了知了和另一位公子在一起吧。” 容朝轻点下巴:“唐宁聪明。” 薛遥知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她看着这四个人,很是迷茫:“不是,你们怎么都知道啊!” “那她们应该没本少爷知道得多。”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棵枝繁叶茂果实饱满的桃树前,容朝摘下一颗香甜多汁的桃子,放进薛遥知的篮子里。他慢悠悠的说道:“比如说她们不知道,你昨晚上带着另一位公子逛街,让你那位燕公子撞上了。” 宋圆圆三人:“?!” 薛遥知一听就火了:“容朝,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吧,昨晚上你半天不吭声,今天倒是叭叭叭说个没完了。” “我不说她们等会儿问你你不也说了。薛虫虫,你看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就会凶我,昨晚上也不知是谁,被那位燕公子看得头都抬不起来,还别序~我们回家吧~”容朝扭着调子说话。 薛遥知恼羞成怒:“容朝!” “哎呀,你们怎么一凑到一起就吵,不要吵了。”唐宁上前来打圆场,她安抚薛遥知:“知了,冷静一点,容少爷只是嘴巴毒,他没有坏心思的。” “嘴巴毒心思还不够坏吗?”薛遥知瞪着容朝。 容朝刻意踩她痛脚:“我坏,你也好不到哪去,你一次找两个夫君。” 薛遥知将手里的竹篮扔容朝身上,如果不是唐宁和宋圆圆死死地抱着她,只怕薛遥知已经扑上去了。 “容朝你死定了!你别让我抓到你!”薛遥知气得眼睛都红了。 容朝对上她通红的眼睛,没敢再惹她,他把竹篮捡起来,嘟嚷道:“本少爷不和你计较。” “哎呀你们别吵了,天天吵,吵了八年还没吵够呀。”叶柳忍不住说:“我们还有正事要说呢,知了姐姐,你不想复盘一下昨晚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薛遥知捂住脸:“我不想再去回忆昨晚上了。” 叶柳:“可是我们都很好奇你丰富多彩的感情生活,这是我们枯燥乏味生活中仅有的乐趣。” 薛遥知:“……” “昨天傍晚的时候,我们遇见了燕公子,他见着我们,张口就问你的下落……”唐宁他们在这儿半天了,光顾着吵,都说不到正题上,她忍不住开口,将昨天见着燕别序的事情说了。 容朝也跟着说:“然后我在湄水城就遇见了燕公子,他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拿我当幌子呢,没想到是你们说薛虫虫是被我拉走了。那我当然得给薛虫虫圆场啊,结果谁知道她自爆了。” 薛遥知:“……” “不过你也别太懊悔,你就是不多句嘴,另一位公子不也找上来了么。”容朝漫不经心的补充:“反正你昨晚注定翻车。” 宋圆圆忍不住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我拽着燕公子跑了。”薛遥知不想再听容朝的长篇大论,她深呼吸一口气,言简意赅的说道:“但是我没和他和好,已经冷战一个晚上了。” 叶柳问:“为什么没和好?你不是都已经选择了燕公子了吗?” 真是问了个好问题,薛遥知沉默。 宋圆圆灵机一动:“该不会是……你其实没有想好选哪个,所以燕公子生气了吧!” “算是这样吧……”薛遥知迟疑着说道。 “知了,那你喜欢哪一个?”唐宁问出关键问题,她说:“感情的事可拖不得,拖久了对你们来说都是折磨。” 薛遥知避开了“喜欢”,只说:“若是一定要选,我自然还是选燕公子的……至于另一个,如果我说我有不能和他彻底断掉的理由,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呀。” 三个姑娘对视一眼。 宋圆圆率先说道:“我们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们都不认识那两位公子呢。” “是呀知了姐姐,若是可以你让他们和平相处吧,别的不说,就说咱们沐青州的女皇,她后宫可热闹了,你这才两个呢。”叶柳也跟着说道。 唐宁的声音温和,她安抚着薛遥知:“知了,我们只是不忍看见你为难,你若是当真做不出选择,要不就像柳柳说的那样吧……” 薛遥知感动:“你们对我真好。” 容朝在一边听呆了:“你们,终于,疯了吗?” “臭男人懂什么,三妻四妾可不是男人的权利。”叶柳当即说道。 容朝:“?” “你这话说得,好像本少爷三妻四妾了一样,我这还一个都没捞着呢。” 叶柳哼了声,没理他。 薛遥知将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完:“不过我其实对他们也没那个意思……就是单纯的,非常纯粹的,有要对他们好的理由。” “知了姐姐,你不喜欢燕公子吗?”宋圆圆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我之前见你与燕公子在一起,你可开心了呢。” 喜欢……燕别序么? 燕别序真的很好很好,他体贴温柔耐心情绪稳定,是她理想中的伴侣,可是她很清楚,她不能喜欢燕别序,因为他们的最初就是在谎言中诞生的。 当燕别序想起来的那一刻,一切都会化作泡影,甚至反噬到她。 薛遥知不会被虚无缥缈的爱情冲昏头脑,她只想在完成攻略任务后,回到她原本的世界,至少那个世界,可不会让她有什么生命威胁。如果完不成……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哪不是活呢。 薛遥知说:“我,不喜欢。” “可是他们误会了啊,另一位公子我们没见过,暂时不提,就拿燕公子来说,他一定是喜欢你的呀。”宋圆圆立刻说道。 叶柳哼了一声:“知了姐姐说不喜欢那就是不喜欢嘛,那他们喜欢知了姐姐,关知了姐姐什么事?反而还害得你左右为难,真是讨厌。” “知了,无论如何,别让自己受伤就是。”唐宁最后说道。 薛遥知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你们。” 因为多了双手,慢吞吞摘桃子的薛遥知不到中午就摘满了一整篮的桃子,她准备回去先把桃子放了,便先行离开。 容朝甩了甩摘桃子摘得有点酸痛的手,靠在桃树上休息,叶柳撇撇嘴:“帮知了姐姐摘了桃子,也帮我们摘几个呀。” “累,不摘。”容朝懒洋洋的说:“本少爷哪用做这种活,给薛虫虫面子罢了。” 宋圆圆嫌弃的说:“他就只帮知了姐姐,我们早就知晓了。” “容少爷敢不帮知了姐姐么,容夫人知道了要打他了,咱们都懂的。”叶柳捂着嘴吧笑道。 容朝:“……” “诶,问你们个问题。”容朝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做下了某种决定。 叶柳和宋圆圆同时开口:“你说。” “先说好了,不准告诉薛虫虫啊。”容朝不忘说道。 唐宁挑眉:“倒是稀奇事儿,容少爷都要和我们有小秘密了,洗耳恭听。” “之前我就很好奇了,村里人见着燕别序就默认他和薛虫虫是一对,我估摸着见着另外那位也该这样默认了,你们都说是因为她身边没有走得近的男子,可是……”容朝发出灵魂质问:“我难道不是个男人吗?为什么不把我和薛虫虫拉郎配?我和她的关系难道还不够亲密吗?” 宋圆圆三人沉默,然后爆笑。 容朝被她们笑得脸黑了:“别笑了,再笑本少爷把蜜山买了,桃树全给你们砍光。” 她们这才勉强止住笑意。 唐宁像是看见了什么新鲜事物一样看着容朝,诚恳回答:“因为,你不是弟弟吗?” 容朝:“……” 他恨死这个称呼了,明明他只小了薛遥知一岁不到而已。 宋圆圆叹了口气,说:“容少爷终于还是因为讨不到媳妇儿,要将魔爪伸向知了姐姐了吗?” “可别告诉你知了姐姐,不然容少爷的魔爪都要被知了剁了拿去酿酒。”唐宁笑着说道。 叶柳笑得很大声:“传下去,容朝暗恋薛遥知。” 容朝:“……闭嘴!” 叶柳偏不:“还不敢让人知道,果然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哦。” “好了好了,再说容少爷要羞死了。”唐宁拉拉叶柳的手。 叶柳听话的闭嘴了,但还在笑。 容朝原本黑着的脸已经通红,但他不太甘心,或许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他追问:“所以到底为什么,你们认真点回答我。” “其实随着咱们年纪渐长,村里也传过你们可能是一对……但是吧,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没个结果,我们自然就知道你们并非是我们想的那样了。”唐宁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而且我们也私底下问过知了,问她对你是个什么看法。” 容朝好奇:“什么看法?” “你不会想知道的。”话虽如此,唐宁在说完后,立刻接着说道:“知了说你就是个弟弟,她不可能会喜欢弟弟的。” 虽然但是,容朝总觉得他被薛遥知给骂了,他实在绷不住了,转身就跑,跑远了还不忘折返回来威胁她们,不准告诉薛遥知,不然他就要砍树了。 另一边。 薛遥知将桃子放进厨房里,再度挎着竹篮出门时,特地看了眼燕别序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薛遥知匆匆的收回目光,往外走,但刚走出家门口的那条小径,便见钟离寂正一脸煞气的站在桃树下。 好小子,竟然敢在这里堵她! 薛遥知不敢惹他,但她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让她克服恐惧,不得不走到钟离寂跟前停下。 钟离寂看她主动过来,脸色好看了不少,他喊了一声:“薛遥知。” “嗯。”薛遥知朝着钟离寂伸出手:“我找你是……” 钟离寂顺坡下驴,握住了她的手,他淡淡的说:“还算你识相。” 薛遥知:“?” “我想过了。”钟离寂接着说,他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忍受着莫大的屈辱,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昨晚的那出戏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我想明白了,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所以这一次,只要你和那个男的恩断义绝,我就原谅你。” 薛遥知震撼,不解,目瞪口呆,她猛地抽回手,呆呆地吐出后几个字:“……想让你把我的钱袋子还我。” 第34章 攻略第三十四天 薛遥知知道她不该在钟离寂主动低头服软的时候讨讨要她的钱袋子,但是那可是她的钱袋子啊!她怎么可以不明不白的失去她珍贵的钱袋子! 钟离寂脸上还保持着屈辱的表情,他听了薛遥知的话明显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他如此诚恳的原谅之下,薛遥知竟然会管他要钱袋子!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薛遥知怎么还只想着钱袋子啊?!钟离寂现在都不觉得屈辱了,他现在只觉得委屈,非常委屈,他质问:“薛遥知!在你眼里我算是什么!” 钟离寂已经不想再去回想他是如何硬生生的想了一个晚上,想来想去都是在为薛遥知开脱——哪个女人没犯过错呢,他可以原谅她一次。他都这样了,可是薛遥知呢?! 薛遥知已经震惊到麻木了,她听着钟离寂的质问,看见他通红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错觉是钟离寂被她气哭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眼睛本来就红的。 “你说话啊!” 钟离寂委屈且暴躁的声音惊醒了震惊的薛遥知,她讷讷的开口:“算、算个朋友?” “谁他娘的想当你朋友!你的钱袋子我绝对不会还给你的,你不和那男的恩断义绝,就和我恩断义绝吧!”钟离寂气到骂脏话,然后转身就走。 薛遥知也急了,她追在钟离寂的后面,钟离寂由走变跑,受伤的左腿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大幅度的跑动若是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他是一瘸一拐的。 “钟离寂你站住!”薛遥知实在是追不上他,她猛地停下来,朝着他的背影大声的说:“你再多走*一步,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钟离寂停了下来,转过头,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然后抬脚往山下走。他走得四平八稳,倒也没再跑起来了。 薛遥知认命的追上去,软着声音说话:“正好现在遇到了,我们回山洞,我再给你做一次针灸吧。” 钟离寂没理她,但他的身体非常诚实的回到了暂居的山洞,这山洞里随着钟离寂在此生活,又多出了不少的东西,和最初光秃秃的模样截然不同,甚至在桌面上破破的瓷瓶里,还放着一束娇嫩欲滴的野花。很显然,他有在很用心的生活着,将这里当成他的家。 钟离寂靠在山洞门口,并未进去,他垂眸看着他眼前面带笑容的少女,淡淡的说道:“我从前无家可归,是你给了我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薛遥知:“啊?” 钟离寂垂眸,他自嘲一笑:“我以为你是对我一片情深,可现在看来我只是你闲来无事时用来消遣的玩意儿罢了。薛遥知,你可真行。” 薛遥知:“我没有啊。” “那为什么你能让那个男人住进你家?”他咬着牙问:“为什么只把我安排在这破山洞里?难道我是你豢养的外室吗?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当着我的面脚踏两条船,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啊?” 钟离寂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想跑,但忍住了,钱袋子还没拿回来。 钟离寂自嘲一笑:“你果然怕我,昨夜那把剑都快打到你脸上了,也不见你怕那男的分毫。” 薛遥知忍了又忍,没忍住,往前一步,把钟离寂往山洞里拖,她一边拖一边说:“你个大男人酸不酸啊,能不能大气一点了?进来扎针!”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我、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的女人,但因为是你,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立刻,去和那男的断个干净!”钟离寂扒住山洞洞口,没让薛遥知拖动,他坚定的说:“否则我们就恩断义绝吧!” 这钟离寂说话实在是难听,她就算是做错了,听见钟离寂这样骂她,她也会很不爽。她立刻说:“好,断吧。” 正好她不知道怎么和燕别序交代呢,和钟离寂闹崩了……其实也还好,总比和燕别序闹崩了要好。 想通了这一点,薛遥知立刻轻松了。 钟离寂:“……” 他本以为薛遥知会选择他,他非常自信,认为薛遥知虽然对另一个男人有情,但绝对不及他!否则她不会费心费力找来龙血草为他诊治,昨夜也不会先拉住了他的手。 可是也是她,这样毫不犹豫的说出恩断义绝。 钟离寂大受打击,他说不出话了,仿佛灵魂出窍,薛遥知拉他,他就乖乖的跟着她走,坐在榻上,配合薛遥知完成针灸。 薛遥知一边针灸一边说道:“正好龙血草制的药也用完了,你也逐渐开始能够自由运转灵力,所以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针灸。剩下的,就要靠你自行痊愈了,按照你的体质,很快就会好。” “之前你说过,蜜山上的那些杀手都死了,现在也没有人再追杀你了,你也不必再住到山里。”薛遥知顿了顿,看了面无表情的钟离寂一眼,轻声说:“你应该很想你的家吧,那就回家吧,去看看你心中红色的月亮。” 反正她肯定不会去魔界的!绝不! 钟离寂还没说话,系统就先按捺不住了:“你干嘛让他回魔界啊,他要是这时候回了魔界,你这攻略计划肯定全完了啊!” 薛遥知就当没听到。 系统嚷嚷道:“你到底咋想的啊?是欲擒故纵?还是说你——” “你赶我走!”系统的话还没说完,钟离寂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是你说要恩断义绝。”薛遥知提醒他。 “我走了,好让你们双宿双飞吗?”钟离寂冷笑道:“你想得美!” 薛遥知:“……” 她不说话了,专心给他针灸。 钟离寂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但薛遥知就跟没有看见一样,镇定自若,丝毫不在意他的愤怒。 薛遥知的冷暴力让钟离寂飞快的冷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不甘心就这样把薛遥知让给另一个男人。他低声同她示弱:“我脚还没好。” “你左腿的伤实在是太严重,按照我的医术,也只能医治到这里了。”薛遥知淡声说道:“我观察过,现在你就是跑快了,脚瘸得也不会太明显,你恢复得很好。” 钟离寂:“……” 他沉默了。 针灸很快结束,薛遥知收拾着针灸包,收拾完了便要离开。 钟离寂追了上去,堵在山洞门口,定定的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薛遥知说:“我要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在等我。” 钟离寂:“……” 半晌,他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住在你家里的那个男人?” “嗯。”同样的问题,在面对宋圆圆她们,和钟离寂时,薛遥知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因为他,你不想再和我来往,在我们两个人之间,你选择了他。”钟离寂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 “钟离寂,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治疗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我不忍看你断手断脚的在山间流浪。”薛遥知诚恳的说道:“前段时间因为我虚荣心作祟,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向你澄清你的误会,抱歉。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我的确是不喜欢你。” 薛遥知这一次说得非常直白了。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钟离寂死死地盯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从他身边绕出去,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轻松。 钟离寂双眸赤红,他在她身后开口:“薛遥知,你会后悔招惹我的。” 薛遥知脚步顿住。 钟离寂看她没有再往前走,他黯淡的眸子里亮起了一丝光,他还以为薛遥知是后悔了。他想她现在后悔为时未晚,谁没有犯过错呢,念她往日待他不薄,他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她回头。 薛遥知回头,还是忍不住说:“你真的不能把钱袋子还给我吗……” 钟离寂:“……” “滚!”他气得浑身发抖,吼道。 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好吧,不还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要,而且念在我们相识一场,那就算是我给你的路费了吧,不过那么多银子你应该花不完,要不你还我一半吧,或者不用一半,你看着还点……” 薛遥知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钟离寂便摸出了她昨日给他的钱袋子,他想把这个破钱袋子扔薛遥知脸上,但偏偏手不听使唤,怎么也扔不出去。 薛遥知飞快的跑过来从他手里拿走钱袋子揣进怀里,又飞快的扭头就跑,只留下一句“祝你一路顺风”,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钟离寂:“……” 能不能有点出息啊!里面不就二两银子吗?! 钟离寂浑然忘记了二两银子他得辛辛苦苦的在码头扛一个月沙包才能挣到…… 所以这对薛遥知来说真的很重要! 钟离寂越想越气,最后硬生生的被气笑了:“薛遥知,还挺可爱。” 他垂眸,呢喃:“可是是你先招惹我的,结不结束由我说了算,你想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 薛遥知跑出了很长一段距离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确认钟离寂不会追上来后,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累死了累死了,天天跑,跑个没完了。 系统幽幽的提醒她:“就在刚才,魔君的攻略进度,涨了。” 薛遥知:“啊?” “目前是20%,再有10%,就能赶上仙君了。”系统不得不感慨:“宿主,你真厉害啊,我果然没看错人。” “不是,为什么啊?”薛遥知费解。 系统:“我之前就说过,他是个M,没骗你吧。” 薛遥知:“……” 她无话可说。 在钟离寂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薛遥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累得不行,却在闻见晚饭香气的时候骤然精神。忘了家里还有个要应付了!她怎么这么命苦! 薛遥知一抬头,就见燕别序正安静的站在厨房门口,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掠过,落在她臂弯间,空空如也的篮子里,这说明,她这一个下午,都没有去摘桃子。 那她去做了什么呢?燕别序不用想也知道。 他垂眸。 危险的气息无声的蔓延着。 第35章 攻略第三十五天 燕别序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发火了。 薛遥知怂了一瞬,可是她又想,她已经单方面和钟离寂“恩断义绝”,以后暂时也不打算再和他来往,她不用怂!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燕别序她今天是去找钟离寂分手了! 可是薛遥知理直气壮的话还没说出口,燕别序就转身进了厨房,不紧不慢的将晚餐端了出来。有薛遥知最爱的山药排骨汤,以及什锦虾仁和麻婆豆腐,热气腾腾的饭菜香直直的往她脸上扑,让薛遥知一下就开始愧疚了。 燕别序该是在意她的,所以生气也很正常……她懊恼的想,她应该在遇见钟离寂的时候,回去和燕别序说声的。 怀揣着愧疚的心情,薛遥知飞快的跑去厨房,殷切的盛了饭,摆在门口的石桌上,她正要说话,就见燕别序转身往屋子里走,一副只做不吃的样子。 薛遥知眼疾手快的伸手拽住他,声音温柔:“你不和我一起吃了吗?” “我不用吃,我修仙,辟谷。”燕别序平淡的回答道。 薛遥知:“……” 这话怎么怎么听怎么耳熟。哦,原来是她今天早上刚说的呢。 薛遥知讪笑:“你听到了啊。” 燕别序“嗯”了声,瞥了眼薛遥知拽住他袖子的手,意思不言而喻——让她赶紧放手。 薛遥知不太喜欢燕别序这种态度,他要是生气那大可以冲她发火,然后他们酣畅淋漓的吵一架,解开所有误会,可是他这副要生气但忍住还爱搭不理的样子是什么意思嘛,冷暴力她吗? 薛遥知松开手,一屁股坐在了石桌边的石凳上,面无表情开始小嘴叭叭叭:“你爱吃不吃,你不吃也别给我做了,我不需要你给我做饭,不就是两碗饭三个菜嘛,我一个人能吃完,顶多就是撑死,没关系的。” “你看你现在对我爱搭不理的,我们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再住在同一屋檐下,你换个地方入定个千八百年吧,等你出关正好我也老死了,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在意。” 这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让燕别序硬生生的止住了要回屋的脚步,他在薛遥知对面坐了下来。 薛遥知专心吃饭,大口大口的吃,像是很饿一样,但她夹菜的动作很重,喝汤也故意在用瓷勺碰撞碗底,发出非常清脆的噪音,她毫不掩饰的在向燕别序宣泄着不满。 燕别序注视着她,没说话。 薛遥知其实一直有在注意着燕别序,还是她先按捺不住,问他:“你盯着我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 “现在的你,和我以往所见,很是不同。”燕别序想起了昨夜薛遥知靠在屋檐下的柱子上时懒散惬意的模样,他说:“知了,这才是真正的你吗?” 薛遥知:“……” 经过燕别序提醒,薛遥知才想起她一直以来其实都有在燕别序面前立温柔善良开朗活泼的小女孩人设的……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给忘了。 薛遥知有种被戳穿的感觉,她破罐破摔,用凶巴巴的语气说道:“我什么样关你什么事呀,我爱温柔就温柔,爱暴躁就暴躁,你一个要走的人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知了,你什么模样,我见着都心生欢喜,而今日你真实的模样,让我觉得我了解你,了解得更多了一些。”燕别序说着温柔动听的情话,可薛遥知还没来得及眉眼舒展,便听他话锋一转,对她说:“不过你说得没错,我的确该离开了。” 薛遥知愣住,她知晓燕别序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可她一直认为得他完全恢复记忆他才会离开,而不是现在……她根本没有做好燕别序会离开的准备,这四个月,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可是转念一想,燕别序留在这里的理由是她啊,现在他知晓了钟离寂的存在,而她也还未曾告诉他她已经和钟离寂说过不再来往,燕别序是不是因此,没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薛遥知几乎是一下子就慌了,她早先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失去了应有的理直气壮,有些混乱的解释道:“我下午回家换篮子的时候是遇见他了,我记着你的话,想和他说清楚。” “我以后也不会再去寻他,因为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次针灸。我话说得重,告诉他以后我们不要再来往,他心高气傲,往后也一定不会再来找我了。” 薛遥知说着说着,很快意识到了她的失态,她的语气逐渐平稳了下来:“所以你要是因为他的原因离开,我已经解释清楚,你还要走吗?” 燕别序静静的看着她。 “你别老是不说话呀。”薛遥知忍不住说道。 “知了,我的确是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但并非是因为他。”燕别序慢慢的开口,他温和的声音逐渐抚平薛遥知的焦躁:“我要去一趟云水州。” 云水州三分之二的州域都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各类美丽的海族生物在海底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是在海都。海都是云水州唯一的城池,是沧泫大陆上商贸往来最为繁华富饶的土地之一。 可是在广袤无垠的沧泫大陆上,云水州离沐青州比十万八千里还要远啊!燕别序得走多久?薛遥知知晓她没有立场阻拦燕别序的行动,她只能问:“去云水州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等我回来你便知晓了。”燕别序耐心的回答道:“我算过路程,往返约莫需要两个月。” “两个月?”薛遥知念了声。 燕别序温声说:“知了,云水州离得沐青州很远,两个月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争取路上再快些,好吗?” “我知晓,你路上注意安全。”薛遥知只说道:“我会等你的。” “快吃吧,菜要凉了。” “嗯嗯。” 燕别序看着她面前的两碗饭,问她:“那现在,可以分我一碗饭了吗?” 薛遥知立刻将另一碗没动过的饭推到燕别序面前。 晚饭用过后,燕别序用清洁术将厨房打扫干净,便见薛遥知还没回屋休息,她坐在门口的木阶上,似乎是在等他。他走过去,她便仰头看向他。 “你是不是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呀?”薛遥知问他。 “是。”燕别序又补充:“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们还有一个约会。”薛遥知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湄水城的花灯会有三日,我们约好了第二晚去湄水城看花灯的,你还记得吗?” 燕别序当然记得,但是那条路,薛遥知已经和钟离寂走过一遍,他没有必要再和薛遥知去走一遍,若非要走,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如实说道:“知了,我不想去看花灯了。” “那好吧。”薛遥知从台阶上站起来,往屋子里走:“那我进去休息啦,你今晚可以考虑休息一下,不要修炼了。” “今晚我的确不打算修炼。”燕别序问她:“知了,你明天会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没有呀,我就继续摘桃子呗。”薛遥知站在屋子门口说道。 燕别序问:“那你今晚,可不可以陪我?” “啊?” “继续我们今夜的约会,比如说——”他眉眼微弯,笑意清晰可见:“带你飞一次。” 薛遥知的眼睛也弯了起来,她清澈灵动的鹿眼闪着细碎的星光,她听见自己说:“好。” 燕别序带着她走到屋前篱笆圈起来的空地上,手中的诛雪剑自然而然的悬浮在他们身前变大。通体纯白的剑身在夜色中散发出比月光还要皎洁的光芒,柔和的白光削减了剑本身的锐利。 燕别序先踩了上去,然后朝着薛遥知伸出手—— 薛遥知没去握住他的手,她试探的抬起脚,脚尖轻盈的落在了宽阔的剑身之上,不过片刻便站稳了。 燕别序收回手,夸赞她:“知了的身姿非常轻盈,以前是御剑飞行过吗?”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小时候上过仙山测过灵根吗?上山虽然是自个儿爬的,不过下山的时候是一位师兄带我飞下去的。”薛遥知白皙的面容被诛雪剑柔和的白光晕染得很是温柔,她笑着说:“所以这不是我第一次飞哦,我可是有经验的。” 燕别序的手微微往后扬了扬,对她说:“那也抓稳我的手吧,如果没站稳掉下去——” “我要是真的掉下去,你不接住我吗?”薛遥知反问他。 燕别序莞尔:“自然是要接的,只是想你握住我的手。” 话音未落,燕别序骨节分明的五指便被薛遥知柔软的手握住。他稍稍动了动,便用掌心包裹住了那只手。 诛雪剑缓慢的升起。 薛遥知还想说这太慢了,诛雪剑便倏的朝着蜜山高高的山顶冲上去,夜晚微凉的风随着极速飞行变得很是凌冽,刀子一样的刮在脸上,惹得她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反握住燕别序的手。 蜜山山顶近在咫尺,诛雪剑却未曾落下,只是从高空掠过,然后带着她往更远的地方飞去。 燕别序御剑的速度极快,让薛遥知有种在坐过山车的错觉,而且还是没有保护措施的那种,她唯一的保护措施,是燕别序,这让她不由得抓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薛遥知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来,心里在疯狂的想着燕别序靠不靠谱啊这么快的速度她要是掉下去他能接住她吗……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燕别序的声音忽然清晰的传了过来:“知了,睁眼。” 薛遥知后知后觉的睁开眼,不过须臾,她平日里需要花上一两个时辰时间才能到的湄水城,就在他们的脚下。 彼时湄水城的花灯盛会尚未结束,她俯瞰而下,从前所未有的角度,看到了这座被花灯点亮的城池,五光十色的花灯犹如一条条流动的缎带,美丽得不可方物。 薛遥知愣了一秒,她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问他:“不是说不来湄水城了吗?” “带你来看看。”燕别序唇角微弯:“高处的湄水城是什么样子。” 那个男人,必定没有这样带她看过这样的湄水城。他偷偷的想。 薛遥知便比喻:“像一个巨大的方形花灯。” 她垂眸,长久的凝视着这座城池。 燕别序带她穿行在云层之间,湄水城像是笼了一层朦胧的轻纱,她往下看,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湄水城里穿行移动着的人群,他们似乎比蚂蚁还要小,而她其实也是其中之一。 薛遥知又一次体会到了修仙者与普通人的差距,她忍不住抬头看着身前的燕别序,他依旧是一袭沉寂冰冷的黑衣,脸庞棱角分明,多出几分冷硬,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便凝视着她,神情温和,不见丝毫不可接近的高高在上。 薛遥知问他:“你可以活多少年呀?” “千岁。”燕别序认真的想了想,回答她的问题:“若是有朝一日得幸飞升,与可与天地同寿。” “那够我轮回个十几辈子了。”薛遥知感慨:“不过还好遇见你的时候,我才十八岁。” 她还很年轻,这是她最好的一段年华,她还可以活得很久,虽然比起他们来说微不足道,但她觉得足够了。 薛遥知想得很远,前所未有的远。 燕别序忽然也感慨了起来,他说:“知了,我已经三百多岁了,和你比起来我已经老了。” 薛遥知:“啊?” 她老死燕别序都不会老吧。 “怪不得。”燕别序看着她,慢悠悠的说:“你要说我是你爹。” 薛遥知:“……” 她短暂的伤感被这句话冲得一干二净。 “你怎么还说这件事呀,不许再说了。” “好。”燕别序含笑说道:“那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不过在这之前,知了,你可以先放轻松一点,比如说你抓着我的手的那只手。” 薛遥知立刻松开手,她刚才太怕了,用的力气大,燕别序的手都被她抓红了,她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 “那你慢一点。” “知道了。”他说。 然后诛雪剑又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前方,薛遥知身子前倾,撞上了燕别序的后背,她惊呼一声,又抓住了燕别序的手:“不是说不要那么快了吗?” “你不会掉下去的。”燕别序说:“知了,往下看看吧,那些被你错过的风景。” 薛遥知这才发现她周围的呼啸的风已经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挡在了周围,应该是燕别序设下了结界。 诛雪剑飞行的速度依旧很快,但因为没风了,她站得稳稳当当,不过她还是没有放开燕别序的手。 薛遥知嘟嚷道:“下面的路我走了八年了,没什么好看的。” “那就向前看,向上看。”他说。 薛遥知抬眸,望向前方,她看见的是燕别序修长的背影,月光撒在他的身上,多出几分清冷之感。 当他不再看她的时候,她看不见他望向她时温柔的双眸,会让她生出极长的距离感。 薛遥知又向上看,她看见了挂在漆黑天幕上泠泠的上弦月。 诛雪剑带着他们飞得很高,高得她生出一种那轮月亮就在她眼前的错觉,只要她抬手,她便能触碰到那轮月亮。 薛遥知忽然生出一种冲动,她喊:“燕别序。” 燕别序立刻回头,眼神温柔。 “我想站在你前面。”她说。 燕别序颔首:“好。” 薛遥知正要挪过去,她的腰上便忽然多了一只手——他圈着她的腰,抱着她落在了他的前面。 等薛遥知站稳,燕别序才松开手。 薛遥知一回头便能看见他温和的眉眼,方才乍然生出的距离感荡然无存,她留给燕别序一个背影,一只手指着那轮似乎近在咫尺的月亮,胆大包天的说:“我想明白了,我要摘月。” 第36章 攻略第三十六天 见薛遥知的神情认真,燕别序也正色同她解释道:“知了,那轮上弦月虽然看着很近,但若是依靠御剑飞行过去,按照我的速度也需要数月时间,这是比沐青州到云水州还要远的距离。” “我已经摘到了。”薛遥知食指纤细,她的指尖之上,就是那轮上弦月,好似那轮月亮真的在她指尖一般。 燕别序莞尔:“知了,月亮一定会落在你的指尖的。” “我知道。”薛遥知唇角勾起,她的心情不错,指月的手垂落,她站在诛雪剑上,清瘦的背影笔挺,透着无尽的生机与活力。她清脆的声音随着一阵微风传入燕别序耳中:“出发啦!全速前进!” 燕别序看着她的背影,他眼里的笑几乎就要溢出来,听见少女轻快的声音,他尾音上扬,透出无尽的少年意气:“得令,站稳咯!” 诛雪剑以更快的速度向前,不过须臾蜜山便近在眼前,到达目的地,诛雪剑便朝着蜜山的山顶俯冲而去—— 虽然诛雪剑外有一圈结界,已经将飞行时的风削减得很是柔和,但由于飞行速度的提升,薛遥知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呼啸的风从她面前吹过。 她紧张得屏息,等待着诛雪剑落在山顶的那一刻,但诛雪剑却并未如她所想,稳稳的落在山顶,而是低低的掠过山顶,她几乎看见了面前与她贴面而过的绿叶复杂的脉络,然后诛雪剑以更快的速度,带她环绕着巨大的山脉。 薛遥知惊呼一声,身形不稳,往旁边倒去的时候,燕别序及时的伸手扶住她,他的手轻轻的握着她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 “知了,蜜山很美。”他说。 薛遥知站稳后才有空去看眼前壮丽的夜幕,落满了月光霜华的蜜山,像是一位身着朦胧轻纱的少女,她博爱的滋养着无数生灵,无论是生机盎然的野草与树木,还是在山林间栖息着的山野精怪,皆得她的庇佑。 薛遥知最后甚至还看见了蜜山的山崖之上,那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巨大桃树,数日不见,那株桃树依旧盛放着,丝毫不为季节的更迭所扰,美得动人心魄。 在绕过蜜山一周后,诛雪剑终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蜜山的山顶,薛遥知的脚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她下意识的拽着了燕别序的手。 燕别序任由她拉着他,面前的诛雪剑暂时结束了它的使命,变小后重新挂在了他的腰间。 薛遥知半天才重新习惯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便有一阵微凉的风吹过来,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周围的风便被结界隔绝。 “山顶的风很冷,若是着凉了会难受。”燕别序解释道。 薛遥知也没什么意见,她盯着前方的断崖,就在那里,她和容朝接连踩空,她的逆反心理上来了,仗着燕别序在,她立刻拽着燕别序往悬崖走。 “知了,不怕掉下去了吗?”燕别序跟着她走,还悠悠的打趣她。 薛遥知用行动来证明,她拽着燕别序的手,非常嚣张的一屁股坐在了断崖之上,双腿悬空在这深渊之下。 薛遥知坐下,燕别序就得弯着身,她说:“你坐我旁边。” 燕别序用了个清洁术,将尽是碎石与泥土的地面清理干净,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薛遥知挪了挪,离他更近了一些,然后说:“可是,没有风的话,就没有坐在山崖边边上的感觉了。” 燕别序:“……” 他顺从的调整着凝聚结界的灵力,问她:“这种风速可以吗?” “再吹大一点。” “这样吗?” 燕别序耐心的按照薛遥知的要求调试着结界,反复好几次后,他终于得到了薛遥知的认可。他的眼睛微微弯起,唇角上扬,说:“我记住了。” 燕别序记住薛遥知喜欢怎样的风了。 薛遥知偏过头去,对上燕别序盛满笑意的双眸,她说:“不过你有没有觉得我会有点冷呀。” “那我……” 薛遥知:“比如你可以离我近一点。” 燕别序立刻往她旁边挪了挪,贴着她的肩膀坐下,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几乎可以嗅见她身上淡淡的酒香。 薛遥知举目向前,除了那一轮上弦月,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她问燕别序:“等你回来,我们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吗?” “为什么不能?”燕别序还以为薛遥知是不舍,他说:“知了,等秋末冬初的时候,我会回家。” 薛遥知只是在想……他会不会这趟云水州之行中恢复记忆,这样靠谎言得来的感情,总让她如身在空中楼阁。 她唇角弯起:“那等你回来了,我们还要一起看月亮。” “好。”燕别序这时忽然又说道:“知了,在我闭关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燕别序其实很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恰巧今天时机很好,他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闭关?这不是都两个月前的事情了吗?”薛遥知愣了愣。 燕别序解释道:“是那日宋姑娘婚礼时,容少爷与我说的,他责怪我未能护你。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我仍想知晓,未来若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也可未雨绸缪。知了,我是要护你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啦。”事情已经过去,薛遥知不甚在意的说:“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杀手,他们是在追杀那位……钟公子,后来我和容朝上山的时候撞上他们了。” 薛遥知说真话说了一半,她也不敢透露钟离寂的姓氏,这样罕见的姓氏,若是让燕别序知晓,必然会想到魔族的钟离氏。 那些杀手都是魔种,虽不知为何要去追杀一名邪修,但……燕别序忧心道:“知了,我很确定那位钟公子是邪修,他会为你招致祸端,也不知他此刻离开了蜜山没有。明天离开前,我会释放神识搜山,必定不会再让你遭遇之前那种危险。” 薛遥知:“……不用了吧。” “要的。”燕别序坚定的说。 薛遥知又想钟离寂既然能躲避那些杀手这么多年,一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燕别序不一定搜得到他……不过就算是搜到了又怎么样呢? 现在已经与她无关了。 “好。”她说。 燕别序的眉眼这才重新舒展开来。 他换了话题,闲聊似的问她:“知了,沐青州的冬天会下雪吗?” “沐青州一年四季的温度都非常温和,夏天不热,冬天不冷,自然也没有雪啦。”薛遥知声音轻快的说道。 “那你见过雪吗?”他问。 “见过。”薛遥知想了想,回答道:*“在霜梧州,那儿的梧桐四季如碎金闪耀,秋日有霜,冬季有雪,整座州域都是金黄与雪白。” 可是,霜梧州真的太冷了,薛遥知至今都不敢去回忆,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是怎么挨过霜梧州一个个寒冷刺骨的秋冬的。那时候她最期盼的就是夏天了。 燕别序和她说:“知了,你去过寒川州吗?那里是我的故乡,我的家,就在那里,在冰雪之下。” “那里的冬天很漫长,雪要到夏天才会化掉,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那里都被冰雪覆盖,举目四望,一片纯洁。” “你想去寒川州看看吗?”他顿了顿,对她发出邀请:“等我从云水州回来,我们去寒川州好不好?” 燕别序总要回去的,他得回寒川州找回他缺失的三百年记忆。 薛遥知顿了一下,一阵微风吹过,吹得她有些冷,她发自心底里的抗拒:“寒川州太冷了,我不喜欢。” “不会冷的。”燕别序立刻说道:“灵力可以御寒,那儿的衣物也很温暖,所以……” 薛遥知莫名的开始不悦,她说:“别说了。” 燕别序一顿。 她说:“你们怎么都想把我带去我不喜欢的地方呢?为什么你不能为我留在沐青州?” 这样任性的话薛遥知从前绝对不会对燕别序说,但她觉得他们现在的关系与从前不同,那她任性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反正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燕别序顿了顿,很敏锐的说道:“我们?那位钟公子也对你这样说过吗?” 薛遥知不想理他,她站起身,低头看着燕别序,说:“你的重点歪了,反正我不去寒川州,要去你自己去。” “好。”燕别序没生气,他温和的说:“知了,你坐下来,当心摔下去了。” “我不坐。”薛遥知跺跺脚:“这里稳得很,我怎么会再掉下去?” 话音未落,土石再度松动,薛遥知一脚跺空,坠下悬崖。 薛遥知:“……” 麻了。 她闭着眼,坠落时凌冽的晚风像是刀子一样挂在她的脸上,有些疼。 寒川州的风只会比这更疼吧。 她好不容易才从霜梧州走出来,怎么会再去一个比霜梧州更冷的地方呢? 薛遥知还在抗拒,她的腰就被一只大手抱住了,燕别序的声音随之传来:“知了,你怎么摔下去了还在走神呢?” “你不是会接住我吗?”薛遥知回过神来,张口就说。 燕别序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他带着薛遥知缓慢的落在悬崖中部那株桃树上。在夜色下,这株笼罩着月华的桃树,更为惊艳。 “正好下来了,来看看桃树吧。这桃树看着修为不浅,想来是已经有了妖灵。” “你听说过关于蜜山的一个传说吗?”薛遥知问他,见他摇头,她便说:“传闻若干年前湄水城地动,是蜜山里的桃花神庇佑了整座城池,地动后,桃花神陷入沉眠。人们感念桃花神的恩德,特立下了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不可扰了桃花神的清净。” 燕别序恍然大悟:“桃花神的沉眠之地,就是此处?” “是的。”薛遥知一点都不想再遇见那位好为人掐算姻缘的灼华前辈了,她立刻说:“所以我们还是离开吧,不可冒犯前辈。” 燕别序还没来得及应声,女人懒洋洋的声音便传来:“你还知不可冒犯前辈?小朋友,来都来了,怎么不和前辈打声招呼呢?几月未见,将我忘了不成?” 薛遥知:“……” 真倒霉啊。 燕别序倒是立刻警醒,或许是修真之人对非我族类都有着天生的敌意,诛雪剑已经横在了他的身前,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光华流转,枝头的一株桃花逐渐幻化成一个身着粉白长裙的女人,她眉心的一点桃花印记,在月光下比在枝头怒放的桃花还要动人。 薛遥知站到燕别序的身前,朝着灼华微微躬身:“灼华前辈。” 灼华笑意吟吟的颔首,口无遮拦的说:“你这次带过来的小朋友,倒是不凡。” “我之前和容朝一起摔下来过。”薛遥知回头给燕别序解释,她说:“前辈对我们没有敌意的。” 燕别序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剑,没说话。 灼华也不在意燕别序,她像是叙旧一样,慢悠悠的同薛遥知说话:“也不过短短两月,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可是又想让我给你算算你的姻缘呢?” 薛遥知:“……我只是不小心掉下来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不小心呢。”灼华笑得肆意:“我倒觉着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来吧,老规矩,你们谁先呢?” 燕别序:“什么规矩?” “看来这位公子还不知道呢,你们既闯进了我的地盘,扰了我的清净,自是不能就这样轻易离开。”灼华一字一句的说:“我要算算你们的姻缘,若是有意思,你们可自行离开,若是无趣……那便留下来陪我吧。” 燕别序少时读《妖魔志》的时候曾读到过,桃树乃姻缘树,传闻中其修出的妖灵天生拥有测算姻缘的本领,且,极准,但没有让桃花妖窥探他的姻缘的想法,姻缘由天注定,他并不打算强行窥视天机。 于是燕别序说:“不需要。” 灼华挑眉,她揶揄道:“这位公子对你的姻缘不感兴趣,那就不对你身边这位姑娘的姻缘感兴趣吗?我之前曾给她测算过,可有意思得紧呢。” “我不必对知了的姻缘感兴趣,因为站在她身边的人,从现在到未来,一直都会是我。”燕别序正色道。 “哦?”灼华挑衅:“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敢让我测一测,你与这位姑娘是否真的是天作之合呢?” 燕别序道:“我们是不是天作之合,不需要你来定义。” “呵,我就要测。”灼华的气性上来了,她用她浅粉色的眼眸凝视着燕别序,眼中似有一轮可以窥视天机的漩涡,她慢悠悠的说:“眼睛长在我身上,我想测谁就测谁。” 燕别序:“……” 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半晌,灼华温柔沉静的声音响起:“你此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她是你的命定之人,无论你们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多少次,最终你们都会走到一起去,这是天命,而天命不可违。” 薛遥知:“……” 又是什么“你此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她是你的命定之人”,灼华之前给容朝测姻缘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是男主角,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可不得就女主角一段姻缘吗? “但是。”灼华话锋一转:“因为某些原因……” 她抬眸,看了眼漆黑深沉的天空,不知何时,皎洁的上弦月被乌云覆盖,不再透出一丝光亮,整片天幕,犹如漆黑的巨兽,吞噬万物。 “你的命运改变了。” 灼华说:“你不再是你,你的命定之人也不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的未来已经逐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你会选择顺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吗?” “而你的命定之人,就在这条路上。” “你会选择她吗?” “是为情,还是为道,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半晌,燕别序没吭声,似乎是在思考,薛遥知倒是发问了:“前辈,您说话一直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能说得清楚一些吗?” “姻缘属于天机,而天机不可泄露,我窥探天机说与你们听已是不易,剩下的,得靠你们自己去悟了。”灼华的目光落在了燕别序的脸上:“这位公子,你悟出来了吗?” 燕别序的神情恭敬了不少,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排斥身为桃花妖的灼华了,他沉声说:“前辈所言,晚辈必定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有幸参破天机,取舍之时,必当慎之又慎。” “祝你找到属于你的路。”灼华唇角弯起,祝愿道。 燕别序的姻缘测算已经结束,灼华便看向了薛遥知,薛遥知虽然想听燕别序的姻缘,但她一点都不想让灼华在燕别序面前说她的姻缘。 迎上灼华的目光,薛遥知立刻说道:“您上次已经测算过我的姻缘了,还要来一次吗?” “我没必要在同一个人身上施展同样的术法第二次。”灼华似乎是知道薛遥知在想什么,她说出口薛遥知还没松口气,她就接着悠悠的说道:“但……上次同你说的,我也不介意再向你身边这位公子复述一遍,毕竟你听了他的,也该让他听听你的。” 薛遥知问燕别序:“你想听吗?” 燕别序:“想。” 薛遥知:“?” “你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燕别序诚恳的说道:“因为我发现这位前辈所言于我大有裨益。” “那你说吧。”薛遥知开始摆烂了,就让燕别序知晓她究竟有多少桃花,让他知道她多受欢迎! 灼华微微一笑,却是问她:“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你找到你要走的那条路了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非走不可的路?去权衡一下你想走的那条路的尽头,值不值得你不顾一切吧。如果不值得,为什么不选一条最快乐的路呢?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 “我记得,您说过。”薛遥知垂眸,半晌,她看向灼华,坚定的告诉灼华她的选择:“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 ——薛遥知不想再攻略钟离寂了,如果她能够在这里找到一个疼她护她的良人,那她为什么还要回到另一个她也是孤零零的世界呢? 纵然这一切如镜花水月,终有一日燕别序会记起来一切,可是在这之前,她遵循她的本心,贪恋这短暂的欢愉,又有什么错呢?暂时忽略那谎言的外衣,她愿意将她的真心,短暂的交给燕别序。 那就及时行乐吧,比之从前战战兢兢的攻略两个人,现在的选择不是让她更快乐吗? 而且,如果,如果…… 燕别序原谅她曾经的谎言呢? 薛遥知想赌一赌。 灼华若有所思的瞥了眼燕别序,她明白薛遥知的意思。她懒懒的说:“天快亮了,你们可以一起看一看,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祝你们拥有一段,美好的记忆。” 话音刚落,她便重新化为一朵长在枝头的桃花,在万千桃花里,静默无声的绽放着。 燕别序扶着薛遥知在树干上坐下,他说:“知了,及时行乐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笑了,说:“我只能活一百年不到,而你可以活上千年,但我依旧愿意选择你,毕竟我的生命那么短暂,我要在我短暂的生命里,选择做快乐的事。” 这是真话,薛遥知说了一半的真话。 燕别序听着也笑了:“有哪些快乐的事情呢?” 远处,天色将明,璀璨金黄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火燎云霞,金红光芒万丈,晚风的寒意被温柔的包裹了起来,吹拂而过的微风,带着清晨朝阳清新的暖意。 薛遥知坐在一树桃花中,与他一起沐浴着朝阳温暖的金辉,她说:“比如说,和你坐在一起看日出。” “还有呢?”他问。 “还有——”薛遥知靠着燕别序坐了坐,她微微支起身子,缓缓的靠近燕别序。 燕别序莫名的有些紧张,他正襟危坐,然后,便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薛遥知眉眼微弯,她看起来很开心:“偷偷的亲你一下。” 燕别序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照你这么说。”他的手轻轻的落在她的脑后,将她压向他:“我们可以做更快乐的事。” 薛遥知:“啊?” 燕别序离她越来越近。 她紧张的闭上了眼,纤长的睫羽不停的颤抖。 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薛遥知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声。 在一树桃花间,燕别序拥着她,他们的呼吸交织,距离全所未有的近。 好半晌,他才松开手。 薛遥知还闭着眼,她愣愣的问:“没、没了吗?” 就,只是贴着她的唇吗? 燕别序本来还很紧张的,听她这样说,他就说:“那我再来一次?” 燕别序惯常都是在说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了,薛遥知推开他,她害羞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看日出,你别打扰我。” “好吧。”他应声。 薛遥知揉了揉泛红的脸,故作镇定的望向远处的日出,脑海里却全是刚才的画面,久久不散。 燕别序也非常认真的看着远处的日出,但朝阳没有印进眼中,他看见的,全是少女巧笑倩兮的模样。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喊她:“知了。” 薛遥知却没有回应。 燕别序转过头去看她,才发现她已经靠着他睡着了。薛遥知的作息一向规律,一晚上没睡觉,一放松下来就困得不行了。 燕别序盯着她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然后俯身,轻轻的亲亲她的额头,用很轻的声音说:“知了,我很快乐。” 他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在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是她接纳了一无所知的他。燕别序想,在他看见薛遥知的第一眼,就注定了她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燕别序任由薛遥知靠着他,他静坐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将薛遥知抱起,唤出诛雪剑,带她回家。 似是怕将少女颠簸醒,诛雪剑的速度放得很慢很慢,可再慢这条路也会走到尽头,他们的家很快映入眼帘。 燕别序的神情却冷了下来。 一袭白衣的钟离寂正靠在屋边,垂眸等待着什么。他的衣角还有昨夜的露水,很显然他是在这里等了一夜。 在燕别序看见钟离寂的那一刻,钟离寂同样也看到了燕别序,一看到燕别序,他的眉头便不禁皱了起来,在看见燕别序怀里被抱着的薛遥知,他几乎暴怒。 燕别序凝了个结界,确保薛遥知不会被无关紧要之人的声音打扰后,他才看向钟离寂:“钟公子是吧?你来得正好——我今天,本来就想找你聊聊。” 他要离开两个月,怎么能容忍觊觎薛遥知之人,留在蜜山,留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 钟离寂没想到他在这里等了一晚上,薛遥知却一直是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其实他早该猜到,毕竟隔壁屋子也没有人。可,他就是不甘心。 在看见被燕别序抱在怀里的薛遥知时,钟离寂唾弃着他自己,为什么还要来找她?他还嫌不够丢脸吗? 而现在,在直面燕别序时,钟离寂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个男人,都是他,让薛遥知这么无情的! 钟离寂抬眸,冷冷的看着燕别序,毫不掩双眸中的杀机:“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我只想……要你的命!” 燕别序面色不变,他越过钟离寂,将薛遥知放回躺椅上,给她将被子盖好,然后才走了出来。 “走吧。”燕别序说:“不是想要我的命么?” 在这里打会吵醒薛遥知,这小姑娘连他杀只兔子都要发脾气,钟离寂不想惹她,所以当然不会在这里动手,他跟上燕别序。 第37章 攻略第三十七天 薛遥知又过上了从前那种风平浪静的生活。 在燕别序离开后,薛遥知本来还在想钟离寂万一来闹事怎么办,不过她战战兢兢的过了几天,发现她现在是无人问津的状态,立刻就松了一口气。 薛遥知不知道钟离寂是被她的话气到离开了,还是……燕别序真的动用神识去搜山了,不过只要钟离寂不来找她麻烦,她也没必要想那么多。 不过薛遥知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在今天一个人摘桃子的时候,她才反应了过来,系统很久没有找她了。 似乎……就是从燕别序离开的那天开始的,怀揣着疑问,薛遥知立马开始呼叫系统:“统,你最近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点啊。” 系统好半晌才慢吞吞的出声:“你才发现吗?” “不好意思,把你给忘了。”主要是薛遥知好久没过上这么自由潇洒的生活了,不用去攻略任何人的感觉实在是太棒啦!虽然……她还是很想燕别序,希望他能快些回来。 系统沉默了一下,问她:“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什么?” “放弃攻略另外两位男主,选择仙君。” 薛遥知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他值得你放弃一切,留在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吗?”系统沉声说道:“你从前不是这样不冷静的人。” “我没有为他放弃一切,我也没有不冷静。”面对系统,薛遥知也无需遮掩,她说:“同时打出三个100%的攻略进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恰巧在我为难的时候,我发现了燕别序其实是一个好的人,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他呢?” 她垂眸,敛去眸中几缕失落:“而且,我在这个世界已经生活了十八年。在现代,我也不过才二十岁而已。” “我一开始之所以接下任务,是因为我发现我有了离开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的机会,可是后来,我有了让我牵挂的人,他也愿意保护我。” “对我来说,现在的这个世界,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在他愿意站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留在这里,难道不比回去好吗?” “就这样吧,在他恢复记忆之前。” 系统好半晌才接着说道:“那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呢?” “他如果原谅我,愿意继续和我在一起,我的选择依旧会是他,反之,君若无情我便休。”薛遥知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没有他们那么强大的实力,但一个清醒的脑子总得有吧?” “宿主如果在这段攻略的关系中受到情感伤害,是系统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系统轻声说。 薛遥知一愣,感动:“统子哥……” 系统没理薛遥知的感动,他公式般的和她播报:“目前霁华仙君燕别序的攻略进度为50%,魔君钟离寂的攻略进度为30%,鬼帝容朝的攻略进度为-60%,请问宿主确定放弃另外两条线,只攻略霁华仙君燕别序一人吗?” 系统实在是太过严肃了,薛遥知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我说是,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会。”系统淡淡的说。 薛遥知紧张的不行:“什么事啊。” “若您决定只打单线,系统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啊。”薛遥知松了口气:“那你是不是要解绑我了,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怪舍不得你的嘞!我确定,你现在解绑吧。” 系统:“……” 这宿主真无情。 他接着说:“一经绑定,除非任务完成,否则系统无法解绑,在宿主决定只打单线后,系统将暂时下线,等待宿主重新决定同时打三线时才会上线。” 薛遥知:“……” “服了,就这么一句话,你前面铺垫那么长,我都白高兴了。” 系统:“已下线,勿扰。” “……这就是你的下线方式吗!” 系统不吭声。 他的下线就是不再搭理薛遥知。 薛遥知让这系统给气笑了。 因为和系统多聊了两句,耽误了一些时间,薛遥知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山林间染上了昏黄的夕阳。 薛遥知熟门熟路的往家走,因为已经快要天黑的原因,山上几乎已经看不见村民了,这条路她常走,一个人走倒也不怕,可怕的是,那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她下意识的想往旁边躲,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和迎面走来的几个身着白衣的修士打了个照面,然后就被围了。 他们穿着一看便绝非凡品的白衣,衣袍上似乎用金线绣出了花纹,手里拿着一把剑,不出意料应该是一群剑修。 薛遥知只能确定一点,他们并非玄极宗的修士,因为玄极宗的修士衣裳上不会用金线。她正要去看得仔细一些的时候,为首的弟子沉声开口。 “姑娘,我等在此山间不慎迷路,不知您可否为我等指一条上山的路?”青年稳重而礼貌的说。 薛遥知循着声音瞥了他一眼,青年生得清俊不凡,极是惹眼,她无端的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只收拢心神,试探道:“诸位既是修士,又为何不御剑飞上蜜山?”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那青年再度开口:“姑娘有所不知,这蜜山中有禁制,我等在此,灵力受到压制,与普通人并无多少区别。” 蜜山有禁制?她怎么不知道?燕别序前段时间还带她飞呢……思及前几天,似乎也有身着白衣的人三三两两的上山,蜜山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化吗? 薛遥知不敢再问太多,唯恐惹祸上身,她适才回答道:“一会儿月亮出来,保证月亮在你们的右边,即可找到上山的路。” “多谢姑娘。”青年颔首,然后细心的叮嘱她:“如今天色将晚,姑娘也快些回家吧,近日蜜山夜里不太平,姑娘切勿外出。” 薛遥知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笑道:“多谢公子提醒,我家就在山下,先行离开了。” “好。”青年忽然又问:“我瞧着姑娘面善,与我多年前结识的一位小友很是相像,不知可否冒昧一问,姑娘姓甚名谁?” 薛遥知没理,直接:“告辞。” 然后转身就走。 青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旁边的师妹笑着问青年:“大师兄可是春心萌动了,平时可不见你如此不稳重,追着就问别人姑娘芳名。” “不可胡言。”青年平静的说:“是那位姑娘,实在面善。” 师妹便说:“那我追上去,去给你问问那姑娘,认不认识我们大师兄。” “不必了。”青年说:“若是有缘,自会再见。赶路吧。” 几人踏着夜色上山。 经此一事,薛遥知生怕再遇上修士,马不停蹄的跑回了家里,才松了一口气。燕别序在离开前,用木板刻了字,告知她他给她留了一道剑意,若是遇到危险可以保护自己,除此之外屋子外面也布下了结界,但凡心怀不轨之人踏入,都会被阵法强行驱逐,之所以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将屋子变消失,自然还是因为他想到薛遥知会带她的小姐妹到家里来玩。 所以在家里,薛遥知是绝对安全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薛遥知都赶在傍晚前回了家,倒是没有再正面遇见别的修士,不知不觉间,夏天也过去了。 沐青州的秋天不算冷,但风也吹得凉飕飕的,薛遥知忙着摘桃子、忙着酿酒、忙着去更远的花城卖酒,抽空去探望容夫人的时候才知晓,容夫人又不知病倒了多久。 这一年以来,容夫人有大半的时间都缠绵在病榻上,身子时好时坏,反反复复,这些时候,容老爷和容朝几乎都搬来了毓山的山庄陪她。 从各处请来的医者甚至是医修丹修,都对容夫人的情况束手无策。 薛遥知过去时,正赶上容夫人清醒的时候,她陪着瘦了一大圈的容夫人吃了药,看着她睡下才离开。 容朝送她下山。 薛遥知看他脸色苍白、眼下一圈乌青的模样,忍不住说:“我不用你送,你还是回去多睡会儿吧。” “不睡。”容朝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恹恹的说道:“一睡就做噩梦” 薛遥知好奇的问:“什么噩梦啊。” “不告诉你。”容朝人虽然蔫巴了,但嘴还没有,还会卖关子。 “爱说不说。”薛遥知也没多问。 容朝问她:“你这段时间都做什么呢?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 “我还是和往年一样呀,摘桃子酿酒,然后之前不是得罪了涟水楼的少东家,就那个周耀祖嘛,我就和涟水楼的孙掌柜说好了,结束交易,我也不会在湄水城卖酒。”薛遥知说着近些时日来平平无奇的琐事:“所以我就去了花城,那儿还挺漂亮的,就是有点远,我过去都得在那儿住一晚呢。” “哦。”容朝漫不经心的说:“那你怎么不去我家的酒楼卖,要不要我跟掌柜说一声。” “不必了,要在你家酒楼卖我早就卖了,容家的酒楼不适合卖我的酒。”薛遥知认真的说:“这世上美酒千千万,你们容家的鼎味楼里美酒更是数不胜数,我可不想我辛苦酿出来的酒在鼎味楼里被埋没,我的酒,得去最适合它的酒楼。” “自信一点啊薛虫虫,万一别的食客都很喜欢你的酒呢?” 薛遥知接着说:“另外就是,我可不想和你扯上金钱关系。” “好吧。”容朝反应平淡,但问题很多:“随便你,那你除了酿酒和卖酒之外呢,没发生别的事儿?” “你到底想问什么。” 容朝顺坡下驴,立刻就说:“不见你提起那位燕公子,和那位坑蒙拐骗的公子呢,他们怎么样了?” “燕别序去云水州了,钟离寂不知道。” “哦~”容朝拍拍手,声音终于轻快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以后你再找人,可得擦亮眼,什么小白脸什么坑蒙拐骗的,可都要不得,就你这眼光,再找还是得本少爷给你把把关。” “你是不是和我说过,我若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你。”薛遥知说。 她记得是他们从碧水河里爬出来,回毓山山庄的时候,容朝对她说过——那反正你要有心上人了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让我好有个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 ——自然是准备也赶紧找一个,可不能让你给比下去了啊。 容朝也想到了,他的脚步顿住。 薛遥知也停了下来,她弯唇,和容朝分享她的喜悦:“容朝,我有心上人啦,他很快就会从云水州回来的。” “哦。”容朝应了声。 薛遥知还是选了燕别序吗?容朝倒是……也不意外,就是他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爽,却又不愿去深想是哪里不爽。 大抵是容朝惯常都是别人欠他一百两银子的桀骜脸,薛遥知也没察觉到他情绪不佳,接着说道:“这种事也没法提前告诉你,不过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吧,你还是有时间准备的。” 容朝瞥她一眼,冷淡的说道:“我尽量。” “是得尽量。”薛遥知一本正经的说:“毕竟就你这狗脾气,我就没见过能容忍你的姑娘。唉,你要是找不到,也不要在我面前自卑,我与你不同,自然是不会取笑你的……” 容朝打断她的话,他语气平平,听不出太多情绪:“怎么没有?你不是吗?” “啊?”薛遥知愣了愣。 容朝并不给薛遥知思考的时间,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下一刻就换了个话题:“你之后有空多去陪陪我阿娘,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啊?!”薛遥知脱口而出:“你去干什么?” 容朝慢悠悠的说:“我去赶紧给我阿娘找个儿媳妇,说不定她瞧见了身子立马就爽利了呢。” “容朝!”薛遥知皱眉。 “好吧,我去……”容朝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极乐州。” 薛遥知彻底愣住。 极乐州可并不如其名,几乎没有人在那里生活。那里只有怨灵,恶灵,孤魂野鬼……几乎一切心术不正的已逝之人都能够在那片邪恶的土地上重新爬起来,他们修习鬼道,对于死亡拥有极为狂热的崇拜,传闻中极乐州更是通往鬼界唯一的大门。 容朝为什么会想到去极乐州?难道属于他的剧情要开始了吗?这就是他未来会修鬼道的契机吗? ——鬼道之人,永堕地狱。 在大陆上哪怕是邪修,也不会去修鬼道,就连他们,都对鬼道讳莫如深,足见这是多么恐怖的一种道。 薛遥知不安的问他:“一定要去吗?”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去极乐州?”容朝挑眉,说道:“这行程我可只告诉了你,连我爹都不知道。” “一定要去吗?”她再问。 “一定要去。”容朝坚定的说。 这些时日容朝一直在做噩梦,他梦见的那片土地,黑暗,荒芜,地面之上是无法洗净的鲜血,骸骨堆积成山。他翻遍了《大陆风物志》,才推测出这里是极乐州。 容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梦到这片他从未了解从未踏足的土地,但是:“在这之前,我爹和我说过,他找到了一位只差一步之遥便可飞升的丹修,但尚未请来他为我阿娘诊治,他便死在了飞升的雷劫之下。我想,万一我在极乐州,找到他了呢?” “你疯了吗?!他怎么可能会堕落到极乐州!” 容朝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他说:“为什么不可能?传说极乐州通往鬼界,他死后唯一的归宿自然也是那片土地,万一我能找到他呢?” “你也说了那是传说啊,况且你是活人,你怎么可能入鬼界?你进了极乐州能活着出来就算不错了。” “薛虫虫,你不要瞧不起人!”容朝*皱眉,不悦的说道。 薛遥知好声好气的劝他:“况且极乐州路途遥远,你这一去算你快,你没有几个月时间也回不来,义母身子每况愈下,你怎么能选在此时远行?” “那我还能怎么办!”容朝是真的想了很久,才做出决定的,他希望能得到薛遥知的支持,可是她没有。他愤怒而绝望的说:“那我就什么都不做吗?薛遥知,那是我阿娘!” 容朝只知道,他不去这一趟,一定会后悔终生。 薛遥知被他吼了一通,她逐渐冷静了下来,意识到她已经没有办法改变容朝的决定了,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如果你非去不可,我也只能祝你一路平安,诸事顺遂。” 薛遥知的态度温和下来,容朝粗重的呼吸了几声,也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他这才说道:“我不是一个人去,我会带着容安,还有好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你放心。” “我等你。”薛遥知看着眼前身量高出她不少的少年,她说:“十二月你就满十八了,我还要给你庆生呢。” 他们之间的气氛又轻松起来。 容朝的情绪缓和了很多:“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今年该送我什么礼物。” “是得好好想想,才能回报你今年送我生辰礼物的一片心意。” 容朝听着就笑了:“那你还是别送了,我怕你又给我送只老鼠。” 去年薛遥知生辰,容朝送蛇给她,薛遥知年底回赠他一只花枝鼠,两人都抓住了对方的痛点,一个怕软体动物,一个怕啮齿类动物。 “放心,我怎么会给你送一只老鼠呢。”薛遥知温柔的说道:“我怎么也得两只起送。” 容朝:“……” 容朝将她送回了家。 他站在家门外,对她说:“那我走了。” “等等。”薛遥知跑回房间,抱了一小坛酒,和她自个儿做的一大袋桃饼,一并递给容朝:“你要远行,我自当给你准备一些行李的,那带着路上吃吧,吃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容朝接过:“好。” 他转身离开。 在即将淡出薛遥知视线的时候,他的脚步停住了,回首望去,薛遥知还站在原地,看见他回头,她朝着他用力的挥了挥手。 容朝唇角微勾,回头再走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第38章 攻略第三十八天 不知不觉间,蜜山的桃树最后一茬果期过去后,枝头变得光秃秃的,秋意的金黄渲染了整座蜜山,萧瑟的秋风吹过树梢,吹动了不少枯叶落地。 当蜜山只剩下那些四季常青的树仍然在释放绿意的时候,冬天到了。 燕别序没能如约回来。 薛遥知冬天里便没剩下什么事儿,而且天气冷了,她也不太爱动弹,除了去探望容夫人,经过村里的时候去串串门,她就是待在家里。 随着天气转冷,哪怕毓山的山庄里每日还是温暖如春,但容夫人的情况依旧一直很差,薛遥知没什么能做的,她能做的,也只能是每天都跑一趟山庄,多陪陪容夫人了。 这日容夫人的精神很好,多留薛遥知说了会儿话,才去午睡,薛遥知走出院子的时候,意外碰见了容老爷。 不过短短的半年时间,容老爷便憔悴了许多,心爱的妻子重病,让他心力交瘁,每日都留在毓山的山庄,一边处理着生意上的事,一边陪着容夫人。 薛遥知连忙同容老爷打招呼:“义父,义母已经午睡了。” “知了啊。”容老爷看着像是老了好几岁,鬓角都生了些许白发,他沉声说:“这段时间看你来来回回的跑,辛苦你了。” “我也是想多陪陪义母,不幸苦的。” 容老爷沉默片刻,问她:“知了,容朝这小子可曾与你说过,他究竟是跑去哪里求医问药了?” “未曾。”薛遥知顿了顿,她如果说容朝去了极乐州,只怕容老爷也能当场被气病,难怪容朝只敢告诉她。 容老爷叹了一声:“这小子一走就是两个月,也不往家里捎信,他阿娘已经问起过他许多次,我都只能告诉她,容朝是在湄水城中读书。” “容朝一走两月,想来是路途遥远,信件是在路上耽搁了,说不定明儿就到了呢。”薛遥知温言安抚道:“您别担心,容朝聪明着呢,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 容老爷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薛遥知还想再说什么,容老爷身边的长随李叔便匆忙的朝着容老爷跑了过来,边跑边气喘吁吁的说:“老爷,商行那边又出事了……” 容老爷来不及多说,只叮嘱薛遥知快些回家,便匆忙的与李叔离开。 薛遥知皱了皱眉,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抬脚离开山庄。 骑着小毛驴回到桃花村的时候还只是傍晚,往日这个时候该是晚饭的时间,但今日进村,薛遥知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今天傍晚的时候似乎没有人做饭,村里的路上也冷冷清清的,不见劳作一日归家的村民,大毛带她哒哒哒的踱步到蜜山山脚,还未靠近,便听见了鼎沸的人声,村民们聚在一起,环绕成圈,义愤填膺的在说着些什么。 薛遥知将大毛安置在一边的枯树旁,喂了根胡萝卜让它吃,然后她便朝着人群走了过去,踮着脚往里看,便见是几个身着白衣的修士,浑身是血,手握着剑,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把他们团团围住的最里面的几个青年握着锄头,瞪着他们,周围的村民议论纷纷:“我就说这段时间怎么会这么多人往山上跑!看他们这仙风道骨的模样,竟然也会做出偷猎这种可耻行径!当真是败类!” “这些修仙的还在山上跟我问路呢,没想到都是来偷猎的!你们扰了桃花神的清净,桃花神若是动怒不再庇佑我们,你们就是罪人!” “这蜜山是我们所有人的,你们这些外来人凭什么闯进来,不仅大肆砍树,还天天杀生,后山那窝今年刚出生几个月的白虎幼崽,就是让这群人杀的!活该他们被报复!” 村民们骂得凶,那几个修士脸色难看,不会骂人,就只翻来覆去的骂:“贱民!” “刁民!果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若非蜜山禁制,尔等刁民,还敢口出狂言?!” 薛遥知听着听着,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几个月不知为何一直往蜜山上跑修士在山里砍树杀生,估摸着是惹上了山里的大妖,被赶下山便遇着了桃花村的村民们,村民们一合计,立刻反应过来这群人一直在蜜山偷猎。 “知了姐姐!”还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叶柳看见了薛遥知,立刻跑到了薛遥知旁边,带着她挤到了人群最里面:“快来看这群不要脸的修士!” 薛遥知打量着这几个修士,因为离得近,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穿着白衣,而在衣袍之上,用金线绣着一片又一片的梧桐叶。 话说回来,她之前遇见的修士,衣裳上是也绣着这种花纹吗? 叶柳一边看一边说:“知了姐姐,你还记得蜜山后山春天里出生的那窝小白虎吗?德叔前段时间照例巡山的时候,才发现那窝白虎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了一只虎妈妈!” 由于蜜山一直有不允许狩猎的规矩在,许多山野精怪都在蜜山扎了根,平日里都待在深山老林中,快乐的繁衍生息,就是遇上了人,一般也不会主动攻击,双方一直相安无事的相处着。 而德叔是村里的巡山人,他一般在季节末每三个月完全巡一次山,往年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这一次他巡山,才发现在他们很少踏足、属于山野精怪的后山,已是一片狼藉。 叶柳越说越生气,越说眼眶越红:“不止如此,你还记得后山里的那只黑熊吗?我们小时候不小心走到后山,它还给我们蜂蜜吃的那只,现在也不见了!还有还有……” 叶柳一条一条的说出来,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她骂道:“这几个人终于被报复了!他们冲下山的时候说是被山中的白虎妖伤了,丹药已经用完,问我们村里有没有大夫……我们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找大夫!往年若是抓到偷猎者,都是要打得半死才能放走的!偏偏这些人还是劳什子修士,仗着自个儿有点身手,还想对我们动手呢!呸,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桃花村里年迈的村长终于姗姗来迟,村民们瞧见他,立刻就让出了一条道来,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在了那几个修士的面前。 为首的修士见主事的人终于来了,立刻上前,脸色很难看:“您就是这个村子里的村长吧?这些村民们似乎对我们有些误会,认为我们是偷猎者,可实际上我们上山是为除妖,是为护你们平安啊!” 周围的村民听了气急,又开始骂起来了:“太不要脸了!回你们自己的山头除妖去啊!为什么要来扰我蜜山安宁!” 这些修士根本骂不过村民们,让村民们骂得狗血淋头,年迈的村长走神了许久,才嘶哑着嗓子开口。 “好了,都别吵了。”村长慢慢的说道:“远到是客,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况且又受了伤,我们可不能趁人之危啊……” 为首的修士脸色稍好看了些:“还是村长通情达理,我们都受伤了,需要一个大夫,还请尽快安排。” 村长没理他,只接着慢悠悠的说道:“我虽不知你们为何到我们蜜山来,但我也知晓你们修士之间的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能插手的,所以在来之前,我已经撕了传讯符,将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阳雪宗。” 由于涉及到修士,官府一般都是不管修士的事情的,制约修士的是宗门,所以出了这种事,自然是由代表着沐青州的阳雪宗出面来处理。 德叔跟在村长旁边,沉声开口:“没听见吗?阳雪宗的长老还没有来,但他们已经受伤了。” 话音未落,立刻就有按耐不住的村民扛着锄头朝着那几个修士身上砸,有人先动手,立刻就有人紧随其后。 几个修士立刻提着剑想防御,却被德叔用灵力压制——他有修为在身,但却并未被蜜山的禁制压制住灵力,所以对付这几个受伤的且灵力被压制的修士,轻而易举。 眼前一片狼藉。 薛遥知拉着跃跃欲试的叶柳往后退:“柳柳,冷静,你当心被误伤。” “哎呀我要离近点才能看得清楚,我还得回去和圆圆说呢!”叶柳着急忙慌的说:“她现在怀孕了,在家里养胎,可无聊得紧呢。” “啊?圆圆怀孕了?” “对啊,昨天刘大夫刚诊断出来的,哎呀,知了姐姐你别拉着我了。”叶柳说着,就冲了进去,趁乱踹了那些修士好几脚。 那些修士都是宗门里的天之骄子,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在地上哀嚎不止,一边嚎一边骂。 薛遥知刚想进去再把叶柳拉出来,就见蜜山上又脚步匆忙的走下了几人,而为首的青年,赫然就是前段时间向她问路的那位! 看来他们当真是一个门派的…… 青年看着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的师弟们,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打红了眼的村民们骂道:“又来了!今天来一个打一个!看你们还敢上蜜山!” 然而青年修为不低,便是灵力被压制,德叔和村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落于人群之中,顷刻之间便将周围的村民们震开。 叶柳也在其中,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是有些懵,薛遥知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没事儿吧。” 叶柳眼泪汪汪:“知了姐姐我屁股痛……” 那青年忽然朝着叶柳看了过来,然后目光短暂的停留在薛遥知身上,但薛遥知没有看他。 地上躺着的一个修士喘了口气,怒骂道:“晏师兄!这些刁民都疯魔了,快,快收拾他们!” 晏溪山还未来得及说话,村长便淡淡的开口了:“我们村的村民们都比较冲动,小友是修道之人,心胸宽广,应该不会和我们这些凡人计较吧。” “是晚辈未能约束好门中弟子,给诸位造成了麻烦,抱歉。”晏溪山朝着村长与他身后的村民们鞠了一躬。 伸手不打笑脸人,村民们嘀嘀咕咕,但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了。 村长笑道:“还是小友通情达理,若是好生说话,我们也不至于动起手来,是吧。” 晏溪山没说什么,他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连忙将地上的几个不省心的三个师弟扶起来,退到一边。 阳雪宗的赵长老终于带着几个弟子姗姗来迟,他一到,德叔就立刻上前,说明前因后果。 赵长老皱眉看着主事的晏溪山:“蜜山的确不允狩猎,这是当年地动之后,湄水城和周围几个村落里的百姓联合向宗门请愿,立下的规矩。” “我们有掌门的手谕,这位长老,还请借一步说话。”晏溪山沉声说道。 赵长老走到一边同晏溪山交涉,半晌,他才走回来,同村民们开口:“这是宗门间为弟子组织的历练,蜜山上有一秘境即将现世,所以各派弟子近些时日来皆驻扎于蜜山。他们不知蜜山的情况,见着蜜山上的妖物,动手清除也是一片好心。如今误会解开了,只要妖物不伤人,他们也不会再贸然动手。” 村民们没想到最后得出是这么个结果,七嘴八舌的开始抗议了起来。 赵长老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他冷冷的说:“你们将人打成这样,还要如何?若是真论起来,你们也不占理!” “谁打他们了,他们是招惹了山上的妖,被妖打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叶柳不服气,大声的说。 村民们立刻附和:“对啊,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围观了一下而已。” “他们怎么还能再待在蜜山?蜜山不欢迎他们!” “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偷猎啊!” 赵长老面沉如水:“够了!在秘境关闭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再靠近蜜山!” “凭什么啊?” “蜜山是我们的,又不是他们这些修士的!” “赵长老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赵长老看起来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薛遥知的声音在这时响了起来:“既是宗门间为弟子组织的历练,为什么不见有阳雪宗的修士来?他们其他州的修士,凭什么可以在不提前告知女皇与阳雪宗的情况下,闯进蜜山?这秘境难道不是属于沐青州的吗?” “这还用问嘛知了姐姐,肯定是他们其他州的宗门里的人发现了想私吞呗。”叶柳立刻说道,她伶牙俐齿,说出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我还当阳雪宗的长老来了是要主持公道呢,这么容易就把这件事儿揭过去了,肯定是那个修士许诺了他什么!” 这话便很严重了,赵长老可不能担个收受好处的名头,他不得已说道:“这秘境自是属于沐青州的,宗门也会尽快组织弟子入秘境,且无论秘境内有何天灵地宝,皆以阳雪宗为先。” 薛遥知又说:“您刚才也说了,蜜山不允许狩猎是当年天灾之后所有人请愿,宗门才立下的规矩,他们破坏了这些规矩,怎么还能再留在蜜山,还不许我们上山?阳雪宗就是这样罔顾自己立下的规矩吗?你们辜负的不仅仅是我们桃花村的人,还辜负了湄水城里的满城百姓!” “就是说啊,想息事宁人哪有那么容易?他们破坏了蜜山的和平与安宁,阳雪宗却毫不作为,甚至助纣为虐,如此行径,传到湄水城里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赵长老,你当真要这样轻轻揭过他们的恶行吗?”叶柳接话,字字珠玑:“你可不要败坏阳雪宗的声誉啊!女皇对你们委以重任,你们就是这样护卫一方安宁的吗?” 赵长老没想到这里的村民竟然这么难缠,他已经知晓最难缠的就是这两个小姑娘:“那你们想如何?” 叶柳当即说:“让他们偿命!不能让蜜山的生灵白白死去!” 这就有些异想天开了,赵长老没说话,看向薛遥知。 “将犯事者驱逐回他们的宗门,由阳雪宗追责,其余尚在山上的弟子,现在都下山,等秘境开启时再上山,不可再侵扰蜜山生灵!”薛遥知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她说:“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信任阳雪宗,的确能够护佑我们。” 赵长老让她们给气笑了:“你们这桃花村当真是人才辈出,你所言我会酌情考量,明日之前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样的,这件事不能闹大,都明白吗?” “您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自然也愿意配合您。”村长这才慢悠悠的出声。 其实薛遥知说的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但赵长老好面子,打算晾一晾他们,再按薛遥知说的办。赵长老说:“你们放心,阳雪宗庇佑尔等多年,你们自当相信宗门。” 村长接着说:“多谢您,只是蜜山的确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这山上的仙师们,还是在您处理好这件事情之后,再上山比较好。” “我这就上山通知他们。”晏溪山当即说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抱歉。只是我这几位师弟,的确是需要救治……” 村长没说话,赵长老倒是说道:“远来是客,我自会为他们安排医师诊断。” 这件事就这么告一段落了。 村民们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三三两两的散开,和叶柳告别后,薛遥知也牵着大毛,打算上山。 晏溪山让他的师弟师妹们先行上山,他则是走向薛遥知,温和开口:“知了,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第39章 攻略第三十九天 晏溪山认识薛遥知的时候,正是霜梧州最冷的寒冬。他带着师弟师妹们下山执行任务,回程途中,在经过白露城的时候,在街角伸出来的一点屋檐下,看见了几个挤在一起取暖的小乞丐。 那些小孩儿年纪都还不大,都是七八岁的模样,瘦小得可怜,身上的衣物单薄,根本无法御寒。 晏溪山瞧着怪不是滋味儿的,他去附近的成衣铺里买了几件暖和的小袄子,又在附近的包子铺买了热气腾腾的肉包,蹲在他们面前,一个一个的分过去,分到棉袄和肉包的孩子们都怯怯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分到最后一个小孩儿的时候,那小孩儿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半晌都没有动静,他顿觉不妙,便听旁边的一个短头发的小乞丐开口与他说话。 “哥哥,小蛐蛐已经被冻死了。”小乞丐仰着脑袋,脏兮兮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唯有一双清澈漂亮的鹿眼,在他瘦小的脸上很是惹眼。 晏溪山蹲在他面前,伸手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声音温柔:“我方才给了包子铺老板一些银两,在冬天结束之前,你们每天都可以去那里领包子吃。小蛐蛐没能熬过的冬天,你们可以,等到春天来了,就暖和了。”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小乞丐都喜不自胜,唯有这个短头发、瘦弱得可怜的小乞丐问他:“那明年冬天呢?” 晏溪山一怔,他们于他来说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他能做的也仅限于此,天底下的可怜人太多,他无法面面俱到。 小乞丐用他清澈的鹿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晏溪山:“您是神仙吧?我可以跟着您吗?我也想修仙。” “来年春天寥了宗的确是要收一批新的弟子,你若是天资尚可,拜入寥了宗门下也未尝不可。”或许是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或许是因为他想要搏一搏的勇气,晏溪山说道。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琉璃一样剔透的眼睛里,光芒乍现:“我会努力的!谢谢您!” 晏溪山被他眼中的神采打动,他朝着他伸出手,问他:“那你要跟我走吗?” 小乞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从满是积雪的地面站了起来。他感受着晏溪山掌心的温度,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 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晏溪山想,今日既然让他碰上了,他怎么就不能救到底呢? 晏溪山问剩下的几个小乞丐:“你们呢?要跟我走吗?” 几个小乞丐贪恋着今年冬天可以吃个够的肉包子,没有选择跟晏溪山走。 临行前,小乞丐蹲在已经死去多时的小蛐蛐面前,他握着女孩儿已经僵硬的手,轻轻的说:“我不会冻死的,我会好好长大,带着你的那份一起。蛐蛐,再见。” 因为多了一个小尾巴,所以晏溪山决定明日再回白露仙山,他带着师弟师妹们在附近的客栈住下,嘱咐店家打了水,让小乞丐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小乞丐一离开,便有师弟无奈的说:“大师兄,你也太好心了,每年冬天会冻死的凡人不知有多少,你都要救,哪能救得过来。” “我只能救我眼前之人。”晏溪山神情不变,语气却坚定:“但这世上如我一般之人,却不止我一个。” 师弟一愣,然后说不出话来了。 晏溪山耐心的等在房门口,屋门很快被推开,瘦弱的小孩儿换上了干净暖和的袄子,一张瘦得可怜的小脸也洗得干干净净,他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是非常漂亮的一张脸。 晏溪山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个小姑娘,怎么把头发糟蹋成这样?” “女孩儿在外面更容易被欺负。”她摸了摸被石头磨断的发尾,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头发太长,打架会被抓住,会抢不到吃的。 晏溪山哑言,半晌才说:“拜入寥了宗,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 她重重的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晏溪山问她。 “知了,我叫知了。”她说。 “小蛐蛐,小知了。”晏溪山念着她们的名字:“很可爱。” 她也笑了起来:“小蛐蛐一开始不叫小蛐蛐,她没有名字,可我有,她就给自个儿取了一个和我一样的名字。” 晏溪山颔首。 第二日,他们很快就到了白露仙山。他们可以御剑飞行,而但凡想要拜师的弟子,都须得徒步上山。 晏溪山担忧薛遥知的小身板扛不住,但她还是咬牙爬了三天,然后晕倒在寥了宗的大门口。 当薛遥知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暖和的床上了,这是她颠沛流离的少时,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虽然她最终没能留在寥了宗,寥了宗里哪怕是一个做杂事的仆役,都有修为在身,她无法修炼,连在这里做一个仆役的资格都没有。 下山的时候,是晏溪山御剑带着她飞下山的,原来她爬了整整三天才爬上来的仙山,御剑飞行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便能登顶。 彼时已是草长莺飞的春天,虽是春寒料峭,但也没有冬天那么冷了,薛遥知熬过了那个冬天。 晏溪山为她准备的行囊,温声询问她:“知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一个冬天暖和点的地方。”这一个月没有挨饿受冻,薛遥知脸上长了一些肉,看着没有像以前那样,风一吹就会倒的瘦弱模样了。她问:“晏师兄,你知道哪里的冬天,会暖和一点吗?” “漠荒州和沐青州吧。”晏溪山想了想,说道:“不过漠荒州的气温也是一个极端,一年四季里春夏秋都热得很,沐青州倒是很好,那里的冬天很短暂,不会下雪,也不会太冷。” “那我想去沐青州。”薛遥知立刻说:“可是沐青州在哪里呀?” 晏溪山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心,一道流光没入,她便知晓了沐青州的方向。 “那里很远,你能走得到吗?”晏溪山不放心,忍不住说:“我送你吧。” “晏师兄已经帮过我很多了,但是我的路,我要自己走。”薛遥知坚定的说:“我会走到沐青州的,我会好好的长大,不会辜负晏师兄对我的善意。” “好,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在沐青州见面。” “到时候我请师兄吃包子!”她立刻说,双眼明亮。 晏溪山莞尔:“好。” “那我走啦,晏师兄再见。” 小姑娘瘦弱的背影逐渐从眼前消失。 一别数年,晏溪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真的在沐青州见到了她,当年聪明又胆大的小女孩,长成了少女的模样,依旧聪明,依旧胆大,伶牙俐齿,毫无畏惧。 虽然他们的重逢,并不算太愉快,他带着人过来,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 在看见寥了宗弟子那身绣着金色梧桐花纹的白袍的时候,薛遥知就已经反应过来,她前段时间见着眼熟的青年,果真是熟人。 当然,这会面不太愉快。 薛遥知本来还在想要不要认认这位故人,晏溪山的确给她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但又想到是他们来蜜山搞破坏,她又没心情叙旧了。 可晏溪山也认出了她。 薛遥知没装作不认识,很平静的同他打招呼:“晏师兄,好久不见。” “我送你回家吧。”晏溪山说:“这蜜山并不安全。” 薛遥知站着没动,她提醒晏溪山:“晏师兄,我在山上住了八年了,后山你们杀的那些妖,我几乎,都是认识的。” “我在来之前我未能了解到蜜山这种特殊的情况,便贸然闯入,是我的错。”晏溪山不厌其烦的解释道:“除了我们寥了宗的弟子外,这山中还有寒川州玄极宗的弟子,除此之外便是这两州里一些小门派派来历练的弟子,人数不算太多,但也是我疏于管教,才让他们在蜜山大肆破坏,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绝对不会再扰了蜜山安宁。” 玄极宗的弟子竟然也来了这里吗?薛遥知想着,还好燕别序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多谢你了。”薛遥知收敛心神,然后说:“晏师兄,今天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不过天色已晚,我要回家了,我们来日再叙旧吧。” 晏溪山听出薛遥知是在赶他走,他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头。 薛遥知便牵着大毛往家的方向走。 晏溪山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知了。” “晏师兄?”薛遥知回首。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也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薛遥知颔首,很快离开。 天色将晚。 赵长老也带着弟子们回到了青花仙山,一回到阳雪宗,赵长老便马不停蹄的往议事厅走——这是他们每日的晚会时间,他匆忙赶到时,会议已经开始。 端坐在上首衣冠楚楚的掌门沉声说:“赵长老怎么又迟到了?” “还不是那些平民的破事儿!”赵长老下意识的抱怨了一句,然后落座,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今天傍晚的时候……” 阳雪宗掌门淡淡的说:“即有秘境,我阳雪宗自然也不能落了后,褚长老,你去安排一下入秘境的弟子。能让寥了宗和玄极宗不惜千里迢迢派弟子前来的秘境,必然不可小觑。” “是。”褚长老应声,又忍不住说:“可这既是相隔千里,为何偏偏让远在千里之外的两个宗门先发现了这秘境,这其中是否有些奇怪呢?” 坐在掌门右边的周长老淡淡的说道:“无论有没有问题,这都是我宗弟子历练的一个机会,褚长老只管安排弟子就是。” 掌门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周长老的意思,褚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长老这才接着说道:“桃花村那边一定要我们给出一个说法,否则就要将事情闹大到湄水城去,所以我的想法是……” 赵长老叭叭叭,将薛遥知的建议变成了自个儿的。 周长老听了,怒而拍桌:“荒谬!” “我觉得这挺好啊……”赵长老被周长老吓了一跳。 周长老沉着脸说道:“这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是我们定的,但也不是那些无知村民妄图要挟我们的理由!我倒是不知,那桃花妖对那方愚民的影响竟如此之大,长此以往,他们哪里还知晓阳雪宗,真当庇佑他们的是桃花妖呢!” “可当年的确是那桃花妖舍了一身修为,才保全了……” 褚长老一句话还没说完,掌门便冷冷的开口:“周长老说得对,湄水城那边,是该整治一番了,我阳雪宗庇佑着他们,他们却信奉桃花妖?当真是岂有此理!” “那该怎么办啊?桃花村里的那群刁民可还等着我的消息。”*赵长老一时也没了主意,问道。 周长老沉吟片刻,开口:“掌门虽要整治那方愚民,但也不能操之过急,不如就先从蜜山开始整治?那里多年未曾清剿,妖物遍地,就让门中弟子,在秘境开启前,封锁蜜山,于山中历练。若是真有要与妖物同流合污的愚民,也是死不足惜。” 掌门沉吟,他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而是看向其他长老。 “周长老的提议我赞成!除妖本就是我宗门应尽的职责,真是便宜那群愚民了!”赵长老率先站队。 “蜜山的存在,本就不合理,我们多年未曾清剿,若是让那些妖物泛滥,定会酿成滔天大祸!” “是啊!既是妖,人人得而诛之!凭什么蜜山就是例外?” 褚长老听得脸色苍白,他忍不住反驳:“蜜山的确是特殊的存在,在立下规矩后,从未再发生过村民为山中猛兽所伤的事情啊!我们名门正派,怎能违背诺言?!” “当真还是个毛头小子。”有长老叹息,将年轻的长老拉到一边,让他少说两句。 褚长老甩开那长老的手,接着说道:“在黄昏之战后,乡野城镇中已不再有妖物,它们避世于山林之间,它们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那里就是它们的家,我们怎么能闯进他们的家里,屠杀它们的性命啊!” 议事厅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掌门的眼神更冷了:“你还不去安排此次进山的弟子?还愣着做什么!” 负责维持秩序的弟子立刻上前,强行将褚长老带走。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决定再去一趟花城。 她驾驶着驴车,装上甜甜的桃子酒,晃晃悠悠的往花城走。花城离得远,直到傍晚的时候,她才走到。 薛遥知这次的合作对象不是酒楼,而是花城里的一家……花楼,楼里的姑娘们很喜欢她酿的酒,鸨母也是个爽快人,同她拟订了合约,和同涟水楼合作时一样,她只要定时过来送酒即可。 娇靥楼里主事的年轻鸨母胡媚娘懒洋洋的倚靠在门口,盯着龟奴们搬酒,同薛遥知闲聊:“小知了怎么来得这么勤了呢?这距离你上次送酒过来,才隔了十天呢。” “有点事要办,想着反正还有五天就到约定的期限了,便提前来送。”薛遥知解释道。 胡媚娘笑道:“那下次来送酒也会提前吗?你之前送过来的酒,可是都已经卖光了哦。” “下次过来我再多送一些。” “那可太好了。”胡媚娘笑开:“我们可都好你这口呢。” 薛遥知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有这么多人喜欢我的酒,我很开心,下次来我给你们带些我自个儿做的糕饼呀,也很好吃的哦。” “求之不得。”胡媚娘道。 同胡媚娘结清了酒钱后,薛遥知便离开了,因为马上就要天黑,她不走夜路,得在花城里住一晚,她先去了一趟城里的驿站,寄出了她的信,然后才找了客栈落脚。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 薛遥知昨晚睡觉的时候蹬了被子,今早是被冷醒的,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更冷。 等到身上暖和了,薛遥知才洗漱穿衣,牵着大毛离开客栈。 这时候天还没完全亮,但路边已经有小贩支起了摊子,开始了整日的劳作。她刚想去路边的面摊吃碗馄饨暖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几个缩在街角破席子上的小乞丐,七八岁的模样,和她当年遇见晏溪山的时候差不多大。 沐青州的冬天对于他们有暖和的衣裳穿的人来说,真的不算太冷,可流浪在外的孩子又哪里能有御寒的衣物呢?他们只能熬过去,熬不过去就冻死。 薛遥知忽然想到了当年,她离开寥了宗后回到白露城后,没能在白露城里再找到那些和她一起讨生活的小伙伴。 薛遥知垂眸,不愿再去想,她去一边的小摊买了一大袋的肉包子,蹲在那些小乞丐面前,将热气腾腾的肉包分给他们。 小孩子们怯生生的看着她,然后接过肉包,狼吞虎咽。 薛遥知温柔的看着他们,像是透过他们,在看当年在冰天雪地里依偎着互相取暖的两个小女孩。 她轻声,不知是在对谁说:“要熬过这个冬天,好好长大呀。” 第40章 攻略第四十天 那赵长老承诺昨日必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薛遥知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回到桃花村的时候,就见着桃花村里多了许多身着白衣的陌生面孔。 薛遥知在上山前去探望宋圆圆的时候,叶柳和唐宁正好也在陪宋圆圆聊天,叶柳同她说道:“知了姐姐,那群修士今天全部都下山啦!村长把村东头的那几间空屋子分给了他们,让他们暂时住到哪儿,等那劳什子秘境开启,他们才能上山呢!” 这个结果薛遥知倒是并不意外,她点点头,然后看向宋圆圆:“前儿听柳柳说你有身孕了,恭喜呀圆圆,你要当娘啦。” “哎呀,柳柳这个大嘴巴,让她知晓,知了姐姐都这么快就知道了。”宋圆圆不太好意思,她小脸微红,一只手下意识的落在还未显怀的小腹上:“知了姐姐,你也要做姨母啦。” 薛遥知脸上也有了笑容,她说:“我觉着你在家养胎会无趣,去城里的时候给你淘了几本有趣的杂书,你闲来无事时可以翻一翻打发时间。” 说着,薛遥知便摸出怀里用布包着的几本书,放到桌面上。 “养什么胎呀,我这才刚两个月呢,是夫君紧张我,让我在家好生休息呢。”宋圆圆的脸更红了,她翻看着薛遥知带过来的书:“谢谢知了姐姐啦,有你们在我才不会无趣呢。” 同她们聊了几句后,薛遥知估摸着快要天黑了,便不打算再多留,正巧叶柳和唐宁也要回家,她们一起离开,正好也算顺路。 路上,唐宁问薛遥知:“知了,现在蜜山太危险了,你还要去山上住吗?不如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吧,我实在是不放心。” “哎呀宁宁姐姐你忘记啦,燕公子和知了姐姐住在一起呢,燕公子也是修士,一定能保护好知了姐姐的呀。”薛遥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叶柳便抢先说道:“是不是呀知了姐姐。” 薛遥知没和她们说过燕别序已经离开的事情,现在也没打算说,她只笑了笑,说:“我在蜜山上住惯了,去其他地方会睡不着的。” “好吧。”唐宁轻声说:“若是当真遇见了麻烦,你跑下山只管大喊,我就住在山脚下,听见了肯定立刻跑过去保护你。” “我也是我也是!”叶柳忙道。 “好啦,谢谢你们。” 唐宁和叶柳是邻居,两人一同到家了,薛遥知还要再走几步路才到上山的路,叶柳站在家门口,朝着薛遥知眨巴眨巴眼。 “怎么了?”薛遥知问。 叶柳笑着说:“知了姐姐,你当真没有看见吗?” 薛遥知面露疑惑。 “那边那个,是不是燕公子呀,他来接你了哦!”叶柳指了指远处山脚下,站着的一道颀长的身影。 薛遥知愣了一瞬,惊喜的看过去,她只草草的看了一眼,便对叶柳说:“那我先过去啦。” 薛遥知朝着那人跑过去。 叶柳捂着嘴笑,然后进了家。 “你终于回来啦……”薛遥知一边跑一边说,在男人面前站定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惊喜的笑容也变成了礼貌的微笑:“晏师兄呀,我刚才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哦。” 晏溪山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他笑了笑,问她:“无妨,那位燕公子,是知了的夫君吗?” 晏溪山是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想来方才她们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嗯……还不是夫君。”薛遥知唇角的笑容柔和了一些:“是未婚夫。” 晏溪山点点头,揶揄道:“看来一别数年,我们小知了当真是长大了。我记得当时你是七岁?还是八岁?” “七岁。”薛遥知记得很清楚,她说:“与晏师兄一别已是十一年之久,对于修士来说或许这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长大了。” 薛遥知看天真的快黑了,她得赶紧回家,便对晏溪山说:“晏师兄还有别的事情吗?若是没有,我就回家了。” “我送送你吧。”晏溪山今天也是意外看见了薛遥知,想着去打声招呼,但她在和朋友说话,他不便打扰,便等在这里。 “不用啦。”薛遥知再次拒绝了他,她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晏师兄,你不用不放心我。” “好吧。”晏溪山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只叮嘱道:“我们虽已离开蜜山,但山中的精怪近些时日来很是焦躁,你在山中居住,一定要小心,这段时间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晏溪山说着,递给她一张传讯符:“若是当真遇到危险了,撕开传讯符,我会立刻来找你。” “谢谢晏师兄。”薛遥知接过传讯符,道谢。 “上山吧。”晏溪山温声说道。 薛遥知点点头,牵着大毛转身往山上走,她走了没几步,脚步忽然顿住,她回头,晏溪山还站在原地目送她。 薛遥知跑回他面前。 晏溪山目露疑惑。 她从竹篮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已经冷掉了的两个肉包子。 “晏师兄,我说过,再见面时要请你吃肉包。给你。” 晏溪山接过,笑开:“多谢。” “那我走啦。”她顿了顿,又说:“前天和晏师兄说,见到你很高兴是骗你的,因为我前天真的很生气,来蜜山滥杀无辜的竟然有我当年认识的哥哥。可是今天——” 薛遥知露出一丝笑容:“晏师兄,见到你很高兴,这次是真的。”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晏溪山一怔,她已经转身,跑回驴车边,牵着她的小毛驴,脚步轻快的消失在他眼前。 晏溪山打开油纸包,里面的肉包早已经冷了,肉馅的汁水透进面皮,将洁白的面皮染上油汁,隐隐约约的香气,窜进他的鼻翼间,这是陌生的、食物的香气。 虽然他已经不食五谷多年。 晏溪山没有吃,他重新用油纸包将包子包好,转身离开。 另一边。 薛遥知还是在天黑前回了家。 她安置好大毛后,又将驴车上采购的一些食物和生活用品分门别类的放好,整理好后已经是深夜,她随便煮了碗面,便疲惫的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几天。 这几天又开始降温了,山里变得更冷了,她实在是受不住,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再出门。 今天外面好不容易出了太阳,暖和了不少,薛遥知立刻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趟毓山,探望容夫人。 可是当她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她出不去了。 薛遥知停住脚步,她抬起手,触碰到了那层透明的屏障,很显然,这是一处不能出也不能进的结界。 可是,蜜山怎么会有结界?会是和之前晏溪山说的禁制有关系吗?是设下禁制的人设下的结界吗? 真倒霉!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无修士问津的蜜山会突然冒出来一个秘境啊! 薛遥知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家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如果这次设下结界的人就是之前设下禁制的人的话,那么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直接设下结界,将那些闯进来的修士赶出去? 这只能说明,设下禁制的,和设下结界的,不是同一人。一开始设下禁制之人必然是这蜜山中的某只大妖,因为压制的是闯入的修士的灵力,而现在这设下结界之人…… 薛遥知认为,不是那群修士,就是阳雪宗的赵长老。不过考虑到晏溪山是他们这次行动的领头人,若真是他设下的结界,他怎么也会提前告知她,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阳雪宗的赵长老。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赵长老就曾当众说过,要在蜜山设下结界。 赵长老此时在这里设下结界,只能说明一件事——阳雪宗阳奉阴违,骗了他们!他们还是想对蜜山中的山野精怪下手! 虽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想,但若想印证,只要她去蜜山的其他地方,看看就能知晓了…… 事不宜迟,薛遥知立刻窜进横生的灌木间,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行,生怕碰见还在这蜜山中的修士。 赵长老设下结界,晏溪山知道吗? 薛遥知抿了抿唇,走小路大步的往山上跑去,在她气喘吁吁,将要登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有几个白衣走过。 她小心的屏住呼吸,隐藏着身形,去看那些修士的穿着,在他们的衣袍之上,绣着金色的梧桐花纹。 薛遥知的心沉到了谷底里。 她不甘心,探身再看。 那几人从她面前走过,并未发现她,他们很快停下脚步,恭敬的向一身白衣的男人说:“大师兄,这附近都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晏溪山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接着找,一定要找到,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晏溪山,他们在找什么? 晏溪山还是在山上,他骗了她,他们这些宗门里高高在上的修士,从不将凡人放在眼里,说出的话,也尽是戏言。 薛遥知抿了抿唇,安静的藏在灌木间,又听晏溪山的一位师妹说:“后山那边……阳雪宗过来的弟子像是疯了一样的在后山诛妖,我们真的不管吗?我们不是答应了桃花村的村民们……” “是我们答应了桃花村的村民们,而不是阳雪宗的那群弟子。”另一个弟子说道:“我们不要去趟这趟浑水就是了,不要多管闲事了。” “阳雪宗的那些弟子也就罢了,这两天我看我们霜梧州和寒川州里的一些小门派的弟子,也都在偷偷往蜜山跑。蜜山妖物的妖丹比其他山林中妖物的妖丹都要纯粹许多,他们都想要取得更多的妖丹来修炼。”那师妹接着说道。 晏溪山这才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天!” “我不是说过,让他们等秘境开启,再行上山吗?”晏溪山皱眉。 这结界拦得了普通人,可拦不住他们这些修士,只要稍微有点修为,几乎都能上山。 “这蜜山里还有禁制,阳雪宗的弟子不是对手,所以才叫了其他人一起上山的。”师妹道。 “从霜梧州来的弟子,一律不许再上蜜山,违者直接遣回霜梧州,按宗规处置。”晏溪山抬手,一个泛着金光的传送阵落入那师妹手心:“沈师妹,麻烦你跑一趟了。” 沈师妹点点头,带着传送阵离开。 晏溪山等一众寥了宗的弟子又开始继续翻找。 听着他们的对话,薛遥知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阳奉阴违的不是晏溪山,而是阳雪宗,他们派了弟子来,清剿蜜山中的精怪。晏溪山管不到阳雪宗和玄极宗头上去,他能做的,也只是约束霜梧州而来的弟子行为。 这无可厚非。 可薛遥知不禁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对路边小乞丐都充满怜悯之心的晏溪山。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失落,没再看晏溪山一眼,她偷偷的往后山走,想去看看,如今它们的家,是何种模样。 路上,薛遥知心乱如麻。 她在想,赵长老绝对不敢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决定,很显然这是经过阳雪宗一致同意的——他们就是要以善之名,行恶之事,杀光这蜜山之上的所有生灵。 桃花村的村民们会发现蜜山如今已经不允许普通人进出了吗?可就算是发现了,他们除了骂阳雪宗几句,又能做什么呢? 阳雪宗不再畏惧悠悠众口,也是,这有什么好畏惧的呢?他们,包括湄水城里的人,都只是凡夫俗子。 他们都只是普通人,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些修士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们。 浓重的无力感,自心间腾升。 薛遥知抬手,她的右手掌心,微微泛着白光,显露出一把剑的虚影。 这是燕别序临行前给她留下的剑意。 她想,一直以来她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她依旧愿以微薄之力,保护她的家。【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攻略第四十一天 薛遥知平时是不往后山走的,不只是她,桃花村的村民,甚至是在春夏之际来蜜山游玩的公子小姐,都不会往蜜山的阴面走。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后山是在这蜜山之上生活着的山野精怪的家。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了上百年,一朝平衡被打破,薛遥知再度踏足后山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血气,让她猛地顿住脚步。 如今后山已是一片狼藉。 之前说是在村里落脚的修士们大多又有恃无恐的返回了蜜山,他们之前砍伐树木造出的简易营地又派上了用场。原本茂密的树林,被砍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一望无际。 这时候大概是中午。 有几个贪吃的弟子短暂的脱离了宗门里的条条框框,正打了山里的野鸡在烤,烤得金黄焦香,散发着香味。 薛遥知没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有几个弟子穿着染血的白衣走向营地,一个弟子的手里,还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妖丹。 也不知那妖丹的主人是谁,它又是修炼了多少个年头,才生出灵智,练出了妖丹,它没有成为野兽或人类的食物,却因为一颗妖丹丧命。 薛遥知不忍再看,她绕了一大圈,才离开了这片空地。她正要去看看,她往日曾有过交情的大妖还在不在,从远处陡然冲来的外泄的灵力,将她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薛遥知捂着发疼的胸口喘着粗气,不是说这蜜山有禁制吗?怎么打到她身上还是这么疼? 薛遥知有一个不妙的猜测——这禁制的力量,正在逐渐衰退。 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探过去,很快她便看见了一群正在与一条巨蟒搏斗的修士。 那庞然大物金色的鳞片已经破碎不堪,露出翻飞的鲜红血肉,但它的战斗力依旧极为强悍,强壮的尾巴向后一甩,便将那十几个穷追不舍的修士甩飞,而伤痕累累的巨蟒,也趁此机会,朝着山林更深处潜行着,不过须臾,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为首的弟子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身着白袍的男人张开手心,一片染血的、完整的、还流淌着金色光华的鳞片,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大师兄!有了那蛇妖的鳞片,我们的杀阵很快便能启动了!”另一个弟子也从地上爬起来,他受了伤,脸上溅了血,脸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减。 薛遥知远远的看着他们,从他们袍摆之上绣着的银色云纹判断出,他们是玄极宗的修士——当初来追杀她的玄极宗修士,袍子上就绣着银色云纹。 方才一同围杀巨蟒的弟子们都凑了上来,有身着白袍,袍摆以新绿丝线绣出叶纹的修士盯着那玄极宗大师兄,开口说道:“你们玄极宗的百杀阵当真有用吗?方才那只巨蟒是这山中妖王,我们围了它好几天了都没能杀死他,你这一个小小的阵法,当真能杀死这蜜山里,所有的妖?” 薛遥知知道,这就是阳雪宗的修士了,前几天赵长老也是穿着这样制式的衣物。 “你既不信,又为何要配合我等行动?既决定配合我玄极宗,便无需多问,做你该做的事。”玄极宗大师兄冷冷的说道:“如今还差白虎的毛发,阵法即可大成!这蜜山诸妖,一个也跑不了!现在即刻搜寻白虎踪迹!” “是!” 玄极宗的弟子立刻四散开来。 薛遥知等他们离开了,才悄悄的继续往前走,她走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一路上除了还在搜寻白虎踪迹的弟子外,还有不少分散开来的修士,正在与好不容易找到的躲藏妖怪在缠斗。 很快,那妖怪发出了一声哀嚎,轰然倒地,被修士毫不留情的捅穿腹部,掏出鲜血淋漓的妖丹。 那修士已经断了一条手臂,但他毫不在意,依旧贪婪的看着那枚妖丹,感叹道:“这蜜山当真是一块宝地!就连妖丹都是极品!” “他们大宗门的都想着杀那些大妖,还要搞什么百杀阵,咱们可得快些多取一些妖丹,不然到时候连根毛都落不到咱们手里去。”另一个修士说道。 他们结伴离开。 薛遥知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她看到了无数修士与妖怪的尸体,她收回目光,觉得他们当真是疯了!她灵巧的在山林间穿行着,直到走到半山腰上一处隐蔽的洞穴边时,才停住脚步。 他们在找白虎,可恰巧,她还真知晓白虎的巢穴在何处……只是前几天叶柳和她说过,白虎一家只剩下了一只白虎,她不确定白虎还会不会在这已经不算安全的巢穴里。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入白虎巢穴,一进去她便嗅见了浓烈的血腥味,而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在几天前,这里曾有一场恶战。 白虎不在这里。 薛遥知只能在附近再找找,她听那些修士说的什么百杀阵,虽不知究竟是什么阵法,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需要找到白虎,提醒它。 直至天黑,薛遥知都一无所获。 她走着走着,不自觉的走到了一处更为阴暗潮湿的地方,举目四望,不见任何光亮,不远处,却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能和那群修士遇上!这些修士已经杀红眼了,她不能冒险! 薛遥知有些急了,可周围实在是太黑,她看不太清路,脚下不慎踩空,跌入了一个坑洞中。 她摔得疼了,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后,她抬眸往前看,坑洞的入口是一堆乱七八糟肆意生长的杂草,隐约透出些许光亮,让她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爬她是不可能爬上去的,但她在旁边看见了一条狭长的地道,或许她可以爬过去看看,这条地道通往何处? 薛遥知看了眼她手心上燕别序留下的剑意,稍生出了些勇气,她弓着身,钻进地道中。这地道狭窄矮小,她不得不在地道中爬行,尖锐的石子磨破了她的双手,潮湿的土壤弄脏了她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往她身上掉…… 等终于看见光亮的时候,薛遥知只觉方才一瞬,度日如年。她手脚并用,加快速度,往出口爬去—— 正在这时,光亮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薛遥知的动作顿住。 那声音很是嘶哑,似乎是并不擅长说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我已经,顶不住了,如果再遇上他们,我会死。” “那群人疯了!” “我们需要一个王,灼华呢?她对人间最是熟悉,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灼华已经不是这蜜山的妖王,如今蜜山的妖王,是我。” “那我们该怎么做?” 男人沉默。 他的脚边似乎有什么细长的条状物,在扭动着身躯爬行着。 薛遥知头皮发麻,艰难转身,想要离开,而她刚有了动作,一条蛇便瞪着绿豆大小的红色竖瞳,朝着她扑了过来,狠狠地缠在她的脖颈上! “我不是修士!”薛遥知只来得及喊道,便有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下意识的去拉扯脖颈上的蛇,那滑溜溜的冰冷手感,险些让她原地去世。 温柔的女声响起:“住手!” 那条蛇放轻了力道,紧接着,一股吸力传来,让薛遥知跌下出口。 薛遥知瘫坐在地,她脖颈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惹眼,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半天才缓过神来,抬眸打量着周围。 一簇幽蓝的妖火点亮了这不算太大的洞穴,洞穴里,挤着五只化为人形的妖怪——薛遥知之所以知晓他们是妖,是因为对面男人那双金色竖瞳,因为旁边关切的看着她的女人的那对兽耳…… 如果薛遥知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是蜜山里的大妖,毕竟都能化形了。 旁边的兽耳妖怪将她扶起来,声音温柔:“知了,我是白纤。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见过。” 薛遥知看着白纤的那对雪白的兽耳,反应过来:“你是白虎!” 今年年初的时候,巡山人德叔在巡山的时候发现了难产的白虎,连忙跑下山叫了刘大夫过来帮忙,当时薛遥知也在,有幸见过刚出生的白虎崽子。 可是现在…… 白纤“嗯”了声,她生得很是温柔美丽,一双雪白的竖瞳里,却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是谁?”那男人冷冷的问。 “我知道、她是,知了,我认识她。”少年磕磕绊绊的说,他有一双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脸上的血污,与满身的狼狈,丝毫不损他的纯净。他微微弯唇:“我是,鹿清,是一只,鹿。去年冬天,你治了、我的腿。” 薛遥知去年冬天的确在山里碰见过一只被捕兽夹伤到的鹿,笨笨呆呆的,她跑过去帮忙的时候也不怕她。没想到那只笨蛋小鹿竟然也是只大妖! 鹿清指着另外三只妖介绍:“这是阿野,狼;阿蔓,藤;无锋,蛇。” 所有妖都盯着薛遥知。 薛遥知不免有些紧张,在此之前她可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妖怪,但她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单刀直入:“外面的修士想取白虎的毛发,布百杀阵,说是可以将蜜山的妖物一网打尽。” “蜜山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快跑吧。” 白纤温和的说:“我们无法离开,外面有结界。况且,就算是可以离开,我们也不会走。” 因为这是他们的家。 “不过是一群修士罢了,老子今天还杀了十几个!杀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阿野冷冷的说道。 “我们要让他们知晓,无论蜜山有没有不允狩猎的规矩,蜜山生灵,皆不容侵犯!”阿蔓咬着牙说道。 薛遥知沉默。 无锋这时骤然开口:“这里也不安全了,那群修士,已经搜到了这里来。我们得尽快离开。” “那我们,还能去,哪?”鹿清迷茫的说:“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吗?” “你们先离开,我垫后。”无锋只说。 薛遥知咽了咽口水,提议道:“要不你们,去我家躲躲?我家也有结界,他们心怀不轨,是无法进去的。” “我要,去你,的,家。”鹿清立刻说道。 白纤也道:“或许我们不该只在后山,也是时候去蜜山阳面看看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薛遥知看他们还要商量,她急了,直接说,然后就想爬进刚才掉下来的地方。 无锋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下来,将她丢到另一边:“这边这个出口,通往蜜山阳面。” 薛遥知:“好的。” 薛遥知立刻往另一个出口跑。 要不说是蛇呢,竟然这么会挖洞。在地道里疯狂爬行的薛遥知如是想道。 大妖们化作兽身,缩小身形,跟在薛遥知的身后,也出了地道,鹿清垫在最后面,刚化作人身,便被无锋揪住了衣领。 “谁让你把我先推进去的!我不是说了我来拖住那群修士吗?现在那些修士定然已经在顺着这条地道在追我们了!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 鹿清坚定的说:“可以,一起走,就,一起走。” “别耽误时间了,你们快跟我走!”薛遥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里的光线不比后山的昏暗,她勉强看得清,辨别了方向后,就开始疯跑。 几只大妖跟上她。 等到终于跑回家,薛遥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高悬的心,终于勉强放下。 然而好景不长。 薛遥知气都还没喘匀,便见玄极宗的修士循着他们逃跑的足迹追了上来。 无锋等妖立刻化作兽身,严阵以待。 薛遥知一边拼命的祈祷着燕别序的结界给点力别掉链子,一边安抚着大妖们的情绪:“别急,别急。” 薛遥知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结界边,掌心贴着透明的结界,手心的剑意,按照她的诉求,改变着阵法,不过须臾,结界便将他们彻底隔绝。 玄极宗的弟子在结界外停下脚步,一个弟子不解的说:“刚才那么大的一个房子呢?怎么就没了!” “是结界。”玄极宗大师兄抽出染血的长剑,一剑劈在结界之上:“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在长剑劈砍在结界的那一瞬,透明的结界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白光,竟是硬生生的将围在结界周围的弟子,全部弹出十米开外! 众人面露惊骇,要知道这蜜山的禁制力量正在逐渐衰退,他们的灵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可依旧被这结界重伤!难以想象,布下这结界的人,实力有多么恐怖! “莫非这是那几只大妖合力布下?!” “这些妖物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不可能是这群妖物。”玄极宗大师兄冷声道:“他们若真有这等本事,也不会被我们逼入绝境!” “大师兄说得有理。”一名玄极宗的弟子试探着再度靠近结界,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感受着这结界磅礴的力量,有些疑惑的说:“这结界之上的灵力……这寒意,倒像是出自我寒川州的修士。” 玄极宗大师兄闻言,立刻上前,也将手贴了上去,许久之后,他说:“的确熟悉,甚至像是师出我玄极宗……却又有些不像……当真奇怪!” 薛遥知隔着结界听着他们说话,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会觉得灵力熟悉无可厚非,这本就是玄极宗的霁华仙君布下的结界,哪怕燕别序如今修出的灵力,并非来自无情道,也总会沾染上几分宗门功法气息……但愿他们不要发现。 他们研究了许久这结界,都找不出破解之法,与此同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野兽嘶吼的声音。 夜晚本就是野兽出没的时候,玄极宗的大师兄想到这一点,沉声说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去后山诛妖!” “是!” 一行人飞快离开。 阿野这时忽然问薛遥知:“你这结界……能容纳后山的小妖们吗?” “啊?”薛遥知看着她不大的院子:“这结界就这么大,应该不能。” “可以的。”阿蔓忽然说:“我可以将这结界的范围扩大,只要小妖们能进来,就一定能容纳得下。” 薛遥知说:“那试试吧。” “我与无锋去后山召集小妖们。”白纤当即开口:“阿蔓和鹿清负责扩容结界,阿野为他们护法。” 阿蔓和鹿清的灵力都是万里挑一的纯洁,纯净的灵力可以容纳万物,转化成这结界的能量也并非难事。 大妖们立刻开始行动。 薛遥知:“可是外面的两个修士……”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白纤踏出结界,干脆利落的一爪子结果了那两个修士。白纤面色如常,与无锋飞速离开。 薛遥知艰难的移开目光,现在她也没什么事了,按理说她应该就去……睡觉?她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门口坐了下来。 蜜山阴面的喧嚣像是浪潮一样涌来,传入薛遥知的耳朵里,远处迸发的灵力将漆黑的天空渲染得亮如白昼,她眯着眼,借着这光亮,从更远的地方,看见了奔跑的妖群,与穷追不舍的上百名修士。 怎么这么多?! 薛遥知错愕,晏溪山不是说他们没带多少弟子过来吗? 不过等那些修士近了一些后,薛遥知看清了他们其中三分之二的修士,都是来自于阳雪宗,她就不再惊讶了。 薛遥知刚站起身,就见一波又一波的小妖冲入了结界中,而那些修士,皆被结界隔离在外。 她看着不觉松了一口气。 小妖的数量太多,哪怕是结界范围已经扩大,都显得很是拥挤,薛遥知不往后退,她打开房门,让小妖们进来。 这一场逃亡直至深夜才落下帷幕。 本就重伤的白纤和无锋在踏入结界的那一刻,就彻底脱力,不得不现出原形,调养生息。 而外面的屠杀还在继续。 那群修士们学聪明了,他们将结界团团围住,有一小部分小妖没能在白纤和无锋的庇佑下进入结界。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外面的哀嚎声,与结界内的呜鸣声,仿佛汇聚成了一支悲伤的歌谣。 薛遥知不忍再看结界外的惨剧,她收回目光,往周围看去。 结界内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些逃亡过来的小妖大都受了伤,倒在地上虚弱的喘息着。 一只狐狸蜷缩在角落里,毛茸茸的大尾巴圈着一只柔软的小白兔,它们都在发抖,不得不在冬夜里抱团取暖。 失去双腿的狼奄奄一息,由没了双角的羊驮进结界中,那山羊不停的发出呜咽声,却犹在用灵力拯救濒死的狼。 几只雀鸟在低空盘旋着,煽动着血淋淋的翅膀,发出阵阵沙哑的鸣叫声。 薛遥知动容,它们修炼多年,好不容易生出灵智,结出妖丹,不该死在那些修士的一己之私下。 她小心避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小妖怪,跑到地窖里,将她往日屯的药材拿出来,耐心的给它们包扎伤口。 没过多久,原本卧在地面上的白虎白纤,忽然化作了人形,她望向结界外,呢喃:“我听到了……” 无锋连忙拉住她:“不能出去!” “我听到小二的叫声了!”白纤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最聪明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跑掉了!我只有他了!你放开我!” 薛遥知听见动静跑过去,立刻反应过来,白纤是听到她孩子的叫声了。 可是这里的妖大都已经耗尽了灵力,又怎么能再离开结界? 无锋说:“你不能出去!你会死的!” “你放开我!” 薛遥知飞快的勘测了一下地形,她急声说:“我去吧。”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薛遥知便瞅准机会,冲出了结界,她是人,身上并无妖气,在夜色的掩盖下,并未引起沉浸在杀戮中的那群修士的注意。 薛遥知很快分辨出白虎的叫声,摸了过去。她走过去,便看见那玄极宗的大师兄正在围杀白虎小二。 薛遥知不得不撕碎了晏溪山给她的传讯符,彼时玄极宗大师兄的剑已经对准了小二的喉咙,情急之下,她扑了上去—— 那大师兄的剑倏的顿住,他看向薛遥知,眉头紧锁,厉声问道:“你一个凡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二还记得薛遥知,并未攻击她,它也没了再攻击的力气。 薛遥知冷声问他:“它犯了什么错,要你对一只尚未成年一岁不到的白虎痛下杀手?” “让开。”玄极宗大师兄一挥手,薛遥知便被打到一旁。 男人再度挥剑。 薛遥知咽下喉头的腥甜,又扑了上去。 男人面沉如水,并未收手,眼看着那把剑就要落在薛遥知的身上,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将男人的剑撞开。 晏溪山落在了薛遥知的面前。 他其实都已经下山了,蜜山的这场围剿,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可……他给薛遥知的传讯符被撕碎了。 晏溪山还以为是后山的围剿影响到了她,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家成了战场,而她险些被一把剑所伤。 “寒时!”晏溪山挡在薛遥知面前,声音冷了下来:“你怎可对一介凡人痛下杀手,你的宗门,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寒时冷漠道:“我的宗门教我,为妖者,诛;与妖同流合污者,诛!” 晏溪山这才看见,被薛遥知护在身后的那只白虎。他有些错愕:“知了……” “晏师兄,帮帮我!”薛遥知哀求道,如果晏溪山不帮她,她就只能用燕别序留给她的剑意了。 晏溪山想将薛遥知拉开:“这只白虎一出生便为妖,很危险,你……” 薛遥知甩开晏溪山的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我说过,我在蜜山不会遇到危险!我唯一遇到的危险的是你们!” “你们有完没完?”寒时说着,剑再度朝着薛遥知刺去。 晏溪山不能袖手旁观,不得已迎上寒时手中的长剑。 寒时冷笑:“你的宗门,便教你与同门内斗吗?” “你给我时间劝她。”晏溪山说。 寒时出招越发凶狠,他冷道:“这结界与她脱不了干系,我焉能放过她?” 两人扭打在一起。 薛遥知趁机爬上小二的背,结界已经进不去了,但凭借她对蜜山地形的熟悉,她可以带小二逃走。 “快走!”薛遥知说。 小二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有了力气,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冰冷呼啸的风刮在薛遥知的脸上,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回首之际,却见寒时已经甩开晏溪山,冲了上来。 寒光凛冽的剑就要刺入她的心口。 薛遥知急声:“小二,卧!” 小二立刻卧倒,薛遥知往旁边滚了一圈,勉强躲开了寒时的剑。 寒时面沉如水,再度出手。 这一击薛遥知没法再躲,她抬手,要用燕别序的剑意保护自己。 然而一股飓风直直的将寒时撞到了一边,落在薛遥知身边的男人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嘲讽:“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你若是选择我,怎么会这么狼狈?毫无眼光的废物!” 薛遥知不用抬头就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肯定是钟离寂。 他怎么会回来?怎么他都回来了,燕别序还没有回来? 薛遥知坐在地上,紧抿着唇,脸色惨白如纸。腹背受敌,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态了。 那边的寒时在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很显然钟离寂的偷袭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薛遥知看到了,但她想,比起钟离寂,自然还是寒时更可怕一些,至少钟离寂目前没有对她造成过生命危险。 数月不见,魔君归来,竟如此能打,或许能破这死局也说不定。 薛遥知抬眸,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钟离寂,钟离寂接收到她的眼神,却是问她:“你还能不能跑?” “为什么要跑?”薛遥知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你和他打啊!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他不值得我出手。”钟离寂高傲的说。 薛遥知:“……” 打不过就打不过呗,数月不见,魔君归来,没想到仍是谁也打不过……太不靠谱了这钟离寂! 薛遥知有气无力的说:“我跑不动了,如果你不行的话,我就出手了。” 小二呜咽了一声,表示它也跑不动了。 “你出手?你去送死吗?”钟离寂冷冷嗤笑,骂道:“废物!” 薛遥知恼怒:“你才废……” 她还没骂完,钟离寂就一手一个扛起薛遥知和她的临时坐骑白虎,飞快往一边的密林冲,几乎要跑出残影来。 薛遥知震惊,反省,认同。 对,和钟离寂比起来她的确废,不愧是能在码头扛十人份沙包的魔君,可真靠谱啊! 第42章 攻略第四十二天 凭借在蜜山摸爬滚打数月认出来的路,钟离寂很快就甩开了寒时,他先将薛遥知放下,把小二丢一边,然后稍稍倚靠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 薛遥知轻飘飘的倒是没多少重量,就是那只死老虎重得跟头猪一样,比他曾经在码头扛的沙包还要重。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扛着那只白虎一起跑。 钟离寂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他越想越气,面色不善的看向小二,准备给这只懵懂无知的白虎一点教训,却冷不丁的看见了正扒着树干呕的薛遥知。 单薄瘦弱的少女佝偻着纤细的腰,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吐得天昏地暗,但只是干呕。 钟离寂愣了愣,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薛遥知忙里偷闲的看了钟离寂一眼,她吐得厉害,脸色惨白,眼眶泛红。 钟离寂见她如此,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他一把抓住还在干呕的薛遥知,咬牙切齿的问她:“谁的?” 薛遥知隐约听到他在问她,但她没明白钟离寂的意思,方才她被钟离寂扛在肩膀上,这男的肩膀比石头还要硬,硌得她肚子痛,好不容易停下来,胃里便是翻江倒海的,却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只呕出一些酸水来。 钟离寂一把抓住薛遥知的手腕,盯着她开始分析:“是那个男的回来了吗?那你方才遇到危险他人呢?见你身怀有孕,便跑了是吗?” 薛遥知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她不断的拍着胸口,忍着干呕的冲动,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对上她泛红的双眼,少女干净的鹿眼里湿漉漉的,看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某种嗜血的冲动,言简意赅的说:“堕了,我娶你。” “你有病吧!”薛遥知脱口而出,声音沙哑:“你长脑子了吗?” 钟离寂自认他已经接下这奇耻大辱,薛遥知阖该感恩戴德才是,却不想她竟依旧对他口出恶言!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本就不爽的心情在这一刻转变成了暴躁的情绪,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另一只手便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钟离寂冷道:“你想死吗?” 谁成想他刚碰到薛遥知的脖子,薛遥知就爆发了,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一下就把钟离寂给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薛遥知。 “很疼啊放手!”薛遥知今天目睹了太多杀戮,情绪本来就很差,偏偏钟离寂竟然还敢招惹她,这还能忍? 薛遥知看起来比钟离寂还要生气,他的手垂了下来,咬着牙说:“我还没用力!” 薛遥知甩开她被钟离寂握着的手,指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今天被那条蛇勒出的红痕犹在,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如今看来,触目惊心。 “看不到我脖子上的伤口吗?”薛遥知骂道:“脑子不好就算了,眼神还这么差,真该给你脸上来几针。” 钟离寂的额角跳了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看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给薛遥知一拳。 薛遥知看都没看他,正在摸她脆弱的脖子。 钟离寂气着气着,忽然就被……气笑了。 薛遥知忽然听见他的笑声,她一脸惊悚:“你笑什么?你疯了吗?”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了。”钟离寂摸着脸上五指分明的巴掌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这薛遥知扇他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没犹豫。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薛遥知淡然的说。 钟离寂扯了扯嘴角,也不知之前是谁在湄水城外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 经此一闹,钟离寂发现薛遥知竟然比他还凶,她那一巴掌把他的火气都给扇没了,他也心平气和了下来。 钟离寂语气平淡的说:“刚才的确是我冲动了,你要生就生吧,孩子跟我姓。” 薛遥知:“……” 她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颤抖。 “别太感动。”钟离寂说。 薛遥知:“我本来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直到遇见你。” 钟离寂:“?” “你永远不知道为了忍住不再给你一巴掌,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钟离寂:“……” 他觉得他又要生气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等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吗?在你眼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没怀孕!”薛遥知爆发,吼道:“我把你扛肩上带你跑三里地试试,你也吐!” 钟离寂被她吼懵了。 半晌,他:“哦。” 薛遥知气死了,她还在骂:“真搞不懂你怎么这么会想,是不是明天我穿条红裙子你就要以为我嫁人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这样在外面是要被打死的知不知道啊。” 钟离寂平时不和薛遥知呛两声就不舒服,这次倒是罕见的任由她骂,也不生气,还越听嘴角的弧度越高。 薛遥知看到他笑得开心:“……你没病吧。” “我很健康。”钟离寂淡淡的说。 薛遥知打量了一下钟离寂,眉头皱起:“可是话又说回来,你怎么……又变成乞丐了?” 眼前的钟离寂实在是狼狈极了,身上价值十两银子的白袍子已经黢黑,又快破成流苏,脸上也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甚至脚上的鞋都破了,露出了一根大脚趾头,甚至比之前还要狼狈得多,只有一双暗红色的眸子,依旧高傲,依旧目空一切。 钟离寂看了眼自己,也深觉狼狈,但气势方面他就没输过:“谁当乞丐了?你看你身上脏的,你才乞丐!你说话注意点!我只是在流浪!” “好吧,我乞丐。”薛遥知看他这样就乐不可支:“你去哪讨饭了啊?” “寒川州。” 薛遥知震惊:“业务这么广泛?” 钟离寂冷笑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儿?” 钟离寂再冷笑了一声。 薛遥知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为什么跑去寒川州啊?” “托你那个姘头的福。”钟离寂咬牙切齿,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丢脸太憋屈了,他不想说,但他有倾诉的欲望,不吐不快。 薛遥知皱眉:“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钟离寂没理她,他沉浸在悲伤中。 从头到尾钟离寂都非常丢脸。 他和燕别序相约蜜山决斗,他本是胜券在握,准备趁机偷袭,却不想在燕别序表示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没想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所以一来就开大,完全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钟离寂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了,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他正要用语言攻击燕别序一番的时候,男人直接一抬手,传送阵起,他竟是直接被送到了距离沐青州千里之遥的寒川州。 落地的那一刻,刮在脸上的冷风险些把钟离寂吹成一个傻子。 当初从魔界出来的时候,他就路过过寒川州,左右一看便能确定,他被燕别序这个无耻小人发配到寒川州了。 天晓得他当年从冷得要死的寒川州走到温暖舒适的沐青州花了多少个年头,竟然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钟离寂很是愤怒,他虽然灵力已经恢复了很多,但远远达不到绘制传送门的程度,纵然他可以用灵力实现瞬移,但这么远的距离耗空十个他的灵力都不够的,而且他又贫穷如斯,根本买不起法器让他御空飞行。 那他就只有一双腿了。 钟离寂一想到燕别序这段时间不在,这可不正是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吗?而且这男人临走前都不忘把他送走,足见燕别序知晓他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面对薛遥知,他还是很有机会的。 所以他得赶紧回蜜山。 这么漫长的一条路,钟离寂一边打工攒路费,一边疯狂走路,足足一个月才攒够了买马钱。 终于拥有坐骑的钟离寂顿觉拨云见日希望就在前方,他就是不眠不休也得在最短的时间赶回去。 可是钟离寂忘记了他的宝马不能不眠不休,马很快就被累死了。 钟离寂不可置信他一个月的劳动成果短短三天竟然就没了!这废物马他还不如自己走! 于是接下来的路,钟离寂挤过牛车,上过贼船,更多的时候还是靠一双腿,他终于创造了一个奇迹!他赶在燕别序前回到了蜜山! 听完钟离寂暴走史的薛遥知发自内心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牛啊。” 有这毅力干啥不能成?真不愧是男主角……就是这毅力是不是有点用错了地方? 钟离寂骄傲的仰起头,嘴里却淡淡的说:“不必仰慕。” 薛遥知倒也没有仰慕,就是钟离寂这一路上也不容易,她还是没有反驳了,只不过,她问:“寒川州就寒川州呗,你干嘛非得来这。” “你觉得呢。” 薛遥知讪笑,她之前和他恩断义绝的时候话说得那么难听,钟离寂还一门心思的往蜜山跑,及时的救下了她,她有些愧疚:“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薛遥知:“?” “那男的害我至此,我自然要杀了他报仇雪恨!”钟离寂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你不是打不过他吗?” “你瞧不起谁呢?”钟离寂高傲道:“古语有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薛遥知:“……好吧,你是挺穷的。” 钟离寂一顿:“不是那个穷。” “哦。” 第43章 攻略第四十三天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一直趴在地上休息的白虎小二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打破了他们这暂时沉寂下来的氛围。 钟离寂往身后瞥了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那个追杀你的修士,追过来了,后面还跟了个,你要出手吗?” 薛遥知立刻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钟离寂说:“那就只有我出手了。” “可你不是打不过吗?” “那我出脚吧。”钟离寂话音未落,便拽住了薛遥知的手腕,带着她往漆黑的山顶冲去:“我们快跑!” 薛遥知:“……我就知道!” 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小二也嗷呜一声,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对蜜山不甚熟悉花费良多时间才追过来的寒时,只来得及看见他们迅疾如风的身影,便再度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到底怎么能跑得这么快啊! 寒时深呼吸一口气,再度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这蜜山也就区区几千亩,他就不信他追不上了! 薛遥知被钟离寂生拉硬拽着往前跑,她跑着跑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心脏因为剧烈运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但她的心其实已经麻木得死掉了,现在在跑的只是一个躯壳。 钟离寂却是今非昔比,穿着一双烂鞋依旧跑得飞快,他注意到薛遥知有点跟不上他,皱眉说道:“你别拖我后腿啊,赶紧跑。”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冷飕飕的风刀子一样的刮在她脸上,急促的呼吸让她无法去回应钟离寂,她只知道原来这辈子只要她还活着就得非跑不可了。 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当什么虐文女主啊,她应该去搬砖,应该去当田径运动员。 跑得快要窒息的薛遥知如是想道。 但双脚倒是没有停下来过。 寒时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钟离寂咬牙切齿怒骂:“宗门中人果真无耻!他竟低空御剑!是真男人就跟我比谁跑得快啊废物!” 虽然很累,但薛遥知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寒时正在朝着他们极速逼近,脚下锋利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然而寒时很快就忽然停了下来,他握着锋利的长剑,冷冷的看着他们。 钟离寂一个猛地刹车,险些让还在闷头疯跑的薛遥知被甩飞出去,她喘得说不出话来,只疑惑的看着钟离寂。 钟离寂的脸色非常难看:“太黑了,我认错路了,跑到悬崖了。” 薛遥知揉了揉满是生理泪水的眼睛,往前一看,笑了。 “你别怕。”钟离寂看她被吓得又哭又笑的,开口宽慰,声音坚定:“我也不是真的打不过他,是时候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了!” 钟离寂逼视着朝着他们缓步走来的寒时,他放开了薛遥知的手,双手微微抬手,黑色的灵力自双手浮现。若非是他不想暴露魔种的身份,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早就被他剥皮拆骨三百次了!现在看来,他终于无法再隐藏他真的真实实力了! 寒时没将钟离寂放在眼里,只会搞偷袭的龌龊小人,根本不值得他拔剑,他冷冷的看着薛遥知,而在薛遥知的身后,那只白虎正瑟瑟发抖发出恐惧至极的呜咽之声。 寒时冷冷的说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 钟离寂正要出手,薛遥知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在她柔软的指尖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他的灵力便骤然收回,怕烫伤了她。 方才跑了太久,薛遥知的气息不稳,声音也已经沙哑,但话说出口时,依旧掷地有声:“你们这满山的修道之人,修的是什么道?是贪欲道,还是杀戮道?” “你在拖延时间?”寒时反问她,并告诉她:“便是你那晏师兄来了,也救不了你!” 钟离寂:“什么晏师兄?怎么又多了个晏师兄?” 一听到别的男人,钟离寂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问薛遥知,生怕又多个情敌。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继续说:“修真之人,最讲因果报应,诸位在蜜山创下如此之多的杀戮,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无辜的灵魂成为你们修真之路上的业障吗?” “我杀的,是妖,生而为妖,便是罪过。”寒时举剑,对准薛遥知。 “那如果今日是我呢?”薛遥知微微扬着下巴,漂亮的鹿眼里,透露出几分不屑与轻蔑:“你们修真之人,可以滥杀无辜吗?可以去逼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 “修真的终点是成神,而为神者,当无私,博爱,怜悯世人。”薛遥知字字珠玑,带着前所未有的逼迫感:“而你却与你之终途的初心背离,即是如此,你还有再继续修炼下去的必要吗?当你举剑对准一个弱小的普通人时,你就已经不再配自称修道之人!” 寒时的动作僵住,他终于正视了薛遥知一次,少女美丽,却极是单薄,苍白,瘦弱,在凡人里,她都是最柔弱弱小的存在。 他的剑真的应该对准她吗? 寒时总觉得他陷入了奇怪的怪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宗门教导我,为妖者诛,与妖同流合污者诛,你勿要再与我花言巧语!” “这世间多的是畜牲不如的人。”薛遥知带着钟离寂和小二,缓缓的后退,她说:“而你,就是其中之一,你不配踏天路,行大道。” 言罢,薛遥知死死地扯着钟离寂,身子后仰,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寒时下意识的往前一步,万丈深渊下,已经看不见少女单薄的身影。 ——被玄极宗弟子绊住脚,迟来一步的晏溪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素来平静温和的青年陡然爆发,他拽住寒时的衣领,一拳打在了青年清俊的脸上,颤抖着怒声说道:“你逼死了她!她只是凡人,她才十八岁,你知晓她孤零零的在这世间长大有多么不容易吗?” 与薛遥知初见时的一幕幕不断涌上心头,冰天雪地里瘦弱得可怜的小姑娘,与她冻死的小伙伴,她只是想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走到沐青州,她用了许多年,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 寒时神情恍惚的看着愤怒的晏溪山,他张口想辩解什么,但方才薛遥知的字字句句犹如密密麻麻的网,牢牢地笼罩在他的心间,几乎让他窒息。 他推开晏溪山,踉踉跄跄的离开,连手里的剑,跌进泥土里,都未曾去捡。 悬崖之下,峭壁之上。 被薛遥知生拉硬拽拖下来的钟离寂原本还在唾弃薛遥知自己要死竟然还拉上他,可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殉情吗?她果真是口是心非,实则对他还抱有爱慕。 那他可必不会让她死,可没想到下一刻他便落在这株巨大的桃树之上,钟离寂立刻变脸:“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自杀,都准备好捞你一把了。” “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就这么没了我得多心疼啊。”薛遥知安抚着高空坠落抖个不停的小二,回应道。 “你方才同那修士说的话还挺有道理,没想到你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说出那么高深的话。”钟离寂跟着感慨道:“要不是我这个人没道德,我都要深刻反省我自己了。” “是吧,有道理吧,我瞎说的。”薛遥知冷冷一笑:“我在道德绑架他,傻/逼男还挺有道德,竟然真的在反省。” 见寒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必然是薛遥知的那番话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本以为这是薛遥知的肺腑之言,却不想……她只是想道德绑架那修士罢了。虽然钟离寂不太确定这道德绑架是什么绑架,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薛遥知还挺坏。 真可爱啊,和他必是天作之合。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桃花的芳香,可是分明已经入冬,这桃花怎么还是开得如此茂盛?钟离寂问她:“你怎么知晓这悬崖之下有一株这么大的桃树?” “我掉下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薛遥知现在可谓是熟门熟路,她甚至还在想灼华呢?灼华怎么还不现身? 钟离寂“哦”了声,旧事重提:“晏师兄是谁?” “小时候认识的师兄。”薛遥知随口说,正要找个位置坐下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悠悠飘来,打断了钟离寂将要说出口的追问之语。 不知何时现身的灼华轻盈的落在枝头,幽幽的说道:“你把我这儿当客栈了不成?三天两头的带个男人来一次?” 钟离寂敏锐:“男人?” 看来这薛*遥知当真是受欢迎,到底还有哪些他不知道的男人?可是无论如何,现在站在薛遥知身边的是他,他会杀光那些觊觎她之人的。 薛遥知自动过滤钟离寂的疑问,她想了想,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可不得最后一个了吗?三个男主轮流来了个遍,薛遥知怪无语的。 钟离寂雀跃:“我是最后一个?” 难道薛遥知在方才他不离不弃带着她逃亡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她的心了吗?所以决定洗心革面和他好好过日子? 灼华“哦”了声,半晌才说:“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那您看是直接测还是走流程?”薛遥知便问道。 灼华脚尖轻点,便落在了他们面前,她瞥了眼钟离寂,懒懒的说:“直接测吧,我们也是老熟人了。” “这位是灼华前辈,测姻缘非常准,你今天有福了能遇到前辈。”薛遥知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诚恳的说。 钟离寂终于可以不自说自话了,他皱眉:“测姻缘?真的很准吗?” “自然。”灼华回答。 “那测吧。”钟离寂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虽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与薛遥知必是天作之合,如果测不出他和薛遥知不是天生一对,他就把这树拔了。 灼华轻笑,她粉色的眸子落在钟离寂的脸上的那一刻,又如漩涡般深邃,半晌,她说:“你此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她是你的命定之人,无论你伤她辱她多少次,她都是你最爱的人,只有当你认清眼前人的那一刻,你才能与她拥有真正的爱情。这是你二人命数,天道定下,不可更改。” 又是熟悉的开头,只是后面的内容截然不同,却……又似乎有迹可循。薛遥知沉思。 钟离寂:“……” 他哪有伤害薛遥知侮辱薛遥知啊!不都是薛遥知打他吗?他的脸可还在隐隐作痛呢。 这桃花妖算的什么破姻缘! 钟离寂脸色阴沉的想。 “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抬眸,望着深远而漆黑的天空,冷淡的说:“你的命运改变了。” 薛遥知一愣,这话,灼华对燕别序也说过。 灼华接着说道:“你不再是你,你的命定之人也不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的未来虽尚未偏离原本的轨道,但因为你不再是你,她也不再是她,所以你们的未来千变万化,有无限可能。” “你会坚定的选择她吗?” “是为你的野心,还是为她,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薛遥知:“……” 很好,又又又没听懂!可恶啊!下次能不能给灼华一张说清楚的嘴! 钟离寂偏过头,看着满脸困惑的薛遥知,目光中显露出些许柔和来,他说:“兼而得之,未尝不可?” “那便祝你如愿以偿。”灼华一笑,祝愿道。 “多谢前辈。”钟离寂颔首,看着态度恭敬了不少。 灼华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她温和的说:“数月未见,你的选择可有更改?” “未曾。”薛遥知没理会钟离寂听了灼华的话后看向她时探究的目光。 灼华颔首,不打算再多说。 “天色已晚,我可再收留你们一夜。”灼华慢慢的说:“最后一次,下次再来,我可不招待你了。” 薛遥知点点头。 灼华正要化作桃花,重回枝头,跟在薛遥知身边的小白虎忽然咬住了她的裙摆,呜咽的叫着。 “嗯?”灼华俯身,摸了摸小二毛茸茸的大脑袋,笑道:“是白纤的孩子吧,这蜜山可只有你们一家白虎。” 小二呜得更欢快了。 灼华也笑得更开心了:“你也想让我来给你测一测姻缘吗?” “嗷呜!” 灼华宠溺道:“那便给你测一测吧。” 小二用漂亮的白色竖瞳,眨也不眨的看着灼华,灼华迎上它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去。 灼华直起身来,看向薛遥知:“蜜山有难了,对吗?” 她在问着薛遥知,可在开口之际,强大的神识外放,覆盖整座蜜山,贪婪,杀戮,哀嚎,迫害,围剿,死亡,皆被她尽收眼中。 第44章 攻略第四十四天 灼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神情。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薛遥知,像是在问薛遥知,又像是在透过她,在问很多年前那些承她救命之恩的百姓。 “你们不是说,会让蜜山成为我的净土吗?不是说永远不会伤害蜜山生灵吗?为什么……要骗我……” 薛遥知的声音艰涩:“你的百姓从来没有背叛你,是本该庇佑他们的宗门,背叛了他们。” “……所以,是阳雪宗。” 薛遥知言简意赅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得灼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着笑着,粉色的眸子泛出了一丝红。 “秘境?秘境?”灼华擦掉眼角的泪花:“这蜜山本无灵脉,又如何能滋养秘境?在这蜜山之上,一切生灵自土地之上获取的灵力,皆由我之本体供给,你现在跟我说,他们是为了秘境而来?岂不荒谬?” 灼华的本体便是这一株巨大的桃树,虽生长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但她的根却牢牢地挤进坚硬的山崖中,在上千年的时光中,她的根系延绵不绝,蔓延在蜜山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没有秘境的话……薛遥知忽然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倏的看向灼华:“我曾听到过他们似是在蜜山找什么,如果没有秘境,那是在找你吗?” “我知我命不久矣,却不想这场灾祸,不仅仅是降临在我的头上。”灼华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她看向远方,轻声说:“你知道一棵树想要生出灵智,需要多少年吗?” 她只是不慎掉落在崖壁间的种子,不知花费了多少个岁月,才破土而生,她艰难的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迎着恶劣的环境,长出小小的树苗,开出满树的桃花,结出饱满的果实,随着季节枯萎,随着季节抽出新芽。 在空气里稀薄的灵力日积月累之下,桃树渐渐的生出了些许灵智,她开始依靠本能,想要获得更多的灵力。 可蜜山只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山脉,不比那些可以建宗立派的仙山,就连土壤里都全是灵力。她能够获得灵力的唯一途径,只有在空气中。 偶有停留的倦鸟落在桃树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向她诉说着美好的人间,这让桃树对人间充满了向往。 春去秋来,枝头的倦鸟换了一波又一波,在她数到她掉了九百二十四次叶子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化形了。 初至人间的桃花妖对一切都是懵懂的,她赤脚踩在泥泞的小径上,忽听有人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原是一个穿着布袍的书生,在对着面前的姑娘吟诵着。 她听不懂,但她瞧着他们之间那美好的氛围,却是极为欢喜的。她静静的用粉色的眸子凝视着他们。 那对有情人看见了她,书生朝着她微微颔首,姑娘对着她友好一笑。 她走过去,告诉他们:“若能坚守本心,你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书生问她:“何为本心?” “不离不弃。”她说。 她开始了她的旅途。 在出发前,她又为自己测了一卦。 身为桃花妖天生卜算姻缘的本能清晰的告诉了她,她很快便会遇到她的命定之人,但她的命定之人,却非良人。但是不要心生胆怯,这只是她漫长无涯的生命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情劫。 她这样告诉自己,那就去享受一下,被爱与爱人的感觉吧。 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知晓了,他就是她的命定之人,纵然早已洞悉了结局,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他。 那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剑修,抱着他的剑,离开师门,周游四方。他看见赤着脚的灼华,给她买了一双绣花鞋。 她看着少年为她套上绣花鞋,她惊奇于心中流淌而过名为快乐的情绪,她喜欢这种感觉。 小剑修偷偷的看了眼美丽的少女,红了耳根:“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她想起了那对有情人吟诵的诗词,回答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的名字就在其中。” “灼华姑娘。”他念道。 她想,那她就叫灼华吧。 灼华开始了她与小剑修的旅途。 他们走过大陆九州,见过沐青州的花,漠荒州的烈阳,霜梧州的梧桐,寒川州的冰雪…… 灼华与她的小剑修两情相悦。 有爱浇灌,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当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发展的时候,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小剑修来自霜梧州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门派式微,被妖倾覆,灭在了黄昏之战的最后一年。 小剑修疯了。 凡他所见的妖,皆惨死在他的剑下,无论是曾经在山林中想要过来蹭蹭他们的兔子精,还是江河中围绕他们嬉戏的鲤鱼妖。 灼华意识到,他变了。 杀到最后,小剑修将剑对准了灼华,他说:“你也是妖。” 灼华歪头看着他,小剑修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剑修了,他长成了震慑一方的强者。她问:“那你要杀我吗?” “为妖者,恶。”他的剑对准了她的脖颈。 灼华叹息,失望不已:“原来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我不与你玩了。” 折断了小剑修的本命佩剑后,灼华扬长而去。离家多年,她也该回家了。 灼华回到了下山时的那个村落,当年年华正好的姑娘,已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而她的身边,却不是最初那个人。 原来没有什么不离不弃。 快乐是短暂的,爱情也是短暂的。 灼华回到了她的本体之上,桃树扎根于蜜山,她想,她回来了,也是时候报答生养她的蜜山了。 有着千年道行的桃树将自己融入了蜜山之中,成为了蜜山的灵脉。 自此之后,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低如蝼蚁,皆拥有了生出灵智的可能性。 灼华快乐的在蜜山生活着,她认识了许多小妖怪。 可是很快,这快乐被打破了。 为了争夺地盘、巩固地位的阳雪宗与另一宗门爆发了争端,而蜜山成为了他们大打出手的地方。无数修士的澎湃灵力与威压影响着蜜山,也影响着蜜山方圆百里的城镇村落。 彼时,在争端接近尾声时,灾难也悄然而至——他们碰撞的灵力,引发了地动,这让周围的一切生灵苦不堪言。 而取得胜利的阳雪宗,并未理会在地动之中苦苦哀求的凡人。他们忙着收复地盘,忙着清点战利品。 这哀求之声传到了灼华耳中。 她想,大地惠泽万物,而她也在其中,万物本是一体,那就帮帮他们吧。 于是桃树的枝桠绵延百里,撑起了倒塌的房屋,挤开了大地的裂缝,凡桃花开过之地,皆是生机。 然而长剑破空而来,斩断了一条条枝桠,找寻灼华多年的剑修循着枝桠生长的方向,找到了她的本体。 “妖女!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引发地动,想对那满城百姓做什么?!”剑修质问。 灼华无暇顾及他,她只知晓,她得多长出一些枝桠来,方才被他砍断了好多。 剑修怒极,一剑又一剑的刺向她。 灼华受了他一剑,她仍是迷茫:“你不救人,为何伤我?” “你这罪魁祸首!”他骂道。 灼华叹了一声:“你们这些修士,真是枉为修真之人……这个修真界,真是烂透了。” 剑修不语,提剑,打得她近乎魂飞魄散,却见地动渐止,灼华慢慢的收回她的桃枝。 地动终于过去,所有人都知晓,是蜜山的桃花神救了他们,他们跪拜于蜜山之外,叩首感恩。 “蜜山是属于桃花神的,我们谁都不能冒犯神灵!”他们这样说。 剑修这才意识到,他误会灼华了。迎着灼华始终清澈平静的眸子,他羞愧难当,落荒而逃。 而那些百姓们却在蜜山之外,面朝青花仙山阳雪宗的方向,虔诚跪拜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他们的承诺与应允——蜜山不允狩猎。 为了纪念桃花神,百姓们在蜜山之上,种上了大片大片的桃树,岁月更迭,桃树花开花落,百姓们换了一波又一波,有关于桃花神的故事,却口耳相传,延绵至今。 而桃花神,则是在这一役后,元气大伤,在蜜山布下禁制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往事流转,灼华垂眸,一滴泪水自眼角蜿蜒,坠落在强壮的枝干之上,她说:“我已经两千岁有余,成长千年,化形九百年,为人百年。我曾为蜜山之外的百姓被那人打得近乎魂飞魄散,沉睡数年,数月前醒来时,我便知晓,我的寿命将近。这是我的劫。” 两千岁的桃花妖,早已洞悉了天机,她知晓死亡是她的宿命,她已经活了太长时间了。 “你留在这里吧。”灼华忽视了钟离寂,她深深地凝望着薛遥知,温柔的对她说:“今夜之后,蜜山仍会是蜜山,我会守护好我们的家。天亮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薛遥知下意识的想伸出手抓住灼华,但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不断飘入她耳中的喊杀之声,让她的动作顿住。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说。 灼华只笑了笑,脚尖轻点,身姿轻盈,朝着山顶冲去。 薛遥知让小二暂时先待在这里,然后抓住钟离寂就带着他一起往上一跳:“我们快跟上!” 钟离寂:“?” 他刚想说薛遥知什么时候也会飞了,便见薛遥知带着他跳起又落下,他一脚踩空直直的往下坠落,而薛遥知则是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住了去路,怎么也掉不下去。 薛遥知傻眼了,她伸手戳了戳这透明的结界,意识到这应该是灼华针对她布下的……可是钟离寂已经掉下去了啊!他会水吗? “钟离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薛遥知站在结界边,大喊。 崖底一片漆黑。 薛遥知等了一会儿,越来越着急:“你不会淹死了吧?你别现在就死啊,好歹把我先弄出去啊!” 刚一边飞一边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钟离寂一听就火了,他骂道:“你有病吧,你不会飞你带着我瞎跳什么?” “我在往下跳啊,谁知道这里有结界。”薛遥知戳戳这结界,也不计较钟离寂骂她:“你快帮我出去。” “这哪来的结界。”钟离寂也学着她戳戳面前的空气,他说:“但凡你再厉害一点,这结界可就困不到你了。” 薛遥知隐隐有些不耐烦了,她说:“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钟离寂也不在意她的疾言厉色,反正这姑娘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他都习惯了,不过看她急成这样,他还是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连这种结界都过不去,又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修士?平白送死罢了。” 薛遥知还有一道剑意未用,她虽不能力挽狂澜,却也想尽绵薄之力。她放软了声音,哀求道:“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去。钟离寂,求你了。” 钟离寂顿了顿,然后拉住了她的手。他带着她,往前一步,横亘在薛遥知面前无形的结界,被他轻易打碎。 两人极速向下坠落,将要坠入水面之时,钟离寂带着她轻盈的落在水面之上,轻缓的朝着岸边走去。 第一次在水面上行走的薛遥知惊呆了,她说:“你这么厉害,怎么刚才还掉水里了?” 乍然坠落,钟离寂没反应过来就掉水里了,但他要面子,绝对不会这样说,他淡然道:“我想洗个澡不行?” “你确实该洗澡了。”脚刚踩在岸边,薛遥知便挣脱开钟离寂的手,诚恳的说道。 钟离寂:“……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啊!” 两个人一个刚在地道里爬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流浪了好几个月才找回蜜山,都灰头土脸的,脏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倒是用清洁术啊。”薛遥知一边说一边朝着山上跑去。 “你知不知道我攒点灵力有多难啊,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钟离寂三两步追上她再度抓住了她的手:“你等等。” “你都带我下来了,就不要拦着我了。”薛遥知皱眉说道。 “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钟离寂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落在她脖颈上未散的勒痕上,那勒痕渐渐淡去:“那桃花妖虽说有两千年修为,可那结界连如今的我都能轻易打碎,足见她的修为受损到何种程度,你不要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薛遥知微微一顿:“我知道。” “那,走吧。”他攥住她的手,朝着危险的中心奔去。 悬挂在天幕之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遮盖,蜜山之上一片漆黑,然而在某处,却见光芒大盛。 ——那是结界的位置。 薛遥知与钟离寂向着那光芒奔去,从山脚开始,她从未察觉到原来回家的这段路竟然这么漫长,她跑得几乎要窒息,却依旧不能停下脚步。 在距离结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钟离寂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皱眉看着远方,正四处逃窜的小妖们。 那些小妖被困在了那方天地,无数由灵力形成的飓风直朝他们的命门而去,而在那之外,那些身着白衣的修士,高举着名为灵力的屠刀。 钟离寂说:“是杀阵。” “他们找到白虎的毛发了。”毛发不比无锋身上的鳞片难找,他们就算是跑去白虎的洞穴,都是能够找到毛发的。薛遥知红了眼眶,她说:“他们把杀阵,挪到了结界里,我早该想到的……咳咳咳……” 方才跑了太久,薛遥知还未调整好呼吸,一说话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喉咙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的疼,血气上涌,让她的嘴里全是腥甜。 薛遥知只定定的看着远处,曾以为是庇护所的结界,如今成为了他们的囚笼,杀阵起,他们谁也无法离开。 灼华已经冲入了杀阵中去,与几位大妖们联手,想要破开杀阵。 强大的灵力冲撞着坚不可摧的阵法,那阵法已经裂了缝,却犹且不够,更遑论阵法之外,还有穷追不舍的修士。他们几乎已是强弩之末。 钟离寂知道这群妖怪没救了,他刚想带薛遥知离开,转眼一看,薛遥知就已经飞快的朝着杀阵冲去。 薛遥知只是一个弱小的凡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修士会注意到她。 “你疯了吗?!”钟离寂朝着薛遥知冲去,他在杀阵边缘抓住了薛遥知,冷声说道:“你别找死!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你走吧。”薛遥知使劲的将钟离寂往外一推,借由惯性,她跌入杀阵中。而这杀阵,只进不出。 钟离寂掌心一空,他看着薛遥知。 瘦弱的少女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这杀阵内的飓风可不会因为她只是凡人就避开她,她狼狈的躲避着无处不在的灵刃,依旧被割得遍体鳞伤,就连他刚才才给她治好的脖颈,也多了一道伤口。 薛遥知顶着满身的伤,艰难的爬上了小木屋的屋顶,头顶便是杀阵阵眼。 灼华看见了薛遥知,她刚想说话,便见薛遥知忽然抬起手来—— 霎时,洁白的光芒自她掌心迸发,那浓郁纯净的冰冷灵力几乎盖过了在场的所有灵力,难以想象,她竟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外面的修士们不禁顿住了动作。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凝聚在薛遥知身上,她身形单薄,遍体鳞伤,分明只是肉体凡胎的凡人,这一刻却不再有人敢轻视她。 那光芒直冲杀阵的阵眼,洁白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巨大的剑的虚影,狠狠地朝着阵眼刺去! 那原本已经裂了缝的杀阵,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之下,寸寸破裂—— “不能让他们破阵!”有修士声嘶力竭的喊道。 差一点,还差一点。 薛遥知死死地盯着那道从四面八方蜿蜒开来的裂缝。 外面的修士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再度凝聚灵刃,攻击阵法内的一切。 阵法里,阿野大声喊道:“谁还有灵力?!快啊!” 无人回应。 灼华的脸色惨白,她再抬眸之时,已是一片决绝。 无锋似乎意识到了灼华要做什么,他大喊道:“住手!你会没命的!” “我活得够长了,可你们还年轻。”灼华轻声说,她抬起手—— 却见那最后一点裂缝,骤然炸开,整个杀阵,破成碎片! 浓郁的魔气萦绕不绝,与那碎片的威力一起,炸向四周,惨叫声不绝如缕,修士们的血,染红了蜜山的土壤。 有人惊恐交加:“是魔!是魔啊!魔族又来了!” “完了!我们全完了!” 一片嘈杂声中,薛遥知望向了站在院中的钟离寂。他垂下手,身上还萦绕着未散的魔气,他对上了薛遥知的眼。 世人是如何看待魔的呢? 修真之人避之不及,恨海难填;凡间诸人闻之色变,惊恐万分。 钟离寂还没做好在薛遥知面前暴露身份的打算,但他不出手,她会死。 屋顶之上,遍体鳞伤的少女迎着破开黑暗的晨光,有朝阳打在了她苍白的脸上,点亮了她张扬美丽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说:“钟离寂,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救? 钟离寂想救的只有她。 危机解除,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下屋顶,但她实在是消耗了太多体力,骤然放松,便双腿一软。 钟离寂扑上去接住了她,方才灵力耗尽,他也不好受,抱着她跌坐在地。 薛遥知摔进他怀里,她没什么力气,却对他说:“你果然很靠谱。” 钟离寂难得听到她的夸赞,他尚未来得及得意,抱着她的手便倏的收紧。 “完了。”他说。 薛遥知一愣,周围的修士不是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了吗? 朝阳之下,有一群身着白衣的仙人御剑而来,他们的白袍上绣着充满了生机的绿色叶纹,带来的却是杀戮与死亡。 为首的阳雪宗长老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一切,扫过那些失去了战力的阳雪宗弟子,骂了一声“废物”。 然后,他望向那群妖怪,一声令下:“清剿妖物!” 薛遥知顿时浑身发冷。 是了,这蜜山的结界既是阳雪宗的人布下的,那他们自然能对蜜山里的动静了如指掌。 钟离寂抱住颤抖的薛遥知,想偷偷的带她离开,而他因为刚才使用了大量的灵力,难以压制魔气,暴露身份后,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立刻有倒在地上的修士大喊:“抓住他!他是——魔!” 钟离寂还未站起来,一道灵刃便将他打翻在地,他呕出一口血来,正要反击,便见清剿妖物的阳雪宗弟子,正朝着趴在地上的薛遥知,挥动长剑。 钟离寂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他可以受这一剑,可薛遥知不行,她太弱小了,她会死的。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扑上去抱住了她,替她受了这一剑,被刺穿的肩膀霎时鲜血淋漓,溅了薛遥知满脸。 薛遥知瞪大了双眼,恐惧又绝望。 有修士大笑起来:“什么魔种?不堪一击!就让我来了结了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吧!” 他高举的手中的剑,再度刺下! 钟离寂紧紧的抱住颤抖不已薛遥知:“别怕……” 却只听得“铿锵”一声,那修士的长剑碎裂,他也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远。 身着黑衣的青年落在了他们面前。 已经绝望的薛遥知挣扎着向他看去,她眼角泛出泪花,泪眼朦胧,男人的身影落在她眼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终于,回来了吗,燕别序。 薛遥知声嘶力竭:“燕别序,让他们住手!” 第45章 攻略第四十五天 青年以剑止戈,冰冷凛然的剑气,震得周围高举屠刀的修士向外飞去,犹在反抗的妖物也不自觉的匍匐着躯体,惊惶不安的看着这一切。 远处阳雪宗的周长老面露惊骇,显然没想到这蜜山之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位高手,他看着青年手里那把冰雪一般的长剑,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薛遥知见局势稳定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一抬眼,就见燕别序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而钟离寂浑身是血,却还紧紧的抱着她不放。 “你放开我——”薛遥知低声对钟离寂说道。 钟离寂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全是不甘,他是打不过燕别序,但薛遥知已经在他怀里,他不愿放手。 燕别序冷冷的扫了钟离寂一眼,少年身上尚未散去的魔气虽浅,却也瞒不过他。他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薛遥知见势不妙,生怕燕别序会对钟离寂动手,慌忙隔着诛雪剑抓住了燕别序,诛雪剑泛着的寒光险些割破了她的掌心,燕别序的手一抖,诛雪剑掉落在地。 可他握住了薛遥知的手。 钟离寂被灵力震开,倒在地上,仍是死死地盯着薛遥知,似乎下一瞬就会扑上来将她抢走。 燕别序将薛遥知拉了起来,见她满身的血,脸色惨白,双眸泛红,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他感知到当初留下的结界破碎时还远在寒川州,迫不得已之下再度用了极为耗损灵力的传送阵,才及时赶到。他不敢相信若是他再晚来一刻,蜜山会是什么模样,薛遥知又会是什么模样…… “知了,对不起。”他低低的说,温和的灵力滋养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让她好受了许多。他似是在向她承诺:“往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不会再让你置身危险中。” 薛遥知正要说话,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钟离寂大步走了过来,燕别序将薛遥知挡在了身后,诛雪剑飞回他的手心,锋利的剑尖对准钟离寂。 钟离寂停下,任由剑尖指着他的喉咙,他仰着头,狼狈不堪,却丝毫不减满身傲气:“你有什么脸面这样对她承诺?她两度被追杀时你在哪?她今日身陷囹圄时你又在哪?永远迟一步,永远晚一步,你不配说这话!保护薛遥知的人,一直是我!” 薛遥知:“……” 今天的确是多亏了钟离寂,但之前的什么两度追杀,一次他把她拖进臭水沟里,一次他们逃了大半个山头,钟离寂为何如此斩钉截铁说得好像真的是她保护了她一样? 燕别序瞥了眼钟离寂,清冽冰冷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沉声说:“你救过知了,我这次便放你一马,算是替她还了你的恩,但若有下次,我再见你,必然不会放过你这魔种!” 他的记忆停留在三百年前,那时的剑意山庄才被魔族倾覆,纵然知晓黄昏之战后魔界被封印,但对于魔种天生的厌恶,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薛遥知,你看,他和背叛了灼华前辈的那个剑修,有什么区别?”钟离寂似乎等的就是燕别序的这句话,他看向薛遥知,一字一句的问她。 薛遥知一怔,她看着燕别序手中的剑,手脚发冷。 燕别序感受到掌心冰冷的温度,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薛遥知,薛遥知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钟离寂眼中泛起一丝喜色,他朝着薛遥知伸出手:“我和他不一样,你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看,今天我们不是一起破了杀阵吗?” 薛遥知没理会钟离寂,她往后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燕别序,她似乎是想要他证明什么一般。 燕别序叹了一声,对她说:“知了,他在挑拨离间。” “我知道。”薛遥知执拗的看着他,她迫切的想让燕别序证明,他和这些修士,是不一样的人。她说:“你不能杀他,至少今天不能。” 燕别序没再多看钟离寂一眼,他大步走到薛遥知的身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薛遥知回握住他。 钟离寂的脸色倏的沉了下来,无论他曾经与薛遥知是并肩作战,还是方才卑微讨好,她为什么全都不领情。 他就这样不堪吗? 正在这时,周长老忽然抬手,以灵力聚成的绳索将钟离寂五花大绑,两个弟子冲上来,控制住了他。 周长老上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魔界已被封印,这魔种却潜逃而出,流落我沐青州地界,阖该由我阳雪宗控制,阁下不必忧心,我阳雪宗定会查出这魔种究竟有何目的。” 薛遥知看着面色灰白的钟离寂,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燕别序扫了一眼周围尚且虎视眈眈的修士们,他大约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薛遥知心善,又在蜜山待了八年,她想守护她的家,这很正常,况且那些妖物,的确也罪不至死。 燕别序会帮薛遥知一起守护他们*的家的,他看向周长老,声线清冷:“还请贵宗带着弟子尽快离开,蜜山安宁,不容打破。” “阁下说笑,你只见这遍地的妖物可怜,心生恻隐之心,却看不见地上宗门弟子尸身,又何尝不可怜?”周长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我阳雪宗放任这蜜山妖物占据蜜山百年,已是仁至义尽,还望阁下理解,否则我等也只能无礼了。” 随着周长老的声音落地,周围的弟子立刻将剑对准了燕别序。 燕别序将薛遥知轻轻往后推,对她说:“稍等。” 薛遥知颔首。 周围的弟子对视一眼,方才他们就被这人一剑震开,明摆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啊!这时谁还敢上? 周长老敢,他修炼多年,自然不会惧怕这毛头小子。他举着手中的剑,朝着燕别序刺去。 有他带头,周围的弟子也一窝蜂的冲了上去,围剿燕别序。 燕别序游刃有余,诛雪剑未曾出鞘,却也所向披靡。 周长老受了燕别序一掌,眼神更是狠戾,他捏着手里的剑,趁燕别序侧身之际,再度朝着他刺去! 远处,失魂落魄走了一夜才走到这里的寒时一眼便看见了燕别序,青年手里纯白的长剑闪耀着冰雪的光华,清晨的朝阳似乎也穿不透那冰冷的剑矢。 寒时惊愕的睁大眼,立刻就精神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结界的灵力会让他觉得熟悉了! 寒时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尔等岂敢对君上不敬!” 话音未落,周长老已经被燕别序削去了持剑的右臂,他倒在地上,哀声惨叫,双眼像是毒蛇一样落在燕别序身上。 原本躺在地上休整的玄极宗弟子看见他们的大师兄终于来了,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寒时一并冲到了燕别序的面前。 被包围住的阳雪宗弟子也立刻不敢动了,君上?寒川州的君上?霁华仙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百年前燕别序在黄昏之战一战成名后,天下修士几乎没有人不知晓霁华仙君的,年少成名的他,几乎成了所有修士的标杆。 周长老的哀嚎声渐止,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毒蛇一样的眼睛也垂向了地面,心中掀起惊恐的骇浪。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偷袭了霁华仙君!他怎么可能偷袭到霁华仙君! 薛遥知的情绪也不平静,她没想到燕别序还是让玄极宗的弟子认了出来……他会恢复记忆吗?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片寂静中,寒时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君上!” 身后未曾见过燕别序的弟子也连忙跟着行礼。 燕别序了解过黄昏之战,自然也听闻过霁华仙君,只是他没想到……他竟是寒川州的那位仙君吗?那他一开始又为何会在这里? 纵然他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但燕别序明白,他不能暴露这一点。他清冷的目光扫了玄极宗的弟子一眼,平静道:“起。” 寒时直起身,带着玄极宗弟子退到燕别序身后,把原本在燕别序身后的薛遥知挤到老后面了。 薛遥知巴不得降低存在感,顺从的后退站在队伍的末尾。 地上的周长老被阳雪宗的弟子扶了起来,右边肩膀上整齐的断口疼得他脸色惨白,他却也不得不强忍疼痛,恭恭敬敬的对燕别序告罪:“不知竟是仙君莅临,方才都是一场误会,还望仙君海涵,切勿与我等计较!” 沐青州是封建帝制,宗门的地位不比寒川州的玄极宗高,他自然得罪不起统领整个寒川州的霁华仙君。 周长老战战兢兢的等待燕别序的怒火降临,却不料燕别序压根没理他,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就见那位仙君转身,走进了弟子堆里,从最后面牵出了那个纤弱的凡人小姑娘。 “跑那么后面做什么?”他柔声问她。 薛遥知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胡说八道:“被他们挤后面去的。” 玄极宗弟子:“……”真冤枉啊,谁敢挤她啊? 燕别序牵着薛遥知立在了周长老的面前,他对着薛遥知说:“现在看来不用以武力让他们屈服了,知了,你想要他们如何?” 这场争斗便是阳雪宗胜了,也不知会有多少弟子惨死,这宗门根本不将弟子的命当作命。薛遥知憎恶的是滥杀者,她说不出什么血债血偿的话。 “我要阳雪宗向蜜山道歉,我要他们立下誓言,永远不再踏足蜜山半步,违者修为尽废,不得往生。” 燕别序扫了眼周长老,无形的威压落下,让周长老抬不起头来。 周长老带着身后的阳雪宗弟子转身,望向已经自发汇聚在一起的蜜山生灵,他的断臂处传来剧痛,但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这条断掉的手远比不上此时的屈辱,向妖卑躬屈膝的屈辱…… 周长老咬着牙,低下骄傲的头颅,说:“是我们错了。” 身后的弟子跟着他一起低头。 无锋心知今天这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既是道歉,这周长老却做得不情不愿,他忍着暴虐的冲动,冷声开口:“这就是贵宗致歉的态度吗?” “当然既已许下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如今闯入蜜山,是我们的错,我们违背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从今以后,我等必不会再踏足蜜山半步,诸位也可休养生息,永世平安。”周长老深呼吸一口气,低眉顺眼,躬身,声音颤抖:“若有违此誓,修为尽废,不得往生!” 修真之人,最重因果,周长老既已替阳雪宗许下承诺,便不敢再轻易来犯。 无锋道:“滚出蜜山!” 周长老看向燕别序,见他终于颔首,周长老才忙不迭的带着身后的阳雪宗弟子大步往山下走,连被五花大绑的钟离寂都顾不得了。 此时除了妖外,便只剩下了玄极宗的弟子了,这杀阵是寒时等人设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寒时走到薛遥知面前,深深的凝望着她,微微躬身:“主上在悬崖处所言与我往年在宗门中所学所授大相径庭,但寒时铭记在心,此后若再遇见此等事,必定三思而后行,亦会教导师弟师妹行事以善恶论断,而非出身。如今得见主上平安回来,我心甚安。” 薛遥知:“啊?” 寒时的话她大概明白,就是他在反省了,并且会带着他带过来的这些师弟师妹一起反省,可是主上是什么? 燕别序似是看出她在疑惑什么,回答道:“仙君为君上,其妻自然为主上。” 薛遥知:“……” 她何德何能。 薛遥知看着她与燕别序交握的双手,想到他们之间尚未戳破的谎言,一时有些羞愧。 寒时望着远处的妖群,躬身,直至无锋出声,他才带着弟子抬起头来。 事情似乎要这么告一段落了。 薛遥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朝着灼华跑去,停在她的面前,声音轻快的说:“你的劫这算是过去了吗?” 灼华看起来有些茫然,她说:“或许吧,多谢你们。” “蜜山不只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薛遥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说:“我们都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 灼华看着周围的尸横遍野,蜜山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灾难了,她的神情有些悲凉,身旁的无锋沉声说道:“别再多想,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无锋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些许安抚,灼华有些惊奇的看着无锋难得的笑容,她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 而下一刻,灼华脸上的笑容定格。腹部传来剧痛,她垂首,看着腹部骇人的血窟窿,茫然不已的望向四周。 无锋的脸色巨变,他怒视着远处的寒时等人,俯冲而去,揪着寒时的衣领怒声说道:“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吗?!宵小之辈,竟趁机毁我灼华真身!我要杀了你们!” 第46章 攻略第四十六天 薛遥知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是晏溪山!是寥了宗! 一开始就是他们谎称有秘境叫上了隔壁玄极宗的弟子不远万里来到蜜山,寒时等人若是知情,也不会跑到后山去诛妖了,所以是晏溪山,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灼华,什么秘境,都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目的的幌子。 在他们破杀阵的时候,晏溪山找到了藏在悬崖峭壁上的那株桃树,他知晓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而灼华也不在桃树之上,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出剑。 薛遥知眼前有些发黑,她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却见灼华身子一歪,往地上栽去。她连忙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却牵动了身上无数细碎的伤口,和灼华一起跌坐在地。 燕别序大步走了过来,捞起她,再度为她输送灵力:“知了,我得给你疗伤,你跟我走。” 无锋见灼华摔倒,他重重的放开寒时,跑了回来,抱住灼华,疯狂的往她体内输送灵力。白纤等妖见状,也连忙抬手,将灵力渡给灼华。 无数不同颜色的灵力光芒交织在灼华的身上,却皆如同石沉大海。 薛遥知攥住燕别序的手,她看起来快哭了,清澈的鹿眼里全是红血丝:“我不走,你救救她,救救她。” “灼华前辈的妖丹,已经没了。”燕别序一眼便看出了灼华的情况,他低声说:“抱歉,我救不了她。” 薛遥知愣住,她与灼华不过几面之缘,须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离别,可她依旧会为每一次的生离死别而痛苦。 她将脸埋进燕别序的胸膛,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在哭。 燕别序伸手,想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却又见她后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竟找不到落手的地方。 也正是在这时,他忽然抬手,沉寂的诛雪剑飞向遥远的天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剑上坠落。 无锋感知到灼华妖丹的气息,立刻朝着那人冲了上去,疯了一样的攻击那人:“把灼华的妖丹交出来!” 薛遥知听见声音,从燕别序怀里抬起头来,便见白袍染血的晏溪山,正持剑与无锋打斗。 薛遥知扶着燕别序的胳膊站起来,她怔怔的看着晏溪山,忍不住喊:“晏师兄……” 晏溪山手微顿,目光扫向她,眼中泛出一丝惊喜,但无锋步步紧逼,他也只能专心应战。 “他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师兄。”薛遥知轻声对燕别序说道,她说:“他曾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没有他我可能已经在那个冬天被冻死了,可是现在,数年未见,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曾经善良温和的青年,似乎变得冷漠了许多,这无可厚非,薛遥知也不免失望。她知道,没有人会一成不变的。 遍体鳞伤、筋疲力竭的无锋并非晏溪山的对手,白纤等人正以灵力在为灼华续命,无法去帮他。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出声,燕别序便帮她控制住了晏溪山,然后晏溪山便被冲上来的玄极宗弟子牢牢地控制住了。 无锋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得太多,冷声说道:“把灼华的妖丹交出来!” 晏溪山其实没太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他在悬崖失去了薛遥知的踪迹后,正要下山,便忽然感知到了一股他曾感知过的灵力——在离开宗门前,掌门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取这妖女的妖丹,才能救濒死的师叔。 晏溪山明白那桃花妖就在附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竟是在悬崖峭壁间找到了那桃花妖的本体,难以想象这样一株庞大的桃树,是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才艰难长成的。 树木成精不易,但掌门的任务却不容有失,且事关师叔性命,晏溪山不能心软,他提着剑,轻而易举的剖出了那桃花妖本体之上的妖丹,御剑离开时,却被一柄剑打落,便遇到了此种情景。 这寒川州是出了名的不容妖魔,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也倒戈,他看向寒时,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寒时没吭声。 无锋不耐,正要再度出手强抢之时,薛遥知走到了晏溪山的面前,晏溪山平静的与她对视:“知了。” “灼华的妖丹。”薛遥知伸出手:“晏师兄,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把灼华的妖丹还给她!” 晏溪山这才不得不说道:“我等此行就是为了此妖女的妖丹,知了,我一定要将妖丹带回去,这事关我师叔的性命,不容有失。” “你师叔是谁?他远在霜梧州,为何会知道灼华?又为何偏偏非灼华的妖丹不可?”薛遥知句句逼问。 晏溪山没有隐瞒她:“我师叔名唤宁剑执,于百年前拜入我寥了宗。那妖女该是识得他,百年前蜜山一战,宁师叔因她猝生心魔,修为停滞,身子也每况愈下。掌门告知我,唯有斩杀师叔心魔,将桃花妖的妖丹带回宗门,或可让宁师叔有一线生机。” “荒谬……太荒谬了……”薛遥知盯着晏溪山,双眸像是滴血一样的红,她说:“百年前那一战是你师叔猪油蒙心误会错伤她,他反而心魔缠身?就当你在来之前不知灼华,但你来后曾亲眼目睹桃花村村民对她的拥护,也该知晓百年前她的大善之举,你又怎么能对她痛下杀手!” 晏溪山的情绪非常平静,他像是一个长者在教导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知了,她是妖,你不知这世间每日会死去的妖会有多少,或许是妖恶意伤人被诛,或许是妖独霸天灵地宝被诛,再或者是妖因体内的妖丹被诛。这都很正常,你想改变这种情况,只怕穷其一生,都无法做到,又何必庸人自扰?” “别的妖与我无关,我没那么伟大,可以去普度众生。”薛遥知再度伸出手:“我只知道灼华是我的朋友,她不可以死!把妖丹交出来!” “我便是将妖丹还给她,她也活不了了。”晏溪山平静的说。 燕别序抬手,那泛着粉色光芒的妖丹,便自晏溪山的储物袋中飞出。晏溪山惊诧的看着燕别序,没想到此人竟有这等实力?! 无锋夺过妖丹,拼命的想要将妖丹放回灼华的丹田,却于事无补。 不知是哪个小妖,发出了一声哀鸣,像是触动了它们的情绪,交织的哀鸣声仿佛在谱写最后的悲歌。 灼华已是气若游丝,她倒在无锋怀里,却努力的看向四周,看四周的哀鸿遍野,看四周的一片狼藉,这不该是蜜山的模样。 可是,她没办法再守护她的家了。 “别哭……”灼华抬手,冰冷的指尖拭去无锋的眼角的泪花,她轻声说:“替我保护好蜜山吧,这世间太丑陋,我便先离开了。” 今时今刻,灼华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情劫一直都没有过去,爱错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灼华看向薛遥知,薛遥知立刻蹲到她的面前,颤抖着声音问她:“灼华前辈,你要说什么?” 灼华握住了薛遥知的手,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手无力的垂下,彻底冰冷。 无锋声嘶力竭:“灼华——” 也正是在此时,得见结界消散终于能够进入蜜山的百姓们,也找到了这里,他们看见了无数的尸体,而无数的生灵,正为灼华的逝去而痛哭。 叶柳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她冲过去,惊慌失措的看着浑身是血的薛遥知,红了眼眶:“知了姐姐,这是怎么了啊……” 在发现蜜山有结界之后,他们立刻将消息传进了湄水城求助,可现在看来,似乎也已经晚了。 “以后没有神能庇护蜜山了。”薛遥知轻轻的说,证实了灼华的身份。 有百姓不可置信:“是桃花神?!” “桃花神是被阳雪宗害死了!” “他们把蜜山变成了地狱!” 百姓们义愤填膺,谩骂着阳雪宗,可不知是谁跟随着那些小妖发出了一声呜咽,哀伤的气氛蔓延,人群鸦雀无声,只有一双双泛红的眼。 有关于桃花神的故事口耳相传,父辈们都说没有桃花神就没有他们,他们没有宗门庇佑,只有桃花神垂怜。宗门不再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有了新的信仰,一年,两年,三年……百年之久,他们的信仰一直是桃花神。 现在,信仰陨落。 无数的哭声交织成一段段哀乐,泪水冲刷着染满鲜血的土壤,在为灼华奏响的哀乐声中,那枚黯淡无光的妖丹,重新没入灼华的丹田。 一阵微风吹过,在冬日里带来了一片又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花瓣围绕着灼华,将她包裹成茧。 无锋一愣,抱着灼华的手不自觉的松了。 灼华便被无数的桃花裹挟着升起,众人抬头凝望,正午的阳光刺眼,却远没有自灼华周身散发的光晕灼目。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粉色的云霞,更深处,隐约可见恢宏天门。粉色的云霞成了一层层的云梯,似是在邀请着光芒中心的灼华踏上去。 薛遥知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燕别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难掩惊讶:“妖身成神。” “什么意思?灼华不会死了吗?”薛遥知连忙问道。 燕别序说:“她要成神了。” 薛遥知终于笑了。 虚空之上,花瓣散去,灼华睁开粉色的眸子,低头望去,她曾保护的小妖与百姓们,皆仰头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欣喜与不舍。 灼华又抬眸,看着那条又云霞聚成的天梯。 她知道,那是成神之路。 她很快收回目光,又充满眷恋的凝望着蜜山,凝望着小妖,凝望着百姓。 这世间太丑陋,可他们却很可爱。 灼华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俯冲而下,化作浅粉色的流光,平等的拂过蜜山的每一寸角落,唤醒了无限的生机。 曾经死去的人与妖,曾经枯萎的花与树,皆重获新生。 神爱世人,因此,神陨,万物生。 那道流光最终没入蜜山的土壤中,留在土壤上的,只有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薛遥知小心的将那粒种子捡起来,递给无锋。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她还会回来的。” 无论十年,百年,千年,灼华都一定会回到这片土地。 无锋小心的握住了那枚种子。 有人惊呼一声:“桃花都开了!” 在凛冬的季节,在寒风之下,一株株桃树竞相开放,粉白色的桃花漫山遍野,似乎散发着神的光辉。 “桃花神会永远庇佑我们的!我们永远信仰桃花神!”有人叩拜满山的桃花,喊出肺腑之言。 微风吹动,桃花芬芳。 人群逐渐散去,妖也三三两两,重回后山。 薛遥知觉得她好像遗忘了什么,她的手腕便忽然被一阵大力拽住,疼痛让她立刻转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的钟离寂。他阴沉着脸,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看着很是恐怖。 燕别序在立刻反应了过来,及时的抓住了薛遥知的另一只手,他还未来得及有动作,便见黑色的魔气由薛遥知被钟离寂攥住的那只手向上蔓延。 “如果你不想她被撕碎,就放手!”钟离寂冰冷的声音传来。 薛遥知脸色惨白:“很疼啊!钟离寂你放手!” 钟离寂没反应,反倒是燕别序顿住,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在他放手的那一瞬,萦绕着的魔气,带走了薛遥知,钟离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7章 攻略第四十七天 钟离寂在短时间内挣脱周长老以灵力凝聚的绳索已是不易,更遑论在逃跑时还非得捎带上一个薛遥知,刚消失了没几里地,连蜜山都还没出,两人便双双跌倒在地。 薛遥知疼得“嘶”了一声,钟离寂没什么反应,爬起来又将她拽起来,大步的往山下跑。肩膀上的伤口自发止血又因他的动作再度撕裂,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染红了他们紧握的手。 “你别跑了!”薛遥知实在是跑不动,她刚说完,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钟离寂就像是疯了一样,硬生生的拖着她往前走了好几步,才脱力了一般的跌坐在地。 薛遥知疼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的呼吸粗重,说出来的话却无情得很:“你不要拖着我一起走了,燕别序很快能找到我,你带着我你会有危险的。” 燕别序,又是燕别序。 霁华仙君,燕别序。 钟离寂自然是听过这位仙君的鼎鼎大名的,黄昏之战持续百年,短短的百年间人族英豪倍出,最出色的就是霁华仙君燕别序,世人皆惊叹于他在短短的百年间从籍籍无名的剑修,长成剑震九州的仙君。 战争爆发的一百年间,不管是哪族,都过得水深火热。钟离寂出生的时候,黄昏之战已经将要结束,哪怕那时候的环境已经非常艰难了,但魔君魔主都努力的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钟离寂在父母真挚伟大的爱与水深火热的战争中长大,大战前夕,钟离寂成年了,少年天赋卓绝,一柄削铁如泥的玄铁弯刀,震慑四方。 少年坚信他会成长为比霁华仙君燕别序更为强大的修士,他会带着他们魔族离开冷冰冰的魔界,占领九州,将他们踏足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插上魔界血红的旌旗。 可在最后一战时,他甚至连做那位仙君对手的资格都没有,魔界大败,魔兵被打得如丧家之犬般逃窜,钟离寂也身受重伤,不得已逃回魔界。 接着便是魔界被封印,魔君魔主被诬陷成为内奸,双双身陨,却是拼了一条命,才将他送出危机四伏的魔界。 然后,伤痕累累的钟离寂开始了他长达百年的流浪生涯,是薛遥知,让他停住了流浪的脚步,她结束了他流浪的生活。他见她,犹如桃花盛开。 可是……为何又偏偏是燕别序?这个名字如同那些年魔界天空上永不消散的阴云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头顶。 钟离寂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中,他双眸赤红,几乎在滴血,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嗓子眼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一样:“我就这么比不过他吗?分明在他没有出现之前,我还紧握着你的手,可他一出现,你就毫不犹豫的甩开我,薛遥知,你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堪吗?” “之前那是事从权急!”薛遥知唇色发白,强打着精神和他说:“我之前就已经和你说过,我喜欢的人是燕别序,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给你包扎给你治伤,都是看你可怜。” 钟离寂吼道:“那我现在不可怜吗?你为什么不继续可怜我了?!” 薛遥知微微睁大眼,错愕的看着他,不敢置信他竟然会这么说。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别再纠缠我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纠缠?”钟离寂念着这两个字,他的表情阴沉得瘆人:“薛遥知,你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 钟离寂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带薛遥知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她看不到燕别序,那眼里自然就只剩他了。 他撑起破败的身子,将筋疲力竭的薛遥知扛在了肩膀上,一步一踉跄的往山下走去。 薛遥知很讨厌被他扛着,她不舒服极了,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钟离寂,你能不能要点脸!” 钟离寂闷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薛遥知这才惊觉,方才钟离寂替她挡的那一剑,赫然就是在被她压着的右边肩膀! 她挣扎的幅度渐渐的小了。 钟离寂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多可怜他一些。 可是下一秒,薛遥知重重的往他肩上的伤口一撞,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撞得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浑身卸了力气,再度和她一起摔倒在地。 薛遥知一边勉强爬起来,一边咬牙说道:“你别跟我玩这套!滚!”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了一瓶止血药粉,扔在钟离寂的身上,头也不回的转身上山。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肩膀便被大力扣住。钟离寂扣着她的肩膀,步步紧逼,她不得不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桃树粗壮的树干上,退无可退。 钟离寂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薛遥知,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治你伤腿与筋脉,你今日替我受了一剑,我们已经两清!”薛遥知累极,可钟离寂还一直在发疯,让她很是疲惫:“你放过我不行吗?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我翻脸了!” “你跟我哪来的两清?!”钟离寂掐着她的脸,逼迫她正视着他,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别想跟我说什么两清!” 薛遥知眉头紧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别在我面前发疯!赶紧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这话像是将钟离寂的愤怒彻底点燃,他粗糙的指腹在她脸颊上留下道道红痕,紧接着欺身而下,欲亲吻她。 薛遥知被吓坏了,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钟离寂被她打了不止一次,早有防备,紧攥着她的手腕。 “往日里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 话还未说完,薛遥知抬起她的另一只手,重重的给了钟离寂一巴掌。 钟离寂的脑袋被打歪,他阴沉的看着薛遥知,掐着她的脸的手下移,落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她的脖子上还有被灵刃割出的血痕,他的手收紧之时,恰巧便按在了那伤口之上。 难以忽略的剧痛与窒息感传来,薛遥知涨红了脸,额角溢出斗大的冷汗。本能的驱使让她想要掰开钟离寂的手,但那不断在她脖颈收紧的手,如铁一样难以撼动。 “我低声下气你不要我,那我就只能这样了,薛遥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阴鸷的声音落在薛遥知耳中已经模糊:“要么爱我,要么死。” 薛遥知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停的从眼眶中溢出,直到钟离寂稍稍放松了力道,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晕眩感不断从脑海中传来。 “爱我!”他说。 薛遥知只瞪着他,不吭声。 “……哪怕是骗我呢?”他似乎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薛遥知怕极,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她听不清钟离寂又说了句什么,便已经失去了意识,身子软软滑落。 钟离寂愣了一瞬,被嫉妒与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彻底清醒,他慌张的蹲下身去察看她的情况:“薛遥知!” 她毫无回应,呼吸微弱。 钟离寂紧紧的抱住她冰凉的躯体,不要命了一样从枯竭的丹田中挤出灵力渡到她的身上,却如石沉大海。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他的情绪终于崩溃,滚烫的泪珠没入少女脖颈间。 薛遥知已经感知不到了。 极度的疲惫让她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中,可也睡得很是不安稳,她不断的梦见钟离寂掐着她的脖颈,说要杀了她。 薛遥知还发散思维的想到了当初刚开始攻略钟离寂的时候和系统聊天,他们都非常担心把钟离寂治好了他翻脸把她掐死……没想到一语成箴。真后悔当初没听系统的肺腑之言,把他搞成半身不遂啊。 似乎有人的指尖轻柔的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可是钟离寂不是正在掐她吗?他是在用两只手掐她吗? 恐惧犹如实质缠绕着她,让她几乎窒息,眼角也不禁泛出了泪花,她想说话,想睁开眼,却怎么也办不到。 她是要死了吗? 意识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温和的喊她:“知了。” “不要怕,没事了。” 薛遥知惊坐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对上燕别序关切的眸子。 薛遥知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紧紧的攥住燕别序的手,寻求着安全感:“钟离寂呢?他想掐死我!” 燕别序温和耐心的回答她:“我找到你时,并不见他。” 薛遥知下意识的去摸她的脖子:“可能是以为我死了,他就跑了……” “知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燕别序打断她的话,他接着道:“不要多想了,你需要休息。” “我睡了很久了吗?”薛遥知问他。 “两天一夜了。”他回答道,然后拿起一旁的杯子,递到薛遥知唇边:“先喝点水。” 薛遥知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水,喉咙里的痛感减去不少。她*见他脸上已经显出疲态,他长途跋涉回到蜜山,便遇上了这等事,想来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忍不住说:“那你快去休息。” “陪着你,便是在休息。”燕别序轻声说:“再睡一会儿吧,睡到天亮,我陪你一起用早膳。” 薛遥知是还很困很累,她重新躺了下来,燕别序半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掖好被角。她却不肯闭上眼,低声说:“我一直在做噩梦,我很害怕。” “我一直都在这里。”燕别序伸手,用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花,他低低的说:“从前从不见你哭泣,这几日却是哭了许多次。知了,抱歉,我不该离开那么长时间的。” 其实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当初在临出发前对上钟离寂的时候,为了把钟离寂赶得远远的,动用了原本打算定位到云水州的传送阵,将钟离寂送到了寒川州去。 这传送阵的绘制很是繁琐,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去画一个传送阵出来,便只能是在去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薛遥知问他:“去云水州,一切都顺利吗?” “嗯。”他掠去其中波折,笑道:“好了,快睡吧。” “你可以抱抱我吗?”薛遥知问:“我怕我还会做噩梦。” 燕别序坐到她的旁边,隔着被子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对待珍宝一样。 薛遥知渐渐的放松下来,她歪着脑袋去看他,看他白皙的面容,看他漂亮的眉眼,他的眉宇之间,还未染上属于霁华仙君的冰冷。 她正看着,眼上忽然覆上一只大手,男人揶揄的声音传来:“好了,别偷看我了,明天让你看个够。” “那你也别抱着我了,明天让你抱个够。”薛遥知不甘示弱的回。 燕别序失笑,把她放在了床榻里侧:“那好吧。” “你还真不抱了啊。”薛遥知又开始不满。 燕别序在她旁边合衣躺下,隔着被子将她圈进怀里:“抱,以后都抱着你,快睡吧。” 薛遥知的唇角勾起,她见燕别序已经闭上眼睛,她也不再说话。刚闭上眼,困意便再度袭来,她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48章 攻略第四十八天 薛遥知睡了两天两夜,才将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燕别序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她睁着眼,习惯性的放空了一会儿后,望着陌生的屋顶,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家。 昨夜被噩梦惊醒,且燕别序也在,她倒是未曾注意过,这里并非是在家里,看这陈设,她应该是住进村里的那几间空屋子了。 薛遥知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惊愕的发现不过是睡了一觉,她身上的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疼了,并且精神十足,若非她撩起袖子,看见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都要以为那个混乱的晚上,是一场梦了。 怀揣着疑惑,薛遥知推开门,宽阔的院落映入眼帘,燕别序正站在院子里,擦拭着诛雪剑。他垂首时,神情冷肃,薛遥知已经不犯迷糊了,睡醒过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他此时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禁有些不安。 要不她还是回去再睡会儿吧。 薛遥知正要默默的退回去,燕别序便倏的朝着她看了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知了。”他温声喊她。 薛遥知立刻跑了过去,可她穿得单薄,一出门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僵硬的手:“还是你过来吧。” 她退回温暖的屋子里。 燕别序收了剑,依言走过去,站在门口,替她挡了一些风,薛遥知正想让他快进来别杵门口,就听他说:“知了,你现在可以试试用灵力御寒,我教你,你先……” “啊?”不等他说完,薛遥知愣了愣:“我哪来的灵力?” “你没感受到吗?”燕别序也愣了下,他握住薛遥知被冻得发红僵硬的手,将灵力渡进她体内,又说道:“前些时候我在湄水城的轩宁当铺里发现了一卷可使凡人修出灵根的残卷,但因是残卷,我颇费了一些心神才解出完整的秘籍,上面需要的一些天灵地宝,只有云水州才有。” 这也是燕别序去云水州的原因,为了收集那秘籍上的天灵地宝,燕别序耗费了无数心血,经过数月锤炼,才终得一条由天灵地宝凝成的完美灵根。 ——这是他送薛遥知的礼物,一条他亲手锤炼而成的灵根。 在薛遥知昏迷不醒的时候,燕别序便将那条得来不易的灵根种入了她的体内,薛遥知的身体非常顺利的接受了那根灵根,充盈的灵气顺带还治愈了薛遥知被灵刃割出的伤口。 据燕别序保守估计,这条灵根能直接让一个普通人跨过练气、辟谷与筑基,直接成为一名金丹期的修士。 薛遥知:“!” 金丹啊,那是什么概念?薛遥知一个不修仙的人都知晓,寻常修士想要抵达金丹,都需要耗费数百年的时间,这世间多的是一辈子卡在筑基的修士,抱憾而终。 “金丹?天呐你好厉害!”薛遥知又惊又喜,她迫不及待的和燕别序求证:“那我现在是一跃成为金丹期的高手了嘛!” 燕别序温和的灵力探入薛遥知体内,按理来说让他人灵力进入体内对于被进入者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过薛遥知显然没有这种意识,她顺从的接受了他的灵力,感受着他冰冷的灵力在她的体内,与她的灵力碰撞纠缠。 薛遥知不禁有些不适,之前没有灵力的时候她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压根感受不到他的灵力在游走,可是现在……总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燕别序的声音传来:“知了,专心跟我运转灵力。” 薛遥知“哦”了声,认真的去感知灵力流淌过身体每一寸角落,有燕别序指引,她很快便会以灵力御寒了。 燕别序这才撤回灵力,将薛遥知拉进屋子里坐着,他沉默了。 “怎么了吗?”薛遥知惊喜于她身体的变化,还处在兴奋中,却见燕别序神情凝重,她疑惑了。 “抱歉,知了。”燕别序叹了一声,迎着薛遥知明亮清澈的眸子,他低声说:“我还是不够保守,你现在只是练气期的、高手,是我练出的灵根不够好。” 薛遥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依旧兴奋:“练气诶!已经很厉害啦!我现在至少可以活个两百年了吧!” “是一百年。”燕别序严谨纠正,又温和补充道:“不过往后你还要修炼,我也会帮你的,我们知了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修士。” 薛遥知重重的点点头,兴奋着她又开始忧心忡忡:“可是刚修炼是不是要辟谷啊?我不能不吃东西的。” “等你突破练气便是辟谷,不过便是现在,若你感到腹中饥饿,也可驱使灵力在体内游走,以灵力为食。” 薛遥知:“可我还是想吃饭,我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我已经熬好粥了。”燕别序立刻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端过来。” 燕别序对于薛遥知将来的修炼之路能走多远倒也没有太高的期许,经过此事,他绝不会再轻易让薛遥知离开他的视线。她不厉害也没关系,他会尽他所能保护她;当然,她若想刻苦修炼,他也当鼎力相助。 屋子里只剩下了薛遥知。 薛遥知抬起手,艰难的凝聚了一丝灵力,她看着手心里接近透明的浅绿色灵力,觉得很是稀奇,然后她瞄准门口,咻的发射! 恰巧燕别序进来,那灵力撞在他的手背上,没有产生丝毫伤害。 薛遥知:“……” 燕别序夸:“知了,打得很准,很厉害。” 燕别序将两碗软糯的鸡丝粥摆在了桌面上,薛遥知立刻跑过去坐下。 “山上的屋子已经住不了人了,我带着你下山时村里的人瞧见了,让我们安置在这里。”燕别序目光温柔的看着正大口喝粥的薛遥知,和她说话:“村民们还送了一些食物过来,让你不够可以再去拿。” 薛遥知吃下半碗粥后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不少,她问:“那我家里还剩下什么需要搬过来的东西吗?大毛呢?” “大毛现在在宋姑娘家,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再添置。”燕别序只说,很显然,她的家全没了。 薛遥知也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不过还好她在这之前把她的所有积蓄都揣在身上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我身上的衣裳是你换的吗?” 燕别序顿了一下,然后冷静的解释道:“我给你种完灵根已是深夜,你身边只有我,我也不好再去麻烦宋姑娘她们,不过你放心,我是闭着眼睛帮你换的,绝对没有……” 他越解释耳根越红。 却不料薛遥知问:“那你给我换衣裳的时候,有看到我的钱袋子吗?” 燕别序:“……在你枕下。” 薛遥知松了口气:“好的,谢谢你。” 燕别序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薛遥知问完了她的钱袋子,就在专心喝粥了,他不便打扰,只能陪她一起用膳。 等到一碗粥下肚,薛遥知吃饱了,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看燕别序收拾碗筷,她凑过去软声说话:“别序,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燕别序唇角的笑容柔和:“知了,如今你已非凡人,往后无论我再去哪里,都能带上你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果不是薛遥知太脆皮,燕别序在去云水州的时候就想带她一起了。 薛遥知脱口而出:“你不会还想带我去寒川州吧,你跟着我不行吗?” 话说出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燕别序现在已经知晓他是霁华仙君,这寒川州他是一定会去的,她都在说什么啊。 她想补救一下,小声开口:“不过你既然是霁华仙君,你想去……” “我跟着你。”燕别序温和的打断了薛遥知的话,她既然还排斥,他自然也不会逼她,他尊重薛遥知的想法。 薛遥知默不作声的看他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却不想就在这时,大门外里传来了寒时的声音。 “朝阳峰大弟子寒时求见君上!” 燕别序从厨房走出来,说了声“进”,寒时才迈过门槛。他有些纳罕的盯着燕别序看了眼,又很快垂首。 燕别序并不确定这弟子与他有何渊源,他失去三百年记忆流落沐青州,这其中与玄极宗有没有关系,有待商榷。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有何事?” “门中弟子有幸得见君上喜不自胜,但思及君上好清静,便由我代门中弟子前来正式拜见。”寒时自然不可能去置喙霁华仙君的行踪,他垂首说道:“我等不日就将返回寒川州,特来向君上辞行。” 燕别序的反应平淡,他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搜一搜寒时的记忆,了解一下这玄极宗的情况。 薛遥知倒是探着脑袋,似乎有什么想问的,他注意到她,立刻温声说:“知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主上!”寒时再度抱拳行礼。 薛遥知:“你别这么称呼我……” “主上身份尊贵,弟子不敢冒昧。” “其实我是想问,他们霜梧州的借口说有秘境,怎么会让你们寒川州的也过来插一脚,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寒时如实说道:“主上有所不知,玄极宗与寥了宗关系密切,既有秘境,两州同往也很正常。不过……现在看来,这秘境只是幌子,是寥了宗想要掩人耳目,目的就是那桃花、神,弟子回去后,也会如实向掌门禀告此事。” “哦。” “寥了宗的晏溪山目前还被我等扣在湄水城,不知主上欲如何发落?” 薛遥知哪有资格去发落晏溪山,她垂眸,淡淡的说:“放他走吧。” “是。” 薛遥知想到晏溪山,便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她偏过头对燕别序说:“我去把大毛带回来。” 燕别序颔首,声音温柔:“好,我在家等你。” 她离开后,寒时也正要退下。 “且慢。”燕别序忽然说。 寒时停住脚步:“君上还有何吩咐?” 燕别序抬手,自指尖溢出的冰冷灵力涌向寒时眉心,磅礴的力量犹如实质,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了他全身的灵力,让他的脸色顿时一白,却不敢反抗,任由燕别序的灵力闯入他的识海,读取他的记忆。 第49章 攻略第四十九天 薛遥知到周家的时候,周虎正在哄宋圆圆用早膳。这些天宋圆圆怀孕孕吐得厉害,又因为担忧蜜山与薛遥知,瘦了好大一圈,见着薛遥知,她红了眼眶,眼巴巴的喊着知了姐姐。 “我没事我没事。”薛遥知和周虎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一边,握住宋圆圆温热的手,耐心的说道:“倒是你,才几天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圆圆,你要放宽心才是呀。” 孕期的情绪本就敏感,宋圆圆掉了几滴眼泪后,委屈的说:“知了姐姐,山上太危险了,你就住村里好不好?” “现在山上也住不了了,我应该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薛遥知说。 宋圆圆松了一口气:“这便好,你不知道你被燕公子抱下来的时候,有多吓人……” 她们说了几句话,宋圆圆也用完了早膳,周虎同她们打了声招呼,收拾了碗筷便出去做活了。 叶柳和唐宁前后脚也跟着到了,见着薛遥知不免就是一顿嘘寒问暖,并和宋圆圆一样,让她不要再去山上住。 薛遥知都耐心的答应了,然后她问消息最灵通的叶柳:“这阳雪宗闹出这么大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怎么会呢,我前两天去了趟湄水城,城里的百姓也都在骂他们呢!”叶柳立刻像是倒豆子一样的和薛遥知说了起来:“有书生写了请愿书,许多人都去签了名字,我也去了!那请愿书现在已经交到湄水城知府面前啦,不日就会送进青城去呢!” 在沐青州皇权与宗门分工明确,皇权之下百官负责民生、贸易、外交等一切事情,而若涉及修真界的事情,便由执州宗门全权负责,但在沐青州,皇权代表的是绝对的权利,执州宗门由女皇册封,阳雪宗犯了众怒,这请愿书只要送到青城,只怕他们这执州宗门,也做不得了。 唐宁想起前些时候她跟着众人一同冲上山时看见的一片狼藉,也很是恼怒,接着叶柳的话说:“这阳雪宗还想亡羊补牢,挽回声誉,如今正在湄水城里让他们的长老去讲道,还开设了医馆呢,却也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 灼华当年的善举在百年之后至今仍有极大的影响,更遑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一己之力,令蜜山万物复生。 桃花神的美名传遍了大街小巷,阳雪宗的名声也越来越差,甚至还有散修声称,当年的所谓“天灾”,也不过是阳雪宗为了争夺地盘与其他宗门大打出手,引发了地动。 虽然这也的确是真相。 宋圆圆孕吐得厉害,最近一直都在家里养胎,听叶柳和唐宁一人一句,她也忍不住骂道:“这阳雪宗果真作恶多端!现在这下场都是报应!” 薛遥知并非第一次经历这种宗门作恶的事情,她年幼流浪时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宗门势大,一手遮天,也不知这阳雪宗,最后会不会恶有恶报,不过不管如何,他们现在应该都是焦头烂额就是了。 正如薛遥知所想,阳雪宗已经因为蜜山的事乱套了,长老们在议事厅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也吵了好几天。 周长老阴沉着脸依旧坐在掌门的右手边,他脸色惨白,憔悴不堪,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岁。他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被燕别序砍断的手臂不可能再生出血肉,他后半辈子注定是个残废。 宗里的长老惹不起深受掌门器重的周长老,只能去口诛笔伐赵长老,赵长老觉得他好无辜,见着什么锅都甩在他的头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辩驳。 “怎么什么错处都成我的了?我一开始就说了不能破了这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难道不是周长老你先提出要清理蜜山的妖物吗?”赵长老嚷嚷道:“怎么,就因为你是掌门的左膀右臂,我们便说不得了吗?你捅下此等大祸,不赶紧去收拾烂摊子,反而还端坐于此,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赵长老越嚷嚷,周长老的脸色越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在赵长老用手指着他空荡荡的右臂之时,他倏的出手,锋利的灵刃竟是生生割断了赵长老的脖颈! 赵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凄惨倒下,在议事厅当值的弟子立刻进来将赵长老的尸体拖走,并用灵力清理了那摊鲜红的血。 议事厅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掌门有些头疼的看了周长老一眼,一个赵长老死不足惜,这阳雪宗多的是可以提上来做长老的人,只是周长老这性子,着实是……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掌门淡声开口:“诸位请回,明日继续吧。” 长老们立刻起身往外走,唯恐受了这池鱼之殃,唯独周长老依旧端坐于他下首,并未有回去的意思。 掌门皱眉:“周长老,你还坐在这里做甚?” “此事掌门该当如何处理?”周长老盯着掌门,一字一句的说:“我瞧着那刚死去的赵长老,将他推出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倒是摘得干净,当日你们下山时,撞上了那么多的凡人,而这些从湄水城里来的凡人,又有哪个不认得你周长老?”掌门沉了脸:“你们周家因着你在湄水城越发无法无天,尤其是你那个叫什么周耀祖的后辈,湄水城里早是怨声载道,我瞧着让赵长老去顶罪,怕是不能服众。” “所以掌门还是想将我推出去?”周长老咬牙说道。 “你倒了,周家也就倒了,湄水城里自然是皆大欢喜,况且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回去做好准备吧。”掌门冷漠的说道。 周长老倏的站起身,定定的看着掌门,眼神阴沉。 掌门怒道:“怎么?!你是想把我也杀了吗!” “不敢。”周长老立刻垂首,他的语气平稳了不少:“我只是寒心,当年我与掌门风雨同舟,支持您登上掌门之位,如今却落得此等下场。”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藏着什么隐情,掌门沉了脸,语气却好了不少:“铄言,的确是此事闹得太大,请愿书如今恐怕都已递上女皇桌案,若我不表明决心,只怕难以服众,你要多为我宗门考虑啊,阳雪宗若是不在了,周家在湄水城里,想必要过得艰难了。” “掌门的顾虑我自然考虑到了,那请愿书,我已截下。”周长老淡声说,不顾掌门惊骇的神情,他接着道:“知府以灵鸟传递请愿书,在放飞时,灵鸟便被我射杀,如今飞向青城的灵鸟只带着一封祝女皇千秋万代的奏折。” 周长老的实力不低,而在这偏远的湄水城,官府里配的修士,能出其右者少之又少,他便胆大包天的钻了空子。 掌门使劲的拍了拍手边的桌案:“荒谬!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何不让此火烧得更大一些呢?最好将那群信奉桃花妖的愚民都烧个干净!”周长老一字一句的说:“反正,当年若非那桃花妖,湄水城里的凡人,早该彻底换血。如今,也不过让他们,顺应他们的宿命罢了。” 掌门顿了顿,他明白了周长老的意思:“你是说……” “当日出现在蜜山的魔种,有目共睹,如今他出逃,心有不甘,遂集结魔种,欲以杀泄愤。”周长老平静的说:“魔种现世,屠尽湄水城,我阳雪宗全力驰援,损失惨重,却未能挽救这一城百姓。” 掌门沉默,但自周长老截下灵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整个阳雪宗拖下水了。这一招先斩后奏,让周长老将整个阳雪宗与他密不可分的联系到了一起。 周长老看掌门不再反驳,他唇角微勾,接着说道:“只是这计划里,还有一个变数,掌门神通广大,还望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说……那位霁华仙君?”掌门反应过来,问道。 “不错。”周长老眼中浮起一丝憎恨:“世人皆知这霁华仙君在寒川州的冰域闭关,可谁知他却不远万里远赴沐青州,还百般维护一个凡人!若是届时他出面阻止,只怕计划会功亏一篑。” 掌门没说话。 周长老意识到什么,他问:“掌门似乎并不惊讶霁华仙君在此。” “早在数月前,我便知这霁华仙君流落我沐青州。”掌门淡声说。 流落?周长老心中一动。 阳雪宗的掌门与玄极宗的掌门有故,在数月前玄极宗的掌门便传音过来,让他留意霁华仙君的行踪。如今,这位仙君终于现身了。 掌门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面有弟子的声音响起:“褚长老,您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的脸色一变,周长老追了出去。 另一边。 薛遥知还不知风雨欲来,她正脚步轻快的牵着大毛准备回去。大毛被前几日的打斗吓坏了,可是哄了好久才好,此时一边哒哒哒的走,一边吃着脆甜可口的胡萝卜,好不惬意。 快走回家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心不在焉的寒时,这寒时也不知在想什么,险些撞上了她。 “主上。”寒时回过神来,抱拳行礼。 薛遥知没想理他,绕过他想走。 寒时忽然说道:“主上前段时间所言,弟子还有不解之处,不知主上可否为弟子答疑解惑?” 薛遥知愣了愣,她说什么了吗? 她想拒绝,但寒时态度诚恳,她还是点了点头。因着村里人并不欢迎这玄极宗的弟子,已经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们便去了蜜山山脚下。 寒时站在她三步之外,垂首看着她,说道:“主上可能不知,在数千年前的寒川州里,人与妖与魔三族界限混乱,先辈是经历了多少才将妖魔驱逐,还我寒川州人族太平。因此玄极宗立宗之时,便有宗训教导我等,凡为妖魔者,必当诛之。我从小便耳濡目染,受着此等教育至今。” “而此次在蜜山所见所闻,皆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在想,我究竟是在诛妖,还是在滥杀。”寒时问她:“世人多对妖魔心存偏见,主上凡人之躯,却有大义,您的偏见,因何消失?” 寒时问了薛遥知好高深的一个问题,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道德绑架一下寒时而已啊…… 她收敛心神,回答道:“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一开始只是想保护我的家,恰巧我有燕别序留下的剑意,让我觉得,我能尽绵薄之力,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去做呢?” “我既有些微力量,便愿竭尽所能,去维护善,正如我少时流浪时,那些向我伸出援手的人那样。我也期望有朝一日,我若再身陷囹圄,也能有人为我摇旗呐喊。” 许久,寒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说:“我明白了,我也会以手中之剑,去维护善。剑修者,不当只为诛妖除魔。” 薛遥知没想到他觉悟竟然这么高,她说:“愿你能坚守心中的道。” “弟子今日便要带着师弟师妹回寒川州,今日一别不知往后何时能再得见主上,适才叨扰,多谢您的回答。”寒时又说道:“弟子告辞。” 薛遥知:“好的,再见。” “后会有期。”寒时抱拳,御剑离开。 薛遥知长吁一口气,回到了家里。 燕别序正站在院子里枯萎的桃树下,长久的凝视着地面,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冷氛围中。 他似乎,越来越像一开始在她面前苏醒时的,那个霁华仙君了…… 薛遥知收敛心神,跑到了他旁边,试探的喊他:“别序?” 燕别序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听见她的声音,展露笑容,又似乎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燕别序。 “知了。”他喊她。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薛遥知试探的问道:“是……有办法找到你缺失的三百年记忆了么?” 燕别序面色平静,声音温柔:“我只是在想,知了要不要与我一起习剑,成为一名剑修。” 修真界的职业多种多样,不过最主流的还是剑修,因为杀伤力大,只要打的架够多,突破得也最快。 “那你教我吗?”薛遥知想了想:“你教我的话,那我就试试。” “好。”燕别序将佩剑递给她。 薛遥知没接,她惊讶:“现在?现在我该吃午饭了诶!” “来试试吧。”燕别序说:“现在。” 他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强硬。 薛遥知心里有鬼,越发不安:“一定要现在吗?” “是我想做些事来转移注意力,若是你不愿,那便算了。”燕别序叹了声,不再强迫她:“我去练剑了。” 这院落的后面便是一片空地,燕别序转身去了那片空地,不多时便传来了长剑破空之声。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跟着跑了过去,便见燕别序剑势凌厉,势如破竹。看见她来,他手里的招式柔和缓慢了下来,像是在跳一曲剑舞。 青年黑色的衣袂翻飞,墨发飞舞,将他冰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薛遥知看呆了。 直到燕别序停下,问她:“记住了吗?” “啊?” 燕别序似有疑惑:“我以为你过来,是想跟我学剑。” “学学学,你再跳个。” 燕别序没说什么,又舞了一招,为了方便薛遥知记清楚,他的动作很是缓慢。 他问:“记住了吗?” 薛遥知摇头。 他再舞,再问,如此反复。 薛遥知终于看腻了,她说:“你别跳了,我要去吃饭了。” 燕别序挥手,一层结界挡住了薛遥知的去路,她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根长长的树枝。 “方才我所练名为凌波,而我现在将以为凌波所克的剑招落雁与你过招。”诛雪剑直冲薛遥知而来,他说:“知了,打掉我手里的剑。” 薛遥知瞪大眼看着诛雪剑离她越来越近,燕别序是在说笑吗?冰冷的剑息让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抱头蹲下。 燕别序:“……” “知了。”他看起来有点无奈,伸出手,将薛遥知从地上拉起来。 薛遥知嘟嚷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你拿剑我拿树枝?” “那给你。”燕别序毫不犹豫的将诛雪剑放进薛遥知的手心。 这诛雪剑有些排斥薛遥知,被她握在手心时,发出不满的嗡鸣之声,却迫于燕别序,不敢反抗。 薛遥知见诛雪剑上的灵石未缺,想来是已经赎回来了。她惊诧:“你又有银子啦?” “在海都我靠接任务,赚了一些银两。”燕别序如实答道。 薛遥知“哦”了声,她握着诛雪剑的五指微张,这诛雪剑凉飕飕的,怪冻手。诛雪剑的剑尖还抵在地面上,她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吃力的将诛雪剑拖起来,对燕别序说:“你准备好,我可要出手了啊。” “这剑有些重,你可以用灵力变幻一下——”话音未落,燕别序便见薛遥知两只手提起了诛雪剑,他的声音顿住,见她提着剑朝他劈砍过来。 燕别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薛遥知说:“你的剑呢,我来把它砍断。” 她看起来跃跃欲试,燕别序也没再多说什么,捡起树枝开始专心和薛遥知对招,可是薛遥知刚砍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刚才那些招式她是一点没记。 薛遥知拿的仿佛不是剑,是斧头。 她兴致高昂,燕别序也不说什么,就握着树枝躲避她的劈砍。 这诛雪剑沉得很,薛遥知挥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她蹲在地上喘气,诛雪剑无辜的躺在她的手边:“不玩了,我觉得你在玩我。” 燕别序在她旁边蹲下,温声说:“诛雪剑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幻,知了,我教你如何让它趁手……” 燕别序手还没伸过去,薛遥知便忽然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想抱住她,可薛遥知只是一把折断了他手里的树枝,笑得肆意张扬。 “兵不厌诈,你的剑没了!” 燕别序看着她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他取过地上的诛雪剑,重新放进薛遥知手心,薛遥知的灵力不够,他就把自己的灵力给她,将诛雪剑调试成更为轻盈的长剑。 “好了,刚才热完身了,开始吧。”燕别序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薛遥知捏着轻盈的诛雪剑:“还来啊。” “嗯。”燕别序说:“按照我教你的,与我过招。”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她实在是记不住那些复杂的剑招,只零零散散记得一些动作,但看燕别序执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握着剑,抬眸看向燕别序,银白的剑身映着她的眼,看着还挺成样子的。 燕别序也认真起来,重新捡了树枝,与她过招。 可是第一下燕别序*就发现不对劲了,她为什么还是把剑用成斧头? 燕别序耐心纠正:“知了,是刺,不是砍。” “手再抬高一些。” “力在手腕,不在手指。” 薛遥知跑了半天,怎么也近不了燕别序的身,她瞪着燕别序,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不料燕别序看着她,眼中流露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下一句话是:“算了,回家吃饭吧,我去做。” 薛遥知的愤怒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她瘪瘪嘴,闷声不响的把诛雪剑还给燕别序。 燕别序的心情好了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的心情是不好了。 第50章 攻略第五十天 薛遥知快被气饱了。 燕别序就像是木头一样,也不知道说两句软话,他转身就进了厨房,出来时满屋飘香。 薛遥知闷声不响的坐到桌前,一边专心吃饭,一边分神去看燕别序,却发现燕别序恰巧在看她。 “我生气了。”薛遥知不满的说道:“你为什么都不哄我。” 燕别序适才开口:“知了,不必焦心,你的进步空间很大,明天我会逐步拆解剑招给你看的。” “我不要跟你学。”薛遥知立刻说:“而且你跟我过招,一直在打击我的自信心,你都不给我放水。” “抱歉,我明天注意。”他温声说:“你刚接触剑道,不该操之过急,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循循渐进,总能学会一招半式的。” 薛遥知立刻说:“那你不能像今天这样把我遛得到处跑了,不然明天我就不理你了,你不哄我这事是没法收场的,知道吗?今天就先和你算了。” 燕别序同她笑道:“好,谢谢知了,我们知了脾气真好。” 用完了晚饭后,薛遥知奔波了一整天,刚洗漱完换上舒适的棉麻长裙,裹进被子里,燕别序便敲门了。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隔着门问他:“怎么啦?” “我能进来吗?”他问。 薛遥知“嗯”了声,便见燕别序推门而入。她已经坐了起来,整个人却都缩在被窝里,显然是觉得冷。 “你今晚不会还想和我一起睡吧?”薛遥知睁着清澈的鹿眼看着他,昨晚是她一直在做噩梦,燕别序陪着她让她有了些安全感,不过现在她已经调整好了,钟离寂那个混账可别想再吓她,若是再敢入梦,她反手就把他吊死,让他敢掐她! 燕别序站在她三步开外,正色道:“我今夜找你,是有正事要做。” 屋内未曾点灯,唯一的光亮从燕别序未曾合拢的房门透出,他逆光站着,身形颀长,高大冷漠。 燕别序心念一动,屋内烛火重燃,乍然明亮,暖橙色的灯火,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着,直至薛遥知头顶,拉出一丝暧昧的剪影。 薛遥知裹紧了她的小被子:“什么事?” 燕别序朝着她走来,他长长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他伸出手,攥住了薛遥知的被子,往外一扯。 没扯动。 “知了,松手,从被子里出来。” 薛遥知迟疑:“你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修炼之事怎可懈怠。”燕别序用了力,将她暖和的被子扯到了一边,他示意她:“盘腿坐下,该入定了。” 薛遥知穿得单薄,她叹了口气,想着这修炼可是为她自己在修,既是燕别序费心为她种下灵根,她也需得勤勉:“好吧,可是太冷了,我要裹着被子入定。” 燕别序说:“不可,你会睡着的。” “不会的。”薛遥知重新裹上被子,然后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墙壁上,让出一大片的空位:“来吧,怎么修?” 燕别序在床边坐下,看薛遥知精神十足的模样,他放弃了去动她被子的想法,开口说道:“盘腿闭眼,双手置于膝盖上,调动丹田之内的灵力,来感知周身的灵力,将之引入体内……” “怎么调动啊?”薛遥知卡在了第三步,她以前又没修过仙,对此一无所知。 燕别序脱了靴子,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宽厚温暖的手掌搭在她的手背上,以自身灵力渡给她,教她如何调动丹田之内的灵力。 在燕别序的带领下,薛遥知渐渐的也领会到了其中要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汇入她体内的灵力,正在她周身游走,最后进入她的丹田之中。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嘛。 薛遥知斗志昂扬。 燕别序看她已经可以自行修炼,便撤了他的灵力,他也正要入定,便见薛遥知倏的睁开了眼。 “我灵力呢?刚才好多,忽然都不见了。”薛遥知疑惑的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燕别序看着她,有些无奈:“刚才汇入你丹田的,是我的灵力。” 薛遥知恍然大悟。 她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感知空气里的灵力,试图将其引入体内。 燕别序见此,正要再度入定。 薛遥知睁开眼,委屈的说:“它们没你的灵力听话。” “知了,修炼须得耐心。”燕别序没有再帮她的想法,只叮嘱道:“闭眼,再试试。”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薛遥知都没再睁开眼,燕别序静下心来入定,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睁眼一看,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燕别序把她的被子扯下来,她没一会儿便睡眼朦胧的醒了过来,漂亮的小鹿眼里水汪汪的:“好冷啊。” “知了,继续。”他耐心的叮嘱。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从来没有觉得原来修炼会是这么难的事情,她没了被子,就往燕别序身边凑,一边凑一边说:“我刚才试了好久,周围的灵力稀薄,还不肯听我的话,太无聊了,我就睡着了。” “没关系,再试试。”燕别序温和的劝她:“我不能总是帮你。” “我知道。”薛遥知靠着他,暖和了一些,她问他:“你修炼的时候,也是和我一样吗?周围的灵力又少又不听话?”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这倒没有,可是他不好说出来打击薛遥知,他言简意赅:“知了,勤能补拙。” “可是。”她真切的疑惑:“我不是天灵根吗?我应该不拙吧?” 按理说,天灵根修炼的时候,不应该是四面八方灵力广进吗? 燕别序:“……” 其实方才薛遥知入定的时候他也能感知到,哪怕她现在拥有天灵根,但修炼起来也比常人艰难许多,她枯坐一夜,或许都不如寻常修士一个时辰。 燕别序也只能得出一个薛遥知的体质的确不适合修炼的结论。 但是。 他不希望薛遥知就这么放弃。 薛遥知见他不说话,她又重新闭上眼,继续尝试。 燕别序默默的将灵力都引过来,助她修炼,虽然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也不好再直接将他的灵力渡进薛遥知体内,太多的灵力乍然涌入丹田,也只会适得其反。 艰难的一夜漫长如斯,她一夜未眠,浑身酸痛,眼皮沉重。 反观燕别序入定一夜,神清气爽。 薛遥知郁闷极了,她尝试动一下歪脑筋:“你修炼那么快,能不能带我一起呀,比如说像昨晚刚开始那样。” “不能,灵力太多你会来不及转化。”燕别序解释。 薛遥知追问:“那怎么才能快速转化呢?” 燕别序沉默。 “啊,不会没办法吧。”薛遥知失落的说:“那算了,我去吃早饭,圆圆昨天给我拿了包子呢,热一热今天早上正好能吃……” 燕别序这才说道:“有办法,只是得等到我们成婚之后才能用。” 薛遥知:“?” “现在不行吗?” “不可以。”他正色道:“我不能冒犯你。” 薛遥知忽然反应过来,燕别序说的方法是双/修,修炼最快的方式,可不就是双/修吗?但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她尴尬极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去热包子,你自己修吧。” 薛遥知跳下床穿好鞋跑远。 燕别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真可爱啊,知了。 吃完了早餐后,薛遥知千不愿万不愿还是被燕别序拉去了屋后锻炼,他声称要让薛遥知从基本功做起,修炼不行,也不想练剑,那扎个马步打打基础总该是可以的。 薛遥知的双腿开始颤抖:“扎多久?” “四个时辰吧,扎完就能吃饭了。”燕别序正色道。 “我要是真的扎完四个时辰……”薛遥知也正色道:“你就能吃席了。” 燕别序忍俊不禁:“好了,一柱香,我先看看你的耐力。” 薛遥知开始扎马步,燕别序在一边指导她的动作,考虑到昨天他说太多了薛遥知会生气,今天他倒是不说话了,只伸手纠正她的动作。 薛遥知才扎了一分钟不到,双腿就开始颤抖了。燕别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第一次开口:“再往下蹲些。” 他没用什么力气的一按,薛遥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燕别序盯着自己的手顿了一秒,有些迷茫,他连忙去扶薛遥知,薛遥知却不肯起来,她的两条腿都在发抖。 “不行了。”她的声音也在抖。 看来耐力也不过关。燕别序如是想到。 薛遥知问:“那我接下来?” “去吃饭?”燕别序迟疑,今天做什么菜比较好? 薛遥知羞愧,她觉得今天不能白费了,这才刚开始呢!她坚定的说:“我今天一定得学点什么!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招式,能让我轻易制服你的那种?” 燕别序:“……” 这小姑娘别的不行,胃口还挺大。 燕别序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温声开口:“那就练练拳脚吧。” “好的。”薛遥知好学生的模样:“我会认真学的。” 燕别序首先给她演示了一边,将薛遥知的双手反剪到身后,顶了一下她的膝盖窝,她便双腿一曲,被完全控制。 紧接着他又再教了薛遥知一些简单的招式,这可比剑招简单多了,薛遥知很快就记住了,只是轮到她拿燕别序演示的时候,却又成了四不像。 短短的一天又很快过去。 薛遥知累极,回去的时候都是由燕别序背着,她趴在他背上,说道:“我感觉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你才刚开始学,是我教的不好。”燕别序的情绪一直非常平和:“我先去学一些适合女子学的招式,等会了再来教你。” 薛遥知问他:“你怎么忽然这么好为人师了,以前不见你教我这些。” “我希望你能自保,我不敢保证我能无时无刻都在你的身边。”燕别序想起前几日的那场混乱,温和的说道。 就目前而言,让薛遥知去修炼,或者是去练拳脚功夫,似乎都不太现实,燕别序已经看出,她是真的没有天赋。 不过既然她自身不行,那借由外力也未尝不可。 燕别序忽然说:“是时候给你好好挑一下武器了。” “啊?”薛遥知诧异:“那我还要和你学拳脚功夫吗?” “你想继续学吗?” “学吧,练练力气也行。”薛遥知想着,以后搬酒坛子还能省力不少。 燕别序便说:“那以后上午练招式,下午修炼。” “晚上呢?” “晚上你休息。” 薛遥知的行程就这样定下来了,她下午修炼的时候,燕别序便捧着兵器书再看,显然是在为她选取适合她的武器。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转眼间就到了她该去花城送酒的日子。 只不过因为前段时间蜜山闹出的事,她的酒几乎都被那阵法给毁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好在她在蜜山阴面的洞穴里,还有一些存货。 不想宋圆圆她们忽然过来串门,薛遥知便拜托燕别序给她去把酒拿出来。她去厨房里端了糕点出来招待他们。 宋圆圆已经显怀,小腹微凸,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她吃着糕点,笑意吟吟的说:“知了姐姐都不来找我们玩,我们就只能来找你了。” “知了姐姐,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见着你都瘦了一圈了。”叶柳将糕点推向她:“你快多吃一些。” 薛遥知笑道:“也没忙什么,就是跟着别序练练拳脚功夫。” “学那劳什子做甚,我觉得知了姐姐你打架已经很厉害啦,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打不过你。”叶柳不甚在意的说:“而且反正有燕公子保护你呀。” “左右闲来无事,多学一些总不是坏事。”薛遥知回答道。 叶柳便说:“那知了姐姐真该去湄水城看看,现在湄水城可热闹了呢。” “怎么了?” “阳雪宗贴了告示出来,要惩治周长老,现在湄水城都在说这件事呢!”叶柳的语速很快:“说是过几天就会公布处罚,想来是请愿书已经到女皇面前了,这周长老也算是恶有恶报,就是可惜阳雪宗反而摘出去了,要我说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唐宁无奈的说道:“周长老本就是带着阳雪宗来扰乱蜜山的罪魁祸首,阳雪宗能惩治他,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薛遥知听她们这样说,多少也松了口气。她们这边在说着阳雪宗的事情,另一边燕别序也按照薛遥知的指引,找到了她所说的洞穴。 这洞穴里桌椅板凳一应齐全,只是已经落了灰,很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角落里的酒坛子正散发着醇香,他正要走过去将他们收进乾坤袋中,便忽然看见了落灰了桌面上,摆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崭新的白色长裙,清晰可见其上以金线绣成的金色纹路。这裙子单薄,很明显是夏天穿的。 而在裙子旁边,摆着一碗已经融化的冰汤圆,软绵绵的贴着碗底,惹了不少的小虫子过来啃食,很显然是放了一段时间。 燕别序伸手,将碗底压着的那封信笺取出,上面的落款,是钟离寂。 这说明两件事。 一来这衣裙和已经坏掉的食物是钟离寂为薛遥知准备的,不过薛遥知一直没有再来过这里。 二来这里是只有薛遥知和钟离寂知晓的地方,他并不知晓,可也是薛遥知告诉了他这里,这说明她没想和他隐瞒着这个地方。 综上所述,是钟离寂自作多情。 燕别序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没有拆开,而是放回了桌面上。在信笺落在衣裙上的那一瞬间,便燃起了一簇火苗,将桌面上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既是自作多情,便无需让薛遥知再知晓了。他也不想和薛遥知,再因为别的男人有所龃龉。 燕别序走到角落,将酒坛收入乾坤袋中,转身离开,桌面上只剩下了一摊燃烧过后的黑色灰烬,有风吹过,让那堆灰烬湮灭无痕。【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攻略第五十一天 燕别序回去的时候宋圆圆三人正要离开,见他过来,三人皆笑意吟吟的同他打招呼,他礼貌颔首,未曾多言。 叶柳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好奇的问燕别序:“燕公子,你什么时候和我们知了姐姐完婚呢?你们已经住在一起好几个月啦。” “明年。”燕别序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 叶柳惊喜:“那我可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啦!” “好。”燕别序颔首。 既然叶柳开了话匣子,唐宁也开口了:“若是要成婚,我们知了可不能在村里的这几间房里草草了事了,燕公子还是得给我们知了一个家哦。” “唐姑娘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燕别序温和的说道。 “燕公子能听进去便好,我们可看你的表现了。”唐宁见燕别序态度温和,她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 叶柳插话:“是呀,你若是欺负了知了姐姐,我们可是不允的,你不怕我们,也得怕容家,那位容少爷你也该是见过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儿,你……” “好了好了,我怎么会受欺负呢。”薛遥知在一边听着叶柳越说越离谱,她打断叶柳的话,笑着说:“赶紧回家去吧。” “好嘛,那我们走啦。知了姐姐燕公子再见哦!” 三人离开后,薛遥知倒是问燕别序:“我们几时要在明年成婚了,我可还没同意呢。” “唐姑娘说得对,我们也不能一直住在这里。”燕别序掠过薛遥知的问题,反过来问她:“知了,你看我们是重新在蜜山上修座宅子,还是在桃花村里安置下来呢?” 蜜山上的小木屋是百年前的猎户所居,在蜜山禁止私狩后,这些屋子便渐渐废弃了,后来薛遥知流浪到桃花村来,她在山上看见了屋子,便想要自个儿去山上住,她想要一个自己的家。 热心的村民们为她挑了一处尚且完整的小木屋,还帮着她修缮了一番,她这才在蜜山定居下来。 蜜山对薛遥知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对她来说这是第一个接纳她的地方,她在蜜山住了八年,蜜山就是她的家,而她绝对不会离开她的家。 燕别序听了,有些疑惑的问:“什么叫蜜山是第一个接纳你的地方?” “嗯……就是我小时候,哎呀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反正我是肯定要回蜜山住的。”薛遥知又说道:“不过我打算年后再请人帮我重新修屋子,我还得再攒点银子呢。” 燕别序听了,从储物袋里摸出了几张银票,交到她手里:“这是我先前在海都赚的,都给你。” 薛遥知看了眼数额,心说这仙君赚起银子来果真是不同凡响,她玩笑道:“这够我卖好多年的酒了呢。” “若你觉得辛苦,便不要再卖了。”燕别序见薛遥知不接,他又递了递,说道:“拿着吧,我拿着这黄白之物也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你可以留着给我买漂亮的衣裳穿呀。”薛遥知没要燕别序的银两,她说:“我不能收你的银票,我能够自己赚钱养活我自己的,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我不想事事都依靠你,这会让我认为,我没有存在的价值。”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燕别序不再管她,而她也失去了独自存活的能力,那她一定会过得比幼时还要糟糕,薛遥知不会容忍自己只靠男人生活。 燕别序一怔,这才将银票收好,他认真道:“抱歉。” “不过年后我要修新屋子,我们的家你自然还是掏银票的哦。”薛遥知又笑着说道。 燕别序点点头,然后说:“我陪你去花城吧。” 燕别序会飞,有他带着,她就不用在花城过夜了,她便没有再拒绝,跳上诛雪剑,往花城的方向去。 将酒交给了胡媚娘后,薛遥知有些抱歉的说道:“因为我住的地方出了点事儿,所以下次来送酒得开春后了,等我酿好了第一批酒,就立刻给你送过来。” 虽说蜜山上现在冬日里也生了桃花,不过薛遥知没打算去动那些桃花,还是等春日里第一茬桃花长出来再说。 胡媚娘是知晓薛遥知是从蜜山来的,前段时候蜜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花城里也有了些风声。她摆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随你什么时候送来,记得给我送就成,倒是你,我记着你提过你就住在山里,那边出了事儿,你没受伤吧?” “还好。”薛遥知笑了笑,没细说:“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跟前嘛。” “那便好。”胡媚娘掩唇一笑,又瞥了眼远远站着的燕别序:“那是谁呢,好俊俏的公子。” 薛遥知道:“我未婚夫。” “几时成婚呢?” 薛遥知顿了顿,回答:“明年。” “那可得记着给我递请柬哦。” “好。” 离开娇靥楼后,薛遥知说起她还要去一趟驿站,燕别序没陪她一起,只说他还有些东西要购置。 薛遥知便自个儿去了驿站,将新写好的信交给了驿站的信差:“劳烦您了,依旧是七日一封。” “好嘞,您放宽心!” 出去的时候燕别序已经在等她了,她走过去,和他说话:“你去买什么了呢?” “菜谱。”燕别序说。 薛遥知愣了愣,笑开:“我觉得你的厨艺已经很好啦。” “学无止境。” 真不愧是仙君啊,学什么都如此勤勉。 燕别序又接着道:“我还给你买了衣裳。” “什么样的?好看么?”薛遥知发问:“怎么给我买衣裳都不带我呀。” “那我们再去趟成衣铺吧。”燕别序兴致勃勃的牵着她的手。 薛遥知失笑:“算啦,下次下次,我们先回家吧。” “好。” 回家后,薛遥知也没闲下来多久,她和正在修炼的燕别序打了声招呼,便牵着大毛,打算去看容夫人。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燕别序听了就想跟着她一起去,被她拒绝:“我正好要带大毛溜溜,你不要那么粘人嘛。” 燕别序还是第一次被说粘人,他哭笑不得,倒也没有再跟上去。 薛遥知骑着她的小毛驴哒哒哒的往毓山走,刚到山脚下,便见侍卫打扮的人从山上冲出来。 那侍卫见着她,双眼一亮,冲到她面前,匆忙的说:“薛姑娘!属下正要去找您,快——夫人她,不行了。” 薛遥知一愣,她从大毛身上下来,将大毛交给侍卫后,便飞快的跑上山。寒冷的冬天,她硬是跑出了一身的冷汗,山庄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冲了进去,穿过尽是枯萎残花的抄手游廊,容夫人的院落映入眼帘。 整个山庄都乱做了一团,来来往往的侍从和医师行色匆匆,在院落里进进出出,云袖抹着眼泪从卧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冷掉的水。 薛遥知走过去,张口便问:“云袖姐姐,容朝回来了吗?” “未曾。”云袖哽咽道:“薛姑娘,快些进去吧,夫人除了念叨着少爷,就是在想您了。” 薛遥知冲进卧房内。 这卧房里的温度很高,浓重的药味熏得人眼前发黑,薛遥知顾不得太多,跑过去便见容夫人脸色惨白、形销骨立的躺在温暖的床榻上,容老爷守在妻子的身边,已是两鬓斑白。 见薛遥知过来,容老爷声音嘶哑的说:“知了,过来同你义母告个别。” 薛遥知强忍着鼻头的酸涩,她坐在床边,握住了容夫人冰冷的手。被她握在手上的那只手,已经成了皮包骨头,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义母!” “知了、知了……”容夫人吃力的勾起唇角,艰难的说:“正想着你,你便来了,许久不见你了。” 前些时候蜜山出事,容老爷虽然知晓,但封锁了消息,并未让容夫人知晓,怕她承受不住。 “义母,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看你。”薛遥知哽咽道:“怎么,怎么这么突然……您一定会没事的,我看见好多大夫,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薛遥知一边说,一边去摸容夫人的脉搏,她的心中已经绝望。 容夫人想帮她擦掉眼泪,却没有力气,她慢慢的说:“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晓,我只是……只是担心阿朝,我收到他的信了,他去给我找大夫了……可现在天气这么冷,我担心他吃不好睡不好……知了,你和阿朝关系好,他有和你说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容朝很快就回来了义母。”薛遥知匆忙的擦了擦眼泪,她说:“我来时碰见了给您送信的信差,我看了信,他说他明天就回来,您等等我。” 薛遥知冲出卧房,很快返回,手里捏着一张信纸:“信拿来了,我读给您听,好吗?” 容夫人温柔的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看着空白的信纸,滚烫的泪珠摔在信纸上,她的声音在发抖:“阿娘,今日我已带着大夫回到了沐青州,途径青城,便是冬日,青城也依旧繁花似锦,百花盛放。我于青城折花一枝,欲归来时放在阿娘床边,愿为阿娘,驱散病痛,愿我阿娘,长命百岁。” “阿朝要回来了——”容夫人的眼神逐渐浑浊。 薛遥知重重的点头,她说:“对,容朝马上就回来了!您一定要坚持住!” 容夫人断断续续的说:“阿朝要回来了,我也开心,知了,不要哭了,我这身子,已经活得够长了。” “您会长命百岁的,容朝带来的大夫很厉害,一定能治好您的。”薛遥知哭道:“您等他好不好?至少,再看看容朝。” 容夫人“嗯”了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的眼睛依旧僵硬的睁着,里面的神采却在逐渐涣散。 容老爷回到妻子身边,薛遥知又想往外冲,被容老爷制止:“容朝不在,你代他向素婉送行,不要走。” 薛遥知:“我想去——” 找容朝。 然而她的话没有说下去。 因为容老爷握住妻子僵硬冰冷的手,温柔的说:“素婉,不要撑了,如果难受,就闭上眼睛吧。阿朝已经长大了,知了会陪着他的,你要放心。” 薛遥知愣住。 容夫人吃力的转动着眼珠子,看着她的丈夫,唇角艰难的勾了起来,她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吐出了一个“好”,便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容老爷痛苦的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落在与妻子交握的双手之上。 薛遥知怔然,双眼已尽数被泪水模糊。她几乎站立不稳,无尽的悲伤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让她窒息。 …… 容夫人去世了,容朝没能赶回来。 容夫人的灵堂设在山庄,停灵七日,整整七日,不见容朝。 第八日,容夫人下葬。 容老爷遂了容夫人的心愿,将她葬在了蜜山最清幽之处,桃花神的恩泽尚存,蜜山上依旧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无数的桃花飘落在那座坟墓之上,像是自墓碑上,开出了花。 薛遥知一身缟素,替容朝送了容夫人最后一程。 容老爷跪在妻子的墓碑前,轻抚着那块冰冷的墓碑,许久,才不舍的站了起来,同薛遥知说:“知了,这几日谢谢你了。” “这是我该做的。”薛遥知的声音沙哑。 “我知晓,你做的不止这些。”容老爷凝望着妻子的坟墓,神情温柔:“你替容朝写的那些信,让素婉坚持到了现在,谢谢你。” 薛遥知愣住:“您都知道啊……” “往后容朝,也要你多照顾了,我——”容老爷的话尚未说完,身后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满身狼狈的少年冲了过来,他像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一样,鞋都跑丢了一只,直到跑到容夫人的墓前,他才骤然停住脚步。 多日不见,少年看着长高了一些,却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他满目茫然,看着薛遥知,又看着容老爷:“爹,我阿娘呢——我找到治阿娘的方法了!我前两日就该回来的,可是……” 容老爷打断容朝的话,他沉声道:“既然来了,便和你阿娘告个别吧。” 容朝盯着那块墓碑,几欲疯狂。 他漆黑的眸子泛着不正常的血光,他呢喃着:“没关系,没关系,有办法的,爹,你快帮我把阿娘带出来,我有办法的……” 容朝扑向了坟墓,疯狂的将坟墓上的土石挖开。 薛遥知惊骇,她连忙冲过去阻止容朝:“容朝!冷静一点!不要做傻事!你要义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我有办法的。”容朝的唇角干涩,他不断的对薛遥知说:“我说我有办法的,我在鬼界,学到了傀儡之术,我可以……” 傀儡之术? 薛遥知拉他的动作猛地顿住,她心中一冷。 容老爷拽着容朝,狠狠地给了他一拳,容朝跑来已是筋疲力竭,被容老爷一拳打倒在地。 容朝不解的看着容老爷,他嘴角青紫,还在说:“我说——我有办法让阿娘活过来啊!” “不要用你那些歪门邪术去扰素婉安宁!”容老爷暴怒。 容朝瘫坐在地,面色灰败。 第52章 攻略第五十二天 半晌,容朝声音沙哑:“您都知道啊。” 容老爷重重的闭了闭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容朝有什么能瞒过他的? “你带着一群高手远赴极乐州也就罢了,找不到那位仙师回来就是,你可知当你踏足鬼界的消息传来之时,我有多担心你?!”容老爷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从小到大我和你阿娘都是怎么教导你的?我们希望你善良正直,永远如朝阳一般,你却有悖于我的教导,到头来去学了这些歪门邪道来!” 容朝低垂着眉眼,不敢说话。 容老爷深呼吸一口气,语气逐渐平稳了下来:“你能回来已是万幸,在鬼界学的那些歪门邪道就不要再提,否则你阿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现在,你跟我回家,关禁闭!” “我不走。”容朝跪在墓前,倔强的说道。 “还不赶紧把少爷带走!”容老爷高声呼喊远处站着的侍卫,又对着默不作声的薛遥知说道:“知了,你也一起。” 几个侍卫冲上来欲强行将容朝带走,容朝不愿,奋力挣扎,少年看着瘦弱,力气却大得惊人,几个侍卫都控制不住他。 容老爷催促:“快点!” 有侍卫心一横,想直*接将容朝打晕,薛遥知看不下去了,她冲上去推开他们,半蹲在容朝面前护住他。 “够了!别碰他!”薛遥知连忙对容老爷说道:“义父,我陪容朝待一会儿吧,等他和义母说完话,我会送他回家的。” 容老爷看着挡在容朝面前的薛遥知,越过她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垂着脑袋满身狼狈的容朝,半晌才松口:“尽快。” “您放心。” 容老爷带着侍卫离开,转眼间容夫人的墓前,便只剩下了薛遥知和容朝,薛遥知跪在了容朝的旁边,偏过头去看他,他已经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那座冰冷的墓碑,双眸干涩,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薛遥知陪他一直跪到了日落西山,方听见容朝已经嘶哑的声音:“薛遥知,我后悔了。” 薛遥知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不去也会后悔的。”她说。 容朝茫然的问薛遥知:“为什么我爹会那么生气?我明明找到了让阿娘醒过来的方法……我这一去,就是为了阿娘,我爹否决了我此行的意义。” “变成傀儡醒来的阿娘,还是阿娘吗?”薛遥知问他:“当过人,尝过世间百味,看过世间百态,怎么会愿意成为一具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傀儡?” 容朝低低的呜咽了一声,如找不到母亲的幼兽:“可我想要阿娘在我身边,我想让你,让我爹,都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想和你们分开。你们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我还在,义父也还在。”薛遥知伸手,握住了容朝像是死人一样冰冷的手,她告诉容朝:“真正的死亡是遗忘,而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义母,忘记彼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无论生,无论死。” 容朝终于挪开了落在墓碑上的目光,他有些迷茫的看着薛遥知攥住他的那只手,纤细,白皙,柔软,温暖,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力量。 他呢喃:“永远在一起,是么。” “是。”薛遥知重复:“永远在一起。” 容朝愣愣的点头,他又盯着前方的墓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夜幕降临。 薛遥知的双腿已经发麻,一整日的跪坐让她有些体力不支,容朝也是如此,她说:“我们得下山了。” 容朝不动。 薛遥知吃力的站了起来,她垂首看着容朝,告诉他:“义母去世前最惦念的便是你,她担忧你在外挨饿受冻,担忧你吃不好睡不好,容朝,跟我回家,我们去吃点东西,换件衣裳,然后好好睡一觉,完成义母的遗愿。” “起来!容朝!”薛遥知语气微沉。 容朝仍是不动,肩膀微微耸动,薛遥知似乎听见了他哽咽的声音。 薛遥知一愣,她重新蹲下来,还未来得及去看容朝,容朝便忽然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掉到薛遥知的颈窝间。 薛遥知顿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她轻声说:“都会过去的。” “我没有阿娘了。”他哭着说。 薛遥知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酸,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许久。 容朝放开薛遥知。 他说:“下山吧,我饿了。” “好。” 薛遥知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吃力的站起来,她的双腿已经麻得不成样子,起身时身形不稳,被容朝扶住。 容朝看了她一眼,背对着她,俯身:“我背你。” 薛遥知“哦”了声,跳到他背上,勾住他的脖子。 容朝惦着她的双腿,直起身子,慢慢的往山下走去。 薛遥知趴在他的背上,说话时的热气喷在他的颈窝上,有些痒:“容朝,你好像又长高了。” “嗯。”他回应。 “你也瘦了,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她问:“我给你的糕饼,你都吃完了吗?” “吃完了。” “那怎么不回家呢。” 容朝说:“回不了,也不能回。” “和我说说吧。” “离极乐州越近,我做噩梦的频率就越高……”容朝缓缓的说道。 容朝并没有在极乐州找到那位丹修,反而被噩梦牵引着,进入了鬼界,哪怕他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薛遥知问:“你一个人吗?” “嗯。”容朝的声音沉了不少,他说:“我这才知道,原来我在梦里看到的,不是极乐州,而是鬼界。” 鬼界是人死后会去的世界,却又并不止如此,这是无数不可往生之人的乐园,他们在此百无禁忌。 容朝在鬼界迷失了,在鬼界,是容纳不了活人的,但那曾被他避如蛇蝎的噩梦,反而成了他找寻方向的利器。 他在噩梦中找到了黄泉。 容朝本欲在黄泉里往生的魂灵里找一找有没有那位丹修,糟糕的是他很快就引起了地府鬼差的注意,追逐之时,他被逼入忘川。 他不会凫水,只能沉进水底。 容朝本来以为他死定了,结果再睁眼时,他却已在极乐州外。 而这时人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容朝疯狂的往沐青州赶,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我前两天就该回来的,可走到花城的时候,我被一伙人扣下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容朝沉声说道:“我没赶上阿娘的葬礼,就是因为这伙人!” “那群人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容朝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带过来的侍卫都奈何不了他们。” “那你是如何习得傀儡之术的?”薛遥知又问。 “我在极乐州外醒来的时候,忽然就会了。”容朝也很疑惑,他说:“可能是我遇到什么机缘了?” 薛遥知一想也对,毕竟容朝高低也是个男主,能遇到机缘很正常。 薛遥知看容朝的方向不太对,她连忙说:“我现在不住蜜山了,暂时住在桃花村了。” “为什么?” 薛遥知三言两语的将前些时候蜜山发生的事情说了。 容朝听了,半晌才说:“你没事就好,只是那燕公子,就是传说中的霁华仙君?” “嗯。” “那你会跟着他去寒川州吗?” “当然不会。”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道:“我才不要离开我的家。” 容朝“哦”了声。 他们很快便下了蜜山,薛遥知这会儿也精神了,便从容朝背上跳了下来。 “我回家了。”容朝说。 薛遥知一把拉住他:“回什么家,回我家,我给你煮面吃。” 薛遥知不想让容朝今晚一个人待着,好不容易哄好的人,别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伤心起来了。 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燕别序在院子里等她回家,手里拿着本书在看。今天容夫人下葬的时候他也去了,不过薛遥知没让他久待。 见着薛遥知回家,他将书放到一边,迎了上去,见着容朝,微微颔首:“容少爷。” “燕公子。”容朝没什么表情的打了声招呼。 燕别序将目光移向薛遥知,声音温柔:“厨房里还温着饭菜,知了,先吃饭吧。” “我要吃面。”薛遥知还没来得及点头,容朝就说:“你说了给我煮面的。” “那我去给你煮面。”薛遥知好脾气的说,然后抬脚往厨房走。 燕别序跟上去:“我来吧。” “你去给容朝拿身你的衣裳吧。”薛遥知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容朝,对燕别序说道:“他脏死了,把他弄干净点。” “好。” 薛遥知便进了厨房。 之前还剩下一些面条,不过只剩下两个人的份量了,反正燕别序可以不用吃,所以也算是够了。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便被端了出来,容朝也换好衣裳了,还拿热水稍微擦了一下。他穿的是燕别序没有穿过的新衣裳,只是看起来有点大,不是太合身,袍子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容朝面无表情的坐在凳子上,面端过来后就埋头吃面,都顾不得烫了,看起来是真的饿了。 薛遥知问旁边的燕别序:“你吃不吃,我们分一分?” 燕别序摇摇头,他回了房间,继续看书去了。 薛遥知还没开始吃,容朝已经吃了个半饱,开始嘴欠了:“没有杜阿婆家的面好吃,薛虫虫,你手艺退步了。” “那你喝得汤都不剩了?”薛遥知反问他。 “本少爷给你面子。” 薛遥知问:“你还吃吗?” “吃。” 薛遥知便将碗里的面倒给他一半:“你是得多吃点,连别序的衣裳都撑不起来。” “你别瞧不起人。”容朝大口吃面:“我以后会比他更强壮的。” 薛遥知“哦”了声,没多说什么,专心吃面。她吃完的时候,容朝已经吃好很久了。 薛遥知将碗筷往他面前一推:“我做的面,你去洗碗。” 容朝不太情愿的收拾了碗筷去洗,薛遥知便去敲隔壁的门,燕别序说了声“进”后,她才推开门。 “容朝今晚和你一个屋子可以吗?”薛遥知跑到他跟前,小声说道:“他晚上要是偷偷哭了,你就叫我,我过来。” 燕别序将菜谱放到一边,看着薛遥知眼下的乌青,说道:“你好好休息吧,我会安慰容少爷的。” “本少爷已经沦落到和别人挤一个屋子了?”容朝洗完碗过来找薛遥知,正好听见了他们说话。 “那你和我挤?”薛遥知反问。 容朝瞥了眼薛遥知:“不太合适吧。” “那我和别序睡。” “这就更不合适了吧。” 薛遥知火了:“那你去和大毛睡。” “今晚叨扰燕公子了。”容朝不理他,转过头对燕别序说道。 燕别序道:“无妨。” 薛遥知转身就回了房间。 今天是容夫人下葬的日子,她不想让容朝一个人待着,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但她又不能现在去找燕别序,燕别序在陪容朝。 薛遥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听见了隔壁开门的声音,她立刻跳起来,下床穿鞋,推开门,看见的却不是燕别序,而是容朝。 容朝没注意到她,他走到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望着漆黑的天幕发呆。 薛遥知在他旁边坐下。 容朝说:“我睡不着。” “我也是。” “小时候我在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我阿娘跟我说外祖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星星闪烁,就是她在想我。”容朝慢慢的说道:“可是今晚上,天上没有星星,你说阿娘会在想我吗?” 最近的天气一直很不好,阴沉沉的,晚上别说星星了,月亮都已经看不见了,薛遥知答道:“义母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想念着我们。” “可我想看见阿娘。” “那我们就等天亮吧。”薛遥知也凝望着漆黑的天空,轻声说道:“如果明天是个好天气,那么第一缕阳光照在你身上的时候,就是义母在想你。” 容朝没再说话。 薛遥知也沉默了下来。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抱着膝盖睡着了,容朝在她旁边,呆呆地坐了一夜。 一缕明媚的朝阳,温柔的撒在了他们的身上,薛遥知先醒了过来,放空了一会儿后,她看着天空:“天亮了,今天是个好天气。” 容朝半晌才说:“我看到了,是阿娘在想我。” “她在思念我们。”薛遥知说:“正如我们在思念她一样。” 正在这时,容安脚步匆忙的冲了进来,看见容朝,他松了一口气。 “少爷,老爷让您赶紧回家呢!” “知道了,这就回去。”容朝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然后顺手把薛遥知也拉了起来:“我走了啊。” 薛遥知点点头。 容安又说:“老爷让薛姑娘您也一起。” “啊?”薛遥知问:“义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应该是吧……”容安说。 薛遥知本来想和燕别序说一声的,但这个时间他一般还在入定,她就没有打扰,去换了身衣裳后,便牵着大毛同容朝一起走了出去。 容朝瞥了眼大毛:“你带头驴做什么?” “把它放蜜山上让它自己溜达。”薛遥知怜爱的摸了摸大毛的颈子:“最近都没有遛它。” 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于放晴,冬日明媚的暖阳洒在身上,很是温暖。桃花村的村民们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见着薛遥知和容朝,纷纷和他们打招呼,面对容朝时,有些小心翼翼的,怕触动了他的伤心事。 薛遥知将大毛放到蜜山上,刚和容朝下山,就碰见叶柳伸着懒腰走出门,见着容朝,有些惊讶:“容少爷,你可算回来啦……这么早,你和知了姐姐做什么去呢?” “回我家,我爹喊她。” 叶柳点点头,可巧唐宁也出门了,见着他们,笑道:“我们今天约了去圆圆家吃早餐呢,刘婶给包了萝卜猪肉馅儿的包子,知了和容少爷也一起呀。” 他们往前走着,薛遥知说道:“我还是先和容朝回他家啦,义父催得紧,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那让圆圆给你们带几个包子,你们可以路上吃。”叶柳立刻说道。 “好呀。”薛遥知回答。 说话间他们也走到了周家,晨起的炊烟袅袅,刘婶刚给女儿送完包子离开,宋圆圆听见声音,周虎扶着她走了出来。 容朝看见她略微显怀的小腹:“你怀孕了啊,恭喜恭喜。几个月了啊?” “快三个月了。”宋圆圆笑得很甜。 “哦。”容朝瞥了眼他们,淡淡的说:“我瞧着阿虎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还以为你八个月了呢。” 宋圆圆红了脸:“夫君是照顾我……” “你别欺负我们圆圆啊。”薛遥知用手肘撞了撞容朝:“不然圆圆就不给你包子吃了。” 容朝哼了声:“萝卜猪肉馅儿有什么好吃的,我喜欢香椿肉馅儿的。” “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这个季节哪里来的香椿啊。”叶柳嘲笑道。 “我会吃不就行了。” “我也喜欢吃香椿肉馅儿的包子。”薛遥知说:“刘婶包的包子都很好吃,但香椿肉馅的最好吃。” 周虎已经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包起来,递给宋圆圆,宋圆圆又递给薛遥知,她说:“那等开春了,让我阿娘教教我们,我们一起来包包子呀,多包些香椿肉馅儿的,这样你们就能一次性吃个够了。” “你别为难我们容少爷了。”叶柳嫌弃道:“他那双手哪会包包子啊。” 唐宁掩唇一笑:“容少爷虽然不会包包子,但可是很会摘桃子呢。” “对哦~”叶柳拉长了调子。 宋圆圆跟着笑了起来。 容朝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们别瞧不起人,看等到时候本少爷包个皮薄馅大的包子。” “那我们可等着容少爷的表演了。” 薛遥知看容安在门口急得抓耳挠腮,她笑着说:“好了,我们走啦。” “知了姐姐今晚上来找我们玩呀。”叶柳同她说道。 “好呀。” “那你们快走吧,再见哦。” 薛遥知和容朝走出周家。 容安急得已经去牵马车进村了,容朝倒是气定神闲的往前走,正巧碰见了村里几个凑在一起玩的小孩子。 小梧桐和小石头他们瞧见两人立刻疯跑了过来,甜甜的打招呼:“知了姐姐,容哥哥。” 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容朝,因为容朝每次见着他们,都会给他们吃糖。 容朝摸摸小梧桐的脑袋,笑着说道:“等哥哥晚上回村里来,给你们散糖吃,好不好?” “好!”几个小朋友异口同声。 容安已经将马车赶了过来,他语速很快:“少爷,薛姑娘,上车吧。” 薛遥知先上了马车,容朝也跟了上去,他们都还没坐稳,容安便驱使着马儿往村外跑去。 薛遥知纳闷:“义父到底什么事儿这么急呢。” “不知道,可能急着教训我吧。”容朝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他就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薛遥知倒是不困,她掀开窗帘,往后看去。这马车的速度很快,桃花村被远远的甩在后面,很快就看不见了。 薛遥知收回目光。 第53章 攻略第五十三天 马车行驶得颠簸,容朝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颠醒了,他睁开眼,对着驾驶着马车的容安说道:“容安,你慢点啊,本少爷差点没让你颠出马车去。” 容安似乎在专心赶车,并没有听到容朝的声音,马车的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车身一个猛地颠簸,直接让容朝往前一扑,险些扑出去。 薛遥知眼疾手快的伸出手一把拉住他,她鄙夷的说:“你怎么回事啊,坐都坐不稳了。” “你稳,你别扒着马车啊。”容朝直接就近坐到了她旁边,反正睡也睡不好了,他伸手:“包子呢,我要吃。” “吃什么吃,就这么点距离,没一会儿就到了,等你挨完骂再吃。”薛遥知坐着没动。 容朝纳闷道:“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要训我就算了,干嘛还非得带上你,存心让你看我笑话呢。” “可能因为我毕竟是你阿姐吧。”薛遥知随口说道。 容朝“呵”了一声:“真把你当我阿姐了?我可没你这么个姐姐。” 容朝说着,伸手去翻马车小几下的抽屉,薛遥知把包子放在那里。结果包子没翻出来,反而翻出了一个包袱,他皱眉打开,便见里面是几件他的衣裳,还有一些细软。 容朝的手顿住:“我的行李怎么会收拾在这里?” 与此同时,薛遥知不解的声音传来:“不是说要去毓山的山庄吗?都已经走过了啊。” 容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从外面传来:“少爷,薛姑娘,老爷现在不在山庄,在花城呢。” “我爹去花城做什么?”容朝问。 容安回答:“您去了就知晓了。” 话音未落,容安挥舞马鞭的力道更大,拖车的两匹马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疯了一样的往前跑,掠过一片嘈杂声的湄水城,往花城奔去。 薛遥知莫名的有些不安,她说:“湄水城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怎么回事,一大早就在催催催,现在又这么着急,容安你说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容朝也觉得不对劲了,他将包袱塞回去,掀开马车帘问道。 容安没说话,只专心的赶着马车。 一定是出事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天容老爷就在催他们了…… 薛遥知探出头去,对容安说道:“快停车!我要回去!” “我不走,我才刚回家,去什么花城?”容朝也皱眉说道:“容安,赶紧调转车头回去!” “你再不调转车头,我就跳车了啊!”容朝威胁道。 容安百忙之中说道:“您不会跳的。” 容朝一噎,薛遥知沉着脸说道:“我要抢缰绳了。” “少爷,薛姑娘,属下也只是奉命办事,老爷让属下一定要护送你们去花城!”容安这才不得不说道:“待二位去了花城,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老爷在那里等你们呢!” 薛遥知和容朝对视一眼,他们都对容安的话持怀疑态度,容朝按捺不住,刚想有动作的时候,便见拉车的两匹像是忽然撞上了什么一样。 因为速度太快,两匹马儿被撞得口鼻流血,横卧着摔倒在地,马车跟着倾倒,薛遥知三人被压在了马车中。 容朝最先爬出来,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转过身去将薛遥知拽出来。薛遥知比较倒霉,摔的时候不小心磕破了额头,好在伤口不深,血流得也不多,被容朝拽出来的时候她还懵着。 远处似乎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修士在不断逼近。 容安也爬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少爷快跑!” 无需靠近,容朝便能感知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然而前面的路已经被结界挡住,他们目前也只能先回湄水城了。 容朝拉着薛遥知就跑,然而那几个修士的速度比他们更快,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身后,容安站在原地没有动,提着剑迎了上去。 “容安!”容朝的脚步倏的顿住。 薛遥知反应过来,她不忍再看那血腥的一幕,反手拉过容朝,带着他继续往前跑去。 或许是容安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又或许是那几个修士喜欢逗弄濒死的蝼蚁,他们跑进湄水城时,那几个修士就没有再追上来了。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见湄水城里已经乱作一团,守城的士兵黑色的瞳孔几乎已经完全覆盖了整只眼球,他们举着尖锐的长枪,不由分说的朝着薛遥知和容朝扎过去。 容朝侧身避开,刚要反抗,薛遥知便拽着他灵巧的往长枪间的空隙钻过去,推开一家就近店铺摇摇欲坠的门,躲了进去。 薛遥知堵着摇摇欲坠的门,容朝跑去一边搬来重物堵住门口。她的目光透过那扇破破的门往外看,湄水城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祥和,许多被控制的百姓彼此之间大打出手,自相残杀,还有不知从何而来,身着黑衣的修士满身杀气,几乎是见人就杀。 百姓们争先恐后的躲到身着绣着绿色叶纹的阳雪宗弟子身后,期望着得到仙师的庇佑,但好景不长,人群中,被控制的百姓,越来越多。 薛遥知呢喃:“是……魔……” 薛遥知曾不止一次接触过钟离寂的魔气,再加之现在她有了一些灵力,自然也能感知到在这湄水城里,几乎无处不在的魔气。 怎么,会这样呢?魔界不是还在被封印着吗?会是钟离寂在搞事情吗?可是为什么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容朝的声音倏的传来:“薛遥知!躲开!” 薛遥知猝然回神,容朝便已经将她扑到一边,一柄尖锐的长枪,自那扇门的缝隙中刺来。 薛遥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这时候走什么神!你差点就被扎死了知不知道啊!”容朝微微拔高了声音。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问他:“现在怎么办?” 容朝哪里知道怎么办,只不过…… “我觉得我爹,不在花城。”容朝艰难的说道:“他肯定是对湄水城会发生的事,提前听到了风声,所以想把我们送走……我估计前两天困住我的那伙人,就是我爹派过来的。” 容朝的声音沉了下来:“而我爹肯定不会离开,因为阿娘在这里,他的一切都在这里。” “我要去找我爹。” 容朝已经失去了他的阿娘了,他不能再失去他爹。 “那我们现在先去容府,如果义父不在容府,就一定是在毓山的山庄里。”薛遥知飞快的扫了一眼这间店铺,她说:“我们从后面的窗户走。” 容朝拉住薛遥知:“等等。” 这是一间绸缎铺,他扯了干净的布条来,找了干净的水浸湿,帮她将额头溢出顺着脸颊蜿蜒留下血迹擦干净。 薛遥知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的伤药,递给容朝:“快一点。” “你怎么随身携带这些?”容朝将止血药粉小心的倒在她的额头上。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一直都很危险。”药粉落在额头磕破的伤口上,疼得薛遥知眉头紧锁。 容朝将新扯的布条绕着她的额头围了两圈,便算是包扎好了,两人正打算离开,便忽然在柜台后,看见了正瑟瑟发抖的铺子老板。 两人对视一眼,容朝将老板扯出来,厉声问他:“湄水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老板已经被吓傻了,被容朝扯着领子晃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惨白着脸,两股战战:“魔,魔种……外面都是魔种!好多人都疯了!” 在黎明尚未到来的时候,湄水城里忽然出现了一批身着黑衣的修士大开杀戒,且不知名的黑色气体,萦绕在湄水城的每一寸角落。 有散修认出了,那是魔气。那么这些黑衣修士,必然就是魔种! 在散修指认黑衣修士都是魔种的那一刻,湄水城便彻底乱了,无数的百姓死在黎明之前,朝阳升起之时,有被魔气控制的百姓,开始自相残杀。哪怕阳雪宗很快派了修士前来,也于事无补。 薛遥知不解:“那义父是如何未卜先知,让我们离开的?” 如果不是昨天薛遥知在蜜山上陪伤心欲绝的容朝待了一个晚上,恐怕昨天他们就已经被送到了花城。 “见到我爹就知道了。”容朝说:“我们快走。” 薛遥知点点头。 那老板却抱住容朝的大腿,扑通一下跪下:“求求你们!也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死在这里!” “放开!”容朝皱眉。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老板黑色的瞳孔不断的放大,他重复的呢喃着:“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带我走……” 不好! 薛遥知反应过来,抄起一旁的布匹便朝着被魔气控制的老板砸了上去。 老板暴怒,朝着薛遥知扑了上去。 薛遥知敏捷的避开,他便撞到了摆放绸缎的桌面上,因为用的力气太大,竟是生生的将那实木桌面撞翻。 老板还未来得及起身,容朝便与他扭打在了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薛遥知来不及多想,便将一个花瓶恶狠狠的砸在了那老板的后脑勺上,“砰”的一声,花瓶碎裂,那老板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我们快走。”薛遥知扔掉碎裂的花瓶,往里侧的窗户跑。 容朝跟上,而在地上的老板却艰难的爬起来,再度拉扯上的容朝。 容朝回首,双眸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色,他揪住那老板的衣领,不断的逼退那老板,然后将他死死地按在了桌面朝下、断掉的桌腿之上。 断裂的豁口锋利至极,他的力气又大,竟是硬生生将那老板的整个腹部刺穿,老板瞪大了眼,瞳孔涣散。 滚烫的鲜血溅了容朝一脸。 容朝猝然回神,下意识的朝着薛遥知看去,她半个身子已经在窗户外,回首看着他,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跳下了窗户。 “容朝,快过来!”隔着窗户,她朝着他伸出手。 容朝跑了过去,握住她的手,敏捷的越过了窗户,和她穿过身边的杀戮,往容府的方向跑去。 糟糕的是他们才刚跑出这条街,要抄近路拐进一条小巷的时候,几个黑衣人提着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黑衣人,只有一条手臂,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他的眼神阴狠,看着薛遥知,难掩恨意。 薛遥知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臂,她似乎知道他是谁,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更为可怕的猜测,让她浑身发冷:“你,你们……” 那人未曾言语,只将手中的剑对准薛遥知的右臂,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挥砍而下! 容朝瞳孔剧缩,他下意识的将薛遥知扑倒,那把剑,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人抽出剑,看着剑上的鲜血,再度面无表情的朝着容朝的右臂落下。 “周长老!你怎敢背着阳雪宗如此行事!”薛遥知按住容朝血流不止的肩膀,怒声说道。 周长老的手一顿,他怪笑一声:“你竟认出了我。” 薛遥知护着受伤的容朝,她仰起头,一字一句的说:“你滥杀无辜,丧尽天良,不配为人!” “待我将你千刀万剐,带着你的右手去见你那霁华仙君,以慰我这断臂之仇!”周长老冷笑道:“当然,你若是朝我跪地磕拜,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薛遥知自知难逃一劫,她挡在容朝的身上,极度恐惧,却不露丝毫怯意,坦然的迎接着他的长剑落下—— 容朝喘着粗气,他眸中的红色越发浓重,几乎要覆盖整双眼,他嘶哑的喊了一声:“知知……” “铿锵”一声,周长老的剑碎裂。 薛遥知跌坐在地,看着落在她眼前逼退周长老的青年,眼眶泛红:“我就知道你会来。” 在她遇见危险时,燕别序一定会来。 他手中的诛雪剑出鞘,凛冽磅礴的剑意硬生生的将周长老等人击飞。 燕别序将薛遥知扶了起来,他第一时间看见了她额头上的伤处,这种小伤口,他仍是一挥手便能让她痊愈。 容朝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他的右边肩膀被周长老的剑刺穿,正在疯狂的淌血,他脸色惨白,眼里还有未曾褪去的红色。 燕别序心有所感的看了容朝一眼,眉头微皱,但目前薛遥知才是最重要的,他尽量忽略容朝身上令他不适的气息,对薛遥知说:“知了,桃花村出事了,我们快回去。” “魔气是蔓延到桃花村了吗?” “是。”燕别序又说:“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控制了被魔气感染的村民,湄水城是魔气爆发的地方,很危险,我得先带你离开。”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说话,周长老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冷笑一声:“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言罢,一个身着白衣,蒙着白色面巾的强大修士从周长老的身后走了出来,燕别序感知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眸中难得浮现出些许错愕与凝重。 燕别序将诛雪剑交给薛遥知,他的语速很快:“知了,你先离开*,诛雪剑会保护你,我很快会来找你。” 薛遥知知道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她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她抱着在她手中变得轻盈的诛雪剑,拉着容朝,扭头就跑。 燕别序没了后顾之忧,他抬手,一把掉落在地面上,不知属于谁的长剑,落入他的手中。 周长老欲去追薛遥知,却被燕别序拦住,他一字一句的说:“谁也不能伤害她。” 周长老冷笑:“你死了,那女子我无需出手,她自然会死在这湄水城中!快上!” 那蒙着面巾的白衣修士,握住了手中的剑,朝着燕别序冲了上去。 燕别序提着剑迎了上去。 两道磅礴的灵力碰撞,硬生生的将四周的建筑都震出道道裂痕! 一击过后,那修士缓慢开口:“多日不见,想不到你的修为竟退步至此!看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燕别序隐约意识到这修士是认得他的,他未曾说话,只沉默的提剑,再度冲向那修士。 那修士似是已经胜券在握,甚至还抬手布下了结界,确保不会波及到湄水城后,才对上了燕别序。 两人的剑招都极是凌厉,但那修士与燕别序相比,却还是落了下风,但却凭借高深的修为,将燕别序逼得节节败退,甚至是断了他手中的剑。 那修士乘胜追击,手中的长剑贯穿了燕别序的肩胛骨,不断的逼退他,直到将他钉在墙壁上。 那修士看他竟然能轻易打倒燕别序,有些惊讶,他讥笑道:“你不但将你的本命仙剑交给了一个弱小的女人,甚至……还为她放弃了修无情道吗?怪不得你的修为会退步这么多啊!看看现在的你,竟弱小如斯!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也早该死了——” 燕别序抹掉唇角的鲜血,他微微喘着粗气,看着那修士。 他不是什么放弃修无情道,是他在读取了寒时的记忆之前,他压根就不知道,他修的竟然会是无情道。 燕别序从寒时的记忆中得知,他是在黄昏之战爆发前,拜入了玄极宗,也是在拜入玄极宗后,他才开始修了无情道,在那之后,他的修炼之路,一片坦途。一剑横扫千万妖魔,在战场之上,他所向披靡。 在得知了这些之后,燕别序才反应过来,他体内被他封印住的灵力,是经由无情道修炼而出,只要他想,他可以解除封印,重新修无情道,他缺失的记忆,也会随着修为的回归而回来。 和薛遥知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那段记忆的存在于他来说已是可有可无,他若想,尽可通过他人得知,可是,无情道—— 他若修此道,便注定不能与薛遥知相守。 那他还要找回他的修为吗?他可以放弃那身当世无人可堪匹敌的修为吗? 燕别序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在他看见少女笨拙的拿着剑,追着他跑的时候,他就做出了选择。 曾经的修为他完全可以放弃,反正他已经在重新修炼了,可他却不能放弃薛遥知,他爱她。 燕别序的选择一直都是薛遥知。 那时候燕别序就已经坚定了他的想法,他不要那缺失三百年的记忆,也不要那身当世无人可堪匹敌的修为了,与薛遥知相比,那些都已成了过眼云烟,他更愿意珍惜眼前人。 所以此刻哪怕是被这修士打得节节败退,燕别序也没有解开他亲手封上的封印的想法。 燕别序的唇角被血染得殷红,脸色由此显得更为苍白,他抬眸看着那修士,一字一句的说:“我靠的从来都是我的剑,不修无情道,我也能,杀了你。” 磅礴的灵力将那修士震开,燕别序忍着疼痛,拔出钉在身上的剑。 燕别序紧握住那把剑,对准了那修士。他是剑意山庄的传人,哪怕没有太高深的修为,但他还有手中的剑,只要握着剑,他就会所向披靡。 第54章 攻略第五十四天 薛遥知拉着容朝跑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体力不支的停下了脚步,她来不及去休息,就将目光移向容朝。 容朝脸色惨白如纸,半边身子都被肩膀处伤口溢出的鲜血染红,如果再不及时止血,他一定会失血过多。 迎着薛遥知担忧的目光,容朝没什么表情的说:“我没事,继续走。” “你不要命了吗?”薛遥知将他推进就近的一家商铺,里面一片狼藉,好不容易才找到落脚的地方:“我带的药不够,不过对面有一家药材铺,我去拿点药材,你在这里等我。” 容朝还没说什么,薛遥知就将门关好,灵巧的朝着街对面跑去。他追不上薛遥知,没什么力气的靠着墙角坐下,他的掌心溢出红色的灵力,落在肩膀的伤处,缓慢的止着血。 另一边。 薛遥知跑了没两步,就有被魔气控制的百姓朝着她冲过来,好在她和燕别序学了一段时间,稍微有了些身手,灵巧避开后,她冲进了药材铺。 薛遥知飞快的将需要的药材一股脑的全部装在一起,又拿了干净的纱布,准备再次返回去找容朝。 有被黑衣修士追杀的百姓朝着薛遥知冲过来,一边冲一边哭喊着救命,却被身后的修士毫不犹豫的捅了个对穿。 薛遥知不敢去看,但那修士注意到了薛遥知,立刻拔出剑朝着她冲来。他的剑势快若闪电,薛遥知狼狈的避开第一剑,却躲不开第二剑。 她摔倒在地,药材散落一地,怀里的诛雪剑也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那把剑朝着她落下来之际,诛雪剑自发浮起,朝着那修士的脑袋迎头痛击,直打得他头破血流。 薛遥知冷静的将药材捡起来,唤道:“回来!” 诛雪剑听见她的声音,飞回她的身边,悬浮在她身侧,保护着她。 有四处逃窜的百姓看见薛遥知的身边被划分出一块安全的地方,靠得近的不约而同的想要挤过来,却被黑衣修士与被魔气控制的百姓围住。 “救救我吧!” “姑娘!救救我儿子!求你了!” 哭喊与求救声不绝如缕,薛遥知的脚步不停,并未回头,一路冲回那店铺,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住脚步。 容朝已经给伤口止了血,他见薛遥知一脸麻木的朝着他走来,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薛遥知没说话,她沉默的蹲在容朝的面前,将带来的药材碾碎抹在他的伤口上,给他处理着伤口。 外面到处都是哀嚎声,如同人间地狱,有躯体重重的砸在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让薛遥知吓得抖了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湄水城为什么会这样。”薛遥知飞快的给他包扎着伤口,眼眶却在泛红,声音哽咽。 无需多问,容朝在与她逃亡时就已经见过如今的湄水城是多么的混乱,他将指尖上的血渍蹭干净,帮她擦掉眼角的泪花:“薛遥知,我们都只是普通人,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保护好我们身边的人。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做不到兼济天下。” 薛遥知没说话,她只深呼吸一口气,将容朝从地上扶起来,和他从店铺的后门走去。从后门出去便是一条狭长的小巷,走出这条小巷,就是容府了。 他们很快走出了这条小巷,近处的府邸巍然矗立。偌大的府邸,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再无一人。 容老爷并不在这里,那就只能是在毓山的山庄了。 容朝皱眉说道:“湄水城现在太乱了,我们现在根本没办法出城。” “你看那边。”薛遥知忽然说:“那里……是周府吧。” 今日分明是艳阳高照,但湄水城上方却始终笼罩着黑色的魔气,如同一层阴霾,而这眼前周府的天空之上,魔气更为浓郁,几乎将那片天空都渲染成了漆黑的夜色。 容朝也看到了,他看着那盘旋的魔气:“这周府里会不会关着魔种?可是魔界已经被封印了很多年,就算是真的有漏网之鱼,也不该有这么强大的魔气,甚至都影响了整座湄水城。” 薛遥知心中咯噔了一下,强大的魔种她只认识一个,就是钟离寂,不过钟离寂算是强大吗? 容朝反手拉着薛遥知往周府靠近,或许是因为魔气太浓郁,又或许是某些其他的原因,这周府周围空无一人。 薛遥知本来还是跟着容朝在走的,直到她发现容朝带她站在周府围墙外的一棵大树边,指着这棵树说:“你先爬还是我先爬?” “你要干什么?我可不进去!”无论里面的魔种是不是钟离寂,薛遥知都没有要掺和一脚的想法。 容朝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光滑圆润的镜子,和她说:“反正现在出不了城,我们不如干点别的事,我有往事镜,一会儿进去了我就把我们看到的都记录了下来,以后都是他们的罪证!” 容朝看薛遥知不动,他也不逼她,往后退了两步,做了个助跑,就蹿上了树,坐在了围墙上。途中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薛遥知没办法,只能也三两下的爬上了树,扶着围墙坐下。 容朝的手撑在高高的围墙之上,灵活的往下一跃,在地上打了个滚才稳住身形,薛遥知亦步亦趋,从地上爬起来后,她去看容朝的伤口,又渗血了。 “我没事。”容朝扒开薛遥知的手轻车熟路的避开周府巡逻的侍卫,却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晃。 薛遥知不解:“你怎么对周府这么熟悉?” “本少爷和周耀祖这废物从小打到大,天天不是我爹带我来周府赔礼道歉,就是他爹带他来我家磕头认错,你说我能对周府不熟?” “那你们关系还挺好?” “好个屁。”容朝冷笑一声:“这周耀祖是个二世祖,他爹就更不是个东西,老早就眼红我家的生意,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绊子。” 薛遥知不了解他们的恩怨,可是她看容朝到处乱晃,忍不住问:“你这是想去哪儿?” “我想找那魔种被关在何处,找不到。”容朝肩膀疼得要命,情绪有些暴躁:“不找了,我们去打周耀祖一顿,他欠我们一顿打!” 薛遥知迷茫:“他什么时候欠我们一顿打了?” “之前在涟水楼外啊,你在那个燕公子面前装柔弱不肯扇他巴掌。”容朝瞥她一眼:“你这记性太差了。” 薛遥知拽住容朝:“好了,别闹了,我们赶紧离开,没时间耽搁了。” “哦。”容朝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和她往来时的地方走。 他们进来的地方在花园,虽然已是冬季,但周府的后花园依旧繁花似锦,茂密的灌木是极好的掩体。 两人猫着腰走,在快走到围墙的时候,忽然有人中气十足的大吼了一声:“容朝!薛遥知!来人啊给本少爷抓贼!” 薛遥知和容朝同时一惊,便见一身锦衣华服、大腹便便的周耀祖指着他们大喊大叫。这时候再爬墙离开已经不现实,他们只能扭头就跑。 周耀祖抬腿就追。 薛遥知和容朝跑出花园后,往周遭僻静的院落冲去。只是这周府里巡逻的侍卫数量并不多,周耀祖嗷一嗓子没喊来侍卫,他追着两人跑了一会儿后就跑不动了,在原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 然后,周耀祖便见原本被他追着跑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我们为什么要跑?”薛遥知回过头,看着又胖又壮满头大汗的周耀祖。 容朝舔了舔唇角:“干他。” 周耀祖暗道不好,他一边扯着嗓子摇人,一边扭头跑。 容朝一个飞踢踹在他屁股上,周耀祖往前扑去,庞大的身躯面朝下倒下。容朝一只脚踩在他身上,左手反剪着周耀祖的双手,控制住了他。 薛遥知立刻上前,揪着周耀祖的头发,让他抬起脸,周耀祖讨好的对着薛遥知笑了笑:“美人儿,能不能不打脸?” 薛遥知眼睛眨也不眨的连扇他好几个耳光,打得他白胖的脸颊高高肿起,她甩了甩发麻的手:“皮还挺厚。” “你用拳头打啊,干嘛老打人巴掌!”容朝看不下去了,他说:“你来压着他,我来打!” 薛遥知说:“你不觉得扇巴掌更具有侮辱性且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吗?我不敢打得太重。” “对对对美人儿你人真好,我就爱美人儿扇我巴掌,侮辱我,快侮辱我!”周耀祖生怕薛遥知真让容朝来打他,忙不迭的说,他的脸红肿,两条眼睛挤在肉里,拼命露出讨好的神情。 薛遥知:“……” “太恶心了!”容朝骂道:“薛虫虫你不会打就让本少爷来!” 容朝话音未落,便见薛遥知抄起怀里的诛雪剑,重重的往周耀祖的脸上、身上招呼。 这诛雪剑在她的心念之下变得极是沉重,砸在周耀祖的身上,发出闷响,然后便是骨骼破裂的脆响。 “老子刚养好没多久的骨头!爹啊娘啊救我啊……”周耀祖被打得哭爹喊娘,终于引来了周府巡逻的侍卫。 薛遥知呼吸粗重的抱着诛雪剑:“打完了,我们快走。” 容朝拖着周耀祖的一只脚往前跑。 “你带他干嘛啊!”薛遥知急了。 “当人质啊!” “你说得对,那我们为什么还要跑?”薛遥知快没力气了。 “你是笨蛋吗薛虫虫,刚才那地方那么空,我们要是被围了就惨了!”容朝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周耀祖太重,他几乎力竭:“你帮忙啊!” “好的。”薛遥知抓住周耀祖的另一只脚,和容朝一起跑。 周耀祖的脸不断的在地上摩擦,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泥萌卜药在椎踏蒙了……” 直到跑进周家的祠堂,薛遥知和容朝才气喘吁吁的停住了脚步,他们俩把周耀祖地上一扔,对着虎视眈眈追上来的侍卫威胁。 “再追本少爷就杀了他!”容朝凶恶道。 侍卫不敢再上前,只能围在祠堂外。 容朝将祠堂的大门一关,这祠堂的围墙修得很高,暂时不用担心他们能进来,可是…… 薛遥知说:“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他们进不来,我们也不出去啊。” “那在这被围总比在外面被围好吧。”容朝从供台上拿了个红彤彤的苹果下来,递给薛遥知,薛遥知不要,他就自己啃了一口:“这还有吃的。” 薛遥知叹了口气,拿了根香蕉吃,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皮,一边说:“好吧,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然后突围。诛雪剑会保护我们的。” 不知道燕别序怎么样了…… 容朝瞥了眼薛遥知怀里抱着的诛雪剑,说道:“跟着我们,打这种不入流的架,这仙君的仙剑可真是屈才了。” “这种不入流的架,你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说。” “你不也是?”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扭转话题:“一会儿我们突围,他们要是敢拦着,我们就打周耀祖,这样他们肯定不敢拦着我们了。” “嗯,我来打。”容朝说。 趴在地上的周耀祖小心翼翼的叽里咕噜了一大堆。 薛遥知:“我没听懂。” 容朝:“我也是。” 周耀祖吐出一口带着牙齿和血的唾沫,终于口齿清晰:“我是说我知道祠堂里有密道,二位大哥大姐可以从密道离开,就可以不用打我了……” “你还能知道你们周家的密道?”容朝不太信。 “当然啊!我经常偷听我爹娘的墙角的……”周耀祖生怕容朝不信,立刻说道:“密道就在供案下面,你钻进去就能看到。” “我不去,万一你骗我怎么办。”容朝看了薛遥知一眼,说道:“我们还是打着他出去吧。” “我不喜欢暴力。”薛遥知蹲在周耀祖面前,温柔的说道:“容朝不信你,我信你。” 周耀祖感激涕零:“美人儿……” 薛遥知忍着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接着说道:“不过你想取信我,这一点信息怎么够,接下来我问你答,如果你敢说谎,容朝就会打断你的骨头。” “您说您说。” 薛遥知问他:“你们府里的魔种被关在何处?你们是怎么抓到他的?” “啊?我们府里有魔种?!” “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不知道?”容朝皱眉:“你抬头看看啊!天都黑了!” 周耀祖翻了个身,躺在地上,看着黑黢黢的天空:“今天阴天。” 两人对视一眼。 容朝表示:他是个傻子。 薛遥知不放弃:我不信,再问。 “你们周府和阳雪宗勾结,造下这么多的杀孽,是为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女皇已经收到请愿书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外面都在说我们周家要完了,我曾伯公要被逐出宗门了,我爹还让我收敛点最近都别出门免得被打……” 结果没想到他在家还是被打了。 容朝没了耐心,他怒道:“别听他说废话了,一点有用的都没有,我们准备一下,突围。” “别别别,我有用的!我前段时间有听到我爹要对付你们家的商行和码头……”周耀祖急了,倒豆子一样的说道。 这些容朝都是知道的,薛遥知也有所耳闻,但比起目前湄水城的情况,这些事情已经无足轻重。 薛遥知将诛雪剑横在周耀祖脖颈上,她一字一句的说:“你爹让你不出门你就不出门?你这么听话吗?我不信。我最后问你一遍,周长老和阳雪宗究竟有什么阴谋!你如果还胡说八道,我就打断你的脖子!” 冰凉的诛雪剑剑鞘贴在了周耀祖的皮肤上,让周耀祖的脸色惨白。 “我、我说……” 周耀祖的确知道一些事。 阳雪宗放出了要惩治周长老的风声,主要是为了将湄水城的知府与百姓稳定住,他们根本就是打算将湄水城与周边的村落,一个不留,他们不容一切当年受过桃花神恩泽的百姓。 这世间从来不缺凡人,湄水城以后会住进新的凡人,他们不会知道什么桃花神,只会信仰阳雪宗。 除此之外,他们传出这消息,也是为了给周边的城池一个交代,毕竟当初蜜山闹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需要一个人去承担。 薛遥知惊愕:“那请愿书呢?这阳雪宗果真是一手遮天吗?” “请愿书早已被我曾伯公截下。”周耀祖小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们周家,为何还在湄水城不离开?”薛遥知问。 “我曾伯公现在不能离开,我们周家当然也不能走,只等这件事过去,我们好和曾伯公一起隐姓埋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薛遥知又问了一遍:“那这府中的魔种呢?他在何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知道那魔种是我曾伯公抓回来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周耀祖急切的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快从密道离开吧,不然我曾伯公知道了,你们就全完了!” 薛遥知与容朝对视一眼,容朝出手,干脆利落的将周耀祖打晕。 薛遥知说:“他很想让我们去密道,这密道应该是真的,但究竟能不能出去,有待商榷。”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容朝小心收好往事镜,说:“我已经把他刚才说的话记录下来了,现在我们下密道。” “周耀祖那么想让我们下去,那魔种很有可能就在密道里。”薛遥知拉住容朝,说道:“我们离开吧,诛雪剑会帮我们离开的。” “我不走。”容朝恨声道:“有魔种更好,人证物证都有了,我们可以直接去青城,告到女皇面前!” 薛遥知怕钟离寂真的在密道里,她不自在的摸了摸她的脖颈,此时容朝已经钻进了供案下,很快就没了声音。 第55章 攻略第五十五天 和容朝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又替她挡了周长老一剑,于情于理薛遥知都不可能放任容朝置身危险中。 薛遥知找了绳索将昏迷不醒的周耀祖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也带着诛雪剑,钻进的供案下。 狭窄逼仄的供案下空无一物,薛遥知四处摸索,在桌角旁边摸到了一块凹陷,她一按,便见供案下的地面张开,露出一条冗长狭窄的台阶,台阶之下,一片漆黑。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钻了进去,刚走下台阶没几步,上面的机关便合拢了,整个密道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诛雪剑散发着淡淡的莹白光芒,让薛遥知稍稍安心了一些。 下方传来了容朝的声音:“赶紧下来,下面有东西。” 薛遥知立刻往下走,这密道由窄变宽,走到最下面的时候,她的视野开阔了一些,只是周围的黑暗犹如实质,几乎将诛雪剑的光芒都要掩盖了。 周围的黑暗……是魔气。 薛遥知几乎是一下来就感受到不适了,就听容朝说道:“你看,我们脚底下有阵法。” 因为光线实在是太暗了,薛遥知低头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容朝蹲下身,将地面上的泥土灰尘拨开一些,薛遥知凑近去看,才看见了地面上那些暗红色的阵纹,虽不知阵眼在何处,但阵纹已经遍布了整条密道。 “这是阳雪宗的禁阵,名为聚恶阵,顾名思义,其作用便是汇聚一切恶的能量,而魔气又是恶中最恶。”容朝往密道深处走。 薛遥知跟上他:“你怎么知道?” “你又忘了吗?我有个阳雪宗的长老师父呢。”容朝垂首看着地面上蜿蜒的阵纹,这密道也是七拐八绕,他想看看,他能不能找到阵眼。他接着说:“我那师父除了教我修炼之外,还会跟我说一些阳雪宗的历史,这聚恶阵他提过一嘴,我当时还问为何名门正派竟会有这种阵法,他说他也不知道。现在在这见到这阵法,倒也不奇怪。” 名名门正派,并非真的名门正派,所以会有这种邪恶阵法,也是正常。 薛遥知问:“那那个魔种会在阵眼吗?” “不知道。”容朝回答:“但是我们得先破阵,才能让湄水城的百姓恢复正常。” 薛遥知点头,但是……她和容朝迷路了。这密道实在是复杂,像是一个迷宫一样,根本没法找到阵眼。 容朝也逐渐没了耐心,他问薛遥知:“咋办?被困在这了。” 薛遥知举起诛雪剑。 容朝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他说:“我觉得我还可以走。” “等会儿,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传来。”薛遥知侧耳聆听。 容朝皱眉:“好像是有,而且你有没有发现,这边的血气很重。” 这湄水城里都是血气熏天的,薛遥知都已经麻木了,她并没有发现这里血气很重,只能循着声音和容朝走过去。 越往里走,那声音便越大,似乎是铁链碰撞的声音,又似乎是利刃割肉的声音,此时,一股血气忽然飘进薛遥知的鼻翼间。 薛遥知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味道怎么这么重?” 容朝没说话,他继续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便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薛遥知连忙跟上去,被容朝拦住。 “别看……” 薛遥知拨开容朝的手,探头看去,只一眼,瞳孔微缩—— 身着血衣的少年双手双脚都缚着沉重的铁链,双手的铁链已经一分为二,嵌在他劲瘦的腕间,双脚的铁链还连在一起,极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 他被困在阵中,无数黑色的灵刃割破他的血肉,鲜血哗啦啦的往下流,他面色如纸,已经看不出一丝血色。 但他并未倒下,只发了狠的攻击前面厚重的土墙,那土墙已经裂开了层层缝隙,却始终未曾透出光来。 容朝低声说:“是那位钟公子……他,是魔?” 薛遥知和容朝说蜜山发生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过钟离寂的身份。她看着钟离寂,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起来,她不想再看钟离寂,他怎么惨都和她无关。 可是她看着地面时,却又见鞋尖染上了一层红色,这里光线昏暗,她却又能看见地面上湿濡的鲜血。 全都是从钟离寂身上流下来的。 那些灵刃割破他的血肉,鲜血坠入聚恶阵中,将他血中的魔气聚拢,散播,蔓延,又将那魔气凝成灵刃,再度割破他的血肉。 只要他不死,那这一场漫长的折磨,便永无止息。 容朝说:“他肯定是从阵眼逃出来的,我们得让他带我们去阵眼。” 容朝说着就冲了上去,微微泛着红色的灵力震开钟离寂周遭的灵刃,他一把拽住钟离寂手腕垂着的铁链,将他往这处阵法外拉。 钟离寂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毁阵的动作已经僵硬成了本能,被容朝乍然破坏,他便狼狈的跌倒在地。 容朝不得已用双手拖着他往外拉,一边拖一边说:“这阵法你越是攻击,越会被反噬,冷静一点!” 钟离寂附近的灵刃开始攻击容朝,容朝的动作微微顿住,然后更快的将钟离寂带离这里。 “薛遥知,快帮忙!”容朝喊道。 钟离寂猝然回神,他甩开容朝,往前看去,便见薛遥知正站在不远处,朝着他走来。她手中泛着冰寒的诛雪剑已经出鞘,剑尖抵在地面上,随着她的走动划出声响。 薛遥知举着剑,对准钟离寂手腕上的铁链,随着几声清脆的“铿锵”声,铁链应声而碎。她看见他苍白的手腕上,被沉重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钟离寂定定的看着薛遥知,黯淡的目光里被期许点亮,他想开口问薛遥知什么,但喉咙的干涩让他无法发声。 薛遥知没多看他,她收回目光,语速很快:“带我们去阵眼,只要把阵法毁了,这些灵刃也不会再攻击你。” 钟离寂沉默着点头,他担忧他周围还在不断攻击他的灵刃会伤害到薛遥知,一时也不敢靠她太近,只在他们前面带路。 容朝和薛遥知并肩走着,他幽幽的说:“分明是我先救了这位钟公子,他倒是只瞧得见你,你这魅力还挺大。” 薛遥知有些迷惑的看了容朝一眼:“你几时开始这么阴阳怪气的同我说话了?你不该顺势自省一下为何你现在身边一个姑娘也没有吗?” 容朝便不说话了。 钟离寂在这里被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这崎岖复杂的密道已是了如指掌,不多时就将他们带到了阵眼。 薛遥知在两侧的墙壁上看见了断掉的铁链,脚下踏着的地面还有未曾干涸的血迹,直直的浸进了她的鞋子里,很显然钟离寂被困在这里放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钟离寂在这聚恶阵中,修为被压制,无法毁阵,容朝也是个半吊子,还不如薛遥知手中的剑有用,诛雪剑在这里也只有薛遥知可以用,那么毁阵的重担便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薛遥知双手握住已经出鞘的诛雪剑,朝着阵眼走去。阵眼附近的灵刃比钟离寂周身攻击他的灵刃还要多,割破了薛遥知的皮肤,薛遥知持剑的手抖了一下,毫不犹豫的朝着阵眼落下。 一剑又一剑。 灵刃不断的割破她的皮肤。 钟离寂忽然冲到了薛遥知的旁边,他撤掉了护体的灵力,将灵力凝聚成刃,落在那阵眼之上,助她破阵。 因为薛遥知本身的灵力纯净并非聚恶阵所需要的,所以当钟离寂踏入阵眼时,那灵刃便疯狂的开始攻击他。 钟离寂身形摇晃,险些栽倒,被容朝扶住,容朝盯着那阵眼,任由灵刃割破他的皮肤:“我们一起来破阵!” 薛遥知停住 三人并排而立,身处阵眼中心,白色、黑色、红色三种灵力交织,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芒,几乎将这片黑暗的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随着那光芒砸在阵眼中心,原本萦绕在这密道中的魔气随着阵法毁损,尽数回到了钟离寂的身体中。 钟离寂竭力,跌倒在地,捂住胸口,不停的喘着粗气。 阵法虽然破了,但他们还是被困在这密道里,得赶紧找到出去的方法,薛遥知和容朝一人一边把钟离寂从地上扶起来,试图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结果他们又在密道里绕了半天都没能又出去,又带着已经半昏迷的钟离寂,薛遥知没了力气,瘫坐在地。 容朝也不好受,他肩膀的伤口已经再度裂开,疼得都麻木了,他骂道:“这周家的人真的是有病,修这么个七歪八扭的密道!” 容朝才刚骂出口,忽见浓重的烟雾四起,这烟雾呛人刺鼻,很快让三人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薛遥知捂住口鼻说道:“应该是周耀祖醒了,外面的侍卫冲进来救了他。” “早知道把他杀了。”容朝咳嗽了一声,阴沉沉的说道。 薛遥知愣了一下。 容朝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他左顾右*盼,试图在烟雾中找到出口,半晌,他在储物袋里摸出了一颗圆滚滚的黑色球体:“这是霹雳弹。” “你是想把这里炸了吗?” 容朝“嗯”了声,他们这时候已经距离方才钟离寂破阵的地方很近了,那裂开的土墙想必已是脆弱不堪。 “你待在这里,我先过去探路。”容朝说着,直起身子朝着那处跑去。 不多时,薛遥知便听见了“砰”的一声,威力之大,甚至于她周围的密道都在颤抖着,头顶不断的有土石落下。 薛遥知立刻爬起来,吃力的搀扶着钟离寂往坍塌处走去,离得越近,她便越能看见光亮透进来。 薛遥知心中一喜,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便见前方的密道已经坍塌,出口已经露出大半,但却不见容朝踪迹。 从入口处飘来的烟雾越发浓重,薛遥知来不及多想,便提着诛雪剑跑到出口出,一点一点的将堵住出口的泥土和石头挖开,她挖得几乎要窒息,才终于能够大口大口的呼吸到新鲜空气。 薛遥知将诛雪剑放在地上,又跑回去扶着半昏迷的钟离寂往出口走,她筋疲力竭:“钟离寂!醒醒!” 听见她的声音,钟离寂呼吸粗重,到底是有了点力气,借着薛遥知纤弱的手臂,往出口爬去。 见着钟离寂爬出去了,薛遥知还没喘口气,就又开始在泥土间找容朝,半天才把他从土里挖了出来。 少年已经昏迷,脸上全是泥土,呼吸微弱,似乎下一刻就会停止呼吸一般,薛遥知抓住他的衣领:“容朝!你也醒醒啊!别睡过去!” 容朝毫无反应,薛遥知快呼吸不上来了,她咬着牙抓着容朝的衣裳,把他往出口拖去。 只是出口处是缓坡,薛遥知真的没有力气能把他拖上去,她几乎绝望,哽咽道:“我没有力气了容朝,你要是再不醒,你会死在这里的。” 钟离寂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薛遥知,把手给我。” 薛遥知闻言回头看他,她眼眶泛红,然后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钟离寂的手,钟离寂拉着她,她拉着容朝,终于重见天日。 薛遥知重新看见了碧蓝的天空,她倒在地上,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钟离寂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盘旋在湄水城中本属于他的魔气,终于找到了归属,疯狂的朝着他涌来,不多时,湄水城中的魔气便消失殆尽,天空也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太阳高照,碧空如洗。 缓了一会儿后,薛遥知坐了起来,她刚想去看容朝醒了没,便对上了钟离寂暗红色的眸子。 钟离寂蹲在她的旁边,这些天来他全身的血都几乎被放干,哪怕魔气都回来了,他的脸色依旧极差,呼吸的声音也极是粗重。 “薛遥知,你看到我给你的信了吗?”他脱口而出。 薛遥知疑惑:“什么信?” “我放在石洞中的信。”他定定的看着薛遥知。 石洞?薛遥知皱眉,她这段时间都没有再去过那洞穴,燕别序倒是去过一次……钟离寂口中的信,该不会是让燕别序看见了吧? 薛遥知没告诉钟离寂,她只说:“我觉得我和你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钟离寂,你有点自尊吧。” 钟离寂逼近她:“薛遥知。” 薛遥知下意识往旁边挪,沉声说道:“怎么?你还要再掐死我吗?” 钟离寂顿了顿,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对不起。” 薛遥知不听,她一把推开钟离寂,她用的力气大,钟离寂又全身都是伤,她一推他就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薛遥知没管他,她先是打量着四周,这里已经距离周府很远了,这条地道的规模,未免也太大了些。 然后她又去看容朝,容朝还是昏迷着,是因为窒息和失血过多,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薛遥知将诛雪剑捡起来,想去找燕别序,但见钟离寂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有些害怕他真死了,便又放下手中的剑,跑到了他面前。 “钟离寂?”薛遥知蹲在他旁边,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反应,她又去探他的鼻息。 她指尖被灵刃割出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一滴血珠掉在了钟离寂干涩得起皮的唇角上。 薛遥知没注意到这个,她只是发现,钟离寂已经没有呼吸了。她手忙脚乱的去摸他的脉搏,脉搏跳动得微不可闻,似乎下一瞬就会停止。 薛遥知懵了。 钟离寂可是男主角啊!他怎么会死! 薛遥知急了:“钟离寂你醒醒,你别死在我面前啊……” 任凭薛遥知怎样摇晃,钟离寂都没有反应。 薛遥知吃力的将他拽起来,让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她的肩膀上,她声音颤抖:“我带你去医馆,你坚持住。” 钟离寂唇角上的那滴血,随着他的动作,进入他的口中,他睫羽微颤,呢喃:“血……” “你说什么?”薛遥知惊了一下,她偏过头便见钟离寂正在舔舐他唇角上的血迹,那血显然不属于钟离寂。 薛遥知意识到了什么,与此同时,原本倚靠在她身上的钟离寂忽然有了力气,紧紧的抱住了她,然后失控般的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疼痛伴随着失血的晕眩感传来,薛遥知强忍着推开钟离寂的冲动,她闭上眼,手垂在身侧,默许了他的动作。 薛遥知并未看见,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静静的看着他们。 燕别序身上伤口溢出的鲜血将身上的黑衣浸湿,甚至白皙的脸上都多了一条狰狞的口子。他没想到他循着诛雪剑的气息找到薛遥知,想要带她离开的时候,看见的会是这样一幕。 燕别序的气息紊乱,漆黑的眸子像是一轮漩涡,不断蔓延的黑色,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魔,几乎要将他吞噬。 有一道充满了恶意蛊惑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的响起:“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爱的女人。她没有推开那个低贱的魔种,任由那个魔种抱着她亲吻她,肆意亵玩,她爱的不是你。” “他们早有勾结,你以为你为何会失去记忆?全都是那个女人害的!一开始攻击你的人就是她!她对你从一开始就是谎言……你不信我?只要你冲破封印,你就能想起来那晚发生的一切,哪怕当时你未曾回头,你的神识也能将一切纳入眼中。” “冲破封印吧。” “去修你的无情道。” “霁华仙君,燕别序。” 燕别序知道,这是他的心魔。他失去了三百年的记忆,也遗忘了他的心魔,直到读取了寒时的记忆,他才知晓他是因为心魔闭关的。 他遗忘了心魔,可心魔却并未消失,一直藏在他的识海中,等待着吞噬他的机会。 而燕别序越强大,这心魔也会越强大,所以心魔迫不及待的怂恿着燕别序冲破封印。 “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就是你!我不会欺骗你!” “相信我,或者冲破封印,你自己去看。” “她对你的爱,全部都包裹在谎言之中,为了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放弃记忆放弃修为,不值得!” 燕别序的耳畔间几乎只剩下了心魔的蛊惑,他眸子涣散,缓慢的,踉跄着,朝着薛遥知走去。 知了,推开他,推开他。 向我证明,你爱我,你只爱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推开他? 你在骗我。 你不爱我。 燕别序抬手,诛雪剑自发的飞回他的手中,在他握住诛雪剑的那一刻,封印破碎,自他周身爆发出的强大力量,让整座城池的为之震颤。 原本艳阳高照的天气,霎时乌云密布,在这冰冷的灵力影响之下,竟有细碎的雪花飘落,自燕别序周身蔓延而出的冰冷,几乎冻结了周遭一切。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羽之上,映出了他秋霜冬雪般冰冷的眼。 薛遥知心有所感,她睁开眼,便对上了燕别序的眸子。他的眼眸,如一开始霁华仙君燕别序苏醒时的那样,如同雪山冰莲,高不可攀,看向她时,再也不会有冰雪消融。 第56章 攻略第五十六天 被燕别序凝视着的那一刹那,薛遥知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被冻结,她下意识的推开了钟离寂,快步朝着燕别序走去,她慌乱的想解释:“别序,他失血过多,我是想——” 薛遥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堪堪停住脚步,垂眸看着抵在她脖颈上锋利的剑尖。这把剑曾忠诚的保护着她,现在却将她和燕别序隔出恍若天堑的距离。 燕别序持剑的手稳如泰山,他看着薛遥知,目光像是结了冰。 耳畔心魔的蛊惑之声已经逐渐隐去,心魔即是他,而他不会欺骗自己。在冲破封印、恢复修为与记忆的那一刻,燕别序便记起了当日他逃到蜜山昏迷又苏醒后发生的事。 他被攻击了。 那纵然在被攻击的那一刻他未曾回头,但强大的神识能够让他看到背后发生的事—— 的确是他眼前这纤弱的少女,举着酒坛子,不知用了何种邪术,停滞了他的动作,然后毫不犹豫的将他砸晕。 再醒来时,少女笑语嫣然的看着他,他那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一笑,他便不觉得昨夜偷袭他的人是她。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回顾昨夜发生的事,便骤然失去了那三百年的记忆,他以为他还是那个从剑意山庄里出来、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虽然不久后他便知晓他失忆了。 在那短短的几个月里,他失去了记忆,也失去了修为,然后,爱上了她。 燕别序坦诚重诺,可薛遥知却是个满嘴谎话的姑娘。 燕别序记得他曾问过她—— “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或者对我说谎了吗?” “知了,我对你坦诚,你也该对我坦诚,对吗?” 少女清澈美丽的鹿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的目光真挚得让他心颤,却又毫不犹豫的张开了谎言之口。她信誓旦旦的说:“没有了!没有!” 其实有,甚至连他以为的救命之恩,他们的最初,都是谎言。他自以为纯洁忠贞的爱情,包裹在谎言的糖衣之下,随着他记起这一切,只剩苦涩。 薛遥知看着这样的燕别序,心中咯噔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心中腾升而起,无需多言,只需一个眼神,当他不再对她露出温柔的目光时,薛遥知便知晓,他这是全都记起来了。 她提心吊胆维持了数月的美梦,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情况下破碎了。 完了,她完了。 受此大辱,燕别序一定会杀了她的。 薛遥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燕别序便跟着往前一步,剑尖依旧抵在她的喉咙,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割断她的喉咙。 燕别序问她,他的声音比霜华更清冷,似是碎玉成冰:“你,有什么目的?” 薛遥知总不能说当时她和系统初出茅庐目光短浅为了多蹭点攻略进度才把他给砸晕了,让他失忆纯属意外,系统不会让她说,燕别序也不会信,他只会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薛遥知说不出话来,沉默似乎便代表了一切。身后,钟离寂忽然朝着她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色却是殷红的,他明明自己都要站不稳了,还要挡在薛遥知的跟前。 钟离寂用右手将薛遥知拉到他的身后,他左手微微抬起,第一次显露了锋利的黑色利爪,其上魔气萦绕。他偏过头,哑声对她说了声:“别怕。” 燕别序看着钟离寂,又看着钟离寂身后的薛遥知,他看见她脖颈上清晰的牙印,伤口仍在微微渗血。 “是因为这个魔种吗?”燕别序似是豁然开朗:“你是魔吗?所以,你三番两次,与他勾结;所以,你害本君失忆,借机博取本君的信任。” 燕别序想起了他曾三番两次在薛遥知身上感知到的魔气,与那些追杀薛遥知的魔种。那些从前被他忽略的细节,如今串连成他指向薛遥知的罪证。 这是她和燕别序的事情,钟离寂没必要横插一脚,薛遥知挣脱开钟离寂的手,重新走到了燕别序的面前,开口说道:“仙君,我是不是魔你最清楚了,我承认我是骗了你,我对你有诸多亏欠,你想如何讨回,都是我恶有恶报,只求你留我一条性命。” “那你是想堕魔吗?”燕别序见薛遥知甩开了钟离寂的手,他平静的问她:“若是如此,你配不得本君费尽心思为你锤炼的灵根。” 薛遥知立刻摇摇头:“我没有。” 燕别序慢慢的移开抵在她喉咙上的剑尖,他靠近薛遥知,停在了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薛遥知见他如此,她黯淡的眸子亮了一些,小心翼翼的问他:“你这是信我的意思吗?” 话音未落,她的手中就被塞了一把冰冷的剑,燕别序的声音随之传来。 “要我信你,那就杀了他,向我证明,你没有再骗我。”燕别序握着她的手腕,强迫她转身,逼她将剑对准一直在她身后的钟离寂。 钟离寂虽然打不过燕别序,但他的气势从来都没有弱过,自心口绽放的魔纹沿着脖颈爬升,生长在他苍白的脸上,魔气四溢,他已做好与燕别序背水一战的打算,他冷冷的说:“你不必逼她——我会杀了你!” 燕别序扫了一眼钟离寂,目无波动,他看钟离寂,就像是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样。他抬手,磅礴冰冷的灵力溢出,将钟离寂捆了个结实。 自钟离寂身上爆发的魔气顺着他的灵力缠上他的手,他也毫不在意,只定定的看着薛遥知:“还不动手?” 薛遥知紧紧的攥着诛雪剑的剑柄,她不可能去杀人,更遑论这个人还是钟离寂,虽然钟离寂糟糕透顶,还曾想掐死她,可她也不敢去杀人啊。 “那就是,你又在欺骗本君了。”燕别序伸出手:“诛雪剑。” 看起来他是想自己动手了。 薛遥知紧紧的攥着感受到主人心意而不断颤抖的诛雪剑,她将诛雪剑藏到身后,不愿意还给燕别序,她试图劝说:“我杀不杀他,与我有没有骗你,这两者间没有联系!我和你的事,与他人无关!” 没有联系? 可薛遥知哪次与他争执,不是因为这个魔种? 她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维护这个魔种! 燕别序大步走到薛遥知的身边,强行攥住了她的手腕:“你不动手,便由本君来帮你。” 帮她? 薛遥知觉得荒谬不已,谁要他来帮她杀人啊! “你放开我!”薛遥知手腕被他掐得生疼,她用力去掰燕别序的手,却如蜉蝣撼树。 燕别序掐着她的手腕,带着她将剑尖对准钟离寂,朝着他的心口刺去。 利刃入肉,却因之前便失血过多,连血都流不出来多少了。 钟离寂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了下来,他想回击,但薛遥知与燕别序紧贴着,他若出手必然会伤到薛遥知。 他已经差点杀过她一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一具躯体而已…… 薛遥知看着她亲手将诛雪剑刺入了钟离寂的心口,吓得尖叫了起来,她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不顾手腕剧痛,也不顾挣扎时险些撞在诛雪剑剑身上。 “燕别序你放开我!放开啊!” 随着“哐当”一声,诛雪剑坠地,薛遥知终于挣脱开了他如铁一般的桎梏,她方才持剑的右手软趴趴的耷拉在身侧,已经断掉了。 燕别序还保持着攥住她手的动作,他低垂着眼睑,看着他的手,半晌都没了其他动作。 钟离寂找到机会,猛地抬起左手的利爪,斩断了燕别序控制着他的灵力,这一击很是突然,燕别序被灵力反噬,向后踉跄了一步。 钟离寂快若闪电的朝着燕别序冲去,锋利的爪子直直的对准他的喉咙,想要将他的脑袋割下来。 与此同时,先前与燕别序缠斗的修士也终于找了过来。在修为的压制下,修士也未曾在燕别序手中讨得多少好,但这是杀燕别序最好的机会,白衣修士哪怕已经负伤,也没有放弃。 燕别序敏捷的避开钟离寂的攻击,诛雪剑飞回他手中,他提剑迎上那白衣修士手中已经断掉的剑。 既然如此,便把他们都一并解决了,再去清算他与薛遥知的恩怨吧。 他们打了起来。 薛遥知惊魂未定的捂着剧痛的手腕,她想要离开这里,可她心绪不宁,面对周遭熟悉的环境,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走,她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未走几步,便见这满地的尸体,让她作呕。 她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尖锐的耳鸣声剥夺了她的听觉,那一瞬间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绝望之中,她像块冰一样的手忽然被温暖包裹住,少年握住了她的左手,掌心炙热的温度似乎传遍她全身,他虚弱的声音清楚的在她耳畔响起:“薛遥知,我们出城!” 熟悉的声音让薛遥知恍惚了一瞬,她的视线重新清晰了,她回握住容朝的手,扣着他的五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对,我们出城,我要离开这里,他疯了……燕别序疯了。” 从周府的密道出来就已经很靠近湄水城的出口,湄水城里魔气散去,其他闻讯而来的小宗门中的弟子与一些散修也与那些黑衣修士搏斗着,总算是保护了一些百姓,城门口早已恢复了宁静。 容朝跑去就近的驿馆里牵了匹马出来,避开薛遥知受伤的右手,把她抱上了马,然后策马飞驰。 容朝策马的速度极快,薛遥知被他揽在怀里一阵颠簸,尚未回神之际,便见容朝勒紧了缰绳。 “我去山上接我爹,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下来。”上山的路不好走,便是骑着马也免不了颠簸,薛遥知状态很差,容朝不能再带着她颠簸了,只得飞快的说道。 薛遥知被他单手抱下马,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她骤然回神,刚想说话,容朝就已翻身上马,往山庄奔去。 薛遥知往身后看了一眼,她已经看不到湄水城的影子了。她毫不犹豫的往桃花村的方向跑,她跑得很快,跑得喉咙里都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也不敢放慢脚步。 桃花村终于映入眼帘。 魔气散去,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聚集在村子里,见薛遥知满身狼狈的跑回来,与她说话,也不见她回应。 薛遥知一直跑到了家里。 她飞快的收拾了衣裳,拿上了她的积蓄,又往桃花村外冲。 途中叶柳拉住她,也被她惊慌失措的甩开。 薛遥知要立刻离开这里。 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必须得离开,她早该知道,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扎根下来。 她一直都是没有根的人。 桃花村外,策马飞驰的容朝与她擦肩而过。 薛遥知没有注意到他,她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与一眼望不到尽头魔前路。她飞快的跑着,未曾注意脚下凸起的石子,重重的摔倒在地,受伤的右手惯性撑在地面上,掌心被粗糙的地面擦伤,却远不及断裂的手腕上刺骨的疼痛,让她在顷刻间失了力气。 薛遥知的眼前又开始发黑,耳畔多出了难以忽视的轰鸣之声,她垂首凝望着地面,似乎感觉大地都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裂缝。 她用左手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一些,地面上的裂缝却还在,耳边的轰鸣之声也愈演愈烈。 她脚下的大地,在颤抖,在开裂。 薛遥知吃力的爬起来,却见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剧烈的晃动着,由蜜山山脚,至湄水城,大地颤抖着张开深渊一样的巨口,无情的吞噬着万物。 ——时隔百年,又发生地动了。 第57章 攻略第五十七天 容朝到山庄的时候,山庄的大门敞开着,但里面和容府一样,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想必都已经去逃命了。他在山庄里找了一圈也未曾找到容老爷的踪迹,不禁有些心焦。 他爹能去哪儿呢?既然已经洞悉了将要发生的灾难,又为什么只是不让他回来呢? 容朝待在容夫人生前的院子的书房里,实在是想不通,正要离开的时候,忽见桌案上被砚台压着的一封信。 容朝拿起来一看,便见上面有容老爷落款,写着吾儿亲启。 他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飞快的拆开了这封信,信上白纸黑字分明,往日里龙飞凤舞的字体,此时落在信纸上,显得有些沉郁。 “吾儿阿朝,写下这封信时,我不知你能否读到这封信,我期望你读不到,因为这说明你已在我的安排下,与知了平安度日了。” “早在数日前蜜山之灾后,我便从从阳雪宗逃出的褚长老口中得知,阳雪宗心狠手辣,欲倾覆湄水城。” “而我只是一介商贾,略有些微薄产,都已在周家的打压下,岌岌可危,我更非修真之人,无法阻止阳雪宗将要犯下的恶行,我能做的,也只有在阳雪宗对湄水城的监视下,尽力保全你。” “我庆幸那时你为素婉求医,早已不在此地,然得知你在素婉停灵第六日时将要归家,我看透将要发生的灾难,不得不通过传讯符告知容安,让其将你困在花城,我本欲在素婉下葬后,将知了也送去花城,却不想你在素婉下葬那日归家,长跪于坟前。” “灾难将至,我催促你先行离开,你不愿,好在你愿意听知了的话,不知此时你是否已与知了安全抵达了花城?” “若你折返读到了这封信,也必须尽快抽身离开,不必寻我,我自当有我之归处。” “惟愿吾儿容朝,今后的人生能如其名,如朝阳,如旭日。你该活在阳光之下,而不是仇恨的阴霾中。” 容朝深呼吸一口气,将信揣进了怀里,正要冲出去的时候,又见书桌半开的抽屉中,还放着几封信,最上面是一张有些皱巴巴的信纸。他来不及细看,一并揣进怀中,离开了这里。 山庄里空无一人,一片寂静,容朝却在快要跑到大门口的时候,意外的看见了一道白色的身影。他冲过去,脱口而出:“褚师父!” 褚长老便是容老爷花了大价钱从阳雪宗为容朝请来的教习修行的师父! 一身白衣的褚长老面色惨白,脚步虚浮,看起来重伤未愈。他看见容朝,不免惊讶:“你竟还未走!” “我爹不走,我怎么能独自离开?”容朝不抱希望的问:“您知晓我爹的下落吗?” 褚长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对他说道:“整座湄水城都已在阳雪宗的监视下,连我想要离开都不得不等到今天一片混乱之时,容老爷能将你送出已是不易,你不该回来的。” “我离开时,已经晚了。”容朝说道:“如今湄水城方圆十里都有结界,您想离开也需破费一些力气。” 褚长老说:“你与我一同离开。” “您不如与我说说事情始末。”容朝的储物袋里还藏着一枚往事镜。 褚长老看容朝一副他不说便不放人的架势,纵然时间紧急,他也不得不言简意赅的同容朝说了他偷听到的阳雪宗掌门与周长老的对话。 末了,他说:“我被他们发现了,九死一生逃出阳雪宗后,却发现整座湄水城都已在他们的掌控下,是容老爷冒死救下了我,我才苟活至今。我将此事告知容老爷,便是希望他能带着你们一家人离开这是非之地。” “只是因为容夫人病重,无法颠簸,容老爷硬生生的错过了离开的最佳时机,他便也不打算离开了,只希望你平安。容朝,容老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便是我无法离开,也得让你平安。” 容朝在带着薛遥知离开的时候有注意过湄水城的情况,那时周围的小宗门弟子与更远处的散修都过来驰援湄水城,那些黑衣修士数量虽多,但也终被清剿,加之魔气已无,湄水城现今应该已经安全。 听着容朝的话,褚长老脸色惨白的摇了摇头:“不,这件事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湄水城……” 褚长老九死一生从阳雪宗逃出来后,他本想去湄水城报官,却不想正好撞上了正趁着夜色在挖从周家延伸而出的地道的周长老派出的弟子——他们要在地下埋上阵法,借以中空松动的地道,引发地动。 阳雪宗掌门和周长老根本就是料到了湄水城有“魔种”与魔气出现,一定会有修士赶来增援,他们是谁都不打算放过。 也就是说……此刻还陷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众多百姓,不知更大的灾难将要降临。 “湄水城虽是边陲小城,但因距离青花仙山甚近,掌门很是看重湄水城,但因为百年前的那场地动,此地百姓信奉桃花神,掌门苦此久矣,如今桃花神身陨,掌门便想再以地动血洗湄水城!”褚长老说着,因为愤怒红了眼眶:“如此所作所为,天理难容!” 容朝惊愕,他第一反应是周长老的家族可是还在湄水城!可转念一想,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心狠手辣,又怎么会在意血缘稀薄的后辈? “离开湄水城后,您要去哪?”容朝沉声问道。 “我以往事镜记下了阳雪宗罪行,我将远赴青城,向女皇状告阳雪宗!” 容朝说:“您去青城,我去寻我爹,我想,我知晓我爹在何处了。” 既是抱着必死的心态,那么容老爷会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他阿娘的坟墓前。 容朝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不等褚长老回应,他便冲出大门,策马离开。 “容朝!你明知道很快就会发生地动……”褚长老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容朝勒着缰绳,不断的迫使马儿快些再快些,他没能在山脚看见薛遥知,但已来不及再想太多,他同样未曾注意到他与薛遥知擦肩而过,只想尽快赶到蜜山。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大地张开了深渊巨口,桃花村开始陷落,房屋瓦舍开始倒塌,有村民跌入裂缝中,不过须臾之间便没了声响。 阳雪宗设下的阵法以湄水城与蜜山为边界,两方的大地从外而内颤抖开裂,处于官道之上的薛遥知反而暂时逃过了一劫。 然而大地还在剧烈的颤抖着,薛遥知几乎要站不稳,周遭已经有了许多裂缝,随着地面的颤抖张开又合上,她如果不赶紧离开,不被周围倒塌的大树砸死,也会掉进地底。 薛遥知想跑,可跑了两步,又开始茫然,她能跑到哪里去呢?她往湄水城的方向看去,有散修惊慌失措的用着法器飞上天,试图避开这场灾难。 可是她只是一个有些微灵力的普通人,就连体内的灵根也不是天生的。 地动啊。 这样的大灾难,她只能祈祷她的运气能好一些,不要被倒塌的大树砸死,也不要掉进地底下。 薛遥知往四周看了一眼,决定再往前跑一些,那里空旷一些。结果她刚跑了没两步,身后的大树在剧烈颤动之下,朝着她轰然倒塌。 薛遥知敏捷的往旁边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勉强避开了倒塌的大树,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身下的土地便猝然裂开。 薛遥知直直坠入漆黑的地下。 她看着那道裂缝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眼前的光线逐渐黑暗。 下一瞬,一把剑强行卡在了裂缝间,纯白的灵力勾住薛遥知的身体,将她从坠落中带回地面。 薛遥知惊魂未定,看着她面前的白衣青年,有些惊愕:“晏师兄——” 他不是早该和寥了宗的弟子一起回霜梧州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是看穿了薛遥知的疑惑,晏溪山卡在地面上的剑未曾拔出,无数的灵力自剑尖倾斜而出,以此为圆心,朝着四处不断蔓延。 薛遥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只觉得地面的颤动似乎缓和了一些。 晏溪山的声音随之传来:“知了,我留在湄水城,是为桃花神。” 在剖出灼华的妖丹之前,晏溪山从未去想过为何一只花妖竟会被这么多的百姓奉若神明。寥了宗的弟子离开了沐青州,他却留了下来,因为最后灼华成神之时,选择以神之躯自甘陨落复生万物,他震撼于她的选择。 于是晏溪山留在了湄水城,听着大街小巷传颂桃花神的功德,他终于真正的了解到,为何百姓信奉桃花神,而非宗门。 可是,他却弑神了。 他怎么能?怎么敢? 前所未有的恐慌自心底腾升而起,晏溪山想要做些什么,可灼华已经身陨。他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浑浑噩噩的过了没多久,灾难悄然而至,晏溪山不得不重新握住他的剑,保护湄水城的百姓。 但这灾难并未就此结束。 晏溪山看着千疮百孔的地面,他想象不出在百年前湄水城发生地动时,灼华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护住了这满城百姓。 百年之后,灾难又至,庇佑湄水城的神明死在他的狭隘冷漠之中,他做不到再袖手旁观了。 晏溪山要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看着薛遥知,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和:“知了,我找你,是想与你道别,还好遇见了你。多年未见,你长成了大姑娘,我也改变了很多。” “但我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从前的我。我想,你也应该是吧?” 薛遥知看着他逐渐苍白下来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了晏溪山是想做什么,她抬手,下意识的想阻止,苍白的指尖却穿过了晏溪山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再触碰到他。 晏溪山温言道:“知了,我想做回从前的晏溪山,这是我的选择。我也是在为我犯的错,付出代价。” “我愿以此身献祭,以平此灾难。” 薛遥知的眼前逐渐模糊,她愣愣的揉了揉眼睛,手指被打湿,眼睛生疼,她哽咽:“晏师兄!” “知了,我只是有些遗憾,当时未曾尝尝你请我吃的肉包子。” 我只是有些遗憾,修炼多年,却未曾经历过凡人人生百味。 晏溪山轻声说:“再见了,知了。” “我希望你永远勇敢,永远善良。” 晏溪山的身影逐渐在薛遥知眼前消失,她跌坐在地,怔怔的看着那处已经被修补好的裂缝。 大地的颤抖逐渐平息,显然是晏溪山身祭起到了作用。可这颤抖又未曾完全停止,直到更多的灵力涌入大地。 薛遥知看见从裂缝里生出的一丝绿意,她心有所感,将掌心轻轻的贴在地面之上,奉上她为数不多的灵力。 这世间很丑陋,却又从不缺可爱的人。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薛遥知倒在了满目疮痍的地面上,她缓缓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地面之上。 良久。 一道身影停在了薛遥知的面前,她目光上移,看着那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惨笑:“霁华仙君。” 她逃不掉的,他们之间一定得有一个了断。 第58章 攻略第五十八天 地动来临的时候,燕别序还在被钟离寂与那白衣修士纠缠,他们并非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本身也受了伤,那心魔一度在他心神分散时冒出来,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 直到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颤抖。 燕别序的手微微顿住,他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打斗的灵力波动影响到了湄水城,可在这之前他分明有布下防止波动四溢的四方阵…… 就是他分神去察看阵法的这一刹那,钟离寂找到机会,利爪割破了他的喉咙,他也将诛雪剑劈向钟离寂—— 钟离寂却在下一刻,消失在一片如雾的黑色魔气后。 看来是要趁着他难以脱身之时,去找薛遥知了。 燕别序当然不会容忍钟离寂此等行径,他尚未摸清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之前,决不能让钟离寂与薛遥知见面。 他匆忙凝出一道分/身,如影随形的追杀钟离寂,不给钟离寂丝毫喘息的机会。然后,他将所有灵力汇聚于剑尖,朝着那咄咄逼人的白衣修士刺去! 汇聚着庞大灵力的一剑,足以让燕别序将那白衣修士的喉咙刺穿,诛雪剑轻微一动,一颗圆滚滚的头颅便掉在了燕别序的脚下,打湿了他黑色的长靴。 终于结束了这一战,燕别序也耗空了全身的灵力,他半蹲下来,捡起那颗脑袋,取掉已经被血染得通红的面巾,看清了这人的面容。 玄极宗掌门的弟弟,更是他的师弟,是玄极宗那一辈当之无愧的天才,曾与他在战场之上并肩作战。他们曾是最亲密无间的战友。 那是从前了。 燕别序的手一松,那颗脑袋便掉落在地,骨碌碌的滚到了大地的裂缝间,被大地吞噬。 他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手中的诛雪剑撑在颤抖开裂的地面之上,地面颤动,他岿然不动,却自喉间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燕别序已经许久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了。 心魔犹在他的耳畔叫嚣:“你变弱了,你不再是从前的霁华仙君了,我很快就能取代你了——” 燕别序未语,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把丹药,喂进嘴里,补充着干涸的丹田。这些以丹药得来的灵力远不如他修炼而来的纯粹,但事从权急,已经来不及去管太多了。 在诛雪剑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燕别序就已感知到埋在湄水城下的邪恶阵法,他本欲以灵力破坏,但却发现这阵法实在邪门,除非……血祭。 燕别序无需抬首,强大的神识围绕在满目疮痍的湄水城,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到绝望哀嚎的百姓,他们的每一条路都是死路,逃过了黑衣修士与魔气,却逃不过这地动。 虽说这里并非寒川州,但遇此大难,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正在他要割破手腕的时候,却惊觉这地动正在逐渐停止,深埋于地下的阵法被破坏,逐渐碎裂。 有人用了更为决绝的方式,以身祭阵,平此阵法。 既然如此,便让他来助他一臂之力吧。他将掌心贴近地面,将丹田之中仅剩的灵力,尽数浇灌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很快,周围惊慌失措的修士也反应了过来,跟着一起浇灌灵力。 地面的颤抖终于彻底停止,地面上的一些裂缝也随着地动停止正在逐渐合拢,劫后余生的百姓抱着身边的人痛哭,庆幸着他们终于又活过一天。 燕别序站起身,看着周遭混乱的一切,冰雪碎玉般的眸子里,浮现一丝悲悯,这沐青州的宗门,不似名门正派,倒如魔种一般。 不过这是沐青州的事了,他没有过多插手的想法,现下他得回寒川州了,已经耽搁多时,也是该去讨债了。 当然,在这之前…… 燕别序释放神识,天罗地网的搜寻着薛遥知的踪迹,很快就在湄水城外找到了薛遥知。 他微不可闻的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在庆幸她未曾死在这场灾难之下。 她倒在地上,生疏至此的喊了他一声“霁华仙君”,然后吃力的爬起来,她的脸色惨白,上面沾满了灰尘,断掉的右手软趴趴的搭在身侧,整个人都显得很是瘦弱可怜。 燕别序垂眸看着她,一时忘记了他该说什么,或许他和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啰嗦什么了,他只需要将她带走。 他朝着她走近一步。 耳畔的心魔之声愈演愈烈,带动着被他握在手中的诛雪剑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叫嚣着,似乎是想见血。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她是个骗子,她与魔种勾结,她一直都在保护那魔种,她居心叵测,她别有所图,对我从无真心。” “修无情道之人,不该有情!杀了她,以证此道!” 薛遥知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一直在颤抖的诛雪剑,见燕别序的神情比雪还冷上三分,她硬着头皮小声求道:“我们有话好好说,但你能不能不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长到这么大的,我不想死……” 燕别序重重的闭了闭眼,刻意去忽略耳畔蛊惑的嗜杀之声,答道:“本君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弱女子。” 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 “从前骗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薛遥知的声音沙哑,她强打着精神,想要结束这段裹着蜜糖实则如砒霜一般的关系,飞快的说道:“既然你已恢复记忆,想来也看不上我,我们便好聚好散,你回你的寒川州,我——” “你想去找那魔种?”燕别序打断她的话,他淡淡的说:“你就算找到他看见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 薛遥知惊愕:“你当真杀了他?” 燕别序不答,只道:“你欺骗本君至此,三两句话便想脱身,这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那你想如何?” 燕别序说:“跟本君回寒川州。” 薛遥知紧抿着唇,面对原则上的问题,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想跟本君走?留在这里还想着去找那魔种?”他眼中神情愈发冰冷:“你们今生都不会再见,别想再动什么歪心思,本君不会再上你的当!” 薛遥知没有回应他的疾言厉色,只问他:“你还爱我吗?” 这回轮到燕别序沉默了。 “你不爱我,又何必非要将我带到寒川州?” 燕别序握住了她的左手,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了她,他说:“将你带到寒川州,自是为了查清你与那魔种,究竟有何勾结。” 薛遥知感觉她没办法把话和燕别序说通了,她实在是累极,没有力气再去与他争辩。 燕别序也不再与她多说,他将诛雪剑变大,将薛遥知拽到了诛雪剑上,他也站薛遥知的身后,诛雪剑缓慢升起,看着似乎是打算这就启程。 薛遥知慌了,她试图甩开燕别序的手:“我不去寒川州!” “由不得你。”他说。 薛遥知紧抿着唇,她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远的地面,奋力的挣扎了起来:“放开!你还想再断我一只手吗?!” 燕别序一愣,下意识的松缓了握着她手腕的力道,料想到这么高的距离,她该是不敢跳下去的,却不想在他刚松手的那一刻,薛遥知就毫不犹豫纵身一跃,朝着地面坠下。 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燕别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下意识的跟着俯冲而下,却见薛遥知摔到了一棵大树上,她反应很快的用双臂扒住了树干,免于坠地的惨剧。 燕别序在树下落下,站定,抬眸,看着她。 满身狼狈、遍体鳞伤的少女趴在树上,倔强又坚定的看着他。她漂亮的鹿眼依旧如溪水般清澈,看向他时,不带丝毫的笑意了。 燕别序开口:“下来。” 薛遥知不吭声,只是抱着树干,抱得更紧了,她沉默的用微弱的力量,表达着她的决心,反抗着他。 燕别序见她不动,他脚尖一点,便轻盈的落在了薛遥知的旁边,他伸手去拉薛遥知,薛遥知便如一条八爪鱼一样,抱死了那树干不肯放松。 “薛遥知。”燕别序的语气沉了一些:“放手。” 薛遥知偏过头去,后脑勺对着他,一副倔强到底的模样。 燕别序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如此,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落在了薛遥知的后脑勺上,轻轻一点,她便卸了力道,昏睡过去。 少女清瘦的身体软软的落下,被他接住,再度落在地面上后,燕别序低着头看着在他臂弯中昏睡的薛遥知。 耳畔蛊惑的声音逐渐被她清甜的声音取代,她的问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你还爱我吗?” 燕别序重重的闭上眼,想要将这声音从耳畔驱逐,可这声音却如心魔一般,不绝如缕。他心烦意乱,却不愿去面对这个问题。 他任由那询问之声越来越大,置之不理,只是重新召来诛雪剑,带着薛遥知远去。 薛遥知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是被冷醒的,她迟钝的睁开眼,只觉得身子沉重不已,右手更是尚在隐隐作痛。 她这是在哪? 好冷,她还是被燕别序带到寒川州来了吗? 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只有从门缝间透进来的月光,点亮了这简陋的屋子。她的视线逐渐清晰,后知后觉的觉得周围有些眼熟。 这是蜜山,是她的家。 可是这里不是已经被毁掉了尚未重建吗? 薛遥知细看,又觉得这里与她记忆中的家有些不同,似乎更为简陋一些,像是在匆忙之中随意搭建的一样。 燕别序呢? 薛遥知吃力的从这张歪七扭八的躺椅上爬起来,她连鞋子都没脱便被放到了这上面。脚踩在地上的那一瞬,薛遥知双腿发软,险些摔倒。 想来还是白日里跑了太久。 薛遥知缓了一会儿后,才迈着沉重僵硬的步子推开门,她抬首回望四周,果真见着了熟悉的景色。 这里的确是蜜山。她松了口气,正要往前的时候,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往前栽去,摔在了正盘膝坐在她门口的燕别序身上。 燕别序似乎是正在入定,整个人像座冰雕一样,薛遥知摔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被他放在手边的诛雪剑感知到薛遥知的气息,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 薛遥知从他身上爬起来,她搓了搓冻得快没知觉的双手,又觉右手生疼,她得去找点草药处理一下。她没再去看一动不动的燕别序,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地上的诛雪剑忽然朝着她飞了过来,亦步亦趋。 薛遥知甩不脱这把剑,便也不再管了。她在附近转了一圈,采了一些草药后,便坐在当初捡到燕别序的瀑布边,准备开始处理伤口。 月光下,如同银白缎带一样瀑布飞流直下,击打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掬起一碰冰冷的水,慢慢的将双手洗干净,右手已经冻得完全没有知觉,连对疼痛的感知都迟钝了许多。 薛遥知闭着眼,咬着牙,将左手搭了上去,随着清脆的一声“咔哒”声,她接好了腕骨。然后她将找来的草药嚼碎,抹在红肿的手腕上,将裙摆内干净的内衬撕开,把手腕一圈一圈的包了起来。 冬日里的天气寒凉,薛遥知做完这些却已经是满身冷汗,她缓了一会儿后,开始用左手掬了水清洗脸上的灰尘,不慎碰到,有些疼,约莫是摔到树上的时候脸被刮花了。 薛遥知也没在意,将自己整理干净了后,她往山下看去山下一片漆黑,也不知桃花村怎么样了…… 只是现在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下山了,而且诛雪剑也还在监视着她,她只得拣了一些枯枝,又拿诛雪剑打了些野果子,才返回了小木屋。 燕别序还沉默的盘膝坐在她的门口。 薛遥知依旧没管他,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跑,可是不行。她越过燕别序,回了房间,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炭盆,她将枯枝放了进去,然后用从地窖里找出来的火折子点燃了枯枝。 寒冷的冬夜里终于有了一把火。 薛遥知挨着火盆坐着了好久,冻僵的身体才逐渐回暖。暖和一些后,她用树枝叉了野果子,放在火上烤。 野果子很快就烤好了,剥开软趴趴的果皮,内里香甜的汁水四溢,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干涩的嘴里充斥着好闻的果香味。 一连吃了好几个,薛遥知才好受了许多。她又往炭盆里加了许多枯枝,然后便在旁边倒了下来,蜷缩着身子,似乎是已经打算睡觉了。 诛雪剑在这时候从门缝间挤了进来,焦急的围着薛遥知打转。 薛遥知抓住它,然后重重的把它往外一扔。 诛雪剑被扔出去,又急匆匆的飞回来,一直在薛遥知身边打转,剑尖指着门口燕别序的方向。 薛遥知不解:“他怎么了?你是要我帮他吗?他是仙君,我能有什么帮到他的?” 而且,薛遥知不想帮他,她还想在在养精蓄锐后摆脱他。 正在这时,外面下起了细密的小雨,斜斜的飘到了燕别序的身上,不多时,他的半边身子便已经被打湿。 燕别序会被冻死吗? 薛遥知记得她第一次见到燕别序的时候还是春季,春寒料峭,山里很冷,系统那时让她赶紧去救他,别让他被冻死了,可是他可是霁华仙君诶,当世强者,他怎么会冻死呢? 那时她想的没错,燕别序不会被冻死,他的生死还容不得她来插手。 现在也是如此。 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她会不会冻死在这破屋子里。 薛遥知离火盆近了些,便见诛雪剑已经飞回燕别序的身边,想把他往屋子里拱,但它只是一把剑,最后也不过是让盘膝坐着的燕别序倒在了地上。 薛遥知瞥了眼,温暖的火光让门口更亮了一些,她看见他身下大片大片的鲜血,在夜色中很是骇人。 她愣了一下,这才爬起来走过去,便见他肩胛骨处的伤口溢出了大量鲜血,似是伤口再度撕裂了。 该不会是她刚才摔他身上把他的伤口给砸开了吧? 薛遥知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果真有大片未干的鲜血。她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过去,拖着燕别序的手,把他往屋子里拉,好在这次有诛雪剑的帮助,她好歹是把他拉进来搬上了那张躺椅了。 他平躺在躺椅上,眉头紧锁,似乎深陷在某种梦魇之中,不能醒来。 薛遥知没管他醒不醒,她面不改色的单手解开他的衣襟,将他上半身完全被血打湿的衣物褪去,露出了精壮的上半身。 “去刚才那个瀑布打点水来。”薛遥知偏过头去对诛雪剑说。 诛雪剑咻的飞走。 薛遥知又撕了她的裙摆内衬,等水来了后,她将布条浸湿,一点一点将他上身擦干净。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肋骨处,那儿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她忽的想起了她上一次给他包扎。 那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了,他的肋骨被贯穿,她也是像今日一样,将他身上的血擦干净,然后心无旁骛的给他包扎伤口。 “早知道不打晕你了……”薛遥知将剩下的草药碾碎,敷在了他的伤口上:“就那样开始也挺好的。” 如果早知道,她会喜欢他,她绝对不会让谎言成为他们的开始。 只是此时悔之晚矣。 薛遥知将干净的布条绕在他的伤口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包扎,她盯着他苍白的面容,低低的说:“燕别序,对不起。” 她起身欲走,却见原本安静平躺着的燕别序呼吸忽然粗重了起来,他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无意识的抓住了薛遥知的左手。 他的手冷得像块冰一样,好不容易暖和一些的薛遥知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开:“燕别序,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燕别序?” 深陷于梦魇之中的燕别序倏的弹坐起身,惊醒了过来。他苍白的面颊上有斗大的冷汗滴落,落进脸上的那条打斗中被划出的口子里,很疼,他却顾不得那么多,只死死地盯着薛遥知。 对上他像是狼一样凶狠的目光,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燕别序来没有回应她,他只是看着薛遥知,心脏砰砰砰的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里。 薛遥知不知道,是她的声音,唤醒了几乎要被心魔吞噬的他。 白日里他想要将薛遥知带回寒川州,但他刚再度御剑,便觉脑袋昏沉,他重伤未愈,不适合赶路,若强行跋涉,只怕会给心魔可乘之机。 燕别序便将薛遥知带回了蜜山,他忍着身体的不适用灵力重新搭好了屋子,匆忙将薛遥知放到拼好的躺椅上后,耳畔的心魔蛊惑之声越发强烈。 燕别序冲出了房门,来不及离她远一些,便不得不盘膝坐下,入定对抗着心魔对薛遥知杀戮的叫嚣。 他的心魔越来越强大了,干扰着入定的他,将他拖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燕别序做了一个复杂又冗长的梦,在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他恍惚的认为在离开剑意山庄后,他流落沐青州,被薛遥知救下,然后他们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已经谈婚论嫁…… 可那不是真的。 在离开剑意山庄后,他陷入了无休止的杀戮中。身为剑意山庄传人,他身负无数高深秘籍与功法,无数人觊觎着这些秘籍与功法,无论是偷,是抢,是哄,是骗,燕别序见过无数种手段,而他们都已成为他剑下亡魂。 那一百年间,燕别序冷漠嗜杀,手里的诛雪仙剑纯白的剑身几乎都被染成了红色,他也从少年长成了青年,整个寒川州的修士提起他,都忌惮噤声。 因为遇到了瓶颈再难突破,恰巧那时玄极宗也向他投来了橄榄枝,他便入了宗门,成了彼时玄极宗掌门无极真人的弟子。 也正是在那时,无极真人见他冷心冷情,提下了让他修无情道的建议。 燕别序应允,转道之路很是艰难,他几乎要从头开始修炼,又恰逢那时黄昏之战爆发,战场成了他唯一的历练之处,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重回了从前的修为,甚至突破瓶颈,更上一层楼。 从出剑意山庄到拜入玄极宗,从拜入玄极宗到黄昏之战结束,燕别序提着他的剑,杀了整整两百年。 在战争结束后,燕别序也到了寒川州最高的位置,便是玄极宗掌门——他的师兄,也需得俯首称臣。那时燕别序反而不知道,他该做什么了。 修炼便是在那时候出了岔子。 两百年的杀戮造就了一个残忍冰冷嗜杀的可怕心魔。 燕别序的修为也再也无法精进。 他选择在冰域闭关,却不想他的师兄竟趁机对他痛下杀手,他虽负有仙君之名,是寒川州第一人,但却不管州中诸事,他的师兄身为执州宗门玄极宗的掌门,反而拥有更大的权利。 然后……然后……他流落到了沐青州,他遇见了薛遥知,那些曾经美好鲜活的记忆,如今忆起,都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 燕别序无数次的问过薛遥知,他也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薛遥知当初为什么要害他失忆?薛遥知为什么要与那魔种勾结?为什么薛遥知一直都在维护另一个男人?为什么薛遥知不推开钟离寂?为什么……要骗他啊! 强大的嫉妒,生根发芽,疯狂生长,少年清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知了是爱我的,哪怕她骗我,害我,不维护我,甚至心里还有另一个男人,我都相信她是爱我的。” “她只是年纪太小了,她是被那魔种骗了,她最爱我了。” “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 “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 “哪怕她要一辈子留在沐青州,我也要追随着她。” “我爱她,比她爱我更爱她。” 少年一字一句清楚的念着:“她爱我,我爱她,她爱我,我爱她,她爱我,我爱她……” 犹如魔咒一般,让燕别序倏的警醒,他冷声问:“你是谁?” “我是你啊。”少年温和的笑着:“我是比你更爱薛遥知的燕别序啊。” “你是心魔。”燕别序愕然道。 他怎会生出第二个心魔…… 少年依旧温和:“我只是想让你多爱知了一些,你今天吓到她了,你不该如此,我从来就不舍得对她动手,你得情绪稳定一些,她才会爱你。” 原先那以杀戮铸就的心魔不甘被挤在后面,幽幽的冒了上来,不断的说:“别听他的!你该杀了那个满口谎话的女人!这样他就会消失了——” 话音未落,少年忽然暴起,拧着那名为杀戮的心魔,笑得扭曲:“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我和知了,是要永远在一起的,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 少年在尝试吞噬杀戮心魔。 燕别序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否则下一个被吞噬的,就是他自己了。 那杀戮心魔在燕别序的帮助下狼狈的退回了角落里,再也不敢冒头。 少年将目光转向燕别序,他生着和燕别序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目光温和清澈,面庞也稚嫩许多,燕别序明白,那是少年时的他。 少年朝着他走来,温和清澈的双眸下,藏着的是令人心悸的压抑扭曲的情感:“你根本不会爱知了,让我来替你爱她吧,她爱的也是我,而不是你。” 燕别序的神情稍显呆滞。 “你看之前我与知了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可是都被你破坏了,不过没关系,还有挽救的机会。”少年轻笑,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着燕别序,试图吞噬他:“让我成为你吧——” 直到黑气蔓延到燕别序的双眸,他的耳畔忽然出现了第三道声音,少女的声音沙哑,却依旧悦耳,在他耳中,恍若天籁。 燕别序倏的反应了过来,他说:“不是你,是我!和知了在一起的一直都是我!你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 “啊……被发现了。”少年有些遗憾,却笑得更是猖狂:“可是,那又如何呢?我会比你更会爱知了的,我明年就要和知了成婚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我会永远追随她,这是我能给知了的,而你呢?知了都在怕你了,她不爱你了。” 燕别序迫使自己只去听薛遥知的声音,他要醒过来,醒过来,不要听这心魔的花言巧语。 醒过来啊! 他从噩梦中惊醒,看见的是担忧的看着他的薛遥知,只是在他的凝视下,她似乎心生怯意。 燕别序沉声开口:“你在怕我。你为什么要怕我。” 那心魔的声音,犹言在耳。 薛遥知强笑着否认:“没、没有啊……” 她不安的看了眼被他紧紧攥着的手。 燕别序也注意到了,他松开了手,看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将双手藏到了身后。他拼命忽略耳畔的声音,尽量语气平稳的和她说:“你给我包扎的?” “嗯。”薛遥知点点头,说道:“你的伤口裂开了,我就给你包扎了一下,不过你脸上的伤口我还没有处理,草药不够了,我……” 燕别序打断她的话,他忽然问他:“你也是这样给钟离寂包扎的么?” “啊?”薛遥知愣了下,她不明所以:“哪样?包扎不都这样?” 燕别序轻声问她:“你也是这样抚摸了他的全身么?” 薛遥知:“……你在说什么啊!谁摸你了!” “我不介意。”他朝着她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你不要紧张。” 薛遥知觉得燕别序醒过来后就有些怪怪的,她起身欲走:“我去烤火,有点冷,你休息吧。” 燕别序再度攥住了他的手,他用了力气,迫使她跌进了他的怀里。他的上半身赤/裸着,分明之前还像是冰一样冷,这时却像把火一样,几乎要将她融化,她不适应的挣扎着。 “你放开!” 燕别序没动,他自顾自的说:“你今天不是问过我,是否还爱你么?我现在回答你,我还爱。” “那你先松开我!” “那你还爱我么?”他轻声唤她:“知了。” “你这样困着我我没法和你好好说话,你先放开我!” “那就是不爱了吗?”燕别序又问:“那你爱谁?是钟离寂吗?他亲吻你时,你都没有推开他。” 薛遥知不想理他,他不松手,她就去撞他的伤口,撞到伤口见血了,也不见他松开。 “你还爱谁?没有记忆的我么?”燕别序像是感觉不到疼了一样,自说自话:“你是不是很爱那个没有记忆的燕别序啊,似乎在我想起来之后,你就开始抗拒我了。” 薛遥知这才不得不回答道:“我是喜欢从前的燕别序。” “那我呢?”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你还会喜欢我么?我的确是骗了你,也是我害你失忆的,你白天也说过,你要带我回寒川州是为了查我和钟离寂有什么勾结,但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我信你。”他有些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一直追问着:“知了,我爱你,你爱我吗?” 薛遥知顿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爱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燕别序似乎笑了,他贴着她冰凉的脸颊,在她耳畔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吻我。”他说。 薛遥知不自在的偏过头,避开了他在她耳畔的吐息,她说:“我现在不想亲你,你先放开我。” “为什么要抗拒我?”燕别序脸上淡淡的笑容消失了,他说:“那个魔种抱着你亲吻你时,你都未曾推开他。” 薛遥知快疯了:“你有完没完啊,你看*不出他是在吸我的血吗?我……” 话音未落,她的唇便被堵住了。 男人滚烫灼热的气息占据了她全身,她想推开他,双手却被他轻飘飘的握住,没法有别的动作。 薛遥知含糊不清的喃喃:“你别……” 他攥着她的腰,将她按在了那张躺椅上,再度欺身而下,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疯狂的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暧昧的印记。 尤其是脖颈的位置,薛遥知呼吸紊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爱我的,你爱的是我……”他再度咬住了她的唇,毫不留情的掠夺着她的气息。 薛遥知意识恍惚,她半睁开迷蒙的眸子,看着身上的男人,他的脸颊也泛起了一丝红色,往日里冰雪碎玉般的眸子被情/欲覆盖,难见曾经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不由得想到了他们第一次亲吻时,他小心珍重的模样,只是简单的唇与唇的相贴,便满心满眼的甜蜜。 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薛遥知感知不到他的珍惜与爱意,她感受到的只有他强势的掠夺。 她从意乱情迷中惊醒,重重的咬住燕别序的舌头,逼得他不得已退出。 薛遥知冷声说:“够了!” 燕别序双眸赤红,还欲欺身而下。 薛遥知抬起发软的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打偏。 他呼吸粗重,定定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重复:“我说够了!你放开我!” 燕别序抓住了她的手,再度压了下来,还欲去解她的衣带,薛遥知手被控制住,只能奋力挣扎起来,随着“咯吱”一声,那张本就是强行拼凑的躺椅,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 第59章 攻略第五十九天 两人摔在了地上,燕别序的反应快些,给她做了人/肉垫子,薛遥知甩开燕别序的手,从他身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燕别序倒在地上,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开裂,泛着密密麻麻的疼,他也终于清醒了过来,思及方才出格的举动,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是怎么了? 耳畔的声音在他闭眼之时愈演愈烈,那心魔用最温和带笑的声音嘲讽辱骂着他,说他竟如此粗鲁不晓风月,知了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燕别序深呼吸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意从储物袋中拿了件衣裳披上。他看着大开的房门,细密的雨丝飘进了屋里,带来一阵寒意。 燕别序刚走到门口,就见薛遥知又去而复返的冲了回来,险些撞到他身上,他下意识的想扶住她,但薛遥知反应很快,扶着门框从他旁边挤了进去。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还在下雨,她怕她还没跑到山下就被冻死了,这屋子虽然破,但好歹能避雨,又有火,她还不能离开。 薛遥知站在火盆后面,看向燕别序,他的衣衫凌乱,耳根发红,唇色也极是殷红,但他的神情已经冷静了下来,眼中的情/欲也重新被冰雪覆盖。 “你出去。”薛遥知防备着他,如果他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把火盆踹向他,然后跳窗跑掉。 燕别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经整理好了衣衫,方才跑出去被淋湿了大半,黑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冷得在发抖,眼中全是对他的戒备。 燕别序动了动唇,“抱歉”二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最终他还是顶着薛遥知防备的目光,走出屋子,关上门,站在了屋檐下。 薛遥知看他出去了,她稍稍松了口气,在火盆边坐下,见火势稍缓,她随手捡起地上躺椅的碎片丢进盆里,骤然明亮的火光点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她往前挪了两步,确保整个身子都在火光的照耀下,没多久冰凉的身子就重新暖烘烘的了。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强忍着倦意,思考着等天亮了她该怎么办。燕别序已经疯了,她被他扣在身边,指不定他哪天又会像今天一样发疯,她得想办法离开,然后去找容朝。 她想着,又透过那扇破木门的缝隙去看燕别序,他还是站在屋檐下,低垂着眸子望着地面,似乎是在发呆。这冬夜里的雨下的细小且密集,不多时便将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打湿,风雨中,他乌发如墨,更显脸色苍白如纸。 薛遥知撇撇嘴,装什么柔弱可怜呢,他可是仙君,连避雨的法术都不会吗?她收回目光,抱着膝盖开始打瞌睡。 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燕别序心有所感,偏过头透过门缝,朝着她望了过来。他见她抱着膝盖坐在火盆旁,双腿曲着,裙摆一截长一截短的,隐约可见凝脂一般的小腿。 燕别序倏的收回目光,他从储物袋里找了一件温暖厚实的白色披风,控制着披风搭在了她的肩头,将她全身都包裹住。 薛遥知被惊醒,她抬眸去看燕别序,只看见他冷硬的背影。她又低头去看身上暖和的披风,实在是没必要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她扯了扯披风,重新抱着膝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冰冷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是阴天,不过薛遥知还是敏锐的在天光破晓的时候睁开了眼睛。她脸庞苍白,唇色也是苍白的,眼下有一层浓重的乌青,显然是没有睡好。 昨晚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往外看去,看见的一直都是燕别序的背影,她又闭上眼接着睡,她不知道,在她蜷缩着睡觉时,燕别序曾无数次的回望她,始终等不来和她的目光交汇。 眼前的火盆不知何时已经熄了,不过她倒是并不觉得冷,她等腿不麻了站起来后,便见着这屋子四周都有结界,隔开了风雨,虽然这时外面已经没有再下雨了。 薛遥知将身上被体温温得暖烘烘的披风叠好放到一边,恰巧便见旁边还放着一套崭新厚实的白色长裙,和一双白色的靴子。 燕别序前段时间给她买了不少衣物,有的放在桃花村的屋子里,此刻应该已经埋在了废墟中,还有些则是放在他的储物袋里。身上的这套衣裙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着那套白色的衣裙,躲到墙角,飞快的换上。 这套白色的衣裙裁剪得很是别致,厚实的兔绒簇拥着衣襟与裙摆,很是暖和,散开的裙摆如莲花绽放,与腰际那条银白色的莲花纹腰带交相辉映。 薛遥知换好了衣裙与鞋子,随意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长发,将其束成干脆利落的高马尾后,推门走了出去。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地面湿漉漉的,就连空气中都还带着雨后的湿冷,不过这里有结界,她倒是没有觉得太冷。 薛遥知刚想要走到屋檐下,忽然便被眼前的结界挡住了去路,她抬起左手砸了一下这结界,冰冷的灵力冻得她一个激灵,心知她是被燕别序关在这了。 “燕别序?燕别序?霁华仙君?”薛遥知喊了几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间,无人回应。 薛遥知气得踹了一脚面前的结界:“你关我好歹给我弄点吃的啊!” 薛遥知转身回了房间,捡了昨天吃剩下的几颗野果子吃。天气冷,这果子也像是结了冰一样,冻得她的牙齿疼,不过现在也没法挑剔,她忍着怒火把剩下的几颗野果子吃掉了。 她再站起身时,惊愕的发现燕别序回来了,他还是站在屋檐下,背影冷硬,却有些佝偻,身上带着寒凉的水汽,发尾微湿,似是刚沐浴完。 薛遥知忍着怒气走过去,刚要好声好气的开口,就见燕别序虽未回头,但声音却传了过来:“休息好了么?那便出发吧。” “好。”薛遥知张口就应。 燕别序已经做好了就当没听见她抗拒的话,却不想她这次竟然如此爽快的答应,他愣了下,转过头去看着她。 离她越近,那心魔的存在感便越发强烈,昨夜天晓得他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推开门的想法,直到早上,那心魔一直在蛊惑着他推门而入,去做一些他平常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燕别序终于克制不住,狼狈逃离,山里湿冷的空气与冰冷的溪水带来的无尽寒气,他才终于将那心魔压制。 可此时只是看着她,似乎耳畔又有了那蛊惑的声音,燕别序往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一些。他问:“怎么又愿意了?” “我不想再被你打晕,而且谁知道你……”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道,她充满戒备的看着他,她似乎是想说昨晚的事情,又觉得难以启齿,更怕燕别序翻脸,她就又没说了。 燕别序提起灵力压下作祟的心魔,耳边终于清净不少,他似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霁华仙君,他的声线清冷,不带丝毫感情:“昨夜之事,是我冒犯,这段时日来发生的一切,待到寒川州,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薛遥知:“啊?” “不是我骗了你要给你一个交代吗?” 燕别序说:“都一样。” “那……我先对不起?” “没关系。” “那我也没关系,我能不去寒川州吗?” “不能。” “哦。”薛遥知反应平淡:“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不就是寒川州么,我去就是。” 薛遥知的态度好似燕别序与寒川州都已成了无关紧要之事,燕别序心里有些不舒服,刚压下去的心魔又有露头的趋势。 燕别序甩开纷杂的思绪,公事公办一样的对她说:“钟离寂不姓钟,他姓钟离,而钟离是魔族魔主家族的姓氏,若我猜得没有错,钟离寂便是魔界的少主。我不知他为何竟会出现在沐青州,但他必定别有所图,极有可能会招致祸患,你和他有牵扯,会有危险。将你带至寒川州,也是为了保护你。” 魔界发生动乱的时候已经被封印,所以消息传不到九州来,燕别序还认为钟离寂是魔界少主对他如此忌惮,似乎也并不奇怪。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手贱砸了一个救了一个而已。 “哦。”薛遥知的反应平淡:“那多谢霁华仙君苦心了。” 燕别序听她如此生疏,待他好似陌生人,他一时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只能道:“出发吧,过来。” “仙君,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薛遥知站着没动,她诚恳又谦卑的说道:“我在蜜山生活多年,昨日遭逢地动,我想下山去看看桃花村如何了,此去寒川州,只怕往后都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你能应允吗?” “我与你一起。”燕别序没有拒绝,只是说道。 薛遥知垂眸,遮住眼中飞快划过的不耐烦,她点头,好声好气的说:“那多谢仙君了,我这便下山。” 薛遥知往前一步,停在结界前。 燕别序只是微微抬手,那层阻碍她前行的结界便消失了。 薛遥知唇角微抿,抬脚往外走去。结界消失后山间湿冷的空气便朝着她扑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燕别序见此,刚想在她周身布下结界,她已经一溜烟的走远了,背影清瘦而坚定,带着无声的抗拒。 他跟了上去,很快就走到了她的旁边,与她并排前行。 薛遥知穿的是白色的新鞋子,踩在山间泥泞潮湿的路上,没一会儿鞋面上就多了一层脏兮兮的泥土,她就当没看见一样,每一步都踏得重重的,泥点子险些溅到旁边燕别序的身上。 燕别序已经换下了昨日那身血衣,他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持剑行在山间,好似天上来的谪仙人。袍摆染上了飞溅的泥点子,他也没多说什么,只专心与她并肩前行。 薛遥知暗自和他较劲却发现他不接招,她觉得没意思,步子轻了下来。 第60章 攻略第六十天 两人沉默的下了山,走到山脚,路好走了很多,燕别序一个清洁术下去,裙摆和鞋子上都是泥点子的薛遥知便焕然一新。 昨日的地动让桃花村的房屋全部都倒塌了,整个村落都成为了一片废墟,极目望去,空无一人。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走得更快了。一直走到村口,她才看见了临时搭建的简陋房舍,幸存的村民聚集在一起,静默无声,弥漫着无尽的悲伤。 桃花村一共三十二户人家,一百四十五口人,如今聚集在这里的,竟不足三分之一,薛遥知匆忙的在稀稀拉拉的人群中瞥过,未能看到容朝。 外面没见着容朝,她又跑到简陋的房舍里面找,受伤的村民们躺在屋子里的大通铺里,薛遥知终于见着了一个熟面孔,她跑过去。 “柳柳!”薛遥知在角落里停下,她蹲在面色惨白的叶柳面前。 叶柳正在发呆,被薛遥知的声音惊醒,她骤然抬首,在看见薛遥知的那一刻,她就哭了出来:“知了姐姐。” “好了,不哭不哭。”薛遥知抱住叶柳,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温声安慰。她只见着了叶柳,却没见到宋圆圆和唐宁,不好的预感自心中腾升,可是面对哭得撕心裂肺的叶柳,薛遥知已经问不出口了。 叶柳一边哭一边哽咽道:“知了姐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好,我以为只有我了……我阿爹阿娘都不在了,宁宁姐姐不在了,圆圆也不在了……我以后要怎么活啊!” 薛遥知心中一沉,她鼻头酸涩,强忍着泪意,安静的抱着叶柳。 叶柳哭了许久才抹了抹眼泪,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她问薛遥知:“知了姐姐,我身边只有你了,以后我能和你一起住吗?我会很乖的。” “柳柳,我要去寒川州了。”薛遥知低垂着眸子,轻声说:“对不起。” “寒川州……哦,对,我记起来了,燕公子就是寒川州的,你是要嫁去寒川州的。”叶柳愣了一下,看见了一直安静的站在薛遥知身后的燕别序,她重新埋进薛遥知怀里。 薛遥知摸了摸叶柳的脑袋,轻声说:“柳柳,都会过去的。” 叶柳低声的“嗯”了声。 薛遥知哄着她,半晌叶柳才说:“知了姐姐,容少爷昨天疯了一样的到处找你,你过来时可有见着他?” “未曾。”听见容朝的消息,薛遥知稍微松了一口气。 叶柳吃力的起身,她说:“我领你去找容少爷吧。” “我自己去,你受伤了便好好躺着。” 叶柳摇摇头,她说:“我虽然残废了,但路还是走得的。”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便见叶柳掀开被褥,她的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她吃力的拿起一旁的拐杖,没让薛遥知搀扶,倔强的往外挪动。 叶柳带着她在房舍后面的空地上,找到了正趴在大毛身上打盹的容朝。 叶柳悄悄的看了眼一直跟在薛遥知身后的燕别序,用以为燕别序听不见的声音,很低声的说道:“知了姐姐,你当真要嫁去寒川州吗?不过几日未见,我便觉这燕公子……似是有些不近人情,看你时也全无往日情意了。” 薛遥知没说话,她沉默着。 “其实我觉得……容少爷也挺好的,知了姐姐你不知道,容少爷从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找你,现在才稍事休息。”叶柳哀求道:“知了姐姐,你不要嫁去寒川州好不好,你嫁给容少爷吧,虽然我从未想过你与他在一起,但这样你就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你跑得那么远,如果受欺负了怎么办。” 叶柳只是不想薛遥知离开,一夕之间,她失去了家人与朋友,唯一剩下的朋友,就是薛遥知了。 薛遥知轻声安抚她:“柳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叶柳哽咽。 “可是我也相信,人生何处不相逢。”薛遥知擦掉叶柳眼角的泪花,轻声说道:“柳柳,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会再见面的。” “可是寒川州真的太远了,知了姐姐,我们都只是凡人。”叶柳强笑道:“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再说什么了,知了姐姐,你一定要幸福呀。” “柳柳,你要幸福。”薛遥知说。 “那我先回去啦。”叶柳苍白着脸说。 告别了叶柳后,薛遥知偏过头去对还欲跟着她去找容朝的燕别序说道:“我过去找容朝,你不必跟着我。反正我和他说什么你也都听得见,在这里还是在那里也都一样。” 薛遥知大步远离燕别序身边,燕别序站在原地,方才叶柳的窃窃私语涌上心头。曾经他看薛遥知时……是何种模样?是充满情意吗? 燕别序有些恍惚。 薛遥知已经走到了容朝的身边,大毛见着她,兴奋的甩着尾巴,将趴在它身上打盹的容朝给吵醒了。 容朝睁开眼,正要安抚大毛,便瞧见了站在他面前的薛遥知,她一袭白衣,脸庞苍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容朝的眼睛立刻亮了,他一把抱住了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到处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死了。” “我刚才没找着你,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薛遥知推开容朝:“好了,别抱着我,你身上脏死了。” 拥抱薛遥知的时候,容朝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远处的燕别序,他摸不准薛遥知是怎么想的,她不是都和燕别序闹翻了吗?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他也不能现在去问薛遥知,他松开了薛遥知,见她右手缠着布条,问她:“手没事了吗?” “我自己处理好了。”薛遥知指了指他的肩膀,又问:“你呢?伤口有再好好处理过吗?” 容朝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她,然后回答:“没有。” “我就知道。”薛遥知便道:“晚些时候来找我拿药。” “好。”容朝一口答应。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低声问他:“容朝,义父呢?” 容朝顿住,半晌才说:“已经下葬了,就葬在我阿娘旁边,他早早的给自己备好了棺材。” 昨日他策马赶到桃花村的时候,已经发生地动,他□□的马儿跌入大地张开的裂缝间,若非他反应快,借力跃向一旁,只怕也要掉进地底了。 那时他已经距离蜜山非常近,但在地动之时往山上跑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爹在山上。 容朝毫不犹豫的跑上了山,却惊愕的发现,外面在颤抖陷落着,而蜜山却好似并不受影响,冬日里依旧桃花盛放,像是世外桃源。 ——是了,蜜山还有桃花神的庇佑。 容朝看着山下的混乱,他暂时放弃了上山的想法,重新跑下山大喊:“上蜜山!都上蜜山!蜜山很安全!” 立刻就有人回应容朝,连滚带爬的往蜜山上跑,但这地动实在是太过于强烈,许多村民们不是被大地吞噬,就是被埋在了废墟下,逃出的人屈指可数。 容朝管不了太多,帮着距离他近的村民上了山后,便脚步匆匆的往山上跑去,一路跑到容夫人的墓前时,却已经晚了——容老爷跪坐在容夫人的墓前,举剑自刎。 容朝几乎站立不稳,他摔了一跤,匆忙跑去,撕心裂肺:“爹!不要!” 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 容朝抱住容老爷,眼眶发红:“你为什么要这样!阿娘不在了,你也不在了,你们要我怎么办?” 容老爷脖颈血流不止,他只是直直的指着容夫人的墓,张着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便咽了气。 过了许久。 容朝才颤抖着手,将容老爷身上的鲜血擦干净,然后葬在了容夫人墓的旁边。挖开土堆他才看见,那口容老爷早早备好的棺材。 “原来你早就决定了要为我阿娘殉情吗……”容朝呢喃。 他在墓碑上一字一句的刻下他父亲的名字,亲手为父亲立下墓碑。 容朝看着立在他面前的两座坟墓,一时茫然不已,这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不,不,还有薛遥知。 方才他下毓山的时候并未看见薛遥知,她是去了何处?还平安吗? 容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低声说:“爹,阿娘,我去找薛遥知了,我只有她了,希望你们能保佑她平安。” 容朝心神恍惚的下山,那时地动已经平息,幸存的村民们疯狂的试图挖开倒塌的废墟,救出下面的人。 他找了许久,却始终不见薛遥知。 昨夜仿佛成为了容朝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 好在今日天光破晓,薛遥知站在了他的面前。 昨天的灾难实在是死去了太多的人,薛遥知听闻容老爷的死讯,心中的悲伤难以平复。她深呼吸一口气,勉强说道:“义父是去找义母了。” “嗯,这是我爹的选择。”容朝轻声说道:“薛遥知,我们要向前看。” 薛遥知点点头,又说:“我在前面看见了不少的生面孔,看他们穿的衣物,很大一部分是阳雪宗的人。” “假仁假义,这从头到尾包括这地动,都是他们的手笔!”容朝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他说:“好在周围的城池听闻此间灾难,有不少的散修赶来相助,阳雪宗也假模假样的派了人来,营救安置灾民,也因为有了其他城池的介入,想必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再敢轻举妄动。” 薛遥知已经看透了宗门的无耻行径,她说:“他们自诩是雪中送炭,百姓们自然会对他们感恩戴德,他们当然不会再有别的动作了。” 容朝紧抿着唇,难消恨意。 这阳雪宗血洗不了湄水城,便在灾难后假仁假义的来雪中送炭,当真是什么美名都让他们担了。 薛遥知接着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你知道的。”容朝凝视着她,他问:“你呢?” 薛遥知平淡的说:“我要和霁华仙君去寒川州,以后应该没法回来了。” “哦。”容朝忽然盯着她的唇,话锋一转:“你这嘴怎么了?” “啊?” 容朝忽然抬手,不轻不重的碰了碰她的唇角,薛遥知这才后知后觉的感知到疼痛,应该是昨天晚上被咬破了。 她“嘶”了一声,眉头皱了起来,容朝语气毫无起伏的对她说:“看来我是该恭喜你,远赴寒川州,好事将近。” 薛遥知眉头紧锁,却是说道:“是啊,你的祝福我收到了,看来我还是要比你先成婚呢。” 容朝哼笑一声:“你最好是。” 燕别序远远的看着他们,他们的所有对话,他都听得见,也能清楚的看见,容朝触碰薛遥知的唇瓣。 耳畔的心魔之声随着他不平的心绪再度冒了出来,少年心魔温和的声音,难以抑制的染上了一抹嫉妒:“他们并非真正的姐弟,为何如此亲密?” 燕别序没说话。 心魔接着说道:“她不推开钟离寂,也不推开容朝,只推开你。她一点都不爱你。” “昨夜是我冒犯。”燕别序冷静的回答:“曾经我们亲吻,她不曾推开过我。” 心魔疑惑:“可是我们第一次亲吻时,那时不是我吗?” “不是你,你只是心魔。”燕别序已经习惯了如何去应对它。 “便是不是我,也绝不会是如今的你。”心魔清润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怨怼:“都是因为此刻的你,知了对我才会如此排斥。” 它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把知了哄回来的——让我取代你,我比你更会爱知了。” 燕别序隐忍,半晌才说:“我不爱她,这一切都是心魔作祟,我要带她走,也只是因为她被那魔种觊觎。” 那心魔大笑,尖锐的笑声让燕别序的耳膜都有些发疼:“你以为你不承认爱她,我就会消失吗?不,你错了,这只会让我更想取代你,我为知了而生,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我们是天生一对,你爱不爱她不重要,我爱知了就够了!我爱她,她爱我,我爱她,她爱我,我爱她,她爱我……” 心魔喋喋不休,翻来覆去的诉说着它对薛遥知的爱意,到最后清润的声音都难以维持,扭曲得不堪入耳。 燕别序迫使自己不要去听心魔的蛊惑,他目光四处打转,最后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在薛遥知的身上。她还在与容朝说话,他们离得那样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姐弟,为什么会这般亲密?回想起往日里见薛遥知与容朝相处,他们的一举一动,谈笑之间,默契仿佛浑然天成。甚至,就连方才,叶柳都说嫁给容朝比嫁给他好。 当时不觉有何问题,在薛遥知含笑看着他时,他从未将容朝放在眼里,可是此时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刺眼。 燕别序知晓,他在嫉妒容朝。 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握住了薛遥知的手,薛遥知轻呼一声,他才反应过来,不小心碰到了她受伤的手腕。 他不自在的垂下了手,问她:“说完了么?我们该出发了。” “我要再上山采点药。”薛遥知将右手藏到了身后,回答道。 “我有丹药。”燕别序说。 “我用不来你的丹药。” 燕别序没吭声,他绕到薛遥知左边,抓住了她的手,当着容朝的面,强行扣进了她五指间,与她十指紧扣。 “容少爷,珍重。”言罢,他拉着薛遥知转身离开。 容朝盯着他们的背影,没说话。 薛遥知被燕别序强行拉着走,她有些跟不上燕别序的步子,却仍回过头,远远的望了一眼容朝,恰巧,容朝也在看着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攻略第六十一天 将薛遥知拉到蜜山山脚后,燕别序便祭出了诛雪剑,要直接带薛遥知离开,薛遥知自是不依,她皱着眉说:“你不要拽着我,我手疼。” “这是治疗外伤的丹药。”燕别序摸出一个瓷瓶,递给薛遥知:“让人去拿给容朝,然后你随我离开。” 薛遥知虚虚的托住了那只小瓷瓶,燕别序还以为她妥协了,却不想下一刻,她指尖一翻,那小瓷瓶便掉落在地,里面几颗圆滚滚的丹药在地面上滚了一圈,裹上了脏兮兮的泥土。 迎着燕别序一如既往冰冷的目光,薛遥知没什么诚意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手疼。” “你不要想拖延时间,我一定会将你带去寒川州。”燕别序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对于薛遥知故意打碎瓷瓶,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 这一点倒是和他失忆前一样,只不过还是有所不同的,此时的他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只是想在临走前给容朝准备一点药。”薛遥知忍着火气解释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又是因我受伤,我自是不能一走了之,望你理解。” 薛遥知又提起容朝,让燕别序立刻就想起了方才她与容朝的相处,他的声线清冷,细听竟带着丝不甘,他问她:“你们并非真正的姐弟,你待他倒是用心。你想着他为你受伤,那等小伤便让你如此在意,可你没想过我也受伤了么?我比他严重得多。” “我不是给你包扎了么。”薛遥知敷衍道:“我对我身边的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你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薛遥知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唇角:“没呢,你与他怎能相提并论,仙君是我的债主,我肯定是先给仙君包扎,制出的药也先给仙君你先用。” “不要喊我仙君。”燕别序只觉刺耳,他说:“我有名字,从前你怎样喊我的,现在就怎么喊我。” 薛遥知说:“尊卑有别,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冒犯仙君。” “我们还有婚约在身!”燕别序的语气沉了很多。 “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算得上哪门子的婚约呢。”薛遥知抬眸,看着燕别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况且,你是霁华仙君。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普通女子罢了,你不必再想着从前你失忆时,发生过的那些荒唐事。” 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燕别序了,从他逼着她拿剑杀人的那一刻起,薛遥知就已经死心了。* “那便不提我失忆时的事,那昨晚呢?昨晚我们那般亲密,在你眼里也是荒唐事吗?”燕别序平稳的情绪因为薛遥知无情的话摇摇欲坠,他一把抓住了薛遥知的手,追问她。 “难道不是吗?这对你来说难道不荒唐吗?”薛遥知重重的甩开他的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此刻我是与魔种勾结居心叵测的女人,你一面说着要将我带到寒川州严加审问,一面又在我给你包扎伤口时对我行此冒犯之事,你不觉得可笑吗?我是什么?是一个可以随意对待的女人?是你这高高在上的霁华仙君发泄兽/欲的工具?” 昨晚的确是燕别序理亏,但是……薛遥知以这样决绝的话语和他划清界限,他终是不甘,沉声说道:“我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数月时间,我照顾你,拥抱你,亲吻你,我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无论我是否失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该我担的责任,我不会以失忆之名去推脱,我会对你负责,你还是我的未婚妻,这一点不会改变!” “我不会要一个不尊重我的男人。”薛遥知没什么情绪的扯了扯唇角,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止步于此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别序眸中黑气萦绕,他气息不稳:“你是要与我恩断义绝了?就因为我恢复记忆了?”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燕别序冷声开口,他的话语很是尖锐,全然不似往常的他:“可是薛遥知,做错了事的分明是你,是你害我失忆,是你骗我,是你朝秦暮楚,我都尚未说与你了断,你凭什么要反过来与我断绝?”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不堪的人,那你又在执着什么?”薛遥知反问。 燕别序霎时哑然。 薛遥知转身上山:“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吧,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别再逼我了。” 燕别序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他眼中的黑气更甚,薛遥知的背影却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眼中,几乎要在她不知晓的时候,将她拽进深渊。 那少年心魔的情绪波动比燕别序更大,他不可置信的说:“知了要与我分手……她怎么能与我分手……我们明明在一起度过了那样美好的一段时光,现在她不要我了。” “不可以,她不可以不要我。她不要我了,我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心魔的声音早已不复最初出现时的那般温和了,他扭曲着声音,不断的催促燕别序:“抓住她,占有她,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事,将她藏起来,让她只看得见我,这样知了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燕别序呼吸粗重,他死死地握住手中的剑,大声的说:“闭嘴!” 前面的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就见燕别序双眸赤红的盯着她,这些男主怎么动不动就红眼了? 薛遥知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安,怕他再发疯,连忙一溜烟的跑了。 燕别序想追,却又不敢去追,他怕他真的会在心魔的驱使之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事。 他就地坐下,盘膝入定。 再睁眼时,已是傍晚时分。 燕别序长吁一口气,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新生出来的心魔,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每当他看见薛遥知,这心魔几乎都会出现。 他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将薛遥知带在身边吗? 燕别序想着,又不由自主的释放神识,锁定薛遥知的位置,发现她已经回了那小破屋后,他飞快折返。 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燕别序敏锐的在屋子里感知到了不属于薛遥知的气息,他推门的手微微顿住。 燕别序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便见薛遥知正在给容朝包扎,他昨天被周长老刺穿了肩膀,未曾好好处理过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薛遥知心无旁骛的给他包扎着伤口,他则是偏过头看着薛遥知,始终都没有挪开目光。 被暂时压制住的心魔没有再冒出来,燕别序自觉他已经足够冷静,可看容朝凝视着薛遥知的眼神,他又觉得,容朝是真的心思不纯。 燕别序强行压下自心中腾升而出的酸涩情绪,推门而入,便见薛遥知与容朝同时朝着他看了过来。 燕别序礼貌颔首:“容少爷。” “燕公子。”容朝随意的打招呼。 燕别序走到薛遥知旁边,开口:“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帮容少爷包扎吧。” “怎么好劳烦燕公子,我可是听薛虫虫说了,您是寒川州的仙君,给我包扎大材小用了。”容朝瞥了燕别序一眼,婉拒道。 “我更是知了未来的夫君,你该唤我一声姐夫,所以不必见外。”燕别序冷静的宣示主权。 容朝反问:“你们成婚了?” “我与知了的关系,有目共睹。况且明年我们便会成婚。”燕别序淡淡的说:“届时容少爷可前来参加我与你阿姐的婚礼。” “既是尚未完婚,燕公子还是别说这等空话了。” 薛遥知把容朝的衣服拉上去,平淡开口:“包扎好了,你别耍嘴皮子了,我马上走了,你也离开吧。” “行吧。”容朝耸耸肩,然后礼貌的和燕别序说:“那我先告辞了。” 燕别序颔首。 容朝很快离开。 薛遥知这才理会燕别序:“看来你还是铁了心要把我带去寒川州。” “我不想再与你争执,过去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我依旧愿意与你像以前一样相处,知了。”燕别序的声音温和平静了许多:“明年的婚期,也不会改变,你放心。” 薛遥知歪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什么叫暂时放到一边?你要和我秋后算账吗?”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与我生了嫌隙,那我也愿意给你一句承诺。”燕别序郑重的说道:“从今往后,只要你与我两不相欺,过往之事我既往不咎,我们依旧以从前的方式相处。”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燕别序似乎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薛遥知听他说完便笑了:“好啊。” 燕别序看她终于笑了,他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回到寒川州,等我处理完当初害我之人,我们便成婚。” 薛遥知“嗯”了声。 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待薛遥知将左手放进他的掌心后,他说:“那我们便出发吧。” “我想再看看蜜山,你能陪我再走一圈吗?”薛遥知轻声问道。 薛遥知似乎已经不再与他置气,她温言软语,燕别序自然不会再拒绝他:“好。” 燕别序扣住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走了出去。 傍晚的蜜山笼罩在金红的夕阳之中,神的恩赐尚未褪去,蜜山之上的桃花依旧开得绚烂。一阵微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薛遥知的肩头。 薛遥知有些冷,她朝着右手呵了口热气,开口说道:“我把你搬回家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你是要去捡到我的地方么?” “嗯。”薛遥知说着,耳畔已经响起了瀑布坠落哗啦啦的清脆声响,那晚艰难漫长的一段路,今天来看,原来其实也没有那么远。她看着眼前飞流直下的银白色瀑布,淡声说道:“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我们在这里开始,也该在这里结束。” 燕别序一愣,又听她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毕竟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是我们。”燕别序纠正,他说:“等到了寒川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薛遥知笑了笑,她走到了瀑布边上,曾经燕别序曾倒在这里,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天白天的时候就见过你了,你就倒在这里。不过我那时还没有把你带回家的想法,因为我知晓你并非普通人,怎么着都是轮不到我来救你的。” 薛遥知怎么忽然提起这个?燕别序便往下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晚上折返的时候,你刚好醒了过来。”薛遥知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想救你了,可是你已经醒了,你可能不会跟我走,还会觉得我别有所图,毕竟那时已是深夜。” 当时是抱着多蹭点攻略进度的想法砸晕了他,一时没有顾忌到后患无穷,她也没有想过,她后来会喜欢上失去记忆的燕别序。 可是…… 薛遥知有些恍惚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砸你让你失去记忆,就那样把此时的你带回家,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如果你没有失去记忆,就那样与我相处下去,想必你也是不会喜欢我的。” 说到底,都是阴差阳错。 薛遥知始终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砸他,燕别序也不想再去深究了,他只说:“没有如果,现在我们在一起,两情相悦,你不要多想了。” “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薛遥知轻声的问他。 ——现在的你,我已经不喜欢了。 燕别序微微加重了语气:“知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燕别序,你喜欢我吗?”她又问。 类似的问题无论是燕别序还是薛遥知都用过彼此,燕别序没说话。 薛遥知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她接着说:“你其实不喜欢我的,我会向你证明。” 薛遥知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 燕别序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懵了一瞬,他不由自主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俯身,揽住了她的腰。 薛遥知贴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一瞬间,燕别序心中只剩下了惊喜,他闭上眼,回应着她的主动,勾着她的唇舌,与她紧密相贴。 好不容易压制的心魔因为薛遥知的亲密举动,又有冒上来的趋势。 “知了在主动吻我。” “她在主动吻我。” “我好开心。” “我想要更多一点……” 燕别序紧紧的扣住她的腰,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动作,却忽然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而沉浸在甜蜜中的他未曾多想,只专注于少女的甜美。 或许是因为吻得太急,燕别序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双腿发麻,他难以控制身体,压着薛遥知倒在了地上。 燕别序急忙护住她的脑袋,抱着她尽量不让她被他压到,他有些着急的说:“知了,我……” 薛遥知微微喘着粗气,眼里泛着水光,她轻易从燕别序身下钻出来,任由他倒在地上。 她蹲在动弹不得的燕别序身边,摸了摸发麻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你看,我又骗了你。你现在应该知晓,你不喜欢我了吧。” “我给你下毒了,暂时麻痹了你的神经,这样你就不能带我走了。我会在你恢复之前,走到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我走了,再见,别再来抓我了。”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燕别序倒在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薛遥知,艰难的开口:“知了……” 心魔的情绪失控,他疯狂的想要吞噬、取代燕别序:“她怎么能走?她不能走!我要把她抓回来,把她永远关起来,她如果再跑,我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只能依靠我……” 燕别序被心魔影响,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身旁的诛雪剑感知到他的心意,忽然飞快的朝着薛遥知飞去,似是想要截住薛遥知。 冰冷的剑息掠过,让燕别序浑身发冷,陡然清醒了过来,他忽然出声:“诛雪剑!回来!” 诛雪剑顿住,从虚空中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别序怔怔的看着薛遥知的背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挽留她,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一瞬间,连眼中丝丝缕缕的黑气都被压下,耳畔心魔愤怒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他的眼中只余下了令人心悸的悲伤与迷茫。 在即将走出燕别序视线的时候,薛遥知的脚步忽然停了一瞬,她匆忙的回头看了一眼他。 燕别序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眸,他心中升起一丝希冀,可最终,她还是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便回头离开了。 第62章 攻略第六十二天 薛遥知是今天下山的时候,临时决定给燕别序下毒的,只是苦于没有草药制作毒药,寻常的毒物也药不倒有灵力护体的燕别序,她也只能尽力一试。 好在容朝替她跑了一趟后山,直接找毒蛇无锋取来了蛇毒,她加在毒药中,才得以制成。 给燕别序下毒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实在是太过于敏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薛遥知没办法,只能提前吃下解药,然后用那样的方式,将毒药喂给了他。 ……没想到这招竟然这么好用,燕别序想都没想就把毒药给吞了。 那毒药够他在蜜山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了,而那个时候燕别序肯定不会再找她,玄极宗那边还在对他虎视眈眈,他留在沐青州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为了防止中途玄极宗真的再派人过来,薛遥知还特地让容朝离开的时候,去后山跟无锋说一声,倘若燕别序遇到危险,便将解药给他。 看见燕别序倒地爬不起来的那一刻,薛遥知就知道她成功了,她匆忙的回头一瞥,对上他悲伤又迷茫的目光,她也一下子难受起来了。 她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他,只不过那已经是曾经了,自他恢复记忆后,他们之间隔阂越来越大,她已经不能再和他像从前一样相处了。 那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这种情况在她接受燕别序的那一夜,她不是就已经设想过了吗?过去与他在一起的快乐弥足珍贵,她不该在失去时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 她得向前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加快了下山的脚步,在快步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地面上被她一脚踩得稀巴烂的丹药,这丹药还是今天早上他给她的,被她故意打翻了。 薛遥知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又不禁想起了与燕别序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再回过神来时,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与燕别序诀别是一回事,不舍他又是另一回事,薛遥知有无数种劝她放弃燕别序的理由,她说服了自己放弃了他,事后却依旧伤心于与他的分离。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燕别序了,他与她相识时,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他温柔体贴热忱,给予她最纯真的爱,他会给她做饭,照顾生病的她,用灵力给她疗伤,为她找来灵根,教她如何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能早出生三百年呢?倘若她能早出生三百年,在她十八岁时遇见真正的少年燕别序,或许他们之间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薛遥知越想越难受,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小声的抽噎。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知何时,他面前立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专注的垂眸看着她。 “舍不得还是后悔了?”少年蹲在她面前,声音平静的和她说:“现在上山去和燕公子道个歉,我看他应该还是会原谅你的。” 薛遥知听见容朝的声音,她抽噎的动作停住,有些羞赧被他看到她在因为燕别序哭泣,她保持着姿势没动。 容朝又接着很欠的说道:“然后你们重归于好,明天又因为我,他觉得我在勾引你,于是一怒之下要你杀了我,你不愿意,他就把你的左手也给掰断了。” “后天你们又和好了,钟公子忽然又跑了出来,想把你带走,于是燕公子一气之下敲断你一条腿。” “再过几天你又不和他计较了,然后又轮到我上场了,正好你还有一条腿,之前被折断的右手也好了,还能继续折腾。” “真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啊,全靠你有一个好身体。” 薛遥知的悲伤来去匆匆,她哭不出来了,现在她只想给容朝一个大比兜。她倏的站起身来,随意擦干净眼泪,三两步走到容朝面前。 容朝的目光在她红润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被薛遥知攥住了手腕使劲儿捏,她凶狠道:“你找死是不是,正好我右手残了,你左手断了跟我配个对。” “别捏别捏,我右边肩膀还疼着呢。”容朝匆忙收回目光,他没惹刚哭完的薛遥知,示弱的道:“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嘛,你不要生气。” “你打个比方我打个你,你不要生气。”薛遥知松开手,冷哼一声。 容朝并肩和她往村子外面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也别伤心了,现在和他分了也好,免得以后真断手断脚的,你要吸取教训。” “你倒是开始教训我了,我吸取什么教训?”薛遥知问。 “自然是往后再找男人,得擦亮眼睛,找个让你欺负的,而不是欺负你的。”容朝说得头头是道:“这样以后吵起来了你还能打他,而不是他打你,你看你这手,得好久才能好吧。” “谁让我欺负?你吗?”薛遥知瞥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不伤心了,她现在只想回去把燕别序的手也给撅了!什么人嘛这是! 容朝顿了一下,然后吊儿郎当的说:“你可别觊觎本少爷,我是能让你欺负的?” “重金寻找在我十岁那年被我打得嗷嗷哭的男孩。” 容朝:“……不和你说了。” 说话间他们也走到了村子门口,大毛已经拖着驴车在等着他们了。灾难来临的时候,大毛还在山上吃草,容朝是下山的时候碰见大毛的,薛遥知又不在,他便只能先照顾大毛了。 容朝轻盈的跃上驴车,薛遥知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不太方便,他伸手扶了她一把,一边说道:“等我们到花城了,就去换辆马车。” 不仅是褚长老手握阳雪宗的罪证,容朝的手里也有一面往事镜,容朝要带着这面往事镜,去青城,为湄水城所遭受的这一切讨回公道。 因为燕别序的原因,薛遥知也没办法再待在蜜山了,她一个人漂泊,倒不如与容朝结伴同行。况且,她也想看到阳雪宗能够恶有恶报。 薛遥知回头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桃花村,就在昨天早上她与容朝匆忙离开的时候,这蜜山山脚的村落岁月静好,殊不知一夕之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再见了。”薛遥知的目光越过桃花村,眷恋的看着在桃花村后坐落的那座巨大山脉。 容朝见她神情忧郁,他忍不住说:“你怎么好似诀别一样,以后真不回这儿了啊?就因为那个燕公子?” 薛遥知垂眸,失落的说:“我有的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天生只会带来灾难,从小到大我都在流浪,只有蜜山接纳了我八年之久,可是现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有的人血里带风,注定漂泊。 “那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容朝感慨道:“说出来都怕你笑我,前段时间前往极乐州,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在这之前除了沐青州,我哪也没去过,以后我们四海为家也不错。” 薛遥知撇撇嘴,说:“我才不想四海为家,我想有一个真正的家,无论我去哪里,我都能有归处。” “说起来今天叶柳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要嫁去寒川州了,当时我就在想,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该不会真的要嫁去寒川州吧。” “不是,我骗燕别序的,铺垫一下,好毒倒他。” 容朝要说的却不是这个,他接着说道:“叶柳让我娶你,说这样你就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正好你现在说你想要个家,我也没家了,本少爷委屈一下,和你凑活一下得了。” 薛遥知愣了下,看向容朝。 驴车摇摇晃晃的,容朝就坐在她旁边,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看着她的侧脸,可她一去看他,他就不自在的别过头,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容朝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震惊到我了,你竟然开始喜欢我了吗?”虽然薛遥知知晓容朝也是男主角之一,但是她和容朝都处成兄弟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容朝竟然对她有那种想法。 薛遥知又兴致勃勃激动的说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不是从你九岁那年偷酒喝被我打哭之后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好特别,成功引起了本少爷的注意,然后就开始暗恋我了,整整八年,真是辛苦你了。” 容朝:“……”他真是疯了才会说这种话!都怪薛虫虫,干嘛情绪忽然那么低落啊,让他都口不择言了! 薛遥知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容朝真么对她有那种心思,那她要不要试着攻略下容朝了。而且容朝的话,攻略失败也没事,至少容朝不会和她翻脸,就算翻了过几天也自动和好了,她也不会和他闹成燕别序那样子。 容朝面上无光,他立刻说道:“本少爷是在安慰你,你听不出来吗?你还真考虑上了,没想到你果真觊觎本少爷。” 薛遥知:“?” “哈哈哈你不会当真了吧。” 薛遥知:“……很好,谢谢你。” 她真是疯了才会想攻略容朝!如果和容朝从兄弟变情人她会恶心死的! 容朝扳回一局,心情不错,淡定道:“谢什么,应该的。” “我是在谢谢你让我提前构想了一下和你成婚的恶心画面。” “薛虫虫!”容朝恼怒。 薛遥知不理他了,她微微闭着眼,靠着驴车,说道:“我睡会儿,到花城了叫我。” “哦。”容朝不再说话。 薛遥知闭目养神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忽然久违的在她脑海中响起。 “分手了?” 薛遥知忽然听到系统的声音不免愣了一下,然后安静的“嗯”了声。 系统叹息道:“早知道当初就不砸他那一下了。” 薛遥知没说话。 系统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应该砸他个十几二十下,直接把他砸成傻子,一劳永逸。” “你还挺幽默。” 系统干咳一声,然后给她播报了一番目前的攻略进度:“目前霁华仙君燕别序的攻略进度为40%,魔君钟离寂的攻略进度为40%,鬼帝容朝的攻略进度为-30%,请宿主分手后重振旗鼓,继续攻略三位男主。” “怎么才掉到40%,我把他都骗成这样了……”薛遥知小声嘟嚷道。 系统:“……一直在掉呢,现在是35%,最近没什么戏份的魔君竟成你目前攻略进度最高的男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钟离寂啊,遇到他就没好事,真晦气。”薛遥知撇了撇嘴,只是听着这攻略进度,她不免还是觉得惆怅。 看这攻略进度咔咔咔的掉,她已经算是燕别序的半个仇人了,未来还怎么能去攻略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这个女主角算是废了,还攻略什么男主啊,她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系统洞悉了薛遥知的想法,他幽幽的劝道:“宿主不要垂头丧气,这剧情都还没过半呢,仙君拿的可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本,你就等着他来追你吧!到时候还不是让你轻松拿捏!” 哦,对,燕别序在的小说名字可是叫《被仙君杀妻证道后我死遁了》。 “我谢谢你提醒我我还得被他杀妻证道。”薛遥知一想到这个脸色就臭了,面对生命威胁,她已经彻底不再不舍得燕别序了,女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命最重要。她惆怅:“他怎么比钟离寂还晦气,他想要我的命。” 系统踩到薛遥知的雷点,有些讪讪的笑道:“哈哈哈别这么说,虐文世界嘛,都是这样的。” “因为是虐文世界,所以女主角都得不能打,然后被男主角武力拿捏吗?”薛遥知想起她糟糕透顶的修炼能力,不禁问道。 “你这话说得,要是让你天下无敌了,人仙君剑指着你你咔一下给他剑折了,这还怎么虐下去。” 薛遥知又看了眼她可怜的右手,叹息:“是挺虐的。” 挺虐身的,这糟心的世界。如果能燕别序断两条手,她心疼得快要死掉,来虐她的心就好了,可恶。 系统听到了她坏坏的心声,决定不再和她说燕别序,钟离寂又让她觉得晦气,他便改口道:“我刚才看你和咱们鬼帝聊的不错,原来他暗恋你八年,你们现在开始谈婚论嫁,他也算修成正果了,要不咱们接下来就专攻鬼帝,把他的攻略进度先正过来再说。” “你别恶心我。”薛遥知瞥了下旁边的容朝,她难受的说:“封心锁爱,谁也不攻略了。” 系统:“……” 唉,他真是对这三个男主恨铁不成钢! 第63章 攻略第六十三天 容朝一转眼刚想叫薛遥知,就见薛遥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他疑惑的问:“看我干嘛?” “看你恶心。”薛遥知恹恹的收回目光。 容朝忍了忍,真是忍无可忍,可薛遥知已经坐得离他远远的了,看起来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他也不想自找没趣,便没吭声了。 在天光破晓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花城,彼时城门刚开,整座城池都陷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中。 薛遥知打着呵欠睁开眼睛,问他:“去找个客栈休息吗?” “去我家的别院。”容朝先前是不知晓他家在花城还有一处别院的,但前几天容老爷不让他回湄水城,将他困在花城的别院里,他想明白后自然就知晓,他其实是被困在自己家了。 先前被困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大的储物袋和行囊都被没收了,此时得先去别院拿回来,不然这一路上可就没有盘缠了。 容家在花城的别院坐落在一处很是幽静的街道,他们驾驶着驴车走过去,便见周围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唯有车轮的声音骨碌碌的作响。 薛遥知莫名有些不安,容朝也察觉到了,他叫停了大毛,将大毛牵去一旁的大树边拴好,然后说:“前面拐角处就是了,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薛遥知拉住容朝,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轻手轻脚的靠近别院,别院的大门紧闭,却隐约有一丝腥甜的血气从门缝间传来,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 紧接着,从里面飘来了说话的声音:“哭什么哭?你们容老爷胆敢收留宗门叛徒,就该料到这一天!” 薛遥知尚不明前因后果,但容朝却是知晓的,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不禁沉了下来,拉住薛遥知,转身匆忙走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别院里的那些修士耳聪目明,这边的百姓分明已经驱散,不该再有脚步声,此时闯入,必然可疑! 身着绣着绿色叶纹的修士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别院大门,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和容朝,两人想都不想,拔腿就跑,跑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他们极有默契的分开行动。 那追出来的修士一行四人,两两分散,追着他们跑远。 薛遥知对花城并不熟悉,她本来是想跑到大街上的,在街上这些修士总不敢痛下杀手,然而她没跑几步就觉得不对劲了,脚下的这条街,沉寂在白昼中,街道上空无一人——这是百花街,顾名思义,这里的花楼和小倌馆数不胜数,晚上甚至连宵禁都没有,但是现在不在营业时间啊! 薛遥知没跑几步,便被那两个修士堵在了一堵墙前面,根本没法再跑。 那修士打量了她两眼,看起来并不认得她,不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剑对准了她。 薛遥知紧张的靠在冰冷的墙上,颤声说道:“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要追杀我一个弱女子?” “那你见我等,为何要跑?”修士沉声问道。 “你们拿着剑,我害怕。”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很明显他们并不相信薛遥知的说法,但就在他们对视的这一瞬,薛遥知忽然大喊了一声:“当心毒药!” 两人见着她似乎在朝着他们挥洒什么东西,立刻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薛遥知趁着这空挡,灵敏的从他们旁边钻了出去,两人自觉上当,立刻去追。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一包药粉借着风向朝着他们扔去,白色的粉末被吸入鼻翼间,毫无防备的两人立刻倒地不起。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用草药边角料制成的一点毒药,药效不佳,但对付他们也够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用掉了。她本想直接离开,可等药效过去,他们一定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薛遥知沉着脸捡起了他们的剑。 两个修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看见她的动作都慌了,一个修士慌忙说道:“我等与你无冤无仇,姑娘冷静,切勿冲动!” “为了防止你们以后再来找我麻烦,我只能抱歉了。”薛遥知举起了手中的剑—— 修士大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薛遥知把他们两的衣裳划成了破布,然后把只剩下两条亵裤的他们,拖到了人迹罕至的脏乱小巷中。 薛遥知挑走了他们的储物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道:“这毒药的药效有三天,你们要是不想让人看见你们在大街上赤/身/裸/体,就安静的等药效过去吧。” 薛遥知转身离去,两个修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自己藏进了角落里,唯恐被发现。不就是三天吗?他们等!总比社死好! 短暂的摆脱了这两个修士后,薛遥知走到河边,将其中一把剑和储物袋都扔到了水里,然后她折返别院附近,见那别院的大门大开,不断有哭声传出。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往里看去,只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普通人,哭得撕心裂肺,旁边,已经倒了一具尸体了。 一个年轻的姑娘趁着周围无人,拼命的用身后粗糙的石头磨着手腕上的绳索:“阿娘,不要哭了!我们得趁他们不在,赶紧离开!” 妇人一直在哭,根本没有听见女儿在说什么。 薛遥知连忙冲进去,用手里的剑挑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那姑娘重获自由,连忙朝着薛遥知道谢。 薛遥知没多说,只拉着那姑娘,和她们飞快的跑出别院,直到将那别院甩到身后,她们才停下脚步。 “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薛遥知语速飞快。 那姑娘也不拖沓,张口便说:“我阿爹是别院的管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别院里……可是昨日来了十几个修士,称要找什么宗门叛徒,可是别院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哪有什么其他人?他们不信,只说若那叛徒一日不现身,便杀一人,我阿爹便被他们杀了……” “你是说别院里有十几个修士?”薛遥知抓住重点,可是出来追他们的,不是就四个人吗? “对,一共十二名。”她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方才跑出去了四名修士后,我便见有一个陌生的修士闯入,其他的修士与他缠斗一番后,追着他离开了别院。” 薛遥知点点头,然后说:“你们快离开吧。” 那姑娘抓住六神无主的母亲的手臂,再度感激道:“多谢您救了我们!” 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她又飞快的折返,果不其然看见了从别院里冲出来的容朝,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正在四处张望。 “容朝!”薛遥知走过去叫住他。 容朝一见薛遥知便知晓别院里的一家人是让她给救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带上大毛先行离开。 薛遥知问:“他们说的宗门叛徒是谁?” “是教我修炼的师父,阳雪宗的褚长老。”容朝言简意赅的同她说了事情的始末:“当初褚长老便是用往事镜留下了阳雪宗的罪证,被他们追杀……” 现如今阳雪宗在湄水城可谓是一手遮天,甚至就连知府都死在了地动之中,幸存的百姓将那场灾难归咎于魔种入侵、天降神罚之上,真相已经被阳雪宗以杀戮的方式掩盖,他们还需要再做的,就是诛杀知晓真相的漏网之鱼。 容朝无奈的说:“褚师父和我们家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密切了,所以褚师父逃了他们第一时间恐怕就会联想到我家。” 容老爷尽力遮掩了几天时间,阳雪宗紧接着就出手制造灾难了,他们约莫想的是将整个容家与褚长老全部铲除,却不想容老爷是自裁了,但容朝回来了,甚至褚长老也趁乱逃了。 薛遥知也将方才管家之后和她说的话同容朝说了,然后说:“也就是说引走那些修士的人是褚长老?” “褚师父自觉是他拖累了这一家人,听闻消息的时候就赶了过来,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褚师父一直没有找到营救的机会,直到我们出现——” 虽说他们出现也没什么用,但好歹是引走了四个人,褚长老飞快的出手救下了容朝,与容朝商议好后,褚长老去引开了那些修士,容朝则是去救他们,因为还要去找薛遥知,所以容朝不敢耽搁时间,冲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薛遥知的速度比他们两个都还要快。 薛遥知飞快的说:“这里已经不能待了,我们出城。” 虽然褚长老还在被追杀,但他们两也帮不上忙,自保为上,还是趁早离开才是。 容朝点点头,和她一起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却不想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便见那里一片骚动,刚刚大开了没多久的城门已经合拢,守城的士兵翻了一倍。 士兵长将手里的三张画像贴到城门旁的通缉栏上,赫然就是薛遥知、容朝、褚长老三人。 容朝和褚长老的画像在上面很正常,可默默无闻的薛遥知也在,就只能说明周长老或是周耀祖都还活着,所以他们知晓,薛遥知也是知情者之一。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指着那三张画像说:“这是咱们沐青州的执州宗门阳雪宗发下来的画像,说这三人都是从湄水城里逃出来的魔种嘞!听说现在已经跑到我们花城来了!” “天呐!真的还有魔种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天湄水城那边发生地动了,就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种引发的!你是不知道啊,太惨了,一城的人,最后活下来的一半都不到……魔种实在是太可恨了!” “魔种逃到我们花城,一定会给我们也带来灾难的!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百姓慷慨激昂,议论纷纷。 薛遥知和容朝对视一眼。 这只能说明阳雪宗的人已经在湄水城那边翻天覆地的搜寻了一番,确定了她和容朝不在那里,已经离开,而花城,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薛遥知瞥了眼那画像,发觉就容朝和褚长老被画得栩栩如生,其实这也正常,容朝勉强算是个外门弟子,而褚长老又是长老,她却是查无此人,直到蜜山之灾时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既然这时已经出不了城,那么城门口也不能久待,薛遥知对容朝说:“你先带着大毛离开。” “我们今夜百花街汇合。”容朝也看见了那画像,听薛遥知让他先离开,他也没多问,立刻低头离开。 薛遥知扫了一眼守在城门口的阳雪宗修士,确定没有认得出她的人后,她站到了守城的士兵面前。 “大哥,我想请问一下,这城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呀?”纤细瘦弱的少女急红了眼眶,她解释道:“实在是我的弟弟在湄水城受难,我本想今早去看他,却不想刚出来城门便关了。” 士兵未曾发觉不妥之处,他看着柔弱的少女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我们接到通知,城门将关闭三日,三日之内必然会抓到那些魔种的,你且再等三日吧。” “竟还要三日……”薛遥知唇色苍白,她几乎垂泪:“我不知我弟弟是否还能再等三日,当真不能通融吗?” 士兵摇摇头:“不能。” “多谢您,我三日后再来。”薛遥知伸出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朝着士兵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薛遥知去了药材铺,买了不少的药材,又在铺子里买了一套制药的工具,借了他们的后院制毒。 既然她没办法通过修炼来自保,此刻身处危险之中,她也只能用制毒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了。 直至入夜时分,薛遥知将制了毒的工具销毁,离开了药材铺,直奔百花街而去。一整天的时间过去,街上忽然多了很多身着阳雪宗弟子白袍的修士,还包括正拿着画像四处找人的官兵。 这说明今天褚长老并没有被他们抓到,容朝也没有得抓到,但已经彻底惊动了阳雪宗。 薛遥知尽量低调的垂着脑袋,穿行在夜晚热闹繁华的百花街,她对这里是真的不熟,也不能确定容朝目前究竟躲到哪里了,只是她这样漫无目的的到处走,很快就会引起阳雪宗修士的注意。 薛遥知垂首看了眼身上白得刺眼的长裙,决定去就近的成衣铺里换身行头,结果她走进去一看,便见布料五光十色,裁剪华丽,但不保暖,还死贵,很明显是专供这条街上的姑娘们的。 算了买不起,告辞。 薛遥知怎么来的怎么走了出去,结果刚走了两步,就有修士注意到了她,拿着手里的画像朝着她冲过来。 薛遥知慌了一瞬,强行镇定下来,冷静的继续往前走,修士很快追了上来,拦住了她。 “站住!”他打量着薛遥知,又看了眼手中的画像,冷声说道:“你与这画像上的魔种相似,随我去让长老辨认!” 修士说着就来拉扯薛遥知。 薛遥知自然不可能跟着修士走,她没多想,拔腿就跑,想跑到僻静处,然后药倒他。 修士抬腿就追,这立刻引起了周围阳雪宗弟子的注意,他们立刻跟着追了上来,薛遥知才跑了没两步,身后就跟着一串的人。 完蛋了,容朝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约的什么地方! 薛遥知在心里骂着容朝,拼命的往前跑,她对这里实在是不熟悉,七拐八绕的,没多久就来到了百花街的后街,这后街里大多都是花楼和小倌馆的后院,入了夜便常有靡靡之声传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薛遥知着急忙慌的寻找着躲避之处,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拽进了门内,她立刻松了一口气,抬头去看,便见容朝伏在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几个阳雪宗弟子追丢了薛遥知,恼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竟然让她给跑了!她一个女人怎么这么能跑!” 薛遥知撇撇嘴,她也不想这么能跑,这不都是在一场场追杀中锻炼出来的嘛。 “跑那么快一定有问题!我们这就去告诉长老,就是把这条街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她!” 几个弟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也安静了下来,这立刻导致他们后上方传来的靡靡之音,越发清晰。 容朝落在薛遥知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的指尖微蜷,刮擦过她细腻的皮肤。他漆黑的眸子里飞快划过一抹红光。 薛遥知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她感到不舒服之前,容朝松开了手,淡然自若的跟她说:“跟我走。” 第64章 攻略第六十四天 容朝今天在和薛遥知分开之后,先去安置了大毛,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去褚长老了。如今花城已是天罗地网,褚长老再怎么样也无法离开。 他找到褚长老的时候,褚长老已经负伤,正被几个修士围剿,容朝出手帮了褚长老,将他带来人多繁杂的百花街避难。他打晕了守在这座花楼后门的龟奴,将昏迷的褚长老安置在杂物房里,然后便打算去找薛遥知,没想到门一开,竟然就让他遇着了。 薛遥知听着听着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褚长老是你的师父,他都打不过的人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我用了傀儡。”容朝平淡的回答。 薛遥知:“哦。” 傀儡师在修真界被定义为邪修的一种,一旦开始修炼,便不可能再踏上如今修真界主流的“正道”了。 薛遥知反应平淡,容朝倒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你知道的吧,我爹不让我用这等邪术,但是不用的话,我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以后我就是邪修了,薛虫虫。” “那可巧了,我也勉强算个邪修吧。”薛遥知一脸惆怅的说道:“我现在开始用毒,我是邪修中的毒修,往后我们若是被名门正派口诛笔伐,可就只能相依为命了。” 容朝唇角微翘,说道:“我们可不就是已经在相依为命了吗?” 薛遥知一想好像也是,不过提起这傀儡之术,她就想起在容朝在的小说名字叫什么《与竹马鬼帝的日日夜夜》,系统给她的大纲里,她可是会被这竹马拧断脖子,被困在傀儡里,然后和他日日夜夜? 这该死的虐文小说,她三本里没一个活路,一想到这里,面对着容朝,她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脖子,看容朝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她说:“你以后应该不会对我用傀儡术吧。” “我对你用傀儡术做什么?” 耳畔的靡靡之声犹在,被容朝不经意蹭过的皮肤似乎在发烫,她咽了咽口水,不安的说:“做……做坏事?” “那我肯定会。”容朝微微一笑,傲慢的说:“你要是以后再欺负我,我就用傀儡术控制你去大街上乌龟爬。” 薛遥知:“……很好,你有种。” 日日夜夜个屁,容朝这个死德行,幼稚鬼,怎么可能想到那种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杂物间,尚未推开门的时候,忽然从前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薛遥知和容朝立刻警惕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阳雪宗的弟子竟然来得这么准这么快?! 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但他们穿着粗布麻衣,龟奴打扮,并非是阳雪宗的弟子。 容朝小声嘟嚷:“完了,肯定是被我打晕的龟奴醒了去告状了。” 早知道直接杀了算了。 “就是你们在我娇靥楼闹事?”身段婀娜、风情万种的鸨母从龟奴让开的路走了进了,脸色不渝的看着他们。 容朝非常稳重的说:“这次咱们不跑了,直接硬刚。” 薛遥知怪无语的,都被围了还怎么跑,遁地吗?不过倒也不用硬刚,不得不说容朝是真的会找地方,那么多家花楼,偏偏直接找来了娇靥楼。 薛遥知扒拉开容朝,探身同胡媚娘打招呼:“胡姐姐,都是误会,是我弟弟不懂事误闯了进来,抱歉。” “是小知了啊。”胡媚娘惊诧的瞥了眼他们,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然后朝着身后的龟奴摆摆手:“的确是误会,我家弟弟妹妹不懂事闹着玩呢,你们散了吧。” 身后的龟奴散去,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见胡媚娘沉了脸。 “我已经看过城门口通缉栏上你们的画像,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媚娘与薛遥知不算太熟,她断然没有豁出一切帮助他们的想法,屏退那些龟奴,也是因为没想到是他们,人多口杂,若是传出被通缉的“魔种”在娇靥楼,她这生意也做不了了。 薛遥知立刻说道:“胡姐姐,我们不是魔种。” “我自然知晓你们不是魔种,但阳雪宗说你们是,我这小小花楼,自然也不能与阳雪宗抗衡。”胡媚娘坚决的说道:“我管不了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被诬陷成魔种,但你们不能再留在娇靥楼,现在立刻离开。” 的确,他们现在在哪里,就会为哪里带来危险,薛遥知没什么意见,拽着容朝想要离开。 反正只要昏迷的褚长老还能暂时躲在这里,一切都好说,容朝刚要跟着薛遥知一起走,就听胡媚娘开口。 “这杂物房中有什么?” 容朝顿了一下,然后便见胡媚娘越过他去开门:“不管有什么,都不能留在娇靥楼!”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大片的血气扑面而来,胡媚娘立刻不适的皱紧了眉头,她一眼就看见了被安置在一块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你们……” 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容朝便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胡媚娘的脖颈之上:“褚师父受伤无法移动,我们可以离开,但他不行,他会死。” 胡媚娘眉头紧锁,她说:“让他留在这里,整个娇靥楼都会受到影响!” “容朝,匕首放下。”薛遥知说。 容朝抿了抿唇,将匕首从胡媚娘脖颈上挪开。 薛遥知也不想给娇靥楼带来麻烦,她说:“我们这就将他带走,打扰了。” 容朝不太情愿的去搬褚长老。 就在这时,有龟奴匆忙的冲了过来,薛遥知连忙挡在了门口,确保那龟奴不会看见里面的情景。 龟奴急声说道:“胡妈妈,咱们楼被封了,阳雪宗的弟子说有魔种藏在花楼里,现下咱们的客人都在闹呢!” “是只封了我们娇靥楼吗?” “不是,百花街所有的花楼都封了,那些仙师们如今正在一家一家的搜查着呢!” “例行搜查罢了,不必惊慌,我这就去楼里看着。”胡媚娘淡淡的说:“你先下去吧。” 龟奴立刻退下。 胡媚娘转过头看着薛遥知:“看来你们是走不了了,是你们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把你们交出去?” 容朝这时已经走到了薛遥知面前,两人对视一眼,薛遥知率先说道:“胡姐姐,你只需当没有看见我们就好,其余的我们自会想办法。” “当然,在你离开前,请给我们准备两套衣物。”容朝捏着匕首,挡住了胡媚娘的去路。 胡媚娘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模样,气笑了,但她其实也不想将他们交出去,因为她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比起从未了解过的宗门,胡媚娘自然还是更相信合她眼缘的薛遥知。 “也罢,但你们决不能牵连娇靥楼。”胡媚娘妥协。 片刻后。 胡媚娘离开了后院,去了娇靥楼里。她一看娇靥楼的大门口,守着两个官兵,限制着楼里客人的出行。能来娇靥楼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都不是什么好惹的,立刻就和门口的官兵起了口角,但官兵也是奉命行事,不肯退让。 胡媚娘走过去,笑着说道:“哎呀,郑公子,赵公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这才刚过戌时呢,你们就着急着走,可是我这楼里的姑娘留不住你们了?要跑哪儿去快活呢?” 胡媚娘开口,立刻就有与这两位公子相熟的姑娘凑上来,抱住男人的手臂,温声细语的撒娇。 郑公子摸了一把胡媚娘的脸蛋,笑意吟吟的说道:“媚娘你有所不知,本公子就偏是个叛逆的,这花城里可没人能阻拦本公子的行动,他们不让本公子出去,本公子可就偏要出去!” “就是说啊,我们俩想去哪就去哪,凭什么让这几个小兵给拦在这儿?”赵公子也跟着说道。 门口的官兵是认得他们的,这二位公子身份贵重,一个是知府的儿子,一个是将军的儿子,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二位公子,真不是小的故意拦着你们,实在是我们听从阳雪宗行事,谁也不能放出去。” “什么狗屁阳雪宗,耍威风耍到我们花城来了!”赵公子嗤笑道。 周围已经有客人围了上来,胡媚娘也不能真让他们僵持在门口,她上前去给郑公子喂了一杯酒,笑道:“良宵苦短,何必耽误在这里呢,不如与我喝酒去。二位公子不是很喜欢前段时间的桃花酿吗?我这儿还剩最后一坛呢,今儿咱们不醉不归。” “行,就听媚娘你的。”郑公子还是很给胡媚娘面子的,半推半就的就让她拉着走了,旁边的姑娘也立刻上前,将赵公子也拉走。 正在他们要上楼的时候,从拐角处忽然走出了两道身影,稍微走在前头的少女身着粉色抹胸长裙,外罩一层月白色轻纱,在烛火的照耀下,那身皮肤白得晃眼,更遑论那张精心妆点的妩媚面容,上挑的眼尾含情,眼角的半朵桃花与之相映成趣。 郑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推开胡媚娘,就摇着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走过去,温柔的说:“可是新来的美人儿?胡妈妈你好生会藏,有此等美人都不献给我。美人儿,快来陪本公子喝一杯,过会儿咱们好生快活一番。” 薛遥知微微皱眉,因为要避开搜查,所以她找胡媚娘借了一身楼里姑娘们的衣裳,又特地化了妆,没想到刚出来,就被纨绔子弟盯上了,当真是美貌惹祸,不过面对这种事,她也习惯了,且看她来打发这纨绔公子哥。 薛遥知身后的容朝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毕竟上一个调戏薛遥知的纨绔子弟可是被他打断了肋骨,而眼前的这个纨绔子弟,他要…… 容朝狠话还没想出来,就见郑公子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薛遥知,温柔的询问他:“美人儿,怎么不理本公子?” 容朝:“?” 薛遥知:“!” 薛遥知自觉的往旁边退了退,她瞄了一眼容朝。这娇靥楼里不是姑娘就是龟奴和侍女,容朝的长相太有辨识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扮成姑娘了。 容朝便穿着条红色的纱裙,他身量高挑,穿着裙子极是惹眼,那纱裙穿在他的身上都短了一截,脚踝若隐若现。 少年白皙的脸上上了一层厚厚的牡丹妆,红色的胭脂晕染在脸颊上,眼角下的朱红色的泪痣,也被画成了一朵绽放的牡丹,他本就生得精致,也还是少年身姿,穿起女儿家的裙裾倒也不违和,反而和旁边的薛遥知比起来,因着那朵牡丹,更是妩媚三分。 就……能把风流公子哥迷倒,好像也挺正常。 胡媚娘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容朝,薛遥知轻轻的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同目瞪口呆的容朝说道:“牡丹,你在发什么呆呢?郑公子在与你说话呢!” 虽然容朝比郑公子还要高上半个头,但并不妨碍郑公子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往他胸口贴:“胡妈妈你少说两句,美人儿有气性也正常。” 眼看郑公子说着说着就要蹭上容朝的平胸,容朝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郑公子,骂道:“滚远点!” 郑公子听着这清越的声音愣了一下。 薛遥知反应很快的替容朝解围:“牡丹姐姐生病了,声音都粗了,怕是不能伺候您了。” “没事儿,怎好让美人儿受累,且让本公子来伺候牡丹姑娘。”郑公子又贴了上去。 薛遥知:“……您人真好。” 与此同时,几个身着白袍的阳雪宗弟子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画像,正在楼下四处找人。 胡媚娘自然得去看着,她瞥了眼容朝,提醒道:“牡丹,你和桃花可得伺候好郑公子。” “什么桃花?本公子只要牡丹姑娘!”郑公子说着,便将容朝往房里带。 容朝嘴角抽动,用仅存的理智将郑公子带到他藏褚长老的卧房中。 这娇靥楼卧房的设计很是巧妙,每个房间都有两扇门,后门通向后院,他们便是从那扇门进来将褚长老藏起来的,而这卧房中点满了熏香,足以掩盖褚长老身上的血腥味儿。 胡媚娘推了一把薛遥知:“那桃花就去伺候赵公子吧。” 赵公子却一把推开旁边的姑娘,也不要薛遥知,只恋恋不舍的盯着容朝的背影,喃喃道:“唯有牡丹真国色,今日得见牡丹姑娘,方知世间女子除她皆是庸脂俗粉。” 薛遥知:“……” 虽然但是,有被冒犯到。 赵公子不肯要她,去了楼下清心寡欲的看歌舞,她索性就直接跟着胡媚娘身后走了,这就叫灯下黑。 胡媚娘带着薛遥知下了楼,一边劝解着被阳雪宗弟子搜查举动冒犯的客人,一边提醒阳雪宗弟子让他们不要太过分,他们的行为已经惹了众怒了。 薛遥知跟着胡媚娘忙前忙后,给胡媚娘劝着的客人倒酒,殷勤的模样让那些到处找的阳雪宗弟子都没正眼看她。 楼下很快就搜完了,阳雪宗的弟子上了二楼的卧房,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见并非是他们要找的人,说了声“抱歉”就退了出来,惹得里头的客人骂骂咧咧。 胡媚娘沉了脸,冷声说道:“今日你等在我这娇靥楼大张旗鼓的搜查,若是当真找到藏匿的魔种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扰了我楼里客人的雅兴,坏了我的生意,我定是要将你们告上公堂!” “别的花楼都是这样搜查过来的,我们也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为首的弟子公事公办般的说道,然后去开第二间房,第三间房…… 眼见着很快就要开到容朝的那间房,胡媚娘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厉声说道:“这间房不能开!里面是知府家唯一的公子!” 与此同时,卧房里传来了男人高昂的叫声,似痛苦似欢愉,仿佛正在兴头上一样,薛遥知听得脚趾抓地,救命,这应该不是容朝在叫吧,听不出来啊,之前也没听他叫过啊。 他们踹了那么多间房,唯独这一间闹出的动静……格外别致,但就剩这么一间房了,不查好像也说不过去。 那弟子正要推门,便听得胡媚娘冷笑一声:“开吧,不知道届时知府家的公子盛怒,你们阳雪宗会不会保你一个普通弟子!” 那弟子顿了一下,扬起下巴吩咐旁边的弟子:“你,去开门!” “师兄,要不算了吧……这个咱们可不能冒犯啊!”没有弟子敢去踹知府公子的门。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放弃了,他转身下楼,像是想要扳回面子一样,高声说道:“去查后院,一定要找到窝藏的魔种!” “是!”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杂物间的血迹被遮掩,还打开窗户通了风,他们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只能去查下一家花楼了。 这样折腾了一通,便已经子时了,但娇靥楼里还是非常热闹,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卧房里更是热闹。 薛遥知去了后院胡媚娘安排的房间住下,容朝已经一脸麻木的坐在椅子上,他坐姿粗犷,翘着二郎腿,纱裙上滑,露出劲瘦的小腿来。 这里没点炭盆,薛遥知穿着单薄,有些冷,忙不迭的去点了炭火,容朝坐得离她远远的,她看不下去,跑过去把他拽到炭盆边来烤火。 “你没事吧?”薛遥知问他,她摸摸容朝的手,温柔怜惜的说:“你的手好凉。” 容朝:“……薛遥知,你不要恶心我。” “好好好。”薛遥知连声应道,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薛遥知不提还好,她一说,容朝气得眼眶发红,咬牙切齿的说道:“那该死的郑公子一进房间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要我喝暖情酒。” “暖情酒是什么?” “助兴用的吧,那个郑公子说的。” “你喝了?”薛遥知听了,立刻缩回手。 “没有。”容朝冷笑一声:“我按着他的头让他把整壶酒都喝了,他喝完了竟然还挺高兴。” “哈哈他可能觉得你很热情吧。”薛遥知尬笑:“然后呢?” 容朝深吸一口气,他捂着脸,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看他崩溃的模样,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握住了容朝的手,安抚道:“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容朝痛苦的说:“我就不该多看他两眼,你不知道他,他竟然抱着一个枕头,他……他……” 容朝头一次对自己的语言能力感到匮乏,他匆匆一瞥,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看见那郑公子抱着一个枕头行那等苟且之事,这给他纯洁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震撼,他要长针眼了。 薛遥知无语:“哦,少见多怪。” 容朝:“?”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薛遥知:“……没呢。” 她只不过是比容朝多活了一辈子,眼界开阔了一些些。 容朝深吸一口气,薛遥知太淡定,这显得他很没见过世面啊!他做了决定:“看来我也该学一下了。” 薛遥知:“?” “你要学什么?” “少爷的事你少管。” 薛遥知:“……” 不懂,她也不想管。 容朝又说:“你先出去,我把这裙子换下来再说,冷死我了。” “外面很冷诶。”薛遥知不肯动,她说:“而且你穿裙子很漂亮*呀,大家都很喜欢你,别换了。” 容朝挑眉:“当真?” “自然。”薛遥知轻佻的摸摸容朝的手背:“我瞧着都欢喜极了。” “本少爷就知道你觊觎我。”容朝拍开她的手,然后慢腾腾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这就去换了,不给你看。” 容朝的动作忽然顿住。 薛遥知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就见容朝站在她面前,目光下撇,又惊慌失措的移开目光,下一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又移开目光,然后再看一眼,反反复复,跟做贼一样。 “容朝!”薛遥知反应过来,这抹胸裙的领口很低,她捂住胸口,怒道:“你想死吗?” 容朝如梦初醒,吓得撒腿就跑,转身一头撞在门框上,捂着额头消失在薛遥知的视线中。 第65章 攻略第六十五天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除了楼上时不时传来的靡靡之声外,薛遥知睡得还算好,她精神十足的醒了过来,洗漱完换上她原先的白裙后,便推开门去叫容朝,就见容朝顶着一对黑眼圈,墨发凌乱,有气无力的看着她。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容朝看见是薛遥知立刻精神了,他甚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隔着门闷声问她:“你来干嘛?” “你说呢,褚长老还在楼上呢。”薛遥知催促道:“你扭扭捏捏什么呢,赶紧开门。” 半晌,容朝将自己收拾整齐了,才出门见她。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纱裙,穿着英气的黑衣,越显皮肤白皙,眼角的朱红泪痣很是惹眼。 薛遥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容朝不耐烦的说:“看我干嘛。” “你还是穿裙子漂亮。” 容朝:“……” 昨日对于容朝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他冷着脸一声不吭,就要去卧房里找褚长老。 不过薛遥知看他额头还肿着包,抓住他让他等等,从厨房里拿了酒,帮他将额头上的鼓包揉散。 容朝弯着腰,薛遥知一边给他揉额头一边嘟嚷道:“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不会看路的吗?你说你给门框磕什么,他又不能给你红包,还不如给我磕一个,还能得我一声笑。” 薛遥知越说容朝的脸越红,他当然不是因为薛遥知说的话,而是因为他又想起昨晚由上而下不小心看见的春光。 所以说为什么她那条裙子的领口会开得那么低啊!还有这个花楼里为什么会一整晚都在嗯嗯啊啊啊!他都没法好好睡觉了!一闭眼全是…… 薛遥知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烫,她缩回手,关心的问:“你发烧了?” “你才发/骚了!”容朝犹如炸毛的大猫,口不择言,张口就咬。 薛遥知:“?” 容朝险些咬断他的舌头,他生无可恋的说:“对不起,我脑子撞坏了。” 薛遥知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给容朝揉了额头之后,便同他从后门进入了褚长老藏身的卧房中。 刚将后门推开,薛遥知便嗅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她不适的皱了皱眉,容朝便让她等等,他飞快的去开窗通风,又将床上还在沉睡着衣着不雅的郑公子用被褥盖住,拉下帷幔,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 褚长老被安置在这大卧房角落屏风后的一张软榻上,薛遥知察看了他伤口的时候,容朝跟着说道:“我好不容易给他止了血也包扎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没醒。” 褚长老身上最严重的伤是心口的贯穿伤,他能活到现在全凭体内的灵力在吊着一口气。薛遥知重新给褚长老换了药包扎好,回答道:“失血过多,又引发了炎症,现下在发热,如果有灵草就好了,或许还可以一试。” “现在整个花城都在阳雪宗的掌控下,我们根本没法去买灵草,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容朝皱眉分析道:“我们还是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花城,接下来不如转道去灵城。” 灵城修建在青山绿水的环绕之中,盛产各式各样的灵草,或许在那里他们能找到治疗褚长老的药材。 薛遥知道:“我昨日问过守城的士兵,他告诉我三日后城门才会重新打开,再怎么样我们也只能等到后日了。” 好在花城是大城,便是阳雪宗,也没办法一手遮天,将他们困在这里十天半个月的,只是如果这两日他们还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后日出城,必然防守严密,还得想想该如何出城。 容朝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一直在昏迷的褚长老,但愿他能撑到那时候吧…… “我们还得在这里再待两天,如果这郑公子能在这里多躺两天就好了。”薛遥知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容朝双手紧握成拳:“我懂了,我去照着他后脑勺来几下。” 如果不是因为薛遥知不想给娇靥楼带来麻烦,容朝昨晚就想杀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色胆包天的贱男人。 “啊。”薛遥知挠头:“万一把他打成傻子了怎么办啊,要不还是下点毒吧。你去,兑水灌进去。” 容朝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粉,可惜的说了声“好吧”,然后就去喂还在沉睡的郑公子吃毒了。 在确保这郑公子这两天都不会醒过来之后,他们正要暂时离开,卧房的门忽然被不轻不重的叩响,两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薛遥知过去开门,容朝跟在她身后,摸着袖子里的匕首。她打开门,见着是胡媚娘,微微松了口气。 胡媚娘先是去察看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睡着的郑公子,发觉他睡得很沉,感觉不太对劲,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们给他喂了点药,他会睡到后日。”薛遥知接着说道:“胡姐姐,我们后日便走,要辛苦这位公子在这里躺到后日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郑公子是这娇靥楼里的常客,别说三两天,就是在这里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有的事。胡媚娘便没说什么,见没闹出什么事,她也松了一口气。 薛遥知又接着说道:“不过到时候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容朝应该已经离开了,到时候他若是找牡丹姑娘,可怎么办呀?” “无妨。”胡媚娘瞥了眼容朝,慢悠悠的说:“我就说牡丹被他玩死了。” 容朝面无表情。 “还有一个人呢?”胡媚娘又问。 “昏迷着。”薛遥知将胡媚娘引到软榻前。 胡媚娘瞥了眼:“可需要我为你们找个大夫来?” “不用了,我已经给他诊断过。”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只道。 胡媚娘听出了点什么,看着褚长老那张年轻惨白的面容,叹了口气:“这阳雪宗当真是造孽,将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为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薛遥知刚想说什么,胡媚娘就摆摆手:“别,这种事儿和我这种普通人没什么关系,我可不听。” “好,还是要谢谢胡姐姐可以收留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已经落到阳雪宗的手里了。” “不必言谢,我还等着你来年开春给我送酒来呢。” 薛遥知顿了一下:“好。” “现下我要同其他花楼的鸨母去趟衙门,昨晚上这些阳雪宗的弟子搞得整条街都怨声载道的,客人们都不满了,我非得告他们一状!”胡媚娘说着,又匆匆离去。 薛遥知和容朝也从后门离开,他们吃早餐的时候商量了一下,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得为之后的行动做好打算,是以薛遥知去置办行李,容朝则是去打探后日该如何出城。 约莫是昨日阳雪宗的弟子直接封了一整条街的行为太过火,所引起了众怒,所以今天低调了很多,薛遥知出去置办行李,一切都还算顺利。 薛遥知将置办来的行李都放进了容朝随身携带的小储物袋中,只可惜他落在容家别院的储物袋和行囊是拿不回来了,毕竟他们不能再去找,指不定阳雪宗的弟子就在那里蹲守着。 天黑之前,薛遥知顺利回到了娇靥楼,眼见着日暮西沉,薛遥知正在焦心的时候,容朝终于平安回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粗略的用过晚餐之后,他们商量了一下,薛遥知决定还是去娇靥楼里待着,看着那间房,以应对突发情况,容朝则是不再露面,只待在那间房里。 既然是还要去楼里露面,薛遥知自然还是要重新换上那条粉色的裙子的,不过昨晚她睡前将脸上的妆容洗掉了,还需要再重新画。 容朝的手比她巧,昨日的妆容都是他画的,今夜自然还是由容朝代劳。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闭着眼任由容朝帮她描眉敷粉,她问:“你出去找到后日怎么出城的方法了吗?” “我打探过了,城内的义庄每隔半个月就会运送一匹无人认领的尸体去城外的乱葬岗,本来昨天就该去了,结果遇上了封城,所以后日一早,他们一定会将尸体运去乱葬岗。” 容朝的打算是他和褚长老装扮成尸体出城,至于薛遥知,没有多少人认得她,画像上的人长得和她也不太像,大可以直接从城门离开。 可是容朝自己都还是个伤员,他要怎么带着昏迷不醒的褚长老混出城?薛遥知问:“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我尽量不用右手。”容朝只说,又盯着薛遥知的手腕看,嘟嚷道:“真是两个人凑一起都凑不出一双好手,我们怎么混成这德行了。” 薛遥知盯着梳妆镜里浓妆艳抹的少女,问:“所以这就是你今天给我画成这样的原因吗?” 她的眉毛被容朝描得又黑又粗,几乎一整盒的胭脂都抹在了她脸上,脸颊红得跟个猴屁股一样,漂亮粉润的薄唇被大红色的口脂涂抹成了血盆大口。 非常标准的俗气妆容,非常不适合薛遥知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容朝却非常满意的给她绾发,一边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啊,今晚肯定没人来跟你搭讪,而且今晚上要是再有人看上你,我就不能帮你解围了。” “你给我解围的方式就是英勇献身吗?”薛遥知撇撇嘴:“赶紧给我卸了,画个最漂亮的。” 容朝修长的十指飞快穿行在她乌黑的长发间,指尖不经意间剐蹭过她的头皮,不多时一个复杂的发髻便被他梳了出来,他随手往那上面簪了几朵红色绢花,完全无视薛遥知的要求:“好了,头也梳好了,本少爷真是有一双巧手,你换衣裳吧,我在外面等你。” 容朝生怕薛遥知把他拉住,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薛遥知又气又无奈,但天已经黑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便也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脸,重新换上了那条粉色的裙子,推门而出的时候,容朝果真等在门口。 容朝匆匆的瞥了她一眼,不敢多看,只目视前方,和她一起往楼里走,他们在入口处分开,薛遥知去了大堂,容朝则是从后门去了那间卧房。 娇靥楼里,热闹依旧,看来昨夜的风波并未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胡媚娘已经回来,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薛遥知跟上去趁她不忙的时候,小声问她:“胡姐姐,此行可还顺利?” “顺也不顺。” 薛遥知道:“那就是不顺了。” 胡媚娘同百花街其他花楼的鸨母去衙门告了阳雪宗擅封百花街,给她们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接见他们的官员对阳雪宗的行为也很是不满,听了立刻就找来了此次来到花城的主事长老,要长老给个交代出来。 那长老一开始还在打官腔说是为了抓魔种,被鸨母们一人一句骂得脸色难看了,才叫来了一开始的始作俑者,最先称看见了画像上魔种的弟子。 那弟子也是个倔的,一直梗着脖子说魔种一定就在百花街,昨晚上搜查的时候状况百出,他们重整旗鼓,一定能找到那魔种。 薛遥知紧张的问:“也就是说,他们还会来搜吗?”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距离解封只剩下一天,那些修士什么收获都没有,很明显是已经急了,抓着个地方就紧咬着不放。 “我不知道,之后那位大人就把我打发了,说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胡媚娘瞥了眼楼上紧闭的那间房:“但只要那位郑公子还在这里,那间房一定没有人敢去搜。” 薛遥知紧张的攥了一下手指,说:“我去和容朝说一声。” 薛遥知说着便着大步上楼,但她楼梯刚走到一半,身后就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搡了她一下,把她推到了楼梯边。 “让开!别挡路!” 薛遥知回过头去看,便见是两个侍卫大步走到了二楼,问还在楼下的胡媚娘:“我们公子在哪间房?” 胡媚娘顿了一下,给他们指了房间。 两个侍卫丝毫不停留的走到了门口敲门,敲了三声,里面毫无回应,他们习以为常的推门而入。 薛遥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胡媚娘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说道:“郑家偶尔也会派人来将郑公子带回家,不必多想。” “胡姐姐,你看门口。”薛遥知低声说道。 胡媚娘看去,便见眼熟的阳雪宗弟子正站在门口,显然是要等身份贵重的人被带走了,再搜一次。 她们来不及多想,两个侍卫就拖着尚在昏睡中的郑公子走了出来,这郑公子满身的酒味,任由他们动作,两个侍卫也习惯了他烂醉如泥的模样,并未怀疑,只很快离开。 紧接着阳雪宗的弟子便进来了,完全不给她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就直直的冲进了那间卧房,很明显他们是要把昨天没搜到的地方,死马当活马医的再搜一遍。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了。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还真医好了,就是她和容朝是孤陋偏逢连夜雨了。 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薛遥知便听得有人破窗而出的声音,紧接着大半的阳雪宗弟子跟着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找到了!那魔种当真在这里!” 一阵混乱过后,剩下的几个阳雪宗弟子要回去领命,为首的便是昨日那个最先发现薛遥知的弟子,他如今可谓是扬眉吐气。 在经过胡媚娘的时候,他恶狠狠的瞪了胡媚娘一眼,说道:“昨日看你多番阻挠,我就知道那魔种就在你们娇靥楼!你且等着瞧吧,竟敢收留魔种,这娇靥楼你也别想再开了——” “你跟老娘在这儿满嘴喷粪呢?你要兴师问罪也该去问郑公子,为何偏偏非要待在那间房里?你是不是还要说郑公子包庇魔种啊?我倒也想知晓你们阳雪宗是怎么保护我们的,竟让魔种闯入我娇靥楼,还待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我这便找知府去,请他为我们讨个说法。”胡媚娘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尖牙利嘴的骂道。 那弟子被他说了一通,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敢再惹胡媚娘,狠话也来不及放,便气冲冲的拂袖离去,压根没注意到一直跟在胡媚娘身后的薛遥知。 他们离开后,薛遥知立刻冲进了房间里,在角落里的屏风后找到了褚长老,不难猜想,是容朝为了保护褚长老,也是为了不连累娇靥楼,才主动现身逃走的。 胡媚娘将门关上,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知了,我不能再收留你们了。”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褚长老一个昏迷之人还待在这里玩灯下黑,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您稍等,我叫醒褚长老便与他一起离开。” 薛遥知摸出一个针灸包,飞快的在褚长老的身上扎了几针,强行将褚长老从昏迷中唤醒,脸色本就难看的褚长老吃力睁眼时,更是死人一样惨白。 “褚长老,我是薛遥知,容朝的朋友。”薛遥知飞快的告知了目前的情况,然后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用这种耗损气血的方式将你叫醒,但你不醒过来,我根本没法带你走。” 往日里说话铿锵有力的褚长老这时声音沙哑虚弱的说道:“你不叫醒我,我也只会在睡梦中死去,多谢你。” 薛遥知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我们这就离开。” “娇靥楼已经被围了。”折返的胡媚娘沉声说道:“看来他们还是要继续搜查。” 薛遥知犯了难,她倒是还能继续藏,但褚长老…… “用这个。”褚长老吃力的摸出一张传送符,问薛遥知:“你有灵力吗?将灵力注入,可定位花城里一个偏僻的地方,暂且藏身。” 薛遥知这时无比感激燕别序给她种了灵根,她虽灵力低微,但使用一张传送符还是可以的,她立刻接过,按照褚长老的指示注入灵力。 下一瞬,金光闪过,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媚娘看着眼前的空地,目光中浮现了几许担忧。 另一边。 传送符将薛遥知和褚长老送到了一处荒废的断桥下,倒塌的建筑恰巧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四方空间。 薛遥知扶着褚长老坐下,便听褚长老说:“我先前便是在此处落脚,想伺机救出别院的那一家人。” 褚长老本应该一走了之,但他实在无法放弃那家无辜的人,他救不了容老爷,救不了容朝,可他总不能谁也救不了,好在薛遥知和容朝忽然闯入,他引开了那些修士,薛遥知救出了那家人。 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她无法去指责因为救人伤成这样的褚长老,只道:“我要去找容朝了。” “不,我去。”褚长老的呼吸很沉,他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死得更有意义一些!接下来,还得靠你和容朝了——” 褚长老说着,将他妥善保管的往事镜,塞到了薛遥知的手心。 “一定要保护好这面往事镜,这里面有阳雪宗的所有罪证!” 薛遥知接过,贴身放好,她说:“那我们分两路……” “不,你在这里等容朝。”褚长老按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会告诉他,你在这里等他的。” 薛遥知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了褚长老一眼,和他保证:“我一定会将往事镜带到青城,还湄水城与蜜山一个公道,让阳雪宗的丑恶面容公诸于世。” 褚长老转身离去。 薛遥知在这里度过了极为煎熬的一夜,有非常嘈杂的声音远远的传进了她耳朵里,持续了一整夜的时间。 天光破晓之时,容朝未归。 薛遥知知道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她去河边用冷水将脸上的脂粉洗干净,躲在废墟中换好了一条厚实的黑色长裙,大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无需她刻意去打听消息,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便不断的飘进她耳朵里。 ——闯入花城的魔种终于被抓到了。 ——多亏了阳雪宗。 ——现下那魔种正在修竹街,要施以火刑呢。 薛遥知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修竹街,这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她踮起脚往里看去,便见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血人的褚长老,被绑在绞刑架上,距离近的百姓不断的往他身上砸着烂菜叶与臭鸡蛋。 “魔种最可恨了!湄水城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们干的!” “听说魔种还没抓完!昨晚上抓了一个跑了两个!一定要赶紧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全都杀了啊!” “还好有阳雪宗在!” 被绑在绞刑架上的褚长老半睁开眼,他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他想要开口说话,控诉阳雪宗的罪行,告诉世人所谓阳雪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可恶可恨,他们猪狗不如。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浓浓的黑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薛遥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可悲的一幕,呛人的烟雾熏红了她的眼眶,她硬生生的目睹了整场漫长的行刑。 有人为了正义而战,却背负骂名,连残尸都无人收敛。 薛遥知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手臂却被死死地攥住,她回头,惨白着脸的少年一身黑衣,无声的对她说。 我们走。 薛遥知知道,阳雪宗这样声势浩大的行刑,是想引出他们,她忍住眼眶中的酸涩,搀扶着容朝,远离身后的惨状。 她的手搭在容朝的胳膊上的时候才发现,他也流了好多血,她的手都被染红了。 容朝已经引起了周围路过的人的注意,薛遥知不敢耽搁,连忙扶着他往先前的藏身之处走去。 行至无人处,薛遥知刚要说话,容朝便朝着她倒下。 薛遥知小心扶着他坐下,冷静的将他的上衣脱掉,察看着他的身体——他肩膀处的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浸湿,后背有几道剑痕,皮肉翻飞,腹部的血窟窿更是狰狞。 很难想象,他受了这样的伤,竟然还活着走到了她面前。 薛遥知颤抖着手打了水来,一点一点的将他身上的鲜血擦干净,帮他上药包扎,几乎用掉了大半她制的伤药。 期间容朝挣扎着醒来了一次,她还在给他包扎,他看着她,没多久又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才彻底醒过来。 容朝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他的那面往事镜交给薛遥知:“你拿着,我没法再保管这面镜子了。” “我不要!”薛遥知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情绪很差。 “褚师父手里的那面往事镜已经碎了,这是唯一一面了,阳雪宗的人不知道还有一面,你只要能拿着它离开花城,就不会再被追杀了。”容朝说起话来几乎是说一句喘一句,很是吃力。 “那面是假的,真的在我这。”薛遥知清楚的告诉容朝:“容朝,你不能死,你得坚持下去,你如果撑不下去,我就只能带你去自投罗网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她要借燕别序的势,为容朝谋一条生路。 容朝明白了薛遥知的意思,他咳出一口血来,勉强说道:“如果他霁华仙君的身份真的有用,也不会有周长老带着玄极宗的修士来杀他,薛遥知,你不要犯傻。” “我还有往事镜。”薛遥知紧攥着容朝冰冷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我和他们谈判,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可以!”容朝咬牙说道。 “那你就给我撑下去!别说丧气话!撑到明天,我们离开花城,一切就都好了。”薛遥知立刻说道。 容朝半晌才说:“这里距离义庄很近,你先扶我过去吧。” 薛遥知沉默着点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远的,薛遥知就看见了两只白色的灯笼,冷清清的照亮了那义庄的牌匾。门外空无一人,守门的人擅离职守,也不知去了何处,却是方便了他们。 薛遥知推开门,便见横七竖八的尸体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从来不缺苦命的人,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尸体无人认领,最终的归宿也只有乱葬岗。 “我自己进去。”容朝推开了薛遥知的手,踉跄着走到角落里坐下。 薛遥知站在门口,她不太敢去看那些停留多日甚至有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更遑论还要越过这么多的尸体,才能走到容朝的身边。 薛遥知想着,捂住鼻子,一头钻了进去,贴着容朝旁边坐下,寻求着些许安全感,她说:“我陪你等到天亮。” 容朝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 一阵沉默中,容朝和她说话:“你知道去青城的路怎么走吗?” “不知道。”薛遥知回:“你得带我走。” 容朝说:“那我告诉你。” “我不想听。”薛遥知的声音闷闷的:“你不要说话了,休息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中。 薛遥知彻夜未眠,容朝亦是如此。 眼看着已经有丝丝缕缕的亮光撒进来,意识模糊的容朝清醒了一些,他推了推薛遥知,轻声和她说:“不要找我了,我撑不住了。” 薛遥知紧抿着唇,没说话。 一阵沉默过后。 容朝又说道:“出去吧,你不该待在这里。” 薛遥知的确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若是被发现了就完了,她就当没有听见容朝的前一句话,只说:“我出了城后会立刻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的路还需要大毛,薛遥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他一起被当成尸体,扔到乱葬岗。 她站起身,避开脚下那些无声的尸体,飞快离开。 容朝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他才慢慢的闭上眼,身子软了下去。 薛遥知出去的时候,守门的官兵已经杵在门口了,她只能先躲进旁边杂乱的灌木丛中,等待着他们离开。 没多久,运送尸体的拖车便来了,薛遥知躲在灌木丛里,看着官兵像扔垃圾一样将一具具尸体扔到木板车上。 很快她就看见了容朝,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僵硬的倒在尸体之上,再被尸体覆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薛遥知的眼睛酸得厉害,她五指紧握,原本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竟是生生陷进了掌心中。 一张破草席盖在了一车的尸体上,官兵驱使着马儿拖着车离开。 薛遥知这才钻了出来,脚步不停的跑到了城门口,将被安置在马行的大毛取回来。她匆忙将脸上的灰尘擦干净,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衣,看不出丝毫的血迹,她才牵着大毛去城门口排队。 城门口还有阳雪宗的弟子驻守,只是比起前两天的严阵以待,他们多了些漫不经心,想来也是,毕竟在他们眼中,褚长老才是心腹大患,而如今褚长老已经死了,她和容朝不值一提。 薛遥知垂眸,掩下无尽的憎恨,跟随着队伍前行,很快便轮到她了,阳雪宗的弟子多看了她两眼,她握紧了缰绳,就当没看到。 阳雪宗的弟子对视一眼,朝着她走来—— 正在这时,守城的士兵忽然同她搭话:“姑娘,你是要去湄水城找你的弟弟了吗?” 薛遥知听着眼眶便红了,她强笑着点点头:“嗯,耽搁了这几日,不知我弟弟是否安好。” “他一定会平安的!”士兵让开了路,说道:“你快些去吧。” 薛遥知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因为这守城的士兵主动搭话,阳雪宗的弟子误以为薛遥知是花城人士,自然不可能是画像上的魔种,没再多管。 薛遥知顺利的出了城。 在确定脱离了他们的视线后,薛遥知跳上驴车,轻声说:“大毛,快跑!” 通人性的毛驴听从薛遥知的指示,拖着驴车撒开蹄子往乱葬岗的方向狂奔,她快要到时,遇上了带着空车回城的官兵,见她行迹匆匆,他们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薛遥知管不了太多,到了乱葬岗后她跳下驴背,不顾脚下的尸体与森森白骨,走进了乱葬岗中,一具一具尸体的翻找着。 “容朝。”她小声的喊着,期望能得到一些回应,但无论她喊了多少遍,这片可怕的地方,也只有她一人声音。 薛遥知忍着泪意继续翻找,期间牵动了受伤的右手手腕,她也顾不得太多,直到两只手都麻木了,她才找到了被几具尸体压在下面的容朝。 可他的身子都已经硬了。 薛遥知心慌意乱,将他拖出来,尽力的按压着他的心口,发觉没有用后又用针灸,最后她绝望的将他冰冷冷的双手捂进怀里。 “你醒一醒啊,你要我怎么一个人去青城?”薛遥知哽咽,她说:“我认得去青城的路,我来时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到蜜山的,可我不想再孤零零的再走一次了……你醒醒好不好?” 容朝没反应,薛遥知病急乱投医,甚至开始喊系统:“系统,怎么办啊,容朝要死掉了……他怎么会死呢……你救救他,求你了。” 系统哑然,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伏在容朝心口,想感受他心脏跳动的起伏,她匆忙的擦掉眼泪,说:“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把他带去灵城,一定还有救,他能撑住的。” 系统动了恻隐之心,劝道:“宿主,你别这样,他的确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薛遥知没说话,她只是沉默的扶着容朝,费力的将他放到驴车上,牵着大毛往前方走去。 就算是一具尸体,她也不会丢下容朝的,他不该孤零零的留在这荒郊野外,他们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 第66章 攻略第六十六天 容朝似乎又开始做噩梦了。 目光所及之处,黑暗,荒芜,地面被数不清的鲜血染成黑红的色彩,骸骨堆积成山,这里是鬼界。 他怎么又来到了这里?他是死了吗? 容朝垂首,看了眼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对,他是已经死了,死去的时候,肩膀伤口撕裂,腹部被捅出的血窟窿,那些疼痛早已麻木,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凝望着薛遥知走出死人堆的背影,才不甘心的咽了气。 这不是容朝第一次来鬼界了,无论是在噩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已经熟悉了这片天地,这里犹如故乡一般亲切,魂魄被黄泉牵引,提醒着已逝之人该去黄泉投胎。 容朝迷迷蒙蒙的飘向黄泉,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似乎是在啜泣着,他抬起手,感觉到冰冷的双手,萦绕上了淡淡的温暖。 是薛遥知。 容朝的脚步倏的顿住。 他还不能死,他也不能去黄泉。 容朝迷蒙的双眸立刻清明,这时他已经走到黄泉,无数的魂魄聚集于此,等待着投入轮回。 他得离开这里。 他上次是怎么离开的? 容朝穿过一片绚烂的彼岸花海,很快,一条一望无际长长河流映入眼帘,红色的河水如血一般,浪涛汹涌,扑打上岸,将他的鞋尖染红。 上一次跳下去再睁眼时,他就已经走出了鬼界,这一次,也会如此吗? 再也没有比投胎忘记这一世更糟糕的结局了,容朝闭上眼,投入忘川之中,红色的河水像是血一样腥甜浓稠,充斥在他的口鼻之间,几乎让他窒息。 容朝几乎忘记了,他上一次跌入忘川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容朝不知道,他没有挣扎,只任由自己不断的下沉,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红色的河水将他的整双眼睛都染成红色,双眼刺痛,他的视线却在逐渐清明,窒息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越往下沉,四周河水的颜色便越发浅淡,由黑红转深红,由深红转淡红,再到他彻底沉入水底,围绕着他的河水澄澈透明。 容朝往上看,只看见一片黑红,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泛起波澜,似乎下一刻就会压下来一样。 这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似曾相识。 容朝又垂眸看着河底的森森白骨,他上一次跌入忘川,是也见过这样一番景象吗?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此时他才骤然记起来,他从跌入忘川再到出现在极乐州外,其间相隔了整整一月的时间,这说明这一个月里,他一直都在忘川水底。 容朝莫名有些不安,他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周围的水域随着他的走动泛起淡淡的涟漪,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被一轮漩涡卷入。 视线再度清明时,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白骨消失,就连上方原本暗红色的水域,也破开阴霾,露出天空的湛蓝,冰冷的忘川河水,在这里竟也温暖如春。 若非四周竟有色彩绚烂的鱼儿在游动,容朝都会恍惚认为他是回到了春天的陆地上,他伸手,拂过周身温柔的水,有游鱼围绕着他的指尖游动,而地面之上,竟是绿草如茵,野花烂漫。 这究竟是何处? 容朝满腹疑问,他向前看去,便见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默无声的坐在一块光滑的石碑旁,那石碑之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 那男人一袭黑衣,背脊佝偻,肩膀宽阔,银白长发披散,整个人都笼罩在寂静的失意中。 容朝走了过去,随着他距离那男人越近,那些在他离开了鬼界后,被他遗忘的记忆,逐渐回笼。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到这里,是眼前这个男人,教会了他使用傀儡之术。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会失去这段记忆。 容朝的神情恭敬了不少,他在男人身后站定,出声:“前辈,又见面了。” 男人没动,只声音沙哑的说:“你命数已尽,为何还不去投胎。” “晚辈心中有执念无法割舍。”容朝垂眸,如实答道:“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所以我不会去投胎,还请前辈再助我一次,为我指明离去的路。” “你该去投胎。”男人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说。 容朝同样坚定:“她还在叫我,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我不会先离开。” 男人的气息沉了下来。 一缕红色的灵力自他指尖溢出,攀向容朝,容朝根本没来得及躲避,便被那红色的灵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红色的灵力便如失控的浪潮向他涌来,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容朝挣扎着向男人看去,便见男人已经起身,向他走来。 他听见对方幽幽叹息道:“放你去投胎,是本座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既不愿,那便魂飞魄散吧。” 在男人出声的那一瞬,容朝也看清了他那张苍白如鬼的面容,他忽然意识到,当初他为什么会遗忘这段记忆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谁也不能取代他! 容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奋力的挣脱开那如潮水一般将他裹挟的红色灵力,朝着身后的漩涡冲去。 那男人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 容朝的指尖触碰到了出口的漩涡,他一跃而出,却未见男人在一片红浪中化作虚影,缠绕住了他。 水波荡漾,涟漪绽放。 容朝在一片窒息中惊醒,他剧烈的喘息着,惊惶的睁开眼睛,便忽然被一具温香软玉紧紧抱住。 容朝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得更厉害了,他推开身上的薛遥知,有气无力的说道:“压到我伤口了。” 薛遥知连忙放开他,她的眼眶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地哭过一场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我……”容朝想说什么,却一眼就看见了她还在渗血的左手手心:“你手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说话时,容朝后知后觉的尝到了嘴里腥甜的血腥味,他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薛遥知。 “你喂我喝了你的血?” 薛遥知点点头,她看着手心上的伤口,递到容朝唇边:“还有点,别浪费了,你挤一下,我右手没力气。” “你疯了吗?你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吗?”容朝握住了她的手腕,恼怒道。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其实还真是。 系统看她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实在是不忍心,就破格提醒她,她体内的灵根是燕别序由各种天灵地宝锤炼而成,那珍贵的灵根改变了她的体质,她的血有妙用,或许可以给容朝试试。 薛遥知别无他法,咬牙割破了她的手心,将血滴到了容朝的唇上,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唇缝流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竟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听了薛遥知的话,容朝无言以对,半晌才说:“你以后万不可受皮肉之伤了,否则……” 这样一身珍贵骨血,若是暴露,必然会招致祸患。 “我知道。”薛遥知又催促道:“快点,别浪费了,我只割这一次,你以后还想喝可没了。” 容朝:“……我不想喝。” “快点!”薛遥知的语气微沉,她挣脱开容朝的手,再度将手递到他唇边:“不然我就白流血了。” 诱人的腥甜近在咫尺,容朝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薛遥知就已微抬着手,将手心贴到了他的唇瓣之上。 容朝小心的含住了她的伤口,漆黑的眸子里,又有诡谲的红光划过。他低垂着脑袋,薛遥知也就没有看见,他的眸子已变成了血红色。 他的呼吸沉了下来,捧着她的手,单纯的含着伤口的动作,竟变成了舔舐,他的动作很轻,柔软的舌尖暧昧的扫过她的手心,让她莫名有些不适。 薛遥知试图将手缩回来,她的声音有些打颤:“容朝你差不多得了,你想把我的手吃了吗?还舔上了,我刚挖完尸体没洗手。” 容朝的动作并不强势,所以薛遥知轻易的将手缩了回来,他听见薛遥知的声音,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有几许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像狗。” 容朝:“……” 驴车有条不紊的前行着,这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薛遥知将手心包扎好后,驱使着驴车进了山,凭借着在山上生活的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洞穴。 将大毛和容朝安置好之后,薛遥知循着声音去河边将水囊打满,折返的时候,就见容朝已经从驴车上下来,正去附近捡了枯枝,艰难的用灵力生了火。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靠在墙角喘着粗气,已经止血的腹部又有渗血的征兆。 薛遥知连忙走过去说道:“别乱动了少爷,你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容朝没力气回应她。 薛遥知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她又去外面捡了不少的树枝,扔进火堆里,然后在上面做了个简易的架子,将锅吊了上去,打算烧点水。 等到热水烧好,她将干净的毛巾浸在水里,然后将容朝已经粘在身上的黑色血衣脱了下来,细致的帮他将上身的血迹擦干净。 容朝半睁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着。 “你想什么呢?”山洞里有些安静,薛遥知没话找话。 容朝有些迷惑的说:“我感觉我又做噩梦了,但想不起来了。” “你都差点死了,有什么好想的,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吃什么?” “干粮,我去热热,你自己衣服穿好。” 容朝伸手:“给我新衣服。” 薛遥知前天去置办行李,几乎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她想着反正还有容朝的银票,到时候可以去钱庄换现银。除了一些赶路会用到的必需品外,她还买了不少厚实保暖的冬装,自然也给容朝买了,他身量几何她也都清楚。 薛遥知随便摸了件黑色的衣裳递给容朝,便去热干粮了,她买了胡饼,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换完衣裳的容朝闻着味就挪过来了。 容朝虽然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是精细,但落魄了也没有少爷架子,吃得比薛遥知还欢,薛遥知看他能吃能喝的,心下稍安。 填饱了肚子后,薛遥知将大毛也喂好后,将火堆移到墙边,和容朝挨着墙壁坐下烤火,外面隐隐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山洞内却因为这一把火温暖如春。 折腾了一整日,两人都已经到了极限,薛遥知几乎是一闭眼就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容朝看她睡着,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歪着身子靠着墙壁睡着了。 风平浪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天光破晓时,他们面前的火堆已经燃尽,只余下零星几许火星子,薛遥知困倦的睁开眼,打了个呵欠,正想着放空一会儿时,忽然想到了容朝。 她立刻偏过头去看容朝,他还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薛遥知有些心慌的去探他的鼻息,手快要探到他鼻息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动,直起身子,她的指尖便顺着他苍白的薄唇刮过。 容朝立刻不适的皱眉,质问她:“你干嘛偷偷摸我啊!占我便宜?” “我想偷偷撕了你的嘴,你说话小心点。”薛遥知皮笑肉不笑。 容朝嘟嚷了一声,不敢惹她,乖巧闭嘴。 吃完了早餐后,两人又开始了今天的赶路,他们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池,不然就要风餐露宿了。 薛遥知将容朝扶上驴车,然后牵着大毛往前方走去。老驴的年纪大了,薛遥知也不好让它一整日都拉着两个人,大毛也会受不住的。 容朝艰难的从驴车上坐起来,凝望着她的背影,她一直在他的前面,他便这样看了一路。眸子里掠过的红光,在静默注视着她时,前所未有的平和。 直到片片素雪落下,容朝感受到脸上的冰凉,回过神来,惊诧的说:“竟然下雪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紧了紧衣领,呵出一口冷气:“今年果然很冷,竟然会下雪。” “我在沐青州活了快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里下雪。”容朝兴奋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薛遥知嘟嚷道:“下雪有什么好的,我们还要赶路呢。” 薛遥知的兴致不太高,容朝忽然支起身上,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和她说:“你看,雪花。” 一片六角形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但很快又有雪花落下,映入薛遥知眼中。 薛遥知打掉容朝的手,声音似乎轻快了一些:“好啦,坐好。” “哦。”容朝坐好,又和她说话:“你以前看见过下雪吗?” “我从霜梧州来,那里每年都会下一整个冬天的雪。” 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在寒冬里死去,在薛遥知的心中,每年冬天无休止的那场雪,带来的都是死亡。 不过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薛遥知偏过头看了眼笑着的容朝,她唇角微勾,说道:“但是这里难得一遇的雪,比霜梧州的雪美很多。” 因为现在她穿着暖和的衣裳,身边有相识八年的容朝,他没有丢下她死去,现在他在为从未见过的雪而开心,那她,也和他一起开心吧。 一片片雪花飘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容朝依旧注视着她的背影,恍惚间,素雪落满头顶,仿佛与她白了头。 第67章 攻略第六十七天 今日这场雪逐渐下大了。 这段时日来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飘落的片片素雪没多久就变成了鹅毛大雪,不过须臾,头顶与肩头便尽是一层薄薄的白雪。 入定中的燕别序感受着这阵寒意缓缓的睁开眼睛,当日薛遥知给他渡下的毒药药力惊人,便是他,在最初挣扎着起身坐下后,便做不了其他的动作,整个身子都在发麻。 既是动不了,燕别序便索性入定,直至今日,他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惊醒,才睁开了眼睛。 余毒尚未褪去,燕别序挣扎着坐起身,还是有些困难,不过也不需多久,他很快就能恢复了。 燕别序便没有再入定,他坐在瀑布边,听着哗啦啦的清脆水声,看着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感受着还在发麻的身体,仍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薛遥知。 燕别序是真的没有想到,往日里读着医书学着医术笑称往后她可是要悬壶济世的薛遥知,制起毒药来,竟如此厉害,便是连他,都被她毒倒了整整五天,直到今天,余毒才要褪去。 他心中腾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感,可下一刻又不禁想到了她那般高超的制毒本领,却是用在他的身上,只为了摆脱他,甚至她在决绝离开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便是下给他的毒药,现在这毒药的效力也快要过去了。 “去找知了……” 燕别序花费了整整五日的时间,除了压制心魔什么都没有做,但仅仅是他此刻想起了薛遥知,那心魔便不甘的又冒了出来,温和的声音不再,泛着透进骨子里的幽冷。 她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面对她,他一直在失控。 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不仅是薛遥知会因为他的失控而受伤,心魔强大也会于他的修炼有碍。 燕别序终于慢慢的站起身,手边的诛雪剑发出了激动的嗡鸣之声,他垂首看着与他相伴多年的仙剑,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也想回寒川州了吗?” 耳边的声音陡然尖锐:“留在这里!去找知了!” 燕别序动摇了一瞬。 可那沉寂多时的杀戮心魔忽然冷冷的出声:“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对你说过什么吗?” 薛遥知对他说过很多话,每一句他都记得,他知晓,杀戮心魔说的是哪一句——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吧,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别再逼我了。 薛遥知已经这样说过,甚至在这之后毫不犹豫的用那种方式毒倒了他,如果他还有一点男人的自尊,他都不该再去强求她。 诛雪剑落于燕别序脚下,带着他腾升而起,直至俯瞰整片蜜山,他看着将要被白雪覆盖的蜜山,有些遗憾。 没能与她一同赏这沐青州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实属遗憾。 没能与她在一起,实属遗憾。 但人生不该只有爱情,他修无情道,也不该动情。 风雪冰冷,他在这寒冷中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白雪皑皑,想着寒川州如今也该是在下着这样一场大雪,他该回去看一看那皑皑白雪,雪中盛景,不会比这里差。 风雪之中,燕别序御剑极速飞行,他距离地面极远,不经意向下眺望时,在风雪中前行的人如蝼蚁一般。 正在专心赶路的薛遥知忽然抬头看了眼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落入她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薛遥知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的对容朝说:“雪太大了,我感觉我要迷路了,你还记得怎么去梅城吗?” 薛遥知有考虑过要不要转道去灵城,但比起他们原定规划好的路线,去灵城免不了更是颠簸,容朝既是苏醒了,他的伤不比褚长老的严重,普通的药材也可医,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继续喂他喝血,便没有必要再绕路,所以梅城是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城池。 容朝听见她的声音惊醒,他漆黑的眸子映着满天的白雪,很是清澈,他回答道:“储物袋里有地图,你拿出来看看?我也不认路。” 薛遥知闻言从储物袋里找出了地图,盯着上面的路线看了一会儿,才勉强在风雪中找到了方向,但因为迷路耽搁了一点时间,她估摸着他们没法在入夜城门关闭前抵达梅城,还好眼前就有一个破庙,薛遥知便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上,明早再进城。 大毛拉了一整天的车,早已是筋疲力尽,薛遥知安抚的拍拍它毛茸茸的脖颈,将它拴在了破庙里,给它准备好了水和草料后,她去找容朝,容朝正将庙里能用废弃木料聚在一起,用灵力点火。 薛遥知进去的时候,这四面透风的破庙都因为这把火暖和了一些,容朝坐在风口,挡着风,小心的护着火堆。 薛遥知见此,与他合力将缺了一条桌腿的供桌翻倒,勉强挡在风口,她说:“你去墙角坐着,你不能吹风。” “哦。”容朝知道自己生病会让薛遥知更麻烦,见火不会被风吹灭后,挪到了墙角。 薛遥知照例拿了胡饼出来架在火上热,她瞥了眼容朝苍白的脸,他正在看她因为双手都受伤而笨拙的动作,见她看来,他伸手示意让他来。 “算了吧,你肩膀还伤着,还不如我左手好使呢。”薛遥知嘟嚷道:“早知道我就割右手了。” 容朝执拗的说:“我可以,你给我。” “好吧。” 容朝左手接过,神情认真。 薛遥知的双手垂在身侧,她看着干巴巴的胡饼,说道:“等明天进城了就好了,你的银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我去钱庄兑了银两我们好好吃一顿。” 顺便再补充一下伤药,给容朝用的伤药快要用完了。 简单的吃完了晚饭后薛遥知往外看去,见风雪愈大,她将整个破庙里能点燃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以确保他们今天晚上不会被冻死。 一转头发现容朝竟然还看着她,丝毫没有睡觉的想法,薛遥知坐回他身边,说道:“该睡觉了容朝。” “我睡不着。”容朝靠着墙壁,说道:“今天我都在驴车上坐一天了。” “你个伤员怎么能不睡觉。”薛遥知催促:“赶紧睡。” 容朝的眼睛闭了又睁,实在是睡不着,他还是忍不住和薛遥知没话找话:“等去完了青城,让阳雪宗得到制裁后,我们去霜梧州吧。” “为什么?” 容朝喋喋不休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在霜梧州长大吗?那你的爹娘一定也在霜梧州,我陪你找他们。” “不找。”薛遥知直接拒绝。 “你在霜梧州长大,那霜梧州一定有你在意的人,你不想回去见他们吗?”容朝认真的规划着。 薛遥知顿了一瞬,她说:“见不到了,都死了。” 容朝没声了。 薛遥知却忽然说:“我最在意的是收养我的阿婆,她在春天里捡到了我,却没能与我一起度过捡到我的第二个春天。” 薛遥知出生在春天,若是在沐青州必然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可她是在霜梧州,万物皆沉眠在冬季的余韵中未曾复苏,而她被草率的用竹篮子挂在了枯枝上,朦胧睁眼时险些被冻死。 年幼的婴孩说不出话来,求救的唯一方式就是啼哭,冰冷破败的街道,便是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匆匆一瞥。 是蜷缩在角落里无家可归正在等死的乞丐婆婆,听见她的哭声,挣扎着站起身,将她救了下来。 双眼黯淡无光的阿婆看着不停啼哭、双眸晶亮的她,眼中也跟着泛起了光,她用艰难讨来的铜板换成小米,熬成糊糊,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她喝着米糊糊,虽然瘦弱,虽然艰难,但她一直在坚强成长。 脆弱的生命在霜梧州冰冷的春天活了下来,阿婆抱着她,等到了温暖的夏天,然后又是漫长的秋冬,春天又来了,那时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的她终于能咿咿呀呀的发出一些声音。 阿婆总是“乖囡”“乖囡”的叫她叫个不停,她想告诉阿婆她的名字,她叫薛遥知,相熟的人都会喊她知知,阿婆也可以这样叫她。 等到夏天的时候,阿婆忽然指着郁郁葱葱的树上叫个不停的知了笑着对她说:“我们乖囡还没有名字哦,要不就叫知了吧,我们小知了就和树上的知了一样,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一天叽叽喳喳个不停。” 薛遥知想她才不是在叽叽喳喳呢,她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出了话:“知、知、知、知……” “我们小知了终于会说话了哦。”阿婆抱着她,惊喜的说道:“乖囡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薛遥知看着阿婆那么高兴,忽然想,知了其实也很好听,她蜡黄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笨拙的重复:“知、了、知、了……” 快乐的夏天又很快就过去了,艰难的秋冬来临。 可是阿婆很开心,因为已经快两岁的小知了,终于能撑着两条短短细细的腿走路了,她喜极而泣:“我们小知了真棒!” 薛遥知跌跌撞撞的走到阿婆旁边,仰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说:“会走路了,可以,一直跟着,阿婆了。” “阿婆是去乞讨,小知了不要跟着阿婆,你不能和阿婆一样当乞丐。”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想要找一份活计,也没有人要她,可她靠着乞讨得来的铜板,一枚一枚的养大了薛遥知。 哪怕她瘦弱,迟钝,却依旧顽强的在冰冷的土壤中,破土生芽。 薛遥知抓住阿婆的衣角:“要和阿婆,一直,在一起。最喜欢阿婆了。” “好,阿婆也最喜欢小知了。”阿婆温柔道。 霜梧州的每一个冬天都是一样的寒冷,几乎没有哪个冬天特别冷的说法,可是薛遥知到现在都能记得,在她两岁时的那个冬天,最冷最冷了。 一场三日未停的大雪带走了阿婆,她蜷缩在阿婆的怀里,冻得已经失去了知觉,甚至都没有发现,抱着她的人,已经冰冷僵硬。直到在街边巡逻的修士,发现了死去多时的阿婆,也发现了在阿婆的保护下,还有一口气的她。 他们将阿婆的手掰开,将她从阿婆怀里抱了出来,温暖的灵力将生死一线的她救了回来,她迷蒙睁眼,看见的是他们抬走了阿婆的尸体。 每年霜梧州都会冻死很多流浪的人,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听他们说,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丢到乱葬岗。 后来薛遥知终于找到了乱葬岗,可是已经找不到阿婆的尸体了。 薛遥知的话头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记事还挺早,后来呢?” 薛遥知却不再多说,只道:“难得和你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待在温暖的地方,我很怕冷,不要说什么去霜梧州的话了。” 容朝听了,往她旁边挪,一直到贴着她的肩膀了他才停下动作,然后,他伸出左手,圈住了她的双手,将她两只手都聚在他的掌心。 虽然他们的手同样冰冷,可是这样握着,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薛遥知偏头看着他,就听他问:“这样还冷吗?” “手是不冷了。” 容朝迟疑了一下:“那我吃点亏抱着你?” “滚。” 容朝撇嘴:“凶死了。” “行了,你该睡觉了。”薛遥知催促:“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手放开。” “哦。”容朝撒手,又说:“我明晚还想继续听。” “你当我说睡前故事呢。”薛遥知失笑:“听这种故事,你也不怕做不了美梦。” 容朝瞥她一眼:“我要是做梦梦到你。” 无论如何,应该都是美梦吧。 “做吧做吧,赶紧睡了。”薛遥知摆摆手,往火堆里添了点木头,她打了个呵欠,忍不住闭上了眼。 容朝没什么倦意,他偏过头去看着已经睡着的她,见她歪着身子又要倒在地上,他连忙伸手扶住,她便靠着他的肩膀,熟睡着。 他沉寂下来凝视着她时,血红色的眸子,显得无比平和。直到身体抵不住倦意,他才不舍睡去。 寒冷的一夜过去。 薛遥知是被冻醒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冻死,她对于寒冷的感知很是敏锐,几乎是在破庙里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了零碎的火星,旁边的容朝闭着眼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她去拉他的手,却只觉滚烫,她立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薛遥知忧心的抿了抿唇,千防万防容朝还是又生病了,也不知是伤口引起的炎症还是昨晚受了冷,引起了发热。 薛遥知借着那点火星重新生了火,她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烧了一锅热水后,才去叫醒容朝。 容朝半天才满脸潮红的睁开眼,他的喉咙干涩,嘴唇起皮,他哑声说道:“我好像发热了。” “嗯。”薛遥知将刚烧好的开水放进木头做的杯子里,递给容朝:“拿着,等不烫了再喝。” 容朝说:“没力气。” 这两天他伤得严重,都还会挣扎着起来烧个火热个饼,不想成为薛遥知的负担,这时会这样说,也是真的没力气了。 薛遥知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吹着气,等着不烫手了,她才将杯子递到了容朝的唇边,容朝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显然是渴极了。 等他喝完了水,饼也烤好了,她将胡饼泡软喂给了容朝,然后将还在沸腾的水灌进水囊里,让容朝抱着取暖。 好在这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薛遥知扶着他上了驴车,休息了一夜的大毛精神抖擞,被薛遥知牵着,哒哒哒的往梅城的方向走。 见躺在驴车上烧得意识模糊的容朝,薛遥知拿了厚厚的衣裳盖在他的身上,见他就要睡过去,她开口和他说话:“容朝,马上就到梅城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大吃一顿。” 容朝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她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回答:“那去吃杜阿婆家的牛肉面吧,她家的最好吃了……” “好。”薛遥知回应道:“进了城我就要给你制药了,你喜欢吃药丸还是汤药?” “汤药太苦了,不喝。” “那我们去吃糖。” “……” 容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薛遥知说着话,薛遥知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梅城。 昨晚的雪下得太大,天地皆白,高耸屹立的城楼近在咫尺,却被白雪覆盖,这里被称作梅城,也不知是否会有在冬季盛放的梅花。 城门口还贴着他们的画像,但几乎已经没有搜查的人了,所以薛遥知牵着大毛顺利的进入了梅城,她找人问了路,很快就找到了梅城里一家通用的钱庄,她将大毛拴在远处的树下,拉着容朝坐起来。 “我去兑钱,你守着大毛。” 容朝半睁开眼,费力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摸出一张银票,容家是有钱庄的,容朝的银票自然也是从家里拿的,她看着银票上“容”字的字样,在阳雪宗还在找他们的情况下,这张银票很有可能暴露他们,但这时候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薛遥知摸到了袖子里藏着的毒药,放心不少,然后才进了钱庄,排队排了一会儿后,终于轮到她了。 她将银票递给钱庄的伙计,便见那伙计拿着银票前后打量,然后目光不定的看着她,见她只是一个年轻女子,开口说道:“这银票是您的吗?” “是我的,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伙计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只收了银票,并未回答,而是说:“您在这里稍等,我去找我们掌柜。” “只不过是张十两银子的银票,还会惊动掌柜吗?”薛遥知特地找了张小面额的银票。 伙计只说:“您稍等。” 伙计立刻跑去找掌柜,薛遥知也马不停蹄的离开,拖着驴车远离钱庄。 容朝看她神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兑不出银子来了?” “嗯。”薛遥知安抚:“不过你别担心,我还有点散碎银两,够我们生活的了。” 容朝沉默了下来,他一定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落魄,金尊玉贵的少爷离开了家,甚至连行动能力都没有了。他难耐的垂下了脑袋,双拳紧握。 “行了,别这副表情,不过是没银子而已,好在我之前买了好多干粮*,除了胡饼还有馒头和馕,够我们吃个十天的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街上多少无家可归的人还饿着肚子呀?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薛遥知见他这样,出声安抚。 容朝低声艰涩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什么劲儿,我们是要让阳雪宗说对不起的。”薛遥知说着,眼睛飞快的在街道上逡巡。 她就只剩下了几个铜板,自然是住不了客栈了,好在她少时流浪多年,知道该怎么去找暖和一点的地方。 在梅城到处转了一圈后,下午的时候薛遥知便确定了在容朝退烧前他们要待的地方——干燥温暖的桥洞 这座桥已经荒废,断壁残垣倒塌,一地狼籍,大的主体部分却还在,足以遮风避雨,但里面已经有过生活的痕迹,薛遥知犹豫了一下,没有钻进去。 她注意到边上一块桥梁的主体塌在两边的建筑上,形成了一个低矮的桥洞,但里面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她钻进去收拾出来,确定上方的主体足够结实后,将容朝扶了进去。 “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药。”薛遥知叮嘱完后,将一块大石头搬到入口挡住,她甩了甩发疼的双手,带着大毛,不敢耽搁的离开。 薛遥知全身上下加起来只剩下了二十个铜板,自然是买不了药的,她不舍的看了眼正睁着清澈干净的大眼睛,与她对视的大毛。 薛遥知将大毛牵去了当铺。 这当铺的生意寥落,掌柜充当伙计,见着狼狈的薛遥知更是爱搭不理,直到薛遥知走过来,他才懒洋洋的说:“姑娘是要当什么东西?” “一头驴和一辆驴车。” 掌柜惊诧的说:“我们这是当铺,不收活物的,你该牵着你这头驴带着那辆破车去驴肉馆。” “在牙行买一头成年驴需要二两银子,它的年纪大了,我在你这里当一两,搭上那辆车。”薛遥知就当没听到掌柜的嘲讽,自顾自的说道:“我当一个月,一般的当铺都是三分利,我给你们五分利,一个月后我会来赎。” 听见五分利,掌柜正视薛遥知,说道:“你莫不是唬我呢,别到时候拿了银子就跑了,一头老驴而已,你怎么会来赎?” “大毛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很结实,放在后院给你们拉磨,你们也亏不了,它给你们干一个月的活儿,你们还倒赚五分利,够赚了。”薛遥知不提她不来赎的可能性,只说道。 掌柜听见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你这姑娘口齿真是伶俐,我相信你只是暂时遇到了难处,那便当吧,我也当结交个善缘了。” “多谢您,我一个月后来赎。”薛遥知松了口气,保证道。 将大毛带到了当铺的后院后,薛遥知摸了摸大毛的脖颈,轻声说:“我会把你赎回来的。” 离开当铺,薛遥知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药材铺,买到了治疗外伤和发热的药材,匆忙跑回去,见容朝还在,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在附近找来了枯枝充当柴火,叫醒容朝让他用灵力生了个火后,薛遥知将那口小锅拿出来,给他熬药。 外伤可以慢慢治,但在这么冷的天气发热,是绝对不能耽搁的。 容朝人已经烧得迷糊了,薛遥知又是哄又是凶的,才把药给他灌下去,他皱着眉说:“好苦。” “嗯嗯你再忍忍,一会儿给你吃蜜饯。”薛遥知正在给他换药,闻言敷衍的回答道。 眼见着容朝又要睡过去,薛遥知不让他睡了,她说:“吃完晚饭再睡,粥很快就熬好了。” “哪里来的粥?” “我买了一点米。”薛遥知听他的声音都已经沙哑,说道:“饼太干了,你喝点粥会好受很多。” 容朝点点头,昏昏欲睡。 薛遥知又说:“你想知道我后来遇见的第二个我在意的人是谁吗?她叫小蛐蛐,我们认识已经十五年了,比你还久,阿婆和她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她是谁?十五年?我怎么没见过她?”容朝总算是打起了精神,问她。 “小蛐蛐认识我四年,我认识她十五年。”薛遥知温和的说道:“阿婆去世之后,我便被送入了慈幼局里。” 对于在街上流浪,慈幼局对于薛遥知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她前世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所以很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会被大孩子欺负,但至少不会在街上冻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没能送阿婆最后一程,她一直惦念着阿婆,想要去找她,可是她不知道乱葬岗在哪,慈幼局里也不能随便外出。 就这样在慈幼局过了一年,薛遥知终于打探出乱葬岗究竟在哪里了,虽然她这时去,也见不到阿婆,但她还是想去看看阿婆。 在一个温暖的夏夜,薛遥知钻着慈幼局破败围墙下的一个狗洞,偷偷的离开了慈幼局,她刚打算走,便听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薛遥知回过头一看,便见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跟着她钻了出来,瘦弱的小女孩很怕生,但倔强的跟着她,还磕磕绊绊的问她:“知、了,你要,离开吗?” 薛遥知是认得她的,但仅限于认得,因为女孩是慈幼局里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女孩儿很胆小,经常是大孩子们的欺负对象,薛遥知帮过她几次,发现女孩儿只会哭还会连累她一起挨打之后,薛遥知就不再帮她。 “我去见我阿婆,明早肯定回来。”薛遥知回答道。 女孩慢慢的说:“我也想,去找我阿娘,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她的阿娘是镇子里花楼的姑娘,生下了她却养不了她,她一出生就被送到了慈幼局,从她能听得懂话起,她的耳边就是“她是那个妓/女的女儿”“她阿娘不要她了”“妓/女的女儿真恶心”……可她还是想见阿娘。 薛遥知并不知道花楼在哪,她拒绝了女孩的请求,但一回头才发现女孩竟然还跟着她,她无奈,但管不了女孩的行动,任由女孩跟着她出了小镇。 霜梧州以仙君为尊,执州宗门寥了宗为辅,下设无数门派管理霜梧州的城池小镇村落,在这样的小镇里,是没有“宵禁”的说法的。 薛遥知很顺利的离开了小镇,在黑夜中找到了阿婆长眠的地方,夜色中,尸体僵硬腐烂,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她的脚步顿住了,难过的抽噎了起来。 女孩的胆子很小,她很害怕,但看薛遥知哭了,她忍着恐惧跑到薛遥知面前,伸着瘦弱的手臂抱住了她。 “知了,不哭,不哭。” 薛遥知带走了一捧土,在天明时,和女孩回到了小镇,但这时的小镇已是一片狼藉——黄昏之战后,未曾得到约束的门派争权夺利,为了一块地盘大打出手,百姓们奔走逃散,怨声载道,怒骂着这些修真者蛇蝎心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按照沧泫大陆的通用律法,修士之间决斗该布下四方阵,以隔绝外泄的灵力,但四方阵需要大量的灵石,小门派承担不起,那遭殃的自然是普通人了。他们自然不会在意身无灵力的普通人,反正再过十几二十年,这里又会长满新的凡人。 薛遥知和女孩找到慈幼局的时候,慈幼局破败的建筑已经倒塌,里面被压了不少的孩子,正在哭着求救,而只顾着奔走逃亡的人,无暇顾及他们。 女孩惴惴不安的说:“我们,没有家了。” 薛遥知转身就走,她也要离开。 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小镇太偏了,她往繁华的地方走,便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她总能找到一个家的。 女孩茫然无措,最后跟上了她。 两个小女孩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结伴同行,她们一路乞讨,听着盛夏的蝉鸣声声,女孩忽然说:“知了,我也想要个你这样的名字。” “你叫知了,那我就叫蛐蛐。” 离开了慈幼局,没有人再骂她欺负她了,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女孩开朗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好。”薛遥知回答。 霜梧州的版图幅员辽阔,薛遥知和小蛐蛐走了很久很久,她们乞讨为生,艰难的在一天天的长大,两个年幼的女孩儿在一起,经常是那些小乞丐大乞丐的欺负对象,薛遥知在一次和别的男孩抢半个馒头的时候被抓住头发撞在地上,被磕得头破血流后,她气得用石头把头发割断了。 小蛐蛐看了,跟着她把自己的头发也割短,然后和她说:“知了,我们去报仇。” 怯懦的小女孩在流浪中勇敢了很多,她牵着额头破口了的薛遥知,找到了那个小男孩,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她举起石头就往小男孩的脑袋上砸。 男孩一边挣扎一边谩骂,想要反抗,被小蛐蛐死死地按住,对薛遥知说:“知了,打他!打死他!” 薛遥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举着石头往他身上砸,把他砸得求饶了,她才和小蛐蛐跑开。 小蛐蛐说:“你应该把他砸死,不然他以后肯定还会找我们麻烦。” “把他打怕了就够了。”薛遥知皱着眉头说:“蛐蛐,我头好痛。” 小蛐蛐和她在水边坐下,她捧了水给她擦脸:“知了,以后你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那我应该会看起来很凶,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薛遥知笑道。 小蛐蛐也笑了。 后来她们并没有等来男孩的报复,因为又有门派之间大打出手,她们在睡梦中被惊醒,犹如惊弓之鸟般逃窜。 小蛐蛐骂道:“有完没完了!今年都第三次了!这群垃圾!” “等我们到白露城就好了,白露城后就是寥了宗,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可以在白露城住下来。”薛遥知温和的安抚她。 “要是我们能快点长大就好了,我们这样,去扫茅厕都没有人要我们。”小蛐蛐和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知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行呀。”薛遥知笑着说道:“我可以和我们前段时间遇到的游医一样,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四处行医。” “什么游山玩水,不也连个家都没有。”小蛐蛐憧憬的说:“我以后不要流浪了,我想要个家,不挨饿受冻。” “我们会有家的。”薛遥知说。 怀揣着这样的憧憬,她们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在又一个冬天来临前,来到了繁华似锦的白露城。 她们以为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那时候你们几岁了?”容朝精神了不少,问她。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她说:“七岁。” “那后来……”容朝猜到了。 “后来的故事,要明天再跟你说啦。”薛遥知盛了粥端给容朝:“吃饭了少爷,要我喂你吗?” 容朝回绝:“不要。” 薛遥知便将碗递给了他。 他们沉默了吃完了晚餐,夜幕降临,渐渐的将附近桥洞当做住处的乞丐也回来了,薛遥知警惕起来,好在他们的位置比较隐秘,一时间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当是又有无家可归的人跑到这里来了。 薛遥知和容朝说她和小蛐蛐在白露城里乞讨,说她们去酒楼后厨偷师,说她们以后要一起开个酒楼,她来酿酒,小蛐蛐就当大厨……她和容朝说了许多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往事。 可是容朝还是一直没有退烧,关于她和小蛐蛐的故事,她也要说完了。 这几天薛遥知和容朝都瘦了一圈,憔悴不堪,薛遥知从城外采了药回来,便见昏迷的容朝被从桥洞里扔了出来,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乞丐占了他们暂时的家。 薛遥知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她握紧了从容朝身上拿过来的匕首,堵在了桥洞口,冷声说道:“滚出来!” “你男人都快死了,你还顾着他嘞?”那乞丐露出一嘴的黄牙,笑得淫/邪:“你不如跟了老子,老子肯定比那个病秧子厉害。” 这时候外面还下着雪,薛遥知不想和他废话,她将匕首掷向那乞丐,那乞丐侧身一躲,却震惊的看见那匕首被一丝浅绿色的灵力裹挟着浮起来,直直的扎进他的肩膀里! 乞丐惨叫,面露惊恐之色,薛遥知再重复:“滚开!” 乞丐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连滚带爬的离开。 匕首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薛遥知跑过去将容朝拖回来,发现他浑身烫得吓人,她熬了药喂给他,却喂都喂不进去了。 薛遥知慌了,她割开右手掌心,挤了血进药碗里,递到容朝的唇边,低声说:“容朝,不要睡,起来喝药。” 容朝没反应。 薛遥知没办法,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不得不卸了他的下巴,强行将药给他灌了进去,虽说还是吐出来了一部分,但到底是喝进去了。 薛遥知将他的下巴安了回去,容朝咳嗽着恢复了一些意识,呢喃着:“好冷……” 薛遥知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她将储物袋里捡的枯枝倒出来,却才想到,她根本不会用灵力生火,之前都是容朝生的火。 她深吸一口气,抱住了容朝,冰凉的躯体贴着他因为发热滚烫的身体,她伏在他耳畔,轻声说:“你不要睡,我给你讲故事。” 容朝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遥知看着外面的白雪皑皑,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很厚的雪了,但天空还在下着雪,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很害怕这样的雪天,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我和蛐蛐在白露城的第一个冬天开始了……” 其实故事早该讲到结束,因为她们当初去到白露城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冬天了,那是霜梧州最冷的时候。 为了去捞一块掉进水里的胡饼,小蛐蛐不慎掉进了水里,薛遥知拿着树枝将蛐蛐救上来,蛐蛐冷得浑身发抖,还掰了半块饼给她:“快、快吃。” 薛遥知气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跳到水里!” “可是我好饿,知了,我好饿。”蛐蛐冷得发抖,她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半张胡饼,她说:“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真的太饿了,我不想被饿死。” 薛遥知也很久没吃到东西了,她握着那半张胡饼,咽了咽口水。 小蛐蛐咬着胡饼,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你别靠我太近,我身上都是湿的,你快吃,别被他们发现抢走了。” 薛遥知也哭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那半张干硬的胡饼,嗓子被划得生疼,她也努力的咽下去。 小蛐蛐看她终于吃了,她露出笑容:“吃饱了就不冷了,我们明天再去讨吃的。” “水边太冷了,我们走。”薛遥知揉了揉眼睛,扶起小蛐蛐。 小蛐蛐按住她的手,发着抖说:“别揉眼睛,不要哭,你看是不是不饿了?” 薛遥知胡乱的点点头,握着她冰冷的手,和她回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一群小乞丐聚在檐下抱团取暖。 她们没有换洗的衣物,蛐蛐不能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只能咬着牙不停的打颤,冻得满脸通红。 “你别贴着我,我身上很湿……”她艰难的说道。 薛遥知不听,她挤在蛐蛐旁边,抓住她的手,不停的呵着热气。 夜幕降临。 晚上更冷了。 蛐蛐在昏昏沉沉间睁开了眼睛,她叫醒了薛遥知:“知了,我好热。” “热?”薛遥知还握着她的手,她们两的手都像冰一样冷。 “嗯,好热。”蛐蛐将手从薛遥知手心抽出来,和她说:“已经快要年底了,春天要来了,知了,明年春天,我们离开霜梧州吧,这里好冷。” “好。”薛遥知一口答应。 蛐蛐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明天你帮我把头发割短一点,它又长长了。” 薛遥知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蛐蛐又说:“可是我不知道除了霜梧州外,还有哪些地方,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们明天可以去问茶楼的说书先生,他博览群书,一定知道。” 蛐蛐点头,笑着说:“你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薛遥知愣了一下。 “睡吧。”她轻声说。 薛遥知不安的攥紧了她冰冷的手,她不敢睡,睁着眼睛看了蛐蛐一整夜,蛐蛐闭着眼,再也没有醒来。 那时候她就在想,冬天怎么会这么长啊,她在意的人都死在了冬天。 容朝闭着眼,挣扎着想要醒来。 薛遥知喃喃:“这个冬天,也好长。” “知知……”他的声音嘶哑,垂下的眸子里,一片血红:“不要伤心,于我而言,死亡是开始。” 他的声音太低,薛遥知没有听清,她还在努力的用灵力点火,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 许久许久。 薛遥知耗空了她体内的所有灵力,才看见了一簇火苗亮起,她惊喜不已,却骤然感觉到上方的墙体似乎发出了一丝颤抖,土石掉落,掉在她头上。 薛遥知愣了下,探身去看时,就见今天白天被她打跑的那个乞丐,正满脸狰狞的踩踏着墙体,摇摇欲坠的墙体不堪重负,土石扑簌簌的不停掉落。 她反应过来,慌忙将容朝往外拉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块的墙体自上而下坠落,挣扎着醒来的容朝,眸中绽放着黑红交织的光华,紧紧的抱住了她。 墙体砸在他的身上,他吐出一口血,摔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两人的身影被废墟掩埋。 薛遥知看着身上昏迷的容朝,周围一片黑暗,她闭了闭眼,泪水夺眶而出。 但仅是一瞬。 一块块废墟被搬开,一丝光亮透进她眼中,她睁着干涩不已的眼,看见了钟离寂那张苍白的脸。 钟离寂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双眼却明亮如星,他帮着将容朝扶到一边,然后朝着她伸出了手。 如她险些被寒时的剑刺中时,如她在杀阵之中时,如她被他抱着替她受了一剑时,如她在周府密道出口时,她看着钟离寂,哭着哭着便笑了。 薛遥知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第68章 攻略第六十八天 这不是薛遥知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了,上一次还是在周府密道的出口,她拖不动容朝出密道,见他伸出手来,她迫不及待的握住他的手。 那时他是什么感觉呢?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心脏被惊喜与快乐充盈的感觉,正如此刻一样。 毕竟自薛遥知和他摊牌,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她喜欢燕别序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向从前那样相处过了。 钟离寂格外珍惜这一瞬的感觉,他紧握住薛遥知的手,只觉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冷,他刚想给她渡一点灵力,她匆忙的往旁边昏迷的容朝身边走。 薛遥知探了容朝的鼻息发现一息尚存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想继续割开手心,被钟离寂及时攥住手腕。 钟离寂似乎是猜出了她要做什么,阻止了她,并对她说:“我来。” 说着,钟离寂的手虚虚落在容朝的身上,萦绕着丝丝黑色的灵力将笼罩着容朝全身。容朝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沉重的呼吸声稍稍轻了一些,薛遥知按住他的脉搏,明白是钟离寂用灵力控制了他的外伤。 这时已是深夜,大雪纷飞,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带来无尽的寒意,薛遥知蹲在容朝身边,等得身体都快僵硬了,钟离寂才收回手,将容朝扶了起来,薛遥知伸手帮了一把,将容朝搬到了钟离寂背上。 钟离寂稳稳的背住容朝,同薛遥知说道:“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薛遥知心乱如麻,她拽着容朝的衣摆,胡乱的点了点头。 附近的街道就有一家客栈,已经打烊,客栈里的伙计都已睡下,被钟离寂大力敲门给惊醒,睡眼朦胧的打开门,刚想骂,就被钟离寂的冷脸吓得闭嘴了,老老实实的给开了间房。 薛遥知问店小二多要了两个炭盆,干净整洁的客房里一共塞了三个炭盆,几乎是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容朝被平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还昏迷着。 薛遥知蹲在炭盆边将冻僵的双手搓暖后,就去察看容朝的情况,虽说命是被灵力吊着救回来了,但发热尚未褪去,又添新伤,身体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她看着他身上开裂的伤口与后背大片的乌青,伸手擦掉眼角的泪花。 恰巧这时钟离寂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薛遥知立刻起身去迎,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说话时声音还在不停的发颤,眼眶通红,仿佛下一刻又会哭出来一样:“你还有银子吗?我需要很多的药材才能救他。” “你列张单子给我,我去买。”钟离寂避开薛遥知过来接水的手,将水盆放到了床头。 这客房里就有纸笔,薛遥知立刻过去写下她需要的药材。沧泫大陆的文字比她曾经所在的世界更复杂,她没上过这里的私塾,能读懂文字就已经很困难了,勉强能写,但也写得歪歪扭扭,她怕钟离寂认不出,将药方交给他的时候,她还说:“我的字不好看,你看看有没有认不得的字。” 钟离寂瞟了一眼,说了声“认得”后就飞快离开了。 薛遥知毫不耽搁的去用热水给容朝擦身,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给容朝重新包扎好伤口,后背的淤青也抹上了药酒,或许是因为暖和了起来,早上他发了一身的汗,身上便没那么烫了。 与此同时,钟离寂也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倒也不觉得冷,袍摆的磨损很是严重,黑色的鞋面开了线,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整个人看起来比风餐露宿的薛遥知还要狼狈很多,精神却很好。 钟离寂已经帮她熬好了药,薛遥知接过,说了声“谢谢”,就去喂容朝喝药,但昏迷中的人牙关紧咬,根本没有办法把药喂进去。 钟离寂在旁边看着,越看越着急,他好不容易买来的药材可别浪费了,不禁问她:“喂不进去啊,怎么办。” 薛遥知已经习惯这药喂不进去了,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用最后一个方法了。” 然后钟离寂就见薛遥知将滚烫的药碗递到了她的唇边,钟离寂立刻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沉声说:“男女有别,让我来。” “啊?”薛遥知愣住。 钟离寂端着碗喝了一口,脸顿时扭曲了起来,一半是苦的,一半是烫的,他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靠近了容朝,俯身—— 薛遥知大惊,连忙往容朝面前一挡:“你干嘛!” 钟离寂被她挡了,药喂不出去,又不好浪费,只能“咕咚”一声把嘴里比黄连还苦的药汁咽下去,他来不及回答薛遥知,冲到桌边喝完了一整壶水,嘴里苦涩的滋味才被冲淡了一些。 回过头去一看,薛遥知已经将滚烫的药汁吹得温热,卸了容朝的下巴,给他把药灌进去,又把他下巴掰回来。 哦,原来这才是薛遥知的最后一个方法。 钟离寂无言,然后就见薛遥知朝着他看了过来,他思及自己冲动的行为,一时头皮发麻,但他绝对不会表露,只会冷静的回答:“我刚才是在试毒。” 薛遥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不要伤害了魔君的自尊心,她冷静的“哦”了一声。 “你饿吗我请你吃面。”见薛遥知这样,钟离寂还是不自在,匆忙的转移话题,想要将这件事揭过去。 薛遥知看了眼容朝,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而她现在又饿又困,便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薛遥知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一些透气,又帮容朝掖好了被角,才同钟离寂走了出去。 这时楼下已经有不少吃在吃早餐的房客了,薛遥知和钟离寂找了角落里的空桌子坐下,旁边的房客在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香味都飘到他们面前了,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钟离寂大概也是馋了,恰巧伙计迎上来问他们要吃什么,钟离寂大气的说:“两碗素面。” 伙计:“好嘞,十文钱。” 钟离寂不舍的抠出十文钱,伙计从他手里抢过来,转身离开,吆喝:“两碗素面咯!” “你这段时间流落在外,不宜一下子吃得太荤,得吃点清淡的。”钟离寂解释道。 薛遥知点头:“你说得对。” 这一瞬间薛遥知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了,她看着钟离寂,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自今年七月她和钟离寂摊牌后,她便没怎么再见过他了,仅有的两次短暂会面再分开,其实都算不得太愉快,一次是他掐着她脖子要她去死,一次是她被逼着将剑刺入他的心口。 可是薛遥知也不曾忘记过,在他要她去死之前,他曾从寒时手里救下了她,与她一起破了杀阵,在她将剑刺入他心口之前,他们曾一起从周府的密道里九死一生的逃出来。 更遑论昨夜雪中送炭,将她和容朝从废墟中救出来的也是他,分明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了,竟然还是为她找来了药材,甚至还可以请她吃一碗素面。 钟离寂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他说:“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为什么帮我。”薛遥知如实说道:“毕竟前两次分开的时候都闹得很不愉快。” “那是因为谁。”钟离寂哼了一声,说道。 薛遥知还沉浸在钟离寂穷得连双鞋都买不起却还请她吃面的感慨中,她忍让道:“是因为我。” “不!”钟离寂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因为燕别序!” “啊?”忽然听到钟离寂提起这个名字,薛遥知不合时宜的恍了下神。 钟离寂在要开始长篇大论前不忘问道:“你和燕别序现在什么关系?” 话题转变得太快,薛遥知都快跟不上了。 “之前都闹成那样了你还没和他分手吗?”见她没说话,钟离寂一拍桌子,想发火,又不敢在薛遥知面前发火,毕竟其实他们关系挺僵硬的,他忍了下来,苦口婆心:“他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逼你拿剑刺我,也不会让你落得这般田地……” 薛遥知打断钟离寂的话,言简意赅的说:“你说得对,分了。” “真的啊?”钟离寂唇角一勾。 薛遥知点头,她目前对钟离寂的包容度很高,还贴心的说:“所以你要说他坏话就说吧,不必顾及我。”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钟离寂一派正气。 正巧这时候伙计也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来了,薛遥知看钟离寂没什么要说的,就开始专心嗦面。 钟离寂却不吃面了,他接着说道:“但是刚才的话题我们还得接着说,都是燕别序那个无耻小人让我们变成之前那副模样的!” “让我们给你复盘一下我们坎坷的情路。” 薛遥知:“?” 她和钟离寂哪来的情路? 薛遥知嘴里还吃着面,腾不开嘴说话,只能听钟离寂不停的说。 “你看今年七夕的时候在湄水城他就横插一脚,扰乱了我们的约会,之后更是勾引你威逼你让你说出违心之语,与我断绝关系。” “你选择了他,可在蜜山之灾时,先找到你的人是我,我们并肩作战,共破杀阵,他倒好,都快尘埃落定了才现身,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在周府密道的时候是你找到了我救了我,我那是虚弱无比奄奄一息,他却还强逼着你杀了我,甚至不惜折断了你的手腕,之后更是凝聚分/身对我一路追杀,如果不是我前些年到处四海为家,凭借对沐青州的熟悉把他那分/身给绕迷路了我也不会现在才找到你……” 钟离寂的复盘极具个人情感,充满了对燕别序的指控与偏见,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燕别序那个无耻小人的错,薛遥知是被那个小白脸给骗了。 钟离寂最后总结道:“好在你迷途知返,我们还是有重新开始的机会的,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我真的不喜欢你。”薛遥知沉默了一下,钟离寂帮她这么多次,她不想伤害钟离寂,但也不能欺骗他的感情,她愧疚道:“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钟离寂:“……” 很好,进步了,他真诚告白的时候不是和上次一样骂他,而是给他发好人卡了,再接再厉。 钟离寂咬了一口已经坨掉的面,咽下去冷静的说:“其实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薛遥知诚恳的说。 “谁要和你做朋友了。”钟离寂淡淡的说:“我怎么可能会和你重新开始,要是和你在一起,你欠我的二两三钱银子不得直接赖账了。” 薛遥知差点破音:“……多少*?你说多少?!” “二两三钱零五文,给你抹个零,友情价,二两三钱,三分利。” 薛遥知沉痛,在梅城还什么都没干呢,她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果然钟离寂的馈赠早已暗中标注了价格,竟然还是三分利的。 这魔君这段时间到底学了什么啊,他可是魔君啊!他怎么会知道欠债要三分利? 第69章 攻略第六十九天 吃完了价值五文钱的素面后,薛遥知都没等钟离寂,直接回房去看容朝,容朝还睡着,她也打算休息一下,至于赚钱的事,债多不压身,明天再说。 薛遥知先是扯了纱布包扎伤口,她两只手都受伤了,包扎起来多有不便,在她咬着纱布包扎的时候,钟离寂也回来了,坐到她面前。 “你这手怎么受伤的?” “手心自己割的,右手被折的。”薛遥知包扎完右手,回答道。 钟离寂明知故问的说:“你给容朝喂了你的血,你知道你的血已经不同以往了?” “嗯。” “往后别做这种事情了。”钟离寂提醒她:“你要是被盯上了,他们会把你的血放干,很受罪的。” 薛遥知忽然想到了周府密道里的聚恶阵,钟离寂就是几乎被放干了身上的血,她不知那是怎样的痛苦,会让钟离寂都说一声“受罪”。 她关心的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要不我挤点血给你?” 钟离寂愣了一下,没想到薛遥知会主动这么说,他的唇角翘了又翘,故作矜持的说:“不必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尝尝吧。” 钟离寂瞄准了薛遥知的脖颈,看着就要咬上去。 薛遥知提醒:“一口一两银子。” 钟离寂停住,他说道:“我恢复能力比较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不用再喝你的血了。” 倒也是多亏了当日多咬了她两口,珍贵的血液加快了他身体的愈合速度,而且他的身体素质本就强悍,只要不死,都是小伤。 钟离寂也不是真的想再喝她的血,只是想趁机贴一下,他想起之前咬她时,她柔软的脖颈与身体,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唇。 薛遥知当然也只是在逗钟离寂,如果他真敢凑上来,她可能一个耳光就过去了,她瞥了眼被纱布包裹的两只手,不禁叹了口气。 钟离寂瞥了眼她的手,那点伤他动点灵力她就能好了,不过他没这样说,而是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钟离寂淡声道:“去报仇。” “你都看到了呀。”薛遥知想起那个满嘴黄牙的乞丐,有些犯恶心。 “嗯。” 钟离寂在甩开燕别序凝出的分/身后就想去找薛遥知,他在往湄水城赶的时候途径花城,赶路的时候偶然听进城的百姓说城里在抓魔种,已经伏诛了一个,还有一男一女尚未落网。 钟离寂猜测那一男一女十有八九就是容朝和薛遥知,进城一看通缉栏还真是,不过城门已经开了,这说明两人没有被抓到,既然他们先前在花城,那要去的下一个城池,应该就是梅城了。 于是钟离寂来了梅城,梅城太大,他不眠不休的找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处废弃的断桥附近感知到薛遥知的气息,他一过去正好目睹了那乞丐的恶行,来不及阻止,只能赶紧营救。 薛遥知垂眸,轻声说:“我带着生病的容朝在那里待了好几天了,有些人大概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一直在找机会,今天那个乞丐就是趁着我不在,把容朝赶了出去,我回去的时候用灵力控制着匕首刺伤了他,他被我吓跑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报复我。” “这世上多的是欺善怕恶的人,你没要他的命他就想要你的命。”钟离寂起身,走到门边:“去不去?” 薛遥知要是不去的话也没关系,他自己去也一样,他叫上薛遥知,只是想看她想不想出这口恶气。 薛遥知站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了客栈,往那座断桥赶。 见薛遥知一直在低头找什么,钟离寂问她:“地上有金子?” “地上有石头。”薛遥知认真的说:“我的手受伤了,不便打人,我要找一块趁手的石头。” 钟离寂“哦”了一声,忽然攥住了她的手,她手上缠着纱布,他也只是小心的圈着,并未碰到伤口。 薛遥知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甩开钟离寂的手,但他在圈着她的手的时候,本该带着灼烧感的黑色灵力,却柔柔的笼罩住她的手,手心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着。 薛遥知立刻不动了,任由他牵。笑话,谁会和被治伤过不去啊。 钟离寂成功牵到了她的手,他粗糙的指腹时不时蹭过她生了薄茧的指尖,带来些许痒意。 “渡灵力就渡灵力,不要乱摸。”薛遥知严肃的告诫。 钟离寂义正言辞:“是的,你不要乱摸我。” “那不渡了。”薛遥知翻脸不认人,甩开钟离寂,反正她的手也好了。 钟离寂挑眉:“这么无情?” “毕竟你说过,男女有别。”薛遥知故意呛他。 钟离寂的神情果然不自在起来了。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断桥附近,昨晚上的那个乞丐还被钟离寂的灵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在昨夜的风雪中,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薛遥知惊诧的说:“你让他这样站了一个晚上吗?” “嗯。”钟离寂平淡的说:“不然他就跑了。” 钟离寂抬了抬手,那乞丐身上的灵力被撤去,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僵硬的身体让他做不出别的动作,眼泪和鼻涕冻在脸上,一片狼藉。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一时气不过!罪不至死啊!”乞丐哆嗦着声音哭道。 “你一时气不过,你就想害死我们两个人。”薛遥知摸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乞丐:“那我一时气不过,是不是也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乞丐,我这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薛遥知蹲在他面前,她的眼眸澄澈如水,从来不带丝毫恶意:“那我们活着,就容易了吗?” 话音未落,她举起匕首,狠狠地刺穿了那乞丐撑在地上的左手,乞丐惨叫着想攻击薛遥知,被钟离寂一把按住。 乞丐疼极也怒极,被一个弱女子羞辱至此,让他屈辱不已,见求饶不行,便口出恶言:“你他娘的小婊/子在嚣张什么?还不是靠男人?先前那个病秧子死了你这么快又傍上了一个?浪荡的婊/子,天生就该跪在男人□□的……” 钟离寂听得额头青筋暴跳,他刚想出手,便见薛遥知已经横过匕首—— 第二刀割破了他的喉咙,他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不停的“啊”着。 乞丐用右手捂住脖子,惊恐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将他的声带割破了,她将染血的匕首在雪地里擦干净,站起身来,对钟离寂说:“走吧。” 钟离寂将乞丐扔到一边,和薛遥知离开。 钟离寂将薛遥知送回客栈后,便稍稍的折返了这里,那乞丐正拖着僵硬的身体往桥洞爬,随着他的爬行,地面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其实不需要钟离寂再出手,这乞丐也活不了多长了,他会被冻死在雪夜中,不过…… 钟离寂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乞丐的身上,乞丐动弹不得,惊恐的看着他,他蹲下身,扯住乞丐的头发,逼迫乞丐对上他暗红色的眼睛。 “你嘴很脏啊。”钟离寂撬开了他的嘴,粗暴的拔出了他的舌头。 乞丐瞪大了眼,抖似筛糠,裤子被黄色的液体打湿,散发出腥臭味,他张着嘴,无力的讨饶。 钟离寂拖着他的脚,将他拖到水边,这时乞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的手拧在乞丐的脖颈上,收紧—— 只听得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乞丐被拧断了脖子。 钟离寂松手,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沉入水底,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此时不过是死了个乞丐而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钟离寂在水里将手洗干净后,扬长而去。 深夜。 钟离寂披星戴月的回来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本意是不想打扰薛遥知休息,但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薛遥知和容朝都醒着。 因为不再挨饿受冻,容朝的精神好了很多,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退烧了,此时正在听薛遥知说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可巧就说到钟离寂了。 容朝听见是钟离寂救了他们,他搭在被褥里的手微微紧了紧,瞥了薛遥知一眼,心想她可真是招桃花,刚走了个燕公子,钟公子竟然又回来了,灼华前辈诚不欺他。 “那真是要多谢钟公子了,我会报答他的。”容朝张口说道。 薛遥知看了眼他苍白的脸:“你不如先报答我。” “我肯定报答你,你放心。” 薛遥知还没说话,钟离寂的声音随之传来:“你这弟弟还挺有孝心,会感恩,看来没救错。” 容朝:“……” 弟弟弟弟又是弟弟,他随口叫薛遥知一句阿姐还真被当真了?这个钟公子真没点眼色。 “你回来啦。”薛遥知看见钟离寂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去隔壁开了个房住了呢。” 钟离寂答道:“我开的房还能让给你们?做梦。” “行吧。”薛遥知打了个呵欠,从衣柜里抱出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睡觉了,好困哦。” 钟离寂看薛遥知麻溜的铺好了被子,扭捏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开的房,你还不好意思睡了?”薛遥知从旁边床上拿了个枕头下来放好。 钟离寂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我来了。” “且慢!”容朝忽然反应了过来:“薛遥知说的是让你今晚和我挤一挤,钟公子应该没误会什么吧?” 钟离寂:“当然没有。” “吹灯了哦。”薛遥知吹灯,躺平:“大家晚安。” 钟离寂和容朝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舒服,容朝也是,半天都没睡着。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喜欢假装很忙,但他们总不可能一起在床上忙,这会变得非常奇怪。 容朝实在受不了了,出声打破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他当然不是和钟离寂说话,而是喊薛遥知:“薛遥知。” 薛遥知差点儿睡着,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讲个故事。”容朝说:“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我睡得着啊少爷。”薛遥知困倦的说:“很困诶。” “可是你前几天都和我讲睡前故事。”容朝实在是没有睡意,才会去闹薛遥知:“今晚你不讲,我就睡不着,伤口在隐隐作痛了。” 薛遥知没办法,她裹着被子坐起来,然后对上了床上闪闪发亮的两双眼睛,她怪无语的,合着就她想睡觉呢,他们精力真旺盛。 算了,赶紧讲完赶紧睡吧。 她说:“只差一点,小蛐蛐就能和我一起被晏师兄救下了……” 薛遥知上了白露仙山,在确定她没有修炼的天赋后,她自然就没办法留在白露仙山,她一直记得小蛐蛐要她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可是温暖的地方是哪里呢?从晏溪山口中她得知了沐青州,经由他的指引,她知晓了她该如何去。 离开白露仙山的时候,晏溪山细心的给她准备了行囊,漂亮的裙子,饱腹的食物,充足的银两,足够她去到沐青州,便是去不了,那些银两也可以让她平安的生活下去,不必再乞讨。 有了银钱傍身,薛遥知的路顺利了很多,不过她还是足足走了两年时间,才终于走到沐青州,因为很多地方依旧在因为一些门派而格外混乱。 薛遥知在一个春天来到了沐青州。 因为见惯了因为宗门纷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薛遥知决心想找到一个可以接纳她的地方,她走啊走,几乎走遍了整个沐青州,她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一个民风朴素的边陲小城。 让薛遥知驻足的,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小少爷玉雪可爱,唇红齿白,小小的两只手,左边被英俊高大的父亲牵着,右边被温婉美丽的母亲牵着。 小少爷闹着要吃街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英俊的男人笑着去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心爱的妻子,一串给闹腾的儿子。 薛遥知顶着一张小花脸蹲在路边,看着他们,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灼热,引起了那小少爷的注意。 正好他们就要经过她面前,小少爷递出他手里吃了一个的糖葫芦,笑着问她:“你要吃一个吗?” 小少爷笑容灿烂,漂亮的眉眼天真单纯。 薛遥知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想要接过,却不想他只是握着糖葫芦在她面前炫耀了一圈,又宝贝似的塞进嘴里,朝着她做个鬼脸,恶劣的说:“骗你的!才不给你呢!” 温婉美丽的女人失笑,把顽皮的儿子拽回来,然后将手里未曾动过的糖葫芦,递到薛遥知手中。 直到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薛遥知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她咬掉一颗糖葫芦,感受着自舌尖蔓延的甜蜜,决定留在这里,就好像她也会有一个那样幸福的家一样。 或许是缘分使然,她果然又遇到了他们,温婉美丽的女人在她定居的蜜山迷路,玉雪可爱的小少爷依旧天真顽劣,虽然他们都不记得她了,但她真的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如愿以偿。 听她说完,容朝呆了一瞬:“我竟然在那之前见过你?” 薛遥知困得不行了,她“嗯”了声,躺了下来,困倦的说道:“睡吧,我好困。” “好。”容朝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心绪起伏。 原来薛遥知是因为他留下来的吗? 容朝想着,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旁边一直非常安静听故事的钟离寂忽然压低了声音感慨道:“怪不得你们关系这么好,原来是早有渊源。” “钟公子知道就好。”容朝勾着唇,同样低声的回答,他想着还算这钟公子识相。 钟离寂装模作样的给容朝掖了掖被角,慈爱的说:“往后我也会加入你们的家,容朝弟弟,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我会照顾好你阿姐和你的。” 容朝被恶心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个钟公子是真的没点眼力见,听不出他和薛遥知是青梅竹马吗? 第70章 攻略第七十天 梅城之所以被称之为梅城,并非是因为城池里种满了梅花,而是因为在梅城附近有一座梅山,一到冬天山上的梅花竞相绽放,绚烂夺目。 往年里的这个时候梅山上必定尽是过来赏梅的小姐少爷们,不过因为今年的风雪太大,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整座山都被白雪覆盖,山路难行,除了靠山吃饭的百姓,几乎已经没有再有闲情逸致跑来赏梅的小姐少爷了。 不过这也和薛遥知没关系,她上梅山是因为山上的草药,除了给容朝制药以外,剩下的制成药也可以买给医馆,只不过这样攒钱实在是太慢了,根本不可能在一月之期攒够钱把大毛赎回来。 赚钱真难呀。 薛遥知每日早出晚归,就这样过了几天,她忽然敏锐的发现钟离寂也早出晚归,一天到晚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晚上回来竟然还会给她带好吃的。 薛遥知心痒痒的想钟离寂高低也是个男主,肯定比她会赚钱,莫非他是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生财之道? 于是这一天薛遥知把他堵在了门口,问他:“你最近干嘛去了?” “你干嘛我就干嘛去了。”钟离寂面不改色的回答。 薛遥知笑容温柔:“你去赚钱了吗?只要不是扛沙包和碰瓷,能不能有钱带我一起赚呀。” “不能。”钟离寂下巴一扬。 “不会真是扛沙包吧,不对,梅城没有码头,你天天早出晚归是碰瓷去了?”薛遥知认真思考道。 钟离寂不屑的说:“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才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我自有我赚钱的门路,你少来打听。” “好吧。”薛遥知看他这么坦然的模样,想来应该也不是去赚黑钱了吧。 这家客栈地处偏僻,胜在房间干净整洁,且价格低廉,薛遥知在攒了一些银子之后便又开了间房,毕竟打地铺可没有在床上睡得舒服。 距离平日里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会儿,薛遥知坐在桌前拿着从医馆借来的工具制药,便听得房门被敲响。 薛遥知听这不急不缓的三声响就知晓是容朝,她说了一声“进”后,容朝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的走进来了。 这闲不下来的少爷在床上躺了没两天发现自己有力气下床后,就不肯躺着好好养病了,每天这里走走哪里看看,也不知这一整日都是在做什么。 不过虽说容朝已经能下地走了,薛遥知还是得多在梅城待一个月,除了大毛没有赎回来,他们也没有路费。 薛遥知想着,愁眉苦脸的叹口气。 容朝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黑褐色的药汁滚烫,连带着那股苦味也更加浓郁了,将薛遥知的屋子都熏苦了。 “你干嘛来我这儿喝药呀,出去喝完了再进来。”薛遥知摆手驱赶。 容朝不肯,在她对面坐下,还用手把苦味往她面前扇:“你还知道苦啊,都说了我要吃药丸,你不给我制。” “没空,忙着赚钱呢。” “你缺钱啊。” “你不缺?” 容朝微微一笑,骄傲的说:“本少爷这辈子就没有囊中羞涩过。” “那我看看你的囊。” 容朝:“我没有囊。” 薛遥知笑了笑。 “本少爷出身商贾世家,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正要开始赚。” 薛遥知来了精神:“有钱一起赚?” “可以。”容朝大方的说道,然后朝着她伸手要钱:“你先给我一两银子的本金,下个月本少爷还你十两。” 薛遥知懒得理他。 “我的药好像可以喝了。”容朝端起药碗,摸了摸他的下巴,不知为何近日下巴总是微微酸痛。 “那你喝呀。” 容朝抱怨:“好苦。” 抱怨归抱怨,这药来之不易,容朝还是乖乖的把药喝得一滴不剩,等薛遥知打算休息了,他才慢吞吞的离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彼时。 寒川州,冰域。 正值凛冬,是寒川州最冷的时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一片散发着寒意的冷白,而冰域作为寒川州的中心,是寒川州最冷的地方,冰山与雪山终年不化,在冰域之巅,屹立着历代寒川州仙君的宫殿。 然而此时这座华丽宏伟的宫殿里,却是一片狼藉,无数侍卫侍女的尸体冻结在冰天雪地之中,流逝的鲜血深深地印在地面之上,很显然,在这里是遭遇了一场屠杀。 一袭白衣的燕别序落在了仙君殿的最高处,他俯瞰着一片洁白之中的鲜血,垂眸,眼中的冰冷结了霜。 燕别序虽为仙君,但平日里都是住在玄极宗,一心只为修炼,并未插手州内诸事,直至心魔作乱,他不得已闭关之时,他才第一次来到冰域的仙君殿,他没想到他那位看似温和儒雅的掌门师兄霍疏竟心狠手辣至此,非但在他闭关之时痛下杀手,在他逃离后,更是屠尽了仙君殿上百名侍从。 燕别序拔出剑鞘之中的诛雪剑,他站在仙君殿的最高处,剑指下方绽放的血色,纯白的冰冷灵力溢出,带来阵阵素雪落下,一片白色的光芒掠过,殿中尸体皆被收敛于仙君殿后的雪山之下,纯白的雪花覆盖,肉/体终得安宁。 然后,他该杀回玄极宗了。 冰域的仙君殿与玄极宗所在的玉尘仙山有一道传送门,当初霍疏就是带着人从这道传送门闯入仙君殿的,如今燕别序也要从这传送门,回到玄极宗。 燕别序要让霍疏知晓,任何宵小之辈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长夜漫漫。 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玉尘仙山映入眼帘,早已等候多时的霍疏带领着一干人等严阵以待,男人同样是一袭白衣,看向任何人,嘴角都噙着淡淡的温和笑意,看起来极好相处。 霍疏英俊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视线穿过无数枝头压满了雪的松针,他无声启唇,对燕别序道了一声:“师弟,好久不见。” 虽说寒川州与霜梧州一样都是仙君制的州域,但也有所不同,譬如这一任的仙君不理俗世,宗门势力空前旺盛,远超以往。 燕别序除了他手中这把剑,什么都没有,正如他当初离开剑意山庄时一样,他要与整个寒川州为敌。 执剑者,当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杀戮在心底腾升、叫嚣,久违的杀戮心魔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杀了他们!杀了霍疏!杀了一切挡在我们面前的人!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 燕别序握着寒光凛冽的诛雪仙剑,化作锋利的流光,俯冲而去。 这一夜,有的人纯白衣袂被染成了最鲜艳的红色,杀戮不休;有的人在温暖的房间里酣然睡去,一夜无梦。 天色将明。 薛遥知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打了个滚儿,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香了不舍得起床。 赖了一会儿床后,薛遥知慢腾腾的起身穿衣洗漱,推门而出的时候,外面才刚刚天亮,还带着些许长夜未尽的昏暗,但隔壁的钟离寂已经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留给薛遥知一个精神抖擞、气壮山河的背影,仿佛要去做什么大事了。 薛遥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叫住钟离寂,他就走没影儿了。她打了个呵欠,有些纳闷,同样是早起,怎么钟离寂的精神这么好。 思前想后也想不通,便只能归咎于魔君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和她这种普通人肯定不一样。 薛遥知很快也离开了客栈,她照例是要出城采药的,可巧今天在城门口的时候,便见着两个官兵正在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贴告示。 薛遥知耳尖的听到围观群众惊呼“竟然有一百两银子”,立刻马不停蹄的挤进去踮起脚看。 ——近日黑风寨山贼作祟,在城外的官道之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特召有识之士,如能剿匪成功,踏平黑风寨,官府特赏白银百两! 一百两银子诶……她可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的身边可有足足两位男主角,区区黑风寨不在话下!她不知道可不可以肖想一下这一百两银子? 薛遥知狠狠地心动了,能来快钱谁还累死累活的天天爬上山采草药呀,大冬天的草药都不好采了。 旁边围观的百姓看见这丰厚的赏金也很是心动,议论开来:“这黑风寨在翠微山也好几十年了吧,一直都挺低调的在劫富济寨啊,最近怎么忽然这么嚣张了,都让官府要围剿他们了。” “我表嫂的表哥的邻居的妹妹可是大名鼎鼎的剑修,我要不要动用我的人脉,拿下这一百两银子?” “朋友,我劝你不要,我可是听说了,黑风寨最近是来了个很厉害的修士,落草为寇了,所以他们才这么嚣张的,那修士可谓是打遍官道无敌手,不想死的话我们最近还是别出城了。” 最近来了个很厉害的修士? 薛遥知听进去了,她不禁想到了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钟离寂,他好像发财了一样,每晚回来的时候给她和容朝带好多好吃的,而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来的银子。 该不会那个修士就是钟离寂吧?堂堂魔君,竟然落草为寇了吗? 薛遥知一时心情复杂,她心里揣着事儿,中午的时候就从城外回来了,放好了药材后,她就开始在梅城里瞎晃悠,思考着要如何才能让钟离寂回头是岸,不要再劫富济她了,她受不起。 “唉。”薛遥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钟离寂最终还是走上了搞黑钱的道路了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钟离寂可是男主角啊,他怎么会在意这种黄白之物?他在大陆流浪了一百多年,都没想过挣银子,否则一百多年足够他成为一个小富翁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真金白银的时候呢? 薛遥知认真的想了想,似乎是今年七月份之前,他为了和她去湄水城约会,竟然跑去码头扛沙包,那时的他涉世未深,如此单纯,不像现在,都知道她欠他钱他可以收三分利了。 或许钟离寂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和她脱不了干系。 薛遥知暗下决心,她一定不能再让钟离寂去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了! 正想着,薛遥知忽然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循着味道跑过去,见是梅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正是饭点,里面飘着好闻的饭菜香。 薛遥知饿了,刚想离开回客栈去吃素面,就听得酒楼的掌柜正拿着一壶酒,正在呵斥小二:“再过半月就是钱公子宴请白小姐的时候了,那白小姐是个酒痴,却不胜酒力,钱公子特地吩咐了我们要找不醉人的果酒,你看看你买回来的都是什么酒,白小姐喝一口不得醉三天啊!” 小二委屈的说道:“酒会醉人不是很正常吗?会醉人的酒才香醇好喝啊!这是城里酒坊里最有名的果酒了,再要别的也没有了。” “梅城没有那就去其他地方找!”掌柜皱眉,很是暴躁的说道:“我不管,你一定得给我找到,不然你这个月月钱就没了!” 薛遥知听了,心说他们说得这么详细,这不就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任务吗?她立刻走了上去,毛遂自荐,用她八年的酿酒经验,让掌柜给了她一个进店详谈的机会。 她跟着掌柜走进醉仙楼里,作为梅城最大的酒楼,午时楼内高朋满座,好几个店小二穿行其间,负责招待上菜,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停歇。 薛遥知闻着味道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前面的路,一头撞上了跟前端着托盘身量高大的店小二,那店小二的反应速度很快,举起托盘至她头顶,避免了险些菜撒一地的惨剧。 “长没长眼啊。”那店小二宝贝似的保护着他的托盘,不耐烦的骂道。 掌柜无奈又好脾气的说:“哎呀小钟你怎么又骂人了,消消气消消气,年轻人一天火气不要那么大嘛,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 他不太在意的“哦”了一声,随意一瞥,对上已经目瞪口呆的薛遥知。 钟离寂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薛遥知几乎失声,她还想问钟离寂为什么会在这儿呢,他不是应该在城外官道大杀四方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端盘子?他可是魔君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端盘子?他挣银子的方式竟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朴实无华吗? 天呐,她都做了什么? 她竟然将认真工作挣银子的钟离寂想成穷凶极恶的匪徒!这是薛遥知晚上想起来就会扇自己一耳光的程度了,她真该死啊。 迎着薛遥知湿漉漉的眼睛,钟离寂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薛遥知长叹一声,伸长了手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语重心长:“对不起,好好干,你是最棒的。” 钟离寂:“?” 薛遥知已经跟掌柜上楼谈生意了,钟离寂本来想问个清楚的,但他菜还没送,事业重要,还是先去送菜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71章 攻略第七十一天 薛遥知和醉仙楼的掌柜刚在雅间落座,掌柜才说了没几句话,雅间的门便被敲响,刚给客人送完菜的钟离寂端着好几碟精美可口的糕点就进来了。 “我没叫你送糕点啊。”掌柜看着桌面上满满当当的糕点,愣了一下。 钟离寂神情淡淡:“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客人吗?我在替你招待。” 掌柜嘴角抽了抽,哈哈笑道:“小钟啊你还挺替我大方的。” “想喝什么?”钟离寂大方的问薛遥知。 薛遥知干咳一声:“不用了。” “哦。”钟离寂又说:“有事叫我,我在楼下。” 薛遥知点头。 钟离寂离开后,掌柜喝了口茶,也没再与她多说了,直接拿出契约,递给薛遥知,让她看看,契约上约定了交付日期与酬劳,醉仙楼付给薛遥知一两定金,半月后如期交付美酒,再付二两,钱公子若是满意,再加一两。 薛遥知没谈过这么爽快的生意,她盯着契约看了又看,总觉得有问题,她说:“掌柜的不再多问我一些吗?怎么这般着急与我签下契约?” “姑娘既是小钟的朋友,那我自然是也相信你的。”掌柜脱口而出。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钟离寂这才来梅城打工多久啊,竟已经是老板的心腹了,真是让她自愧不如。 签完了契约后,掌柜匆忙离去,正好就在门口碰见了等候多时的钟离寂,钟离寂一见他就说:“掌柜,我要请假。” “好的你随意。”掌柜摆摆手,笑得很是温和。 钟离寂“嗯”了声,越过掌柜,进到了雅间里,关上门,在薛遥知对面落座,见桌上的糕点都没动,他问:“不喜欢吃吗?” “我怎么觉得……这掌柜有点怕你啊。”薛遥知捏了一块松软的糕点,咬了一口后说道。 “没有吧。”钟离寂泰然自若:“掌柜脾气挺好的,人也大方。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工作。” 薛遥知刚想说话,就听外面忽然传来了掌柜严厉呵斥一个小二的声音:“你怎么干活的?给梅字雅间客人送的茶都冷了!扣工钱!扣半个月的工钱!你不服?不服就给我混蛋!” 薛遥知:“……” 钟离寂解释道:“是这样的,他对我比较大方,前段时间我问他预支工钱,他二话没说就给我了。” “啊?你什么时候问他预支工钱?”薛遥知迷茫,他们不是都是才来梅城没多久吗? “你让我去买药材,我没银子就先去找了份活,然后问他预支。”钟离寂很有条理的说道。 薛遥知:“……”感情这魔君还没给人干活就问人要工钱呢? “那你为什么要来醉仙楼呢?” 钟离寂目光深远:“这得从我和你在蜜山分开的时候说起了……” 离开蜜山后,钟离寂找地方躺了两天养伤,很快就躺不住了,他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搞点钱,请薛遥知吃冰汤圆。 于是钟离寂在湄水城里找了个酒楼做起了跑堂,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发现原来赚钱的渠道竟然还挺多,除了扛沙包,他还可以去端盘子耶。 结果钟离寂干了没两天就被周长老给抓走了,还好被抓走前他先问老板要了工钱,老板看他吐血了还多给了他一钱银子,否则之后来了梅城连住客栈的钱都没有。 开完房后钟离寂身无分文,但薛遥知却需要银子,她要买药要住客栈还要吃饭,他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让她天天吃素面,自然还得再去搞点钱。 钟离寂便想做回老本行,他敲响了醉仙楼的门,表示他要来这里做跑堂,但开门的店小二说临近年关不招工了,他不肯走惊动了醉仙楼的掌柜。 一开始掌柜的以为他是来闹事的,不肯和他好好说话,他把掌柜打了一顿之后掌柜终于能和他好好说话了,并且顺着他的话愿意让他留在这里跑堂。 然后钟离寂开口问掌柜预支工钱,掌柜这次好说话很多了,二话没说就给了他,并且表示不够还可以再来拿。 钟离寂很感激,并且承诺:“我会还给你的,多谢。” “哈哈哈不用了。”鼻青脸肿的掌柜大方的说。 “要的,我不是那等鸡鸣狗盗之徒。”钟离寂正色,说道:“对了你不要去报官,我给你种了蛊,你靠近官府就会七窍流血而亡,等还完你的钱我就会给你解蛊的。” 钟离寂离开前用灵力震碎了醉仙楼门口的石狮子,掌柜吓得两股战战,惶恐不安的接收了这个跑堂。 薛遥知听他说完,眼神复杂,怪不得掌柜的这么好说话,原来都是让钟离寂给打怕了,她说:“你的生财之道说出来总是让我震惊。” “你可别说我欺负人,我说还就一定会还的。”钟离寂说完后,也捏着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薛遥知郑重的点头,钟离寂真的,她哭死,明明可以去当土匪,但还是决定端盘子还钱,她由衷的说道:“你是个很有风骨的人。” “我也觉得。”钟离寂深以为然。 两人吃完了一桌子的糕点,心满意足,薛遥知擦擦嘴角,轻快离开,钟离寂则是留下来继续端盘子。 第二日。 薛遥知再去梅山的时候,就没有再去采药了,因为她要酿酒,半个月的时间很短,她得抓紧时间。 在蜜山时有桃花有桃子,她就酿桃花酿和桃子酒,但现在是在梅城。自然也是入乡随俗,酿一坛梅花酿了。 平日里她上山采药的时候,见一簇簇梅花怒放,花朵又大又香,早就手痒了,她挎着竹篮在找一棵满意的梅树的时候,忽然发现下山的樵夫与猎户身后的背篓里或多或少都放着一捧梅花。 薛遥知不明所以,但她没多想,直到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慢悠悠的背着背篓下山。 不是,钟离寂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醉仙楼端盘子吗? 薛遥知叫住钟离寂,钟离寂惊诧的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我摘梅花做梅花酿呀。”薛遥知问:“你呢?” 钟离寂摸了摸鼻尖,说道:“我听来给醉仙楼送柴火的樵夫说最近城里有人收梅花枝,一文钱一枝。他说他们下山的时候顺手就折了,很轻松,还能赚点铜板,早上醉仙楼没什么事,我就也过来折梅花枝了。” 薛遥知艰难:“所以你……” “对!”钟离寂斗志昂扬:“这是我的第二份工作!” 薛遥知:“……” 真……真不愧是魔君,原来他就是打工小达人。 钟离寂又说:“不过你要摘梅花啊,那这些给你吧。” “我摘梅花瓣,不要梅花枝。”薛遥知摇摇头,说:“你先下山吧。” “我看城门口的告示上说官道上有匪徒,不安全。”钟离寂却转身折返,与她一同上山:“我与你一起摘。” 薛遥知本想婉拒,但钟离寂已经接过她手中的竹篮,大步往山上走了,她也左右不了他的决定,只能跟了上去。 钟离寂指着半山腰上一株巨大的梅花树说道:“你看那棵怎么样?” 薛遥知顺着钟离寂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梅树树干粗壮,其上生长着数不清的枝条,树枝之上沉甸甸的缀满了红色的梅花,枝头上压着一层白雪,红白相间,看去美不胜收。 见薛遥知点头,钟离寂立刻开始伸手摘梅花,在摘花方面他可是老手了,毕竟当初他还在蜜山上的时候,就经常帮薛遥知摘桃花,换取薛遥知的午餐。 薛遥知踮起脚去摘梅花,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想钟离寂现在竟然这么上进,曾经枯树下到处躺着的人,现在一天打两份工,他是有什么缺钱的地方吗? 薛遥知想着,往旁边瞥了一眼,便见他正专注的盯着面前的梅花,一朵一朵的摘下来放进竹篮里,她这才发现钟离寂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手,肤色白皙,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偶有红色的花汁染红了他的指尖,苍白的指尖划过一缕淡淡的红色,倒也赏心悦目。 很快钟离寂就摘了半篮子的梅花,转过头去一看,恰巧就看薛遥知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手在看。 钟离寂不解,然后恍然大悟,他忽然伸手将头顶的树枝扒拉下来,怼到正在发呆的薛遥知面前。 薛遥知回过神来,就听他说:“你是不是摘不到,这样你就能摘到了。” 这梅树高大,薛遥知摘梅花时需得踮着脚来,但此时,一树花枝就在她的面前,她微微抬手即可摘到。 薛遥知摘下几朵散发着冷冷梅香的花瓣,丢进竹篮里,隔着一树梅花,她瞥了钟离寂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谢谢了,是好摘了。” 少女白皙清丽的面容在红色的梅花间若隐若现,白雪与红梅之后,那张漂亮的小脸越显唇红齿白,清丽无双,她鹿眼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刻钟离寂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初他们还在蜜山时的场景,他们在一起摘桃花时,她也隔着粉色的桃花,而那时的她比桃花漂亮,现在的她,比梅花也漂亮。 薛遥知比所有花都漂亮。 钟离寂微微窒住,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面色看起来很是平静的“哦”着回应了一声。 “钟离寂。”薛遥知忽然喊了他一声。 钟离寂有些迟钝的“嗯”了声。 她问:“你在做什么?” “我的心在跳。” 我在心动。 “啊?”薛遥知愣了一下。 钟离寂深沉的问:“你懂吗?” “我懂啊,我的心也在跳,不跳我人就没了。”薛遥知当即说道:“我在问你你是在摘梅花还是在揉梅花,这花瓣全让你给揉碎了。” 钟离寂:“……”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临近中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山里暖和了一些,钟离寂忽然想起来他下午还有跑堂的工作要做,要迟到了,和薛遥知打了声招呼,咻的一下就飞走了。 薛遥知没想到他现在还会飞了,有这本事干什么不好去干跑堂,真是大材小用了,她要是能飞这么快她就当信差去,咔咔送信。 一直到快天黑的时候,薛遥知不紧不慢的摘了一篮子的梅花,才下了山,回到了梅城。 入了夜薛遥知将花瓣处理好,接下来她就该去买酿酒需要的酒稞和谷物之类的原材料了,那掌柜看在钟离寂的面子上很是大方,给了她一两银子的定金,她买起东西来也不必束手束脚。 其他的原材料都好买,就是她对谷物的要求比较高,一连跑了好几个粮食铺才选好了满意的谷物。 这时候有了晚了,薛遥知到处跑跑了一天也走不动了,便偷懒抄近路回客栈,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后是一条有些杂乱的街,走过这条街就是客栈了。 这时已经快要亥时了,屹立在街角的酒馆却热闹非凡,薛遥知快步走过去,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吵嚷了声音,她看了眼,就见是两个醉汉大打出手,这种事在这种酒馆屡见不鲜。 薛遥知本来是想快步离开的,但她多往里面瞄了一眼,竟然又又又!看到了!钟离寂! 不是,他怎么哪里都在啊?以前可没见他存在感这么强啊! 钟离寂阴沉着脸一手一个将两个醉汉分开,两个醉汉不愿意还吵吵嚷嚷的,他挨个给了一拳把他们打趴下,两个醉汉老实了。 钟离寂指着被打坏的桌椅板凳,言简意赅,冷酷无情:“赔。” 两个醉汉互殴都没钟离寂那一拳打得狠,醉汉惹不起钟离寂,慌忙掏了银子,互相搀扶着逃离酒馆。 酒馆老板缩在柜台后面,看见打架被平息,又收了这么大一笔赔偿金,脸都笑歪了,走出来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连声称赞他的酒馆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薛遥知:“……” 她已经看呆了,都没有注意到互相搀扶着的醉汉朝故意往她身上撞。 钟离寂眉头微皱,在里面呵斥了一声:“想死吗?还不快滚!” 醉汉连滚带爬的离开。 钟离寂大步走出来,他无奈的说:“怎么哪都能碰到你,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我出来买点东西。”薛遥知第一次对一个人肃然起敬:“或许你接下来还有第四份工吗?” “没了,暂时还没找到。” 薛遥知实在想不通,她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你最近是很缺钱吗?” “不缺啊。” “那你一天三份工?驴拉磨都没你勤快。”薛遥知还认真的计算了一下钟离寂的工时,他卯时起,子时归,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竟然把十个时辰都用来打工,她老生常谈的感慨真不愧是魔君,太拼了,有这毅力做什么能不成? 钟离寂正色道:“我不缺,但是我们缺啊,为了我们这个贫穷的家,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薛遥知愣住:“啊?” “你还能指望容朝吗?他还是个孩子,还在家里养伤。” “你放心,我会做好我们家的顶梁柱的。” 薛遥知惊呆了。 半晌,她终于顿悟,受益匪浅:“你说得对!我也应该努力起来!”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薛遥知本来是很累的,但是一想到一天三份工的钟离寂,她就不累了,他可是魔君啊他都在为了几两碎银发愁,她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懈怠?!她也要努力挣银子,早日成为富婆! 薛遥知被钟离寂可贵的精神激励到了,她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在客栈的后院鼓捣了一整夜,终于将梅花酿封坛。 第二天一早她要去补觉的时候,钟离寂已经精神抖擞的出门了,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对金钱的渴望。 薛遥知决定不睡了,她继续摘梅花去!她洗了把冷水脸,就要继续出门。 对面容朝睡眼朦胧的从他昨天新开的天字房里出来,打了个呵欠,拦住她:“你干嘛呢?一整天不见人,昨晚还在后院瞎鼓捣了一整夜,你不困吗?先去睡,睡完我跟你说件事。” 薛遥知没去想容朝为什么会从昂贵的天字房里出来,她看着面色苍白的容朝,拍开他的手,成熟稳重的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回去睡你的觉。” 容朝:“?” 薛遥知匆忙离开。 第72章 攻略第七十二天 鸡飞狗跳的半个月终于过去。 醉仙楼中,薛遥知精神萎靡的站在钟离寂旁边,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 这段时间她除了酿酒之外,担心掌柜不信任她,所以在第一坛酒封好之后,特地跑来了醉仙楼,果真看到这掌柜在到处骂人,让他们赶紧去找好酒。 看见她过来之后,这掌柜又换了副嘴脸,很是谄媚的说:“薛姑娘怎么来了?今天又要和我签什么契约啊?要不别签了,我们直奔主题,你要多少?” 薛遥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个掌柜的竟然在考验她的良心,她真的是个正直的人呀。 “哎呀别客气,你是小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朋友,能不能让小钟把我身上的蛊毒给解了。”许是看薛遥知比钟离寂好说话,掌柜哭丧着脸说道:“你们要银子就直说嘛,何必想着法的折腾我,我这一把老骨头……” “徐掌柜说的哪里话,你可老当益壮了。”薛遥知微笑着说道:“方才听你教训伙计,很是中气十足。” 徐掌柜尬笑:“哈哈你听到了啊,我这人就这样,心直口快,薛姑娘看不顺眼我尽量改。” “我今日前来是告诉你我已经备好了半月后需要的梅花酿。”薛遥知指了指放在桌面上的一小坛酒,说道:“你可以闻闻看,满不满意。” “瞧你这话说的多见外,我肯定满意啊。”徐掌柜说着,随便的闻了闻,虽然他这个人欺软怕硬,但能做到掌柜,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 密封的酒坛隐约还能透出一缕香醇的酒香,酒香之后,便是一阵清冷的梅香,他嗅了又嗅,万分惊叹。 “这酒,好啊!” 薛遥知又道:“除了酿酒,我还会做一些糕饼,听闻半月后恰巧就是梅城一年一度的折梅节,我可做些应景的糕饼,若是钱公子和白小姐喜欢,徐掌柜给我一些辛苦钱即可。” “薛姑娘既想试试,那我自然支持。”徐掌柜正经了不少,他说:“我这就与你拟契约。” 除了酿酒之外,薛遥知又有了一笔收入,她也更忙了,除了去摘梅花之外,醉仙楼的后厨也是她常来的地方。 忙了半个月的时间,成败在此一举,徐掌柜也知晓她想验收她的劳动成果,卖了她个好,让她过来旁观一下。 此时只属于钱公子和白小姐的宴会还未开始,佳人未至,公子心焦。 钟离寂瞥了眼看起来快要睡着了的薛遥知,今天本来他可以不用来的,但薛遥知要来,他肯定得跟着,他低声说道:“你可以靠着我眯一会儿,一会儿正式开始了我叫你。” 钟离寂充满期待的耸着肩膀等着薛遥知靠过来。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好。” 她往旁边一靠,靠在了柱子上。 钟离寂小声嘟嚷:“不识好歹。” 竟然如此忽视他宽厚的肩膀。 宴会之上,这位今天醉仙楼最重要的的客人钱公子,显得很是焦躁不安,分明昨日已经彩排过了,今天还是对醉仙楼的诸项摆设指指点点,不停的指使着店小二这里搬那里搬。 钱公子看起来忙得团团转,但实际上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但他见不得有人闲下来,路过的徐掌柜都要被他支使去搬花,结果转眼一看竟然有人在睡觉。 “你!去给我重新插一下那瓶梅花!”钱公子指着薛遥知,颐指气使。 薛遥知太困了没听清,钟离寂眉头微皱,上前一步,冷道:“闭嘴。” 徐掌柜险些把腰闪了,他连忙上前打圆场:“哎哟小钟啊,你别这么大火气啊,这可是钱公子啊!钱公子啊!” 都是钱啊! “你这个小伙计胆子还挺大。”钱公子反而笑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本公子很欣赏,那你去插花吧。” 钟离寂转身就走,走去插花。 很快就到了巳时,穿着一条姜黄色长裙,披着厚实的白色大氅的白小姐姗姗来迟。鹅蛋脸,樱桃嘴,一颦一笑间皆是灵动美丽,是非常漂亮的一张脸。 钱公子立刻迎上去,笑得比盛放的梅花还要灿烂:“蕊蕊,你来了。” 白蕊“嗯”了声,她扫过焕然一新的醉仙楼,挑眉说道:“你把醉仙楼包下来啦?好大的手笔。” “若是蕊蕊今日能让我得偿所愿,这一切就都没有白费。” 白蕊并不领情:“我可无福消受,还有事先走了。” “别啊。”钱公子急了,连忙说道:“我请你来是请你品酒的,我最近又搜罗了一坛好酒,等你来品呢。” 白蕊听了,勉为其难的留了下来。 这一次,桌面上只有一壶酒。 “这次怎么只有一种酒?”白蕊瞥了一眼,说道:“往日不是至少二十壶起步吗?” 说起这个,白蕊便觉无奈,她这傻乎乎的竹马,知她爱喝酒,每次请她喝酒都至少会准备二十种不同的酒,她不忍让他失望,所以每次每种都会尝一口,二十多种酒挨个喝一口,混合在肚子里,她就是不想醉也得醉。 后来不知怎的就传出了白小姐爱酒如命却偏偏不胜酒力的谣言,让白蕊很是无奈。 钱公子笑道:“贵精不贵多,你尝尝便知晓了,不过你来时可用过早膳?我瞧着这些糕点也是卖相讨喜,你也尝尝。” “你还知晓贵精不贵多呀?我一个一个尝吧。”都是竹马的心意,白蕊深呼吸一口气,勉强说道。 两人落座,立刻有侍女过来伺候。 薛遥知眯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不少,她兴趣盎然的盯着他们,旁边的钟离寂反而觉得与其看着别人吃吃喝喝,他还不如去端盘子呢。 薛遥知却在这时小声和他说了一句什么,钟离寂没听清,偏过头去,就见她贴着他靠近了一步,问他:“我刚才说什么你听清了吗?” “没有。”钟离寂心中一动,微微矮下身子,说道:“悄悄话要在耳边说我才听得清。” 这臭毛病,薛遥知可不惯着他:“那我不说了。” “你还是说吧。”钟离寂顿了顿:“我的耳朵忽然灵敏了。” 薛遥知唇角微勾,低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过来看着吗?” “不知道。”钟离寂费解:“他们吃东西我们伺候,有什么好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薛遥知同他说道:“我早些年也给别的宴会供酒,这些少爷小姐们最是阔绰,喝到好喝的酒要赏,吃到好吃的东西要赏,来一趟都抵得上辛苦半个月了。” 钟离寂不以为意,但薛遥知说话他很捧场:“原来如此。” 宴会正式开始,有穿着红纱、身段柔软的舞男在看台上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薛遥知看得眼睛都直了,感慨不愧是大户人家。 钟离寂见薛遥知目不转睛的盯着,干咳了一声,薛遥知回过神来,说道:“好羡慕啊。” “不就扭两下,谁不会啊。”钟离寂撇撇嘴,看那舞男不如看他,他这皮相难道不是绝世吗? 所以说薛遥知的眼光是真的不太行,放着他不看去那种货色。 薛遥知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她指着一道道上来的热气腾腾、卖相精致的佳肴,说道:“那盘菜,抵你一个月的工钱了。” 钟离寂自开始被薛遥知带着吃东西吃过最贵的也不过是一碗牛肉面,他震惊:“那盘菜那么值钱?” “是的。” “原来我让大厨给我做着带回家的菜竟然那么贵。”钟离寂叹了一声:“我还说让掌柜从我工钱里扣呢,失策。” 知道了一年白干,他还是就当不知道吧。 薛遥知和钟离寂说着悄悄话,白蕊在品尝着梅花酿与各色糕点,除了梅花酿以外,一道晶莹剔透的梅花冻最得她的喜欢,尝起来冰凉弹牙,还泛着淡淡的酒香,白蕊很是喜欢。 “这梅花酿与梅花冻似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白蕊笑着问旁边的徐掌柜:“可是醉仙楼又有了新厨子?” 徐掌柜不敢揽功,他立刻说道:“这梅花酿和梅花冻都是出自薛姑娘之手。” 薛遥知站了出来,同白蕊问好:“白小姐好。” 白蕊打量了一眼薛遥知,对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她笑:“薛姑娘奇思妙想,赏。” “多谢白小姐!”薛遥知笑得更是真诚:“祝白小姐今后经商,无往不利,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白蕊很是高兴,她看向薛遥知的目光柔和:“小姑娘真会说话,又有一双巧手,不如今后跟着我如何呀?” 薛遥知领了赏之后自是婉拒,白蕊也不在意,接着品尝梅花酿。 一场宴会很快就要到了尾声。 钱公子喝了一杯梅花酿,满脸通红,抓着白蕊的手不放,连声说道:“蕊蕊,你给我句准话,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嫁给我,我好想娶你啊。” “我若嫁你,你当如何?” 钱公子脱口而出:“自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向你保证,我今生只你一人,嫁给了我也不需你再操持生意,自此之后我主外你主内,你在家只需相夫教子,我们生三个孩子!够吗?” 句句都是雷点,白蕊转身就走。 钱公子想追,但他喝醉了,连起身都困难,他失魂落魄:“怎么又拒绝我了啊……” 钟离寂在一边看着,暗道原来看别人被拒绝竟然是这种感觉,真爽。 白蕊脚步一转,来到薛遥知面前,邀她去楼上雅间谈谈生意,她想和薛遥知买几坛梅花酿。 在这半个月里薛遥知多酿了很多坛桃花酿,只是还未开封,需得再放一段时间,她等的就是白蕊这句话,若白蕊不与她做这笔生意,她就得去找徐掌柜做了。 两人去了雅间。 钱公子哭着让醉仙楼里的人快滚,他要哭一会儿再离开。 今天楼里被钱公子包场,没有其他生意,伙计们听钱公子让他们滚,这就代表今天放假了,立刻欢天喜地的出了醉仙楼。 钟离寂想了想,上前拍了拍钱公子的肩膀:“你也别太伤心了。” “你也滚。” 钟离寂淡淡的说:“你就不想知道白小姐为什么拒绝你吗?” “想。”钱公子擦擦眼泪,说道:“你先别滚,说说看,说得好本公子有赏。” 钟离寂虽然对女子并不了解,但他喜欢薛遥知,他眼中的薛遥知独立坚韧,勇敢善良,她生长在乡野之间,自由天真,不被世俗约束。 这样的薛遥知必定是世间最出色的女子,那世间女子必然也会想活成薛遥知的模样,这白蕊也不会例外。 “你不该让白小姐在与你成婚后放弃操持生意,说什么你主外她主内,她在成为钱夫人之前,首先是白小姐。” 钱公子愣了一下,他想起近些年来白蕊作为白家独女,斗败了一干想侵吞白家财产的恶心男亲戚,才艰难的接手了白家的生意。 钟离寂接着说道:“另外你不该让她生三个孩子,我听说生孩子很疼,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薛遥知就怕疼,从前是脖颈被划了条小口子就要皱眉的姑娘,怎么能忍受生孩子的痛苦呢? 钟离寂就不想要孩子,他无法容忍一团肉长在她的腹部,汲取着她的养分长大。不过如果薛遥知想要的话,他听说云水州有一种孕莲,可植入父体,这孩子他来帮薛遥知生也不是不行……他们以后的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呢? “你说得对!”钱公子激动的拍大腿,打断了钟离寂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本公子懂了!” 钟离寂“嗯”了声。 钱公子大声说:“赏!” 但周围除了他们已经没有人了。 “我来赏!”钱公子直接扯了自己的钱袋子,随手摸出二十两银子,塞到钟离寂的手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钱公子感慨的说。 钟离寂接过,他第一次在不面对薛遥知时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果然薛遥知说得没错,大户人家就是大方。 钱公子又问:“怪不得你能追到心仪的姑娘,本公子甘拜下风!” 钟离寂脸上的笑容僵住,消失。 “你这什么表情,你没追到啊?”钱公子追问。 钟离寂:“……差一点,不过快了。” “为什么?” “我从前做错了事情,正在努力弥补。”钟离寂淡淡的说道。 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周府密道的聚恶阵放血的时候,濒死之际,钟离寂的脑海中全是与薛遥知相处的点点滴滴。 所有的画面最终定格在蜜山之灾那日,他求爱不得失手伤了薛遥知上。她被他掐着脖子时惊恐含泪的双眼,软软倒下的模样,成了他那段黑暗时日里最恐怖的梦魇,至今未曾忘记。 他后悔了。 他不该逼她的。 他想,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他一定不会再做出伤害薛遥知的举动,他会控制好脾气,不做让她生气的事情。她是个好人,他也尽量在她面前做个好人。 毕竟薛遥知不喜欢他,一开始就是他先喜欢她的,他喜欢薛遥知,就该为她做得更多,这天经地义,若是强行逼迫,又算什么喜欢。 他会打动她的,一定。 灼华前辈都说了,他们是天作之合。 “我觉得你的思想觉悟很高,你一定能挽回那位薛姑娘的,本公子很看好你!”钱公子坚定的说。 “嗯。” 钱公子问:“那你看好我吗?支持我一下?” “你们天生一对。”钟离寂勉强说道。 钱公子握紧了拳头,定定的点头,给自己打气:“对,我们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我们就是除了父母以外,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青梅竹马,天生一对。 是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钟离寂默念着这几句话,心里忽然莫名有些不舒服。 第73章 攻略第七十三天 薛遥知和白蕊很快下楼。 钱公子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一边跟着她走一边说好话:“蕊蕊我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再来一次,我重新说。” “不可以。”白蕊淡淡道:“下次吧,在你找出更合我心意的酒之前。” 钱公子哀声说道:“哪里还有比这梅花酿更合你心意的,我是不是没有下次机会了?不要啊蕊蕊——” “行了行了,你个大男人能不能别哭唧唧的。”白蕊下巴微扬,说道:“薛姑娘将梅花酿的方子给了我,今后我的酒都你来酿了,等你什么时候酿出我喜欢的酒,我就什么时候给你下一次机会。” “我会好好表现的!蕊蕊,那今晚的折梅节你还是跟我过吧?往年我们都一起过的哦。”钱公子贴着她将声音放得很是轻柔 白蕊慢悠悠的说:“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诶!你不跟我过跟谁过?” 白蕊轻哼了一声,没理他。 钱公子又贴了上去。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钟离寂若有所思的说:“折梅节是什么节?我怎么没听说过。” “小钟啊你看你就不是个地道的梅城人,折梅节是在我们梅城每年的十二月初一,也就是今天,这可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啊。”正挺直腰杆让伙计们赶紧把醉仙楼收拾干净的徐掌柜听见了,凑过来笑着说道:“往年折梅节都是在梅山过的,但今年雪大,山路难行,所以折梅节就改在了夕雪街了。” 徐掌柜尽职尽责的介绍道:“若是遇见了心仪的小姐或是公子,便可折一枝梅花送给对方,以示喜爱。每年收到梅花最多的小姐或是公子,可是能得彩头的,很有意思。” 钟离寂只“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徐掌柜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钟离寂一脸冷漠的样子,他自然也不会再自讨没趣。 徐掌柜去了一边忙活,薛遥知好奇的同钟离寂说话:“方才那位钱公子那么大声的一声赏,我在楼上都听见了,他赏了你多少?” 薛遥知下来的时候就见钱公子和钟离寂在说话,那声“赏”,自然是赏钟离寂的。 “没多少。”钟离寂平淡的说:“也就区区二十两。” “哇!”薛遥知惊讶,她笑着说:“不愧是钱公子,真有钱呀!你好厉害呀,让他给你二十两。” 瞥见她灿烂的笑容,钟离寂不自觉的跟着她笑了,他唇角上扬,脸上的冷漠不再,他声音柔和了很多:“还好吧,你也很厉害。” “那是当然。”薛遥知骄傲昂首:“回客栈补觉啦。” “我与你一起。” 两人开开心心的离开了醉仙楼。 徐掌柜忍不住嘟嚷道:“这小钟,那么能打,想要多少银子搞不到?还为那点赏银高兴成那个样子,真搞不懂他们年轻人啊。” 徐掌柜摇摇头,继续支使伙计收拾。 两人很快就回了客栈。 钟离寂似乎想和薛遥知说什么,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不去过折梅节哦,我要休息。” “我也不过,那种节日最没意思了。”钟离寂下巴一扬,高傲道。 “那就好。”薛遥知转身进门:“睡觉去啦,你也多休息,前段时日太忙了。” 听见薛遥知的关心,钟离寂点头,见她进了房间,他也回房休息了。 半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薛遥知睡了个午觉,神清气爽,洗漱过后便推开门,往外走,似乎是打算出门了。 隔壁房间的钟离寂耳聪目明,听见她开门,他也跟着开门,正好与薛遥知打了个照面。 薛遥知友好的和他打招呼:“好巧。” “嗯。”钟离寂跟上她。 薛遥知走出客栈,发现钟离寂还跟在她身后,扭头问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你不去打工吗?” “不去了。”钟离寂淡淡的说:“你说的,让我多休息。” 薛遥知点点头,她主动说道:“前段时日我囊中羞涩,没有多余的银钱给容朝买药,只能暂时先把大毛当掉,现在有钱啦,我要把它赎回来。” “那一起。” “好。” 路过一个菜摊的时候,薛遥知看见了个大饱满的胡萝卜,立刻心动,小手一挥买下一袋,钟离寂有银子了,大方付钱,并且骄傲的说:“今天你的消费,由本公子买单!” “我记得你上次也这么说。”薛遥知想起了上次也是唯一一次和他去湄水城:“那我是不是该夸你阔气,这样你就能给我买漂亮的裙子了。” “我考虑考虑。”钟离寂提起一袋子的胡萝卜,继续和她往前走。 不多时,薛遥知就走到了先前的那间当铺,这当铺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寥落,只是在柜台上坐着的不是之前的掌柜,而是一个伙计打扮的人。 薛遥知上前,说明了情况后,那正在打盹的伙计打着呵欠,随口说道:“后院啊,你自个儿去吧。” 薛遥知往后院走,但后院空空如也,并不见被安置在这里的大毛,她正要去问那活计,便听见后门传来了小女孩的笑声,伴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 当铺老板牵着他的小女儿,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一头驴,那老驴见着薛遥知,欢快的跺着蹄子,长长的尾巴甩啊甩,清澈圆溜的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欢喜溢于言表。 老板认出薛遥知,友好的同她打了招呼,他摸摸小女儿的脑袋,声音温和的说:“看,大毛的主人来了,让大毛过去。” “好。”小女孩乖乖应声,放了缰绳,大毛便哒哒哒的跑向薛遥知。 薛遥知抱住它柔软的脖子,捏捏它可爱的大耳朵,笑着说道:“大毛,看来你在这里生活得挺开心呀,都胖了哦。” 通人性的老驴用脑袋蹭着她的手心,无声的表达着开心。 薛遥知喂了大毛一根脆甜可口的胡萝卜,听着它咔擦咔擦的嚼着胡萝卜,她将当票与银两交给当铺老板。 “没想到才半个多月,姑娘就凑够了钱。”老板笑着收了当票与银两,说道:“看来我果真没看错人啊。” “多谢老板先前的帮助,我得了银子就立刻过来了。”薛遥知的手停在大毛的大脑袋上,她笑道:“大毛被照顾得很好,真的很感谢。” 老板瞥了眼旁边眼泪汪汪的小女孩:“我女儿喜欢。” 小女孩瘪瘪嘴,不舍的说道:“姐姐,你是要把大毛带回家了吗?” “是呀。”薛遥知点头,她温柔的说:“谢谢你对大毛的照顾呀。”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乖巧的说:“好吧,大毛,我会想你的。” 大毛甩着尾巴与小女孩告别。 薛遥知和钟离寂牵着大毛从后门走出来,小女孩守在门边依依不舍,老板忽然追了上来,说道:“姑娘,要不你便将大毛卖与我吧,就拿你方才给我的银两,我向你买回来。我女儿实在是喜欢大毛,我不忍她失落。” 薛遥知愣了一下。 老板又接着说道:“而且我瞧着你也不是梅城人,你若是要长途跋涉,坐驴车不如坐马车,况且我瞧着大毛的年纪也大了,该颐养天年了。” 距离青城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如今有银两了,赶路自然也是优先选择马车,大毛现在已经十四岁了,年纪已经很大。 薛遥知不舍的看着大毛,应允了,小女孩听见他们的对话,开心的跑过来,和薛遥知保证:“姐姐,我会照顾好大毛的!” “姐姐相信你。”薛遥知笑道。 她没收掌柜递过来的银两,只是将那袋给大毛买的胡萝卜,递给了老板。 大毛通人性,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它用脑袋去蹭薛遥知,薛遥知抱住它,轻声说道:“大毛,你已经十四岁了,不该再跟着我长途跋涉,你要在这里颐养天年了哦。” 薛遥知放开它,往前走,大毛甩着蹄子跟了她几步,停了下来。 薛遥知回头,笑着朝它摆摆手。 离开了当铺后,薛遥知的情绪有些低落,钟离寂见不得她伤心,开口说道:“这么舍不得,带大毛一起走。” “算了。”薛遥知叹了一声:“现在路费攒够了,容朝也好多了,我们很快就要继续出发了。带着大毛,这一路上万一再遇到点危险,我怕我顾不了它。” “我会保护好你们的。”钟离寂立刻说道。 “嗯?”薛遥知一愣:“你要和我们一起上路啊?” “不然呢?”钟离寂坚定的说:“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你弟弟,保护好我们的家的。” “家?” 钟离寂点头,重复:“家!” 薛遥知想了想,钟离寂当保镖似乎还挺不错,三人小家也不是不行。 “那好吧。”薛遥知点头:“这一路上就麻烦你啦。” “放心。” 说话间,他们很快就路过了一家装潢雅致的成衣铺,钟离寂眼睛一亮,立刻带着她走了进去。 钟离寂大手一挥,很是大气的说:“选!” 薛遥知其实不缺衣裳,前段时间还在花城的时候她置办行李,买了好几身暖和的衣物。 “我不缺裙子,你比较缺。”薛遥知瞥了眼钟离寂,他还穿着单薄的黑衣,袍摆破破烂烂,长靴开了线,磨损严重,如果不是那张好看的脸,站在那里活脱脱的就是个难民。 怎么会混得连身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上呀钟离寂! 薛遥知说:“你去挑新衣裳,快去!” 钟离寂看薛遥知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说:“行吧,你在这等我。” 薛遥知点头,钟离寂转头大步走了进去,她在成衣铺门口等了一会儿,铺子里烧着地龙,很是暖和,门口冷,她便走了进去。 这间成衣铺的规模很大,男子成衣在左,女子成衣在右,她往左边走,准备看看钟离寂挑得怎么样了。 走了没两步,薛遥知忽然见着前方架子上摆着暖和的长靴,她想着若是长途跋涉,必然少不了一双合脚的靴子,买回去送给容朝吧。 薛遥知走过去细细的挑了起来,左右容朝的鞋码她也知晓,没多久便挑着一双暖和的黑色锦靴去结账了。 结完账后,薛遥知坐在一边等钟离寂,钟离寂却过了好久才慢腾腾的走过来,喊了她一声,薛遥知听见声音看过去,便见破破烂烂的魔君焕然一新。 钟离寂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色长袍,洁白的布料上绣着点点落梅,犹如披了一身的雪中梅花,腰际的玉带束着他劲瘦的腰,如刀裁一般,很是惹眼。 他真的拥有一副顶好的皮相,肤白,貌俊,殷红的唇角在看见她时微微勾起,轮廓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泄出一缕笑,暗红色的瞳仁闪烁着细碎的光,如坠夜空的星。 穿破麻袋都好看的男人,换上新衣,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他朝着薛遥知走来时,惹得周围挑选成衣的姑娘红着眼睛频频向他看来。 薛遥知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当初将他那张脏兮兮的脸擦干净时,乍一眼看去的惊艳,不得不说三个男主里钟离寂那张脸最符合她的审美,就是脾气臭了点,不过最近……脾气似乎又没有那么臭了,她看着他,觉得顺眼不少。 钟离寂在薛遥知面前站定,将臂弯间挂着的一条裙子递给她,淡淡的说:“送你的,去换换看看?” “不要,我有衣裳。”薛遥知拍拍裙摆:“新的。” “黑不溜秋的,不好看,你应该穿更漂亮的颜色。” 为了赶路方便,薛遥知新买的裙裾几乎都是暗色系,看起来很不起眼,也耐脏,倒是没有考虑过好不好看,不过现在,好像也可以继续穿漂亮的裙子。 “好吧。”薛遥知接过,去换。 钟离寂跟上她,在门口等她出来。 片刻后,薛遥知穿着一身红白渐变的长裙走了出来,这条长裙的颜色很是别致,大体呈现明艳动人的红色,袖摆与裙摆却又由红渐变成了白色,像是雪地之上落满了红梅。 这裙摆繁琐,皱成一团,薛遥知正弯腰整理着,钟离寂忽然上前,半蹲下来,帮她整理裙摆。 薛遥知见他蹲在她面前,被吓了一跳,差点就一脚踹过去了,她退了一步:“你干嘛啊。” “欣赏我买的裙子。”整理好了裙摆后,钟离寂站起身。 “好吧。”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她看着身上的新裙子,眉眼微弯:“裙子挺好看的。” 钟离寂淡淡道:“尚可。” “我就知道,问你什么都是还行,都是尚可。”薛遥知撇撇嘴,说:“你是不是不会夸人呀。” “裙子尚可。”钟离寂的目光长久的流连在她白皙的脸上:“但人很漂亮。” 薛遥知漂亮的鹿眼微微睁大。 她听见了什么?钟离寂是在夸她漂亮吗?果然人活久了什么都能听到。 钟离寂心情颇好的勾起唇,他很快结完账,薛遥知回过神来,弯腰拿起刚买的长靴,钟离寂先她一步接过。 “这是什么?”钟离寂惊讶的说:“不会是送我的吧。” “鞋子。”薛遥知否认:“这是……” “还算你有点良心,还会回礼了。”钟离寂唇角浅浅的弧度变大,他笑得露出了洁白的齿:“你竟然知道我的鞋码!” 薛遥知:“这是给……” “你知道你身上的裙子多少银子吗?” 嗯?怎么忽然这么问?薛遥知迟疑:“五、五两?” 钟离寂皱眉:“你不要低估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自信点。” “可是你上次在湄水城买的裙子就是五两的,我猜是二十两,你让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薛遥知提醒他。 钟离寂:“……我说过吗?” “你说得很清楚。” “可是今天,五两银子在我身上。”钟离寂慢慢的说:“还有十五两,在你的身上。” 薛遥知呆住。 她现在在钟离寂这儿的待遇已经这么好了吗?他该不会是在蒙她吧? “所以钱公子给的赏银我都花光了。”钟离寂眉飞色舞:“我还在想要不要动用我的小金库去买双鞋,没想到你心细如发,竟然主动给我买了,你甚至还观察了我的鞋码。” “我真没有,你误会了……” 钟离寂坐下,脱鞋,换鞋,一气呵成,他看起来高兴极了:“你看,刚刚好耶。” 薛遥知这么久以来还没见他笑成这样,算了算了,一双鞋子而已,他这么开心就给他吧。 “那你穿着吧。”薛遥知说。 “那是自然,我会好好珍惜的。”钟离寂珍惜的摸摸干净的鞋面,直起身,与她往外走,他一边走一边难掩得意:“我就知晓我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你果然还是会为我心动。你为我花的心思我都看在眼里,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薛遥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倒霉孩子是又开始自我攻略了吗? 薛遥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解释了他可能也不会信,毕竟以前就这样……算了,爱咋咋地吧,反正他也是男主,她的攻略对象之一,他要是能自己把攻略进度打到100%,都省得她攻略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薛遥知看钟离寂更顺眼了,两人开开心心的离开了成衣铺。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钟离寂和薛遥知回了客栈,他叫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和薛遥知一起吃,吃完了之后薛遥知回绝了钟离寂想和她出去走走的想法,转身就回了房间。 钟离寂追了上来,一直在问她:“真的不出去看看吗?” “真的不吗?” “给你个机会,陪我去吧。” 薛遥知很坚定:“不去。” “那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陪你去。”钟离寂改口。 难得见他服软,薛遥知动摇了一瞬,然后:“不去。” “好吧。”钟离寂失魂落魄的垂首,喃喃道:“我孤身一人在外流浪了整整一百年,我早该习惯了一个人,你不去便算了,我去打工了。” 薛遥知想到了她流浪的那十年,心软松口:“那去吧……” “当真?” 薛遥知点头:“当真!” 钟离寂立刻拉着薛遥知往外走,外面见门没关就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容朝一把拉住薛遥知,他穿着风流雅致的纯白衣衫,墨发由一根玉簪束起,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了,他声音轻快的说:“薛虫虫,今天外面好热闹,我们……” 容朝的声音顿住,他微眯着眼,打量着被钟离寂拉着手腕的薛遥知,为何他们会手拉着手?为何薛遥知会和别的男人穿情侣装? 薛遥知该不会是又要和别人谈恋爱了吧,那么爱谈,和别人谈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和他谈啊。 等会儿,他在想什么? 钟离寂皱眉看着容朝,打断他的思绪,声音严肃:“容朝,不要没大没小的。” 容朝:“?” 钟离寂说:“放开你阿姐。” 容朝:“……” “你没事吧?”容朝不放,皱眉说道:“还真以我哥自居了。” 这小子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礼貌,钟离寂纠正:“是姐夫。” 没眼色的东西,薛遥知的眼光能不能好一点啊!不过为时未晚,等等与她出门,他定然要用犀利的语言鞭策薛遥知,将她打醒。 容朝想着,继续刚才的话头:“今天外面好热闹,我们凑热闹去。” “我们约好了的,你不能毁约。”钟离寂看向薛遥知。 两人同时看向明显没反应过来的薛遥知,等着她的回应。 薛遥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薛遥知看着一人抓她一只手腕的钟离寂和容朝,眉头微皱,下一刻,他们几乎是同时松开手,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等她说话。 薛遥知揉揉手腕,欢快的说道:“太好了,正好我也不想出门,你们俩都想出去玩,那你们一起出去吧,这样就不寂寞了,钟离寂你多让着点容朝,不要打架哦。” “不行!”两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薛遥知烦死了,她不耐烦的一手牵一个:“那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这总行了吧。” 两人不领情,同时拨开她的手,盯着她,目光灼灼。 钟离寂重复:“我们约好的。” 容朝咬牙:“薛虫虫!跟我出去玩!” 第74章 攻略第七十四天 气氛在这一瞬间凝滞。 薛遥知忽然开始头皮发麻,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这疑似修罗场的氛围怎么会在她和钟离寂和容朝之间产生?容朝过来凑什么热闹啊,有他什么事儿啊? “薛遥知,你为什么不说话。”钟离寂等不及了,他的语气生硬,又很快柔软了下来,有些可怜的说道:“你说了要和我一起去折梅节的,我只想与你去,你难道又是骗我的吗?” 薛遥知打了个哆嗦,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寂,这种可怜巴巴的声音真的是魔君发出的吗?他是脑子坏了吗? 她转头去看容朝,等他开口。 容朝皱眉,凶巴巴的说:“你看我干嘛,我找你去玩你又不理我是吧,你这次不跟我去玩以后都别和我玩了。” 很好,对味了,这就是容朝。 薛遥知松了口气,明白容朝只是又开始闹脾气了,这个没关系可以哄,但钟离寂……之后他们可是要一路同行的,他现在有点不太正常,且让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遥知很快权衡了利弊,对着容朝说道:“我已经答应了要和钟离寂出去,不能言而无信,我们改天再……” “没有改天了,绝交吧。”容朝打断她的话,傲气的转身,扬长而去。 薛遥知没在意,甚至还偏过头对钟离寂说:“你别放在心上,他就这样,幼稚鬼。” 钟离寂沉浸在薛遥知选择了他的喜悦中,他暂时忽略了心中不断涌上的异样感觉,欢天喜地的与她出门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折梅节,虽然天寒地冻,但梅城里依旧热闹了不少,来往其间的年轻小姐公子,牵着孩提出行的一家三口,挑着摊位的小商贩,都一路往夕雪街的方向去。 还未走到夕雪街,薛遥知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她说:“你觉不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或许我们,该吃点东西?” 薛遥知拍手:“对!” “那我去买冰汤圆。”钟离寂立刻往前走,然后又问:“哪里有冰汤圆?” “冬天诶!吃什么冰汤圆?”薛遥知脚步一转,往就近的摊位走去,对老板说:“老板,来包糖炒栗子。” 老板爽朗应声:“好嘞,这就给您现炒!” 锅里热火朝天,栗子翻动在铁锅间,哐哐作响,很快就散发出了浓郁的栗子香气,虽然刚吃完晚饭没多久,但薛遥知还是馋得咽了咽口水。 旁边的钟离寂的心思却不在糖炒栗子上,他追问薛遥知:“那我上次给你买的冰汤圆,你吃了吗?” 上次?哪次? 薛遥知隐约记起来应该还是湄水城的那次,她说:“不是被你摔了吗?你忘了?” 钟离寂眉头紧锁:“不是那一次。” “那是哪一次?” “我在山洞里给你放信的那次,你没有看到我给你买的冰汤圆吗?”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记起来钟离寂好像是提过这事儿,那时他问的是她有没有看到他放在石洞中的信,她疑心是让燕别序看到了,便搪塞了过去。 可是钟离寂也没说还有冰汤圆啊! 薛遥知眼睛眨也不眨的说谎话:“哦哦我记起来了,我吃了,很好吃,谢谢你。” “那我放在那里的那套红色长裙,你也收下了吗?” “当然!”薛遥知立刻点头。 “可我放的是当初给你买的那套白色的衣裙。”钟离寂却道:“你是不是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干嘛又骗我,小骗子。” 薛遥知不是第一次说谎了,但这么快就被拆穿还是第一次,她有点尴尬。 钟离寂却智商上线接着说道:“那时候……该是你与燕别序柔情蜜意的时候吧,该不会是让他看见了吧?” 薛遥知惊:“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是真的没看到,直接说没看到就是,还鬼鬼祟祟的照顾一下我的心情,不是心虚是什么?” 薛遥知:“……” 钟离寂,你别太聪明,我害怕。 “你心虚吗?”钟离寂又问。 都知道了干嘛还问啊讨厌鬼,薛遥知腹诽,却嘴硬的说:“从来不虚。” “哦。”钟离寂却笑了:“那就是单纯的照顾一下我的感受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薛遥知:“……” 嗯?虽然但是好像也算是她在照顾他的感受吧,但是她真的没有心意啊。 “其实……”薛遥知难得心虚,心想还是解释一下吧。 钟离寂却忽然淡淡的说:“你说过,有的时候可以适当的不说最后一句话。” 薛遥知愣住,她有些惊讶的看着钟离寂,他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吗? “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喜欢我。”他忽然说。 钟离寂相信薛遥知不是对他全无感情,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她肯为他花心思就够了,就算是真有假意,他也相信有朝一日,会变成真情。 薛遥知有些不自在:“干嘛忽然这么认真呀……” “我得让你知道我在喜欢你啊。”钟离寂不假思索的说道。 “好吧。”薛遥知点头:“那我知道了。” 恰巧这时栗子也好了,薛遥知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栗子,钟离寂自觉的付了铜板给老板。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还是滚烫,薛遥知眼巴巴的看着,闻着浓郁的栗子香气,不忘问道:“对了,你说你给我留了信,是什么信呀?里面写了什么?” “你既没有看到,那便算了吧。” “别算了啊,你说了我现在知道也不晚吧。” 钟离寂唇角微勾,只说:“你没看到的这封信,我未来会补给你的。” “行吧,随你。” 钟离寂看她光拿着栗子却不吃,问她:“我帮你剥?” “我自己剥。” “我就要帮你剥。”钟离寂二话没说,从纸袋里拿了一颗栗子出来—— 薛遥知惊呼:“很烫!” “区区栗子,不烫。”钟离寂指尖泛红,神情冷静。 这栗子是开了口的,很好剥,钟离寂三两下就剥了一颗栗子出来,递给薛遥知,薛遥知战战兢兢的接过,栗子已经不烫了,但钟离寂的指尖更红了。 见薛遥知接过栗子,钟离寂摩挲了一下红通通的指尖,这鬼栗子竟然会这么这么烫!差点害他在薛遥知面前丢人了!还好他反应快! 薛遥知不太好意思吃,她提醒道:“烫的时候摸摸耳朵尖就好啦,你试试。” “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呀,快试!” 钟离寂点头,他抬起泛红的指尖—— 摸在了薛遥知的耳朵尖上。 他指腹粗糙,而她的耳垂柔软。 薛遥知险些腿软,她反应过来后,当场翻脸:“给你脸了,赶紧撒手!” “明明是你让我摸的。”钟离寂收手。无辜的说道。 薛遥知恼怒道:“你没有自己的耳朵吗?” 钟离寂很干脆的服软:“好吧,我错了。” 下次还敢。 薛遥知哼了一声,收回手,一口将已经冷掉的栗子吃掉,随手将纸袋递给他:“再剥几个。” 钟离寂任劳任怨的给她剥栗子。 薛遥知……爽了。 怎么回事呀钟离寂,现在怎么这么好欺负,她可是个会得寸进尺的坏人哦! “够了够了,我吃不完了。”薛遥知捧着一把栗子仁,连忙制止。 钟离寂已经得心应手,他有些可惜的看着已经空了的纸袋,说道:“都剥完了。” 薛遥知抬起手:“呐,给你一半。” “哦。”钟离寂接过。 他们很快走到了夕雪街,这条街显然被精心的妆点了一番,屋檐瓦舍上的层层白雪,与明橙的灯火辉映,折射出温暖的光辉。 往年的折梅节都在城外的梅山举办的,因为梅城里栽种的梅花并不多,且都没有梅山的梅花好看,今年是第一次在城里举办折梅节,虽说夕雪街上并未妆点多少梅花,但来来往往的小姐公子,手里都有一枝绑着不同花样的各色绸缎的梅花,便是寻常人家的少年少女,手里也拿着一枝梅花。 夕雪街临水,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除了画舫外,还悬浮着一张偌大的水镜,上面记录着今年收到梅花最多的女子或男子的影像,一眼望去俱是俊男美女,很是赏心悦目。 穿着梅花红小袄、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挎着花篮跑到他们面前,见他们两手空空,立刻甜笑道:“哥哥姐姐,今天折梅节,买两枝梅花吧,互赠梅花寓意两心相许哦,你们一定会地久天长的!” 钟离寂听了很是高兴,大气的说:“来两枝!” “哥哥可以挑挑看哦,每一种颜色的绸带都代表着不同的寓意,红色代表热烈忠贞,橙色代表温暖希望,白色代表矢志不渝,粉色代表青涩浪漫……”小姑娘叭叭叭的说了一大堆。 钟离寂认真思考他对薛遥知究竟是怎样的爱,他严肃的问薛遥知:“什么颜色。” 不就一根绸带还搞这么多花头,薛遥知怪无语的,随口说道:“白色吧。” “我懂了。”钟离寂认真点头。 薛遥知:“……你又懂了?” 钟离寂对卖梅花的小姑娘说:“要白色和红色的。” “好哦,都是一两银子。”小姑娘甜笑。 钟离寂掏钱:“这么贵?一定有它的道理,我买来看看。” 薛遥知阻止:“太贵了,不要。” 什么破梅花啊,山上折下来绑个绸带,就一两银子?谁买谁冤大头,放眼一看,几乎是一整条街的冤大头。 小姑娘能说会道的,她说:“哥哥姐姐,买的就是个寓意哦!心意无价。” “有道理。”钟离寂干脆付钱。 薛遥知:“……” 行吧。 钟离寂将绑着白色绸带的桃花枝郑重的交到她的手上。 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找个漂亮妹妹,把梅花送给她,送她上水镜。” 钟离寂听了,直接把他手里的梅花一并塞到她手中。 “给你。”他说:“漂亮妹妹。” 薛遥知干咳一声,嘴角有些压不下的上翘:“你现在怎么这么嘴甜了。” 两人在夕雪街走走逛逛,他们样貌出众,自是会吸引许多人的目光,有人犹豫着想上前递出梅花枝,但又见他们身上颜色极是相衬的衣裳,知晓他们必然是一对,便没有上前。 一阵清冷的梅香传来,薛遥知闻着味道看过去,便见是一家糕点铺子,正在卖着热气腾腾的梅花糕。 钟离寂说:“我去排。” “好,我在这里等你。”薛遥知立刻说道。 钟离寂往前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看着她,薛遥知忽然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她小心翼翼的问:“你不会是,又没钱了吧?要我把钱袋子给你吗?” “不是。”钟离寂不太放心的说:“你不会像上次一样,等着等着就跑去和别的男人约会了吧。” 薛遥知皱眉:“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钟离寂看她要生气,他不敢惹他,立刻否认,然后麻溜的去排队了,他排在队伍的末尾,不忘盯着薛遥知。 薛遥知没管他,她兴致勃勃的站在一个设在夕雪湖边的说书摊前,听说书先生说着大陆风云,他说到了遥远的寒川州:“话说当日在黄昏之战中捍卫人间登临仙君之位的霁华仙君,据传他为心魔所扰,于冰域的仙君殿中闭关,怎料师兄不慈,竟对其痛下杀手!实在是丧尽天良!”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惊起一片哗然之声,有人不停的催促后续。围观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薛遥知的身影被淹没,钟离寂收回目光,竖起耳朵也去听那说书先生在说什么,让薛遥知这么喜欢,他也来听一段。 只是周围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钟离寂没能听到说书先生的声音,反倒是街上杂七杂八的声音都窜了过来,他立刻就不想再听了。 那边,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道:“但霁华仙君是何许人也,岂是这等宵小之辈可以暗算的?仙君蛰伏数月,一朝杀上了那玉尘仙山!” “霁华仙君孤身一人,却*敢战他那师兄与一众党羽,直杀了三天三夜,杀得玉尘仙山可谓是血流成河啊!那师兄负隅顽抗,被他当场斩杀!”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群众哗然,等他说完了这一段,有少女星星眼的问:“不知霁华仙君可有喜欢的女子?” 说书先生微微一笑,开始瞎编乱造:“霁华仙君,天之骄子,风流人物,你觉得呢?话说当年……” 薛遥知没再听下去,她没想到时隔多日她再听见关于燕别序的名字,他已是回归玄极宗的霁华仙君。 他在高山之巅,她在烟火人间。 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薛遥知刚要去找钟离寂,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她抬头看着漆黑深渊的天空,明月皎皎,星辰闪烁,片片雪花,自夜空坠落。 周围嬉戏玩闹的少年少女惊喜的呼喊着:“又下雪啦!还以为今晚不会下雪呢!” 这雪来得很是凶猛,几乎是下一瞬便变成了鹅毛大雪,少年少女们惊喜不已,在大雪中向心上人递出手里的梅花枝,雪落满了头顶,映出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容。 薛遥知不太喜欢被雪淋的感觉,她刚想去远处的屋檐下避一避,不经意间抬眸,便见一袭白衣、身披大氅、撑着油纸伞的清贵少年握着一枝梅花,穿过肆意打闹的少年少女,朝着她走来。 夕雪湖上的画舫中传来歌女温柔缱绻的歌声,仿佛化开了这场大雪的冰寒,寒冷的冰霜都成了花。 款款而来的少年肤色比雪还要白,面容精致得让人赞叹,明亮漆黑的眼睛生得很是漂亮,眼角下的一点朱红泪痣,张扬又妖冶,仿佛让一切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成为他的陪衬。 薛遥知站着没有动。 她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氛围感中。 容朝会把他手里的梅花递给她吗?她不接的话会不会伤他自尊呀? 他走来时,时间仿佛都被拉长了。 容朝走到了薛遥知的面前。 越过了她。 然后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看什么看,本少爷都和你绝交了。” 第75章 攻略第七十五天 薛遥知脸上温柔恬静的表情渐渐消失,她转过身一把揪住容朝的头发,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容朝捂着头皮叫了起来,清贵优雅的公子模样荡然无存:“疼疼疼,你凶死了,快放手。” 薛遥知抢了他手里仙气飘飘的白色油纸伞,赶苍蝇一样的摆摆手:“哦,那你走吧。” “伞还我。”容朝恼怒。 “不还,没收了。”薛遥知撑着伞,一副悠闲的模样,看着前方如镜面一般的夕雪湖上,大雪纷飞。 半晌,容朝还是慢吞吞的挪到了她旁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位钟公子呢?你们不是一起出的门吗?” 薛遥知只顿了一秒没有回答,就听容朝尾音上扬的得意说道:“哎呀,该不会是他看下大雪自己跑了吧。” “不是。”薛遥知如实说道:“他去给我买梅花糕了,应该快排到了。” “哦。”容朝有些失望,半晌才说:“你现在和他什么关系?” 薛遥知不假思索:“朋友啊。” “你朋友还挺多。”容朝阴阳怪气的说:“之前那个燕公子你也说是朋友吧,结果呢,你还不是让他给骗了。” “燕别序哪儿骗我了。” “他骗你心。”容朝脱口而出。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诚恳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骗他。” “怎么可能!你那时哭得那么伤心。”容朝立刻辩驳,然后又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不耐烦的道:“好了,你别辩解了,反正那个燕公子现在也离开了,吃一堑长一智,你别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啊。” “我没有啊。” “我说钟离寂。”容朝苦口婆心的说:“有些事情你可能不知道,这个钟公子心狠手辣,当初在码头上就害死了工头,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但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 薛遥知倒是不太惊讶,钟离寂是怎样的人她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最近低调了很多,她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容朝见她听劝,松了口气,当即又说道:“趁他不在,我们赶紧连夜走。” “不行。”薛遥知告诉他:“接下来他会和我们一起走。” 容朝不可置信:“什么?!你明明都知道他——” “此去青城,路途遥远,他与我们结伴同行,我们也能安全一些。” “我会保护你的啊。”容朝毫不犹豫的说,他有些委屈:“我不是一直在保护你吗?” “我知道。”薛遥知耐心安抚他的情绪,她对容朝的包容度一向很高,她温和的问他:“你为什么那么排斥钟离寂?” 因为他缠着你!容朝说不出口,半晌才说:“我都说了,他不是好人。” “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他在我们面前是好人就够了。” 他只在你面前是好人。 容朝紧抿着唇。 薛遥知又说道:“而且他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呀,前段时间如果不是他,你可能就被冻死了。” “那之前我也把他从聚恶阵救出来了啊。”容朝酸溜溜的说:“他可是眼睛里只看得到你呢。” 薛遥知被他这语气惊了一下,她狐疑的盯着容朝:“你今天很奇怪诶。” “我哪里奇怪了,你才奇怪!”容朝跳脚:“你一谈恋爱就奇怪!你一谈恋爱就忽视我!” “我和钟离寂不是那种关系。”薛遥知解释。 “那你明知道他喜欢你,你还同意和他约会。”容朝控诉道:“你还为他拒绝了我,我!我容朝诶!我问你,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你重要。”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 “那你为什么答应他的约会不答应我的,别跟我说什么你先答应了他的,我不听这种话,如果你把我看得那么重要,你怎么会拒绝我。” 薛遥知听得头疼,她深呼吸一口气,温声安抚道:“就是因为你重要,我才答应他的邀请呀,因为我们比较熟,不管怎么做你都不会真的跟我生气,但钟离寂不一样,我们是普通朋友,对待普通朋友,多少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而且接下来我们要一路同行,总不能因为一个邀请就闹得不愉快呀,对吧?你讲点道理嘛。” 好像挺有道理的……容朝迟疑。 容朝委屈的低着头,半天才扭扭捏捏的问:“你说真的,我最重要?” “嗯。”薛遥知点头,肯定的告诉他:“你最重要。” 容朝飘了,但不依不饶:“那你证明一下。” “怎么证明?” “去告诉那位钟公子,你只与我结伴同行。”容朝一字一句的说。 “可以呀。”话音未落,就见容朝眼睛一亮,薛遥知却话锋一转,问他:“可是你以什么立场让我去这么做?是弟弟?还是朋友?” “是……”容朝犹豫了一下。 薛遥知追问,她一字一句:“还是,爱慕者?” “你胡说八道!”容朝炸毛。 薛遥知慢悠悠的说:“这么见不得我身边有男人,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呢,容朝,我再问你一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喜欢我吗?” 在离开湄水城的那一夜,薛遥知就这样问过他,那时容朝毫不犹豫的矢口否认,她也没有再想这件事。 可是今夜容朝在面对她与钟离寂时,表现得出离愤怒,他管得太多了,远超他们目前青梅竹马的关系。 真怨不得薛遥知多想。 她想,那她就再问他一次吧,如果他对她真的有那种心思,她在攻略钟离寂的时候,也会多审思一下会不会伤害到容朝。 容朝张了张嘴,却半晌都不出声。 他喜欢薛遥知吗? 容朝几乎不会去想这个问题,就算是薛遥知主动问他,他也下意识的想否认。 如果不喜欢,他今晚又在闹什么? 容朝想回答她,但嗓子像是刀割一样的疼,让他说不出话来,从更早开始时不时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 “不要爱她。”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不要爱她。”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半晌,容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垂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眸子里黑红的光芒交织,落在薛遥知的身上,深沉如渊,偏偏嘴里还玩世不恭的否认着:“你干嘛动不动就这么问我,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我可不喜欢你,别觊觎本少爷了,没结果。” “真的吗?”薛遥知和他确认。 “千真万确。” “那就好。”薛遥知看时间差不多了,说道:“我去找钟离寂了。” 容朝愣住,慌神,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薛遥知偏过头去:“干嘛。” “伞还我。”容朝干巴巴的说:“我伤还没好,淋雪会生病的,你要是……” 不想淋雪,本少爷可以勉为其难和你走一段路。 话还没说完,薛遥知就将油纸伞塞回了他手心,声音温和的说:“你可别再生病了,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 薛遥知说完后,转身离去。 容朝独自站在原地,风雪未停,他本该撑伞的双手,却如脱力一般,垂在了身侧,沉重的油纸伞坠地,裹挟着大雪的寒风刀子一样的割在他身上。 他长久的凝视着薛遥知的背影。 她穿着红白渐变的长裙,那样浓墨重彩的红色,像是忘川上方深红色的河水一般,那深红随着他的坠落,逐渐浅淡,恍惚间他似乎又来到了忘川水底的漩涡中,背对着他的男人,银发倾泻,转过头来,用血红色的眼眸,冷冷的看着他,而那张脸…… 那是他的脸。 容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他在想什么?那段陌生的记忆又是什么? 他再睁眼时,双眸又是一片血红色,他痴痴的去捕捉薛遥知的背影,眼见着她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风雪与人潮中,他不由自主的抬脚,跟上—— 一枝梅花忽然被递到了他面前。 他的脚步顿住,神情僵硬的看向那手持梅花的陌生少女,他血红色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眼中却无她,尽是一片浓重的血色。 少女方才远远的就注意到了容朝,只是那时旁边还有个漂亮的姐姐,她不好意思上前,见薛遥知走了,她被朋友怂恿,让她来给容朝送花。 少女低着头,羞涩而勇敢的说:“公子,虽然你没能向那个姐姐求爱成功,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梅花枝呀?” 他抬手,接过。 少女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他手一松,鞋底碾过那根梅花枝,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少女恼怒的冲上去:“你也太没礼貌了!”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少女终于注意到了他颜色不太正常的眼睛,她被吓坏了,指着他的眼睛哭道:“红……红眼病?有妖怪!” 风雪太大,一时模糊了他的眼,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双眸漆黑,似乎有些迷茫,他回骂道:“你刚说什么?你是在骂我吧?你有病吧!本少爷都不认识你。” 少女觉得容朝不太正常,慌忙拉着一边等着她的朋友跑远了。 容朝觉得他的头好像更疼了,最近见到薛遥知的时候,似乎时常会陷入很难被他察觉的精神恍惚中。 他不会真有病吧。 容朝抿了抿唇,仍旧不太甘心薛遥知和钟离寂单独相处,这风光雪夜,梅香冷冷,花前月下,他们要是真的处出感情来了,他…… 对,他真的有病,刚回绝了薛遥知现在又想追着她跑。 容朝捡起地上的油纸伞,追着薛遥知离开的方向跑远。 第76章 攻略第七十六天 走出容朝的视线后,薛遥知开始呼叫系统:“统子统子,给我播报一下目前的攻略进度。” 系统半晌才应声:“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35%,魔君的攻略进度为50%,鬼帝的攻略进度为……嗯?-50%!” “怎么掉这么多!怎么掉的?”燕别序和钟离寂就不提了,攻略进度很正常,可是容朝是什么情况?她上一次看,不是还是-30%吗? 系统调出了攻略进度的流水给她看,前段时间燕别序的攻略进度一直在掉,最近已经恢复正常,定格在35%。 钟离寂的攻略进度倒是从蜜山之灾后一直在缓慢稳步上升,今天的进度升得最快,从45%直接飙升到50%。 至于容朝,他的攻略进度本来在湄水城地动后也在稳步上升的,在他病得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攻略进度一度高达0%,然后,就在刚才,怒掉50%。 薛遥知看得好心痛,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会忽然掉这么多的攻略进度,就因为她问了一句他是不是喜欢她。 这个小肚鸡肠的家伙,至于嘛! 现在薛遥知可以非常确定容朝是真的不喜欢她了,不然这攻略进度也不会大半年了还是回到了-50%,简直是一塌糊涂。 如果不从容朝是喜欢她的角度出发的话,那他今晚在她面前这么闹,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容朝是真的单纯的想和她玩,被她拒绝了不开心,其实想想也是,如果她的朋友不和她玩还去和别的人玩,她也会生气的,说到底,都是占有欲作祟,而容朝就是这样。 捋清楚这一点后,薛遥知立刻神清气爽,她不再去想容朝,而是对系统说道:“统,你最近的存在感有点低呀,都不冒出来找我说话,也不实时播报攻略进度了,没有你的吐槽,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唉,我领导说我话太多了,还搞实时播报这一套,有损你的攻略体验,让我少说话,不然扣工资了。”系统叹了口气,无奈又委屈的说道。 薛遥知“啊”了一声,说道:“好吧,那我尽量少找你。” 系统和她打了声招呼后便下线了。 薛遥知继续往前走,才走了没两步,忽然有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将手中缠着粉红色绸带的梅花枝递给她。 那公子看出薛遥知要拒绝,温文一笑:“这梅花能在姑娘手中,好过在这风雪之中凋零,还望姑娘莫要推辞。” “好吧,谢谢。”薛遥知温和的笑道。 那公子微红着脸目送薛遥知离开。 薛遥知继续往前走,结果又没走两步,她就继续收到了梅花枝,一直走到那卖梅花糕的铺子附近,她的手里已经抱了五六根梅花枝。 这么多梅花枝聚在一起有些重,她刚放下,甩了甩有些沉的手臂,钟离寂就已经提着梅花糕,站在她面前了。 这时雪下得小了许多,但方才的鹅毛大雪还是让薛遥知的头顶和肩膀落满了雪,钟离寂没忍住,伸手将她头顶的雪拂掉,一边难掩愉悦的说道:“你还真在这儿等我啊,下雪了就去屋檐下,我总能找到你的。” 薛遥知被他的动作给惊了一下,刚要发作的时候他已经收回了手,她听见他的话,立刻否认,她说:“啊?不是啊,我刚才是……” 钟离寂打开油纸包,里头的梅花糕正冒着热气,腾升的白雾带来一阵香甜又清冷的梅香,他递给薛遥知,并说道:“我不想听,别解释了。” 他就知道!他一不跟在薛遥知身边,就一定会有苍蝇在她旁边飞! 钟离寂向下一瞥,看见她脚边堆放的一捧梅花枝,不太开心的问她:“我送你的梅花枝呢?” 竟然和别的男人送的梅花枝混迹在一起! 薛遥知正捏了一块梅花糕在吃,听见他说,她低头看了一眼,梅花枝上的绸带两根红的三根白的一根粉的,钟离寂送了她两根梅花枝,一红一白,混迹在其中,她已经分不清了。 “分不出来了。”薛遥知不太好意思的说:“对不起哦,我下次一定把你的单独放。” 钟离寂幽幽道:“没有下次了。” 下次他吸取教训,就不送和别的男人一样的礼物了。 薛遥知还以为他是生气了,鉴于他最近表现良好,她也愿意哄着他,她温声说道:“别气了,你吃块梅花糕,好甜的哦。” 钟离寂听见她刻意放软的声音,一时心神荡漾,只觉吃进嘴里的梅花糕似乎甜得发齁,但他喜欢这种感觉。 薛遥知吃完了一块梅花糕后,又正色道:“不过我刚才不是想和你说我收到四根梅花枝。” 钟离寂顿住,嘴里的甜味开始发苦,他偏过头:“说了我不听。” “不行,为了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你得听!”薛遥知想起上次七夕时在湄水城被当中戳穿同时与两个人约会的惨烈,面对钟离寂时,她绝不能这样含含糊糊的,要完全杜绝当日情景重现的可能性,她说:“我刚才碰见容朝了。” 钟离寂问:“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闹脾气,被我说了一顿,以后应该正常了。” 考虑到钟离寂之前就因为燕别序三番两次的和她吵,而且钟离寂有对情敌动手的例子在先,她不想钟离寂误会容朝喜欢她,所有有意隐晦的澄清。 薛遥知接着说道:“你也知晓容家发生了变故,只剩下他了,我和他一起长大,他小孩子脾气,你不要和他计较,你也说了,他是我弟弟。” 听薛遥知这样说,钟离寂的唇角勾了又勾,故作大方的说:“你不用特地和我说的,我都知道,往后我可是要做他姐夫的,我在意你,喜欢你,自然会让着他。” “钟离寂,你这样我好不习惯。”薛遥知沉默了一下,不太自在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了,你也不要经常这样说嘛。” 钟离寂却理所当然的说:“那我发现我喜欢你,可不得让你知道吗?我不天天说,你要是觉得我不喜欢你了,不给我追你的机会怎么办?” “可我还是喜欢以前骄傲的你,三句话能惹毛我六次的那种。”薛遥知诚恳的说道。 钟离寂:“……” “所以你正常一点。”薛遥知总结。 钟离寂无语:“我对你好跟你说好听的话,你觉得我不正常,我觉得你才不正常。” “对,就是这样!”薛遥知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继续保持。” 钟离寂:“……” 行吧。 薛遥知梅花糕只动了一半便没再吃了,她递给钟离寂,抱起梅花枝,说道:“我们去湖边的水镜看看,今晚是哪个漂亮妹妹出道。” 钟离寂虽然没太听懂,但很捧场的说了一声“好”,他三两下吃光薛遥知特意给他留的梅花糕,然后朝着她伸出手,他帮她拿梅花。 薛遥知递给他,他们往前走了两步,薛遥知忽然说:“那里又有卖栗子的诶!我再去买一袋。” 薛遥知一溜烟的跑过去,钟离寂抱着一捧梅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 不远处,少女正在安慰梅花枝还没送出去反而被神经病又吓又骂了的朋友:“珠珠,别伤心了,你自己也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再换个公子送。” 白珠眼泪汪汪的说:“可是刚才那个长得是真不错,你帮我再看看,还有没有长得好看的。” 宋迎雪回顾四周,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你看见那个穿着绣了红梅的白衣公子没,他手里那么多梅花了,一定不会拒绝你的,你快去送,今晚咱们非得送出去一枝!” “长得的确不错。”白珠眼睛一亮,直接问旁边正在到处卖花的小姑娘买了一根绑着粉红色绸带的梅花。 她重振旗鼓:“我去了!” “加油!” 白珠立刻往钟离寂的面前跑,钟离寂在距离薛遥知还有三步远的地方,被她挡住了路。 钟离寂眉头微皱,绕开白珠,正要继续往前走,白珠又堵在了他面前。 少女羞涩的说:“这……” “滚。”钟离寂冷声说道:“再挡路掐死你。” 白珠愣了一下,钟离寂已经在薛遥知旁边站定,正好薛遥知也买好栗子了,她笑着偏过头去同钟离寂说:“这栗子还很烫,别再抢着给我剥了。” “不烫。”钟离寂淡淡的说:“是你细皮嫩肉。” 薛遥知撇撇嘴:“果然嘴硬。” 白珠盯着薛遥知,认出薛遥知就是被那个神经病求爱的女人,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和她撞男人了? 白珠沉了脸,很是不悦。 薛遥知正巧看见了白珠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还盯着她,她不明所以,只能先关心的问道:“这位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钟离寂充满警告的盯了白珠一眼。 白珠没注意钟离寂,她盯着薛遥知,忽然将手里没送出去的梅花枝,塞到了薛遥知的手里,然后一溜烟的跑出了他们的视线。 直到跑回宋迎雪面前,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宋迎雪正在摊位前挑选发簪,见白珠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她看白珠两手空空,笑问:“恭喜你呀珠珠,可算是把梅花送出去了哦。” “对,我终于送出去了。”白珠笑得灿烂:“那个男的凶的要死,我送给他旁边说话好温柔的漂亮姐姐了,她好好啊,还关心我诶。” 宋迎雪:“啊?” “就是这个漂亮姐姐有点可怜。”白珠看着和钟离寂走在一起的钟离寂,叹了一口气:“先是被一个神经病求爱,现在又跟在一个那么凶的男的旁边,她一定会被欺负的。” 宋迎雪也看到了他们,她说:“不至于吧,我看他们有说有笑的。” “那那个漂亮姐姐手里怎么会一根梅花枝都没有!那个男的只顾着自己收梅花枝,都不让她收,太过分了!”白珠握紧了拳头,做了决定:“我要让那个姐姐收到好多梅花枝,告诉她还有很多人喜欢她,放弃那个男的吧!” 宋迎雪好奇:“你怎么让啊?” “我姐那么厉害,我们白家有的是银子,谁给我漂亮姐姐送花,我就给谁一两银子!”白珠眼神灼灼的说:“我们行动起来!” 薛遥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栗子刚不烫手,还没来得及剥,就不停的有人往她手里塞梅花枝。 有收了白珠银子的,也有本就蠢蠢欲动想给她送梅花枝的,还有过来凑热闹也跟着送一枝的。 薛遥知被热情的少年少女围住,就连杵在她旁边的钟离寂都被挤出了人群,他懵了一瞬,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薛遥知竟然这么多人喜欢! 危机感腾升而起,钟离寂挤进人群,将怀里抱满了梅花枝的薛遥知救出来,他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带了出来,往夕雪湖的方向跑去。 有少女惊呼:“漂亮姐姐别走呀,你还没收我的花枝呢。” “还有我的!” “我的!” 只是薛遥知和钟离寂都是练过的,他们压根追不上,没一会儿就追丢了,只能遗憾散场。 夕雪湖畔一角,薛遥知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等气喘匀了才说:“吓死我了,刚被围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阳雪宗的来抓我了,结果没想到是送我花诶!你看,我收到好多的梅花呀!” 漂亮的少女整张脸都被层层叠叠的梅花遮挡,雀跃的声音却从梅花后传来,钟离寂听她难掩开心的语气,他跟着笑了:“这么喜欢啊,跑的时候这么多梅花一根没掉。” “对呀。”薛遥知爱怜的抱着满怀的梅花,说道:“都是别人送我的,怎么能掉地上,那多伤人呀。” 钟离寂点头附和。 “倒是你,也都抱着没有扔啊。”薛遥知调整了一下位置,从梅花枝旁边探出个脑袋,看着钟离寂。 “一两银子一枝呢。”钟离寂嘟嚷道:“这怎么能丢。” 薛遥知便玩笑道:“我们都可以去卖花啦!好多梅花。” 不过也只是说笑,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折梅节应该快要结束了。 钟离寂接过薛遥知手里满满当当的梅花枝,放在了洁白的雪地之上,薛遥知跟着蹲下来,将梅花枝插在雪地上。 这也是折梅节的传统习俗之一,往年是将梅花插进泥土里,今年下雪了,又在城里,便将梅花插进雪地里。 将收到的梅花放进雪地里之后,薛遥知又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一包还热着的糖炒栗子:“想不到吧,这个我也没丢!” 钟离寂失笑:“你手怎么这么能拿。” “是吧,吃的可不能丢了。”薛遥知抓了几颗栗子塞进钟离寂手心:“拿去吃,薛姑娘请客。” “好。”钟离寂接过,不紧不慢的剥了起来。 薛遥知也拿了一颗,飞快的剥壳扔进嘴里,她嚼着栗子,咽下去之后说道:“等吃完了栗子我们就回家吧,我好困哦。” 钟离寂“嗯”了声,朝着她摊开手掌,掌心里安静的躺着几颗已经剥好了的栗子,显然是给她的。 薛遥知刚要说“我不要”,后面忽然横出了一只手,抓走了钟离寂掌心的所有栗子,他们回过头去,就见容朝攥着几颗栗子,笑容灿烂。 “阿姐,钟公子,好巧哦。”容朝漫不经心的说:“吃我的哥哥姐姐们几颗栗子,应该没关系吧?” 听见容朝的称呼,钟离寂很是大方的说:“可以,多吃点。” 容朝一把塞嘴里,还抢走了薛遥知刚剥好的栗子,狠狠地嚼。 薛遥知嘟嚷:“也不怕噎死。” 容朝嚼啊嚼啊嚼,没空理她。 恰逢这时夕雪湖上的水镜光芒大盛,湖畔边立刻就围满了人,有人看着水镜感叹道:“也不知今夜收到梅花最多的是位公子还是小姐,去岁可是白家的白蕊小姐呢,听说钱公子可是为此砸了好几百两银子呢。” “真是大手笔啊,那钱公子图什么呢?” “去年的彩头提前泄露了,是根梅花玉簪,白小姐很是喜欢。” “原来如此,也不知今年的彩头是什么。” “我可不关心今年的彩头,我只想知晓今年夺得榜首的人是谁,可别又是个被银子砸上去的。” “白小姐也很好的啊,就是钱公子不给银子,我也乐意给她送梅花。” 人群中的白珠立刻附和:“是啊是啊,我姐、白小姐可受欢迎了,根本不需要钱公子插手。” 那面巨大的水镜光芒变幻,忠实的记录了夕雪街的一切景象,其上不断的播放着今年梅花的少年少女们,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身着红衣的明艳少女上,紧接着,之后的画面便都是她了。 这说明今晚夺得榜首的就是她。 这水镜本该放的是她收到梅花枝时的样子,但薛遥知在同一个时间段收到了不少的梅花枝,画面一晃而过,水镜开始播放其他画面,便见水镜上,薛遥知一会儿和钟离寂吃栗子,一会儿和容朝在湖边聊天…… 画面交织变幻,几乎都是薛遥知和钟离寂和容朝。 人群一时鸦雀无声。 然后爆发了激烈热议:“榜首呢!榜首在哪!我要亲眼看看榜首到底有多美!竟有两位如此俊美的公子为她折腰!” “她怎么做到的,一个晚上,两个男人。” “时间管理大师。”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行,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让漂亮妹妹钓一下。” “很好,你们梅城今晚的折梅节成功引起了本小姐的注意,真是让我想起了今年七夕的时候在湄水城目睹过的一场精彩戏码。” “天!我知道你说的!话说回来她长得是不是有点眼熟?” “所以榜首到底在哪啊!我要看!” 水镜将今晚关于薛遥知的画面都播完了之后,便开始实时记录,他们抬头看水镜之上,方才画面上的三位主人公正在分一包栗子吃,俊男男美女,画面很是和谐养眼。 薛遥知三人的位置立刻被锁定。 他们围了上去。 薛遥知迷茫:“怎么了?” 华丽的画舫停在了湖畔,今年折梅节的主办方李老板走了下来,他中年模样,微胖,脸上时常带着笑,很是亲切。 他停在薛遥知的面前,多看了容朝一眼,然后说:“姑娘便是我们这届折梅节的榜首了!恭喜你!” 薛遥知惊讶:“怎么会是我?” 李老板尚未说话,就有围观的人激动的说:“就是你!你值得!没有人比你更值得了!” “原来你们是三个人在一起玩,可以带上我吗?我住床底。” “我挂床头,咱们五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薛遥知:“?!” “真是三生有幸能见此场景,我由衷的想问一句:你们三位是*什么关系,我咋瞅着有点不正常捏?” “呜呜呜就是你!对味了!湄水城一别我真是朝思暮想,终于又见到你了!再见到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真给我们姐妹长脸!” “温柔体贴的大房不见了,但愚蠢美貌的二房还在!新来的小妖精三房也不错!” “真是一场视觉盛宴啊,我这一生,无憾了。” “湄水城什么事啊?什么大房二房三房?你们在说什么啊急死我了。” 眼见着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李老板咳了一声,大声说道:“今晚的彩头,是一块梅花玉佩!这玉佩可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可赠予看重之人,以示珍重。” 李老板递出一个极有质感的木盒,薛遥知硬着头皮接过,勉强保持微笑:“多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历过一次修罗场的她已经有了充分的经验,这一次她都没有向他们隐瞒对方的存在,甚至还特意报备了,一定没问题,只要他们俩不联合起来为难她,一切都好说。 李老板微微一笑,问她:“姑娘必是才华出众,引得你身边的二位公子竞折腰,不知今夜姑娘要将其中一枚玉佩,送给你身边的哪一位公子呢?不知哪位公子,得姑娘的看重呢?” 李老板激动啊,经此一事折梅节名声大噪,明年他还不得赚得盆满钵满? 薛遥知笑不出来了。 不是,你在说什么?你告诉我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为难无辜的我! 这玉佩真的非送不可吗? 白珠不甘心的说道:“也不一定要把玉佩送给漂亮姐姐旁边的公子啊,或许她有更好的选择呢?周围还是有许多倾慕漂亮姐姐的公子呢!” 实在不行送她也可以,可是她把漂亮姐姐捧上榜首的呢。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捧场:“说的是啊,姑娘你看我怎么样?” “看我看我,我对姑娘一见钟情。” “姐姐也看看我可以吗?” 薛遥知:“……” 你们不要再添乱了啊! 薛遥知看看左边的钟离寂,钟离寂微笑着看着她,她打了个寒颤,觉得他笑得瘆人。他似乎是知晓是周围的人误会了她和容朝,所以笃定她一定会把玉佩给他。 薛遥知又去看右边的容朝,他脸上已经没有笑意了,双眼灼灼的盯着她,清楚而迫切的传递出一个信息:给我!我要!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早知道就不要这块玉佩了。 薛遥知捧着这烫手山芋,欲哭无泪,为什么她还是非得经历这种事不可啊可恶。 第77章 攻略第七十七天 四周鸦雀无声,只有后方的街道时不时传来热闹的声音,更显得这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等着看薛遥知会将玉佩给谁。 万众瞩目之下,薛遥知的第一个反应是随便将玉佩给个路人,但她的手才刚刚抬起来,就见一左一右的钟离寂和容朝不约而同的身子前倾,似乎也要跟着伸手接过。 薛遥知就不太敢给路人了,因为这样她就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得不偿失。 她将手放下,左顾,看着钟离寂,钟离寂唇角勾起,眉飞色舞,朝着她伸出手,声音像是能掐出水来的温柔:“是给我吗?我会好好珍惜的。” 薛遥知被他温柔的声音吓得手抖了一下,如果她给钟离寂的话,容朝一定会很生气的吧,毕竟今天她就没有答应和他出去玩,而且前脚刚和容朝保证他是她最重要的人,后脚就把这块号称应该送给最重要的人的玉佩送给钟离寂了,容朝不得骂死她,她的良心也会不安。 算了算了。 薛遥知缩回手,钟离寂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冻结,冰冷。 薛遥知右盼,容朝已经伸出手来了,准备接过,眉飞色舞的说:“我就知道你会给我,你说过我是你最重要的人,拿来吧。” 钟离寂的目光让薛遥知如芒在背,最近这个魔君好不容易正常了很多,对她可谓是千依百顺,自己没银子都给她买十五两一件的漂亮裙子,她不想把他惹毛,要是惹毛了,燕别序不在,谁还能制住这个疯子?因为一块玉佩让她陷入困境,得不偿失。 容朝已经自发的伸手握住了木盒,他往外一拽,没拽动,薛遥知死死地扣着盒子,他用了力气,反而被薛遥知一把给抢了回来。 容朝:“……” 力气真大。 他幽幽的看着薛遥知,用目光传递着他的不悦:不是说我是最重要的人吗,连个玉佩都不给我。 钟离寂见着薛遥知的动作,嘴角僵硬的笑容好了一些,勉强收敛了表情,抿唇,沉沉的看着她。 薛遥知灵机一动,一把打开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枚红色的玉佩,能工巧匠将一枚红暖玉其雕刻成了五瓣梅花,花瓣脉络清晰可见,巧夺天工,触手生温,价值不菲。 薛遥知眼疾手快的把玉佩一分为二,左右开弓递给旁边虎视眈眈的两个人,尽量保持着温柔的笑容:“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一人一半收下我的心意吧。” 钟离寂握着那半枚玉佩,有些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毕竟容朝是薛遥知的弟弟,作为未来姐夫他要大度,不要让薛遥知为难。 钟离寂在努力说服自己的时候,容朝就沉着脸把玉佩扔回给薛遥知,不悦的说道:“你糊弄谁呢,本少爷不吃你这一套!你把一整枚都给我!” 钟离寂听了,脸色立刻不好看了,他让着容朝但容朝不肯让着他,他又凭什么只拿半枚玉佩? “那半枚给我!”钟离寂朝着薛遥知伸出手。 薛遥知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抢走钟离寂手里的另外半枚玉佩,将一整枚玉佩放回到木盒里。 “我自留了,都不送!起开!”薛遥知都语气很差,她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两个人,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远,看起来像是被气跑了。 容朝和钟离寂对视一眼,又跟看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追着薛遥知离开。 主角一离场,旁边目睹了全程的人群终于可以喘口气,然后爆发了激烈的热议,夕雪湖畔重新热闹了起来。 “世界名句:《你们都是我重要的人》。” “这两个男人不识好歹,小肚鸡肠,一人半枚怎么了嘛,我一个玉佩角角都没落到呢。” “是啊,妒夫要不得!妒夫会让家宅不宁!” “唉,我们愚蠢娇气的二房竟开始委曲求全了,他都打算收下那半枚玉佩了,做漂亮妹妹重要的人之一了,但这个三房太不懂事了,你看,这一闹两个人都没了吧。” “好想加入他们的家啊,一定每天都是如此的和睦温馨吧。” 另一边,薛遥知直接一口气跑回了客栈,她进了客房,将房门紧闭并且反锁,窗户也谨慎的锁了起来,然后三两下换好衣裳将自己藏进被子里,才气喘吁吁的安静了下来。 太险了太险了,要不是她会跑,恐怕现在还在那里饱受煎熬!感谢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拼命奔跑的她! 薛遥知刚把气喘匀,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一开始像是钟离寂,后来又像是容朝,然后他们开始一起敲门。 薛遥知不敢听,她缩进温暖的被褥里,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终于平安无事的度过了这个晚上。 天亮了。 薛遥知洗漱换衣之后,鬼鬼祟祟的推开门,确定没有人蹲守她后,她昂首挺胸的下了楼,撞上正在吃早餐的钟离寂。 不是,这魔君不是号称不食五谷吗?为什么现在一顿不落甚至才刚天亮就出来吃早餐啊!吃得还挺丰盛。 薛遥知摸了摸瘪瘪的肚子,钟离寂朝着她露出一丝瘆人的温柔笑容:“过来一起吃,我特地多叫了一些。” 薛遥知总不能再扭头就走,她怕钟离寂去砸她的门,她在钟离寂对面坐下,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表示她现在没空和钟离寂说话。 “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薛遥知不说话,但钟离寂会说,他和颜悦色的问她。 薛遥知嚼着小笼包,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钟离寂,他不是还穿着昨天那身衣裳吗?哪里不一样了? 钟离寂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青年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很是养眼,但此刻他低眉垂眸,看起来有几分失落。 “你……你怎么了?”薛遥知终于把皮薄馅大的小笼包咽了下去,惴惴不安的问。 “你觉不觉得我腰上有点空。” 薛遥知看着他被玉带束起劲瘦的腰,咽了咽口水:“还好吧……” “可我觉得。”钟离寂重新坐下,给薛遥知,主动给薛遥知盛了一碗小米粥,温和的说道:“可惜我的银钱给你买了裙子之后,就快要花光了,不然我定然要去买几枚玉佩装饰一下,现下看来我可能还得去端两个月盘子,才能买得起玉佩吧。” 薛遥知:“……” 钟离寂灼灼的看着她。 薛遥知坐立难安,她说:“你想要那枚玉佩就直说嘛!” “我想要。”钟离寂立刻说:“可你不是不肯给我么。” “那我偷偷给你,你藏起来不要被容朝看到。” 钟离寂皱眉:“他看到又如何?不过是个弟弟,管的是不是太多了。” “对啊,他就是个弟弟,是我弟弟,我总得顾忌他的感受吧,他可黏我这个姐姐了。” 钟离寂还是不肯松口:“可你送我的东西,我自是要让所有人知晓的,这才能显出我的珍视。” “那你给我一段时间,我去好好教育一下容朝,到时候再把玉佩给你,可以吗?”薛遥知好声好气的说。 钟离寂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尽快。”薛遥知给他夹了一个小笼包,声音温柔:“你体谅一下我嘛,好不好?”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软软绵绵,尾音勾着,分明是撒娇的口吻。 钟离寂听得心痒痒,终于松口。 “好吧。” 薛遥知的笑容真诚了很多。 真好糊弄,她过段时间就说玉佩丢了,看他还怎么为难她。 用过早餐后,钟离寂便去了醉仙楼,他快要离开醉仙楼了,目前的工作得处理一下。 薛遥知脚步轻快的上楼,准备睡个回笼觉,结果还没躺下,房门就被不急不缓的敲响。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没处理。 薛遥知笑容满面的去开门:“容朝,早上好啊。” “嗯。”容朝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丰盛的早餐,问她:“一起吃吗?还是你已经和钟公子吃过了?” 薛遥知立刻说:“没呢,我刚睡醒,好困啊。”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容朝走进去,将托盘上的早餐放在桌面上,和薛遥知面对着面坐下:“吃吧,这小笼包做得很好吃。” “好。”薛遥知用筷子夹起来,毫不停歇的喂进嘴里。 服了,她要变成小笼包了。 薛遥知暗自腹诽,只盼着她赶紧吃完容朝赶紧走。 容朝慢悠悠的说道:“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薛遥知:“……” 你是和钟离寂串好词了吗? 薛遥知瞥了他一眼,他今日穿着厚实的白色锦袍,其上绣着一团团梅花纹样,窄窄的腰同样被一条玉带束起,玉带上配了好几枚样式各异的玉佩,叮当环佩,清脆悦耳。 薛遥知说:“玉佩不错,发财了啊。” “但我却不甚满意。”容朝叹了一声:“这么多的玉佩,都配不上本少爷的新衣服,我记得你昨晚得了一块梅花玉佩,倒是和我这衣裳上的梅花团纹很是相衬,拿来给我吧。” “不给。” 容朝微眯着眼,很是敏感的问她:“不给我,那就是给钟公子了?我就知晓你是骗我的,我根本不是你最重要的人,连块玉佩都轮不上我。” 就是不给他,也不能给钟离寂。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但是现在要开始骗你了,薛遥知掏出玉佩:“你看,还在呢。” 容朝自然而然的要接过。 薛遥知慢慢的说:“给你也不是不行,你不准去钟离寂面前显摆。” “好。”容朝一口答应。 “你看你这样子是不会去显摆的样子吗?” 容朝睨她一眼:“知道你还问。” 怎么可能不显摆,他就是把玉佩戴脸上,也要让钟离寂看清楚,他什么货色什么地位能和他比。 “那我不给你了。” “我就要!”容朝要开始闹了。 薛遥知话锋一转:“给你也不是不行,我过段时间再给你。”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 “我自然是要把话和他说清楚,告诉他你是我最重要的人,让他不要对你有意见,我怕他记恨你呀。” 容朝挺直腰杆:“好,那你现在就去,我陪你。” “不行,这事得循序渐进。”薛遥知用她最温柔的语气说道:“我替你着想,你也体谅我一下,可以吗?” 容朝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他愣了一下,然后不自在的说:“好吧,都听你的,那你玉佩一定要记得给我啊,让我发现你给钟公子的话我们没完。” “放心。”薛遥知的笑容越发真诚,过段时间她就把玉佩卖了,谁也别想要,一块破玉佩而已,竟敢让她水深火热,一定要狠狠卖掉。 容朝喜上眉梢,给她夹了一个虾饺,连连说道:“那你多吃点。” “好。”薛遥知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送走了容朝之后,吃了两份早餐的薛遥知摸了摸鼓鼓的肚子,脸上内敛的笑容逐渐猖狂,她真是个天才,区区两个她根本没在怕的。 第78章 攻略第七十八天 因为早上吃得太撑了,薛遥知一整天都不太饿,她中午也没吃午餐,下午的时候去了当铺找大毛玩,直到傍晚的时候,她见天色不早,便打算回客栈。 或许是因为昨夜的折梅节,薛遥知在很多人面前都混了个脸熟,她一路走过的时候,经常有人偷偷的打量着她,并且用她能听见的声音窃窃私语。 “是她吗?我们永远的姐。” “是她!是她!就是她!她有三个男人!” “哇,昨晚夕雪湖我也在啊,哪里有三个啊?不是两个吗?” “哎呀,一看你就错过了来自湄水城人士的转播,昨晚那两个是二房三房啦!大房不知道去哪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善妒被休了。” “原来如此!” 薛遥知听得头皮发麻,在几个小姑娘越说话离她越近的时候,她撒腿就跑,跑出一条街后才停下脚步。 薛遥知将头发往脸上拨了拨,勉强遮住点脸,低垂着脑袋低调的回客栈,不经意间经过一个说书摊,听得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道:“话说昨夜夕雪湖畔!”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加快了脚步。 身边的茶楼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话说在今年七夕的湄水城,可是发生了一桩缠绵悱恻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啊!且听我细细说来!” 救命,不听不听。 薛遥知走不下去了,她重新跑了起来,直到看到客栈的影子,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 不行,这梅城真的不能待了,再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要名震梅城了,她要赶紧走,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薛遥知快步往客栈走,这时忽然有个路过的少女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喊了她一声:“漂亮姐姐!” 薛遥知一开始就当没听到,直到少女挽着朋友的胳膊,一起站在她面前。 “是你啊。”薛遥知认出是昨晚送她一枝梅花的少女。 白珠的眼睛亮闪闪的,声音清脆:“好巧啊漂亮姐姐,我刚才就在想能不能和迎迎在街上偶遇你呢,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啦。” 薛遥知疑惑的问:“你见我做什么?” 不会是来她面前八卦她的吧。 白珠扭捏了一下,小声问她:“姐姐,昨夜你身边的那两位公子呢?我们能去个安静点的地方说吗?” “不能。”薛遥知温和道:“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能聊太久,好吗?” “可是是很重要的事。”白珠咬着唇,坚定的说道。 薛遥知便将她带到了客栈的后门,这边没什么人,很是冷清。 白珠这才小声说道:“昨晚都怪我,才让姐姐如此为难,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昨夜姐姐回去,那两位公子没对你做什么吧?” 白珠说着说着就红了脸。 薛遥知:“……没有!你不要瞎想!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嗯嗯普通朋友,反正没有就好。”白珠松了一口气。 “可是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都怪你?” 白珠捏着自己的手指头,不好意思的说道:“是我见不得姐姐身边那位公子只顾着自己收梅花枝,却不让姐姐收,气不过便花了银子让人送你梅花枝,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让你成为榜首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薛遥知:“……” 她还以为是凭她的美貌,没想到竟然是有榜一妹妹捧她。 “你可能误会了,他怀里的梅花枝都是我的。” 白珠惊讶:“竟是如此。” “是的。”薛遥知又问:“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有。”白珠左顾右盼,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姐姐,你是被迫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告诉我,我让我姐救你,我姐可厉害了,一定能帮到你。” “啊?” “就是那两个公子……他们虽然皮相很好,但是……”白珠吞吞吐吐的说:“先前与你在夕雪湖畔的那位公子,他很奇怪也很凶,就是……他的眼睛会变成红色,一会儿红色一会儿黑色的,我感觉他不正常。” 容朝吗?薛遥知愣了一下,说道:“你看错了吧,他怎么会是红眼睛,另一个才是红眼睛。” 钟离寂有一双很漂亮的暗红色眸子,但因为颜色太暗,不仔细看也只会当成是黑色的。 “我没看错,他有一瞬间就是红眼睛,可吓人了。”白珠笃定道。 薛遥知这时已经没有耐心听了,她又不是闲的没事干,听个小姑娘在这里骂容朝不正常。 白珠又接着说道:“还有另一位公子,你别被他骗了,他比那位公子还凶呢,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说要掐死我。” 这话倒是没错,钟离寂刚见她那会儿也一口一个要掐死她。 薛遥知便当这小姑娘是好心,她也温和的说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 “嗯嗯。”白珠又说了一遍:“姐姐你要是需要帮助,尽可来找我呀,我是白珠,住在菁华街的白府。” 告别了薛遥知后,白珠和宋迎雪挽着手离开,远远的,薛遥知隐约听见宋迎雪嗔道:“珠珠,你都不认识那位姐姐,与她这样说话实在是有些冒犯。” “我不管,我就要说,万一她是真的需要帮助呢?” “真拿你没办法……” 两人的声音远去,薛遥知忽然笑了,倒也没有计较这小姑娘的冒犯。 她们离开后,薛遥知本来是想回房收拾东西的,但她见夕阳金黄,撒在洁白的雪地上,很是恬静美好,便又想坐下来好好欣赏一番这美景,顺便复盘一下昨晚的事。 “统子,在吗?”记起系统说和她说话可能会被扣工资,薛遥知都不太好意思叫他了:“给我播报一下目前的攻略进度哦。” 系统很快上线:“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35%,魔君的攻略进度为55%,鬼帝的攻略进度为-53%,鬼帝的攻略进度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打哦。” “习惯了,别管他。”薛遥知弯腰将门口台阶上的雪扫干净,坐了下来,然后说道:“昨晚我又翻车了,你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系统畅所欲言,大力夸赞:“你的临场反应能力很不错,端水能力强得令人发指,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毕竟是有经验了。”薛遥知谦虚,然后又说道:“刚才那位姑娘说容朝是红眼睛,是什么情况?” 系统似乎顿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她的旁边便忽然坐了一个人。 薛遥知偏头看去,就见钟离寂坐在了她旁边,问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薛遥知诚恳的说:“我怕半个人吓到你。” “你太低估我了。”钟离寂被她逗笑,然后又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看夕阳,可以找我陪你。” “你这不是自己来了吗?”薛遥知好奇的问道:“怎么我在后院门口坐着,你都能找到我啊。” “你的身上,有我的气息。”钟离寂淡淡的说:“只要不是离得太远,我都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哇,这么神奇,你是狗吗?”薛遥知惊讶得脱口而出。 钟离寂:“……我岂是犬妖!” “不好意思,我嘴快了。”薛遥知诚恳道。 “无妨。”钟离寂脾气极好,却话锋一转问她:“你教育容朝了吗?他听话吗?需要我帮忙吗?” 薛遥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用了,容朝挺乖的,我会看着办的。”薛遥知敷衍的说道。 “那……” 薛遥知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钟离寂的话,生硬的转移话题:“你看,好多雪啊!我们来堆雪人吧!”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雪,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后院外无人经过,积雪也无人清扫,像是贴在地面上一块厚厚的雪白地毯,柔软冰冷。 “堆雪人?” “对啊!”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虽说我幼时在霜梧州时常能看见雪,但那时候都忙着讨生活了,都没空玩,还没堆过雪人呢?你堆过吗?” 钟离寂的注意力被转移:“没有。” “那我教你。” 薛遥知跳下台阶,蹲在地上,白嫩的双手团着地面上的雪,不多时一个圆滚滚的雪球便被她团了出来,她推着这雪球,不多时便见这雪球越来越大。 “你看,就像这样!”薛遥知跑了一通,额头出了薄汗,鼻尖和脸颊被冻得通红,漂亮的小脸却因此更是生动鲜活,她笑得张扬肆意。 钟离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意思,一个圆滚滚的雪球而已,他有灵力,想要多大的雪球都行,但他还是学着薛遥知的模样,蹲下来团着一团雪。 薛遥知已经做好了雪人的身子,她将雪球滚到门口摆好,见钟离寂还是蹲在地上团雪,半天都团不出一个雪球。 “哎呀你笨死了,我帮你团一个。”薛遥知看不过去,跑到他旁边蹲下,三两下就将一个圆润的雪球塞进钟离寂手里:“滚吧。” 钟离寂握着雪球和她保证:“你看我堆一个更大的雪人给你看!” “你别说大话啦,你都不会团雪球。”薛遥知一点也不信,她忙着堆她的小雪人,推着雪球在门口跑来跑去。 等薛遥知做好了雪人的头,固定在圆滚滚的身子上的时候,钟离寂也推出了一个巨大的雪球,他一口气抱到薛遥知的雪人旁边,把她的雪人挤到了一边,他得意的说:“够大吧!” 薛遥知“哇”了一声,夸奖:“大!但是我都堆完了,你堆得没我快,你等我去给他拿个胡萝卜鼻子,我就大功告成了。” 薛遥知跑去客栈的厨房找胡萝卜,钟离寂见她不在,偷偷作弊,心念一动,地面上的雪便自发的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被他安在了方才的大雪球上。 钟离寂满意的看着两个挤在一起的雪人,又觉得薛遥知的雪人被这样挤着会不舒服,又把雪人往前挪了半步。 正好薛遥知也带着两根胡萝卜回来了,她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雪人,惊讶的说道:“哇塞,你怎么这么快,你也太厉害了吧!” 钟离寂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雪地里,他笑得眼睛咪起,露出洁白的齿,是一个很是阳光的笑容。 “是吧,我可有天赋了!然后该怎么做?” “当然是打扮我们的小雪人啦。” 薛遥知将胡萝卜插进雪球里,找了石子充当眼睛,她给她的小雪人画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然后摸出一盒刚从房里拿的口脂,将口脂在雪人脸颊晕染出一对可爱的腮红,就大功告成了。 钟离寂学着她的模样,和她堆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薛遥知指点道:“你的雪人怎么不笑,要笑得超开心。” 薛遥知伸出手,画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你堆得真可爱。”钟离寂学着她夸奖他时的模样,有些笨拙的夸她的雪人,然后又脱口而出:“和你一样可爱。” 薛遥知笑眯眯的说:“你的雪人也很可爱,你也要像它一样可爱哦。” 钟离寂揉了揉笑得有些发酸的腮帮子,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嗯,我尽量吧。” “不知道我们的雪人能在这儿站岗多久,可别有熊孩子来把我们的雪人破坏了。”薛遥知笑着说道。 钟离寂淡淡的说:“放心,没人敢。” “那就承你吉言啦。” 钟离寂看着那依偎着的两个雪人,眼神动容,他忍不住往前一步,想像那只雪人一样,站得离她很近很近。 “原来你们在这儿背着我堆雪人呢。”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钟离寂止住了脚步,容朝慢腾腾的走了过来:“我说我回来一个房间两个房间都没人,合着你们在这玩呢。” 薛遥知心情很好,笑着同容朝打了招呼:“晚上好啊容朝,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呢。” “你们笑得太大声了,我在楼上都听到了。”容朝轻哼一声,越过钟离寂,上前打量着两个雪人,说道:“哟,好大的雪人,这一看就是钟公子堆的吧。” 还特意一大一小,显给谁看呢,果然是没什么好东西可显摆了。 钟离寂淡声说道:“是我,你可仔细观赏。”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是要好好看看。”容朝绕着两个雪人走了一圈,漆黑的眸子里光芒明灭,像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薛遥知提醒道:“容朝,你如果敢动歪脑筋,你就完了。” “阿姐说得哪里话呢,我很乖的。”容朝在大雪人旁边,邪倚着靠下去,懒散的说:“我哥哥都没意见,轮得到你说话了。” 钟离寂很喜欢容朝的称呼,他唇角微勾,声音平静:“没事,你玩。” “好。”容朝一口应下,他手肘往后重重一撞,那大雪人的头便骨碌碌的掉了下来,摔在雪地上,裂成两半。 “你看,我就说嘛,熊孩子来了吧。”薛遥知耸耸肩。 钟离寂有些怀疑容朝是故意的,因为他笑得太开心了。 容朝一边笑一边故作惊讶:“哎呀,一不小心,这雪人也太不结实了,哥哥应该不会怪我吧。” 钟离寂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容朝直起身子往前走:“没办法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搞了破坏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钟离寂指尖一弹,黑色的灵力探到容朝跟前,容朝得意忘形,没有注意,被这灵力被绊了一跤,薛遥知下意识的想去扶他,被钟离寂一把拉走。 容朝摔在地上,脸埋在柔软冰冷的雪地中,半天都忘记了动一下。 薛遥知沉默,憋笑,然后:“哈哈哈哈哈。”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弟弟。”钟离寂假模假样的说。 容朝咬咬牙,随手抓过一把雪,忽然爬起来,照着薛遥知和钟离寂就丢,完全无差别攻击。 钟离寂下意识的将薛遥知拉到身后。 容朝更生气了,他弯腰一抓就是一个雪球,接连往钟离寂身上砸,他准头很好,一个雪球砸在了钟离寂脸上,把他砸得满脸碎雪。 钟离寂沉了脸:“你完了。” “你终于忍不住了吗,那来吧。”容朝冷笑一声:“我也早想和你分个胜负了!” 薛遥知忙劝:“啊?你们要打架吗?别啊!” 钟离寂抓起地上的一把雪,精准的砸向容朝的脸,容朝躲也不躲,反而团了个更大的雪球往钟离寂脸上砸。 他们,打了起来! 虽然是打雪仗。 薛遥知连忙退到一边,生怕被波及,什么臭毛病砸人雪球砸脸的,好恶毒的男人。 结果她还没想完,一个雪球拐着弯砸在了她的脸上,她抹了一把脸上的碎雪,恼怒:“谁砸我?!” “不是我,是他!”钟离寂和容朝同时否认,并指认对方。 薛遥知很凶,她抱起小雪人的脑袋,把石子和胡萝卜拔出来扔一边,将大雪球往离她最近的钟离寂身上砸。 钟离寂*敏捷一躲,还没来得及笑,容朝的雪球就又已经砸过来了。 “你们为什么一起砸我!”钟离寂生气的控诉。 容朝得意极了:“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薛虫虫肯定帮我啊!” “别急,你也有。”薛遥知抄起雪人的身子——一个更大的雪球,往容朝身上砸。 容朝的反应没钟离寂快,被砸了个正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怒火被点燃:“薛虫虫!你完了!” 钟离寂看着地上满身雪的容朝哈哈大笑。 “你也别笑!你们俩都完了!”薛遥知三两下就团出了好几个雪球,一个两个三个的无差别往他们脸上砸。 钟离寂一边躲一边说:“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容朝咬牙切齿:“等着我的报复吧你!” “我能怕你们?” 薛遥知以一敌二,她仗着手边的雪多,打得他们两个人脸上头上都是碎雪,后来也不知怎的,又变成了三人间的混战,很是激烈。 “容朝!不准砸我的脸了!”薛遥知捂着脸,很是生气的说。 容朝也气,大声说道:“那你先让钟离寂别砸我啊!” “那你们俩能不能先别砸我了啊!”钟离寂喊得更大声。 “……” 夕阳西下,金黄的夕阳尚未完全隐去,又从天空落下了碎玉一样的雪花,漫天飞舞,泛着夕阳金色的余晖,美不胜收。 薛遥知倒在雪地上,呼吸起伏,她搓着冻红了的双手:“不行了,不打了,好冷好冷。” “我是个伤员,你们竟然一起欺负我。”容朝躺在她旁边,很是委屈的说道:“我的伤口要裂开了。” 钟离寂坐在薛遥知的另一边,闻言说道:“别信他,我没闻到血腥味。” 休息了一会儿后,薛遥知从地上爬起来,她顺带把容朝也拉起来。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回去吃饭啦,我的手下败将们。” “你才手下败将。”容朝立刻说。 他们一起往后门走,钟离寂的脚步忽然顿住,他有些不开心的说:“可是雪人都没了。” “以后再堆嘛。”薛遥知不太在意的说。 “可是那是我们第一次堆雪人。”钟离寂总觉得可惜,他说:“你们先去,我再堆一个。” 薛遥知推了容朝一下:“你干的好事,你去帮忙。” “你让我去我就去?去就去!本少爷乐于助人。” “你还想玩就直说嘛。” 院外的雪都被挥霍一空了,但院内的雪还有很多,他们三个人,堆起了三个雪人,这一次钟离寂没能作弊,半天都堆不好一个雪球。 薛遥知过去帮忙,她不忘对着容朝说:“去厨房拿三根胡萝卜。” “哦。”容朝一溜烟的跑去厨房。 薛遥知很快就帮钟离寂团好了雪球,一个大大的雪人堆在了她的雪人旁边,钟离寂看着这雪人,很是满意。 “这回行了吧。”薛遥知笑着说。 “嗯。”钟离寂勾唇,他盯着雪人,又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的雪人身上有点空,像是缺了什么。” “容朝去拿胡萝卜了呀。” “不是。”钟离寂暗示道:“是那个硬硬的,看起来很值钱的,会发出脆响的,一个东西。” 薛遥知茫然了一瞬,钟离寂又说:“就是你很看重的那个东西。” “你是不是在催我还你钱呀!”薛遥知反应过来,立刻掏钱袋子,将二两三钱塞到钟离寂手里:“我不是故意不还钱的,我是忘了。” 这次反倒轮到钟离寂愣了一下了:“什么还钱?还什么钱?” “你的二两三钱。” “谁要你的臭钱了。”钟离寂无语:“我是说玉佩!玉佩!” 薛遥知:“……哦。” “我觉得我今天跟容朝玩得很开心,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了,我相信他也能通情达理的接受你把玉佩给我了,他已经长大了,你要对他放心。”钟离寂振振有词。 薛遥知失笑:“你怎么这么想要那个玉佩啊。” “当然想。”钟离寂不假思索。 薛遥知心情很好,钟离寂一再提起,应该是真的很想要吧,趁着容朝不在,满足他好啦。她摸出玉佩,递给钟离寂:“好吧,给你就是了嘛,但是你别……” “薛遥知!”容朝的声音忽然传来。 薛遥知的手抖了一下,钟离寂已经眼疾手快的接过其中半枚玉佩,藏进了怀里,眉眼舒展,笑意盎然,亲昵的同她说道:“谢谢知了。” 容朝三两步的走到她面前,张口就控诉道:“你骗我你不是说……” 这可不兴说啊! “等等!”薛遥知大喝一声,她直接转移矛盾,恼怒的对着钟离寂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没有啊,你别生气嘛。”钟离寂当然不可能承认,他软声说道。 “你就是!”薛遥知大声说道,她一边说一边偷瞄容朝,见他果然没有再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的意思,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钟离寂忽然将手里的二两三钱塞进薛遥知手里,温柔的说:“不要生气。”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薛遥知皱眉。 钟离寂摸出他的钱袋子,全部塞进薛遥知手心:“我真的错了。” 薛遥知:“……” 别这样啊,谁能拒绝这样的小动作?钟离寂你小子,行啊,太长进了。 拿人手短,薛遥知的语气弱了不少:“下不为例啊。” 容朝不干了:“薛遥知!你骗……” “闭嘴!”薛遥知头皮发麻,她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她上前一步,直面容朝,一脸认真的说:“这世上还有许多东西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现在我要将我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你最好不是要把你手里的另外半枚给我,我说过我不会要的。” 薛遥知:“……” 还真是。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忍痛,将刚拿到的二两三钱并钟离寂的钱袋子,郑重的交到了容朝的手里:“怎么会呢?是我的银子!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现在,全部都是你的了。” 容朝心中一震:“你认真的?” 薛遥知含泪点头。 “那我就收下了。”容朝扬着下巴看向钟离寂:“哥哥不会介意吧。” 钟离寂:“……” 虽然拿到了玉佩,但是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说不上来哪里怪,钟离寂随口回道:“就这样吧。” 薛遥知觉得只有她受伤的世界达成了,两个诡计多端的狗男人非得从她手里拿点什么是吧,可恶啊! 薛遥知不想再待在这个伤心的地方了,以免再有战火波及到她,她匆匆离开。 虽然薛遥知跑了,但雪人还没堆完,钟离寂和容朝难得和平的待在一起,堆完了三个雪人,才离开后院,去找薛遥知吃晚餐。 天色渐渐暗了。 月光皎皎,伴着细碎的雪花,落在院中那三只靠在一起的雪人身上,三只雪人都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挤在一起,笑得很开心。 第79章 攻略第七十九天 钟离寂和容朝回来的时候,薛遥知已经换下了被雪浸湿的黑色长裙,坐在客栈一楼里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水。 看见他们,她笑眯眯的打招呼,然后说:“我问店小二要了姜汤,你们可以喝一碗驱寒,然后把湿衣裳换了。” 容朝不喜欢喝姜汤,他皱眉:“为什么你喝的是热水。” “因为我不喜欢喝姜汤。” 容朝轻嗤一声,说道:“你不喜欢喝的让本少爷喝?休想!” “爱喝不喝,但你要是生病了,我们明天就不能如约出发了。” “本少爷身体好着呢!”容朝顶着冻红了的脸不屑的说道。 在他们说话的这空挡,钟离寂已经闷声不响的喝完了姜汤,递给容朝一个轻蔑的眼神,上楼换衣裳了。 容朝觉得他被看轻了,端起姜汤一饮而尽,快步上楼,大声说道:“一碗姜汤而已,得瑟什么。”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楼上。 薛遥知抿了一口热水,嘟嚷道:“一碗姜汤而已,他们干嘛呢。” 等薛遥知喝完了一杯热水,钟离寂也换了身衣裳,走了下来。 薛遥知随口问道:“容朝还没好吗?” “我怎么知道他好没好。”钟离寂在她对面坐下,叫来店小二开始点菜,还问她:“你想吃什么?” 薛遥知随便点了两个菜,然后问:“你们不是住一起的吗?” “没有啊。”钟离寂愣了一下:“他没跟我住几天就搬去天字房了,你不知道吗?” 薛遥知……还真不知道,她那半个月太忙了。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这小子不会真发财了吧,你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吗?” 钟离寂淡然自若:“我没必要关注他吧。” “可是你不好奇他怎么住天字房去了吗?” “只要不是跟你住,都与我无关。” 薛遥知:“……” 他们说了这两句话的功夫,容朝终于慢悠悠的下来了,矜贵的小少爷又换了一件之前没见过的新衣裳,清贵优雅的白衣,样式花样却与之前的白衣都各不相同,手持一把风流的折扇,昂首挺胸的走了下来。 和他一比,薛遥知和钟离寂真是灰头土脸,贫穷朴素。 两人对视一眼,等着容朝走了下来,坐在四方桌面的另一边,他晃着折扇,朝着他们微微一笑:“看什么看?没看过有钱人吗?” “你哪来的银子?”薛遥知好奇的问:“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怎么能做体力活呀?” 容朝不屑一笑,蔑视一切:“只有没有头脑的人才会去出卖劳力。” 薛遥知:“……” 应该不是在说她吧,她是在做生意,没有出卖劳力,说的应该是钟离寂,对,就是钟离寂,她不生气。 钟离寂:“……” 他只是每天摘摘梅花,端端盘子,打打人,信手拈来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体力活,所以容朝是在骂薛遥知呢,真是没有礼貌的臭小子。 “你们看我干嘛,说的就是你们俩。”容朝傲慢的说。 薛遥知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了,赶紧说。” “哦。”容朝收敛了表情,他笑着说道:“其实很简单,我能走动后去了解了一下这个城池,梅城里没有多少梅花,折梅节却又近在咫尺,我便想到了去梅山上漫山遍野的梅花。” 容朝想趁着折梅节将至卖梅花,但一定有很多人也是像他这样想的,如此一来,一个噱头就显得无比重要了。 他出银子雇佣了樵夫与猎户,让他们在下山途中给他折了梅花带下来,确保每一枝梅花都完好无损,一枝可得一文钱,如此简单又顺手的活计,让容朝一开始就积累了不少的梅花。 听到这里,薛遥知看向钟离寂,他听得认真,脸色却古怪了起来,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替容朝打工。 容朝没注意,他接着说:“接着便是噱头了。” 容朝花银子以低价在绸缎庄买了一批废弃的上好布料,又以绸缎的颜色为梅花增添了更多一份的寓意,然后就等着卖出第一批梅花了。 他找了很多的小姑娘来卖花,让她们专门跑去消费昂贵的酒楼、成衣铺、首饰店等地方卖,卖一两银子一枝,每卖出一枝许给她们十文钱,往年一枝梅花都卖不出十文钱,若是卖不出,他也给她们一文钱一枝的劳务费,这种稳赚不亏的雇佣,她们自是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这份工作。 “不过这样做生意,很容易被模仿,所以在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我就去找了今年折梅节的主办方,夕雪画舫的东家李老板,与他合作,五五分成,暂时垄断了市场。” 薛遥知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他怎么可能同意和你五五分成,这噱头这么好模仿,他直接拿去用不就行了。” “我和他说折梅节后这生意便全权交给他,相当于他用五成的利向我买下了这桩生意,我的货源,人力,都是他的,他为什么不同意?”容朝反问。 薛遥知被说服,她问:“好吧,所以你赚了多少?” 容朝勾唇:“五百两。” “这么多!你好厉害啊!” 容朝叹了口气:“本来是一千两的,那个黑心李老板在我的利润上又扣了一半的利。” 不过考虑到他很快就要离开,且他和薛遥知在这里,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容朝便也没有追究了,反正五百两而已,他很快就能挣出来。 “啊,好吧,五百两也很好啦。”薛遥知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没多说,而是感慨道:“没想到一根梅花枝上绑个布条子,真的能有那么多人买账。” “为什么没人买账?那些小姐公子的可不差钱,都说了买的就是那个寓意,若是在湄水城有这个,本少爷高低也得集齐七个颜色。”容朝极有条理的说道:“而且我瞧着你昨天手里可是也拿着梅花枝的,你那么穷都肯买账了,更何况是那些小姐公子们?” 薛遥知想起一两一枝的梅花,心都在滴血,好不容易赚点银子竟然落容朝手里了,她嘟嚷道:“我当时就在想是哪个黑心商人想出的噱头,没想到竟然是你,你说是吧钟离寂。” 钟离寂没说话,薛遥知转过头去看他,就见他睁圆了暗红色的眸子,很明显是在认认真真的听他说话,眼睛里全是惊讶与赞叹,清楚的传达出一个意思——原来还能这么赚钱!原来赚钱这么容易! 很显然,容朝的生意让涉世未深目前还只会靠打苦工挣钱的魔君大吃一惊,大开眼界。 薛遥知顿了一下,移开目光,又问:“我还有问题。” “说吧,今晚本少爷让你学个够。”容朝大方的说道。 “你本钱哪来的?我隐约记得你当时问我要一两银子说还我十两,我没钱,没给你呀。” 钟离寂终于出声:“容朝是问我借了,我借给他了。” “哇!那你还是很有投资眼光的!”薛遥知张口就夸,她好奇的问:“那你是不是进账十两。” “不是。”钟离寂淡淡的说:“他和我说我借他一两,一个月后还我一两十文。” 薛遥知:“……” 这奸商,借个银子竟然只给一分利,钟离寂竟然也肯借他。 容朝摸出一两十文钱,放在桌面上,推向钟离寂:“还要多谢钟公子的鼎力支持了,这是还你的银子。” 钟离寂消化完了容朝的生意经,脸上平静了下来,淡淡回应:“哦。” “说完了我,说说你们吧。”容朝语调轻松的说:“你们这半个月做什么去了呢?每天我起床了你们都出门了,睡着了你们才回来,如果不是偶尔看见薛虫虫在后院酿酒,我都以为你们丢下我跑了呢。” 薛遥知平静:“做点小生意。” 钟离寂淡然:“打点小工。” “哦。”容朝摸摸鼻尖,开心的说:“今晚请你们吃饭,薛虫虫要吃什么,随便点。” 因为有钱了,容朝知晓薛遥知的口味,兴冲冲的点了几道她爱吃的菜,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桌面,三人饱餐一顿,吃得很是惬意。 薛遥知吃饱了犯困,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早我们出去采买行李,下午就离开梅城了。” 容朝应了一声“好”,钟离寂没说话,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越过薛遥知就上楼了。 薛遥知眼尖,拿着桌面上的一两十文钱追了上去:“你的银子。” “给你吧。”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 “啊?干嘛又给我银子呀。” 钟离寂看她不想收,他停下脚步,正色道:“我觉得我花钱太铺张了,你帮我保管吧。”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她不忘说道:“你要用了跟我说哦。” “嗯。”钟离寂唇角微勾,转身进了房间。 容朝嘟嚷道:“不就一两十文钱么,又不是一百两十文钱,高兴什么。” “你说什么?”薛遥知没听清,问他:“也要我帮你保管吗?我不介意。” 容朝越过她,大步上楼:“净想美事呢,洗洗睡吧你。”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起床的时候看今天的天气还是很冷,她翻了翻衣裙,穿上了前天钟离寂给买的那件价值十五两的红色长裙,贵的衣裳穿起来果然不一样,出门的时候都不冷了。 她去了楼下吃早餐,等早餐上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去叫钟离寂和容朝的,但是她刚站起身,就见楼上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推门而出。 钟离寂的步子快一点,几步就下了楼,站在楼梯边,和已经起身的薛遥知打了招呼,然后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问她:“你看我今天,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薛遥知:“……” 怎么还来! 薛遥知认真的打量着他,他穿着的是前天和她一起买的那件袍摆绣了梅花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一如既往的合适好看。他肤色雪白,殷红的唇角微勾,素日里看起来阴阴沉沉的桃花眼,这段时间都微微上挑着,显示着他这段时间来,极好的心情。 ……所以是哪里不一样啊! 薛遥知强笑:“你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比昨天的好。” “还有呢?” 薛遥知:“……” 下次她一定不在这里吃早餐了! 容朝的声音忽然从楼梯上传来:“薛虫虫,你这都看不出来吗?你们今天穿的又是情侣装呢,感情还真好呢。” 最后几个字,他扭着调子,听着很是阴阳怪气。 薛遥知:“什么情侣装?” 容朝接着瞥了一眼,又说:“钟公子腰上还别着那半枚玉佩呢,你怎么不佩上,一对玉佩,可别分家了呢。” 钟离寂往薛遥知腰上看,眉头微皱,薛遥知额角一跳,觉得容朝是在存心找事,她尬笑:“那半枚玉佩我收起来了,我怕被我弄碎了。” 容朝“啧”了声,看着还要说话。 钟离寂却忽然拍了拍容朝的肩膀,沉声说道:“朝弟,让我一下。” 听见这称呼容朝愣了一下,干嘛啊瞎叫,没眼色的家伙。 “我能挡到你?”容朝反问。 钟离寂微微一笑:“我怕你踩到你阿姐前天送我的鞋。” 容朝让开,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已经扭头想走人了。 “薛遥知!”容朝大喊一声,又要开始闹了:“你怎么这么偏心!为什么我没有鞋子!” “我去置办行囊你们吃不要浪费。”薛遥知一溜烟的跑了。 直到中午,薛遥知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客栈,她想临到出发的时候了,钟离寂和容朝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回去一看,两间房没一间有人的。 只有她的桌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大气磅礴,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容朝的手,而是钟离寂写的。 钟离寂写字太抽象,薛遥知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钟离寂写的是他和容朝有事,明日再出发。 他和容朝能有什么事? 薛遥知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好下午的时间空出来了,她便打算制点毒带着防身,还有给容朝做的药丸他也快吃光了,不如今天下午全都制了。 只是在制毒的时候,薛遥知没能在城里的药材铺买到她需要的草药,只能去一趟梅山采摘。 薛遥知看还有点时间,便去了一趟梅山,那草药不太好找,直到傍晚时分,她才采够,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不好耽搁,快步从官道往梅城走去,走了约莫一半的距离,前方的官道似乎被影影绰绰的人影堵上了。 天太黑了,薛遥知看不太清,但不好的感觉从心中腾升而起,她刚想往回走,就见一个人影朝着她冲来。 一边跑还一边哭喊:“救救我!是土匪!黑风寨的土匪!” 薛遥知扭头就跑,身后的去路已经被挡住,一把刀横在了她脖颈上,那冲出来的少女也被抓住了。 土匪用刀背拍拍少女的小脸,粗声粗气的说:“跑什么跑?老子不都说了劫财不劫色吗?你以为你是仙女啊,老子还劫张嘴回去吃我们山寨的饭?” 少女嘤嘤嘤的哭着,不敢说话。 “都带过去!”土匪头头大声说。 薛遥知被推搡着带到了那被劫的一队马车边,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只是路过啊!我没钱。” 那土匪头头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薛遥知的穿着,一脸不信:“穿这么好还说没钱?当老子傻啊?一看你就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识相的话赶紧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我真没钱,不信你搜。”薛遥知说的是真的,她的储物袋和银钱都在客栈里,她辩解道:“你见过谁家大小姐一个人走夜路啊。” 土匪头头想了下,用刀指了指方才跑出来的那个少女:“你,给她搜一下。” 少女哆嗦着手在薛遥知身上搜,好不容易才搜出两个铜板。 土匪头头捏着两个铜板怼到薛遥知面前:“你看,这不有钱吗?瞧不起两个铜板?够买一两白面了知道吗?你知道一两白面能做几个馒头吗?” 薛遥知:“……” “对不起,我向铜板道歉。” 土匪头头没理她,指挥着手下赶紧搬财物,很快那队马车就被搜得一干二净,他果真只是劫财,手下的弟兄们也把刀从他们脖子上移下来。 薛遥知摸了摸冰冰凉凉的脖子,暗自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土匪还挺讲武德,说放人就放人,她运气真好。 一众人对着土匪头头感恩戴德,薛遥知也连连点头,跟着称赞他们菩萨心肠,土匪界楷模。 土匪头头看向薛遥知,若有所思:“你先别急着谢。” “为什么?” 土匪头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闪亮的牙齿:“你没钱,老子劫色。” 他说着,上前,一把拉住薛遥知。 薛遥知立刻挣扎起来,想甩开他的手:“我有钱,我这就回家去拿!” “那也不要了。”土匪头头将她拽到马儿旁边,笑得肆意:“把你抢回寨子里,给老子做媳妇儿。” “别啊!我很能吃的,你不是不想寨子里多张嘴吗?”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那是普通人,你长得好看,吃多少都行。”他说着,伸出手,要把她抱上马。 陌生的男性气息环绕着她,让她很是不适,她奋力挣扎:“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要打人了。” 山贼头头哈哈大笑,旁边的山贼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天呐,仙女要打人了。” “好怕好怕哦。” 薛遥知忍无可忍,她照着这山贼头头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把他的头都给打偏了,脸颊高高肿起。 “啪”的一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薛遥知趁机挣扎开,钻到他身后就想跑,几个山贼眼明手快的用刀挡住了她的去路。 山贼头头捂着脸,被打红了眼睛:“你敢打我!我姐都没这么打过我!把她给老子绑了!尤其是手,多绑两根麻绳!” 薛遥知挣扎不开,很快就被五花大绑,扔到马上,被带着纵马飞驰,一队人马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80章 攻略第八十天 时值隆冬时节,几乎每一天都是大雪纷飞,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空气里的冰冷犹如实质,冻得人浑身发冷,但对于寒川州的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寒冷。 一袭庄严冰冷白衣的燕别序握着诛雪剑,穿行在玄极宗内,来往的弟子见他皆垂首,口称“君上”。 燕别序踏入屹立在山门的传送门,光华流转,眼前肃穆庄严的宗门不再,只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他的脚步停在一处冰封般的湖泊边,冰层之下是寒川州的寒狱,比之外面的严寒刺骨,这寒狱里更是阴冷瘆人,其间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之徒,近些年来寒川州迩安远至,这里清静了很多,只剩下了几个一直被关押在此处饱受极寒之冰折磨的囚犯。 在燕别序停留在冰面上的那一刻,冰面的阵法启动,在冰面上张开了一扇寒冰制成的大门,燕别序走了下去。 虽已入夜,但值守的侍卫仍旧精神十足,见仙君亲至,连忙垂首抱拳:“君上!” 燕别序走进了寒狱中。 这寒狱在冰层之下,共有两层,第二层只有寒川州的最高掌权人才能进入,现在,这里关押着他曾经的师兄,玄极宗前任掌门霍疏。 燕别序曾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在玉尘仙山上大开杀戒,他杀光了所有反抗他的人,杀戮心魔在他耳畔叫嚣着不断壮大,他也已经习惯心魔的存在。 那场杀戮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就是霍疏。 燕别序没有杀他。 走到寒冰凝成的牢笼前,燕别序垂眸,冷眼看着盘腿坐在角落里,那几乎已经成了冰雕的人。 这片湖泊下埋藏着极寒之冰,这是世间至寒之物,长时间待在这里的人,若无修为,几乎立刻就会被冻死,而就算是有修为,极寒之冰也会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们的修为,直至他们再也不能抵御严寒,活生生的冻死。 霍疏已经撑了整整十日,他的修为高深,这十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修为被蚕食,寒入骨髓,被耗死在这里。 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最大的折磨。 燕别序微微抬手,一丝纯白的冰冷灵力溢出,震碎了霍疏周身覆盖着的一层薄冰,霍疏脸色惨白,睫羽之上凝了一层冰霜,微微的颤抖着。 “你为何还要留我一命,你应该干脆的杀了我。”霍疏启唇,声音嘶哑:“师弟,你从不心慈手软。” 这是霍疏被囚后,燕别序第一次来这里,他冷漠的睨着霍疏,清冷的声线毫无起伏的陈述:“为什么。” 霍疏愣了一下:“你竟也会问为什么。” “我视你如兄长,我虽为仙君,但一心修炼,不问权柄,整个玄极宗乃至寒川州,皆在你的掌控之下。”燕别序一字一句的说:“为什么,你要杀我。” “一心修炼,不问权柄?”霍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讽笑道:“你若真是如此,当初就不该抢了我的仙君之位!你凭什么?就因为你的天赋比我高,修为比我强,所以你处处压我一头,我是玄极宗掌门,执掌整个寒川州,但我永远被你这早该死在剑意山庄灭门之时的贱种压了一头!” 剑意山庄的灭门是燕别序永远难以言喻之痛,骤然被霍疏提起,他沉了眉眼:“你什么意思?” 霍疏冷笑一声,告诉燕别序一个残忍的事实:“你以为当初灭你剑意山庄满门的真的是魔种吗?” “你以为当初师尊收你为徒,当真是因你天赋卓绝,有心培养你?” “不,我告诉你——都不是!”或许是因为死期将至,霍疏知晓燕别序一直为心魔所扰,他越发口无遮拦,想将残忍的真相化作利剑刺穿他的胸膛。 霍疏温和儒雅的英俊面容扭曲得不成样子,他纵声说道:“你剑意山庄灭门是三百年前数个门派联手所至,其中就包括我玄极宗!剑意山庄实在是太富有了啊,你不知晓我们在一堆尸体中缴获了多少天灵地宝,足够我玄极宗千秋万代!可是唯一的纰漏就是你!你竟然没有死!” 在这几乎是整个寒川州仙门联手的巨大阴谋之下,少年燕别序侥幸逃生,他就注定了要与整个寒川州为敌,所以在那百年间,所有人都想杀他。 剑意山庄的少主,少年英才,天赋卓绝,他实在太出色了,几乎没有人敢想,若是让他成长起来,他们会遭受怎样的灭顶之灾。 然而少年却在一场场的杀戮中,用他的剑划破黑暗,天光乍现。 彼时已是黄昏之战的开端。 燕别序沉浸在杀戮中,已有百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等妖魔毁了寒川州,燕别序便会先杀了他们所有人。那些宗门与门派的大能们这样想。 最终由玄极宗那时的掌门无极真人出面,将燕别序收做弟子,装模作样的提议让他转修无情道,是为在他转道修为大大削弱之时,找机会杀了他。 可燕别序非但没有死在转道的那一年,反而扶摇直上,修为大大提升,最终成为黄昏之战的战场上,最锋利最战无不胜的存在。 这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结果,但万幸的是燕别序一直都以为,屠了剑意山庄满门的是魔种。 他们想,那也就只能这样了,让他去杀吧,去杀光妖怪和魔种。 黄昏之战持续了整整百年,许多当年的仙门大能都死在那场战争中,还知晓当年之事的人,屈指可数,恰巧,霍疏就是其中之一。 剑意山庄被屠时霍疏也还只是少年,他知晓一切,然后见燕别序被他的师尊收入门下。霍疏只觉燕别序太可怜了,所有人都*想杀他,所有人都等着杀他,他从来不被期许过活着。 霍疏想,仙门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该死的不是燕别序,是虚伪的仙门。 出于怜悯,出于对仙门的失望,在燕别序转道的那一年,在战场之上,霍疏甚至会偷偷的保护燕别序。 也因此,他们感情深厚。 然而黄昏之战互相扶持的百年他们患难走过,那份珍贵的情谊,却在战争结束后的太平盛世,分崩离析。 在经年累月的不甘之下,霍疏也成了想让燕别序死的人之一。 霍疏冷冷笑道:“真后悔啊,我当初就该在战场上捅死你,竟让你活到了今天!” “你以为你报仇了吗?不!没有!剑意山庄四百五十二口人至今冤死,而你,却一无所知!燕别序,你真该死啊,你不孝,你认仇人做师父!” “当年你守护的整个寒川州,都是凶手!杀光你剑意山庄四百五十二口人的凶手!” 霍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你应该,杀了所有人!你不是最擅长杀戮了吗?杀啊!杀光所有人!你就报仇了!” 杀戮心魔易怒,轻易就被霍疏忍痛,疯狂的在燕别序耳畔叫嚣着杀戮之言。 丝丝缕缕的黑气,萦绕着燕别序。 心魔借机想要吞噬他。 燕别序的呼吸逐渐沉重,他尽量压制着杀戮心魔,冷冷的看向癫狂的霍疏:“你所言,本君自会查实。” 霍疏冷笑:“你去查啊!我所说的皆是事实!” 燕别序转身,他的步子迈得越来越大,很快就消失在霍疏眼前,他走到了寒狱的大门口,两个侍卫恭敬行礼。 听着他们的声音,燕别序的脚步顿住,心魔告诉他:“霍疏说得没错,所有人都是我的仇人!他们都该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家人全都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却还活着?!” “杀了他们!” 见燕别序脸色不佳,侍卫小心问道:“君上……” 燕别序倏的朝着他看去,眉眼冰冷,眼中弥漫的杀机,犹如实质。 侍卫不禁噤声。 在失控前,燕别序紧握着诛雪剑,化作一道流光,往荒无人烟的雪山俯冲而至,他拔出诛雪剑,发泄似的劈砍出一道又一旁磅礴的灵力。 霎时,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沉睡的雪山被杀戮唤醒,无数沉重的积雪翻滚而下,形成巨大的雪崩,将他的身影掩埋。 他倒在沉重的冰雪之下,终于久违的感受到了寒冷。 燕别序抱着他的剑,艰难的蜷缩了起来,他眼眶泛红,细看似有泪珠闪烁,他呢喃着:“为什么……” “杀光他们啊!”心魔绝望而愤怒的说:“我要报仇!只有他们都死了,我的爹娘,我的家人,才能瞑目!” 燕别序浑身颤抖,他抱着他的剑,半天都没有做出回应。 丝丝缕缕的魔气缠绕在他的身上,犹如一层邪恶的茧,将他包裹住。 黑色的魔纹自心口生长,向上攀升,覆盖了他惨白的脸。 他缓缓起身,带着一身的魔气,震开周遭沉重的冰雪,站了起来。 他握着他的剑,站在原地,犹如一座冰雕。 杀戮心魔问:“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们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忘记她了吗?”一丝微弱的声音响起。 燕别序问:“谁?” “知了。”少年轻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反而情绪稳定了许多。 燕别序重复:“知了……” “我们还有知了。”少年痴痴的笑道:“她虽然骗我,抛弃我,不爱我,可她依旧比所有人都要好。”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除了薛遥知。 所以她比所有人都要好,她将他带回家,给他包扎,给他一个家,带他体验尘世烟火,给他毕生难忘的美好记忆,对他说她喜欢他。 所有人都恨他。 只有薛遥知喜欢他。 燕别序握着诛雪剑,冰冷透亮的剑身映照出他惨白无暇的脸,与他那双,似乎有了神采的双眸。 长夜漫漫。 有人在凛冽的风雪中静站枯等,有人在疾驰的马背上被颠得头昏脑胀。 薛遥知一开始还能记一下路,但后来实在是太难受了,这路是一点都记不了了,只觉得在马背上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停下来。 藏在翠微山深处的山寨大门被火把点亮,寨门大开,山匪高呼:“二当家回来啦!满载而归!还把我们二嫂给带回家啦!欢迎欢迎!” 山寨的气氛很是热烈,明晃晃的火把,在冬夜中透出一丝温暖。 薛遥知难受得半睁开眼,几乎是被那位二当家拖着在走,那二当家嫌她走得慢,直接把她扛在了肩膀上,大步的往前走,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没吃晚餐,她肯定吐这土匪头子一身。 二当家踹开门,将薛遥知丢到了柔软的软榻上,薛遥知本来就难受,这一摔摔得她是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睁开眼,就见那二当家一边解披风一边朝着她走过来,一边丢下披风还一边笑。 薛遥知慌了神:“你、你别过来啊,不然你就完了……” 然后就见那二当家越过她,往帘子隔开的内室跑去,紧接着他兴奋的声音传来:“姐!姐!别睡了!你看我把你未来弟媳带回来了,冲喜的事儿就放心交给我吧!” 女人疑惑的声音传来:“你带了个啥回来?” “我未来媳妇儿,路上抢的。” 女人披了件虎皮披风走了出来,果不其然看见了仰躺在软榻上,被五花大绑的漂亮姑娘。 万万没想到黑风寨大当家竟然是个漂亮姐姐!薛遥知激动,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当家:“救救我吧漂亮姐姐……” “哎呀,小右你怎么回事,还把小姑娘给绑了起来,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大当家爱怜的看着薛遥知,伸手欲解开她身上的绳索。 梁右连忙伸手阻止,警惕的看了薛遥知一眼,说道:“不能放开她,她会打人巴掌,可疼了。” 薛遥知:“我没有!” “你还没有!我脸肿这么高!” 梁左这才注意到弟弟脸上的红肿,她忍着笑说:“还不是你这小子冒犯,要是我我把你的牙都打掉,竟敢绑老娘?你怕是不想活了!” 薛遥知身上的绳索还是被解开了,并且还被安置在寨子里的一间空屋住下,显然是没打算轻易放她离开。 薛遥知坐在床上,揉着被绑出一圈红痕的手腕,看着门外站岗的人影。半晌,她站起身,推开一扇窗。 窗外,是整座黑风寨。 夜已深,黑风寨里的灯火渐熄,没了光亮之后,便犹如蛰伏于黑暗中的巨兽,似乎顷刻间就会将她吞噬。 薛遥知关上窗,眉头紧锁。 现在该怎么办?钟离寂和容朝能找到她吗?就算是侥幸找到了他们肯定也打不过这么多人……算了,不指望他们,她得想办法自救。 薛遥知认真思考,还是先睡觉吧。 她蹬掉鞋子,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一夜好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81章 攻略第八十一天 今早见薛遥知被吓跑了之后,钟离寂本来下意识的想追上去,但他刚跑出客栈大门,薛遥知已经跑没影儿了。 跑得真快。 钟离寂扭过头去一看,容朝已经毫不客气的坐下,吃着店小二刚上上来的早餐,他想了想,坐到了容朝对面。 一顿早餐在非常安静的氛围下结束。 容朝本来想去找薛遥知的,但钟离寂放下筷子,忽然开口:“趁着薛遥知不在,我该出手了。” “干嘛?”容朝掀了掀眼皮子:“哥哥不会是要打我吧,我劝你别,阿姐看到了,会和你翻脸。” “是姐夫不是哥哥。”钟离寂纠正,然后正色:“昨天你不是说那李老板扣了你半成了利么?” 容朝愣了一下,他抬眸,看着正经了不少:“你的意思是说……” “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会保护好你的银两的。”钟离寂站起身,一袭白衣,看起来很是高大可靠:“走,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地头蛇。” 容朝:“……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 容朝考量了一下利弊,之前让出半成利是因为他不想节外生枝,但这时候他们很快就要离开梅城,钟离寂又主动说要去帮他讨回那五百两,其实……也不是不行,好歹是五百两,放在过去都够他在涟水楼胡吃海喝一顿了。 银子嘛,谁会嫌多? “那走吧。”容朝立刻笑容满面的说:“多谢钟公子了,没想到你人这么好。” “不必。”钟离寂也笑了,他用平静又不容置疑的说:“分我一半。” 容朝:“……” “不愿意就算了。”钟离寂不紧不慢的往楼上走,他慢悠悠的说:“正好五百两全都归我。” 容朝追上去:“去!怎么能不去?五百两有的人得打多少工才能挣到。” 钟离寂顿了一下,不说话了,他上楼给薛遥知留了张字条之后,就和容朝去了夕雪画舫。 这夕雪画舫可是许多达官贵人们的销金窝,没有一定的资产都进不去,钟离寂和容朝就被挡在了外面。 钟离寂暂时还不想把事情闹大,他看向容朝,容朝将手里拿着装样子的折扇重重合上:“我你都不认得了?我姓容,你们李老板的客人,前两天我上画舫和你们李老板谈生意,还给了你一两小费呢,还不赶紧给本少爷让开。” “容少爷!原来是您啊!”门口的两个守卫愣了一下,他们的表情恭敬下来。 容朝轻哼一声,正要走进去,却发现门被他们挡得更严实了。 一个守卫沉声说道:“容少爷,实在抱歉,我们老板特意叮嘱了让我们守好门,如果看见您,一定不能让您进去。” 容朝:“……” 奸商! 容朝给钟离寂使了个眼神,很明显是把钟离寂当打手了,两个守卫看见钟离寂,不敢小觑,严阵以待。 容朝还要威胁恐吓两句,钟离寂转身就走,他愣了一下,跟上。 行至夕雪湖畔,钟离寂才停下脚步,说道:“这件事不宜闹大,我们等李老板出来。” “你不是很能打吗?”容朝拱火:“钟公子,要我说你应该直接冲进去,把李老板带到我面前,这在外面等得等多久。” “我能全身而退,你能吗?”钟离寂淡淡的说道:“我可不想到时候还得带着你一起跑。” 容朝不悦的说道:“你要分走我二百五十两银子,我现在高低也算是你的一个老板吧?你什么态度?” “低调点。”钟离寂提醒他:“你也不想让知了知道吧?” “也是,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她跟过来说不定再给我分走一半。”容朝恍然大悟:“等就等,本少爷就不信那李老板能在画舫里待一整天。” 钟离寂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不想让薛遥知发现,其实他一直都是个坏人。不过既然容朝误会了,他也没多说什么。 容朝下午的时候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跑去就近的茶楼喝着热茶听说书先生说“湄水城爱情故事”和“湄水城爱情故事二”,听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强调其实漂亮姐姐的真爱是三房弟弟,青梅竹马,地久天长。 钟离寂倒是非常耐心的等在附近,如同狩猎的凶兽,极有耐心的等待着猎物上钩。 天色渐渐暗了。 直至深夜,临近宵禁,街上都没剩下几个人了,那喝得醉醺醺的李老板才带着几个侍卫晃晃悠悠的出了夕雪画舫,就要上湖畔边停着的马车。 这时又开始下雪了,风声呼啸,李老板打了个喷嚏,拢了拢衣襟,加快了脚步,怎料一阵阴风吹过,竟是吹得夕雪湖中的湖水都上了案,浇了他一身。 李老板抹了一把脸上遮挡视线的眼睛,再睁眼时,眼前的场景变幻,容朝站在他面前,和他打招呼:“李老板,晚上好啊,可算是等到你了。” “容少爷?”李老板打了个哆嗦,身上湿答答的,被风一吹他都快被冻成冰棍了,他不悦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太没有礼貌了!” 李老板说着转身欲走,钟离寂却堵在了他的身后,揪着他的衣领让他站回原地,钟离寂等的时候没有不耐烦,这时候反而开始不耐烦了。 “速战速决。” 容朝“哦”了声,看向李老板,说:“我考虑过了前天晚上你跟我说的分成我不同意,有契约在先,你若不想与我对簿公堂,便赶紧把银子还我。” “契约?什么契约?”李老板直接翻脸,他说:“容少爷尽可与我对簿公堂,看是你赢还是我赢。” 笑话,到他手里的银子,谁能能扣走? 容朝正要说话,钟离寂忽然有了动作,他将矮胖的李老板拎了起来,拖到湖边,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将他的头往冰冷寒凉的湖水里按。 李老板立刻挣扎起来,四肢并用也不能挣脱钟离寂的桎梏,冰冷的水呛进他的嘴巴和鼻子里,让他脸上立刻就泛起了青紫色。 就在李老板以为他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钟离寂终于将他的头扯了上来。 李老板不停的咳嗽着,惊恐的看着钟离寂,好像他是什么恶鬼一样。 钟离寂说:“还不还?” “不还的话,我只能去你家了。” “把你全家都杀了。” 容朝看着这一切,饶有兴味。 李老板两股战战,两腿间有腥臭的水渍流出,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我还!我还!还多少都行!” 李老板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几张湿漉漉的银钱,容朝弯身拿过,带着一丝笑意的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你说你惹他做什么?” 那几张银票皆是五百两的面额,容朝倒是也没多拿,只拿了其中一张,便与钟离寂离开。 李老板见他们终于离开,慌忙连滚带爬的跑走。 两人回了客栈,却发现薛遥知不在。 钟离寂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难看了起来:“薛遥知呢?” 容朝对钟离寂客气了很多:“不知道,找找吧。” 这时已经马上要宵禁了,路边巡逻的官兵催促着他们赶紧回去,不要在街上逗留,钟离寂没有理会,甚至不耐烦的想直接把拦他的人都杀了。 容朝连忙阻止了他,将钟离寂拉了回来:“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不要惹麻烦!你杀了人到时候梅城戒严,我们谁都离开不了!” 钟离寂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怒火,甩开容朝的手,然后在夜色中化作一团黑气,悄无声息的潜行在梅城的大街小巷中。 容朝则是回了客栈。 这时已经宵禁,薛遥知不可能逗留在街上,极有可能是在某个地方休息了,容朝知道,她没有那么柔弱。 得等天亮,再想办法。 漫长的夜晚终于在煎熬中过去。 钟离寂用了一整晚时间把梅城搜了个遍,都没能找到薛遥知,他阴沉着脸回到客栈,刚好看见一脸倦意的容朝。 容朝看起来晚上没睡好,脸色苍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他见着钟离寂,刚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收获,钟离寂便停在了他面前。 “薛遥知不在梅城。”钟离寂有些慌张的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容朝嘴角抽了抽:“不至于,她的东西都在客栈里没有拿走,她不可能不带着她的银两就离开的。” “那她在哪?” “你方才说薛遥知不在梅城,而她的行李银两都在客栈了,所以她十有八九昨天是出城采药去了,但采药不可能不回来,就算是没来得及进城,今早城门开了也不见她。”容朝极有条理的说道:“我今早去城里各处打探了一番,得知昨晚宵禁后有一队车马匆忙进城,报官后说是在官道上遇见了黑风寨的土匪,他们说那黑风寨的土匪劫财不劫色,劫走了他们的财,还劫走了一位过路的姑娘,让官府赶紧去救人。所以我估计薛虫虫是被黑风寨的抓走了。” 钟离寂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不等容朝接着说下去,他便直接消失在原地,看样子是杀去黑风寨了。 容朝也急,但他冷静一些,将他们的东西都收进了储物袋中后,才雇了一辆马车,驶向翠微山。 钟离寂已经在山脚等了他有一会儿了,他眉头紧锁,说道:“这翠微山里有阵法,我对于他们仙门阵法不甚熟悉,若是强行破阵,至少也需要三天时间。你有别的办法吗?没有的话,我就要强行破阵了。” 三天时间……谁知道薛遥知在黑风寨的这三日里会不会又发生什么变故。 “这黑风寨既是土匪,那必然爱财,只要我们袒露富贵,不怕他们不来劫我们!”容朝拍了拍他镶满了宝石的马车,自信的说:“我们这就坐着马车,去黑风寨附近遛弯。” 很有道理。 两人跳上马车,驱使着马儿往山里走去,钟离寂已经探过黑风寨,只是因为阵法阻拦,为免打草惊蛇他一直没有靠近,这时赶着马车过去,却发现在阵法的作用下,他们一直都只能在黑风寨外打转,无法靠近。 钟离寂和容朝在黑风寨附近转了一早上,都没有引起任何土匪的注意。 “你到底行不行啊。”钟离寂不耐烦了:“我直接闯阵了。” 容朝咬牙:“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你记得薛虫虫是怎么被劫进去的吗?” “因为她很漂亮。”钟离寂很快回答上来。 容朝破釜沉舟,决定做出牺牲:“你去梅城帮我买套裙子来。” 钟离寂:“……?” 他很快回来。 容朝钻进马车里换上衣裙,用胭脂妆点着苍白的面容,一回生二回熟,他很快就打扮好钻出了马车。 “如何?”容朝问。 钟离寂:“恶心。” “你扮更恶心。”容朝跳下马车,说:“我算是豁出去了!我现在就去黑风寨附近转悠一圈,等他们把我带进黑风寨里,我找到薛遥知后,我们里应外合,你就在外面等我的消息吧。” 容朝此计可谓一石二鸟,等入了黑风寨,他救出薛遥知后,正好可以正大光明的甩开这阴魂不散的钟离寂,到时候还是只有他与薛遥知同行。 他和薛遥知间,可容不了外人,他已经容忍钟离寂够久的了。 钟离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容朝冷静的等着他的回答,半晌钟离寂才说:“你怎么给我消息?” 容朝说:“我自有办法。” “这是传音玉筒,及时回复我的消息。”钟离寂摸出一对手指大小的玉筒,递了给一只给容朝,这本来是他打算找机会送给薛遥知的,现在只能先勉为其难便宜容朝了。 “放心。”容朝和他保证,然后接过:“那我去了。” “嗯。”钟离寂又说:“尽快给我消息。” “好。”容朝一口同意。 容朝提着裙子小步小步的往黑风寨走,但还没走出钟离寂的视线,便听得黑风寨的大门敞开,一队人马策马飞驰,容朝将计就计,立刻柔弱的倒在了路边,露出精致得雌雄莫辨的面容。 随着一声马儿的嘶鸣,有土匪粗着嗓子说:“大当家,这儿怎么躺了个女人?” “不管她。”梁左瞥了一眼,继续策马前行:“赶紧办正事!” “好嘞!” 一行人越过容朝。 容朝懵了一下,他都穿裙子了,竟然还是入不了这群土匪的眼?一群没眼光的东西!和那个钟公子一样! 容朝刚想爬起来,忽然又听见那大当家勒马的声音,女人肆意的声音传来:“这个男人长得好!抓了!” 刚打算离开的钟离寂立刻被一群山匪围住了,他本想出手制服他们逼迫他们带他去黑风寨,但又想到黑风寨内情势不明,他不如采用容朝的计策,假意被抓,然后见机行事。 钟离寂任由两个土匪把他五花大绑,然后被丢上马。 梁左感叹道:“今天运气真好啊,收工回家吃饭。” “是!” 在经过还躺在地上的容朝的时候,有土匪流连的往他脸上看了几眼,问:“大当家,真的不管这个女人吗?她都昏了,正好咱们给捡回去。” “她是昏了不是死了。”梁左瞥了一眼,不感兴趣的说道:“等她醒了吵嚷着说我们黑风寨强抢民女,你觉得好听吗?赶紧走,别把她吓醒了,讹上我们怎么办?” 一队人马来去匆匆,很快就消失在容朝面前。 容朝愣了好半天才慢腾腾的爬起来,去找他的马车了,换好了衣物,又将他的昂贵的华丽大马车安置好,他才有空去看传音玉筒。 “钟公子,情况如何?”容朝注入灵力,低声问道。 传音玉筒光芒闪烁,钟离寂收到了消息,却没有理他。 容朝快气死了,怎么会这样啊,他都已经计划好了,被抓走的应该是他才对啊!钟离寂该不会是也想趁机甩开他吧?!真是恶毒! 第82章 攻略第八十二天 或许是因为昨天不但在梅山跑了一趟,又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虽是身处陌生的地方,薛遥知还是睡得挺沉的。 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撒在了她白皙的脸上,她睫羽微颤,睁开了眼。 呆滞了几秒钟后,薛遥知立刻反应过来她目前的情况,她从床上爬起来,见她的衣物完整,放在门口地上的杯子也没有被挪动的迹象后,她松了口气。 薛遥知下床穿鞋,穿戴整齐后,她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她贴着门眯着眼睛透过门缝去观察外面的情况,却只见一片黑暗。 薛遥知正纳罕着不是已经天亮了,外面怎么还是黑的?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薛遥知的额头被撞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被撞懵了。 梁右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咦?我媳妇儿呢?你怎么坐在地上啊!” 薛遥知捂着额头,幽幽的看着他。 梁右猜测可能是他推门的时候太大力了,他想过去扶一下薛遥知,但又怕她打他,就只站在原地,讪讪的说:“我不知道你在门边。” 薛遥知站起身,没理会他。 梁右凑上去,笑得很是灿烂:“别瞪我嘛,你饿不饿?” “我是不会吃你们这里的食物的。”薛遥知神情坚定的说道:“除非你放我离开,否则你就等着我饿死吧。” “来了我们黑风寨你还想走?”梁右一拍桌子,怒道:“不可能!那你别吃了,正好少张嘴!” 梁右转身就走。 薛遥知暗骂这土匪头子不懂事不知道再多劝她两句,倒不是她矫情,主要她要是他一说就巴巴的去吃早餐,这土匪头子不定以为她多乐意待在这儿呢!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薛遥知还是没吭声,她还能抗一会儿,大不了等到中午她再吃就是。 梁右气冲冲的来,又气冲冲的走。 薛遥知坐在这干净简陋的房间里,这里碰碰那里看看,正是无聊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一个端着一盆热水和药膏的妇人走了进来。 薛遥知盯着她,妇人友好的朝着她笑了笑,说道:“你便是昨儿晚上小右带回来的姑娘吧,长得可真水灵,来,快洗把脸,好给额头上药。” “谢谢。”薛遥知用了热水洗漱,然后任由妇人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沾着白色的膏体抹在她额头上,她眉头微皱,在忍着痛。 妇人一面给她上药一面温声说道:“我是左左和小右的小姨,名唤梁婧,你可以唤我一声梁姨。” “梁姨,我真的不能留在黑风寨嫁给二当家,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您能不能帮我说说情。”薛遥知见梁婧慈眉善目的模样,试探道。 梁婧温温柔柔的笑着说道:“这事我是做不得主的,小右这孩子只听他姐姐的话,姑娘还是要与左左商量的。” “好吧,多谢您。” 上完了药之后,梁婧又拉着薛遥知的手,将她往门外带,还温和的说道:“昨儿晚上就被带来了寨子里,想必是没用晚膳了,今早怎么样都得吃点东西,可别闹脾气了。” 薛遥知:“……” 她半推半就的被梁婧带到了厅中吃早餐,这厅里目前只坐着梁右一人,他面前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听见脚步声,偷偷的去看薛遥知。 薛遥知被梁婧按着坐下,梁婧又绕到梁右旁边,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人我是给你哄过来了,别又气着她了,姑娘家的被你带来这儿,不定多害怕呢,得哄着。” 梁右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梁婧离开,他抬眼一看就见薛遥知已经开始一边喝着黄澄澄的小米粥,一边撕着松脆可口的油炸桧吃,哪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他干咳一声,试图引起薛遥知的注意。 薛遥知冷淡的扫了梁右一眼,依旧没理他,梁右终于按捺不住,张口同她说话:“你还不理我,我们三日后都要成亲了你还不理我!” “三日后?”薛遥知惊诧。 梁右见薛遥知终于说话,他惊喜的说道:“是啊!寨子里需要一桩喜事来冲喜,我姐不乐意娶慕礼哥,那就正好我来办喜事儿,多好啊!这样我姐不为难了,我也不为难了。” “我不会嫁你。”薛遥知撂狠话:“你要是执意逼我,三天后我就吊死在房里,你想冲喜变成丧事吗?” “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给绑了!”梁右眉头一皱,凶狠的说道。 薛遥知冷笑一声:“你绑啊,你又不是没绑过,我手上的印子到现在都还没消呢!” 薛遥知的气势竟盖过了梁右,梁右语气不由自主的软了一些:“哎呀,别生气嘛,我跟你道个歉。虽说把你抢来是我不对,但你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多不安全,我把你带回寨子里说不定也算是保护了你呢。” “遇见你才最不安全吧。”薛遥知无语。 梁右又说:“你看我长得也不差,性格也还好,又家财万贯,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嘛。” 薛遥知闻言,倒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青年有一身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脸庞棱角分明,五官硬挺英俊,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有神,他身着玄色劲装,高大强壮,搭在桌上的手臂在衣袖的下,也清晰可见起伏的肌肉。 注意到薛遥知的目光,梁右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他今天可是认真打扮过了,就是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你是个好人,但我喜欢白一点的。”薛遥知诚恳的说道。 梁右咧开嘴:“我牙白!” 薛遥知:“……” “好吧,那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呢,就算是冲喜也是喜事,男婚女嫁总得讲究你情我愿吧?”薛遥知认真的说:“你应该去找你的真爱,而不是非要我真爱你。” “可你长得漂亮,我一见着你就喜欢。”梁右睨她一眼,说道:“你就等着三天后出嫁吧,我亲手布置婚房。” “行。” 梁右惊喜:“这么快就同意了?” “不然呢。”薛遥知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同我说说你的情况吧,我对你还一无所知呢。” “我是梁右,今年二十,我姐姐梁左,二十八岁,我娘是黑风寨的前任大当家,难产去世了,我爹是个入赘的软饭男,在我娘去了之后卷了寨子里的银子跑路了,半路上被我小姨抓到,让我小姨一刀给捅死了。”梁右几句话就把自己的身世给交代清楚了,他说:“我和我姐是小姨抚养长大的,我姐长大后成了黑风寨的大当家,我当然就是二当家。” 薛遥知想听的可不是这个,她接着试探的说道:“我是想听你说,你有何事迹?” “唉,你不知道,我姐平时都不让我下山的,她跟我说山下的人心肠黑,我要是下山了,肯定让山下的人骗得裤衩都不剩。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昨天是我第一次下山!没想到竟然这么成功,还顺便带了个仙女回家!我真厉害啊。”梁右越说越激动。 薛遥知接着他的话不动声色的问下去:“那平时黑风寨都是大当家在管啊,她好厉害啊。” “我姐是这世上除了我阿嬷我娘我小姨外最厉害的女人!我跟你说啊,我姐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我娘和我小姨下山了,整整二十年她扛着一把大刀那叫一个所向披靡啊……”提起梁左,梁右的眼睛亮得吓人,喋喋不休的就把梁左给交代清楚了。 薛遥知认真记下,直到梁右说起了前段时间梁左下山时,邂逅了一位从阳雪宗而来的修士慕礼。 “慕公子可了不得*哦,他不但修为高深,而且还极擅长兵法阵法,他研究的阵法,让我们黑风寨坚不可摧!” “阳雪宗?”薛遥知的注意力被转移,她重复。 “是啊!阳雪宗的弟子诶!那得是多厉害的人啊!可是他就是对我姐死心塌地!我姐比阳雪宗的弟子都厉害!”梁右骄傲的说道。 薛遥知警惕的问:“那位慕公子如今正在山寨里吗?他不需要回宗门吗?” “他跟我说他已经自请在阳雪宗除名了啊,好像是因为……” “梁右!”女人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梁左大步走了进来,皱眉说道:“你在和一个外人说什么呢?” “姐,她不是外人,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梁右反驳道:“你不愿意娶了慕公子给我们阿嬷冲喜,那就让我来娶!你昨晚也同意了啊!” “谁同意了?”梁左被他气笑。 “你也没反驳我啊,那不就是同意了。”梁右理所当然的说道。 梁左是见昨晚天黑了才收留薛遥知一晚,准备今早蒙了眼睛给她送下山,却不想她一早过去没找着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听着这位姑娘在打探黑风寨和慕礼的事儿。她这弟弟也是个傻子,别人一问就什么都说了。 梁左瞥了薛遥知一眼,直觉觉得她是别有用心,黑风寨的安危不容有错,如果万不得已,她会杀了薛遥知。 薛遥知对上梁左不似昨夜那般友善的目光,心中一冷。她并不知梁左本意是要放她走,梁右又一口一个三日后成婚,她才不得不向他打听黑风寨的事情,以期能多了解一下黑风寨,进而找到离开的机会。只是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弄巧成拙了…… 薛遥知有些紧张的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她得多争取点时间,最好能就地取材造点毒药出来防身。 梁右不明所以的挠挠脑袋,他发现他姐和薛遥知忽然变得好严肃,他正想说话活络一下气氛,有个土匪就冲了进来,着急忙慌的开口了。 “不好了大当家二当家,老夫人她……” 土匪话还没说完,梁左梁右心一慌就朝着外面冲过去,薛遥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又不喝药了。”土匪这才说完了后半句话。 梁左梁右一路冲到梁老夫人的房间,就见梁婧无奈的站在一边,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快冷了的药,低声劝道:“娘,这药都已经热了两次了,您还不肯喝,您得喝药呀,这样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 “这药有什么好喝的?我老婆子也没几天活头了,你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的走吗?”靠在软枕上的梁老夫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脸色惨白,但好在精神看起来还算好。 梁左梁右松了一口气,梁左端过药碗开始劝,劝了半天没用,她退到一边,又换梁右上。 梁右一把拉过跟上来的薛遥知,张口就说:“阿嬷您快喝药,喝完了药好参加我和我媳妇儿的婚礼,就在三日后,等我们成了婚,给您冲了喜,您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梁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如从前硬朗,躺在病榻上的时候,就念叨着她这两个可怜的孙儿终生大事还未解决,她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梁婧梁左梁右三个人在一起一合计,决定在山寨里办一场喜事,让老夫人也高兴高兴,好放下心来。 这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梁左的身上,因为正好她身边有倾心于她的慕礼,梁左不太愿意,但为了老夫人,也只勉强应了,梁右深知姐姐的苦恼,决定挺身而出,这个婚他来成。 梁老夫人闻言,眯着眼睛去看薛遥知,薛遥知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老夫人,您好。” “是宝儿吗?”梁老夫人朝着薛遥知招招手,浑浊的眸子里泛出泪花:“我们宝儿都长这么大啦,今年几岁了呀?”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不知晓宝儿是谁,但她知晓梁老夫人是错认了,为了她的安危,她不得不咬牙应下:“阿嬷,我十八岁啦。” “对,对,是十八岁。”梁老夫人潸然泪下:“我们宝儿命苦,一出生就没了娘,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了,真好,真好,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来看阿嬷呢?阿嬷好想你。” 梁婧微微俯身,在薛遥知耳畔轻声说道:“梁宝是我姐姐难产生下的孩子,只活了半岁便夭折了,老夫人年纪大了,糊涂了,现在不是念着我姐,就是念着宝儿。” “阿嬷,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我去给您熬药了,您乖乖喝药好不好,我熬了好久的呢。”薛遥知听了,端过梁右手里的碗,劝道。 薛遥知生得白净漂亮,笑起来时很是温柔,湿漉漉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很讨人喜欢。 梁老夫人被哄得喝下了药汁,薛遥知端了水来让她漱口,漱完口后她拉着薛遥知的手不愿意放开,一直念叨着“宝儿”“宝儿”。 薛遥知温柔的说:“您喝了药就要好好休息才是呀。” “我不睡,我还要和婧婧商量我们宝儿的红盖头上该绣什么花样呢?” 薛遥知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不是小右方才说,三日后宝儿你就要成婚了吗?”梁老夫人含笑说道。 梁右终于忍不住了:“阿嬷,您错了,她不是……” “闭嘴!”梁左凶狠的说道。 梁右委屈巴巴的闭嘴。 梁左握着梁老夫人的另一只手,放柔了声音:“是,我们宝儿三日后就要成婚了,她还等着给您磕头呢,您可得赶紧养好身子。” “好,好。”梁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她去问薛遥知:“我们宝儿的夫君呢?怎么不见他?” “宝儿的夫君还在给宝儿绣嫁衣呢。”梁左替薛遥知答道。 梁老夫人又问:“是哪家的小子呀?我们宝儿这么漂亮,可不能便宜了寨子里的大老粗了。” “是城里的公子呢,生得可好看了,上赶着要给我们宝儿入赘。”梁左继续说道。 梁老夫人听得眉开眼笑,又拉着薛遥知的手说了很多话,才笑着睡下。 一行人离开了梁老夫人的卧房。 梁右刚想说话,被梁左的一个眼神吓得不吭声了,梁左看向薛遥知:“我不管你来我黑风寨有什么目的,但老夫人喜欢你,你哄得老夫人开心了,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 “大当家,我是被你弟弟绑回来的。”薛遥知无奈的说:“我没有什么目的,向二当家打探那么多,也只是想离开山寨罢了。” 梁右不明所以:“你向我打探了什么?” “随你,但你现在不能再离开山寨。”梁左不容置疑的说道:“我不管你从前是谁,但现在只要老夫人在一日,你就一日是梁宝。” 梁右:“不行!她是我媳妇儿!” “叫小妹!”梁左一巴掌拍在梁右头上,冷声道:“你叫不叫?是不是又想吃藤条了?” 梁右打了个哆嗦,脱口而出:“小妹!你是我亲妹!” 说完之后梁右的眼眶就红了,他沉痛的想,他的初恋就这样匆匆结束了,自此之后,愿天下有情人都是兄妹。 梁左又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比梁右识相,立刻说道:“姐姐,哥哥。” “宝儿,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梁左问薛遥知,她唇角勾起:“姐去山下给你抓。” 薛遥知震惊:“来真的?” “对啊,阿嬷也说了,山寨里的这些大老粗怎么配得上宝儿,况且瞧见个知书达礼的,阿嬷也开心。”梁左一边说一边往外走:“你不说算了,我看着抓,很快回来。” 梁右走出失恋的阴影,插话:“小妹喜欢长得白的。” “懂了。”梁左大步流星的离开。 梁婧上前,温柔的说:“宝儿,左左一定会给你抓一个满意的夫君的,不会委屈了你的,不要担心。” 薛遥知:“……” 别这样啊!她更担心了!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中午饭仍旧是在厅中吃的,梁婧和梁右都在,美其名曰培养一下亲情。 只是他们还没吃两口,梁左就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了:“都在呢,宝儿出来看下,我抓了一个,你看行不行,不行的话我再去换。” “这么快?!” “你姐一直很有效率。” 薛遥知懵懵懂懂的跟着走了出去,然后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钟离寂,钟离寂一看见她就直接震断了绳索,掠到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知了!”钟离寂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薛遥知点点头,她也松了一口气,见钟离寂已是胜券在握的模样,她暗道还是魔君靠谱,正好能助她早日离开。 周围梁婧梁左梁右与一干土匪直接拔刀,梁左的脸色阴沉下来:“哟,小妹,这还是你的老相好呢?” “我们的确认识。”薛遥知充满歉意的说:“实在是行程不能耽搁,我们得赶紧离开了,抱歉。” 这山寨里还有一个来自阳雪宗的慕礼,薛遥知现在听见阳雪宗就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所以这黑风寨是真的不能多待。 表现的机会终于到了,钟离寂立刻说:“我带你走!” 一进这山寨钟离寂就明白了那高深的阵法防的是外人进入,但他如今在山寨内,从内打破阵法,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梁左冷声说道:“这婚你们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薛遥知催促:“赶紧带我走。” 钟离寂却不动了,他在想梁左在说什么成婚,他和薛遥知成婚?留在这里还有这好事? 钟离寂疯狂心动,刀架在脖子上,被缚仙绳绑成麻花都没挣扎一下。 薛遥知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没用,你倒是反抗一下啊! 梁左骂了句“没用的小白脸”就让人把钟离寂押下去了,她指着薛遥知说:“你不想被绑就给我老实点!” “知道了,姐姐。”识时务者为俊杰,薛遥知立刻说道。 梁左扬长而去,薛遥知也被重新关进了先前的房间中。 另一边的钟离寂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他被五花大绑关进了柴房中,不过他也没在意,只是略用了巧劲,便从这缚仙绳中挣脱了出来。 区区缚仙绳,他可是尊贵的魔。 钟离寂不屑一顾,他正要探查一下这山寨的情况的时候,手边的传音玉筒忽然传来了灵力波动,容朝的声音随之传来,询问他现今的情况。 钟离寂本来是要回容朝的,但他又想到他和薛遥知都要成婚了,若是让容朝知晓,定然会来搅局。 这容朝,还是待在黑风寨外得好。 钟离寂将传音玉筒收了起来,任凭上面如何光芒闪烁,他也没有理会。 第83章 攻略第八十三天 薛遥知被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梁婧才过来让门口的土匪先行离开,然后将她放了出来,对着她笑道:“宝儿,在屋子里待了快一天了,是不是很闷呀?随我在山寨里走走,咱们就去与你阿嬷一起用晚膳,好吗?” 在黑风寨的地盘上,薛遥知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她点点头,跟着梁婧走出了房间。 梁婧说是带她走走,就真的只是带她在黑风寨四处走走,一边走还一边向她说起黑风寨的历史来。 薛遥知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打量着四周,这黑风寨里住着两百多口人,其中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青壮年需要跟随梁左出去谋生,也就是打劫,他们认为为富不仁,便该由他们来劫富济贫。 剩下的三分之二便是土匪们的家人,他们几乎是一辈子都生活在翠微山的黑风寨中,这黑风寨的内部除了几处土匪操练的地方和堆放财物的仓库外,其余地方都修建得像座小村庄一样。 夕阳西下,薄暮渐隐,在金黄余晖的照耀下,房屋瓦舍与地面两边的积雪仿佛在熠熠生辉,几条大狗趴在夕阳下慵懒的晒着太阳,个个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皮毛锃亮,在夕阳下仿佛发着光。 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大狗也甩着尾巴各自回家觅食,几声孩提的笑闹声与狗吠声,在山中响起,仿佛世外桃源。 梁婧带着薛遥知登上高高的瞭望台,整座黑风寨被薛遥知尽收眼底,黑风寨内岁月静好,黑风寨外,却是两面环山,一面为悬崖,唯一的出口,除了被重兵把守外,还有重重阵法守护。 这意味着薛遥知想离开黑风寨就只有那一个出口,但这寨子里两百多口人,个个都是熟面孔,她根本没有办法能混出去。 “据说这黑风寨是百年前黄昏之战时,我梁家的先辈被战乱逼上了翠微山,得了这么一块易守难攻的宝地,于是一村的人就这么在这里生活了下来,距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梁婧温柔的注视着瞭望台下的寨子,说道:“宝儿是该多了解一下黑风寨,毕竟往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你不需去向小右刻意打听,这孩子知道的还没我多,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薛遥知心知梁婧带她来看黑风寨是为了震慑她告诉她她逃不了,而主动与她说黑风寨的历史则是告诉她这里是她的家,向她展露家人的诚意。 梁婧是真的很有诚意了。 但她这时并非孤身一人,她还有容朝,容朝一定也不会愿意留在这里,况且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惜了。 薛遥知这样想着,却诚恳的出声暂时稳住梁婧:“谢谢梁姨和我说这些,我明白我待在这里,比在外漂泊要好得多。” 梁婧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宝儿是梅城人士呢。” “不是。”薛遥知垂眸,有些失落的说道:“我没有家,我连我的父母是谁,都不知晓。” “往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梁婧握住薛遥知的手,温和的说道。 薛遥知红着眼眶点头。 与梁婧谈了一番后,薛遥知并不知晓梁婧有没有信她,但至少她是可以自由行动了,晚膳后她去哄梁老夫人喝了药,梁婧让她自己回房。 薛遥知没有轻举妄动,非常配合的回到了她的房间,她还在想钟离寂什么时候回来找她的时候,钟离寂忽然在外面敲门。 薛遥知连忙打开门,将他拉进来,警惕的将门关上。 “你可算来了!”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张口就问:“你有办法离开吗?” “急什么?”钟离寂抬手,摸了摸她红肿的额头,是今早被梁右开门给撞的,一缕黑色的灵力拂过,她额头的红肿就已经看不见了。他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欺负你了吗?谁欺负了你?我去帮你报仇。” “没人欺负我。”薛遥知连忙说。 倒也不是她着急,而是这梁家人把婚期掐得太紧了,方才哄梁老夫人用药的时候,梁老夫人还拉着梁婧梁左和她商议婚礼细节,问她喜欢让让新郎官盖什么样子的红盖头。 薛遥知可不想真的嫁给钟离寂。 钟离寂听薛遥知这样说,他就淡淡的说道:“没有人欺负你就好,那我们便安心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不行!”薛遥知立刻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没有办法我就自己想办法了。” “我当然有。”钟离寂出奇耐心的安抚着她的情绪,说道:“虽说这黑风寨的土匪不足为惧,但若想破解那阵法还需要至少四天时间,这几天你就好好待在这里,正好休息一下。” 四天?薛遥知皱眉:“可是后天他们就要逼我和你成婚了。” “是啊。”钟离寂叹了口气:“那么没办法了。” “可我看你一点都不急。”薛遥知一语中的:“你今天是不是故意又让他们把你捆起来的。” “当然不是!”钟离寂捂着胸口说:“你忘记了吗?我还有内伤在身,那时一时提不起灵力,才让他们得逞的。” 薛遥知一脸不信。 钟离寂的表情严肃了起来:“而且你觉得如果不是我暂时提不起灵力,我能容忍那群蝼蚁将我绑起来,让我蒙受这种奇耻大辱吗?” 薛遥知一听好像也有道理,钟离寂除了在打工的时候能屈能伸,其他时候都恨不得把他看不顺眼的都杀了,便是对上压根打不过的燕别序,也没有低过头,如果不是没办法,他实在没有必要被五花大绑。 “好吧,我相信你了。”薛遥知松口,没再多说。 见钟离寂不能立刻带她离开,她有些失望,她心想果然不能靠男人,她还是得自己想办法离开。 钟离寂观察着薛遥知的表情,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不确定她信了没,他决定再添一把火,幽幽一叹,沉重的说道:“你知道今天那大当家是如何羞辱我的吗?” “她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给她小妹梁宝也就是你入赘。”钟离寂深吸一口气,才忍住没有笑出来,语气沉郁的说道:“我堂堂七尺男儿,头一次成婚竟是入赘!” 薛遥知嘴角抽了抽,她拍拍钟离寂的肩膀,安抚道:“哎呀你别想太多,我不当真,你也别当真。”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钟离寂皱眉说道。 薛遥知:“……” 行吧,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钟离寂太兴奋了,一兴奋就装没完了,怜悯的说道:“若非他们都并非什么奸恶之人,我怎会容忍他们如此欺辱吗?真是人善被人欺啊。” 薛遥知严肃的表情差点没破功,这魔君在她面前装什么小白花呢?她懒得陪他演,直接问道:“我还没问过,你怎么会被抓来黑风寨?容朝呢?” 话都还没和他说几句就问容朝,还好容朝扮相太恶心了没被抓进来,钟离寂暗自腹诽,面上分毫不显,温和的说道:“他推测出你是被黑风寨的人抓走了,我们立刻赶来了翠微山,因为有阵法,我们无法强闯,便只能想办法让土匪将我们也抓进来。” “容朝也被抓了吗?” “那倒没有。”钟离寂淡淡的说道:“可能是因为土匪来的时候他太害怕了,所以跑了,你也不要与他过多计较,毕竟他还是个孩子。” 薛遥知点头,确定容朝平安就好,她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别被他们发现你跑出来了。” 怎么一问完容朝就让他离开?钟离寂有些不爽,他刚要说话,薛遥知的房门就被敲响。 “宝儿!宝儿!你睡了吗?我是你哥哥梁右!”梁右在门外重重的瞧着她的门,眼看着就要进来。 薛遥知跟钟离寂说了一声“赶紧走”之后冲过去开门,她堵在门口,不让梁右进去:“你找我有事吗?” 梁右被堵在门外,他也没想进去,只红着眼眶看着薛遥知,他手里抱着一个小酒坛子,满脸通红。 “宝儿,我刚才一直在给你布置婚房。”梁右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快要哭了:“我没想到我给我们布置的婚房,最后竟然是你和一个小白脸住进去!” 薛遥知:“……你喝醉了。” “不!我很清醒!”梁右大声说道,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接着说道:“宝儿,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明明后日要成婚的应该是我们,可是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你有病吧,搞得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我昨天才被你绑到山寨来的好吗?”薛遥知无语死了。 “是!我们是才认识了一天一夜!”梁右崩溃了,他哭着说道:“可是真正的爱情是不能用时间来衡量的,虽然才认识你一天,但在我心中我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我不甘心你变成我的妹妹,要不我们私奔吧?” 薛遥知听了立刻往外走。 梁右心中一喜:“你心里果然有我。” “我去找姐姐,告诉姐姐哥哥要带我私奔。”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道。 梁右神情一僵。 薛遥知不耐烦的说:“再来烦我,我就真的要去告状了。” “告状精!”梁右骂道,然后神情一敛,讨好的说道:“对不起妹妹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说这种话了,我只是太伤心了,你理解一下我刚恋爱就失恋的心情可以吗?” “不知道我们姐姐理不理解。” “哎呀这种小事就不用和姐姐说了。梁右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说道:“喝酒喝上头了,都说糊涂话了,我回去睡觉了,妹妹早点休息。” 薛遥知淡声开口:“且慢。” “干嘛。”梁右警惕。 “你喝的什么酒,让我尝尝,怎么一点酒味都没有。”薛遥知好奇的说。 梁右抱着酒坛子:“不行,女人怎么能喝酒。” 薛遥知张口:“姐——” “你房间里怎么有男人!”梁右忽然大叫一声,瞪着房间里那一角黑色衣袍。 钟离寂怎么还没走? 梁右扒开薛遥知冲进去,瞪大了眼:“你怎么跑出来了?!姐!姐!那个小白脸越狱了!” 这梁右的力气大得惊人,薛遥知被他扒拉了一下差点撞门上,被钟离寂眼明手快的扶住了。 钟离寂倒也不怕他,只淡淡的说道:“下次要是让我抓到你再来纠缠她,别怪我不客气。” “你算老几啊?”梁右大喊:“姐姐姐姐姐你快来啊!” 梁左在睡梦中被吵醒,提着刀走出来,薛遥知有些紧张,想让钟离寂赶紧跑,倒不是她担心钟离寂的安危,她是担心钟离寂一怒之下对梁左动手。 钟离寂岿然不动,梁左骂道:“吵嚷什么呢臭小子!” “这个小白脸跑出来了啊!” “我放的。”梁左不耐烦的说:“人同意了入赘我们黑风寨,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我还绑着他干嘛?” 梁右:“啊?” 梁左看着梁右,忽然眯了眯眼,上前揪住梁右的耳朵,怒道:“你是不是又给我偷喝酒了?说了多少次你这破酒量不准喝酒!你看我不教训你。” “不是的姐,这是水,这酒坛子里是水!”梁右被拽着耳朵走,一边走一边辩解道。 “那你脸这么红?” “冷啊,天太冷了,被冻红了!” 姐弟两的声音逐渐远去。 薛遥知还没问钟离寂是怎么回事,钟离寂就先兴师问罪了:“你怎么不说这寨子里还有男人纠缠你。” 果真是每次他一不在薛遥知的身边她就会有别的男人!真可恨啊,他恨不得栓薛遥知腰上。 “你没听到我喊他哥哥吗?”薛遥知看他眉眼间隐约有戾气,安抚道:“我现在是梁宝,是他们小妹,喊姐姐哥哥不是很正常吗?” “可你又不是真的梁宝。”钟离寂控诉:“你都没喊过我哥哥。” 薛遥知:“……” “别一整天钟离寂钟离寂的叫,没礼貌的小姑娘,我高低大你一百多岁呢,你喊我声哥哥不是应该的吗?” “你大我一百多岁,论理说,我应该喊你太爷爷。”薛遥知诚恳的说。 钟离寂:“……” “在我们魔族我才刚成年没多久!”他辩解。 “好好好我知道了,赶紧走吧。” “那你先叫我,不然我不走。” 薛遥知:“太爷爷。” 钟离寂纠正:“哥哥。” “你到底走不走?”薛遥知沉了脸。 钟离寂看她真的要生气了,不敢再逗她,跑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薛遥知长吁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却不想屋子侧边的一扇窗户被推开,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 “哟,我们宝儿的夜生活可真是多姿多彩。”寒风凛冽,容朝被冻得手脸通红,扒在窗台上,人还没爬进来,就开始阴阳怪气了:“怎么一天不见,不但有了哥哥,还有太爷爷了?” 薛遥知看见容朝挂在窗户外面,被吓了一跳,这黑风寨两面环山,一面是悬崖,而这扇窗户的外面,就是悬崖。 第84章 攻略第八十四天 薛遥知还没走近去拉容朝,他便轻盈敏捷的跃进了屋内,顺手将窗户关上,不停的跺着脚,搓着冻僵的双手。 “冷冷冷冷死了。”容朝直奔屋子里的炭盆,薛遥知又往里面加了几块炭,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 薛遥知递给容朝一杯热水暖手,容朝捧着热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将杯子里的温水一饮而尽,总算是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容朝一张口就是对薛遥知的控诉:“好你个薛虫虫,我爬了那么久的悬崖才找到你,你倒好,偷摸的在这里认了哥哥姐姐,还要和钟离寂成婚,你对得起我吗你?”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薛遥知愣了一下,反问。 “没联系,我有病,我爬悬崖找你。”容朝放下手里的被子,微微侧身,向薛遥知展示着他身上的树枝与灰尘,以及还通红的双手。 薛遥知沉默,然后:“对不起,我错了,可是你怎么会想到爬悬崖来找我?” “你先跟我说你和钟离寂时什么情况,怎么后天就要成婚了?” 薛遥知简略的将冲喜的事情和容朝说了一下,然后问:“你上山还顺利吗?如果没有危险的话,我们可以从你来的路离开黑风寨。” “不行,现在太冷了,山面都结冰了,一不小心就会摔死。” 薛遥知说:“那你还爬上悬崖来找我。” “我这不是不放心你嘛。”容朝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了:“我本来和钟离寂计划由我来被抓进黑风寨的,但那群土匪的眼光太差,竟然跑去抓钟离寂,对我视若无睹!” “这也便算了,钟离寂留了传音玉筒给我,但我问话他根本不理我!”容朝咬牙,这时他已经确定了钟离寂就是故意不理他的,就想趁着他不在占薛遥知便宜,还好他心一狠爬上悬崖了,不然不得让钟离寂这无耻小人得逞了? 虽然容朝一开始也是这样打算的,但他这不是没得逞嘛,自然就轮到他来骂钟离寂了。 末了,容朝还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你想连钟离寂那样修为高深的人进了这黑风寨连我的传音玉筒都无暇理会,这黑风寨该是如何的龙潭虎穴之地,我不放心你们,所以冒死爬悬崖,却没想我一上来就听见你后日就要成婚的消息,心寒啊。” 薛遥知:“……” 这个版本和钟离寂说得完全不一样啊!他们私底下竟然都是这么诋毁对方的吗?她还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们的关系有好一点呢。 这时候她可不能在他们任何一人面前出现端水行为了,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对个话,薛遥知都能想象第三次修罗场是怎样的场面了,真烦啊这些男人。 薛遥知咬牙切齿的想着,面上分毫不显,还公正的说道:“原来如此,不过钟离寂可能是真的无暇顾及,他今天还被缚仙绳给困住,动用不了灵力。” “这种屁话你也信?” 薛遥知轻巧的转移话题:“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钟离寂告诉我他要破解这阵法带我离开至少需要四天。” “真会算计,四天,他怎么不说四十天呢。”容朝皱眉说道:“这个钟离寂当真是满口谎话,他在山下的时候还跟我说破这个阵只需三天呢。” “你对钟离寂的意见是不是有点深啊。”薛遥知中肯的说:“你不知道真实情况,后天的成婚是算他入赘,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同意这种对很多男人来说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容朝撇撇嘴,这种鬼话只有薛虫虫这个笨蛋才会相信了。那钟离寂一身的修为,都愿意为她去做苦工了,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区区入赘,他心里恐怕都乐翻天了。 “反正钟离寂也会着手破阵,我们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给他,得尽快找到离开黑风寨的方法,不然的话……”薛遥知叹道:“我可能真的要被逼着成婚了。” 容朝:“……” “那要不……”容朝结结巴巴的说:“我牺牲一下,你去和土匪头子说我才是你的意中人,后天换我来入赘?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就是替你着想,反正你也不愿意被逼着成婚,尤其还是和钟离寂,但是我不一样,我们都这么熟了,互帮互助一下很正常。” 容朝开头还说得结结巴巴的,后面的话就越来越顺溜了,末了还自信的看着她,认为他出了一个好主意。 “现在的问题是谁入赘吗?是我们要想办法离开黑风寨啊!”薛遥知忍不住说道,然后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洗洗睡吧,少爷,你睡床还是睡地板。” 被薛遥知反驳,容朝也没好意思在提了,他瞥了眼铺着松软被褥的床,说道:“睡床睡地板也没什么区别吧,本少爷屈尊睡床好了。” 薛遥知瞥了容朝一眼,然后从*衣柜里泛出一套松软的被褥,扔给他:“地上睡去。” “哦。”容朝三两下铺好地铺就躺了下来。 一夜无梦。 薛遥知吃完早餐哄完梁老夫人喝药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屋子里,容朝已经被饿醒,无精打采的坐在凳子上。 等吃上薛遥知顺回来的早餐填饱了肚子后,容朝才问:“钟离寂呢?不是说要把他叫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吗?” 薛遥知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半晌才说:“姐姐说要给他立规矩,让他明白如何成为一个完美赘夫,所以他被梁左叫走了。” 今早的时候薛遥知本来想着速战速决赶紧顺早餐回去给容朝吃,梁左不满第一次上桌吃饭的钟离寂只顾着自己吃,全然不管薛遥知,盯着他要他照顾到她吃完了他才能吃。 钟离寂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沉痛,用眼神告诉她他是被迫的,然后不得不开始照顾她吃早餐,给她盛粥夹菜倒水,还想给她擦嘴,被她惊恐婉拒。 “这黑风寨果真不同凡响,尤其是大当家,连钟离寂都对她服服帖帖的。”薛遥知和容朝说完这件事之后还叹息道:“真是苦了钟离寂了,给我当了一早上的小厮,希望离开黑风寨之后别跟我翻脸。” 容朝抬眸看她一眼,真诚发问:“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容朝嘴角一撇,骂她:“笨蛋。” 他可完全没感觉到钟离寂的委曲求全啊,怎么薛虫虫这个笨蛋就愣是看不出来吗?真是气死他了! 偏偏他还什么都不能说,让薛遥知知道钟离寂是心甘情愿的那还得了? “你敢骂我,你没饭吃了。” “我错了。” 薛遥知轻哼一声,眼神悠远:“也不知道姐姐在给钟离寂立什么规矩,希望他们不要打起来。” 最好打起来!容朝坏坏的想。 另一边。 身为黑风寨梁宝的未来赘夫,钟离寂自然也没有再住柴房,他被在梁家附近安排了一个屋子,听梁左说了一个上午的他该如何事事以薛遥知为先。 钟离寂听得非常认真,梁左对他的识相非常满意,最后递给他一套用布包起来的书本,意味深长的说:“好好学,一定要伺候好我家宝儿。” “好的,大当家。”钟离寂谦逊道。 梁左很快离开,钟离寂记起早上的时候薛遥知看起来一直想和他单独谈谈,他没有耽搁,将布包放到一边,便去找薛遥知了。 钟离寂没多久就走到了薛遥知的房间,她的屋门紧闭,他走过去敲了敲门,门很快被打开了一条缝。 薛遥知谨慎的左顾右盼,然后低声和他说道:“你怎么才来,快进来!” 钟离寂第一次被薛遥知这么热情欢迎,他有些懵的被薛遥知拽进了屋子里,只觉受宠若惊。 “这么急着见我呀。”钟离寂笑得眼睛眯了起来,声音都柔了几个度。 少年拖着调子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是啊,听说钟公子一个上午都在学如何当好一个仆人,我便只能和薛虫虫单独在这房里待了一个上午等你,我急着看钟公子甩开我能有何建树呢,如今一看,真是钦佩。” 钟离寂脸上没了笑容,变脸很快,他冷淡道:“容朝,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钟公子一直没回应我,我担心你学艺不精遇到什么危险了么,所以特地跑了这一趟。”容朝耸耸肩,无奈的说道:“唉,来的时候刚好是晚上,昨晚上不得不和薛虫虫待在一起睡了一晚上。” 钟离寂的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虽然薛遥知知道他们是在交流分开后的信息,但怎么被容朝说起来,会这么奇怪呢? 钟离寂冷然道:“容朝,你也年纪不轻了,还不知道和你阿姐避嫌?还是说你藏着点别的什么心思?” 容朝轻松的神情微微僵住。 两人对视,似有无形的硝烟弥漫。 薛遥知抓了抓忽然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不得不打断他们之间友好的交流:“时间紧迫,先说正事吧。” 两人同时“哦”了一声,轻松的表情都收了起来,看着严肃了很多。 薛遥知见他们还是有将怎么离开黑风寨放在心上的,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容朝说:“你既也知薛遥知是我阿姐,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作为她的家人,不同意你与他成婚,尤其是钟公子口口声声说是被迫,我们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 “虽然明日我与知了的婚礼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对知了的感情日月可鉴,两厢情愿的事情,自然不是勉强。”钟离寂立刻辩驳。 “两厢情愿?”容朝一听,立刻看向薛遥知,短短的四个字差点破音。 “哪来的两厢情愿?”薛遥知反问。 “梁左逼着你明日一定要成婚,你是愿意在这山寨里随便嫁个五大三粗的土匪,还是嫁给我?”钟离寂反问。 嗯?怎么好像还挺有道理,如果非要成婚的话,钟离寂目前是个不错的选择。薛遥知认真思考,面上流露出一丝赞同。 “你别被他带进去了,你非要成婚的话我不是说了我可以勉为其难牺牲一下吗?我们自己家的事情不麻烦别人!”容朝见她的表情,忍不住说。 容朝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欠钟离寂人情不如欠容朝人情…… 薛遥知面露纠结之色,她一时间没说话,但容朝和钟离寂已经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薛遥知灵光一现,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她怒斥:“你们的重点一直错了啊!你们根本不是真心想带我离开!你们就想和我成婚!钟离寂少说两句,你一直都是骗我的,容朝你还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说你又不能带我走你爬上来凑什么热闹啊?自私自利的恶毒男人,只考虑自己,滚,两个都滚!” 难得有一回她占理的,薛遥知挺直了腰杆,气势如虹,把他们骂得抬不起头来。 钟离寂看她又生气了,灰溜溜的想离开,转眼一看容朝还恬不知耻的坐在那里翘着个二郎腿,他不爽:“你不滚?” “钟公子忘了?我从窗户爬进来的,一出去就会被抓。”容朝摆摆手:“你赶紧滚吧。” 钟离寂怒了,他一屁股坐下:“我不走。” “都不走是吧?我走!”薛遥知扭头就往外走。 两人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她,薛遥知的房门就被大力敲响,听这力度,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梁右。 这土匪头子真会挑时间过来敲门啊,每次都是她房间有男人的时候! 梁右的声音传来:“小妹开门,我姐让你试一下嫁衣!我进来了啊——” “等等!”薛遥知慌了,她飞快的对容朝低声说:“赶紧躲起来!” 容朝左顾右盼:“这破屋子哪来的地方躲?” “你去床上躲着!”薛遥知推容朝。 容朝跳脚:“这怎么能躲!我见不得人?” “你说呢?” 钟离寂忽然灵光一现,妙计横生:“交给我了,我们合力来把他吓走,容朝你先躲床底下去。” 薛遥知:“什么?” 容朝:“你说什么?” 钟离寂将薛遥知往旁边的床上拉,洋洋自得的说:“我闲时读过几本人间的话本,一男一女想逃脱追捕用的就是这个方法,凭借我混迹人间百年的经验,相信我。” 薛遥知还在想是什么方法她竟然不知道,她就被钟离寂一推倒在了床上,刚要爬起来,容朝就先有动作了,他一把抓住钟离寂的手,骂道:“不要脸的无耻小人,别想趁机占薛虫虫便宜!” 钟离寂是认真的,却被容朝如此误会,他恼怒:“心脏的人看什么都龌龊!不识好歹的臭小子!” 兹事体大,两人说着就动上了手。 刚爬起来的薛遥知忍着满肚子的火气去劝架,主要是他们把她堵床上了,她走不开。 结果不经意间往前一看,抱着折叠整齐的嫁衣的梁右,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在床边拉拉扯扯的三人。 梁右没见过这阵仗,只能大喊一声:“姐——” “小妹在床上和两个男人打架!” 第85章 攻略第八十五天 短短的一句话蕴含了无数的信息量,拥有瞬间吸引大批土匪冲过来看热闹的神奇魔力,下一秒,薛遥知的房门就被踏破了。 “打架?在床上?和两个男人?” “哪个打架啊?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真不愧是我们大当家的妹妹啊!当真不是普通女人!” 薛遥知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万众瞩目了,她以为她已经能够冷静应对一切突发情况,但她错了,她不能。 怎么办。 容朝被发现了也就算了。 她现在这么丢脸可怎么办。 可恶的梁右! “让让都让让!”梁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还在热议的土匪给他让开了一条路,梁左挤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原地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的钟离寂和容朝,他们和她漂亮的小妹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啊。 梁左一看就笑了,将已经缩到墙角的薛遥知给拉了出来,张口就夸:“可以啊小妹,这两男的都不错,长得好看,你很有眼光啊!配得上你!” 薛遥知尴尬的笑了笑,终于找回了她的声音:“姐,其实我们不是……” “这小右也真是的,大白天的跑过来打扰你做什么。”梁左瞪了梁右一眼:“这么大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梁右可能是在场最单纯的一个,他听了梁左的指责,忍不住说道:“那谁知道小妹大白天的关在屋子里和两个男人打架啊!在床上打什么,外面那么大不去外面打?我看她打不过了,我还能帮她打……” 薛遥知忍无可忍:“你能不能闭嘴!” 虽然梁右说的是打架但是其他人一点都不这么想啊! 梁左低斥了一声:“别说了,你小妹要不好意思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梁右忽然目光锐利的看向容朝:“你谁啊?我们寨子里没你这么白的,你从哪来的?” 容朝终于被发现了,薛遥知反而终于松了一口气。 经梁右的提醒,梁左愣了一下,然后也反应了过来,拔出别在腰间的刀,带笑的面容沉了下来:“你怎么来到黑风寨的?你有什么目的?” 围观的土匪也神情一凛,拔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薛遥知想也没想,张口就说:“这是我弟弟,来祝福我明日成婚的。” 钟离寂一喜,面带笑容的说:“嗯,我是他姐夫。” 梁左明显不太信这说辞,这可是黑风寨啊!他说进就进?还祝福成婚?当她傻子呢! 梁左刚要用她犀利的言语拆穿薛遥知明显站不住脚的说辞,容朝就先不满的说道:“谁是你弟弟?谁是我姐夫?都别乱攀亲!你刚才不是说你不愿意和钟离寂成婚吗?怎么现在又成我我来祝福你了?” 这个容朝听不出她是想保护他嘛!薛遥知气结:“那你要我怎么说?我说你是来抢亲的?” “够了!”梁左呵斥道:“还想当我面前串供!都闭嘴!” 容朝没理梁左,振振有词:“你就这样说啊!有什么不行的?咱俩什么关系,我又不会跟你计较你占我便宜!” 梁左一把刀架在容朝脖子上,容朝的话头被止住,安静了下来。 “还真是我什么事你都要插一脚是吧?容朝你烦不烦,别仗着我们认识得久了就这么没有边界感,得寸进尺,你再这样信不信我……” 梁左拔出梁右的刀,架在了薛遥知脖颈上,薛遥知的声音顿住。 容朝和薛遥知都安静了下来,钟离寂见梁左的刀竟然架在了薛遥知的脖子上,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倏的抬手打掉梁左手中的刀。 “不要拿你的刀对着她的脖子!”钟离寂阴沉着脸说道。 梁左冷笑一声,直接将刀对准他的脖颈:“这样行了吧?” 钟离寂点头:“行。” 薛遥知看不下去了,她真想冲出来说你和梁左打啊,你又不是打不过,你在搞什么?!如果不是还要给自己留点退路,薛遥知就真的要说了。 狭小的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梁左冷声对着容朝说道:“好了,现在我来问你来答。” “你是怎么潜入黑风寨的?” 容朝看了眼脖子上的刀,乖乖回答:“从悬崖下面爬上来的,也就爬了四个时辰吧。” 薛遥知:“?!” 竟然这么久,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少爷体力这么好。 梁左面露惊愕之色,一张口就是亲切的问候:“那你怎么没摔死?” “本少爷身手不凡。”容朝挺直腰杆,骄傲的说。 “你有什么目的?”梁左狐疑的问:“莫不是为了宝儿?我可不信!” “就是为了她!”容朝的声音掷地有声:“本少爷一爬上来就听说你们这群蛮不讲理的土匪竟然要逼她这种人成婚!我岂能坐视不理!” 钟离寂皱眉:“我哪种人?” 容朝没理他,梁左也没理他,她此时对于爬了四个时辰悬崖的容朝充满了兴趣:“那你还算没来晚,宝儿明天就要成婚了,要不换你来入赘?” 容朝听了心中一喜,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好”字,就见薛遥知沉着脸瞪着他。他心想明天他和薛遥知就要成婚了,这时能不惹她生气就不惹她生气了吧,于是容朝大义凛然的说道:“本少爷是不想她被逼成婚!又岂能趁人之危?而且本少爷又不喜欢她,你别想逼我,我万死都不会屈服。”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薛遥知听了脸色好看了不少,又隐晦的挑衅的梁左,他心想着梁左可是土匪,一定见不得有人违逆他,所以一定会被挑衅然后逼他和薛遥知成婚。 钟离寂听出了容朝的言外之意,漂亮话谁不会说,他张口就来:“的确不能趁人之危,明日的婚礼就此取消吧,我愿等知了愿意嫁我的那一日,再与她成婚,若不愿意,我等一辈子也无妨。” “都闭嘴!”婚礼自然是不可能取消的,梁左看向薛遥知:“宝儿,你喜欢哪个?你喜欢哪个,明日便与哪个成婚,随你选择。” 钟离寂和容朝同时看向薛遥知。 一下子又开始水深火热的薛遥知呆住,为什么要问她?她的立场一直都是赶紧离开黑风寨啊!为什么会变成要和谁成婚了?这钟离寂和容朝到底是过来帮她还是来帮她添堵的啊! 薛遥知不想选,但围观的土匪想七嘴八舌的替她选:“选后面来的这个吧,要是有个人为我爬了四个时辰的翠微山,我死了也要拉他一起死,太感动了呜呜呜。” “可是前面来的这位公子也不错啊,而且他能当众表白我们宝儿诶。” “嘴上说说的谁不会。” “可是后面这位公子都说不喜欢我们宝儿了,宝儿娶了他不幸福怎么办。” 他们说着说着,目光开始在容朝身上打转,容朝愣是一声不吭。 “选不出来是吗?”梁左平淡的说道:“那明天你们仨一起成婚,这样更热闹,阿嬷看着也开心。” 薛遥知大惊:“不可!” “绝无可能!”钟离寂沉着脸。 “不可能!”容朝立刻反驳。 梁左首先看向钟离寂,她教导他:“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们宝儿么?喜欢她就要接受她的一切,现在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我做主让你做大,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男人要心胸开阔一些知道吗?我们宝儿这么漂亮,男人多点怎么了?” 钟离寂:“……” 怎么好像有点无法反驳,如果他说他只想独占薛遥知,会不会显得他很不大度啊。 钟离寂不说话,梁左又看向容朝,她冷笑一声:“至于你,我们宝儿这么优秀,你竟敢说不喜欢她?你既来了我这黑风寨,不给宝儿做小,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猪!” 容朝:“……那凭什么我是小?” “先来后到。”梁左平淡回答,然后目光温柔赞许的看向薛遥知:“你看,姐都给你安排好了,你明日等着成婚就可以了。” “不行!”薛遥知坚决的说道:“你逼我跟一个男人成婚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逼我和两个男人成婚?这太荒谬了!” “那让你选你又不肯选,我还以为你是都想要但不好意思开口呢。”梁左见她如此坚决,最终还是让步了:“这样,你和他们一人约会一个时辰,到时候我再来问你他们的表现和你的选择,这总行了吧?” 薛遥知:“……” 如果她说不行的话,梁左可能真的就要发脾气了,先拖着吧,唉。 “好了!都散了吧!”梁左手一挥,看了一场大戏的土匪们心满意足的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了薛遥知三人和梁左梁右。 梁左指着容朝说:“从你先开始,带着我们宝儿出去玩吧,不能离开山寨,其余的随便你们。” 薛遥知拉着容朝就走。 钟离寂看她走得那么干脆,忍不住想跟上去,被梁左拦住,他刚想把她推开,就听梁左问他:“知道我为什么让他先和宝儿出去玩吗?” 钟离寂摇头。 “我方才说什么你忘了吗?”梁左谆谆教导:“身为大房要心胸开阔,我这是在锻炼你啊。” 钟离寂心中一震,原来竟然是这样!他差点误会了梁左的良苦用心! 不过话说回来了,之前在湄水城和梅城他都被说是二房,来了黑风寨后竟然升级了……好像,感觉也不错? 钟离寂暂时被说动了,他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好吧,我是个大度的男人。” 况且只是让他们先约个会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最后薛遥知还不是得回到他的身边和他约会? “很好,看来我的苦心教导没有白费,姐很看好你。” “谢谢姐。”钟离寂诚恳的说。 梁左点头,带着已经彻底惊呆了的梁右离开。 第86章 攻略第八十六天 薛遥知和容朝漫步在黑风寨中。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之后,容朝委屈的说道:“你为什么不选我?” 他接着找补一样的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看钟离寂不爽,不想你嫁给他,哪怕是做戏,我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多想啊。” “我没多想啊,你说过很多次了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还知道你就是单纯的好管我的闲事,仅此而已。”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道,眼神真挚。 她这态度反而让容朝愣了一下。 容朝忽然有些慌张薛遥知这样的态度,他心里有些不舒服,说出口的却是倔强的:“那你选我。” “但是容朝,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薛遥知平静的说道:“我的要求一直都是离开黑风寨,而不是留在这里明天成婚。” “离!离!”容朝立刻说道:“我给你想办法!” “什么办法?”薛遥知追问。 说话间两人的位置已经可以看到黑风寨的大门了,寨门紧闭,门口至少有着足足六个人高马大的土匪,精神抖擞的守着门,想强闯大门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要强闯就一定会惊动整个山寨。 容朝却看起来很有把握的说道:“我虽无法破了这阵法,但光明正大的从大门走出去,却并非难事!待入夜后我用傀儡之术控制他们,让他们打开山寨大门,大门都开了,这阵法对我们自然就造不成任何威胁了。” “你真的可以吗?”薛遥知问。 容朝又看了一眼那几个守门的土匪,语气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了:“应该可以吧……哎呀,就是闯不出去也没事,我们先成婚稳住这群土匪,以后还愁找不到离开黑风寨的机会?” 薛遥知挑眉,差点被逗乐了:“合着你又给我绕回来了是吧?” “这强闯黑风寨大门的难度本来就高,那要是失败了也是情有可原啊。”容朝反过来问她:“难道不是吗?” 薛遥知点头:“是。” “所以我多考虑一番失败的后果,不正是深谋远虑吗?”容朝很有条理很冷静的说道:“之前我已经和你说过让你选我的理由,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选我我跟你成婚,等离开了黑风寨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我不喜欢你自然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但那位钟公子就不一样了,他没皮没脸的,指不定以后就赖上你了。” “有道理。”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 容朝见她点头,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松了起来:“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那我们说定了啊,我们能顺利离开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要是今晚我没办法带你离开,那你就和那个女土匪说你选我,千万不要选钟离寂!” “你能带我离开的确是皆大欢喜。”薛遥知拖着调子慢悠悠的说道:“但你要是不能带我离开,我就和梁左说我选钟离寂。” 容朝当场破防:“为什么啊!我都和你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要选他!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他吧?” “我不喜欢他,但成婚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我一定要成婚,自然还是要选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成婚的,切不可草草了事了。万一以后离不开,他喜欢我,自然也会对我好一辈子的。” 容朝:“……” 他想说他也会对她好一辈子的,一定会比钟离寂对她好的,但强烈汹涌的感情却像是堵在喉咙里了一样,怎么也开不了口。 薛遥知也不说话,神情却认真。 半晌,容朝才闷闷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和你离开黑风寨的。今晚子时,我们山寨大门见。” 薛遥知微微抿唇,勉强止住了得意的笑容。小样,不逼他一把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好。”她应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容朝认真点头,却又不忘说道:“那你也别忘了你跟我说过的,往后只与我结伴同行。” “嗯。” “还有,一会儿钟离寂来找你说话,他一定会诋毁我的,你可千万不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啊!”容朝又不太放心的说道。 薛遥知耐心点头:“放心。” 容朝还要继续说,一个时辰就到了,钟离寂准时找来,往薛遥知旁边一站,俨然一副大房的架势。 “该我了。”钟离寂瞥了容朝一眼:“朝弟,你回避。” 容朝深深地看了薛遥知一眼,然后转身便走。 等到容朝离开之后,钟离寂转过头,就对上了薛遥知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 “我知道容朝和你说了什么。”钟离寂整理了一下表情,平静开口。 薛遥知看他表演:“什么呢?” “无非就是一些诋毁我的话,你不要信他。” 薛遥知点头:“不会的,他还没我了解你呢。” 钟离寂:“……” 怎么总感觉让薛遥知嘲讽了。 “关于离开黑风寨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昨日可以自由行动后,就探过这黑风寨了。”钟离寂想让薛遥知知晓他不是什么为了和她成婚不择手段的人,开口说道:“黑风寨北边的阵法最为薄弱,我们可以从那里着手破阵离开,破阵的时候只要谨慎一些,短时间内是不会被黑风寨的人发现的。只要破除阵法,我便可直接带你传送离开。” 钟离寂说起破阵说得更详细了一些,不难看出他也是真的有去认真观察过这黑风寨的阵法的。 可以悄无声息的破阵离开,钟离寂就没打算开杀戒。一来薛遥知还在这里,钟离寂不想让她看见他杀人,她会害怕,而他不想让她怕他,他再也不想看见她用那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了;二来一旦动手就很有可能暴露他魔种的身份,他如今势单力薄,上次暴露就被周长老抓走折磨了,若是再暴露,不定又会惹来什么麻烦。 薛遥知接着问:“看来你很有把握,是不是还是需要四天?” “到今天是三天了。”钟离寂纠正。 “可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今天你也看到了,梁左让我在你和容朝中间二选一。”薛遥知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好苦恼的?自然是选我啊。”提起这个钟离寂可来精神了,他脱口而出:“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也说了容朝是你弟弟,你们要是成婚,成何体统。” 钟离寂说着,又警惕的皱起了眉头:“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他并非你的亲弟弟,你们相识多年,感情甚笃,或许他是不是真的暗地里喜欢你呢?” “他不喜欢我。”薛遥知想也没想就说道:“我问过他,他让我别痴想妄想垂涎他。” 钟离寂:“……” 行吧。 容朝最好不是喜欢薛遥知,只是单纯的想管薛遥知的闲事。 否则他是容不了容朝的。 他能容纳容朝以弟弟的身份留在薛遥知身边,已是心胸开阔。 “不过容朝也跟我说,让我不要选你,选他。”薛遥知又慢悠悠的说道:“他说你喜欢我,所以我反而不能选你,因为你一定会趁机对我死缠烂打,而选他就不会有这种事,我也能落得个清净。” 钟离寂立刻反驳:“我不是那种人,我很有自尊心的,我怎么可能死缠烂打你?” 薛遥知:“……” 朋友,你现在就是在死缠烂打。 钟离寂大概也觉得他这样说的可信度太低了,毕竟好像从在蜜山的时候他就一直对她死缠烂打的……但话本上都说了,烈女怕缠郎,他是不会放弃的。 “君子一言九鼎,我说不会就不会,所以你不要选他。”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 钟离寂惊喜:“当真?” “千真万确。”薛遥知话锋一转:“不过前提是你今晚能破阵带我离开,否则明日我便与容朝成婚。” 钟离寂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但面对她时嘴角还习惯性的带着点笑容,让他看起来有点扭曲:“知了,你是在威胁我吗?” “是你先让我为难的。”薛遥知直视钟离寂,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他好说话了很多,面对他时她毫不露怯。 钟离寂见她如此,反而笑了,阴沉消散,笑容温和,他忽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带着丝无奈的宠溺:“好,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你不想成就不成了吧,我今晚带你离开就是。今晚子时,我们黑风寨北边见。” 又是子时!薛遥知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破裂。 “有什么问题吗?” 薛遥知咬牙,微笑:“当然没问题,我等你的好消息了。” “放心。”钟离寂温和道。 结束了和钟离寂的约会之后,薛遥知疲惫的回到了屋子里,仰面躺下。 真累啊这一天天的。 “你要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同时把他们约在子时?”还没彻底安静下来,系统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薛遥知愣了一下:“你怎么冒出来了?” “我太好奇了嘛。”系统配合着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程序发现了一样:“我可是冒着被扣工资的风险和你说话的,你快跟我说,你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当然是尽快离开黑风寨呀。”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 经过今天这场闹剧,薛遥知已经明白无论是钟离寂还是容朝,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很难真心尽快帮她离开,那她就只能给他们下一剂猛药了。 今夜子时无论是容朝成功闯出黑风寨,还是钟离寂成功破除阵法,她都可以达成离开黑风寨的目的。 她一离开,黑风寨一定大乱,这黑风寨里能打的土匪也就几十个人,而黑风寨的占地面积不小,山寨大门在南,阵法薄弱处在北,这样的距离梁左必然只能带着人顾一边,所以另外一个方向的人,无论是容朝还是钟离寂,趁乱逃走,并非难事。 当然,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钟离寂破不了阵,容朝闯不出黑风寨,这也没关系,他们有动静,黑风寨同样会大乱。她已经趁着这两天了解过黑风寨,他们每半月就要出去补充一次补给,尤其是最近梁老夫人生病需要很多的药材,明天他们就要外出购置补给和药材,届时她可趁着夜色躲在他们的物资车下,等明天一早,便可离开这里。 系统大为惊叹:“狡兔三窟,还得是你!” “没办法,都是被逼的。”薛遥知叹气。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魔君和鬼帝都和你约子时,可你只有一个人啊,你怎么去应付他们两个人?” 薛遥知笑得很安详:“*还能怎么应付?就,用一双腿跑呗。” 系统:“……” 薛遥知养精蓄锐,静待入夜。 她照例去厅中用了晚餐,容朝和钟离寂同时过来,看样子像是住在一起了似的,梁左说是寨子里的空屋子本就不多,没道理让两个吃白饭的占两间屋子,所以今夜他们要住在一起,等薛遥知选中谁,明天一早直接拉出来成婚。 用过晚餐,又去看梁老夫人用了药,由着梁老夫人握着她的手笑眯眯的和她说她明天就要成婚的喜悦,直至梁老夫人睡下,薛遥知才离开。 梁左等在门口,钟离寂和容朝都在,还都眼巴巴的看着她,薛遥知还在想他们干嘛这么看着她,就听梁左说:“宝儿,做出决定了吗?” 薛遥知:“……” 这种时候说谁都会破坏她的计划啊! “看吧,宝儿不肯说,你们俩别追着我问了。”梁左摆摆手,对着钟离寂和容朝说道:“赶紧回去睡吧。” 两人恋恋不舍的离开。 梁左这才对着薛遥知说道:“嫁衣你还没试过,我们先去试嫁衣,然后再说,去你房间吧。” 薛遥知颔首。 另一边,容朝和钟离寂也回房了。 目前他们是怎么看对方都怎么不顺眼,面面相觑,自然也没话说,直到——容朝要上床睡觉。 钟离寂皱眉:“你去睡地板。” “昨晚上薛虫虫看我大病未愈都让我睡床上呢,哥哥应该不会如此不照顾我吧。”容朝往床上一躺。 “你现在倒是知道喊我哥哥了?” “毕竟钟公子好像很喜欢别人喊你哥哥,不喜欢别人喊你太爷爷,是吧哥哥。”容朝微微一笑,说道。 钟离寂:“……” 昨晚说的话竟然都让这小子听到了!薛遥知喊哥哥是情趣,容朝喊哥哥是什么?是恶趣。 钟离寂懒得再追究,他随手灭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中,他坐在凳子上,闭上眼睛,开始入定。 躺在床上的容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等时间过去,不经意间忽然摸到枕头底下的一个布包。 容朝看了眼毫无声音的钟离寂,轻手轻脚的将布包拆开,便见里面是一打书,钟离寂枕头底下怎么会有书?他竟然还会看书?这么好学呢? 不过这一看就没被翻动过啊,以为枕着睡这书本知识就能进脑子里?真是可笑。 容朝暗自嘟嚷,背对着钟离寂的方向,轻手轻脚的将书打开,借着从窗外撒进来的月光,他隐约看见了这是一本画册,而画册上是两个纠缠着的男女。 嗯?这是什么? 容朝觉得奇怪,又看了一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避火图! 这个钟离寂实在是太龌龊了!竟然在枕头底下放避火图! 容朝惊愕不已,思及方才匆匆一瞥画册上的男女,他耳根控制不住的发烫,他猛地合上画册,然后将厚厚一袋避火图收进了他的储物袋中。 不好的东西,没收掉。 第87章 攻略第八十七天 子时已至。 钟离寂准时从入定中睁开了眼,瞥了眼床上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的容朝,容朝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半天都没动一下,钟离寂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屋子里。 与此同时,容朝拉开了被子,他忍不住皱眉,这时候钟离寂出门去做什么?不过与薛遥知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容朝也没空再多想,匆忙离开。 夜色中,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潜行在寂静的黑风寨中,却是去往不同的地方,钟离寂的速度比容朝快很多,一阵黑气掠过,他便已落在与薛遥知约定的地方。 晚上的气温很低,隐约有夹杂着细雨的碎雪落下,打在身上凉飕飕的,薛遥知从黑暗中走出,站在了钟离寂面前。她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束成马尾的黑色长发湿答答的,碎发贴在被冻红的脸颊上,看起来很冷。 钟离寂走近她,一丝黑色的灵力自他手中溢出,平日里极有攻击性的灼烫灵力,落在她的身上,柔软温热,暂时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 “你等很久了吗?” 薛遥知看起来有些着急,随口说了声“没有”之后,便催促他:“你快去破阵,我在这里等你。” 钟离寂颔首,他走到前方的空地,暗红色的眸子上抬,透明的阵法复杂的脉络映入他眼中。他不会破阵,但他会毁阵,他抬起手,磅礴的灵力溢出,原本那一角透明的阵法,霎时黑气萦绕。 这阵法着实玄妙至极,钟离寂破着阵法,一偏头发现原本就在他后面的薛遥知,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钟离寂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一些被他忽略的细节,逐渐拼凑了起来。 “薛遥知。”钟离寂沉沉开口。 正在不动声色后退找机会跑的薛遥知停住脚步,走到他旁边问:“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就这么走了,容朝怎么办?”钟离寂看着薛遥知,问出他的疑问:“你会放心将他留在这里?” 之前他在梅城找到薛遥知,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薛遥知都没有放弃容朝,怎么到这时候反而不管容朝了,也没听她说要带容朝一起走。 “梁左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人,我们走了她不会对容朝怎么样的。”薛遥知心急,语速都快了不少。 钟离寂却反而慢悠悠的:“你才认识那梁左几天,就这么笃定她不会在我们毁阵离开之后,迁怒容朝。” 这个魔君一如既往的难缠!这个问题不能回答,她只能反问:“你为何开始记挂容朝的安危了?你们现在的关系,竟然已经这么好了吗?” “倒也不是。”钟离寂愣了一下:“我是想到你……” “那我现在就去叫容朝,你专心破阵。”薛遥知立刻说道。 钟离寂想了想,无论薛遥知是不是别有用心,但只要他破阵带她离开,容朝还在这黑风寨中,那往后就是他和薛遥知的二人世界,他管容朝做什么? “不要去,我很快就能破阵了,届时阵法一破,一定会惊动整个黑风寨,所以破阵后我们就得立刻离开。”钟离寂想明白之后,当即说道。 薛遥知:“好。” 她说着,又打了个喷嚏,看起来又开始冷了。 “我去那棵树下面躲一躲。”薛遥知指着远处的大树说道:“等你破阵了我立刻过来,可以吗?” 钟离寂看她说话时都在发抖,知道她是真的冷,便颔首应允:“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好。”薛遥知立刻退到大树下。 钟离寂时不时的回头,看她一直站在树下,放心不少,专心破阵。 薛遥知又忍着心急等了一会儿,但钟离寂口口声声说着“很快破阵”,却半天都破不了阵,她没了耐心,想到容朝还在山寨大门,她扯过一边早就用树枝堆出的一个人影,转身跑开。 夜色中,雨雪之下。 薛遥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内横穿了整个黑风寨,大门就在眼前,却是一片平静,不见容朝的身影。 薛遥知还躲在一边到处找容朝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的拍了下,一转头就看是清瘦高挑的少年站在她身后。 “这都子时两刻了,你竟然还迟到了。”容朝不爽的说道。 薛遥知尽量声音平稳的说道:“我睡过头了,你怎么还没开始?” 容朝看她气喘吁吁的模样,应该是跑过来的,一时不疑有他,回答道:“给他们绑上傀儡线需要时间,不要急,你在旁边休息一下等我。” 薛遥知点头,退到一边,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她呼吸平稳了之后,才抬眸去看容朝。 今夜雨雪,无星无月,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山寨大门屹立着的明亮火炬,只是他们这里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那光亮传到他们这里,也只让薛遥知勉强视物罢了。 薛遥知借着这点光亮,抬眸向容朝看去,她站在容朝的侧面,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他神情专注,十指抬起,每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都似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朝着大门的那些山匪,如蛇一般的爬上他们的身体。 少年一袭黑衣,神情冰冷,眉眼沉寂,漆黑的眸子好似地狱深渊,当他凝望着眼前那些即将被他控制的土匪时,他的眸子不见任何波澜,好似一切鲜活的生命在他眼中,皆如同可以随意摆弄的死物。 是因为这来自鬼界的傀儡之术吗? 薛遥知收回目光,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她朝着掌心呵气,忽然听得容朝低低的开口:“知知,你冷吗?” 她模模糊糊的听见容朝的声音,抬起头来时,发现容朝似乎正在她没有看他时,偷偷的凝视着她。 他专注的看着她,却并不影响手中的动作,他手中控制傀儡线的动作却很是熟稔,仿佛演练过千遍万遍一样。 在薛遥知抬眸的那一刻,他便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红光划过,她刚想问他刚才说什么,便忽觉被一阵暖意笼罩。 他呢喃着,梦呓一般的说:“我知道,你最怕冷了。” “嗯?”薛遥知惊疑,她感受着身上的灵力,赞叹开口:“你长进了啊,都会这出了。” “你说什么?”容朝抽身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扬着下巴傲气的说:“别吵我,马上成功了。” 薛遥知撇撇嘴:“少爷,搞清楚点,是你先和我说话的。” “谁跟你说话了。”容朝随口说了一句,继续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薛遥知便不吭声了。 可是容朝的“马上”怎么和钟离寂的“很快”一个德行?! 不行,她得去看看钟离寂那边怎么样了,薛遥知不动声色的看了容朝一眼,慢慢的往后退去,好在容朝不比钟离寂敏锐难缠,并未发现她离他越来越远。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奔跑,雨雪飞扑在她脸上,这一次倒是不觉寒冷,应该是容朝的灵力效用还在。 只不过这一次在快跑到黑风寨北边的时候,身后忽然掠过一抹白衣,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被发现了,结果发现那白衣人并未理会她,而是将手中的剑对准了已经将阵法破开一个巨大豁口的钟离寂。 彼时,钟离寂正要去找薛遥知,但迎上的,却是那白衣人手里的剑。 薛遥知连忙躲到一边,她盯着那白衣人,猜测他应该就是一直未曾露面的据说被阳雪宗除名的修士慕礼。 慕礼穿着一身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衣,清俊的眉眼沉下,看向钟离寂,带着隐隐的愤怒:“何人敢犯我黑风寨大阵?” 钟离寂已经来到了大树下,看见的却是一堆树枝拼凑出的轮廓,他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慕礼的剑已近在咫尺。 钟离寂冰冷的眸子里泛起戾气:“你想死吗?废物!” 他一边骂,一边躲开慕礼手中的剑,两人就此缠斗起来,黑白灵力碰撞,有一瞬间竟是将漆黑的半边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这样下去没多久就会惊动整个黑风寨的,她得赶紧回去找容朝。 薛遥知都来不及喘口气就拼命往山寨大门跑去,彼时山寨的大门已经大开,她心中一喜,还是容朝靠谱。 她刚要毫不停歇的想跑出大门,却不想刚抬脚,就见容朝被十几个土匪给从大门赶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悲愤的喊:“为什么你们大门外面还会放六个土匪啊可恶!薛虫虫你人呢?来帮我打他们啊!” 薛遥知:“……”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钟离寂和容朝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果然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薛遥知敏捷的往旁边的雪堆里一躲,无论是被赶着到处跑的容朝还是追逐着容朝的土匪,都没发现她。 等他们跑远了之后,薛遥知立刻钻出雪地,容朝的灵力还在,她并不觉得冷,手脚温暖,她的行动也敏捷了很多,一路往他们的物资库跑去。 这时,整个黑风寨都被惊动,因为寨子里南北两方都出了事,平时稳重的梁左都急得差点上了火,她当真是没想给小妹安排两个赘夫,竟然会搞成这样! 梁左想着,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薛遥知呢? “小姨,小右,你们去找梁宝!”梁左咬着牙说:“这两个男人闹起来一定和她脱不了干系!”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她收拾了这两个男人,怎么收拾这丫头! 梁左提着刀,先把满山寨乱窜的容朝给绑了,然后把因为不想暴露魔种身份而被慕礼制服的钟离寂也给绑了,鉴于钟离寂修为不低,梁左特地多用了几根缚仙绳,把他绑得只露出一个头。 “梁宝呢?找到了吗?” 梁婧摇头:“没有。” 梁右也摇头:“整个寨子都找了!找不到她啊!” “说,梁宝去哪了?!”梁左脸色难看的把刀架在容朝脖子上。 容朝刚才跑了一整个山寨也没看见薛遥知,他脸色很是难看,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啊!” 梁左深呼吸一口气,要换个人问。 钟离寂听了,直接骂道:“一群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连我都抓住了竟然还抓不住知了,赶紧去找啊!千万别让她跑了!” 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真让薛遥知下了山,山下的路四通八达,可不比之前从湄水城离开好找,要是薛遥知存心想躲,他都不一定能找到她。 梁左被钟离寂的喧宾夺主给弄懵了一瞬,接着她更凶的说道:“把这个男的嘴堵上!他嘴太脏了!” 一个押着钟离寂的土匪战战兢兢的撕了布条要塞住钟离寂的嘴,竟险些被钟离寂咬一口。土匪不敢再伸手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梁左。 梁左说:“慕礼,你去。” 一旁的慕礼听了,立刻上前用灵力封住了钟离寂的嘴,钟离寂便只能干瞪眼了。 梁左又亲自带人在黑风寨搜了一通,都没能找到薛遥知的踪迹,偌大的黑风寨里,她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梁右不可置信的说:“她不会是趁乱离开山寨了吧?她怎么办到的?好厉害啊!” “大门有关好吗?”梁左扭头问守门的土匪,看见他们,她一肚子火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守你们的门去啊!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 土匪保证:“关好了!我们追着这个小白脸跑的时候肯定关好了!” “那她人呢?” “不知道啊!” 一众人面面相觑,就连容朝和钟离寂都开始对视,眼睛里写满了迷茫。 “你们看什么呢?想眼神串供?!我告诉你们,要是找不到梁宝,明天就你们俩成婚吧!”梁左怒极,对着容朝和钟离寂放狠话。 容朝:“……” 钟离寂:“……” 这个女土匪疯了! 就在气氛焦灼之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今晚为什么这么吵?黑风寨是出了什么事吗?” 众人回头看去,就见披着温暖大氅的梁老夫人,被薛遥知扶着,慢吞吞的走过来。 梁左连忙上前将梁老夫人扶过来,声音温和的道:“没事儿,就是宝儿的赘夫们想跑,被我抓到了,阿嬷您也是,天这么冷,该待在屋子里才是呀。” “这黑风寨只有我娘的屋子没有搜过。”梁婧眉头微皱,低声对着梁左说道。 梁左眉头紧锁,立刻目光冰冷的看向薛遥知:“你不在你的屋子里,为什么要跑去阿嬷的房间,你想做什么?” 薛遥知还没说话,梁老夫人便打了一下梁左的手背,她恼道:“你这孩子,凶你妹妹做什么?我听见声音出来看,雪天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是宝儿把我扶起来的。” 听梁老夫人说她摔倒了,梁左立刻紧张询问道:“您有摔到哪里吗?是我疏忽,平日里我和小姨还有小右都是在的,今天实在是情况特殊,抱歉。” 梁老夫人摇头:“我没事。” “把这两个男人都关起来。”梁左命令,然后对着薛遥知说:“你跟在我旁边,不要乱跑。” 薛遥知点头。 钟离寂和容朝被带下去,梁左将梁老夫人送回了房间里,看着她睡下后,几人才走了出来。 一出来,梁左便问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信今晚的事,和你没关系。” 别以为她看不出,那两个男人,都是想和她这半路捡来的小妹成婚的,唯一不想成婚的,只有薛遥知。 薛遥知却说:“的确与我无关。” “今晚我本来都已经睡下,但外面太吵,我披了衣裳出来看,恰巧就看见阿嬷摔倒了,但你们都不在。我把阿嬷扶回房间,她放心不下你们,要我带她来找你们,我才扶着她出来的。” “那你的两个男人在闹什么?” “这你得去问他们。”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 梁左眉头紧锁,不信薛遥知的说辞,梁婧忽然开口:“无论如何,今晚还是多亏了宝儿了,这件事不要再提,很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薛遥知转身就走。 回到屋子里后,她长叹一口气,有些可惜今晚没能离开黑风寨。 薛遥知在前往物资库的时候,经过梁家,意外目睹了梁老夫人在雪地上摔倒,梁老夫人年纪大了,摔倒了若是不及时扶起来,这冰天雪地里,要是冻着一定会生病,更何况,老夫人现在的身体,也并不是很好。 薛遥知做不到坐视不理,毕竟梁老夫人待她是真的很好,她只能暂时放弃了离开山寨的机会,先去扶梁老夫人。 折腾了一晚上,却回到了原点,让薛遥知疲惫不已。她揉了揉眼睛,倒在了松软的被褥间,头疼的想着,明天可该怎么办啊。 另一边。 钟离寂和容朝被重新关进了他们之前的屋子里,容朝战斗力不高,只是双手反剪在身后被绑着,双腿虽也被绑了起来,但他还能蹦蹦跳跳。 容朝蹦到了钟离寂的旁边,钟离寂除了头没被缚仙绳绑住,全身都被结结实实的绑成了一个茧,甚至就连嘴,都被灵力封起来了。 “好惨啊钟公子,要帮忙吗?” 这么多的缚仙绳对钟离寂的灵力有一定的影响,他正在努力冲破嘴上的封印,闻言看向容朝,他能怎么帮他? 容朝咧嘴一笑:“帮忙替你开心一下,你好像不会笑了。” 钟离寂:“……” 这小子是在嘲笑他吧。 容朝却在下一刻收敛了笑意,他语调很慢,带着些许的沉郁:“所以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总感觉我们让薛虫虫给玩了,钟公子,要不我们来对一下?” 钟离寂暂时还说不了话,只能点头。 “薛虫虫今天下午和我约会的时候,逼我一定要在今夜带她离开黑风寨,我与她约定今夜子时,在山寨大门汇合,只是这中间出了岔子,我没能离开黑风寨,一转眼她也不见人影了。” 钟离寂微微瞪大眼睛,怎么容朝的遭遇和他一模一样啊! 容朝问:“你也是这样吗?” 钟离寂立刻点头。 好好好,好个薛遥知,这么玩是吧,真是精明得很,两头骗,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还有,薛虫虫是不是说……”容朝说着,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容朝本来是想问,薛遥知是不是还和钟离寂说,如果他没能成功将薛遥知带离黑风寨,那明日她便会选择钟离寂成婚,所以薛遥知是不是也是这样和钟离寂说的呢?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容朝又觉得他不该这样问,毕竟谁知道这个钟离寂听了会不会反将他一军,称薛遥知没有这样和自己说,但既然都这样和他说了,那明日与薛遥知成婚,就他就不要横插一脚了。 所以不能这样问,得换个方法问。 容朝决定将话头扯到自己的身上,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她是不是还对你说,若是我没有把她带离黑风寨,那么明日成婚已成定局,她会选择我成婚呢?” 钟离寂不点头了。 他在想容朝怎么知道薛遥知是这么和他说的,难道薛遥知是真的决定如果不成功,明天就和容朝成婚? 钟离寂越想越慌,但面上却分毫不显,就算是真的是这样,他也不能让容朝知道,他要鼓动容朝退出! 于是他摇了摇头。 容朝的眼神立刻变了,他被反剪在身后绑住的双手紧握成拳。 钟离寂这时也冲破了封印,毫不犹豫的说道:“知了与我说的是如果明日不成功,她便会嫁我,毕竟我是真心喜欢她,而你只是个好管闲事的弟弟。” “钟公子,既是决定了要对一下薛虫虫与我们说的话,我开诚布公的与你交谈,我并无半句虚言,你自然也该对我真诚。”容朝强忍住心中的波澜,一脸诚恳的说道:“你若说谎,我们又怎么知道,薛虫虫是怎么想的呢?” 钟离寂冷着脸说:“我从不说虚言,倒是你,你确定你真诚吗?” “自然。” 两人同时闭嘴了。 半晌,容朝忍着心中的不快,和颜悦色的对钟离寂说道:“我知晓哥哥是真心喜欢我阿姐,但正因为如此,明日你才不能与她成婚,你也知晓,她很不满明日的婚事,你若是逞一时之快,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钟离寂冷笑:“那让你来么?” “自然。”容朝好声好气的说道:“哥哥也看到了,我与阿姐相识多年,青梅竹马,她有难我自然也要帮忙,我们对彼此都非常熟悉,与我假装成婚,她心里也不会不舒服。所以明日,哥哥就让我来吧。” “你口口声声的喊着薛遥知阿姐,喊着我哥哥,那你也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是小辈,若明日与知了成婚的人是你,你觉得她嫁给自己的弟弟,又会好受到哪里去呢?”钟离寂同样微微缓和了语气,真诚的说道:“惹知了生气的事情,还是让你姐夫我来吧。” 容朝:“……” 两人对视,无形之中,针锋相对。 短暂的友谊因为各怀鬼胎很快破裂。 容朝蹦回床上,钟离寂躺在地上,两人一夜未眠,心焦的等着明天到来。 和他们相比,这里那里跑了一晚上的薛遥知就睡得很香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睡到自然醒,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被梁左给吵醒了。 薛遥知没睡够,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嘟嚷了一声:“干嘛啊。” “选夫君去。”梁左也没睡好,她打了个呵欠,没什么精神的说道:“就你这个纠结劲儿,选好了就差不多天亮了,赶紧起来。” “知道了。”薛遥知眼睛还闭着。 梁左又打了个呵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赶紧的。” 尚未天亮,连风都是冷的,梁左很快就被迫清醒了,她敲着薛遥知的门:“宝儿好了没,再不好我就进来帮你换衣裳了。” 薛遥知很快收拾好走了出来,梁左走在她旁边,肉眼可见她的不情愿。 梁左忽然淡声开口:“薛遥知,是吧?你的名字。”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 “我已经亲自去梅城查过你,结果一进城就在通缉栏上,看到了你和另一个男人的画像,那个为你爬悬崖的小子,是叫容朝对吧?”梁左不紧不慢的说道:“得罪了阳雪宗,被污蔑成为魔种,目前正在四处逃亡。” 薛遥知垂眸,忽然说:“你为什么说是污蔑?万一我真的是魔种呢?” “我就是知道。”梁左说,然后接着道:“阳雪宗容不了你们,若是你们被发现了,一定难逃一劫,但你们留在黑风寨,你就是我的妹妹梁宝,你的两个男人,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替你保护。我可以和你保证,阳雪宗永远都不会找到你们。” 薛遥知有些惊讶梁左竟然会这么说,她反问:“你敢与阳雪宗为敌?” “我已经收留了一个慕礼,便不差你们了。”梁左平静的说道:“况且我知晓你并非什么坏人,你昨夜是想趁乱跑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打算用什么方法出逃,但你最后关头还是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将我阿嬷从雪地里扶起来,你就是我梁左的恩人。” “做你的恩人,你还不是要逼我成婚。”薛遥知撇撇嘴,说。 “我也没办法,这喜事是非办不可。”梁左通情达理的说了一通之后,不忘威胁道:“你今天可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否则我就把你和那个容朝交给阳雪宗。” 薛遥知紧抿着唇。 梁左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况且阿嬷也知晓了你今天要成婚,想必现在都已经早早的醒来了,就等着看你成婚的模样呢。你也不要将成婚想得那么可怕,在我黑风寨,你是娶,他们是嫁,万事都是以你为主的,你不想体会一下男人的快乐吗?” 薛遥知瞬间警醒:“等会儿?他们?你想干嘛?” “他,他,他,我说错了,这不是你还没选出来谁给你当夫君吗?” 一想到竟然还要选,薛遥知就有些崩溃:“姐,能不能别让我选啊?我真的不想选。” 和钟离寂成婚恶心,和容朝成婚更恶心,可恶啊。 “好吧,那一会儿姐帮你选,恶人都让姐来做。”梁左立刻说:“你这可就是答应我好好成婚了啊,不许反悔了,你反悔的话,我就家法伺候了。” 薛遥知心知是避不开了,但一想梁左说她是娶,她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期待一下了诶……嫁人就算了,这辈子还没娶过男人呢。 “知道了。”薛遥知勉为其难的应声。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钟离寂和容朝被关着的屋子里。 推开门的时候,两个本就毫无睡意的人立刻清醒了过来,薛遥知看见躺在地上被绑成茧的钟离寂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你怎么被这样绑了一晚上啊,这得多难受啊。” 钟离寂忍着身体的僵硬,一脸平静的回答:“我没事。” 薛遥知刚想再说什么,便见手脚都被绑着的容朝靠在床上,幽幽的看着她,他冷笑一声:“看不见我?” 薛遥知闭嘴了,她退到梁左的身后,梁左上前一步,挨个骂:“为什么这样绑你你心里没点数吗?不这么绑着你你又闹事怎么办?” “还有你,都是要当二房的人了凶什么凶?温柔小意懂不懂?你再这样我不让我家宝儿娶你了!” 容朝刚想回嘴,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薛遥知要娶我?!” 不管他是娶还是嫁,都是和薛遥知,这是什么大好事砸在他头上了! 钟离寂皱眉:“凭什么是他?” 梁左刚要说话,容朝就得意洋洋的演起来了:“本少爷不是说过绝不会被你逼着成婚的吗?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你逼我也没有用。” 薛遥知听了,忍不住高看了容朝一眼,容朝接收到她的目光,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好吧,那不逼你了。”梁左神情淡淡的说:“换你来。” 钟离寂喜不自胜,却一脸平静,他不敢多说,怕梁左又改主意了,就只“哦”了一声,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确定了今天和她成婚的人是他的时候,她眼中甚至多了一分兴味。 要嫁给他就这么高兴吗?她果真是嘴硬心软。 钟离寂甜蜜的想。 容朝:“?” “你为什么不再问问我?” 你再问一下我就同意了啊! 梁左微微一笑:“你都说了你不喜欢我们宝儿,我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梁左一开始就没打算选容朝来入赘,连喜欢都不肯说的臭男人,怎么配得上她的小妹,方才也不过是故意逗他,看他什么反应罢了。 容朝:“……” 他总感觉梁左是在耍他,他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多说那么一句了,真是白白便宜了钟离寂。 第88章 攻略第八十八天 确定了今天婚礼的人选之后,梁左拉着薛遥知走出了屋子,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打扮喜气的土匪和寨民们已经等在了门口,看见她们立刻打招呼。 梁左指了指屋子里,说道:“新郎官已经选出来了,你们快去帮他梳妆打扮一下,一会儿就可以上花轿了。” “哪个啊?”打扮喜气、身材圆润的媒婆问道:“里面可有两个男人呢,是很凶的那个,还是爬悬崖的那个?” “凶的那个,悬崖哥就关到柴房去,别让他闹事。”梁左说着,又有些不放心:“慕礼呢?让他过来看着那个凶的,免得那个凶的过会儿翻脸了。” 慕礼从人群中走出,他依旧是一袭白衣,温和清俊:“我会看好他,放心。” “嗯。”梁左点头。 有好事的山贼大声的*说道:“正好慕公子也能好好学学该怎么入赘,往后指不定就和我们大当家用上了呢!” 慕礼笑道:“我会认真学的。” “都闭嘴!什么时候了还贫!都赶紧各干各的去!”梁左不耐烦的吼道。 一众人涌进房间中,薛遥知忍不住多看了据说是被阳雪宗除名的慕礼一眼,后者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着她友好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收回目光,和梁左离开。 屋子里,容朝骂骂咧咧的被送到了柴房关着,钟离寂身上的缚仙绳也被一条一条的解开了,他含笑看着被拖走的容朝,心情颇好。 媒婆扭着腰走到钟离寂面前,忽然伸手摸了他一把,拖着声音笑道:“哎哟不错嘛,小伙子挺结实的,就是长得太白了,一看就虚得很,这怎么带出去见人嘛?大柱二妞,你们一会儿给他化妆的时候把他往黑了画。” 钟离寂立刻笑不出来了,他盯着媒婆的那只手,恨不得直接剁了,但身上的缚仙绳还没解完,和薛遥知的婚礼也还没开始,他忍。 大柱和二妞上前,手里拿着一整套的胭脂水粉,将钟离寂按在凳子上,就要往他脸上抹。 钟离寂险些跳起来,他一把挣脱身上的缚仙绳,咬牙切齿的说:“放肆!你们竟然还敢碰我!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都杀了?!” 钟离寂很凶,昨晚上他们就看到了,逼急了他会咬人。 二妞被他吓了一跳,嘟嚷道:“装什么贞洁烈男呢,碰你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以为老娘想碰你?” 大柱看向慕礼:“慕公子,咋办?” 大喜之日,慕礼也不好闹得太僵,他想了想说道:“反正一会儿脸一遮也看不到,不必上妆,直接换喜袍吧。” “好吧。”大柱拎着喜服上前,一边走一边说:“唉,你不愿意上妆,到时候我们三当家看不上你,让你独守空房,可别怪我们。” 钟离寂抢过喜服,冷声说:“都滚出去。” 慕礼朝着土匪们颔首,他们才乌泱乌泱的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钟离寂没想到他梦寐以求的与薛遥知成婚竟然会是这样的开场,他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开始换喜服。 外面,媒婆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的传来:“趁着这段时间我就给你说说做梁家的夫君得怎么做啊,大当家有和你说过吗?没有也没关系,我给你说,为夫者,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钟离寂用灵力将耳朵堵上,世界终于清净了,他这边鸡飞狗跳,连个送亲的人都没有,薛遥知那边便倒是热闹,先是和梁左他们用完了早餐,再开始慢悠悠的换上嫁衣,梳妆打扮。 整个黑风寨都沉浸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唯有一处冷清凄凉。 冷冰冰的柴房中。 容朝快把两只手手腕磨破了,都还是没能挣脱开这粗糙的绳索,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 越是这个时候,外面吹吹打打热闹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几乎和在他耳边弹琴奏乐没什么区别。 容朝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想着现在,薛遥知是不是已经在和钟离寂拜天地了? ……怎么会是和钟离寂啊。 就因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他喜欢薛遥知吗? 为什么他就不可以呢。 容朝低垂着脑袋,轻声呢喃着:“薛遥知,我……” “喜欢”两个字哪怕只有他孤身一人时,他都无法说出口。 因为无法说出口,所以在薛遥知嫁给别的男人之前,他都不敢正面去想,他或许,是真的喜欢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初见时的女孩儿瘦弱伶仃,偏偏又凶得不得了,他明明很讨厌她的,讨厌她凶他还打他,当然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她敢打他,他就把她的酒全都喝光,一度惹得她追着他漫山遍野的跑。 他们在追逐中长大。 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阳光明媚,绿草如茵,容朝坐在碧水河畔,手边是一本他拿着充样子的《诗经》,他心不在焉的想着讨厌的薛虫虫什么时候会和宋圆圆她们过来洗衣服,他要把她按到水里,让她昨天敢打他。 少女们的笑闹声由远及近,薛遥知过来了,只是很不巧,她们在河的对岸浣衣,那时的薛遥知可比这时候小多了,还是小少女的模样。 隔着明媚的春光,容朝不经意间一撇,忽然发现薛遥知泡在清澈溪水里的那双手又小又白,偏过头去聆听叶柳脆声说话时的侧脸,柔和漂亮得不像话。 怎么她和打他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原来她也是个女孩子啊。 容朝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春风吹过,手边尚未翻开的《诗经》被吹动,第一篇便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薛遥知就在他的对岸,他不需逆流而上去寻找她,她看见他时,自会涉水而来。 他呆呆地抬头看着她,她赤着脚,踩在浅浅的清澈溪流间,从对岸走到了他的面前,俯身问他:“容朝,你看什么呢?” 那是容朝第一次面对她时那么慌张,他该如何说他刚才是在偷看她? 容朝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她狐疑的盯着他:“你是不是想趁机把我推水里。” 容朝对上她清澈漂亮的眸子,几乎不敢抬头,反应过来后,落荒而逃。 薛遥知捡起地上的书本,指尖拂过上面的诗句,一字一句的念:“……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她的声音离他远去。 正是青涩的少年时期,容朝在那一天,情窦初开了,他开始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她面前。 少女迟钝,且心思从不在这上面,他赶走了她身边所有的少年,她也只顾着她的桃花酿。 容朝想要告诉她,他喜欢她。 他迫切的等待着天亮,去找薛遥知,迷迷糊糊间,他睡着了。 梦里薛遥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从始至终都有陌生的声音在告诉他——不要爱她。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不要爱她。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梦中的容朝不解,为什么爱她就会失去她?为什么只有不爱她他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那声音一直绝望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 天亮了,梦醒了。 容朝想去找薛遥知,但那声音,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魇,经久不散,他发现,他无法对她说出那两个字了。 他开始频繁的做着同一个梦,梦中一片黑暗,只有那一遍一遍重复到绝望的声音。 直到他开始忘记,他一开始是想要去告诉薛遥知,他喜欢她。 这是属于容朝一个人的暗恋。 悄无声息开始,无疾而终结束。 自那之后,容朝也不再说这个了,他在时间中暂时忘记了这个梦,也忽略了他喜欢薛遥知,直到薛遥知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男人。 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 他们一定都可以告诉她,他爱她吧。而他,容朝,却是个连喜欢都说不出口的人。 甚至连她一次又一次的给他机会,他都无法把握。 因为他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所以薛遥知要嫁给别人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说不出来。 凭什么,他不可以喜欢薛遥知。 那道声音却久违的传来,熟悉又陌生,他幽幽叹道:“我不爱她,她也不能嫁给别人。” “把她抢回来。” 对,把薛遥知抢回来。 手腕被磨破,绳索脱落,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双手重获自由的容朝扯断了腿上的绳索,“蹭”的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已经麻木,他就像是未曾察觉到一样,推开柴房的门,踏入昏暗的夜色中。 已经过去一整天了。 薛遥知此时,是在哪里?她与钟离寂成完婚了吗?她如今会在喜房中,与钟离寂……洞房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容朝浑身发冷,双手颤抖,只有腿还听使唤,他直直的往梁家冲,今天黑风寨的人除了守门的,几乎都在梁家喝喜酒,并没有人注意到容朝。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容朝便跑到了梁家的大门外,他跑得太快,冷风灌进了喉咙里,他似乎都尝到了腥甜的滋味,但他来不及想太多,悄无声息的翻越围墙,直奔新房而去。 与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热闹喜宴比起来,新房附近空无一人,很是寂寥,容朝的脚步慢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要告诉薛遥知,他喜欢她。 容朝推开门。 喜房内,红色的帷幔落下,烛火朦胧,将装饰喜庆的房间,勾勒出暧昧的橙红色剪影,透过一层层的帷幔,容朝隐约看见了帷幔里的床榻上,坐着一袭红衣的人。 似乎是听见声音,那人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容朝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隔着帷幔,他低声说:“我是容朝。”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容朝哀求道:“你不要嫁给钟离寂,也不要和他洞房,可以吗?” “……” 等不到薛遥知的回应,容朝低垂着脑袋,乖乖的说:“从前偶尔欺负你是我不对,以后你可以随便欺负我,我肯定不会再还手了。” “你还只跟我一起走可以吗?” “我们还要去青城,还要揭穿阳雪宗的真实面目,为湄水城无辜受难的百姓讨回公道,你不能留在这里嫁人。” “等我们从青城回来,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定居,你卖酒我就开酒楼,把你的酒全都收了,然后把赚到的银子都给你,我那么聪明,赚的银子肯定比钟离寂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多得多,到时候全都给你。” “好不好啊?” 容朝咽了咽口水,小心的唤:“知了。” “……” “是不是我不说那句话,就不能打动你?” “那我现在说。” 容朝很紧张,他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了。” “我喜欢你。”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终于说出口,容朝松了一口气,期待的等着薛遥知的反应。 半晌,里面的人都还坐着没动。 容朝逐渐开始不安,他眼眶发红,声音颤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危险:“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真的又喜欢上钟离寂了,为什么你就是不喜欢我啊!” 他上前掀开帷幔,走到了那人的面前,恰巧这时,钟离寂扯掉了头上的盖头,难掩杀机的看着他。 看见是钟离寂,容朝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咬牙切齿:“怎么是你?!” 钟离寂冷笑:“还好是我,否则我还不能戳穿你这龌龊心思!” “薛遥知呢?你为什么盖着她的盖头!”容朝厉声问道。 “这盖头是我的!”钟离寂怒道。 容朝愣了一下,他立刻就不觉得尴尬了,然后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 钟离寂:“……” 今天绝对是可以载入钟离寂最屈辱的一天中。 他白天的时候换好了喜服,刚推开门头顶就落下了一顶红盖头,然后就被推进了狭小的花轿里。 钟离寂不可置信,他怎么会在花轿里? 媒婆欢天喜地的说:“快坐好了!我们宝儿小姐马上就来迎娶你了!” 钟离寂掀开帘子一看,果然看见薛遥知一袭大红嫁衣,坐在高头大马上,由梁右帮她牵着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来迎亲。 钟离寂忽然理解了什么叫赘夫。 他还以为只是说说的。 结果是真的。 媒婆还在嚷嚷:“哎哟你怎么把盖头掀开了?快放下啊!这样不吉利,你想刚成婚就被宝儿小姐休了吗?” 钟离寂已经呆住了,他愣愣的放下手,轿子颠簸了一下,开始起轿。 梁家就在不远处,这花轿很快停下,钟离寂连薛遥知的手都没牵到,就被带着跨过马鞍与火盆,开始下跪。 跪天跪地跪梁老夫人。 这些钟离寂都忍了,想着与薛遥知对拜也不错。 但薛遥知不乐意了,她不愿意和他对拜,梁左竟然也纵容着她,说:“一个赘夫而已,我们宝儿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然后钟离寂就被草率的送进了喜房里。 钟离寂又自我安慰没关系他忍住,后面还有洞房,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结果薛遥知还没给他掀盖头和他喝合卺酒,就被梁右拽走,梁右兴奋的表示他要和薛遥知拼酒。 那时候是中午。 钟离寂在这里一直坐到了晚上,都没等来薛遥知给他掀盖头,前面他们吃吃喝喝打打闹闹的声音传来,从下午持续到现在,越显这喜房死一般的寂静。 他忽然觉得他好凄凉,他为什么非要成这个婚,还不如让容朝来,他去前面找薛遥知喝酒划拳,不也很快乐吗? 总比在这里独守空房的好。 结果这个念头刚出来,不速之客就过来抢亲了,好一段真情告白啊,这个容朝,果真是对薛遥知心怀不轨! 正好他心中的愤怒无法宣泄,不如先杀个容朝泄愤,再杀去喜宴,把薛遥知绑过来给他掀盖头。 他总不能什么都落不到吧? 钟离寂想着,充满杀机的瞪着容朝,双手间,黑色的魔气涌动。 容朝收敛了笑意,但原本沉着的双眸,明朗了许多,很显然看见钟离寂最后竟是独守空房,他爽到了。 “哎呀,哥哥怎么这么生气,是因为就算是举行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仪式,最后还是落到这种下场吗?所以说你何必跟我抢呢,要是我,薛虫虫肯定不会这么对我的。”容朝怪里怪气的说:“我劝你还是赶紧滚吧,别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钟离寂连骂都不想骂了,他凝聚了灵刃,毫不犹豫的挥向容朝,臭小子给他死! 第89章 攻略第八十九天 充斥着杀机的灵刃直直的飞向容朝,容朝条件反射的往旁边一滚,那灵刃割断了他身边的红色帷幔,一层层轻纱在屋子里漫天飞舞。 钟离寂沉着脸,控制着灵刃再度攻击容朝,却忽觉双手不听使唤,那黑色的灵刃偏移了方向,竟是朝着他刺来! 钟离寂侧身避开,往前一跨,那灵刃将结实的大床劈成了两半,发出剧烈的声响。 “傀儡术?”钟离寂眉头微皱,隔着被灵力波动卷起飞舞的层层轻纱,他看向了容朝。 容朝立在他的三步之外,眉眼冰冷,双手微抬,指尖无形的傀儡线,已经注入了钟离寂的四肢。红色的轻纱不断飘落,钟离寂对上他似是被轻纱覆盖,变成红色的双眸。 钟离寂面无表情的扯断一根傀儡线,并未将容朝放在眼里:“既已是鬼道之人,那就下地狱去吧!” 他并未说话,只是专注的控制着手中的傀儡线,钟离寂化作一团黑气,卷向了他,他见此,正要扯动傀儡线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 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住,转过头去一看,就见薛遥知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她穿着一袭明艳美丽的红色嫁衣,宽大的裙摆之上,用金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今日成婚,平日里素面朝天的少女,此时脸上上了一层艳丽的妆容,红色的胭脂从眼角晕染开来,大片大片的妆点在她明媚的眉眼之间,她鹿眼湿漉,大而妩媚的眼尾上挑,平日里粉白色的薄唇,上了正红的口脂,在暖橙色的光芒下,泛着亮晶晶的光泽。 少女乌黑的长发挽成了繁琐精致的发髻,满头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垂在额间的东珠随之熠熠生辉,却难掩她的好颜色。 谁也不能拒绝盛装打扮的心上人。 两人同时失声。 钟离寂看着她身上的红嫁衣,又见着自己身上红色的喜袍,与她极是相配,他这时候又开始觉得,今天的一切屈辱,换得此时此刻看她的这一眼,倒也值得。 容朝的余光瞥见了钟离寂身上的一身红,只觉晦气,又感妒忌,要是穿着喜袍的人是他就好了,真想把钟离寂身上的喜袍给扒下来啊。 薛遥知脸颊绯红,微微轻喘着,一副喝酒喝多了的模样,好在她酒量不错,勉强撑着醉意问:“容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打架了吗?” “我来找你。”容朝听她说话,立刻回应道:“但是哥哥好像不太欢迎我啊,叫嚣着要杀了我。” “啊?”薛遥知看向钟离寂,皱眉:“你不能杀容朝。” 钟离寂温柔的笑:“我怎么会杀容朝呢,你别听他说谎,他是骗你的。” 薛遥知“哦”了一声,她坐在了喜房中的软榻上,打了个呵欠,湿漉漉的眸子里泛着晶莹的水光,整个人看起来都懒懒散散的。 容朝跟到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告状:“薛虫虫你信他还是信我?你看那个床,就是他劈的,他也想那么劈了我!” 薛遥知又打了个呵欠,点头。 “知了,这个容朝,满口谎话,你不要信他!”钟离寂也凑了上来,半蹲下来和靠在软榻上的她说话,毫不犹豫的把容朝的老底给掀了:“你知道他方才闯进新房,将我当成了你,都与我说了什么吗?他从来都没把你当成过姐姐,他说他喜欢你!亏得你平日里这么照顾他,他反而借着弟弟之名,对你有这等龌龊的心思!” 薛遥知还没吭声,容朝就炸了,他蹭的站起来,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闭嘴!” “怎么,我复述一下你方才的话,你就这般愤怒吗?你敢说你方才没有说过你喜欢薛遥知吗?”钟离寂也站了起来,冷睨着容朝。 容朝张了张嘴,想大声的告诉薛遥知,他是说了喜欢她,他想和她一直在一起,但长久以来的噩梦再度萦绕在他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失了声。 钟离寂字字珠玑,瞅准了容朝的痛脚踩:“方才不是说得很是情真意切吗?怎么到知了面前就不敢承认了?你这种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敢承认的懦夫,有什么资格敢跟我抢?” “你连句喜欢都不敢在知了面前说,只会假借弟弟之名纠缠她,天天说着什么你们青梅竹马,认识很久,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吗?”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别在这里掺和我们的事情了,趁早滚吧!” 钟离寂将容朝痛骂一顿,疏解着这段时间来的郁结之气。 平时伶牙俐齿的容朝被钟离寂骂得说不出话来。 “知了,你都听到了吧?”钟离寂得意的去看薛遥知。 薛遥知靠在软榻上,眼睛闭着,呼吸很轻,看起来已经睡着很久了。 容朝忽然没出息的松了一口气。 钟离寂不甘心薛遥知没听到他们的这段对话,他试图叫醒她:“知了,别睡了,醒醒,我们在和你说话。” “闭嘴。”薛遥知艰难的睁开眼,她困得不行:“都出去,我要睡觉!” 钟离寂还要再说,薛遥知一头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容朝冷声道:“别吵她。” “有你什么事,摆正你的身份。”钟离寂一字一句,讥讽:“弟弟。” 容朝没再说话,他三两下帮薛遥知拆掉了繁琐的发髻,华丽的珠钗掉了一地,他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门口,一副在等钟离寂一起出来的模样。 钟离寂也不想再吵薛遥知了,他率先走了出去,在门口坐下。 容朝也在门口坐下。 两人间隔着比银河还要长的距离。 这时已是深夜,前面的笑闹之声已经消失了,此刻万籁俱寂。 容朝低垂着脑袋,忽然声音艰难的说:“钟离寂,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薛遥知,我今天和你说的话。” 他没有勇气了。 钟离寂嗤笑了一声:“毫无担当的臭小子,你既求我,那我应你。” 容朝没想到钟离寂这么好说话:“多谢。” “但我要你,离开薛遥知的身边。”钟离寂一字一句的说:“等她明日醒来,你告诉她,你要独自前往青城,不需要她再与你同行。” “不可能!”容朝立刻反驳。 钟离寂冷道:“那我就会将你今晚与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知了。” 一阵沉默过后,容朝忽然冷笑了一声,他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的说:“好啊,你跟她说,全部都跟她说,告诉薛遥知,我喜欢她,很久以前就喜欢她。” 那些他无法对薛遥知诉之于口的,都让钟离寂来替他说。 钟离寂愣了一下。 容朝又道:“她问过我两次是不是喜欢她,都被我回绝,但你这时又要告诉她,也好,我也不想再用这个弟弟的狗屁身份留在她身边了。” “你跟她说吧,然后我会与你竞争,你觉得,你争得过我么?” 钟离寂倏的看向容朝,单薄清瘦的少年坐在台阶之上,一袭黑衣,眉眼沉寂冰冷,带着某种笃定,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丝毫不掩漆黑眼眸里的挑衅。 他真的要告诉薛遥知,容朝喜欢她吗? 他争得过容朝吗? 钟离寂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前他争不过燕别序,如今他争不过容朝,哪怕他经常会骗自己,薛遥知是喜欢他的,但这时他又无比清醒,他知道薛遥知不喜欢他,一点都不。 这个容朝……真是讨人厌啊。 杀了他吧,杀了他吧。 把喜欢薛遥知的男人都杀光,这样就没人能抢得过他了。 容朝没有等来钟离寂的回答,他自顾自的说:“我只想与薛遥知保持现状,与你,我也可以保持现状,我劝你不要做,让薛遥知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你的事情。” 钟离寂沉默下来。 薛遥知不喜欢容朝,但她在意容朝。 半晌,他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妥协:“好。” 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 屋内,薛遥知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她才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走出去开门,门外,钟离寂和容朝竟然都坐在她的门口,一个在入定,一个在发呆,听见声音,他们同时看向她。 许是因为一夜未睡,容朝苍白的面容有些憔悴,但看见她,却是第一时间精神十足的与她打了招呼:“早上好啊,薛虫虫。” 薛遥知“嗯”了声,她有些不解:“你们俩怎么回事呢,怎么都在我的门口?” “昨晚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钟离寂站在她面前,和她确认。 “昨晚……” 薛遥知酒量很好,但她平日里从不会放纵自己喝醉,昨天是个意外。 昨日一开始只是梁右来与她拼酒,但梁右自然是拼不过她的,一杯酒就倒了,倒之前还嚷嚷着让梁左来帮他把薛遥知喝趴下。 梁左随意的应了一声,拎着酒坛子就来找她了,毫无悬念的被她喝趴下,她趴在桌面上,口齿不清的说:“小姨!你来!我就不信了!” 梁婧要照顾梁老夫人,笑着婉拒,梁老夫人今天也开心得很,气色都好了不少,闻言说道:“婧婧去吧,我没事的,我也想看看我们宝儿的酒量究竟有多好!” “不行。”梁婧坚定拒绝,她说:“慕公子来吧。” 慕礼婉拒:“在下不胜酒力。” 周围喝酒喝得上头的土匪凑上来,口齿不清的说:“那让我,让我来和宝儿小姐喝!我来把你喝趴下!” “来,试试。”薛遥知抱着酒坛子,红衣张扬,笑容肆意。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没人能把她喝趴下,她拎着酒坛子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趴下了,夜已深,梁老夫人也被梁婧送回了卧房休息。 薛遥知晕晕乎乎的也想趴下睡觉,却听见后面的喜房传来了响动,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好像把钟离寂给忘记了,容朝好像也还被关着。 唉,还不能睡。 薛遥知慢吞吞的赶到了喜房,却意外的看见了钟离寂和容朝两个人竟然都在,他们都在她就放心了。 然后她就睡着了。 所以昨夜……是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钟离寂要这样问她? 薛遥知立刻警惕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衣裙,然后看向钟离寂:“我昨晚喝醉了,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你这什么动作?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钟离寂沉声说道。 薛遥知嘟嚷:“你不是你还吵嚷着要和我成婚。” 钟离寂:“……” 还成婚呢!他暂时这辈子都不想成了!独守空房的滋味一次就够了! 他轻哼了一声,说:“我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但有的人是借酒乱性的人。” 薛遥知:“?” “我?” 钟离寂拢了拢衣襟:“你觉得呢?” “你怎么不阻止我。”薛遥知扭头看向容朝,她其实觉得不太可能,她喝醉了一般都是直接睡了,哪里还有精神来乱/性啊,搞笑。 所以容朝快来否定她。 容朝瞥了眼勾起唇角的钟离寂,他拉长了调子,幽幽的叹了口气:“唉,我怎么阻止啊,我阻止你,你乱摸我,这谁还敢阻止你?” 薛遥知:“……” 别仗着她喝醉了就瞎说啊! 薛遥知不想和他们多说,两个狗男人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她扭头就回先前住的屋子换衣裳洗漱去了。 钟离寂和容朝对视一眼,相看两厌,别开目光,各自散去。 另一边的薛遥知很快就换好了衣裳,她想着目前的处境,只觉头疼,这婚已经成了,喜也冲了,不知梁左愿不愿意放人,若是不愿意,他们也不能再待在山寨了,还是要想办法离开。 薛遥知心里揣着事,她本来是打算去厅中吃早餐的,半道上却意外看见了,正在与容朝说话的慕礼。 薛遥知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她跑到容朝面前,将他与慕礼隔开,她看着慕礼,有些敌意的问:“你们在说什么?” 实在是阳雪宗给她留下的印象太差了,便是慕礼已经被阳雪宗除名,她也依旧警惕。 容朝拍了拍薛遥知的肩膀,轻松的说:“别紧张,我认得慕师兄的。他是我师父的另一个弟子。” 薛遥知“哦”了一声,退开。 据慕礼所说,他是在蜜山之灾时就动了离开阳雪宗的想法,他认为这偌大的宗门,不理百姓艰辛,只着眼对付并无害人之心的妖怪,着实不是一个名门正派该做的事。 慕礼将他的想法与褚长老说了,他与褚长老,比起师徒,更像是朋友,褚长老听了只叹了一声,钦佩于慕礼的想法,他支持慕礼。 于是慕礼自请除名,离开了阳雪宗,却不想不久之后,他便得到了褚长老失踪的消息,慕礼想去找褚长老,却被阳雪宗盯上,阳雪宗秉承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对慕礼展开追杀,后来被意外梁左救下,他就留在了山寨。 之后没过多久,湄水城地动、褚长老在花城身陨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慕礼知晓这其中必有蹊跷,却不知该如何着手查起。 直到前夜,他看见容朝,今日特地来寻他,就是为了一个真相。 容朝知无不言,慕礼听了,沉默了许久,他说:“我承诺过左左,她救了我,我留下来保护黑风寨,恕我不能与你们同行前往青城。” “但我知晓阳雪宗现如今还在追杀你们,我可为你们指一条安全的路,确保你们可以顺利去到青城。” “我对青城的情况,也稍有耳闻,可尽数说与你们听,届时你们去了青城,也可少走弯路。” “那真是太好了,但在这之前,我们连山寨都无法离开。”容朝询问:“慕师兄能帮帮我们吗?” “左左那里,我会去劝。”慕礼说着,看向薛遥知:“但薛姑娘被迫留在此处,是因为梁老夫人,梁老夫人通情达理,你可将你离开的理由润色一番,看能否说动她让你离开。” 薛遥知点头:“我尽量。” 用过早餐后薛遥知照例是要去陪梁老夫人喝药的,只是今天她去的时候,梁老夫人已经主动喝完药了,瞧见她,还含笑说道:“宝儿来啦,快来阿嬷这里坐,阿嬷给你吃蜜饯。” “这是阿嬷喝药要吃的蜜饯,我不吃。”薛遥知坐过去,笑道。 “阿嬷不怕苦的。”梁老夫人说。 “我知晓,但不怕苦也不说明不喜欢甜呀。” 梁老夫人被她逗笑:“最甜的是我们宝儿这张小嘴,阿嬷听着就欢喜。” “现在阿嬷说你不怕苦,那以后喝药,可不要再闹脾气了哦。阿嬷要乖乖喝药,身体才能好起来。”薛遥知笑着说道。 “知道了,小啰嗦。” 薛遥知组织了一下语言,轻声说道:“那以后我不在了,阿嬷都是要乖乖喝药的哦,好吗?” “宝儿要去哪里呢?” “阿嬷,我不能一直待在山寨里,我有我该去的地方。”薛遥知轻声说道:“我从湄水城而来,走到梅城,又来到了黑风寨,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但我还没有走到这条路的终点。阿嬷,我一定要走到,这对我很重要。” “您可以和姐姐说一说,放我离开吗?” 梁老夫人半天才说:“可是宝儿,外面很危险,待在寨子里,让你姐姐保护你,不好吗?” “阿嬷,我很坚强,我不怕危险。”薛遥知坚定的说。 梁老夫人的眼眶渐渐红了。 薛遥知又说:“等以后,我会再来看您的,好吗?” “你走吧。”梁老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晓你不是我的宝儿。” 薛遥知一愣。 梁老夫人接着说道:“我哪里是老糊涂了呢,我知晓是左左不愿这时成婚,拉了你来凑数,但我昨日,见着你穿着嫁衣的模样,又觉着真的是我的宝儿回来了,你圆了我一桩心事。” “原来您都知道……” “你是个好孩子,姑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知了,我叫知了。” 梁老夫人长长的叹道:“知了,便是离开了,黑风寨也是你的家,如果你不嫌弃,还可以喊我老婆子一身阿嬷。” “阿嬷。”薛遥知抱住梁老夫人,红着眼眶说道:“您和我的阿婆一样,有您这样的长辈,我很开心。” 梁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才放她离开。 薛遥知离开的时候还有点不可置信,她没想到梁老夫人竟然会这么好说话,早知道她就早点摊牌了。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容朝和钟离寂都在,钟离寂已经听容朝说了他们很快就要离开黑风寨,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她:“如何?梁老夫人松口了吗?” 薛遥知看他如此着急,她微微一笑,问他:“你不是拖拖拉拉的不想离开黑风寨吗?这时候急什么?就留在山上,当我的赘夫呗。” 钟离寂表情一僵,一个不受宠的赘夫他才不当,薛遥知又不喜欢他。 容朝忍不住说:“你别卖关子了,梁老夫人到底怎么说?” “你怎么也急起来了?”薛遥知慢悠悠的说:“真是该急的时候不急。” “再留在这里,我真要被梁左逼着成你二房了。”容朝面无表情的说。 薛遥知笑开,她这才说:“阿嬷已经松口了,她松口,姐姐也不会再拦着我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启程!” 钟离寂和容朝立刻往外走去。 三人走到了梁家的大门外,梁左堵在门口,微微沉着脸,看着他们。 薛遥知说:“姐,阿嬷已经同意我离开了。” “我知道,慕礼也跟我说了。”梁左说。 梁右从家里跑出来,眼巴巴的看着薛遥知:“小妹,你真要走啊,外面有什么好的。” “外面没有什么好的,黑风寨很好,但我不能留在这里。”薛遥知温和的说:“我以后会来看你们的。” “那你一定要来啊。” 薛遥知点头。 梁左将他们送到了黑风寨的大门之外,她说:“这三天谢谢你照顾阿嬷了,薛遥知。” “我将阿嬷当成我的亲阿嬷,不必向我道谢。” “那我呢。”梁左微抬着下巴。 薛遥知脸上露出一丝笑,她喊:“姐——” “嗯。”梁左应了一声,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以后要是真的要和他们谁举行婚礼了,记得一定要回寨子里,姐给你办个正式的。” 薛遥知失笑,怎么还想着婚礼啊,她说:“你还是先办你和慕公子的吧。” “我的事是你这小姑娘能编排的?”梁左佯怒:“说你呢,不许扯到我身上。” 薛遥知乖乖点头,但嘴上却说:“希望下次来黑风寨的时候,姐姐已经替自己讨到夫君了。” 梁左正要说话,钟离寂就不耐烦的开口了:“好了没啊,再不下山天都要黑了。” “这小子凶得很,若要当夫君,可得慎重。”梁左大声说道。 钟离寂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容朝生怕梁左再编排他,他跟上钟离寂的脚步离开。 两人的背影匆忙,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前两天耍心机不肯走的是他们,今天恨不得脚底抹油的也是他们,真是两个奇怪的男人。 薛遥知笑:“那我走啦,姐姐,后会有期。” “一路平安。”梁左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行囊,放进她手中,目送她离开。 远处的三道人影很快齐平,钟离寂和容朝放慢了步子等她一起下山。 薛遥知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们,她说:“跑这么快干什么,你们怎么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呀。” “我又没跟你成婚,我哪里会舍不得这。”容朝笑意吟吟:“哥哥才会舍不得吧,当赘夫快乐吗?” 当赘夫快不快乐钟离寂不知道,他只知道被冷落的滋味很糟糕。 薛遥知喟叹:“好地方,下次还来。” 容朝也不喜欢这,他只是推脱两句就不带他玩了,破地方,他说:“好地方,下次留给钟离寂来,他有经验。” 钟离寂:“……没有下次了!” 这鬼地方只有薛遥知待得开心。 薛遥知笑出声。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旭日东升,冬日里明媚的阳光,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90章 攻略第九十天 在爬悬崖之前容朝将马车安置在了悬崖附近,这三天里马儿啃秃了一片草皮,容朝正在喂草料给马儿,钟离寂则是用灵力将马车上的积雪收拾干净。 不过须臾,马车焕然一新,他们也可以出发了。 薛遥知敏捷的往马车上一跃,便钻进了温暖的马车内,她往被冻红的手指呵着热气,就见容朝和钟离寂,相继钻了进来。 这马车很宽敞,就是坐了三个人也丝毫不显拥挤,钟离寂坐在薛遥知的左边,开口问道:“接下来是哪里?” 薛遥知咽下刚要说出口的话,回答道:“华城,入夜前应该能到。” 华城是沐青州商贸往来的中心,无数的商人聚集于此,开辟出了四通八达的陆路水路乃至于空路。 比起必须要经过数座城池有被阳雪宗发现的可能性,水路或者空路是他们很好的选择。 容朝这时说道:“慕师兄建议我们走水路,因为空路大多把持在仙门手中,且票价昂贵,而且正值寒冬,天气不好,在天上飞也不安全。” “对,我看过地图,从华城的青水码头出发,可以直接取道青水河,直达青城,只需要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比走陆路要快得多。”薛遥知点头说道。 钟离寂说:“可以,出发吧。” “嗯。”容朝点头。 半晌。 马车行驶得好像没有动一样的平稳,钟离寂正要夸一句,就听薛遥知说:“你们都坐在马车里,是要我出去赶马车的意思吗?” 钟离寂和容朝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不约而同有些尴尬。 钟离寂冷静:“凡间的马车,竟然都不会自己走么,我故乡拉车的云兽,都是认路的。” 容朝高傲:“本少爷又不是车夫,这马车还是我买的,给你们坐就不错了。” “懂了,少爷们,我去。”薛遥知立刻往外钻。 这大冷天的薛遥知也不想跑外面吹风,但是!比起吹冷风,薛遥知更怕他们下一句话是“你觉得谁出去赶马车谁陪你坐马车好”,所以这马车,还是让她来赶吧。 钟离寂和容朝同时拉住她。 “外面很冷。”钟离寂说道。 容朝也说:“是啊,外面很冷,还是让哥哥去赶马车吧。” “凭什么是我?”钟离寂反问。 容朝装模作样的抬起手,袖管下滑,露出他手腕上被磨破皮的一圈红色,他说:“好吧,那我去吧,虽然我手有点没力气,但我也会尽力的。” “你手怎么了啊?”薛遥知问。 “没什么,就是你成婚那天我被绑了,他们下手太重,我挣脱开的时候,把两只手的手腕都磨破了。”容朝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一对手腕上都有破皮的红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惹眼。他委屈的说:“你看。” 薛遥知皱眉:“怎么不处理一下呀。” 她说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伤药,往他手腕上涂抹。 钟离寂扒开她的手,不悦的说道:“这算什么啊,你又不是没看到前天晚上我是怎么被绑了一个晚上的,身上全是这种印子,我也没叫啊,容朝你也太娇弱了。” 容朝淡淡的说:“本少爷和你这种粗人怎么能一样。” “你看!我的严不严重!”钟离寂怒了,他一把掀开衣袖,白皙的手臂上一条一条未褪的红痕,触目惊心。 薛遥知:“……” 钟离寂神情激动的说:“谁还不是细皮嫩肉了啊,我身上更多,不信我脱了给你看。” 薛遥知立刻看向钟离寂。 容朝却冷笑:“诡计多端,谁稀得看你,想方设法的勾引薛虫虫是吧,你乐意脱,你问她乐不乐意看啊。” “你看不看。”钟离寂立刻扭头问她。 薛遥知:“……” 干嘛要问她啊,要脱就脱嘛!真就是,躲不过去了是吧。 薛遥知强笑:“你们不是都有灵力吗?用灵力治啊。” 让她看有什么用啊,她看一眼他们就能好?服了。 “那你给我治。”容朝摊手,挑衅的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默不作声的伸出手。 薛遥知紧抿着唇,开始冒冷汗。 两人紧盯着她,无形之中的对峙着,想看出在薛遥知心中,究竟在这时更有分量一些。 半晌,薛遥知忽然伸出手,同时握住了容朝和钟离寂的手,将她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渡给他们。浅绿色的灵力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带着治愈的力量,轻易渡进他们身上,竟也将他们身上的红痕给治好了。 容朝摸了摸他光洁如新的手腕,赞叹:“可以啊你,今非昔比了。” 钟离寂也有些惊讶,毫不吝啬的夸赞她:“知了变得好厉害。” 失去了所有灵力的薛遥知疲惫不已,她甩开他们的手,靠在马车上,脸色苍白的说:“快去赶马车吧。” 别再闹了,大哥们,她遭不住了。 容朝坐着不肯动,钟离寂声音温和的说道:“那我去吧,你不要感到为难。知了,你好好休息。” 钟离寂出去赶马车了。 薛遥知感动:“他真懂事。” 容朝干咳一声。 薛遥知扭头夸:“你也懂事,知道我怕你冷,所以乖乖待在这里。” 容朝勾唇,满意的笑了。 终于又熬过去一劫,薛遥知闭着眼,头疼的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因为上午的时候没人愿意去赶马车,耽误了一些时间,钟离寂赶着马车紧赶慢赶,才在入夜后将马车赶到了华城。他们在靠近码头的地方找了客栈,准备住一晚。 薛遥知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匆忙的用完了晚餐,就回房休息了。 钟离寂看她匆忙的模样,不明所以的说:“知了是不是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啊,你今天惹她了?” “薛虫虫可能是不想和你一起吃饭吧。”容朝慢条斯理的用着晚膳,毫不犹豫的说道。 钟离寂冷笑,然后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个鸡腿。 风平浪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一早就醒了过来,用完了早餐后,三人合计了一下,容朝去把马车卖了,她和钟离寂去青水码头买船票。 不过在买船票的时候,薛遥知发现买船票的时候要查路引,但他们都没有路引,钟离寂说他可以去黑市买假路引,但薛遥知不想做违法的事,最终决定去附近的商行看看,能不能跟随着商行的船队前往青城。 好在薛遥知的运气不错,真的遇到了可以带他们一程的商队,不过商队的目的地是曜城,到青城还需再坐半天左右的马车。 薛遥知和商队的老板谈好了,容朝正好也卖完马车找了过来,三人一并登上商队的货船,离开了青水码头,顺利得不可思议。 商队的季老板和他们一起上的船,他忙里偷闲的让旁边跟着他的小儿子季书清带薛遥知他们回房休息。 看起来才十四五六的少年很是腼腆,面对薛遥知的时候头都不敢抬起来,低垂着脑袋说:“姐姐和哥哥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休息。” “好,谢谢你啦。”薛遥知笑着说道。 “不客气。”季书清低声说道。 这艘轮船很大,地面两层,地下一层,地面两层住着商队里的一些老板管事的,地下一层除了堆放货物以外,还住着船工与侍从。 季老板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薛遥知谎称钟离寂是她的兄长,容朝是她的弟弟,季老板自然也安排了三间房。 将他们带到房间后,季书清就跑走了,容朝先三间房挨个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薛虫虫住最里面那间吧,靠在最里面安全,有什么人走过我们也能听得见。” “至于薛虫虫旁边的那间房,就我来住,钟公子住最外面的那间。” 钟离寂淡淡的说:“我要住知了旁边的房间。” “钟公子修为高深,我们一路上还得靠你保护呢,你不住外面那间,难不成我住啊。” 钟离寂不上容朝的当,他当即说道:“自然,我是保护知了的,可不是保护你的。” “哥哥这话说得真伤人,阿姐你说是吧。”容朝随时随地凭喜好变幻着称呼,他扭头去问薛遥知。 结果发现薛遥知已经眼疾手快的钻进了房间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很显然是在拒绝和他们交流。 容朝自觉无趣。 钟离寂也不想再说。 两人同时走进她旁边的房间,堵在门口,钟离寂深吸一口气,忍着不耐的说:“你确定你要和我抢?” 容朝冷声道:“这话该我问钟公子吧。” “即使如此,只能光明正大的来比一场了。” “本少爷会怕你?”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最后钟离寂猜拳猜输了,遗憾的去了最外面的那间房住,容朝欢天喜地的住进了薛遥知隔壁的房间。 隔着一扇门,薛遥知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动静,发现他们已经能很好的解决他们的内部矛盾而不强行拉她加入,她由衷的感到欣慰。 他们上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薛遥知铺好了被褥,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午觉,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隔壁两间房非常安静,可能是都在休息了,她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走到船尾的甲板上去透气。 轮船平稳的行驶在宽阔无边的水域,距离轮船极远的两侧,是重重被白雪覆盖的青山。她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泛起涟漪的清澈水面,深嗅一口气,湿冷的空气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天色渐渐暗了,轮船之上,火光渐起,伴随着一阵炙烤的香气,薛遥知循着香气走过去,便见船头的甲板上热闹非凡,正支了许多个烤炉在烤肉,翻涌的热浪带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冰冷的空气都炙热了起来。 季书清也在其中,他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跑过来邀请她过去坐,她坐过去,就听他小声:“我爹让我去叫姐姐呢,正好姐姐就来了。我们今天吃烤肉,姐姐我一起呀。” “怎么想到吃烤肉呀。”薛遥知笑着问道:“很香。” “天气太冷了,今天又是商队第一天出发,我爹就说要热闹热闹。”季书清见她笑了,他也跟着笑。 薛遥知点点头。 季书清又说:“那姐姐你先坐,我去找你的哥哥弟弟,和他们说一声……” “不用找他们。”薛遥知还想吃个安生饭呢,他们万一要是闹起来她都吃不好饭了。她说:“他们饿了闻着味会自己过来的,我们吃吧。” “好。”季书清开心的应了一声:“那我来给姐姐烤肉。” 周围炙烤得热火朝天,季书清也熟稔的翻动着色泽金黄的烤肉,殷勤的放进薛遥知的碗里。 薛遥知本来想说她可以自己来,但季书清一边烤肉一边与她说话,看起来是到了兴头上了,她也不好再多说。 钟离寂和容朝循着香味找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小少年在薛遥知身边大献殷勤,还兴奋的同她说着话:“……原来姐姐去过那么多地方,真厉害。书上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是能和姐姐一样,能看见那么多的景色就好了,这漠荒州与我们沐青州毗邻,但听闻漠荒州里却是黄沙漫天,民风粗犷,当真是如此吗?” 薛遥知耐心温和的回答道:“漠荒州除了沙漠,也有绿洲和城邦,那里的人都很热情,我经过时,正是他们一年一度的篝火节……” 烤炉前,面庞精致柔美的少女侃侃而谈,惹得小少年的眼睛越来越亮,眼神里尽是憧憬。 钟离寂眉头紧锁:“这小子白天还和薛遥知说句话都脸红,怎么晚上就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这么亲热了,容朝,他和你一样会装。” 愚蠢的钟离寂还要诋毁一下容朝,而聪明的容朝已经已经凑过去坐在了薛遥知的另一边,笑眯眯的说:“好热闹啊,阿姐,季小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呢。” 见着容朝过来,季书清又有些拘谨了,坐在一边低垂着头专心烤肉。 钟离寂走到他们旁边的时候发现薛遥知左边坐着季书清,右边坐着容朝,他瞪了容朝一眼,不甘心的在薛遥知对面坐下。 如果不是怕薛遥知骂他,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把季书清揪着领子扔一边,敢跟他抢位置,真是不想活了。 钟离寂落座后,季书清更拘谨了,他想说要不他还是先离开吧,薛遥知可不想让他走,立刻说道:“季小公子,你快多吃点,这肉很好吃。” 季书清点点头,小声说:“好。” “烤肉啊,我最擅长了,烧烤叉给我。”钟离寂有意表现,伸出手。 季书清连忙递给他。 钟离寂接过,娴熟的翻动着烧烤炉上色泽金黄的烤肉,薛遥知看他的动作,看起来还挺有一套的,她惊讶的说:“你怎么会烤肉的呀。” 钟离寂从前不是修仙不吃饭的么。 “区区烤肉,不足为奇。”钟离寂一翻,将一块烤得焦黑的肉放进容朝面前的碗里。 容朝不满:“你干嘛啊,你根本不会吧。” “一看你就没吃过烤肉,你不知道这种烤得焦焦的肉最好吃了吗?”钟离寂不紧不慢的说:“我这是照顾你啊,弟弟。” “你这是焦黑,不是焦焦,本少爷尝遍天下美食,苦了你也不会苦了我的舌头,你竟然让我吃这种肉。”容朝眼尖的盯着烧烤炉,吩咐道:“那块好了,赶紧夹我碗里。” 钟离寂没理他,将肉放进薛遥知碗里,温柔的说:“烤好了,快吃吧。” 薛遥知硬着头皮点点头,就当没看见他们的针锋相对。 接下来钟离寂又烤了许多肉,连一边的季书清都偶尔能分到几块肉,容朝碗里还都是之前烤焦的,气得容朝去隔壁拿了一个烧烤叉过来,也烤了起来。 烧烤炉上的肉渐渐的多了,然后在薛遥知碗里堆成了山,薛遥知皱眉说道:“你们自己吃啊,我吃不完了。” “吃你的,别废话。”钟离寂头也不抬的说:“我忙着呢。” 容朝的胜负欲也上来了:“我烤的肉好吃还是他烤的肉好吃?” 薛遥知险些被嘴里的肉噎到,她艰难咽下去之后,直接甩锅:“季小公子,你觉得呢。” 季小公子艰难的吃下最后一块被钟离寂和容朝烤废的肉,不知所措的看着薛遥知,他觉得都不好吃啊,他吃的全是烤焦的。 可是季书清不敢说,他只能讪笑道:“都挺好的,你们一家人感情还真好,让我想起了我爹,我该去找我爹尽孝道了,你们慢用。” 季书清端着碗跑了。 薛遥知一把夺过两人手里的烧烤叉,这肉还是让她来烤吧,她可不想被他们一人一句话架在火上烤。 “我觉得我烤的最好吃,所以让我来烤吧。” 钟离寂欣然同意,他想吃薛遥知亲手烤的肉,终于轮到薛遥知来照顾他了:“好吧。” 容朝的胜负欲还在,他撇撇嘴,不屑的说道:“抢什么抢,都没本少爷烤的好吃。” 一顿烤肉结束,薛遥知三人都吃得心满意足,甲板上的人渐渐散去,都去休息了,薛遥知睡了一个下午,暂时还不是很困,她手撑着栏杆上透气。 容朝忽然鬼鬼祟祟的凑过来,站在右边拍了一下她左边的肩膀,大声的说:“水里有吃虫的妖怪哇——” 薛遥知想也没想就朝着她右边伸出手,抓住了容朝:“水里没有吃虫的妖怪,但有吃人的妖怪。” “错了错了,别扒我,我不会水。”容朝连连说道。 薛遥知轻哼一声,松开手。 钟离寂站在了她的另一边,听见这话说道:“你不会水啊。” “对啊,本少爷无所不能,除了凫水。”容朝叹了口气说:“小时候学凫水生病了,我爹娘就不让我学了。” 薛遥知听了插话:“义母倒是和我说过这件事,她说容朝是个笨蛋,大冬天的就往水里跳。” 钟离寂忍着笑“哦”了一声。 “然后好像从那之后他看见水就害怕,后来长大了一点才渐渐不怕的。” 钟离寂又问:“你们认识多少年了来着?” “八年!”容朝立刻骄傲回答。 “哦。”钟离寂撇撇嘴,不屑的说:“区区八年,那也没多久啊,我还以为八百年呢。” 容朝“呵”了一声,说:“那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不知道钟公子像我们那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呢?不会连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都没有吧?” 钟离寂慢悠悠的说:“在打仗,小鬼头。” “什么?” 薛遥知补充:“他说的应该是黄昏之战,我们都还没出生。” “哦。”容朝应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三人站在一起,往前方看去,一片漆黑,唯有明月皎皎,倒映在水面上,撒下一地清辉。 寒冷的晚风吹过,又开始下雪了。 容朝忽然打了个喷嚏,想说能不能回去睡觉了他好冷,钟离寂便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真弱。” “阿姐他骂我。”容朝立刻道。 薛遥知呵出一口冷气:“好像是变冷了,回去休息吧。” “你到我身边来,就不冷了。”钟离寂瞥了她一眼,说:“过来点儿。” 薛遥知听了,靠近他,有灵力自他指尖溢出,将她罩住,霎时温暖如春。 容朝看着他们撇了撇嘴:“有点破灵力了不起啊。” “有本事你别用。”钟离寂回。 容朝想了想,主动靠近了他们,薛遥知不想被他们挤在中间,她往后一躲,将容朝挤到钟离寂旁边。 她笑眯眯的说:“排排站,取暖暖,你们关系真是越来越好了哦。” 钟离寂嫌弃:“……倒也没有。” 容朝的反应更大,他直接扒着栏杆,吐了。 “容朝!你什么意思?!”钟离寂立刻怒了。 容朝苍白着脸,因为呕吐,眼眶泛红,他摸出手帕擦了擦嘴,还嘴上不饶人说:“被你恶心吐了的意思,还用问?” “你找死啊。”钟离寂骂道。 薛遥知把容朝扶走:“看这样子他是晕船了,不好意思说,快回去了。” 钟离寂三两步跟上她,和她一起把容朝送回房。【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91章 攻略第九十一天 寒川州今日难得未曾落雪,明媚的冬日暖阳高挂在白得透亮的穹顶,散发出温暖的光辉,落在这一片雪色之上,仿佛闪烁着金光。 今天是近日来大雪纷飞后难得的好天气,寒川州境内持续数日的动荡,却未曾因为这一个好天气落下帷幕。 前些时候,霁华仙君忽然开始着手调查三百年前剑意山庄被灭门之事,寒川州内的所有仙门势力,甚至是世家,都无一例外的被查了个透。 剑意山庄在三百年前被灭门,但在两百年前的黄昏之战中,因为魔界之门就在寒川州的缘故,寒川州是黄昏之战的主战场之一,在当年的黄昏之战中,仙门百家损失惨重,除了一些实在是底蕴深厚的宗门世家,未曾在黄昏之战中消弭殆尽,寒川州的其他仙门世家势力,几乎都是这百年来兴起的。 那些新兴的仙门不知当年剑意山庄被灭门有何隐情,唯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宗门世家明白,燕别序此举是因为什么——燕别序发现了真相,他是在报仇,他们完了,他们全都完了。 这偌大的寒川州,更甚至于是整个九州,都没有人会是燕别序的对手。 无尽的恐慌笼罩在他们的头顶,他们要么是惴惴不安的等着屠刀落下,要么是联合起来欲反燕别序,皆毫无例外的被他斩杀,便是玄极宗内,也在这场调查中,死了很多长老。 这是一场,迟了三百年的复仇。 整个寒川州的势力彻底洗牌,那些底蕴深厚的仙门世家几乎都被倾覆,剩下的也只有一些近些年来新兴的仙门世家,他们目睹了那些强大仙门的倾覆,惊恐之余,对燕别序俯首称臣。 燕别序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寒川州,牢牢地控制在了手里。 此时那位处于风暴中心的霁华仙君,却是坐在书房中,乌黑的桌面之上堆满了各处送来的公文,他无心处理,只耐心的打磨着一块光滑圆润的玉石。 那玉石被打磨成了圆润光滑的球状,通体纯白的球体,看似至冷至寒,实则散发着温暖的光辉。燕别序垂首,握着刻刀,在小小的球体上耐心雕刻。 这块玉石是他先前去云水州得来的,他跳入深蓝的大海,在海底深处的礁石之上采得,名为至曜玉,配之可抵御任何极端的天气,自然也包括寒川州的寒冷。当时他就想,送给薛遥知,这样她就再也不会怕冷了。 只是玉石尚未打磨,他也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她,此时终于有时间了,他记得在他们情定之时,她曾说她要摘月,那他便雕一轮月亮给她。 自玄极宗里被选出在燕别序身边当差的弟子明镜大步踏入书房中,他垂首行礼,不敢抬头去看燕别序,只专心的汇报着如今寒川州内,那几个尚在负隅顽抗的宗门。 燕别序分神听着,等明镜说完了之后,他忽然问:“星辰殿建得如何了?” “再过一月即可竣工。” 燕别序“嗯”了一声,又问:“本君着玄机真人打的弩呢?” 玄机真人是享域九州的兵器大师,经他打造的武器,便是普通人,也能所向披靡。 “玄机真人正在打造中,只是还缺了几样珍惜的材料,如今属下正在派人去寻。”明镜有条不紊的回答。 燕别序想,那大概还要很久,不过这个也不急,等他将至曜玉雕刻好了,他就去沐青州,将薛遥知寻回来罢。 明镜半天没等到燕别序再说话,他正要退下的时候,燕别序忽然开口:“你知道,这些本君,都是要送给谁的吗?” 无论是星辰宫,至曜玉,还是玄机真人正在打造的弩。 明镜愣了一下,搞不懂仙君为何忽然这样问,他怎么可能知晓:“属下不知。” 男人平日里清冷得毫无起伏的声线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笑意:“是送给我的未婚妻的,她是你们的主上。” 霁华仙君竟然有未婚妻?!明镜惊愕,但是这跟他说什么啊,关他啥事,他就是个当差的。 燕别序心情颇好的说:“下去吧。” 明镜立刻跑了。 燕别序凝视着手中即将雕刻完成的至曜玉,面上的笑容越发柔和。 少年心魔在他耳畔雀跃的开口,往日里已经扭曲的声音,也显出一丝明朗来:“马上就要去找知了了,我还是能在明年与知了成婚,太好啦。” 杀戮心魔冷笑一声:“你修无情道,你找她做什么?飞升之时,杀她证道么?” “为了知了,我就是不飞升又有何妨?只要我们快乐的在一起就好了。”少年心魔立刻说道。 杀戮心魔不屑一顾:“愚蠢,我穷其一生,便是为了那条飞升之路,怎会为了一个女人,停滞不前?” 两个心魔在燕别序耳边吵了起来,燕别序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并未理会其中任何一个。 先前他将要因为杀戮心魔失控的时候,是那个爱着薛遥知的少年心魔出现,唤回了他,也让他意识到,他爱薛遥知,他不能放弃她,他要找回她。 从那之后,因为薛遥知的存在,这两个心魔便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和平,谁也不能独占上风了。 数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沐青州的天气越来越冷,*薛遥知三人坐船行在水面之上,再有两天,也要到达目的地曜城了。 容朝这段时间因为晕船,几乎是吃了就吐,折腾得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好在最近晕船的症状好了许多,他又开始整天吃吃喝喝了。 这天深夜。 容朝没有关好窗户,一阵夹杂着雨雪的冷风吹进来,把他冻醒了,他爬起来把窗户关了,又觉得这时候醒了不吃点东西有点可惜。 容朝穿戴整齐,精神十足的去敲薛遥知的门,薛遥知闷闷的声音很快传来:“容朝,干嘛啊。” “去吃夜宵。” “不吃。” 容朝接着说:“你陪我吃嘛,你看外面好黑,我一个人看不见路摔倒了可怎么办啊。” “摔倒了就爬起来啊。”薛遥知嘟嚷了几声,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去开门,她打了个呵欠说:“我这里还有糕饼你吃不吃?” “我想吃点热乎的。”容朝拉拉她:“你跟我去厨房看看呗。” 薛遥知进屋去披了件衣裳,便被容朝拉着往外走,经过钟离寂的房门时,她忽然一个激灵:“不叫钟离寂一起吗?” 最近他们几乎是做什么都是三个人一起的,钟离寂和容朝都不想对方和她单独相处,所以都警惕的盯着对方,还警惕的盯着她。 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维系在了某种奇怪的平衡中,薛遥知可不敢打破,不然她又要过上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了。 容朝压低了声音,把她拉着继续往前走:“叫他干嘛?多张嘴?轻一点,别把他吵醒了。” 这地面很滑,薛遥知刚要说什么,就被容朝拖着滑走了。 行吧,这么晚钟离寂应该也睡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船上的厨房,厨房的门关着,这个时候厨子都睡觉了,厨房里漆黑而安静。 容朝响指一打,厨房里的蜡烛便亮了起来,他臭屁的朝着薛遥知眨眨眼,然后开始在厨房里翻来覆去的找吃的。 薛遥知靠在厨房的门边,还没彻底醒过来,闭着眼睛等他翻吃的。 “这厨房怎么什么吃的都没有。”容朝一边找一边嘟嚷,然后忽然惊喜的说:“哇有条鱼!已经被淹死了,薛虫虫,你来把他做成鱼汤吧。” 薛遥知:“……” 怎么好像听起来哪里怪怪的。 “做鱼汤要好久,把它烤了吧。”薛遥知打了个呵欠,说道。 “哦,可我不会。”容朝拖着水桶到她面前说:“你处理一下吧。” 薛遥知嘴角微抽:“我不会杀鱼。” “那怎么办,我也不会。” 薛遥知不太饿:“那回去吧。” “我会,为什么不叫我。”似乎有些委屈的声音骤然在薛遥知身后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薛遥知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被钟离寂稳稳的扶住。 钟离寂慢悠悠的说:“背着我做亏心事,你还知道心虚啊。” “我做什么亏心事了,我一直问心无愧。”薛遥知捂着心口说道:“都是你吓我,你走路没声的啊。” “我身轻如燕。”钟离寂回答,然后说:“你们烤鱼不叫我。” 薛遥知:“容朝你怎么不叫钟离寂啊,太过分了,我和他一起谴责你。” “钟公子来的正好,刚才听你说会杀鱼,那就交给你了。”容朝立刻说。 钟离寂瞥了眼水桶里游得正欢的鱼,他只会杀人,这辈子都没杀过鱼,不过都是杀,弄死还不容易。 他自信的说:“交给我。” 薛遥知知晓钟离寂爱逞强,之前烤肉就是,明明不会还说会,她不太放心的问:“你真的会吗?” “这有什么难的,我杀鱼不眨眼。”钟离寂淡声说道,他蹲下身捏着那条鱼,本来是想直接掐死的,又发现这鱼没脖子。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顿住。 薛遥知提醒:“你先把它拍晕。” 钟离寂一巴掌下去,鱼晕了。 “然后呢?” “放到案板上去,用菜刀把鳞片刮干净,然后用刀破开鱼身,将内脏取出来。” 钟离寂无师自通:“懂了,剥皮,开膛,破肚。” 薛遥知:“……” 好奇怪,怎么忽然没有食欲了。 钟离寂一边飞快的处理着那条鱼一边嘟嚷道:“真麻烦。” 前段时间炙烤用的烧烤炉还在,容朝给找了出来,只是炭火没有了,这烧烤炉也就用不了了,容朝便用柴火堆出了一个架子,等薛遥知将处理好的鱼串起来,放在架子上。 紧接着就是点火了,容朝又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在柴火上升起,又很快熄灭,见薛遥知和钟离寂都看着他,他不自在的说:“这柴怎么这么潮,这船是不是进水了啊。” 钟离寂淡声说道:“我来吧。” 不等容朝拒绝,钟离寂抬手,一簇幽蓝色的火焰腾升而起,落在那柴火上,却没有燃烧柴火,而是自发燃烧。 “哇,好神奇啊。”薛遥知眼睛一亮,惊奇的说:“为什么它可以自燃。” “这是幽冥火。”钟离寂瞥了眼容朝:“你应该知道吧。” 容朝懵懂:“啊?我不知道啊。” 钟离寂顿了一下,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嗤笑道:“没见识。” “不就一把破火嘛,烤得好鱼再说吧你。”容朝不屑的说道。 钟离寂冷静回答:“还没有我做不好的事情。” 钟离寂小心的控制着火候,毕竟这就一条鱼,要是烤焦了谁都没得吃,薛遥知就要饿肚子了。 鱼很快就烤好了,撒上调料,金黄喷香,只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不过这鱼就这么一条,他们三个人,只吃鱼的话很快就吃完了,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容朝又在厨房里找了找,最后搬出来一坛酒:“来,今晚不醉不归。” 薛遥知:“……不要,就你这破酒量,喝醉了还得我把你扛回去。” “钟公子怎么不说话,是因为不胜酒力吗?”容朝没理她,挑衅的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冷漠:“区区小酒。” 容朝立刻拿了碗来,一人倒了一碗,他端起完,要和他们碰碗。 薛遥知看他们兴致上涨,她也没有扫兴,端起碗来,看着他们,笑道:“敬友谊。” 钟离寂挑眉,看着她说:“敬爱情。” 容朝抿了抿唇,看向薛遥知:“敬情谊。” 三个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薛遥知抿了一口,却见钟离寂和容朝将碗里满满一碗酒,同时一饮而尽,她见了,便要跟着喝光。 钟离寂按住她的手,淡淡的说:“你不用喝完,醉酒伤身。” “我酒量很好的,这点酒还醉不了我。”薛遥知说。 钟离寂道:“那也不用。” “好吧。”薛遥知便道:“你们也少喝点,尤其是你,容朝,你酒量最差了。” 容朝不屑:“你别瞧不起人。” 钟离寂听薛遥知竟然只关心容朝,都不让他少喝点,他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立刻又把他和容朝的酒碗倒满,眼含挑衅:“再来?” “来就来。”容朝立刻说。 两人又一饮而尽。 薛遥知特地问钟离寂:“你酒量怎么样?” “尚可。”钟离寂平静回答。 考虑到钟离寂的“尚可”都是很好的意思,薛遥知放心了,她说:“那一会儿容朝喝醉了,你可得负责把他扛回去啊。” “放心。” 薛遥知就不再管他们,她开始吃烤鱼,只是吃着吃着她发现,一整条鱼都快让她吃光了,旁边的两个男人竟然还在闷声喝酒。 “吃点鱼肉呀,还挺好吃的。”薛遥知忍不住说。 “我就知道我手艺很好吧。”钟离寂灿烂一笑:“来,喂给我尝尝。” 薛遥知:“?” 这是喝大了吗? 薛遥知没理他。 容朝嗤笑道:“你算老几,薛虫虫能喂你?薛虫虫喂我!” 这个薛遥知也没理。 正好她吃鱼也吃饱了,把手洗干净,结果转过头来一看,钟离寂和容朝就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诋毁之下,一人一碗喝完了一整坛酒。 薛遥知:“……” 怎么喝这么快,她才喝了一碗啊。 容朝打了个酒嗝,后知后觉,整张脸都红了,他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可怜兮兮的说:“怎么办,薛虫虫,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你可以把我扛回去吗?钟离寂你不用管,让他睡厨房。” 薛遥知看向钟离寂,钟离寂喝酒不上头,眼神清醒坚毅,看来没喝醉。 “你把容朝送回去?”薛遥知说。 “嗯。”钟离寂点头,把容朝拖了起来。 薛遥知松了口气,好在钟离寂一如既往的靠谱,她留下来将厨房收拾了一下,又留了鱼钱和酒钱,离开厨房,见容朝和钟离寂的房门紧闭,想必都是已经回房休息了。 薛遥知推开她的房门,也打算休息,结果进门一看差点没叫出来,她还记得这是晚上,勉强压低了声音:“你们为什么在我房间!” 钟离寂和容朝都躺在她的床边,钟离寂身下竟然还打了地铺,容朝则是睡在地板上,两个人都闭着眼,看起来睡得很是安详。 听见她的声音,钟离寂睁开眼,笑着说:“容朝说他喜欢躺在这里。” “我也喜欢。” 薛遥知:“……” 两个醉鬼!她真是信了钟离寂的邪,相信他酒量好,两个半斤八两的玩意儿。 “你给我起来。”薛遥知伸手去拽钟离寂:“回你房间睡去。” “你为什么不先让容朝回去。”钟离寂问她。 “因为你还醒着。” 钟离寂“哦”了一声,然后眼睛一闭。 薛遥知差点被他给气笑了。她又伸手去拉钟离寂:“你别给我装啊,赶紧回你的房间。” 钟离寂硬生生的被薛遥知给拉了起来。 容朝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睁开眼,迷迷糊糊的问:“你们干嘛呢?薛虫虫,不许碰他!” “嗯,我不碰,你先睡吧。”薛遥知温声安抚。 “那你陪我一起睡。” 薛遥知面不改色的说:“我把钟离寂送回房间就过来,你先去床上,闭上眼睛睡觉。” “好。”容朝立刻爬起来,往床上一躺,乖乖闭眼继续睡觉。 薛遥知随手把被子扔他身上盖好,然后继续把钟离寂往外拽,钟离寂由着她的动作,如果不是这满身的酒气,一点都不像个喝醉的人。 等到钟离寂房间的时候,钟离寂忽然不肯动了,他问她:“是不是我回房了,你就会走啊。” “不会的,我看着你睡。” “这种哄小孩的话,只有容朝会信。”钟离寂淡淡的说:“我不信。” “我看你挺清醒的啊,那赶紧去睡觉,快。”薛遥知催促。 “可以不要催我吗?”钟离寂眼眶渐红,看起来很是委屈:“这段时间我都没机会和你单独相处。” “和我单独相处干嘛啊。” “培养感情啊。”钟离寂说着,抹了一把眼泪:“这样你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啊薛遥知!” 薛遥知懵了,也没人告诉她钟离寂喝醉了会哭啊! 钟离寂追问她:“你说啊,你什么时候会喜欢我。” 薛遥知沉默。 钟离寂又问:“那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的好感,我努力了这么久,你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讨厌我吧。” “我不讨厌你。”薛遥知温和的说道:“我把你当朋友。” “你不讨厌我就好。”钟离寂听着就笑了:“那我还是有机会的。” 薛遥知哭笑不得:“你这人听人说话怎么只听一半呀。” “是你教我的,说话可以不说最后一句话,那我也能不听最后一句话。”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薛遥知微微愣了一下,看着眼眶红红的钟离寂,她心中的情绪忽然有些复杂。她软了声音:“你先去休息好不好?已经很晚了。” “可我好不容易能单独和你待在一起。”钟离寂又开始委屈了,他一边哭一边说:“只有和你多单独待在一起你才有机会喜欢我啊。” 薛遥知:“……” 怎么又绕回来啦! “那我单独送你回房休息好不好?”薛遥知尽量保持着笑容。 “不要,我一回去你肯定就走了。”钟离寂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去休息呢?” 钟离寂想了想:“我想感受一下,你对我的喜欢。” “可我不喜欢你呀。” 钟离寂沉默,他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伤心了。 薛遥知叹了口气,心软了,继续哄:“好吧,你要怎么感受我对你的喜欢呢?” “那你亲我一下。”钟离寂立刻说。 薛遥知:“……” 这就过分了啊,这魔君喝醉了不但要哭,还搞酒后乱性这一套是吧。 “我亲你一下也可以。”他说着,忽然抱住了她。 薛遥知刚要挣扎,他就哭得更凶了,吓得她不敢动了,他才慢慢的朝着她俯身—— 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她的脸颊,伴随着一个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钟离寂害羞的放开她,心满意足的跑回了屋子里。 薛遥知摸了摸额头,哭笑不得。 她也没打算再回房了,房间让给容朝住了,她走进了容朝的房间里。 夜已深,薛遥知困倦不已,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门开了一条小缝,容朝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钟离寂的房门,呆住。 容朝是又醒了过来,他记起薛遥知和他说过会来陪他睡觉,可是睁开眼却不见她,他迷迷糊糊的想去找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她接受了钟离寂的吻。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容朝知晓薛遥知曾真心喜欢过燕别序,他们之间一定也有过亲密的行为,但燕别序如今已经成为过去式,却又来了个钟离寂,钟离寂喜欢她,钟离寂亲吻她,都在他面前。 他感觉他已经清醒了,意识却又开始陷入混沌中,他睁开血红色的眼眸,不紧不慢的朝着钟离寂的房间走去。 月光从远处的窗户透进来,将他手里握着的锋利匕首照亮,银光反射到了他眼中,他被晃了晃眼,下意识的看向匕身,那上面映照出他血红色的眼。 容朝想,这是他的眼睛吗? 不,这不是他。 是‘他’。 容朝骤然清醒,混沌的意识被拉回来,他看着银白锋利的匕身,静静的与上面映照出的那双血红色眼眸对视。 半晌,容朝说:“我找到你了。” 让他时常在看着薛遥知时精神恍惚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 ‘他’经常借着他的眼睛,长久的注视着薛遥知。 第92章 攻略第九十二天 还未天亮,薛遥知的房门就被匆匆敲响,商队的管事扯着嗓子在她门外喊:“薛姑娘,快些起来吧!天太冷了,水面上结冰,把船都给冻坏了!这船进水了,得赶紧转移到小船去啊!”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那管事就匆忙离开,继续通知商队里的其他人去了,躺在床上的薛遥知又眯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记起管事的话。 昨天晚上睡得实在是太晚了,又是天还没亮就被叫醒,薛遥知艰难的爬起来,推开窗,呼啸的寒风便朝着她迎面吹来,她立刻就清醒了。 窗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甲板之上原本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被匆忙搬运货物的船工和往小船转移的商队众人踩得七零八落。 好冷啊。 薛遥知关上窗,飞快的洗漱完,换上暖和厚实的裙裾,便推开了门,见她旁边的两扇门都没什么动静,她过去敲响了昨夜睡在她房里的容朝的门。 “容朝,醒了吗?” 里面忽然传出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像是某种锐器。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直接推开门,走进去却见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容朝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凌乱的被褥。 “容朝?刚才是什么声音?你没事吧?”薛遥知又走近了两步,便见容朝坐在房里的铜镜前,背对着她,似乎是在发呆。 薛遥知见她喊他没有反应,她走过去,目光随即瞥见铜镜上,模糊的倒映着少年苍白憔悴的面容,双眼通红,像是熬了一夜一样。 这面铜镜是后来季书清特地搬来给她梳妆用的,容朝坐在那里做什么?照了一晚上镜子啊? 薛遥知不明所以,她走过去的时候,容朝在镜子里看见了她,镜中的少年朝着她温柔的笑了笑,唇角微动,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在喊她。 “容朝。”薛遥知无奈的说:“我喊你第三遍了,别盯着镜子臭美了。” 容朝慢慢的回过头去,盯着她,他漆黑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一层淡淡的乌青,看起来疲惫极了。 薛遥知问他:“你是一晚上没睡吗?” “刚起。”他眼中,红光明灭,淹没在眼中疲惫的红血丝中。 “刚才是什么声音。” 容朝说:“我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掉地上了,没事。” “哦。”薛遥知看他也没有受伤的迹象,点了点头,又说:“方才外面管事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这船坐不了了,我们要去小船了。” “听到了。”容朝低着脑袋说道。 “好。”薛遥知点点头:“你赶紧收拾一下,我去叫钟离寂了。” 容朝点头。 薛遥知转身离开,容朝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他怕他一看她,‘他’就会出现。 昨夜在‘他’被他抓住后,‘他’反而不再隐藏,只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啧,终于发现了啊。” “你是谁?”容朝盯着匕首上倒映出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你的声音,我曾听过。”容朝一字一句的说:“在梦里,是你不许我喜欢薛遥知,为什么?” ‘他’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走廊不是一个说话的好地方,容朝退回房间里,在房里的铜镜前弯身,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也能清楚视物,镜中是他的面容,双眼却血红一片。 容朝继续说:“我想我不只是在梦里见过你,从我第一次沉入忘川时,你便缠住我了。” 从那时开始,‘他’就在借着他眼睛,静默的注视着薛遥知了,偶尔,也会夺取他身体的控制权,让他的意识陷入混沌中。 偶尔一次两次容朝是不会察觉,但这些时日来,‘他’接二连三的出现,容朝又不是傻子,自然能有所察觉,尤其是今夜,或许是愤怒,或许是妒忌,‘他’不再掩饰。 在‘他’对钟离寂生出杀心的那一刻,容朝立刻就发现了‘他’。 ‘他’说:“在你第一次肉身沉入忘川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但我放过了你,允许你回家。” “因为我知道,阿娘想见到的,是你。” “你却还是没能见到阿娘的最后一面。” ‘他’失望的长叹道:“真是个废物。” 容朝沉声说道:“那是我的阿娘!不是你的!” “薛遥知,也是我的,与你无关!” ‘他’并未理会,只是接着说道:“第二次在忘川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该死了,我说过,你命数已尽,只可惜,你太不配合了。” ‘他’没有想过,容朝最后竟然还是离开了忘川,是‘他’小瞧了容朝。‘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怎么样的人了,‘他’曾也天真又无畏。 ‘他’也因此失去了夺取容朝身体最好的机会,但‘他’不想再等第三次了,于是‘他’离开了忘川,藏进了容朝的识海之中。 容朝明白他连续两次在忘川见到的,都是这个与他拥有同样面庞的男人,他不知道‘他’是谁,只隐隐的意识到,‘他’对他并不友善,甚至想杀了他,取而代之。 “我曾记得你对薛遥知说过,于你而言,死亡是开始。”容朝心中发冷:“我死了你就能取代我,是吗?” “是啊。”‘他’毫不避讳的说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猝死被知知发现,她会伤心的话,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夺取身体需要一定的时间,‘他’无法容忍在这段时间里,看见薛遥知伤心。 ‘他’接着说:“但现在看来,你实在是太没有用了,再这样下去,知知会被抢走。” “所以,你去死吧。”‘他’他凉薄启唇,冰冷的说。 ‘他’话音刚落,容朝就发现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双手似乎被无形的丝线控制住,让他拿起匕首,刺向他的身体—— 容朝很清楚,这是傀儡之术。 可这是他的身体,他怎么能就这么让一个不明不白的人取代? ‘他’见容朝负隅顽抗,残忍而冷漠的说道:“容朝,你太弱了,你根本无法保护知知。你知道接下来阳雪宗还会做什么吗?你知道你们去青城会经历什么吗?凭你,护不住她。” “但我可以。” 容朝却说:“你是我。” “若我护不住薛遥知,你为什么又可以?如果你可以,那现在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顿了一下,半天都没说话。 “你是……未来的我吗?”容朝按着匕首,额间溢出冷汗,却冷静的问。 ‘他’依旧沉默。 容朝缓缓的将匕首移开。 “因为我发现了一些荒诞的真相,所以知知离开了我。”‘他’忽然懊恼的说:“我不该那么爱她的,就是爱她,也不能被她发现,这一次我知道了,就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他’冷声说:“容朝!你去死吧!” 原本已经控制住的双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握着匕首,刺向他自己的身体,容朝握着匕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他死死地咬着牙,抵抗着来自于‘他’的死亡威胁。 薛遥知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不敢说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个胆小鬼!”容朝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紧接着,容朝猛地将手中的匕首,重重的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门外的薛遥知推门而入。 容朝匆忙的捡起匕首,将匕首藏起来,背对着她,不敢让她看见,他这时糟糕的脸色。 在他将身体里藏着的这个怪物赶出去之前,他都再也不敢去看薛遥知了。 薛遥知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必要去承受这份危险。 在薛遥知离开后,容朝平复了许久的情绪,才推门而出。 与此同时。 被薛遥知叫醒的钟离寂收拾整齐推开门,三人一起走到了甲板上,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一阵冷风吹过来,薛遥知打了个哆嗦。 宿醉后的钟离寂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注意到薛遥知的动作,他说:“不是说了吗,靠近我你就不会冷。” “你是暖炉啊我天天靠着你。”薛遥知嘟嚷着,身体却很诚实的靠过去。 钟离寂用了灵力,隔开了风雪。 薛遥知暖和了不少,她搓了搓冻得发麻的双手。 钟离寂刚想说什么,又忽然瞥见容朝低垂着头跟在他们身后,他忽然出声:“容朝,你不冷啊?过来啊。” 容朝抬眸看了钟离寂一眼,快步越过了他们的时候,说了一声“不冷”,然后就走下甲板,顺着绳梯跳到了就近的小船上。 这船是真的小,一艘船只能容纳三个人,刚要爬下去的季书清看容朝把他的位置占了,有些不知所措:“薛二公子,你占了我的位置,我要和我爹一艘船的。” “季小公子,你该独立一些了,别一整天跟着伯父。”容朝说完之后就盯着冰冷深蓝的水面,一副不肯挪动的模样。 季书清:“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我只是社恐而已啊! 薛遥知见状说道:“季小公子,那你和我们一艘船吧。” 也只能这样了。 季书清点头,去了旁边原本为薛遥知三人准备的小船上。 薛遥知伸出缩在衣袖里的手,小心翼翼的顺着绳梯跳上小船,她刚想招呼钟离寂,钟离寂从船上一跃而起,轻盈的落在了她旁边。 这矫健的身姿惹得季书清赞叹:“薛大公子真厉害,这等身手,以前是跑腿吗?” “不是。”钟离寂回答。 他以前是魔界少主。 等人都齐了之后便可以出发了,因为船太小,不好配船工,每艘船都需要一个人来摇撸。 季书清本来想说他来的,但钟离寂淡定的说:“我来。” “你还会划船?!”薛遥知惊诧。 钟离寂淡定点头,然后带着他们偏移的方向,他开始流冷汗,不动声色的用灵力把船摇正。 季书清见此说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必,区区划船。” 真是一生要强的钟离寂。 薛遥知忍俊不禁,她问坐在对面的季书清:“我们这是去哪里呀?距离曜城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才对。” “曜城去不了了,我们要先上岸。”季书清回答道:“今年的沐青州实在是太冷了,看起来还会继续冷下去,水路走不了了。我们去了岸上,还是得走陆路。” 薛遥知点头,不再多说。 她目光往前,看向前面那条船的容朝,他背对着他们,都没回头看过一眼,薛遥知觉得他有些奇怪。 薛遥知压低了声音用季书清听不到的声音问钟离寂:“你说容朝是怎么了,都不和我们一条船的。你昨晚扶着他回房的时候,是还发生了什么吗?” “昨晚……”钟离寂眨了眨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他似乎在回想什么。 薛遥知忽然想到了昨天的那个吻,她有些尴尬,早知道不问了,钟离寂该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钟离寂看了眼季书清,配合压低声音:“我还想问你昨晚容朝是不是趁我睡着抠我眼睛了,我眼睛怎么这么痛,都肿了。” 因为你为了我哭得撕心裂肺还没什么结果。 薛遥知面无表情的想。 “你们都喝醉了,他怎么会打你。”薛遥知敷衍的笑了笑:“你想多了。” 钟离寂却说:“我肯定没想多,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真没有。” “你怎么这么急着否定。”钟离寂忽然反问她。 薛遥知:“我没有啊!真没有!” “该不会是昨晚……” 薛遥知紧张的看着钟离寂。 “你们趁我喝醉一人抠我一只眼睛了吧。”钟离寂扬着下巴,说道:“看容朝都不敢和我一辆船了,一看就是心虚,但你不同,你说过你从不心虚,理不直气也壮。” “有的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你真是个天才。”薛遥知点头,肯定:“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93章 攻略第九十三天 前面的小船上,容朝盯着水面盯得快睡着了,他偷偷的转过头去,想偷看一眼薛遥知,结果就正好看见了薛遥知和钟离寂似乎是在说悄悄话,他们离得很近,还有说有笑的。 容朝紧抿着唇,眼中红光乍现,他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昨晚上不就亲了一下吗?怎么今早上他们就这么和谐的凑在一起说话了?该不会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吧? 容朝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眸里,嫉妒腾升,他想,都是因为他识海中的这个怪物,耽误了他昨晚去找薛遥知。 或许是容朝的目光太过于强烈,钟离寂心有所感,忽然扭头朝着他看过来,钟离寂一有动作,薛遥知也跟着看了过来。 容朝条件反射的垂下的眸子,掩盖着眼中明灭的红光,与浓烈的嫉妒。 他嫉妒钟离寂可以肆无忌惮的说他喜欢薛遥知,无时无刻炙热的向她表达喜欢。 他嫉妒钟离寂昨夜亲吻薛遥知,薛遥知却没有躲开钟离寂。 薛遥知看了眼已经背过身去的容朝,她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丝很奇怪的感觉:“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和我们一条船就算了,还我们一看他他就躲……” 说起来今早也是,他眼睛里那么重的红血丝,却说他是刚起,这明显是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啊。 “他的眼睛,是不是太红了点。”钟离寂忽然说道。 钟离寂说着,又忽然想到了他和薛遥知成婚那晚,容朝闯进来和他打架的时候,隔着红色轻纱,他分不清容朝究竟是眼睛发红还是因为那层轻纱,但那时容朝身上,死气沉沉的鬼气,钟离寂却是的的确确察觉到了的。 “是的,我今早看他眼睛也红的。”薛遥知有些担忧的说:“他昨晚肯定失眠了,所以今早心情不好,好像也说得通?” 钟离寂静默一瞬,忽然说道:“我怀疑他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纠缠住了,之前我与他交手,他身上有鬼气。” “啊?”薛遥知微愣。 “我只是提醒一下你,毕竟是来自鬼界的东西,那个世界里几乎都是死物,是不适合和活人待在一起的,你会折寿。”钟离寂淡声说道。 “你搞错了。”薛遥知想了想,说道:“之前他误入过鬼界,可能你感受到的什么鬼气,就是他那时沾染上的*。” “原来如此。”钟离寂又问:“他怎么误入的鬼界?我也想误入一下。” 鬼界是一个特殊的世界,独立于三界之外,无论是人还是妖还是魔,死后都会入鬼界轮回投胎,正因如此,若是活人想进入鬼界,几乎是不可能的,否则不得谁都能为了逝去的亡魂去鬼界闹一闹了,那还不得乱了套。 “这你得问他了。”薛遥知犹豫了一下,问:“你对鬼界很了解吗?” 钟离寂沉默了一下,他其实不太了解,这种事逞不了能,他答不出来就是答不出来,总不能乱说。 “你想问什么?”钟离寂反问。 薛遥知想了想,问他:“鬼界现在有鬼帝吗?” “不知道。” “如果有鬼帝的话,那鬼帝是活人还是死人啊。”薛遥知有些紧张的问。 “鬼界没有活人。”钟离寂说着,又看了眼容朝的背影,大为惊奇的说:“所以你确定他去的是鬼界,而不是极乐州吗?他在极乐州接触过鬼道,身上有鬼气也正常。” 薛遥知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们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忘记了这条船上还有一个季书清,小少年听着他们“鬼界”“鬼帝”“鬼道”“极乐州”的,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专心听他们说话。 薛遥知见此便也没有再问什么了。 小船很快在丹阳城外靠岸,薛遥知三人本来是打算跟随着商队进城的,但却忽然看见了城门口的阳雪宗修士,又开始拿着画像在到处找人。 薛遥知不想再节外生枝,便与商队众人辞行,分开后,由钟离寂进城购置马车,她和容朝在外面等着。 在大雪天进城的人很多,城门口几乎挤满了人,还有不少看起来像是难民的普通百姓,也想要进城,城外一片嘈杂之声,薛遥知勉强听了一些,得知是今年是沐青州百年未遇的灾年,入冬后大雪连绵,压坏了房屋与庄稼,山上积满了雪又闹雪崩,不少村镇的百姓流离失所,才不得不进城来谋一条生路。 难民中甚至还有就近在城门口乞讨的人,一个赤着脚的小男孩偷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衣着整洁,光鲜亮丽,便撞在了薛遥知和容朝面前,哭着说道:“好心的少爷小姐行行好吧,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薛遥知没有反应,倒是容朝听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想施舍男孩银两,薛遥知一把拉住容朝,容朝的动作顿住。 小男孩见薛遥知看着温温柔柔的却不好说话,他自觉无趣,便离开了。 薛遥知将容朝拉到了一边,她说:“我知道你想帮他们,我也想帮他们,但是这种难民,应该官府来帮,轮不到我们来帮。” 容朝低垂着眸子,简洁发问:“为什么?” “你看着城外这么多难民,他们都进不了城,只能聚集在这里,你给了一个人银子,他们就会都冲上来问你讨,讨着讨着就会变成明抢。”薛遥知耐心的解释,她又说:“我和小蛐蛐便经历过这种事,不过我们不是被抢的。” 当时小蛐蛐见了也想上去抢,被薛遥知拉住了,倒不是因为这很没有道德,而是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官兵抓,或者被有钱人家的家丁打,她们瘦骨伶仃的,一定是首要的被欺负对象。 容朝知道薛遥知曾经过得很苦,所以他在听到那个小男孩说他三天没吃饭的时候,才会想给他银子,只是听了薛遥知的话,他沉默点头,告诉薛遥知他知道了。 薛遥知便转移了话题,她问:“昨晚你是一晚上没睡还是没睡好啊,是因为换了房间不习惯吗?” “没有。” “那你黑眼圈这么重,眼睛也红红的,今天还精神萎靡,不就是没休息好嘛。” “还好。” “等钟离寂把马车买回来了,你去马车里好好休息睡一觉,醒过来精神就好了。” “嗯。” “对了,再过几天就是……” 容朝忽然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你能不能别说了。” 薛遥知的声音顿住。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容朝态度冷淡,那他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她想让他心情好一点让他多说说话,她唱独角戏也没关系,毕竟他是容朝嘛。 可是容朝这不耐烦的语气,着实是有些伤人了。 薛遥知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她在路边坐下,随手扒拉着路边野草上的积雪,揉在手中,手指被冻得通红。 容朝站在不远处偷偷的去看薛遥知,他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该怎么和薛遥知说,他的识海中有个觊觎她的怪物。毕竟,那个怪物,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还很有可能,就是他。 这僵持的气氛一直到钟离寂驱赶着马车出城都没有缓解,薛遥知见着钟离寂,她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 “阳雪宗的人似乎是猜到了我们会去青城,所以现在丹阳城也有了搜查的修士,因此我和容朝非必要不进城。现在距离青城还有再经过三个城池,雪天路滑,紧赶慢赶至少也还需要七天。”薛遥知站在马车边说道。 钟离寂点头,他自觉的准备赶马车,毕竟容朝很怕冷,又不能让薛遥知来,他舍不得。 钟离寂对着薛遥知说道:“去马车上吧,外面冷。” “麻烦你啦。”薛遥知说着,手撑在车辕上,轻盈的跃上了马车。 容朝站着没动,淡淡的说道:“我来赶马车吧。” “那感情好。”钟离寂巴不得和薛遥知待在一辆马车里,立刻答应。 容朝本意是不敢面对薛遥知,才想着去马车外躲一下她,但他没想到钟离寂答应得那么爽快,明显是很想和薛遥知单独待在马车车厢中。 容朝就又开始想,与其便宜了钟离寂,他还不如硬着头皮去面对薛遥知呢,至少不会给钟离寂和她培养感情的机会。 这样想着,容朝又觉得自己有病,既要又要,薛遥知知道了肯定给他一耳光,然后嘲笑死他。 容朝叹了口气,认命的坐上车辕,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正要握住缰绳的时候,薛遥知忽然探出头来。 “你赶什么马车?你冻生病了还不是得我们照顾你。”薛遥知掀开车帘,毫不客气的说:“容朝,别没事找事。” 容朝得了台阶,心中一动:“那我进去?” 薛遥知没说话,容朝就一扔缰绳,钻进了马车车厢中,留下一句:“麻烦哥哥了。” 还没上车的钟离寂:“……” 臭小子,玩他是吧。 马车开始平稳的行驶了起来,钟离寂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已经是当车夫的一把好手了。 薛遥知和容朝坐在马车内,昨晚没睡太长时间,薛遥知进了马车就想睡觉,她闭着眼,却又在想着容朝的事,半晌都没睡着。 结果睁开眼睛一看,容朝又在偷看她,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红色的流光飞快闪过,她一眨眼就看不到了,恍惚是没有睡好产生了错觉。 “看什么看啊,你能不能别看了。”薛遥知不耐烦的凶道。 容朝:“……” 这话,这语气,真是似曾相识。 薛虫虫怎么这么记仇啊! 容朝垂着脑袋想着。 薛遥知忽然重重的冷哼了一声,直直的盯着容朝,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容朝知道他再不说话,薛遥知以后可能真的要去和钟离寂哥俩好了,而且今天本来也是他不对。 “对不起。”少年低垂着头,乖乖的道歉:“我今天心情不好,对你发脾气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薛遥知没再去问容朝为什么心情不好,她只说:“下不为例。” “好的。”容朝立刻点头,他问:“那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薛遥知挑眉,问他:“那再吵几句?” “不要。”容朝摇头。 第94章 攻略第九十四天 因为天气恶劣,风雪不歇,这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可以歇脚的地方都被占光了,薛遥知三人晚上为了安全着想,只能避开人群,在马车里休息,钟离寂晚上入定倒也还好,就是苦了薛遥知和容朝,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这日,薛遥知三人难得在风雪中找到了一个建在半山腰上,已经废弃的破庙歇脚。 这破庙的面积可观,主殿供奉着普渡众生、慈眉善目的观音,主殿两侧则是分别供奉着月老和财神,只是因为年久失修,石造的佛像上颜料脱落,露出残破的石块。 这时还只是下午,外面的风雪未停,薛遥知出去屋檐下喂马,破庙里只剩下了钟离寂和容朝两个人。 容朝闭着眼,心不在焉的假寐着。 钟离寂时不时的打量容朝一眼。 “你老看我干嘛啊?”容朝忽然睁开眼,皱眉说道:“别老盯着本少爷,你的目光令我恶心。” 钟离寂:“……” 他忍。 钟离寂干咳一声,好声好气的说:“诶,朝弟啊。” 容朝:“?” “别瞎叫。” 钟离寂眉头一挑:“许你叫我哥哥,不许我叫你朝弟?” “好吧哥哥。”容朝神情淡淡:“你非要和我互相恶心我也没办法,是吧哥哥,是这样吗哥哥。” 钟离寂:“……” 他再忍。 见开场白说得差不多了,钟离寂说起正事,他他语重心长,如同一个知心大哥哥:“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可以说出来,这样我的心情会更好。” 容朝:“关你屁事。” “哟,好凶啊。”钟离寂忍不下去了,他将薛遥知的叮嘱抛之脑后,张口就说:“该不会是看我与你阿姐日益亲密,所以你就食不下咽了吧,这才哪到哪呢,我劝你还是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吧,弟弟。” 容朝眼神一冷:“我劝你说话当心点,惹急了我就要释放我识海里的怪物了,来杀掉你。” 比起他,‘他’看钟离寂更不顺眼,他每每梦魇缠身挣扎着醒来时,‘他’都想趁机夺取身体的控制权,杀了钟离寂。 钟离寂愣了一下,他乐不可支:“好好好,快放,我好怕啊。” 容朝皱眉:“你是不是有点问题。” 钟离寂:“?” “不然你今天为什么找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钟离寂微笑:“身为长辈,朝弟你心情不好,我自然要开解你一番。” 其实是薛遥知察觉到容朝最近的情绪一直都很低迷,哪怕前些时候和她吵架又和好,他的心情也没有因此变好。 薛遥知问他他也不肯说,她无奈之下找上了钟离寂,让钟离寂去问。 “你确定你这是在开解我?”容朝无语:“知道你有嘴了,少说话。” 钟离寂觉得他忍不了了,容朝这臭小子心情不好关他屁事,他刚要骂回去,喂完马特地掐着时间回来的薛遥知走了进来,用眼神询问钟离寂。 钟离寂站起身,故意大声说道:“知了来了啊,走,我们去说悄悄话。” 薛遥知:“啊?” 钟离寂瞥了她一眼,慢悠悠的说:“你应该也不想我们的悄悄话让容朝知道吧?” 薛遥知立刻反应过来钟离寂在说什么了,本就是她让钟离寂打探容朝为什么情绪低迷的。 她跟着钟离寂走了出去。 容朝不可置信,他们怎么有悄悄话说了?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 容朝打起精神站起来,偷摸的想要跟上去,钟离寂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淡淡的说:“背后偷听别人说话非君子所为,你说是吧容朝。” 容朝:“……” 不听就不听,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听,钟离寂能和薛虫虫有什么悄悄话可说啊。 容朝安慰好自己,薛遥知与钟离寂便去了外面的屋檐下说话。 一出来薛遥知就问:“你问得怎么样了?他说了吗?” “在你去喂马的时候我与容朝进行了深入的交谈,你有感受到他刚才充满了活力了吗?” 薛遥知想着方才容朝麻溜站起来的模样,犹豫着点了点头,然后她夸:“还是得你出马,我就知道你们关系好,钟离寂你真靠谱。” “还好还好。”钟离寂谦虚而灿烂的笑着。 “那你问出原因了吗?” “没有。” 薛遥知盯着钟离寂。 钟离寂不自在的干咳一声,眼神飘忽。 薛遥知叹了口气,好吧,算啦,管容朝为什么心情不好呢,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点她不知道的心事也很正常,她也不要刨根问底啦,想办法让他开心起来就好。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薛遥知想了想,问钟离寂。 钟离寂摇头。 薛遥知的眼睛很亮:“今天是十二月廿十,是容朝的生辰哦!我看他自己都忘了,我们可不能忘了,我们要帮他庆生的。” 生辰? 钟离寂愣了一下。 薛遥知看他懵懂的模样,她惊讶的问:“你们魔不过生辰的吗?” “嗯。”钟离寂垂眸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黯淡:“我们魔界是没有生辰的这一说法的。” “好吧。”薛遥知又兴致勃勃的说:“今天是容朝满十八岁啦,虽然条件简陋,但也不能得过且过。” “你想怎么帮他庆生?” 薛遥知想了想,有些苦恼的说道:“往年他生辰义父义母都是给他大操大办的,摆几十桌酒席来热闹,晚间又会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餐,不过今年是我们给他过生辰,这里条件简陋,我也只能给他做一碗长寿面了。” 薛遥知一直记着这个日子,所以之前还在花城的时候,她购置行李的时候,特地买了面粉来做面。 钟离寂淡淡的说:“有人记着他的生辰愿意为他庆生,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薛遥知听了,有些诧异钟离寂竟然能说出这种通情达理的话,一点都不像从前的他。 “我的生辰在四月初九。”薛遥知忽然说。 “嗯,我记下了。” “那你呢?” 钟离寂下巴微扬,高傲的说:“我不是都说了嘛,我们魔是不过生辰的,问我干嘛,想给我庆生啊。” “对呀。”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回答:“你告诉我,我会记住的。”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吧。”钟离寂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道:“我出生在正月十五,你们人类元宵节的那一日。” “那快了哦。”薛遥知笑着说:“我记住啦,我到时候也给你庆生。” 钟离寂没说话,嘴角却勾了起来。 两人说完话走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容朝都无聊得把主殿的一角收拾干净了,听见脚步声,他懒散的抬眸,见他们并肩走进来,他撇嘴。 容朝盯着薛遥知,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告诉他她和钟离寂有什么小秘密。 薛遥知和钟离寂说完话后转过头来,就见容朝拼命的在朝她眨眼,她看出容朝的小心思,却只说道:“我和钟离寂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容朝你待在这里守家。” 这破庙有什么好守的?容朝不愿意再让他们单独相处,万一让他们擦出爱的火花他上哪后悔去。 容朝跑到薛遥知旁边,说道:“我也要去。” “也行。”出了破庙后,薛遥知吩咐道:“钟离寂你去我们刚才经过的溪边抓条鱼,晚上做面吃,我和容朝去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能吃的东西。” “为什么不是容朝去抓条鱼,我和你去山里看看有没有吃的呢?”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薛遥知用倾佩的眼神看着钟离寂:“我们都不会抓鱼,也不会杀鱼,只有你会,所以这件事非你莫属。” 接收到薛遥知崇敬的目光,钟离寂不禁挺直了腰杆,自豪感油然而生:“区区抓鱼,包在我身上。” “交给你我很放心,因为我知道你一直都很靠谱。”薛遥知郑重颔首。 “好!”钟离寂一口答应,昂首阔步的离开。 薛遥知二人也离开了破庙,这时傍晚已经没有再下雪了,但山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走,他们因此走得很慢。 这天寒地冻的,别说没有动物出窝了,地上就是连野菜都都没有……容朝聚精会神的盯着地面,然后激动的说:“看,那个绿油油的是不是野菜?我们去挖!” “那是朱霜草,有毒的,少爷。”薛遥知把容朝拉回来,说道:“我们可不是吃素的,今天我们打只兔子或者山鸡回去红烧!” “啊?我不会打猎啊。” “我也不会,但我知道我们应该先布置一个陷阱。” 薛遥知在储物袋里翻找一番,找出了一根已经没什么水分的胡萝卜了,是之前还在梅城的时候买给大毛剩下的。 “很好,今天吃胡萝卜烧兔肉!”薛遥知眼睛一亮,握着胡萝卜说道。 薛遥知和容朝找了半天才确定了设陷阱的位置,她将胡萝卜掰成两半,以便清香能引来一只笨兔子。 两人躲到了一边去。 成功的猎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薛遥知捂着蹲麻了的双腿想道。 容朝等啊等,觉得这个兔子也不是非吃不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钟离寂应该也带鱼回来了。” “不行,我们快等到了。”薛遥知很有自信的说。 “你怎么知道。” “你对我们的身份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薛遥知高深莫测的说。 容朝一愣:“我们什么身份啊?” 薛遥知笑而不语,她和容朝,一个是唯一的女主角,一个是男主角之一,如此气运,还怕等不来一只兔子吗? 天色渐渐暗了。 容朝打了个呵欠,想再劝薛遥知要不算了吧,就见薛遥知忽然眼睛一亮,朝着前方扑了上去—— 一只灰兔子身手矫捷的叼着胡萝卜从薛遥知指缝间溜了出去。 薛遥知立刻爬起来追,一边追还一边说:“容朝快来帮忙,我们包抄它!” 容朝来了精神,追着那只兔子在积满了白雪的灌木丛间跑,不一会儿,两人的头发和身上就全都是雪和树枝了,最后,他们撞在一起,一人抓住了那只灰兔子的一只耳朵,大获全胜。 薛遥知笑开:“今晚加餐。” 容朝快按不住这只兔子了:“它蹬我!” “把它打晕!”薛遥知立刻说。 容朝有点不知该从何下手,正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了钟离寂的声音:“你们,又在背着我做什么?” 怎么一不看着他们他们就玩的这么开心啊,容朝不是心情不好吗?怎么还跟薛遥知到处跑,该不会是装的来博取薛遥知的注意力吧。 刚把鱼放回破庙里却不见薛遥知回来而出来找他们的钟离寂不满的想道。 薛遥知也快按不住这只野兔子了,听见钟离寂的声音,她和容朝默契的同时将手中好不容易合力抓到的兔子交到钟离寂的手上。 钟离寂不明所以的接过,他提着兔子的耳朵,把兔子抱着,问他们:“这兔子怎么了?” “交给你处理了。”薛遥知郑重的说道。 钟离寂盯着怀里不停挣扎的兔子,忽然想到了前两次在蜜山的时候,他也抓过兔子,薛遥知还因为他掐死了一只兔子,记恨了他好久。 那么今天给他一只兔子是为了什么呢? 钟离寂眼神深沉,很快明白过来,这一定是薛遥知在考验他,他得趁机让薛遥知知道,他已是今非昔比。 “好可怜的兔子,都饿得没力气了。”钟离寂弯腰将地上的半截胡萝卜捡起来,塞到兔子嘴里,温柔的说:“多吃一点吧。” 容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遥知正要说话,就见钟离寂将肥美的兔子,放跑了。那只兔子重获自由,咬着胡萝卜三两下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他慈悲的说:“好好活下去。” 薛遥知:“……” 什么鬼啊! 容朝:“?” 不是,这钟离寂有病吧!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兔子啊! “你干嘛把兔子放了啊!”容朝很是不解。 钟离寂瞥了容朝一眼,平静的说:“它也是一条生命,值得我们好好对待。你该善良一点,容朝。” 容朝:“……你认真的吗?” , 钟离寂竟然在跟他说善良?他们当中最恶毒的就是钟离寂了吧! “你看你跟我说的我都记住了。”钟离寂温柔的朝着薛遥知一笑,月光撒下,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银辉:“我不会滥杀任何生灵,也不会蔑视任何生命。” 容朝:“活菩萨。” 他又看了薛遥知一眼,说:“你教他的啊,你也是活菩萨。破庙里的那座观音像亏得生得早,不然莲花怎么容得了他去坐。” 薛遥知:“……” 容朝闭嘴啊讨厌鬼! 她明白过来钟离寂在说什么了,话虽如此,但是这里不是不允许狩猎的蜜山啊!他们今晚是要吃胡萝卜烧兔肉的啊,现在别说兔子了,胡萝卜都没了。 大道理已经放出去了,钟离寂的思想觉悟很高,薛遥知总不能说钟离寂说得不对。 容朝转身往回走:“回去了,活菩萨们。” 薛遥知垂头丧气的跟上容朝,看来今天是吃不上这兔子了。 “你怎么不夸我。”钟离寂三两步走到薛遥知旁边,不满的说。 薛遥知:“你真善良。” “嗯。”钟离寂满意的笑了:“你终于对我有所改观,我很开心。” 薛遥知:“……” 容朝说得对,钟离寂就是没有眼力见。 第95章 攻略第九十五天 虽然他们今晚没能吃到兔子,但钟离寂在溪水里抓到的那条鱼又大又肥,足够他们饱餐一顿了。 不得不说如今钟离寂的生活技能杠杠的,与从前只会躺着的他判若两人。 薛遥知看着蹲在庙门口麻溜的处理鱼的钟离寂很是感慨,她进了破庙,开始和面,和完面后交给容朝揉面。 钟离寂也在这时提着片好的鱼肉走了进来,一整只鱼的肉完全脱骨,脱下来的骨架干净得没有残留一丝肉。 等到准备工作完成后,由薛遥知主厨,她将鱼腌制下锅。忙活了大半天,鱼汤终于是熬上了,揉好的面团需要醒一段时间,薛遥知坐下来休息。 锅里浓白的鱼汤咕咚咕咚的冒着小泡,散发出很是鲜美的香味,薛遥知这时也拉好了长寿面,除了长寿面外,考虑到钟离寂和容朝的食量,她又切了一些普通的面条,和长寿面一起下下去,末了,她还往里打了个蛋。 不多时一锅面便煮好了,薛遥知开始用筷子捞面,放进碗中,往上盖了一个荷包蛋。 薛遥知看钟离寂难得乖巧的等在她旁边,她随手就将刚盛好的面递给了钟离寂,钟离寂愣了一下,没想到虽然今晚他不是寿星但他竟然还能吃第一碗长寿面! “递给容朝一下。”薛遥知说完后就继续去盛面了。 钟离寂:“……” 虽然是钟离寂自己误会了,但并不妨碍他给容朝摆脸色,看容朝笑眯眯的他就不爽:“笑什么笑。” “就我和薛虫虫这关系,某位钟公子是羡慕不来的,你要知道有的东西不是一争就能有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吧,钟公子。”容朝没想到他现在不争不抢竟也能天降面条,他唇角微勾,慢悠悠的说。 钟离寂:“?” 这话怎么听得似曾相识。 钟离寂看向薛遥知,他总觉得薛遥知故意让他在容朝面前出丑的,控诉的话将要说出口,薛遥知就将第二碗面放到了他面前,温声道:“你的面来啦,还很烫,先别吃哦。” 听见她温柔的声音,钟离寂咽下差点出口的控诉:“好。” 薛遥知还是很关心他的,还特地提醒他让他别烫着了,她真好。 薛遥知很快将自己的面也盛好了,她端着面走到缺了半条腿用石头垫好的小几旁边,将面放上去,容朝和钟离寂都等着她没有先吃。 “可以吃啦——”薛遥知声音轻快的看向容朝,朝着他一笑。 钟离寂撇撇嘴,等下个月他过生辰他也是这待遇,看容朝还给他嚣张。他想着,夹了根面条放嘴里,没想到太烫了,烫得他下意识的将面咬断。 薛遥知没注意钟离寂,她看着容朝,笑容满面:“当然在这之前,让我们先祝我们的容少爷生辰快乐!容朝十八岁啦!” 容朝愣了一下,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今天是十二月廿十,的确是他的生辰。 他想到今夜薛遥知忙前忙后,熬汤切面,都是为了他,他的表情一下子就生动起来了:“这是长寿面吗?” “是哦,长寿面不能咬断才能长命百岁。”薛遥知笑着说道:“今天借了你的光,我和钟离寂跟你分享一下长寿面哦,沾沾好运。” 长寿面面咬断了会折寿?还有这种邪门的说法?他没吃过他也不知道啊,不过既然是薛遥知说的,那肯定是真的了。 钟离寂自动翻译,他看着开场就被他咬断了的长寿面,陷入沉思。他一把捞起断掉的面,鼓着腮帮子吹将热气吹散,然后开始低头专心嗦面。 已经折过一次寿了,这一次一定不能再咬断。 一碗长寿面的份量并不大,薛遥知统共也只拉了三根长寿面,锅里还剩下足够他们吃饱的面条。 在寒冷的冬夜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对于奔波许久的三人而言,都是分外惬意的一件事。 钟离寂很快吃完了第三碗,心满意足的靠在一边,看着薛遥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知了的厨艺真好,这面和你第一次请我吃的鱼汤面相比,各有千秋。” 钟离寂说的应该是之前还在蜜山的时候了,他至今还不知道那碗面是燕别序做的,薛遥知自然也不会告诉他,她笑眯眯的问:“那你觉得是这次的好吃还是上次的好吃?” “自然是第一次。”钟离寂笑容温柔:“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面,那鲜美的味道我毕生难忘。” “好吧。”没想到钟离寂还是喜欢他死对头的手艺。 “上次是什么时候啊?”容朝好奇的问:“我都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按理说就钟公子这性子……你们怎么处得来,薛虫虫没打你?你没打薛虫虫?” 钟离寂诡异的沉默了一下,他的思绪偏远,犹记得第一次和薛遥知说上话还是在一株枯萎的桃树下,薛遥知按着他的脸逼他吃硬馒头……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我与知了相识在草长莺飞的春季,蜜山遍野桃花,随风飞舞,我在桃树下安静赏花,她穿过飞舞的桃花,走到我面前来,和我搭讪。”钟离寂组织了一下语言,温柔的说道。 容朝没想到他们的初遇竟然这么美好,还是薛遥知主动结识钟离寂?钟离寂该不会是在骗他吧? 钟离寂挑眉:“不信你问知了我有没有说谎。” 容朝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 是这样吗?好像还真是这样,但是为什么被钟离寂说出来怪怪的啊! “好吧,那然后呢。”看来他和钟离寂都与薛遥知有一个美好的初遇。 钟离寂:“然后她问我饿不饿,我没说话但她还是执意给了我两个馒头,知了真是个善良的人。” 原来只是施舍啊!容朝松了一口气,一边笑一边阴阳怪气:“把施舍说得这么浪漫,钟公子真是一个幽默的人。” 钟离寂看薛遥知在一边笑得开心,他不和容朝计较,只淡淡的说:“你懂什么,这叫语言艺术,我说话能博得知了一笑就已足矣。” 容朝刚想说薛遥知哪里笑了,她高冷得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逗笑的。结果扭头一看,他笑不出来了,因为薛遥知笑得很开心。 薛遥知对上容朝的目光,她立刻收敛了笑意,她是爱笑,但她可不想笑得引火上身,她当即正色道:“今天是容朝的生辰,你们就不要斗嘴啦,钟离寂你快来祝容朝生辰快乐。” “好吧。”今天容朝生辰,钟离寂让着他。 钟离寂看向容朝,漫不经心的说:“寿星大老爷,祝你长命千岁。” 容朝却说:“百岁足矣。” 反正薛虫虫和他一样都是个练气小菜鸟,他们一起活个一百年就够了。 “活得还没我零头长,怎么一百岁就够了,没追求。”钟离寂说道:“胆子大点,说你要与天地同寿。” 薛遥知拍拍手,很是捧场的说:“那我们都要与天地同寿。” “祝我们与天地同寿。”容朝这才道。 钟离寂勾唇,看向薛遥知,附和道:“祝我们与天地同寿,经年之后,相守相知。” “今天我生辰,你为什么对着薛虫虫说。”容朝不满的挑刺。 钟离寂瞥他一眼,淡淡的说:“对你说你不觉得很恶心吗?” “那你来恶心我啊,关薛虫虫什么事。” 这*两人怎么老是说两句就吵起来,薛遥知强行转变话题:“别说经年之后啦,太远了,不如说一说,等我们到了青城,揭穿阳雪宗的真面目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呢?” “你有什么打算?”钟离寂问。 “自然是找个温暖的地方定居,然后继续卖我的酒,攒钱开个酒楼。”薛遥知充满憧憬的说道:“之前在蜜山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梦想还在,我要当老板。” “那我去你的酒楼当伙计去。”钟离寂立刻说道。 “好啊,我收留你。”薛遥知又看向容朝,他似乎听她提起青城,又在走神,她问:“容朝,你呢?” 容朝回过神来,随口答道:“那本少爷也勉为其难跟着你混吧,钟公子当伙计,那我就当个掌柜。” 薛遥知感动:“我何德何能有你们两员大将,有你们在,我们的酒楼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你何德何能。”钟离寂瞥了眼容朝,不屑的说:“凭什么你就当掌柜了。” “因为我有头脑。” “你在骂谁。” “谁对号入座我骂谁。” “停!”薛遥知不得不止住了他们的话头:“干嘛呢,说两句就又吵起来了,以后大家都是同事,和平一点嘛。” “那凭什么他是掌柜我就是个跑堂,我也要当掌柜。” “你们别争了,这个掌柜我来当,容朝当账房先生去。” 容朝皱眉:“凭什么。” “凭我是老板,我说了算。”薛遥知瞥了他一眼:“你再说,再说账房先生都不给你当哦。” “酒楼都还没有,就白日做梦呢。”容朝不屑的说:“逼急了本少爷把酒楼开你家酒楼对面,跟你当对家。” 薛遥知忍了忍,脸上的笑容有些端不住了。算了算了今天容朝生辰,她明天再教训回来。 薛遥知就当容朝在放屁,这样一想她脸上的笑容又重新出现了,她轻快的说:“容朝,钟离寂祝你长命千岁,那我祝你健康平安,知足常乐。” “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几天为什么心情不好,但我和钟离寂都在呢,不管出了什么事,只要你想,我们一起扛。” 钟离寂听了倒是忍不住看了薛遥知一眼,他没想到薛遥知送祝福竟然把他给算进去了,在薛遥知心里,他和容朝是有事一起扛的关系吗?这是不是说明在薛遥知眼中,他和容朝一样,也是自己人了? 钟离寂想着,成功取悦了自己,看了眼容朝,觉得他顺眼了很多。 薛遥知接着说:“所以,你要快乐一点啦。” 钟离寂希望他长命,薛遥知希望他快乐。而他识海中的怪物,分明是他,却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他去死,他也因为‘他’,心情郁郁。 容朝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他想他的确不该因为识海里的怪物而情绪低迷,毕竟他有薛遥知,还有钟离寂这个勉强称得上算是朋友的人,而那个怪物,只能藏在他的识海里,什么都没有。 似乎是察觉了容朝的想法,容朝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强烈的不甘。 容朝想,他的确该知足常乐。 他看着薛遥知与钟离寂,漆黑的眸子亮如繁星,脸上的笑容,真挚又温暖:“你们的祝福,我收到了,我会长命千岁,健康平安,知足常乐。” “还剩一点汤,那我们碰一个吧。”薛遥知盛完了鱼汤,笑着说道:“容朝,生辰快乐。” 钟离寂跟着说:“生辰快乐。” “祝我们都快乐。”容朝道。 三只碗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容朝垂首认真喝着碗里鲜美浓白的鱼汤,腾升的热气氤氲了容朝的双眸,他一只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红色,平日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今时今日,出奇平静。 ‘他’也感受到了鱼汤的美味,‘他’也收到了他们的祝福。 第96章 攻略第九十六天 这是容朝在发现‘他’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如影随形的梦魇不再,他甚至还意外的梦到了薛遥知。 那时还在蜜山,春季草长莺飞,桃花绚烂,她站在桃树下,微微踮着脚,指尖落了一朵粉白桃花,侧脸白皙柔美,注意到他走过来,她偏过头来,笑容满面:“你们是来帮我摘桃花的吗?” 容朝正要应答,又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薛虫虫说的是“我们”?他扭头一看,旁边的钟离寂已经先她一步,站到了薛遥知的旁边,对着他微微一笑:“朝弟,快过来啊。” 然后容朝就被吓醒了。 好不容易梦到薛遥知为什么钟离寂这个没眼色的讨厌鬼要乱入啊! 容朝气冲冲的睁开眼,打眼就看见薛遥知正坐在他们临时搭建的灶台边熬鱼汤,他闻着这香味,因为恼怒而躁动的心绪平和下来,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正要说话。 钟离寂从外面走进来,半蹲在薛遥知的旁边,递给她一把他刚采到的青枣,薛遥知接过,眉眼弯弯。 容朝立刻干咳了一声。 钟离寂听见声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朝弟醒了啊,快过来啊。” 容朝:“……” 他忽然想到了刚才做的那个梦,此时有一种梦境照进现实的荒诞感,这个钟离寂好烦啊。 容朝面沉如水,半晌才走过去。 薛遥知见容朝过来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递给容朝一颗青枣,温和的说道:“看来你昨晚睡得不错啊,这都中午了。” “嗯。”容朝在她旁边坐下,接过青枣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汁水充盈着口腔,他难得不毒舌,乖乖的说:“谢谢你昨晚为我庆生,我很开心。” 钟离寂不满:“小子,还有我呢?” “你昨晚蹭了我一顿长寿面,你应该很开心吧。” 钟离寂伸出手:“青枣还我,我给知了的你不配吃。” “哎呀,一不小心就吃光了哦。”容朝一边说,一边抢了薛遥知手里仅剩下的两颗,全部塞嘴里,嚼嚼嚼,眼神张扬,难掩得意。 等到都咽下去了,他懒洋洋的说:“味道不错,小钟再去摘几个。” 钟离寂的太阳穴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让容朝给气的。 薛遥知见此出来打圆场,她对着容朝温柔一笑,说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在那边角落里的洞放着,你快去拿吧容朝。” “你该不会还送我两只老鼠吧?”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那么幼稚啊。” 容朝看她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他心中一动,已经信了薛遥知,嘴上却不怎么服软,只勉强说道:“好吧,给你个面子我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你今年还有什么新花样,可别让我失望了。” 容朝屁颠屁颠的去找他的生辰礼物了,嚣张的背影让钟离寂恨不得打他一顿,钟离寂生气的说:“这小子太嚣张了,你看他昨晚怎么挑衅我们的,他抢你的冬枣,你还给他送礼物。” “别生气,吃个枣。”薛遥知伸出另一只手,她掌心躺着一只翠绿的青枣,泛着水光,看起来青翠欲滴。她说:“我就知道容朝要抢我的,所以特地给你留了一个。” 钟离寂平静接过,心里乐开了花:“好吧,我不和容朝计较了,他毕竟是个弟弟。” “你还是计较一下吧。”薛遥知一脸深沉的说道:“昨晚容朝的确太嘴贱了,今天得给他一个教训。” 钟离寂立刻问:“我该怎么做?” “竖起耳朵,聆听仙乐。”薛遥知唇角勾起,说:“三,二,一——” 话音刚落,容朝的尖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啊啊啊啊薛虫虫是老鼠洞!你竟然骗本少爷掏老鼠洞!” “我不干净了薛虫虫!” “你太过分了!” “等你明年生辰本少爷要把你挂树上让你被毛毛虫啃!” “救命这老鼠爬我手上了——” 钟离寂呆了,的确是仙乐,这可是他第一次看见容朝被吓成这样。 “怎么样,我厉害吧。”薛遥知得意的说:“今年我生辰的时候容朝拿毛毛虫吓我,这个幼稚鬼,这个仇我可算是报了!” 钟离寂:“……” 你们都挺幼稚的。 拿毛毛虫和老鼠吓人,钟离寂当真是闻所未闻,他一般都是掐脖威胁的。 容朝一边疯狂的给自己使清洁术,一边跑过来骂薛遥知:“薛虫虫你还是这么没有新意,本少爷就不该信你!” 薛遥知笑得很是嚣张,全然没有方才故作温婉的模样:“笨蛋容朝,年年上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一点啊,这么好骗,别以后被骗进老鼠洞里了。” “你还不是一样!你最好骗了笨蛋!你天天被男人骗!” 钟离寂:“那个男人是我吗?我没骗知了啊。” 薛遥知:“容朝!” 容朝秒怂:“我也天天被女人骗,被你骗,咱俩半斤八两。” 正好这时鱼汤也熬好了,容朝殷勤的给薛遥知盛了满满一碗,他们就着鱼汤,吃着胡饼,结束了午餐。 因为今天他们说好了要在这里休整一日,所以下午的时间便空闲了下来,容朝因为主殿有老鼠洞,怎么也不肯再在已经收拾干净的主殿休息,跑去了偏殿的殿宇里。 薛遥知吃完了就开始犯困,去睡午觉,便只剩下钟离寂一个人了,钟离寂闲来无趣,在这破庙里到处闲逛。 途径供奉着月老的偏殿,钟离寂心中一动,特地跑出去摘了一枝梅花进来,打算放在慈眉善目的月老神像面前的供桌上,这桌面上都是灰尘,他还特地将桌面擦干净了。 如此虔诚,令人感慨。 钟离寂郑重的将梅花放在擦拭得亮亮堂堂的供桌上,真诚的说:“月老是吧,倘若你在天有灵,就赶紧让知了被我打动和我在一起吧。” 躲在神像后睡觉的容朝:“?” 好个钟离寂,作弊求神是吧。 钟离寂接着说道:“如果明年我还没和知了在一起,你就完了,以后我看到你的神像我就掀一座,你最好给我识趣一点,别惹我。” 容朝:“……” 哟呵,还威胁上了。 容朝抬手,一缕傀儡丝自指尖飞出,悄无声息的把钟离寂好好放在供案上的那枝还落着雪的梅花扔下去。 钟离寂皱了皱眉,他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不见旁人。他上前将梅花捡起来重新放到供案上,刚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再威胁一下,那梅花又掉了。 钟离寂沉了脸:“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容朝还以为他被发现了,却未曾想钟离寂一挥手,锋利的灵刃直接割断了石像的脑袋,石块重重的砸在地上。 钟离寂冷哼一声:“反正我也不信这些,我可是魔,轮得到你来保佑?” 容朝听了,立刻控制着傀儡丝,把地上那枝梅花的花瓣全给薅掉。 钟离寂忽然眼神一凝,一把抓住了那透明的傀儡丝,往外一扯,容朝不防,就被他扯了出来。 “果然是你搞鬼!”钟离寂骂道:“敢薅我的爱情花,我把你头发全薅下来!” 差点摔倒的容朝眼明手快的扶着石像站稳,他居高临下,不屑的看着钟离寂:“这梅花怎么就成你的爱情花了?你哪来的爱情?这么快就变心了?我这就告诉薛虫虫去!” “你懂什么,我和知了在梅城情定,这梅花当然是我的爱情花。”钟离寂摸出他珍藏的半块梅花玉佩,得意的说:“你没有吧,眼红了吧。” “一块破玉佩而已,本少爷有银子,买个十块不一样的天天戴。” “你可以买十块玉佩,却不见有人能送你一块玉佩。”钟离寂淡然。 容朝:“……” 真是小人得志。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这破庙里就他们三个人,如今他们两都在这了,来人自然是薛遥知。 薛遥知竟然会来月老殿?她要去也应该去财神殿吧?她来月老殿是想求和谁的姻缘?她最爱的男人究竟是谁? 钟离寂和容朝对视一眼,同时藏在了神像后面,很快就见薛遥知探着脑袋,见殿内无人,放心大胆的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看见了月老的头掉在地上,不禁愣了一下。 薛遥知上前将石像的脑袋放在了供案上,她拍了拍全是灰的蒲团,虔诚跪下,对着石头脑袋说道:“月老,今天我来是为了请您保佑我的姻缘。” “这么久以来如果没有他一路与我相伴,一路扶持一路相助,我也走不到今天,于我而言,他对我是最重要的,您若愿意显灵,请保佑我!” 容朝动容,薛遥知一定是在说他,原来她还是在偷偷的爱着他的,唉,他也不想辜负她的。 钟离寂也很动容,一路扶持一路相助,说的不就是他吗?没想到薛遥知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渴望着与他成婚了。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交汇上,充斥着对自己的自信与对对方的不屑。 薛遥知郑重一拜:“我知道所有男人都没有我的挚爱靠得住,如果可以的话,请保佑财神爷为我发疯要把全天下所有的银子都给我。” 容朝:“……” 钟离寂:“……” 他们又看了对方一眼,觉得对方像个小丑。 石像的脑袋前,薛遥知又拜了一拜,那虔诚的模样让钟离寂动容。 钟离寂摸了摸他的钱袋子,摸出了两个铜板,他扔到了薛遥知的面前,表示神聆听了她的祈祷,她放心。 薛遥知不可置信的看着天降的两个铜板,想着这月老好小气,显灵只显两个铜板的吗? 钟离寂看见薛遥知惊喜的模样,他唇角忍不住勾起,想着他真是个温柔细心的好男人。 容朝撇撇嘴,扔银子谁不会。他当即摸出一块银子,往薛遥知面前一扔。 薛遥知立刻捡起来,盯着月老,有些惊讶:“真显灵了?” 钟离寂瞪了容朝一眼,然后把钱袋子里的碎银子扔向薛遥知。 薛遥知再捡,笑容满面:“谢谢您月老!您是我第二爱的男人!” 钟离寂勾唇,瞥了容朝一眼,看吧,知了说我是她爱的男人。 容朝当即把钱袋子里的碎银子全都扔向薛遥知。 薛遥知喜不自胜:“我在隔壁拜财神财神都不理我,还是您好!往后我就是您最忠诚的信徒,天天给您上香!” 容朝不屑的扫了钟离寂一眼,看见没薛虫虫说是我的信徒。 钟离寂气得将先前从容朝手里分到的二百五十两银票扔向薛遥知。 天降巨款,薛遥知警惕的往周围看了看,低声说:“您能再给我一千两银子吗?这样我就能开个酒楼了。” 容朝翻了翻他的钱袋子,加起来也凑不到一千两,钟离寂看他荷包空空,吐出“穷鬼”二字。 容朝被钟离寂蔑视的眼神给气到了,他跳出来指着薛遥知说:“薛虫虫你太贪心了,把银子还我!” “那二百五十二两两文钱是我的,你不用还。”钟离寂大气的说道:“拿去买裙子穿。”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你们俩干嘛啊!躲起来耍我呢?” “谁知道你这么好骗啊,还真信这头都没有的月老能显灵给你一千两银子?”容朝反问。 薛遥知一噎,这当然不可能,可是这是修真界啊,而且她还是女主角,月老显灵给她天降横财很过分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过这话薛遥知也说不出口,她瞪了容朝一眼:“好你个容朝,不想理你了,你以后自己玩吧,绝交了。” 钟离寂附和:“对,别和他玩了,还是我好吧。” “你也是,和容朝一起骗我,你们俩以后自己玩吧,别找我!”薛遥知转身就跑,回到主殿,砰的一声关上了那扇破门。 “都怪你,关我什么事啊。”钟离寂觉得他好无辜。 容朝说:“是你先扔铜板骗她的。” “你去道歉。”钟离寂当即说道。 “不可能!”容朝仰起他高傲的脑袋:“我又没做错,是她自己被骗了,关我什么事。” “好,你最好别去。”钟离寂匆忙说,然后就追上去隔着门和薛遥知赔礼道歉了。 薛遥知很快开门,问钟离寂:“你错哪了?” “哪都错了,我不该被容朝带着一起骗你。” “对啊,你干嘛和他玩,你都学坏了。”薛遥知立刻说道。 “嗯,以后不和他玩了。” 容朝:“……” 很好,想联合起来孤立他是吧,他明白了钟离寂的歹毒心思,趁他不备去道歉,离间他和薛遥知的关系! “我也错了薛虫虫。”容朝立刻冲上去说道:“我不该在钟离寂给你扔铜板的时候跟着扔你更值钱的银子,我应该直接给你。” 钟离寂:“?” 怎么还拉踩。 “你俩半斤八两。” 钟离寂凑上去说道:“我和容朝可不一样,我会抓鱼他不会,咱们今晚吃烤鱼,我再去抓两条。” “好。” 钟离寂挑衅的看了容朝一眼,扬长而去。 容朝心里憋着一口气,对薛遥知说:“抓鱼谁不会,你给我等着!” 薛遥知:“你让鱼等着啊,你让我等着干嘛。” 钟离寂和容朝已经一前一后的出了破庙。 这座山里有一条几乎是清澈见底的溪流,水并不深,还能看见其间游动着几条的肥美鱼儿,但再往前一些就连接着一条河了,那河远远望去,深不见底,河面一层浅浅的冰,散发着寒气。 若说抓鱼,钟离寂现在可是一把好手了,他眼明手快,灵刃精准无情的刺中鱼身,那鱼被带上岸,无助的扑腾。 容朝看钟离寂的动作暗道不好,他可不能让钟离寂比下去了。他当即掷出傀儡线,想要仿照钟离寂的方式,抓住一条肥鱼。 却不想钟离寂的动作比他快,直接抢了他看中的那条鱼。 容朝心说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他毫不气馁,再度掷出—— 然后又被钟离寂给抢了。 整整两条,钟离寂一定是故意的。 容朝沉了脸,这么给他玩是吧。 钟离寂看容朝不动了,他唇角一勾,一边继续用灵刃抓鱼,一边很是自得的说道:“折腾半天一条鱼都抓不起来,你不行啊容朝,薛遥知要是真指着你,今晚就要饿死了。” 容朝看准了钟离寂的动作,忽然又掷出了傀儡线,直接打偏了钟离寂的灵刃,让钟离寂扑了个空。 钟离寂也沉了脸。 “你什么意思?” 容朝浑不在意的说:“怎么这就生气了啊哥哥,脾气这么差,薛虫虫是不会喜欢你的。” 钟离寂除了薛遥知身边又有男人之外,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他的语气差了起来:“你想死吗容朝,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 “你敢吗?”容朝不屑的说道。 钟离寂走到了他旁边,看着就要伸手:“反正你也不会水,死在这里很正常,等你死了我就去找薛遥知报丧,然后我和知了就能两个人快快乐乐的生活了,你就趁早投胎去吧。” 也不知是不是这话触动了容朝的某个点,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直接气得红了眼,沉沉的说:“你说得对。” 然后他一把抓住了钟离寂伸出来的手。 钟离寂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突然抓着钟离寂往水里跳,钟离寂惊声:“你玩真的啊?!” 这溪流虽浅,但其下却是暗流涌动,几乎他们一掉进水里,便顺着暗流被往下冲。 钟离寂扑腾了一下,正要趁着水还浅站起来,却不想原本号称不会水的容朝,竟然在水里死死拽住了他,两人一同被冲进深不见底的冰冷河流中。 冰冷的河水漫进口鼻眼,刺得钟离寂几乎无法睁开眼,他勉强睁开,对上容朝血红色的双眸。 第97章 攻略第九十七天 只一瞬间,容朝的眸子重新变得漆黑,快得几乎让钟离寂觉得他是看错了,但来不及多想,容朝撒开了抓着他的手,然后在水里扑腾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显然是呛水了。 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觉在钟离寂心底腾升而起,他看着已经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般的容朝,沉入冰冷的水底,他本该去捞容朝的,可他没有。 因为钟离寂觉得,容朝方才是真的想拉着他一起死。他坚信他没有看错,容朝那一瞬间的眼睛,是红色的。 不过若是容朝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薛遥知一定会很伤心,钟离寂忍着心里的不舒服,正要有动作的时候,一道纤弱的身影越过他直直的游向容朝。 这样寒冷的天气,水面都结了一层薄冰,更何况是这么深的河水里,薛遥知抓住容朝的时候,四肢都已经冻僵,她青白的手指死死地抓住容朝的手腕,带着容朝往上游去。 方才破冰而入的缺口已经找不到了,薛遥知只能用手肘撞击着薄薄的冰面,连撞了好几次,头顶的冰面才碎裂,她拖着容朝浮出水面,游向岸边。 上岸之后,薛遥知来不及休息,便俯身按压着容朝的胸口,直到他吐出呛在喉咙里的冰冷河水,她探他鼻息,确定他已经没有大碍后,才骤然放松。 方才下水的时候外衫厚实沉重,被薛遥知脱下,单薄的衣物贴在她的身上,被冷风一吹,带来止不住的战栗。 薛遥知哆嗦着手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大氅,盖在容朝的身上,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穿上外衫,因为她发现钟离寂竟然还没浮出来。 难道钟离寂不会水吗?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这时候她再下水,很可能就上不来了,但她如果不下去,万一钟离寂真的被淹死了…… 算了。 薛遥知咬牙,又跳入了水中—— 她的身体尚未接触到水面,一缕黑色的灵力便缠着她的腰,将她送回了岸上,紧接着,水底的钟离寂终于上岸。 薛遥知看见他好好的,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她身上冰冷的水汽便被他的灵力蒸发,她心中一动,连忙说:“还有容朝。” 钟离寂出水时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薛遥知的眼里却只有容朝。他忽然想起了在黑风寨时薛遥知醉酒的那个夜晚,他和容朝一同守在她的门外,容朝斩钉截铁的对他说—— “你觉得,你争得过我么?” 时至今日,这句话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薛遥知见钟离寂脸色苍白,唇角紧抿,她还以为钟离寂是没灵力了,她并不强求,一边冷得打颤一边说:“你没力气的话先休息,我把容朝带回去。” 哪知她话音刚落,钟离寂便出手蒸发了容朝身上的水汽,他默不作声的将昏迷的容朝拖起来,往破庙的方向走。 薛遥知捡起地上的外衫披上,总算是暖和了不少,她取过钟离寂遗落在岸上的鱼篓,跟了上去。 钟离寂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他又想,他何必要跟容朝比呢,方才薛遥知见他迟迟不上岸,不也正要下水捞他吗? 他得知足常乐。 钟离寂如此安慰着自己。 薛遥知跟着钟离寂走,她见钟离寂迟迟不说话,她便开口:“你和容朝一直不回来,我就出来找你们,还没走到溪边,就听见了扑通一声,然后我跑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了鱼篓,没看到你们,我就猜你们是落水了。” “你们抓个鱼,怎么会落水呢?”薛遥知看起来很是疑惑:“容朝不会凫水,一定会再小心不过的啊。” 钟离寂忽然问:“你是想问,是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吗?” 薛遥知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没有,你不会的,我们是朋友。” 况且如果真的是钟离寂推的,钟离寂没有必要自己也往水里跳。 钟离寂沉着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那如果我说,是他把我拽下去的呢?” “不可能!”薛遥知当即说道:“容朝不会凫水,他怎么会想着拉你一起下水。” “哦。”钟离寂淡淡回应。 薛遥知沉默下来。 钟离寂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沉默的回到了破庙,钟离寂随手将容朝放到角落里,薛遥知吃力的将容朝搬到地铺上去,给他盖好被褥。 因为受了寒,薛遥知的脸色不太好,但她还是说道:“今晚做个鱼片粥吧,我来做。” 钟离寂冷淡的“嗯”了一声,提着鱼篓出去处理了。 薛遥知将柴火堆在地铺旁边,她后来有再学过如何用灵力点火,因为太冷,她哆嗦了好几下,才颤颤巍巍的将篝火点燃,破庙里立刻暖和了起来。 容朝苍白着脸,眉头紧锁。 薛遥知摸了摸他的额头,并未发现发热,她才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钟离寂也将片好的鱼带了进来,他见薛遥知自己都快站不稳了,竟然还在照顾容朝,他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将鱼放下后就走了出去。 薛遥知拖着沉重的身子熬好了粥,不见钟离寂,她声音沙哑的说:“钟离寂,可以吃饭了。” 钟离寂坐在门口,好像是在入定修炼,又像是在发呆,他的背影冷硬,在黑夜中却显得很是寂寥,听见薛遥知的声音,他头也不回的说了声“不饿”,便没了下文。 薛遥知实在是没有力气去哄他了,她盛了粥,等着温度差不多的时候,尝试着将容朝叫醒。 容朝似乎是又在做噩梦。 薛遥知握住他的手,只觉他的手似乎没有温度了一样的冰冷僵硬。她紧紧的攥着他冰冷的手,轻声喊:“容朝,起来吃饭了。” “容朝。” “容朝。” “容朝……” 她沙哑轻缓的声音,远远的,缥缈的,传进了容朝耳中。 他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一片黑暗,他在和自己对话,他质问着‘他’,为何要带着钟离寂跳入水中。 ‘他’只是失望的叹着气,如果不是他夺取回身体的速度太快,如果不是薛遥知来得太及时,‘他’一定能将钟离寂耗死在水里。 薛遥知的声音飘进了容朝的梦魇中,他挣扎着想要醒来,‘他’也挣扎着,想要继续安静的注视着薛遥知。 容朝毕竟还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睁开漆黑的眸子,从梦魇中脱身,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却像是粘在了薛遥知身上一样。 薛遥知见他终于醒来,她松了一口气,将粥端给了他,说:“快吃。” “你脸色好难看。”容朝的声音同样沙哑。 “冻的,一会儿就好了。”薛遥知催促:“快吃,你吃我也要吃了,我好饿。” 容朝拖着虚软的双臂,接过了薛遥知手里的碗,他们很快填饱了肚子,粥很美味,却是食不知味。 薛遥知将钟离寂的那份盛出来放在一边,将锅清理干净后,又开始熬姜汤,她看着火候,容朝看着她,隔着明灭的火光,他眼中红光正盛。 薛遥知忽然抬眸,容朝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她,只听得她问:“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钟离寂一起掉到水里?” 容朝不语。 “话说回来,钟离寂对我说是你把他拉进水里的。” 容朝紧张的攥紧了手,的确是他,毕竟‘他’也是他。他像是一个明知自己犯错了的孩子,却没有勇气承认,他能说什么呢,说的确是他把钟离寂拉下去的,还是说是有着与他相同面容的怪物要置钟离寂于死地? 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因为钟离寂,如此为难。 薛遥知并未追问,她也只是这样说,却是不信是容朝将钟离寂拉进水里的,只接着问:“你们是吵架了吗?” 容朝依旧沉默。 薛遥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姜汤这时也熬好了,容朝默不作声的喝了一碗驱寒,薛遥知也一鼓作气喝了一碗,叮嘱容朝早些休息后,她出了破庙。 钟离寂还坐在门口,背对着她。 薛遥知在钟离寂旁边坐下,她想弄清楚今天是怎么回事,毕竟容朝差点淹死在冬天的河水里,只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就手脚冰冷……容朝已经差点在她面前死过一次,那时的感觉,她几乎不敢再去回想。 见薛遥知迟迟不做声,钟离寂淡声说道:“你问过容朝了吗?他怎么说?” 钟离寂知道薛遥知问过了,哪怕他坐在门口,也能清楚听见他们的对话。 薛遥知说:“他不说话。” “他是心虚。”钟离寂冷笑一声。 薛遥知忽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真相我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钟离寂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不信我。” 薛遥知没有办法再问下去了,她的确不信钟离寂说的话,她只道:“给你留了粥,你饿了可以去吃,我进去休息了。” 钟离寂抬了抬手,想拉住她,想质问为什么她不肯信他,她和容朝是相识多年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那他对她的爱,就这么卑贱吗? 他最终还是没有拉住薛遥知,抬手的手,僵硬了许久才放下。 薛遥知进了破庙里,容朝靠在墙角,静静的看着她*,她没有去看容朝,扯了被褥裹着,靠在墙角,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 破庙外风雪交加,冰冷刺骨,破庙内火把熄灭,一室寒凉。 许久,薛遥知睁开了沉重的眸子,她看外面的天色,这时候应该已经是下午了,她睡了好久。 她吃力的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额头,只觉滚烫。 她发热了。 薛遥知头疼的闭了闭眼,真倒霉,怎么在这种时候生病了。她叹了一声,支起身子,这时破庙内却只剩下她一人,容朝和钟离寂都不在。 昨日落水的真相未明,容朝和钟离寂又同时不见,薛遥知不免担忧,她拖着沉重的身子,站起身时已经累得出了一身薄汗。 薛遥知扶着墙壁往外走,刚走到破庙门口的时候,就见钟离寂朝着她大步走来,看见她之后,他几乎是下一刻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容朝呢?”她脱口而出。 钟离寂抿了抿唇,忍着心中的郁结,说:“不知道,我早上发现你发热的时候,便去城里给你抓药了,那时容朝还在休息。” 薛遥知低头:“对不起。” 她忽然隐隐意识到她不该这样问钟离寂。 “去坐着,我给你熬药。” 薛遥知点点头,沉默的坐下。 钟离寂去城里抓药的时候有买药罐,他有些笨拙的生火熬药,不难看出,他不太会熬药。 苦涩的药香很快飘出,薛遥知正在发呆的时候,钟离寂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油纸包,他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城里买的包子,还热的,快吃。” “谢谢。”薛遥知有些生硬的道谢。 钟离寂没说什么,又走回去专心熬药了。 薛遥知拆开油纸包,小口咬着还温热着的肉包,油乎乎的肉汁打湿了她干涩的唇,她沉默的吃完了钟离寂带回来的包子。 钟离寂也熬好了药,端着滚烫的药碗走了过来,他半蹲在薛遥知面前,将药汁吹得不烫了,才递给薛遥知。 薛遥知接过,又不太自在的说了一声“谢谢”。 “平时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钟离寂忽然说。 薛遥知不吭声,每次这个时候,都是她话最少的时候。她捧着药碗,也不怕苦,一饮而尽。 她被苦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又找不到水,打算就这样忍下去的时候,钟离寂忽然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蜜饯。 薛遥知下意识的咬住,甜蜜自舌尖蔓延,与苦味交织,最后再只剩下了几乎透进心中的甜。 钟离寂问她:“甜吗?” 薛遥知抬眸,看着他,愣愣点头。 他看起来很满意这个回答,弯着唇笑了:“以后还想吃问我要。” “好。”她说。 钟离寂看着她,抬手,用干净的袖口,把她嘴角的药渍擦干净。 薛遥知下意识的想躲,最后也没躲。 她其实很喜欢被照顾,尤其是在生病脆弱时,而当她感受着她在被很好的照顾着的时候,她又会不知所措。 钟离寂放下手,他看着她。 薛遥知迎上他的目光,她清澈的鹿眼湿漉漉的,里面有星光绽放。 两人的目光,难得的对上。 正在这时,容朝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薛遥知。” 薛遥知猝然回神,她看向容朝,他很明显也是去给她找药了,不过是在山里挖,一身白衣染上泥土,灰扑扑的,脸上也蹭了泥土。 容朝将竹篮里的草药放在了钟离寂抓回来的药旁边,他如往常一般,故作轻松的说:“看来我和钟公子想到一起去了,这么多药你吃的完吗薛虫虫。”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热?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薛遥知连声问。 容朝回:“没有。” 钟离寂忽然站起身,走了出去,又在门口坐下,开始入定。 容朝没有再说话,他沉默的坐到了薛遥知的旁边。 薛遥知没有精力去管他们藏在平静下的浪潮,她喝了药之后,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裹着被子,神情疲惫。 很快便入夜了。 容朝想叫醒薛遥知吃晚饭,他熬了白粥,但薛遥知已经睡熟了,他便只能作罢。他看着薛遥知,又忽然挪不开目光了。 容朝坐在薛遥知的旁边,呆呆的看着她,他想,为什么‘他’总喜欢安静的凝视着薛遥知呢。 ‘他’忽然说:“只是看着她就很好,我已经许多年没能再看见她了。” 容朝听见了‘他’的声音,下一刻,他的意识,又被困进了混沌中。 ‘他’睁着血红的眸子,放肆的、大胆的、眷恋的,长久凝视着熟睡中的薛遥知。‘他’看着她苍白/精致的面庞,入了迷。 她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真好啊,‘他’终于等到了,能够再看到她的时候。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她,只是看看她,因为与她,许久未见,可是‘他’总是贪心的,在潜入了容朝的识海后,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这也没什么,毕竟她是爱‘他’的,只是她不记得了而已…… ‘他’记得就好。 ‘他’记得他们所有的爱。 ‘他’满足的想着,痴迷的看着她沉睡的眉眼,又忍不住俯身,想去亲吻她干涩的唇。 他们呼吸交织。 ‘他’偏过脑袋,最终还是不敢冒犯,冰凉的薄唇,只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脸颊,‘他’充满眷恋的喊她:“知知。” 就在此时,锋利的灵刃忽然挥向了‘他’,‘他’只抬眸,那灵刃便被碎开,接着,‘他’直视钟离寂。 钟离寂看着还在熟睡的薛遥知,压低了声音,但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容朝!你敢碰她?!” ‘他’咧嘴一笑,低声说:“你在找死。” 浓郁得近乎让人窒息的鬼气,自‘他’周身溢出,钟离寂的神情逐渐凝重,他看着‘他’,目光探究。 第98章 攻略第九十八天 这样浓重的鬼气,绝对不是容朝一个实力低微的修真者该拥有的,钟离寂对上‘他’那双血红色的眸子。 那样鲜亮却死寂的红色充斥在容朝眼中,如同流动的鲜血,在暖橙色的火光之下,流动着浓稠的光泽。 钟离寂立刻反应过来,无论是是在薛遥知醉酒的那一晚,还是在昨日容朝将他拉下河水的时候,他都没有看错,容朝有的时候的确不是容朝,容朝是被来自鬼界不好的东西缠上了。 而‘他’,这个不知道是何来历的怪物,觊觎着薛遥知,且薛遥知一无所知。 那么,容朝知道吗? 钟离寂想起了前段时间容朝低迷的情绪,确定容朝一定是知晓的。 种种思绪只是一瞬间,‘他’已经抬手,将透明的傀儡线缠上了钟离寂的四肢,锋利的傀儡线,几乎要穿透了他的四肢,将他的手脚扯下来。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左手化作覆盖着冰冷鳞片的尖锐利爪,手腕一扭,锋利的爪子便将坚韧的傀儡线割断。 “你究竟是什么人?”钟离寂冷声开口:“滚出容朝的身体!” ‘他’只轻蔑的看着钟离寂,如同在看一个死物一般:“本座的来历,你等魔种,卑贱如斯,岂敢探听。” 紧接着,‘他’的身形暴起,几乎是下一瞬,便化作一团虚影,攻向了钟离寂,钟离寂侧身闪躲,不过须臾,两人便出了破庙,在漆黑的穹顶之上,打得天昏地暗。 钟离寂一爪割破了‘他’的肩膀,而‘他’的傀儡线也缠上了钟离寂的脖颈,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丝血痕,看起来是想要生生割断他的脖颈。 ‘他’惨白的指节控制着傀儡线不断的收紧,平日里死气沉沉的血红色眸子里难掩兴奋:“本座虽不知你和那什么霁华仙君从何而来,但竟敢觊觎知知,本座要你们的命!” 等‘他’杀了钟离寂,再杀了他自己,然后再去杀了燕别序,杀光薛遥知身边的所有男人,‘他’和薛遥知,就又能像从前一样了。 钟离寂的脖颈被锋利的傀儡线勒破,他挣脱开左手缠绕着的傀儡线,再度割开脖颈上的桎梏。 他暗红色的眸子里难掩杀机:“我先杀了你!怪物!” ‘他’面色一冷,‘他’握住袖中藏着的匕首,刺向钟离寂的心口,钟离寂则是抬着锋利的左手,袭上‘他’的脖颈,双方都带着恨不得同归于尽的气势,眼看着就要两败俱伤,‘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他’顾不得近在咫尺的锋利爪子,匆匆回头一瞥,便见薛遥知扶着门站在门口,仰着脑袋看着他们,她对上‘他’一片红的眸子,却是说:“钟离寂住手!容朝你躲啊!” 钟离寂听见了她的声音,动作却未停,‘他’狼狈避开,虽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肩膀被划出硕大的豁口,让他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 薛遥知冲上去,她脸色惨白,眼眶泛红,紧紧的护住了‘他’,她看着钟离寂,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样:“钟离寂!够了!你想杀了容朝吗?” “他不是容朝。”钟离寂左手染血,步步紧逼,他解释:“趁着这个怪物还没有躲起来,这是杀‘他’最好的机会,知了,你让开。” 薛遥知不动,钟离寂再说:“你回头看看,看看‘他’那双眼睛,你还觉得,‘他’现在是容朝吗?” 薛遥知回首,对上了‘他’血红色的双眸,过去听闻与眼见的蛛丝马迹,在此刻显露了真相。 容朝的确,有的时候不正常。 钟离寂似乎看穿了她在想什么,他重复:“他不是容朝!” 这一次‘他’没有再因为薛遥知看过来,而仓惶的躲起来,‘他’始终非常平静的注视着她,对上她光芒明灭的眸子,‘他’的声音很轻:“知知。” “好久不见。”‘他’说。 薛遥知听见这称呼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这样称呼我。” 这个称呼,自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人再这样亲昵的叫过她了。 ‘他’只出神的看着她,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注视着她,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薛遥知与‘他’对视,见他血红色的眸子光芒涌动,扑闪着愉悦的光芒,她一时也忘了她该说什么,她莫名的,很喜欢‘他’这样看着她。 然而只是一瞬间。 ‘他’眼中的血红挣扎着被逼退,黑红光芒交织,最终归于浓墨一样的黑色,容朝醒了过来,他虽不记得意识混沌后发生的事,但此情此景,他无需多问,就已明白,他们已经知晓,他的识海里,有个怪物了。 薛遥知见他已经恢复正常,她立刻想要扶着容朝往里走:“你肩膀还在流血,我要给你包扎。” 钟离寂沉默的跟进去。 直至给容朝包扎完伤口,薛遥知想察看钟离寂身上的伤口,钟离寂却掠过她,直接发问:“你识海里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来历?” 薛遥知听了,也看向容朝。 容朝知道他瞒不下去了,他对着薛遥知,艰难的说:“是我去极乐州,却不慎误入鬼界的那一次。傀儡术,就是他教我的。” 容朝说谎了。 他与‘他’第一次打交道,应该更早,早在意识到自己喜欢薛遥知的时候,从那时开始,‘他’便如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若干年后他去了鬼界,学到了傀儡之术,容朝想,‘他’或许也是想让他用傀儡之术,救他阿娘的,可是容朝最终还是没能这么做。 直至上次他在花城重伤,奄奄一息,以魂魄的形式进入鬼界,‘他’才真正进入他的识海中。 钟离寂平静的说:“想必是什么想借你的躯体复活的已逝之人。” “‘他’认得我。”薛遥知却说:“‘他’为什么认识我,容朝,你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吗?” 容朝看向钟离寂:“有办法将‘他’从我的识海中赶出去吗?” “我试试。”钟离寂在容朝面前半蹲下,他的掌心溢出黑色的灵力,落在了容朝的头顶,直冲他的识海。 被搜索识海对修真之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容朝强忍着不适,没有动。 半晌,钟离寂才收回手。 “不是残魂,是一缕意识,一缕来自鬼界,无比顽强的意识。这一缕意识竟能控制你,也不知是你太弱,还是那意识太强。”钟离寂有些啼笑皆非的说,似乎暗藏讥讽。 容朝扯了扯唇角,回:“你觉得呢?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钟离寂的四肢和脖颈都为‘他’所伤,伤口虽细,却深,还在细密的冒着血丝,看这样看去,依旧很是狼狈。 可是他就是再狼狈,也容不得容朝多说什么,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戳穿容朝的伪装:“那抹意识觊觎知了,你早就知道的吧?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容朝,你安的什么心思?” 容朝被踩中了痛脚,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钟离寂接着说道:“现在‘他’必然不会再轻易现身,为了知了的安全着想,你还是赶紧离开她吧!除非……你想知了因为你有危险。” “你以为你就不危险了吗?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听钟离寂赶他走,容朝立刻沉了脸,他当即说道:“这本就是我和薛遥知之间的事情,有你这个外人什么事?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刺激我,‘他’也不会现身,我们一直和平相处,所以该离开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薛遥知看他们没说两句,又有大打出手的架势,她不得不说:“你们不要吵了,现在的关键难道不是那抹意识吗?” “让他走!”容朝看向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失控,都是因为他!” 钟离寂也看向薛遥知,他问:“在你心里,我比不过容朝,也比不过那抹从何而来的意识,是吗?我是外人,是吗?” “不是,我们是朋友。”薛遥知对着容朝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说让钟离寂走的话,这很伤人。” 容朝沉着脸没有说话。 钟离寂扯了扯唇角:“谁要和你做朋友,在你心里我怕是朋友都不如,你好歹会关心朋友,你会关心我吗?” “昨日我被容朝拉到水里,分明你先游过的是我,却未曾多看我一眼,就去救容朝。” “上岸后我浑身湿透,你先关心的还是容朝,你让我为容朝除去水汽,何曾多看过我一眼?” “你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对你据实相告,容朝却避而不谈,你却依旧不肯信我,你只相信容朝。” “方才是‘他’想杀了我,只差一点我便会被‘他’割断头颅,血到现在都还没有止住,可是你的第一反应,竟是护住容朝,护住那抹意识,那我呢?我就该被那抹意识给杀了吗?” “薛遥知,你让我觉得我是个笑话。” 钟离寂说尽了这段时间积攒的郁结之气,每当他以为薛遥知还是对他有些感情的时候,她都会给他当头一棒,他听她说着什么可笑的“朋友”,看她永远毫不犹豫的选择容朝,他终于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永远都是容朝。 为什么哪怕是出现在容朝识海里的一抹意识,都让她如此在意呢。 薛遥知想否认,她想说她以为钟离寂是会凫水的,她想说她也看到了他浑身湿漉漉的,她想说她也关心他她是想要帮他也包扎的。 可是否认好像没有意义,她的确是看重容朝,只要有容朝在,她心里的第一序位永远都是容朝。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她说:“你没有必要将你与容朝比,容朝对我来说是亲人,你是……” “亲人?”钟离寂冷笑:“你问他,他把你当亲人吗?你敢说你不知道他喜欢你吗?你敢说你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吗?” “我敢说!”薛遥知斩钉截铁说:“我们是亲人!” 她在意容朝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八年的感情怎么能割舍?她在意他,是因为她将他视为亲人,难道这不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更重要吗? 至于容朝对她,她有系统在,如果容朝当真是喜欢她,那为什么攻略进度至今还是负数?这不是很能说明,他对她不是男女之情吗? 钟离寂根本不信,他说:“薛遥知,我不是你们这场可笑的姐弟游戏里的调剂品!你该清楚,一个连喜欢都不肯对你说的男人,怎么配你喜欢?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我一眼呢?” “这世上不止一个爱情,钟离寂,你的目光太狭隘了,你要把亲情歪曲成爱情,你还要我怎么说?我已经否认过很多次了!”薛遥知也火了。 “你不爱他,那你爱谁?”钟离寂站在她的面前,步步紧逼:“你对谁是男女之情?” “我对谁都不是。” 钟离寂紧紧的盯着她,他忽然捏住了薛遥知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说:“你知道当我目睹他亲吻你时,我心中被针扎一样的感觉吗?你不是口口声声的说他不喜欢你吗?那你就看好了!” 若非真的不爱,谁能在心爱之人与他人亲吻时,始终冷静? 薛遥知刚想说容朝什么时候亲她了,钟离寂便朝着她压了下来,他冰冷的薄唇重重撞在她的唇上,撞得她牙关酸涩,险些掉出眼泪来。 下一瞬,因为失血过多瘫坐在地的容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朝着钟离寂扑了上来:“放开薛遥知!” 钟离寂并未沉溺于与薛遥知短暂的亲密中,他推开薛遥知,让她去看容朝,对着她沉声说:“你还敢说,他对你没有那种心思吗?” 容朝双目赤红,额头的青筋直跳,清晰可见是因为愤怒而泛红,而不是被‘他’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薛遥知一时哑言。 容朝却来不及管薛遥知了,他被愤怒与嫉妒冲昏了头脑,死死地盯着钟离寂,带着要置他于死地的愤怒:“‘他’说得对,你的确该死?!我为什么要容忍你这么久!” 下一瞬,浓重的鬼气自他周身溢出,那阴冷之气逼得薛遥知不得不后退到了门外,无法靠近。 容朝不顾肩膀的伤口,疯狂的攻击着钟离寂,无数的傀儡线自他手中飞出,铺天盖地的打向钟离寂。 钟离寂左手成爪,他面沉如水,如容朝想杀了他一样,他也想杀了容朝。 他们这时的争执,已经与那抹意识无关了,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的两个男人,大打出手。 “你们别打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薛遥知快崩溃了,她搞不懂为什么明明昨天去抓鱼前他们都还好好的,和平相处,怎么一下子,就这样分崩离析了呢? 薛遥知站在门边,大声说道:“我们之前不是三个人过得很开心吗?亲情与友情,哪个不比爱情更珍贵?为什么要被什么爱情破坏?你们男人眼里就只有情情爱爱吗?” 钟离寂和容朝都没有理会她。 往日的和平,本就是一场因为她而互相妥协的假象。 薛遥知急得不行,她看容朝和钟离寂都跟疯了一样,想上去阻止也不敢,因为怕被误伤。 她只能焦灼的看着他们的战况。 很快,容朝就落了下风,他本就不是钟离寂的对手,尤其是还负伤了,所以很快就被钟离寂打飞撞在了殿内的神像之上。 普渡众生的观音像,轰然倒塌,激起一阵厚厚的灰尘。石像的头颅掉在供案之上,慈悲的双目怜悯的看着失去理智的两个男人,怜悯他们,因为嫉妒,在心上人面前,露出的丑恶面容。 容朝吐出一口鲜血,他重重的抹掉嘴角的血渍,周身的鬼气越发浓郁,他的双眸,已是血红。 ‘他’趁着容朝虚弱之际,再度夺取了身体的控制权,容朝杀不了的人,‘他’来杀。 铺天盖地的傀儡线轻易将钟离寂包裹成茧,无数细密的丝线勒进钟离寂的身体中,让他面目全非。 钟离寂被逼半跪在地,无数参杂着魔气的鲜血,像是泄闸的洪水一般涌出,将地面染红,那红得发黑的鲜血四溢,几乎要流到薛遥知的脚边。 薛遥知的手紧紧按在门框上,她指尖发白,风寒未愈,因此变故,面色苍白如纸,她几乎声嘶力竭:“你们是想同归于尽吗!都住手啊!你们再这样就谁也别找我了!” 他们已经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他’面沉如水,不断的收紧着傀儡线,原本透明的傀儡线,已经成了一条条锋利的血线,闪烁着无尽寒光。 钟离寂趴在地上,他死死地盯着‘他’,说:“你以为,你真的能杀得了我吗?我与你这等卑贱之人不同,我是你永远无法战胜的魔!” 下一瞬,地面蜿蜒着的红得发黑的鲜血,自发形成了一个覆盖了整座主殿的巨大阵法。 在阵法形成的那一瞬间,‘他’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手中的傀儡线消弭,‘他’瘫坐在地,目光不定的看着,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钟离寂。 钟离寂一步一步的走近‘他’。声音森冷的说:“这阵法会将你逼出容朝的识海,但无论是你,还是容朝,今天,都得死!” 容朝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捂着胸口,只觉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大手在翻搅,疼得他口吐鲜血。 在他的身后,一个男人的虚影显现,他银发如瀑,脸上不见丝毫血色,越显一双眸子如流淌的血般鲜红。 而他的面容,分明与容朝,毫无二致。 钟离寂错愕了一瞬,脚步顿住,他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还在门口的薛遥知,对她说:“薛遥知,你看到了吗?那个怪物就是容朝!怪不得,怪不得容朝一直隐瞒着‘他’的存在!” 薛遥知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愣住了,她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踏进了阵法中,自脚底腾升的灼烧感,往她全身蔓延,带来无尽的疼痛。 “你是谁?”薛遥知忘记了疼痛,一步一步的走向‘他’,她问‘他’,也问容朝:“容朝,你是谁?” 在走近他们的那一刻,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浓郁的鬼气,阴冷森寒,与那灼烧感一起,带给她极大的痛苦。 她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重复的问:“你是谁?” 你为什么叫我知知。 这个世界不该有人叫我知知的。 容朝,你是谁。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 我们在哪里认识。 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数不清的问题,困扰着薛遥知。 钟离寂和容朝反应过来,同时收了阵法与鬼气,但这是杀了‘他’最好的机会,钟离寂推开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出手,朝着那虚影掠去。 脱离了本体,‘他’就只是一抹意识,那阵法的余威尚存,‘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钟离寂离他越来越近。 薛遥知还未站稳,便扑向容朝,那一瞬间,她也不知是从哪爆发的巨大潜能,竟比钟离寂的速度还快,将容朝,也将‘他’,护在了身后。 尖锐的爪子,险些刺破她的脖颈,堪堪停下。钟离寂强行收势,喉咙里腥甜涌动,被他咽下。 容朝试图推开薛遥知,他一字一句的说:“不要管‘他’。” “你是谁?”薛遥知眼眶泛红,干涩不已,她执着的问。 ‘他’看着她,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而鬼气已经浸透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他’用这样的形态出现在她面前,对她有害,‘他’留恋的看了薛遥知一眼,消失不见。 薛遥知看不到‘他’了。 但容朝清楚的听见‘他’在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不断的重复着如同梦魇一般的话:“不要爱她。” 不要爱她不要爱她不要爱她。 如果你不想失去她,就不要爱她。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容朝的神情恍惚。 钟离寂却对着薛遥知伸出手:“容朝方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很危险!知了,跟我走吧。” 薛遥知站着没有动。 钟离寂伸出的手已经僵硬,他的手垂了下来,带着满身的血,停在了门口,他转身,最后说:“容朝一直都知道那个怪物的存在,可他一直在隐瞒,他根本就是那个怪物!况且就算没有这件事,他也是其心可诛,你将他视作亲人,他却对你心怀不轨!” “知了,你确定,不跟我走吗?” 容朝身形不稳,‘他’的声音愈演愈烈,让他几乎崩溃,钟离寂的话,便如同压断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是个怪物。 “我——”容朝看向薛遥知,他想解释,却又觉得,这好像就是真相,钟离寂没有说错,那个怪物就是他,而他的确一直以弟弟之名留在她的身边,对她心怀不轨。 迎上薛遥知通红的眼睛,容朝的情绪终于崩溃,夺门而出。 钟离寂还在等着薛遥知的回应,薛遥知的目光却追随着容朝,不难看出,她要去追容朝。 钟离寂期待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他早该知道,无论如何,薛遥知都不会选择他。 他心灰意冷,低着头,走向了与薛遥知相反的方向,身影隐进夜色中。 “钟离寂!”薛遥知回头一看,钟离寂已经不见了身影。 风雪未停,薛遥知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不知所措。 第99章 攻略第九十九天 薛遥知许久才回过神来。 她一下子也不知道她该去追谁了,但她现在很冷,头也很疼,她愣愣的回到了一片狼藉的破庙里,在废墟中,蹲了下来。 “统子,怎么办。”薛遥知无助的呼叫系统。 系统就在薛遥知的识海中,自然目睹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薛遥知不知所措,他也不知所措:“不知道啊。” “你说我算什么。”薛遥知垂眸。 系统想了想:“算……算没把一碗水端平?” “……这种时候不需要你幽默啊!” “好的。” 薛遥知接着问:“目前的攻略进度给我播报一下。” 要弄清楚目前的情况,看攻略进度是最直白的方式了。 “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50%,魔君的攻略进度为50%,鬼帝的攻略进度为-50%,竟然都是50%耶!”系统惊叹的说道:“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这一碗水还是端都挺平的。” 薛遥知眉头紧锁:“我记得上次看燕别序的进度是35%啊,怎么一下子涨了这么多?” “是的哦,趁你不注意一点一点涨上去的,我拉流水给你看。” 薛遥知看着系统给出的攻略进度流水,发现燕别序的攻略进度在某一天疯涨了10%,那一天薛遥知记得应该是她被梁右抢上黑风寨的日子,可这和燕别序有什么关系,他人都不在,怎么攻略进度反而莫名其妙的涨这么多?至于剩下的就是这段时间来断断续续的涨了5%,到目前的50%。 “为什么我们都不在一起,他的攻略进度还会涨?”薛遥知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攻略进度是由什么组成的?难道不是好感度吗?” 薛遥知之前一直将攻略进度当成好感度来看,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了。 “好感度在攻略进度的组成占比并不重,占比最重的有两个方面,一则是宿主打动男主的那一瞬间,二则是男主想与你在一起的决心。”系统回道。 薛遥知认真的想着系统的这段话。 从前她一直将攻略进度当成男女之情的好感度来看,所以容朝的攻略进度一直上不去,她也并不意外,反而是由此肯定了容朝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可是现在…… “那容朝的攻略进度也说不通啊。”薛遥知费解,她说:“钟离寂不是一口一个容朝喜欢我吗?为什么容朝的攻略进度这么低?是我没有能打动他瞬间还是他一点都不想和我在一起?” “这个就得宿主自己去探索了。”系统说着,想跑:“没事我先下线了哈,不然被领导发现要扣工资了。” “不行,我还有问题。”薛遥知叫住系统,她接着问:“我记得我之前在梅城的时候就问过你,为什么有个姑娘说容朝是红眼睛,你没回我。” “有吗,我不记得了呢。”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薛遥知觉得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因为‘他’的出现,她的攻略之路好像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薛遥知认真的复盘分析:“统,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就告诉过我故事梗概,容朝的剧本是《与竹马鬼帝的日日夜夜》,他的故事主线是容家变故,容朝投身鬼道。你可*完全没有说过,会有一个白头发红眼睛的容朝啊,那那个红眼睛的容朝,从哪里来的?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我的两个竹马鬼帝》了吧。” 系统半天都没说话,薛遥知还以为他真掉线了,系统才沉稳开口:“你也说了我跟你说的是故事梗概,整篇故事长达三百万字,有点小曲折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是系统,需要我跟你解释一下什么叫梗概吗?”薛遥知根本不信,她狐疑的说:“统子,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系统:“……” “你应该知道我不能剧透的吧?”系统慢慢的说:“我已经和你说了很多了,宿主,再多说下去,我会被回收的。” 薛遥知抿了抿唇,不好再逼问。 系统又温和的对她说:“宿主,其实你不用想太多,毕竟我们的目标一直都是打出三个100%的攻略进度,开启时空隧道。只要你不再动真感情,就不会受情伤,等时空隧道开启后你就能彻底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都会是过眼云烟。” 薛遥知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如果她真的会为了攻略进度不择手段,那么早在钟离寂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时候,她就会积极回应,骗更多的攻略进度了。 但听着系统的劝解,薛遥知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她保证:“你放心,我不会犯傻的。” “那接下来你要去找谁呢?”系统问她:“魔君还是鬼帝?” 薛遥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时已经快要天亮。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不确定她还能不能找到他们。 “先找容朝吧。”薛遥知叹了一声,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走出了一片狼藉的破庙。 她不管容朝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将往事镜带到青城呈到女皇面前,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这是她和容朝,共同的使命。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薛遥知拢了拢衣襟,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四处张望。 “容朝,你在哪?” “容朝。” “容朝!” 薛遥知一边走一边喊。 过了许久,眼看着天都快亮了,薛遥知都还没能找到容朝。 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容朝会去哪里呢?容朝,真的会就那样,将她一个人留在破庙里吗? 薛遥知灵光一现,她猛地回头,果不其然的看见偷偷的跟在她远处,鬼鬼祟祟的容朝。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跑过去,一边跑一边说:“好你个容朝,看我找你找那么久,愣是一声不吭是吧?” 容朝被她抓了个正着,他低着头,不知所措,紧张得两只手都在抖。 这是在薛遥知得知他的心意后,他们初次碰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身份的转变,他已经不能当薛遥知的弟弟了,他喜欢薛遥知。 少年个子高,低着头也比薛遥知高很多,她忽然身子前倾,凑到他面前,仰着脑袋,对上了他的目光。 容朝羞赧的推开她:“你干嘛啊!” “你看你是不是偷偷的在哭。”薛遥知说着,拽着容朝回到破庙里:“外面很冷诶,你在外面蹲了一晚上吗?” 容朝昨晚跑出去了之后,找了个地方偷偷崩溃的哭了好一会儿,没多久就被冷得哭不出来了,那时候他又在想,薛遥知这时还在破庙里吗?钟离寂是不是也在? 容朝决定回去偷偷的看一眼,钟离寂已经不在了,薛遥知一个人坐在主殿的废墟里发呆。 他也不敢进去,就在外面待着。 直到,薛遥知出来找他。 面对薛遥知的询问,容朝讷讷道:“没有,我在外面坐了一晚上。” “你不冷啊。”薛遥知说着,在废墟中找出了幸存的柴火,生了一把火:“我再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容朝偏过头,看着认真给他包扎的薛遥知,他问:“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 “你是容朝。”薛遥知打断他的话。 容朝紧抿着唇,低垂了眉眼。 “‘他’呢?”薛遥知问。 “在我的识海里。”容朝低声说:“我趁‘他’虚弱,把‘他’封印了,‘他’不能再随意控制我的身体了,但我不知道能封印‘他’多久。”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还活着就好。” “你在意‘他’?” “‘他’不就是你吗?”薛遥知反问。 而且……‘他’总给她一种很特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容朝艰难的说:“是我。” 哪怕他并不知‘他’究竟从何而来,可是,只要是他,就会让薛遥知,这么在意吗? “你不怕我吗?”容朝的语气沉郁:“连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怪物。从我误入鬼界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啊。”薛遥知不解,她说:“你们都是容朝啊,不要骂自己,你很好的。” 薛遥知接着说:“我不会怕你的,永远都不会。” 正如她确信,容朝永远不会伤害她,系统和她说的她与容朝的故事梗概,她也没有全部相信。 她怎么可能会怕一个不会伤害她的人? ——薛遥知永远都是那么在意他。 意识到这一点,容朝觉得他好像是泡进了蜜罐里一样,他眉宇间的沉郁化去不少,接着问薛遥知:“那你知道我,我们……” 薛遥知不想和容朝谈感情,她直接打断了容朝将要出口的话,说道:“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我们就要接着出发。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的行程,接下来直到到达青城,我们才能休息。你的身体,可以吗?” 容朝点头:“我没事。” “好。”薛遥知放心不少:“那你先好好休息吧,你身上很冷。” “可是我们……” 薛遥知忽然说:“不要说了。” 容朝一愣:“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不愿意说吗?”薛遥知已经给他包扎完了伤口,她往旁边坐了坐,离他远了一些。她道:“既然这样,以后也不要说了。” “我不是不愿意,我是……”容朝顿了顿,他没说下去,而是又着急的说:“我一定要跟你说,我……” “不要说。”薛遥知重复。 容朝呆住,他隐隐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只要他说出口,就会轻而易举。 薛遥知没有再去看容朝,她看着破庙外的白雪皑皑,温和的声线,说着近乎绝情的话:“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容朝,我把你当亲人,你不要越线。” “你永远是我最在意的人。” “可你要是越线,我就不能这样肯定的告诉你了。”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被爱情破坏。” “你也不想吧?” “我们像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半晌,容朝像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他半蹲在薛遥知的旁边,对上她清澈的双眸,清楚的告诉她:“不好。” “薛遥知,我不想再装傻了。”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们又怎么还可能像从前一样?” “我一定要告诉你——” 容朝启唇,他想吐出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早在他们更年少时,他怦然心动、情窦初开时,他就该这样告诉她,而不是迟了这么多年,才终于开口。 然而当容朝强行想要说出口的时候,他眼前一阵发黑,尖锐的耳鸣声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喉头涌出腥甜,无一不是在阻止着他,说出那四个字。 ‘他’在他的识海中,几乎声嘶力竭:“听她的,不要说!” “就这样,以亲人的身份,做她最在意的人,不好吗?” “你想改变这层关系,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要说!” 容朝咬着牙,呼吸粗重,他咽下喉头的腥甜,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突破层层阻碍,一字一句的告诉薛遥知:“薛遥知,我喜欢你。”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和你永远在一起!” 薛遥知没想到,容朝真的说了。 与此同时,忽然出现的系统,在她耳边,不可置信又充满惊喜的说:“宿主,你看下鬼帝的攻略进度。” “95%了。” 只差一点,只要薛遥知点头,只要她接受容朝,她就能打出第一个100%的攻略进度,攻略成功。 系统告诉她:“达到100%的攻略进度后,攻略进度将不会再回退。” “答应他。”系统说。 第100章 攻略第一百天 燃烧着火把的温暖破庙中,容朝还在紧张的盯着她等她的回答,系统激动的在她耳边催促她答应容朝打满进度。 薛遥知却沉默了。 按理说能够先打满容朝的攻略进度,她应该高兴才对,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容朝,这样就只剩下燕别序和钟离寂了,她能轻松很多。 可是答应容朝,意味着什么,薛遥知很清楚。她一旦答应容朝,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转变,她要怎么去和容朝谈感情啊!那可是容朝啊!她和他都那么熟了谈什么感情? 薛遥知一想到她和容朝要对对方情深款款的模样就想笑场。 当初系统刚出现告诉她她那顽劣不堪的竹马竟是需要她攻略的男主之一的时候,薛遥知难以想象她当时听到后的震撼,她做不到去攻略容朝,虽然现在看来容朝好像也不需要她攻略…… 但是薛遥知从一开始就若有若无的略过了她需要攻略容朝这件事,将重心放在燕别序和钟离寂的身上,和燕别序在一起后她便短暂的放弃了钟离寂,后面和燕别序闹掰分手了,她的重心就又基本放在了钟离寂的身上。 薛遥知自认她不是什么情感骗子,若是一定要攻略对方,她也更倾向于顺其自然,她也一直是这样,和钟离寂相处的。反正是谈恋爱嘛,就是要享受过程,太过注重结果,反而会得不偿失。 正如灼华前辈曾告诉她的那样,她应该及时行乐。 当然了,这个“乐”是不包括容朝的,在她眼里容朝就不是个男人。 之前惊闻她竟然需要攻略容朝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要把容朝这个令她不知从何下手的攻略对象放到最后,反正他的攻略进度之前也是最低的,她也和他谈不来感情。 可是现在,谁能想到他的攻略进度竟然会直接飙升到95%。 薛遥知没有想到,原来这攻略进度最后能否达成,竟然是要看她,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容朝朝着她抛出了这个难题,充满期待的看着她,见她一直不出声,他破釜沉舟后,开始慌张无措。 “你……你说话啊。”容朝声音沙哑,不安的说。 这是他第一次表白诶!天晓得他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才说出那四个字的!薛遥知总不能一句话也不说吧? 薛遥知在系统的催促声中,坚定的说:“容朝,我不喜欢你,我对你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 容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就知道,凭借他对薛遥知的了解,在薛遥知之前一而再再而三打断他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不是他说喜欢薛遥知,薛遥知就会和他在一起的。 别说薛遥知不习惯这身份的转变,已经说出口的容朝都不习惯,但这并没有有损他想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和薛遥知在一起的热情。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薛遥知拒绝他的时候,识海里‘他’好似松了一口气。 容朝没空多想,他充满期待的看着薛遥知,有些低声下气的说:“你再考虑考虑?” “你不要死缠烂打。”薛遥知冷静的说:“保持住你以前骄傲的姿态,不要和钟离寂学。” “谁和他学了!”容朝当即反驳,又觉得他语气听起来太生硬了,立刻逼着自己温柔下来:“那你以后,可以不要把我当成你弟弟了吗?” 薛遥知:“……” 都说了不要学钟离寂硬凹温柔了啊,她只是不说很别扭,他们是不是就真的以为自己温柔似水了啊真的是,别以为她会忘记他们以前一个两个是什么德行。 “我知道你不习惯,我也不太习惯。”容朝慢慢的说:“不过我会尽快习惯原来我这么喜欢你的,希望你也尽快习惯,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 容朝一字一句:“我会伤心。” “你舍得我伤心吗?你肯定舍不得,我可是你最在意的人诶!薛虫虫,你最在意的人喜欢你,你开心吗?” 容朝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也不沮丧,他沉浸在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薛遥知表达喜悦中,原来喜欢,只是说出口时很困难而已。 “你能不能别说了。”薛遥知觉得她的头有点痛。 “我想说。”容朝兴奋的喋喋不休:“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喜欢你,从我十四岁那年你站在碧水河畔,在我意识到你原来是个女孩子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好可惜现在才告诉你,让我们少了四年相爱的机会,我阿娘要是能看见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她和我阿爹一定会可开心了。” 薛遥知:“……闭嘴啊!” 容朝有些委屈的住了嘴,但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薛遥知,漆黑的眸子,因为太开心,变得湿漉漉的,像是小狗一样,一闪一闪,晶晶亮,天真又热情的表达着他的喜欢。 他在热情的向薛遥知表达他的喜欢,像是要补全曾经所有的缺失。 薛遥知对上容朝的眼睛,她更不自在了,她捂住眼睛,不去看容朝,闷闷的声音传来:“容朝够了够了够了,我真的不习惯,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这是薛遥知惯用的拖延战术。 “那你要早点习惯哦。”容朝笑容灿烂:“我喜欢你,薛遥知。” 天晓得在看见钟离寂能肆无忌惮的对她表达喜欢的时候,他有多羡慕,现在他也终于可以啦。 “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经说了一上午了。”薛遥知连声回答:“你休息吧,你还是个病人啊。” “好吧。”容朝靠在墙角,又不甘寂寞的说:“我们能一起睡午觉吗?” “不能。”薛遥知毫不犹豫。 她绝对不能做出会让容朝误会的举动。 容朝又声音轻快的说:“那我可以牵着你的手睡吗薛虫虫,这样我一定很快就能睡着啦。” 薛遥知伸出手,面无表情。 容朝喜不自胜的想要抓住她的手,就听她冷静的说:“你再不睡,我这一巴掌可就落下来了,你要试试吗?” 如果是从前,容朝多少也得骂两句薛虫虫竟然敢打他,但是现在今非昔比了,他乖乖住嘴,终于消停。 世界终于平静,薛遥知松了一口气。 容朝的确是很累了,靠在墙角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薛遥知坐在他旁边,听系统和她说话。 “你干嘛不答应他,明明可以直接攻略成功的啊。”系统叹了口气:“宝,夜长梦多啊。” “现在答应他我以后怎么和他相处?”薛遥知幽幽一叹:“而且燕别序和钟离寂都没攻略完……我要怎么在让容朝不伤心的情况下,去和别的男人谈恋爱啊,统,我好坏。” “你不坏。”系统毫不犹豫的力挺薛遥知:“都是他们自找的,你愿意敷衍他们已经很善良了。” 薛遥知怪不好意思的:“别这么夸我,我受之有愧。” “你确定你要将容朝放在最后攻略吗?”系统又问。 “我不是要将他放在最后攻略,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对他。”薛遥知一想这个问题就头疼。 短暂的下午很快过去。 薛遥知后来也短暂的睡了一觉,她的身体不错,睡醒之后喝了一剂药就完全不发热了,精神抖擞的烤了胡饼,叫醒容朝,和他一起吃。 容朝一整天都非常兴奋,就连睡着了,他也在做美梦,这一次梦里终于没有钟离寂了,但听薛遥知说他们明早出发的时候,他又忍不住问:“你确定,你不去找钟离寂了吗?” 薛遥知已经知道容朝和钟离寂没有办法和平相处了,她怎么可能还去找钟离寂,找他来看他们又打一架吗?如果早知道他们在一起会打起来,她一开始怎么也不会答应带着钟离寂的。 “不找。”她毫不犹豫的说。 况且钟离寂也被‘他’的傀儡线所伤,他浑身的伤,比容朝肩膀的伤口要严重得多,他不跟着他们同行也好,可以静下心来养伤。 “我就知道。”容朝笑得很是灿烂。 薛遥知:“……你不要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你不要给自己加戏啊!” “我就是知道。”容朝毫不犹豫的说:“你知道我喜欢你,肯定不会再容忍那个钟离寂在你身边。” 我就知道,站在你身边的,一定是我。 容朝得意的想。 薛遥知:“……” 说不听了。 不管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再到现在的容朝,就没人能好好听她说话。 转眼间就到了出发的时候。 容朝虽然受了伤,但精神出人意料的好,他跃上马车,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体贴的说:“我拉你上来啊。” “知了。” 薛遥知呆了一瞬。 容朝强行将薛遥知拉了上来,把她推进了马车里,沉稳可靠温柔似水的说:“我来赶马车吧,你进去休息,别冻生病了。” 薛遥知:“……容朝你别这么说话,我想笑。”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把我当弟弟和把我当男人的待遇,是不同的。”容朝有理有据的说道:“如果你还把我当弟弟,我肯定是先说你是脚断了吗还要本少爷拉你上马车,然后说这马车还是我买的,你出去赶马车,但如果你……” 薛遥知激动的打断了容朝的有理有据:“对,就停在这里!这才是正常的你!快,你进去,我来赶马车。” “不行。”容朝坚定的说:“我是一个男人,我怎么能让你在外面吹冷风赶马车呢?” 他用温柔的声调说:“不要担心我,知了,这是我该做的。” 薛遥知终于绷不住了,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容朝你太搞笑了,我不行了,笑死我了,你确定你要用这种模式和我相处吗?” 就说了她会笑场的啊!昨天都已经忍了一整天了结果容朝一早还是这死样子,这要她怎么忍得下去嘛! 容朝的脸黑了:“你干嘛啊!” “看不出来吗,我在笑你啊。”薛遥知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她也不怕容朝脸色不好,一边笑一边说道:“来,你继续,今天我把脸笑烂也得给你捧场!” 容朝:“……” “你快说啊,词我都给你想好了,你就说这不过是你为了博我一笑的小把戏,我肯定笑得更开心。” “不说了。”容朝愤然的回了马车里:“薛虫虫你不解风情!赶你的马车去吧别来烦本少爷。” 薛遥知一边笑一边握住缰绳,驱使着马儿下山,她对着马车里说道:“过来和我说话容朝,我一个人赶马车无聊。” “我跟你说话你就不无聊了?”容朝心中一动,撩开马车帘,问她。 “对啊。”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笑话一样,我还能无聊?” 容朝:“无聊死你算了!” 他重重的摔下车帘。 薛遥知不受影响,心情极好的驱使着马儿前行。 风雪已停,前路霁明。【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101章 攻略第一百零一天 距离青城已经很近了,但薛遥知考虑到容朝肩膀的伤口还没愈合,所以特地放慢了步调,本来就只剩下三天的路程,她愣是慢悠悠的走了快十天。 容朝对此也没有意见,他本来想着趁着这段时间成功和薛遥知转变关系,但并没有成功,因为现在薛遥知一看他要说情话了就会笑,笑得停不下来。 容朝觉得他要被薛遥知气死了,这个不解风情的薛虫虫有什么好笑的嘛!那些可都是他的真心话。 于是容朝也渐渐的安分下来了。 薛遥知的声音在马车外传来:“容朝,前面是云水镇,我们在云水镇歇一晚,明早进青城。” “哦。”容朝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我赶车当然都听我的。”薛遥知将马车赶进了这座临水而建的小镇。 容朝在车里待着无聊,掀开车帘坐在了她旁边,他想到什么,忽然说道:“话说回来,我们最近好像都没有被难民再拦马车了。” 往常他们赶路的时候,因为走的是官道,时常被饥寒交迫的难民拦下,但他们也帮不了难民什么,有时遇见三五成群的难民,他们还有可能会被抢掠,先前是因为钟离寂镇场,现在钟离寂走了,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再遇见过难民。 “好像是官府出手了,我看我们走过的这两座城池,城门口搭建了难民营,还有粥棚,难民都去那了。”这几天一直都是薛遥知在赶马车,途经城池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便知那些难民最后终于得到安置了。 “这样啊。”容朝也只是随口一问,他见这云水镇各个地方都张灯结彩的,有些纳罕的说:“我们是不是赶上什么节日了,这镇子里好热闹。” “你是在马车里待傻了。”薛遥知见到了客栈,她勒停了马车,从车辕上跳了下来:“今天是除夕啦,能不热闹吗?” 容朝愣了一下,他跟着下了马车,说:“怪不得。时间过得真快啊。” “去年除夕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的。”薛遥知嘲笑他:“怎么一点都没长进啊容朝。” 容朝刚想说什么,薛遥知就已经将马车交给了迎出来的店小二安置,然后去柜台开了两间房。 两人一起上楼,薛遥知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惫的说:“我去睡会儿,晚上一起吃饭哦。” 这段时间容朝养伤,一直都是她白天在赶马车,累都累死了,好不容易明天就能到青城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薛遥知要抓紧时间休息。 容朝知道她很累,没有贫嘴,看她进了房间之后,他也回了房。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很多,且在这期间‘他’都没有再出现过——自他对薛遥知说出喜欢后,‘他’便像是消失了一样。 容朝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他迟疑了一下,试图与‘他’搭话:“你之前说过,到了青城,阳雪宗还会做什么?” 许久,‘他’才冷漠的回答:“这是你的人生,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接下来的一切,你都要自己去抉择。” 容朝:“不说算了。” ‘他’:“……警惕靖王。” 容朝若有所思。 天色渐暗。 薛遥知幽幽转醒,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赖了会儿床,才慢慢的爬起来,洗漱穿衣。 今日除夕,除旧迎新,薛遥知也换上了新衣裳,是一件厚实的海棠红袄裙,上面用银线勾勒出荡漾的水纹,很是漂亮惹眼。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梳妆,她难得决定挽个发髻,来迎接除夕。她用篦子梳理着柔顺乌黑的长发,梳着梳着她的手忽然就顿住了。 薛遥知攥着她乌黑的长发,看见了藏在发丝间的,一根根白发,雪一样的白色,在一片乌黑间很是醒目。 她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有些困惑。 是最近太累了吗?还是…… 半晌,薛遥知拿了一条红色的丝带,将黑发束成利落的马尾,也藏住了乌黑发丝间的白发。 容朝忽然在这时候敲门,薛遥知站起身走过去开门,就见容朝今日应景的换了一身崭新的绯红色长袍,披着雪白的大氅,少年眉眼精致如画,薄唇殷红,眼角下的一点鲜红泪痣,熠熠生辉,惊艳夺目。 见她也身着红衣,容朝唇角的笑容绽放,如春花绚烂,他说:“好巧啊薛虫虫,今天你也穿这么喜庆啊。” “去年不也穿这样吗?”薛遥知反问,然后说:“少见多怪。” 容朝一噎。 确实,每年过年他阿娘都会给他和薛遥知准备新衣裳,每年无一例外都是一身喜庆的红色,今年阿娘没能给他们准备了,他们还是会下意识的穿上红色的新衣裳。 容朝好一会儿才嘟嚷道:“今年和往年不一样,我们之前是姐弟装,现在是……” “是情侣装!”容朝羞涩而大声的说。 薛遥知:“……” “你适可而止,不然我又要笑你了。” “笑笑笑就会笑。”容朝说了一句,然后把她推进屋子里:“我给你梳头发吧,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 “不要。”薛遥知避开容朝的手,走了出去:“我喜欢这样。” “你就是手笨,笨蛋薛虫虫。”容朝跟上她,在她旁边说。 “你才笨蛋。” “反弹。” “不听。” 两人说说笑笑的下了楼,然后叫了一桌子的好吃的,就当是吃了年夜饭了,只是往年都是与容老爷容夫人一起吃年夜饭,今年只剩下了她与容朝,不免显得有些寥落。 容朝见此,特地多要了两副碗筷,摆在四方桌面的两边,温暖的火光映照在少年白皙的面容上,他说:“就当我爹和阿娘这样陪我们吃啦。” “好。”薛遥知又要了一壶酒,倒满了四个酒杯,她一边一杯放好,对容朝说:“只能一杯,不准多喝。” “凭什么。” “凭你酒量差。” 容朝不服:“酒量都是练出来的,我应该多喝,等把你喝趴下了,我酒量就练出来了。” “我酒量好是天生的。”薛遥知勾唇,得意的说:“说明我天生就该去开个酒楼,让所有人都能喝到我酿的酒。” “那等明年了,我们继续去蜜山摘桃花吧。本少爷就勉为其难给你打下手吧。” 薛遥知含笑:“好。” “薛遥知,新年快乐。”容朝举起酒杯,笑容满面的对她说:“新的一年,祝你天天开心,心想事成,开个大酒楼。” 薛遥知与他碰杯:“借你吉言啦,新的一年我们都会快乐的生活,新年快乐,容朝。” 两只酒杯碰撞,他们带着对明年的期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年夜饭结束。 外面的热闹不减,薛遥知睡了个午觉,还不打算休息,准备出去逛逛,容朝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凑热闹。 云水镇虽只是一个小镇,但因为靠近青城,所以也很是繁华,又逢除夕,节日的氛围浓厚,家家户户都挂了大红灯笼,几个穿着红袄的孩提正簇拥在一起放鞭炮。 一串串鞭炮被点燃,很快就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薛遥知远远的看着,看得手痒,容朝已经抱着一大串鞭炮过来,塞到她的手里。 薛遥知笑着接过,将鞭炮挂起来,然后说:“你来点还是我来点?” 容朝正色:“这么危险的事,当然得让我来。” “你就是单纯想玩吧。” 薛遥知后退,容朝上前,他不需火折子,用灵力就能将鞭炮点燃。容朝正要将鞭炮点燃,就听薛遥知忽然喊了他一声。 “容朝!” “怎么了?”容朝回头。 薛遥知学着容朝之前点火的臭屁模样,打了个响指,一簇火苗点燃了鞭炮的引线,她大声说:“快跑容朝!” 容朝扭头一看,撒腿就跑,刚跑出爆炸范围,鞭炮便噼里啪啦的炸了起来。 “你干嘛啊薛虫虫,说好了让我点的!”容朝生气的说:“你说话不算数。” “就骗你。”薛遥知得意的笑:“谁让你好骗啊。” 看容朝追了过来,薛遥知拔腿就跑,她跑过充斥着爆竹硫磺味热闹喧嚣的街道,高挂的喜庆红灯笼烛火晃动,在她身后拉出温暖的剪影。 容朝隔了一条街才追上她,她又跑到了走街串巷的摊贩面前,买了两串糖葫芦,看见他,笑着递过来。 “别生气啦。”薛遥知微喘,却是笑容满面:“吃根糖葫芦。” “跑这么点路就不行了,你这体力真差。”容朝说着接过,又说道:“本少爷岂是你一串糖葫芦能收买的。” “好吧。”薛遥知轻哼一声:“我下次一个人吃两串。” 他们走到了云水桥上,老旧的古桥下长着一株歪脖子的梅树,上面还有零星的几点梅花,在火光的映照下,绽放着动人的身姿。 薛遥知搓了搓被冻红的双手,感慨道:“这个冬天终于要过去啦,今年的沐青州真的好冷哦。” “是啊。”容*朝想起他们一路走来,尤其是从花城到梅城的那段艰难时光,那时在绝望之下,几乎以为这个冬天,不会结束了。不过好在,他们还是一起,走到了这里。 容朝又说:“希望我们能顺顺利利的将往事镜,交到女皇手中。” “一定会的。”薛遥知坚定的说:“更难的路都走过来了,更何况这最后一段路?” “嗯。”容朝重复:“一定会的。” 看天色,这时已经是深夜了。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容朝也有些困倦,他们刚想说要不回去睡觉吧,今年就不守岁了,天空便忽然被一簇簇灿烂的烟火点亮,闪耀着漂亮的光辉。 容朝兴奋的说:“子时了!新年快乐薛虫虫!” “你说过一次啦。” “我就要说,说一百次,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薛遥知乐不可支:“你的祝福我收到了,可以停了。” 说话间,薛遥知已经走到了那株歪脖子的梅树旁,梅树歪曲的枝桠,上面缀着零星的梅花,挡住了她半张脸。她仰着脑袋,看着穹顶的烟火,清澈的鹿眼里,光芒万丈,绚烂至极。 隔着一枝梅花,容朝笑着许下心愿:“明年我们还要一起守岁,我还是要做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我们不是每年都这样吗?”薛遥知哭笑不得:“干嘛还要这么说。” “我说过了,从今年开始,和以往都是不一样的。”容朝认真的说道:“今年是我正式开始喜欢你的第一年,怎么能和以前一样。” 或许是穹顶的烟花太绚烂,又或许是容朝的笑容太真挚,薛遥知的心跳得慢了半拍,她半天才说:“好嘛,这是第一年。” 虽然今年发生了很多事,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坏事都已过去,这是他们的第一年。 烟火渐止,他们也该休息了。 薛遥知怀揣着美好的心情,一夜无梦。 第二日,他们该出发去青城了。 薛遥知醒来,洗漱完换衣的时候,忽然摸到了枕头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摸出来一看,见是一个红色的信封,不出意外一定是容朝给她的红包。 嗯?这是昨晚送她回房的时候偷偷放的吧,她都没发现。 薛遥知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信纸,上面压着一朵形状漂亮的梅花,梅花边,少年认认真真的写下—— 容朝要与薛遥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薛遥知忍不住笑了,她将信纸妥帖放好,便推门而出,容朝今天没睡懒觉,已经收拾整齐在楼下等她了,看见她,他似乎有些期待她说什么。 薛遥知就当没看到,吃了早餐后,她跳上马车,笑着说:“出发了,别盯着我了,快上来。” “你不会没看到吧?”眼看着就要走了,容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薛遥知明知故问:“什么呢?” “就是我放在你枕头底下的信啊。” “哦——”薛遥知拉长了调子:“什么信啊?写的什么?我没看到呀。” 容朝刚想说,就看她笑得那么开心,立刻反应过来,薛遥知一定是看到了,又在逗他。 “我在里面放了一百两银票。”容朝轻哼一声:“你没看到就算了。” 薛遥知小声嘟嚷:“不肯说?你还会害羞啊,真看不出来。” 容朝大声说:“我当然会啊!” 有些话说出来和写出来完全不一样啊!顶着薛遥知含笑的双眸,容朝钻进了马车里,半天都没理她。 等他终于故作冷静的钻出来找她说话的时候,青城已经近在咫尺。 第102章 攻略第一百零二天 沐青州的上代女皇不慎在黄昏之战中陨落后,虽册立了皇太子,但当年的皇太子轩辕姣年幼,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轩辕娱,一个哥哥轩辕靖,都对皇位虎视眈眈。 轩辕姣没能在上代女皇去世后即刻继位,朝政把持在轩辕娱与轩辕靖手中,直至一百年前,轩辕姣才终于在这场皇位之争中顺利继位。 女皇继位后,数年如一日勤勉好政,励精图治,沐青州风调雨顺,欣欣向荣,百姓无不对她推崇备至。 只是近些年来,女皇抱恙,手中的权利又分散到了摄政王轩辕娱与靖王轩辕靖的手中,三姐弟妹三足鼎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这是薛遥知对沐青州皇室为数不多的了解。 此时他们在青城的城门外,并未第一时间进城,而是先商量了一下。 薛遥知说:“我们现在不知道阳雪宗有没有在青城通缉我们,青城是天子脚下,防守一定比别的城池要严密,你在阳雪宗算是熟面孔了,不宜贸然进城,所以一会儿我先进去,确定没有危险你再进来。” 容朝点头,他摸出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画的符纸,交给薛遥知,说道:“如果遇到危险,撕开符纸,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好。”薛遥知接过符纸收好。 薛遥知跳下马车,往远方巍然矗立的城门走去。今日进城的人很多,薛遥知落在最后面,汇入人群中进入青城。 分明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这青城便早已温暖如春,薛遥知还穿着厚厚的袄裙,置身于青城中出了一身薄汗。 薛遥知不是第一次来青城。 早在多年前,她跋山涉水来到沐青州时,青城就是她的第一站。那时也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她站在温暖的青城中,只觉不可思议。 后来薛遥知才知晓,是这一整个青城都有阵法,隔绝了严寒与酷暑,将整座城池,都维持在百花齐绽的春天。 这是一座很美的城池,无处不见的鲜艳花朵,翠绿嫩叶,簪花走过的少年少女,恣意生动。 不过薛遥知还是没有留在这里。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又站在了青城中。 薛遥知感慨良多,然后去看城门口的通缉栏,本来她与容朝的画像在各个城池的通缉栏上屡见不鲜,但在这青城的通缉栏上,却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譬如青水河的莲花开了,御街的牡丹花开正盛。 这是不是说明,阳雪宗不敢在青城通缉他们呢?又或者是,他们觉得她与容朝,走不到青城? 无论是哪种可能,至少容朝目前进入青城,是没有问题了。 薛遥知站在城门口,往外眺望,她的目光穿过如潮水般密集的人群,对上了人群之外,容朝的目光。 容朝对着她微微颔首。 薛遥知退到一边,等待容朝入城。 没一会儿,容朝就牵着马车,顺利得进入了青城,薛遥知正要迎上去,就见容朝的脚步倏的顿住。 薛遥知见此,没有再上前。 两人的目光隔着人群再度对上,又很快分开,薛遥知转身离去。 薛遥知在青水河畔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坐落在青水河畔的扶风客栈修筑得很是清幽雅致,推开窗便能眺望到青水河,大片大片盛放的莲花映入眼帘,带来阵阵莲花的清香。 薛遥知趴在窗台,安静的等容朝来和她汇合,方才容朝在城门口驻足,不动声色的看向她时,她便知晓,容朝是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深夜。 薛遥知已经睡着了,忽听得房门被不轻不重的敲响,她听出是容朝,连忙走过去开门,将他放进来。 在薛遥知住进扶风客栈后没多久,容朝就也住了进来,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还有人在盯着,只能等入夜了盯梢的人放松警惕,用傀儡术控制了他们,才有机会来找薛遥知。 “能确定是什么人吗?总不可能还是阳雪宗吧?” 这里可是青城,他们还敢乱来? “不是阳雪宗。”容朝分析道:“我怀疑是轩辕娱或者轩辕靖的人,可能是轩辕娱的人,因为在离开黑风寨的时候,慕礼告诉我,阳雪宗与轩辕娱关系密切,他让我们到了青城想想办法面见女皇的时候,一定不能通过轩辕娱。” 容朝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是轩辕靖的人的可能性也有,再有可能,就是他们两都派了人。” “这样吗?”薛遥知反问:“这两位都派了人盯你,想必是已经知晓阳雪宗在湄水城犯下的恶行了,那既然他们都知道了,女皇还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容朝笃定的说道:“如今女皇身体抱恙,朝政大多都由轩辕娱与轩辕靖把持,他们耳目众多,怎么就不能是他们有意隐瞒呢?” “你的意思是,这两位王爷都和阳雪宗有来往吗?” 容朝点头:“对。” “轩辕娱也就罢了,但轩辕靖为人谦和,声望极高,他怎么会明知阳雪宗的恶行,却仍旧与阳雪宗沆瀣一气?”薛遥知不太相信。 摄政王轩辕娱心思深沉,又极好美色,府里的面首数不胜数,虽有政治才能,但在民间风评极差,因为她隔三差五就会强抢民男。 至于靖王轩辕靖,如薛遥知所说,为人谦和,声望极高,往年里沐青州若有何地方有灾,他一定是第一个站出来,前往赈灾的。且他洁身自好,与轩辕娱相比,简直是谪仙一样的人物,有了对比,这轩辕靖在民间的风评极好。 “你怎么知道他为人谦和,说不定都是装的呢。”容朝举例:“你看阳雪宗,这么大的一个宗门,还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因为我当年初到沐青州青城的时候,我被几个乞丐联合起来抢了仅剩的盘缠,被他们打的时候,是轩辕靖路过,救下了我。”薛遥知回忆道:“后来街边的乞丐告诉我,我才知道,那位竟然是当朝靖王。” 原来如此,怪不得薛遥知对那轩辕靖这么维护,可是……容朝说:“是‘他’让我小心轩辕靖。”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觉得不可思议:“小红吗?他怎么知道的?” 容朝:“……什么小红啊!‘他’只是红眼睛而已!你不要乱叫!” 虽然不是在叫他,但容朝还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那我叫什么?不然也叫容朝?” “那还是小红吧。”容朝立刻改口:“我才是容朝。” “好的。”薛遥知没有和他争论这个,她更好奇她刚才问的问题:“小红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不知道。”容朝摇头,然后难以启齿一般的说:“不过我怀疑‘他’是来自未来的我。” 薛遥知:“你未来是白头发红眼睛诶!” 容朝:“……” “挺别致的。”薛遥知点评。 “那只是我的猜测!谁知道‘他’从哪来的啊,问‘他’‘他’也不肯说。”容朝辩解:“说不定‘他’只是和我长得一样,仅此而已!我才不会变成那样!” “哪样啊?不是挺好看的吗?”薛遥知激动的说道:“白毛诶,红瞳诶,很漂亮的呀。” 容朝愣了一下,耳根绯红:“你真这样觉得吗?” “对呀。” 容朝抿着唇笑了。 ‘他’似乎也发出了一声轻快的笑。 薛遥知又说:“好看是好看,但是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那样的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这话像是在对容朝说,却更像是在对‘他’说。在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我希望你快乐。”她轻声说。 容朝沉默。 ‘他’也沉默。 薛遥知看着容朝,有一瞬间,容朝的眸子又变成了血红色,终于被她清楚捕捉到。两人的目光对上,像是穿越了无数的时空与时间,却只有匆匆一眼。 容朝回过神来,见薛遥知有些愣神,就知晓是‘他’又跑出来了。他抿了抿唇,忽然不合时宜的开始嫉妒。 为什么‘他’一出现,薛遥知的反应,会这么大呢? “好啦,言归正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薛遥知生硬的转移了话题:“女皇抱恙,久居深宫,我们是没办法见到她的,现在我们面前,有三条路,一则报官,二则通过轩辕娱将往事镜呈给女皇,三则通过轩辕靖将往事镜呈给女皇。” “报官肯定不行,现在朝政把持在轩辕娱轩辕靖的手上,一报官他们肯定就知道了。”容朝叹了口气,接着说:“通过他们两更是不行,我们走了这么久才走到青城,可不能临门一脚,自投罗网。” 薛遥知提醒他:“可你在阳雪宗是熟面孔,在轩辕娱轩辕靖那儿肯定也是熟面孔了,这不是一进城,你就被盯上了吗?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会知道。” 比起只一面之缘的轩辕靖,薛遥知当然更相信容朝,她已经认同容朝的猜测,轩辕娱和轩辕靖都派人盯上了他。 “当初褚师父在花城拿着那面假往事镜被处决,看来是没有瞒过阳雪宗了,否则我也不会一进城就被盯上。”容朝耸耸肩,很是为难的说道:“看来只能让他们两去争,看谁能争到本少爷了。谁赢了,我就把往事镜给谁呗,他们应该都想要这能牵制阳雪宗的把柄吧。” “也行。”薛遥知认同的说:“毕竟他们,不知道有第二面往事镜。” 两人很快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由容朝拿着褚长老留下的那面往事镜,去与轩辕娱轩辕姣斡旋,吸引他们的目光,而她,则是拿着剩下的那面往事镜,伺机行动。 容朝很快离开。 薛遥知也已经很累了,在容朝离开后,她连衣裙都来不及换,便沉沉睡去,第二日更是破天荒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容朝先后拜访了摄政王府与靖王府,因为他的身边耳目众多,这几天下来容朝也没有再冒险来找过薛遥知。 这日薛遥知出行回客栈的路上,竟意外的在街上看见了还算眼熟的身影——周耀祖。 周耀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周长老也在? 这个周长老竟然还没有死! 薛遥知恨得牙痒痒,却不敢贸然行事,只悄悄的打听到了周耀祖现在的住处,又在他的住处看见了周长老,她不敢多留,匆忙离去。 恰巧当天深夜,容朝终于有时间来到她的房间,和她交流他这几天的行迹,据容朝所说,轩辕娱和轩辕靖的确都与阳雪宗牵连颇深,但这姐弟二人私底下却是谁也不服,所以他们都想独吞容朝手里的往事镜,目前正在争斗中。 薛遥知听完了之后,才说起她今天看到的事,末了,她说:“周长老和周耀祖怎么会在这里呢?太奇怪了,按理说湄水城事了,他们不应该去隐居了吗?为什么会来青城,周长老也就算了,这关周耀祖什么事啊。” “不知道,但抓来周耀祖打一顿问问不就知道了。”容朝浑不在意的说。 “可以是可以。”薛遥知苦恼的说:“但他身边还有周长老,我们可不是周长老的对手。” “别说周长老了,我可能现在都按不住周耀祖那个大块头。”容朝指了指他的肩膀,叹气:“我这还没好呢。” “你按得住的。”薛遥知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瘦了很多,我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想必是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给他饿瘦了。” “很好,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容朝听了,立刻站起身来:“走,我们再去打他一顿!这死小子之前敢坑我们,现在还敢跑青城来,不打他一顿我都觉得我手白长了。” 薛遥知问:“那些盯着你的暗哨呢?” “不用管他们,都被我用傀儡术控制住了。”容朝和她出了门,直奔周耀祖在青城的住处而去。 新年伊始,直至元宵节后,青城都不设宵禁,容朝和薛遥知此行顺利,很快就到了周耀祖住的院子。 简陋的小院中,静谧无声。 容朝释放神识小心探查了一番,忽的皱眉说道:“你确定你今天看到了周长老?这里已经没有他的气息了。” “我确定!”薛遥知警惕:“这不会是陷阱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容朝的拳头隐隐作痒,他问:“上不上?” “有些冲动了。”薛遥知话锋一转:“但我们的确要弄明白,他们怎么会在青城。” 一切的未知,都有可能会成为他们接下来行动的阻碍,所以必须弄清楚。 第103章 攻略第一百零三天 这小院实在是简陋,统共就只有两间卧房,那周长老一看就不是什么爱护小辈的好长辈,所以周耀祖住的,必然就是朝北的那间小卧房。 薛遥知和容朝贴着墙根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间小卧房,薛遥知藏在暗处,由容朝上前,放轻动作推开门。 黑暗中,简陋沉重的木门发出极为响亮刺耳的“咯吱”声,连绵不绝。 容朝:“……” 薛遥知:“……” 这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再小心的必要了,如果真的是陷阱,他们还不如趁机多打周耀祖两拳,也不算亏。 想通这一点后,容朝直接粗暴的踹开正在缓缓张开的木门,沉重的木门撞在墙壁上,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周耀祖!”容朝走进屋内,一把掀开被褥,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狭小的房间一目了然,这间屋子,是空的。 薛遥知走了进来,皱眉:“他们两个难不成都跑了?” “不知道。”容朝也有些疑惑。 薛遥知又打量了一眼这逼仄简陋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一条桌子一条凳子和一张柜子外,什么都没有。 桌面上的水已经冷了,薛遥知又打开了柜子,柜子里凌乱的挂着几件衣裳,下面放着为数不多的细软。 如果周耀祖当真是穷困潦倒,怎么可能会落下财物? 薛遥知能想到的,容朝自然也能想到,他沉思片刻,忽然探身往镂空的床下看去—— 一个瘦弱的身影躲在床底下瑟瑟发抖,看清楚竟然是容朝,他直接放声哭了出来。 周耀祖迫不及待的爬了出来,抱着容朝的大腿喊:“容朝啊你没死真是太好了!能在这里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这是周耀祖第一次对容朝这么热情,容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脚把周耀祖踹开。 “滚!” 周耀祖却慌张的往外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小点声,这里可能还有危险——我腿软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容朝你带我走吧!” 容朝:“……你觉得我们关系很好?” 之前他和薛遥知闯入周府,这周耀祖还骗他们去密道呢,现在想来,他应该是知道密道下关着魔种钟离寂,所以骗他们过去送死。 薛遥知打断了他们的叙旧,她半蹲在周耀祖面前,率先问道:“你和周长老为什么会来青城?” “当初湄水城的那场地动,整个周家只活了我和曾伯公……”面对薛遥知的询问,周耀祖生怕他们丢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知无不言。 阳雪宗的掌门骗了周长老,当初的蜜山之灾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一定得是周长老,他假意同意与周长老合作,实则是早已打算在湄水城地动时,将周长老与周府连根拔起。 周府好歹也是周长老的家族,周长老有心施救,却也只救出了一个周耀祖,紧接着,周长老便听到了从阳雪宗传出的,关于他身死平债的假消息——这就是阳雪宗对当初的蜜山之灾,给出的交代。 自此之后周长老也在经历着阳雪宗的追杀,还要带着一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吃的周耀祖四处逃亡,周长老心有不甘,既然阳雪宗的掌门不放过他,他自然也不会再留情面。 周长老带上了当年阳雪宗掌门残害同门才得到掌门之位的证据,跋山涉水的来到了青城,想要伺机行动,揭穿那掌门的真面目。 听到这里,容朝嘲讽道:“狗咬狗。” “那周长老人呢?”薛遥知接着问:“他是被阳雪宗的发现了吗?” 如果阳雪宗的势力当真渗透到了青城来,那她和容朝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周耀祖的表情变得惊恐交加,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不……是比阳雪宗还可怕的……魔种……” “当初我曾伯公抓回周府的那个魔种,来报仇了!” 薛遥知和容朝都难掩惊讶,钟离寂竟然也来了青城吗?! “那他们人呢?”薛遥知问。 周耀祖艰难的说:“他挑断了我曾伯公的手筋脚筋,拖着我曾伯公,去了院后的荒地……” “他随时有可能会再折返。” 周耀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们得,赶紧、赶紧离开!” 那可是魔种啊!无恶不作的魔种!只是看见钟离寂,周耀祖的腿就软了,能爬到床底下躲着,已经是他最后的力气了。没想到,就在他绝望的时候,竟然会看见容朝和薛遥知! 容朝当即说道:“你我二人也算相识多年了,这次本少爷便帮你一次,带你离开,但作为交换,你要将你口中关于阳雪宗掌门残害同门谋取掌门之位的证据交给我。” “证据在我曾伯公的储物袋中,但我曾伯公已经被那魔种抓走了……” “那算了。”容朝大度的说:“我们走吧。” 容朝看起来比周耀祖还要着急,想赶紧离开这里。 薛遥知把容朝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也没说什么,只点头应允。 容朝立刻眉飞色舞的走了出去,周耀祖跑到柜子里拿出他仅剩的细软,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薛遥知落后他们一步,她跟着他们走出这条街,忽然看见了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她心中一动,上前买了一包后,折返了那座冷清的小院。 这小院里依旧空无一人。 薛遥知不顾栗子还很烫手,飞快的剥出果仁,将全是栗子仁的油纸包,放在了小院里的石桌上。 她怕钟离寂不知道是她,还特地摸出那半枚梅花玉佩,压在了上面。 薛遥知匆忙离去,结果一出大门就碰到了找上来的容朝。 容朝似乎是猜到了薛遥知会折返,因为周耀祖说过,钟离寂可能会折返小院。他抿了抿唇,问她:“你在做什么?” “我买了糖炒栗子。”薛遥知如实说道:“不知道钟离寂能不能看到。” 或许是钟离寂当初离开的背影太过孤寂寥落,薛遥知生出了几分愧疚的情绪来,此时听闻钟离寂也在这里,她心生恻隐之心。 所以她买了栗子,想向钟离寂道歉,希望他能明白她的意思,就如同当初她也读懂了他的歉意一样。 容朝的眼神沉了沉,但最终他还是没就此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走,本少爷请你吃栗子去。” “嗯。”薛遥知颔首。 两人离开了这里,在街头看见了畏畏缩缩的等着他们的周耀祖,三人一起回了扶风客栈。 另一边。 小院后的荒地上,杂草丛生,隐隐有臭味从一条又长又深的水沟里传来。在皎洁的月光之下,隐约可见那水沟里的污水,又黑又红。 而在水沟的旁边,一具破碎的躯体,终于彻底失去了气息。尸体断了一只手,手脚筋脉俱断,被魔气攻击的伤口难以愈合,每时每刻都在渗血,直至放完全身的血。 钟离寂看了眼天色,毫无情绪的说道:“你这身肮脏骨血竟放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放干净。” 他一脚将早已失去气息的尸体踹进了水沟中,惨白僵硬的尸体很快沉进了臭水沟中,被冲入河水中。 钟离寂转身离开。 途经小院时,他想起这里面好像还住了个人,虽然他不认识,但还是顺手杀了好了毕竟斩草要除根。 钟离寂又走进了小院里,这时小院除了他,自然是空无一人,但只要他想,他就能凭借这残存的气息,找到那个人,杀了他。 钟离寂正要有动作,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在石桌上顿住。 那半枚梅花玉佩几乎是顷刻间吸引了他的目光。 薛遥知为什么要将这枚玉佩,随意的摆放在这里? 钟离寂下意识的抬手,又想起他手上都是那卑贱修士的血,他用清洁术将双手血迹除去后,才往他脖子上摸了一下。属于他的那半枚玉佩,他舍不得再佩戴在腰间了,早早的就用红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贴着心口,妥帖保护。 或许薛遥知是听那个没有一开始就被他斩草除根的人,说他的暴行,她厌恶他了?所以……玉佩也不要了吗? 钟离寂紧攥着薛遥知留下的那半枚玉佩,心中酸涩不已。 他气薛遥知不喜欢他。 他气薛遥知从未选择过他。 他气薛遥知想都没有想过来找他。 可看见她留下的这枚玉佩,钟离寂又只剩下了难过。 他狠狠地攥着这枚玉佩,想要扭头就走,一阵微风吹来,他忽然闻见了香甜的栗子香气。 钟离寂愣了一下,方才他的目光全都被这枚玉佩吸引,这时才看见刚才被压在玉佩下的一包栗子。 这也是薛遥知放在这里的吗?她放一包栗子做什么?这里面该不会都是壳吧? 钟离寂拿起来一看,却只见里面,竟然全都是圆滚滚的栗子仁。栗子已经温热,是最适合入口的时候。 他攥着油纸包,陷入了沉默中。 薛遥知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薛遥知又来了这座小院,她看见桌上已经空了,不确定是不是钟离寂看见了并拿走了。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并未出声,只是沉默的放下了她新带来的糕点,这是青城有名的鲜花饼,外皮酥脆内里香甜,她很喜欢吃,钟离寂应该也会喜欢。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薛遥知俱是如此。 她没有见过钟离寂,但钟离寂一直都在这里,偷偷的等着她来。 钟离寂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便在这小院里住了下来,一边养伤,一边等薛遥知过来。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薛遥知为什么要一直给他送吃的,他又不会饿死,与其一直给他送吃的,不如跟他道个歉,他肯定会原谅她的。 钟离寂闷闷的想。 直到这一天,薛遥知将她亲手做的面食放下,这一次她却不急着走,她说:“钟离寂,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当时都明白你的意思。” 钟离寂躲在屋子里,愣了一下。 薛遥知接着说:“吃了我这么多的东西,还跟我生气,你不厚道。” 言下之意是,她在用好吃的,跟他道歉,希望他不要再生气了。 钟离寂几乎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他们还在蜜山的时候,他惹恼了薛遥知,拉不下面子说道歉,最后只能傻傻的去摘桃花,精挑细选看得眼睛都花了,才能摘出一捧花瓣饱满的桃花,然后用桃花来向她道歉,日复一日。 所以,其实薛遥知已经跟他道歉了。 钟离寂脸上顿时有了神采,他刚要冲出去,就听薛遥知说:“我就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吧,我知道你在听,那我就正式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忽略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顿住,因为他想听,薛遥知接下来会怎么说。 薛遥知迟疑一瞬,却是说:“我今天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我知晓你见过周长老最后一面,你可以告诉我周长老……不管他还活不活着,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我需要他的乾坤袋,他的乾坤袋里有很重要的证据,要对付阳雪宗的掌门,证据越多越好。” “你道歉,就是为了乾坤袋吗?”钟离寂的期待破灭,他不想再听下去,推开门,直视薛遥知。 “这是两码事。”薛遥知立刻说道:“我是真心想跟你道歉。” “跟我道歉,然后呢,你之后难道就不会继续忽视我了吗?”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有些答不上来。 钟离寂说:“你可以骗骗我。” 他的语气毫无起伏。 上一次钟离寂这么直白的对薛遥知说让她骗骗他,骗他她爱他的时候,还是在蜜山,他状若疯癫,这次却平静得宛如死水。 “我会信你。”他说。 我会信你,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可以深信不疑。只要你愿意为我花心思。 薛遥知说不出口,哪怕钟离寂是像上次一样掐着她的脖子逼她说爱他,她都不会像现在这么为难。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了他沉重而卑微的爱。 可她却做不到去回应他,她的感情已经是一团乱麻了。 薛遥知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说过很多谎话,但原来在面对这样真挚的感情时,也也会沉默得宛如哑巴。 “……算了,看在你给我送吃的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钟离寂淡声说道:“储物袋有些难找,你给我两天时间,我很快会找来给你。” 他对薛遥知的包容底线一向很高。 “我不要了!”薛遥知忽然说:“你不要去找。” 她匆忙转身离开,像是落荒而逃。 第104章 攻略第一百零四天 阳雪宗是百年前女皇轩辕姣在登基后亲封的执州宗门,地位超然,不同凡响,在沐青州只手遮天已经百年有余。 女皇曾经非常信任阳雪宗。 因为在朝政被她的一对姐兄把持的时候,是当时的阳雪宗掌门岑碧心率领阳雪宗,维护正统,力保年幼的皇太子轩辕姣,直至她长大成人,收回权利,继承大统。 女皇感念岑碧心对她的相助之恩,登基后便将阳雪宗册为沐青州的执州宗门,阳雪宗正式成为女皇最大的助力。 然而好景不长,阳雪宗前代掌门岑碧心不久之后便因心魔入体,堕落魔道,残害了宗门里许多无辜的长老与弟子,最终被现任掌门万重山斩杀,阳雪宗重回太平,万重山也因此,继任了阳雪宗的掌门之位。 阳雪宗从那之后就变了。 女皇也不再器重阳雪宗,更是生出另立执州宗门的想法。 万重山攀附不了女皇这棵大树,便将目光转移到了摄政王轩辕娱的身上,轩辕娱自然不会拒绝阳雪宗的助力,从那之后,轩辕娱便成了万重山的靠山。 阳雪宗又开始日益壮大,靖王轩辕靖见此,也生出了拉拢的想法。 这掌门万重山向来老奸巨猾,面对轩辕靖抛出的橄榄枝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只等着轩辕娱和轩辕靖,谁能许以他最大的好处。 这样看似相安无事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很多年,轩辕娱和轩辕靖都烦不胜烦,终于,他们等到了转机出现—— 无论是当初的蜜山之灾,还是在那之后不久的湄水城魔种作乱与地动,他们手眼通天,自然知晓事情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样。 容朝手里的往事镜,足以毁了万重山和阳雪宗,所以轩辕娱和轩辕靖都想要这证据,无论是扳倒阳雪宗,还是收拢阳雪宗,皆可以由他们的心意而定。 万重山没能在数个城池拦下容朝,其中也有轩辕娱和轩辕靖的手笔,他们静待容朝来到青城,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容朝来了青城,那往事镜唾手可得。 却没想到,这少年竟然和那万重山是一丘之貉!墙头草!将往事镜藏得好好的,上午往摄政王府跑,下午往靖王府跑,就是要看谁给他开的价高。 轩辕娱和轩辕靖一开始都不好轻举妄动,因为现在女皇抱恙不理朝政已久,他们的对手就只剩下了对方,如果其中一个轻举妄动,另一个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情况就这样胶着,轩辕娱和轩辕靖暂时都没能奈何得了他。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一直让容朝拿捏着。 轩辕靖提出,若是为了共同的目标,暂且合作,也未尝不可,于是这日,他们直接将容朝给绑了,押入地牢,严刑拷打,势必要问出往事镜的下落。 事情出奇的顺利,在被绑上绞刑架的那一刻,容朝便直接交了往事镜,两人查验过后,确认这是真的。 那么接下来,便是这往事镜的归属问题了,轩辕娱轩辕靖两姐弟对立而坐,唇前舌战,各不相让。 然而这时侍卫却战战兢兢的来禀报:“二位殿下,不好了,阳雪宗的掌门,被宣进宫了!” 看似谦和有礼的轩辕靖再凉薄不过,狭长眼尾天生下垂,不笑时,异常阴冷,他淡声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慌里慌张,跟你主子学的?” “怎么回事?”轩辕娱沉声问道。 “万掌门被宣入宫,是因为坊间的一首童谣。”侍卫战战兢兢的回答:“事情的始末,属下已经打听清楚,是……女皇又收到了一枚往事镜,交给女皇往事镜的女子,正是画像上的女子。” 两人同时一愣,他们对薛遥知的印象不深,毕竟容朝才是手握往事镜的人,进城的时候,他们也只见他一人,而那画像上的女子,肉体凡胎,死在了来青城的路上,再正常不过。 侍卫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先前您一直吩咐属下派出所有暗桩盯紧那容朝,属下等便忽略了,近些时日来,青城坊间传出的,另一件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青城的街头巷尾开始流传着一首童谣——阳雪宗,万重山,善人面,蛇蝎心。蜜山灾,湄水祸,英魂逝,恶人立。 孩提们走街串巷的吟唱着朗朗上口的童谣,不起眼的茶馆里,也有说书先生将这段童谣扩展,大肆宣讲。 阳雪宗是沐青州的执州宗门,百年来深受百姓爱戴,有关于阳雪宗的议论,也因此席卷了大街小巷。 这很快就传进了宫里,也传到了女皇的耳朵里,病重的女皇并未将这当成一件小事,她早已不再信任阳雪宗,如今又传出这等恶事,她强撑着从病榻上爬起来,雷厉风行的吩咐侍卫去宫外将查出这件事的源头,将人带进来。 而薛遥知,已经等候多时。 轩辕娱脾气暴躁,听了直接骂道:“闹得这么大你们竟然现在才知道?本王要你们有什么用?” 就这么捅出去了,以后她还怎么威胁万重山那个老狐狸? “好聪明的女子。”轩辕靖感慨道:“入宫吧,我们去看看。本王很好奇,是何等女子,竟能耍了我们。” “你还有空好色。”轩辕娱冷道。 轩辕靖看似不近女色,但轩辕娱知晓,他这弟弟,暗地里不知道玩死了多少女人,因为人都死了,所以愣是没传出他一点不是来。 轩辕靖坦然道:“若非那枚往事镜,我们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吸引了心神,但往事镜我们已经拿到手了,皇姐就是再孤陋寡闻,也应该知晓,往事镜是无法复制的吧。” 轩辕娱还真不知道,但她不会说,而是恍然大悟:“看来……他们这是破釜沉舟了,真以为见到轩辕姣,就万事大吉了?可笑。” 两人并未将薛遥知放在心上,很快入宫查看情况。 皇城之中,宣政殿上。 薛遥知安静的坐在女皇下首,她斜前方的龙椅之上,端坐着一身华服、面色苍白的女皇轩辕姣。 轩辕娱和轩辕靖到达宣政殿的时候,阳雪宗的掌门万重山已经被通过传送门押到了宣政殿上,面对薛遥知铿锵指控,万重山自然是一一否认,并让薛遥知拿出证据来。 万重山心知女皇这么轻易的就派人押他过来,明摆着是早已动了想除掉他的心,好在他背后还有轩辕娱和轩辕靖,有他们在,往事镜一定不会呈到女皇面前,他一定能全身而退。 女皇平静的说道:“证据朕已看过,你也看看吧。” 轩辕娱和轩辕靖对视一眼,两人眉头微皱,不明白竟会有第二面往事镜。 女皇身旁的侍卫立刻呈上往事镜,注入灵力后,光滑的镜面便清晰的投射出了当时的光景—— 是当初在周府祠堂里,周耀祖的陈词,他在容朝和薛遥知的胁迫之下,倒豆子一样的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不外乎于阳雪宗故意抓来魔种掀起湄水城大乱,与阳雪宗的周长老截下在蜜山之灾后百姓的请愿书。 画面戛然而止,并非整个真相,却也足以令人震惊。 薛遥知起身,站在了大殿之上,一字一句的对女皇陈情:“事情的始末要从百年前说起……” 薛遥知从百年前阳雪宗为了争夺地盘不顾百姓存亡与其他仙门打斗说起,他们引发地动,最终由蜜山上的桃花妖灼华出手,救下了满城百姓。 百年之后,有霜梧州与寒川州的修士假借秘境之名,实则是为取桃花妖妖丹,闯入蜜山,承诺过会护佑蜜山安宁的阳雪宗,却助纣为虐,甚至亲手让蜜山腥风血雨,最终由成神的灼华自愿身陨,复生蜜山万物。 灼华逝去,但阳雪宗的野心未曾就此结束,他们要毁了整个当年受过桃花神恩泽的湄水城,所以他们抓来魔种,借由魔种身上的魔气,伪造出一批“魔种”,杀入湄水城,再画出聚恶阵,想要控制满城百姓,更是在聚恶阵毁后,在湄水城引发地动。 湄水城里,伤亡惨重,无数百姓枉死,一切都是阳雪宗做的恶。 万重山沉着脸呵斥:“荒谬!你这女子,好生大胆,竟敢如此揣测我阳雪宗,是何用意?女皇,她和那魔种都是一伙的,各城的通缉令都还在,做不得假!您万万不能信她!” 薛遥知没理万重山,她看着女皇的侍卫,说:“请继续。” 往事镜的画面继续往后推移,是薛遥知和容朝走在周府密道下的场景,最终画面定格在被他们囚禁放血画出聚恶阵的钟离寂身上。 满身鲜血的男人手脚都被绑在铁链之上,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血人,面色惨白到发青,毫无血色。 钟离寂是魔,可有的仙门中人,是比魔还要可怕的存在。 画面一晃而过。 接着往事镜里传出容朝和薛遥知的声音,薛遥知举着一面镜子,问容朝:“是这样吗?” “再往上一点,画面不够清晰。” “这样呢?” “可以。” 往事镜里又出现了一枚往事镜,镜中的画面,赫然就是当初褚长老冒死记录下的所有真相。 在看见那画面的那一刻,万重山的脸色立刻陡然惨白,在这种强有力的证据之下,任何辩驳都不起作用了。 万重山跪在地上,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轩辕娱和轩辕靖的身上。 他还有用!他还是阳雪宗的掌门! 所以,他们两一定要保他。 轩辕娱脸色很难看,她白了万重山一眼,心道男人果然都是又毒又蠢的下贱东西。她很明显不想再管万重山了。 轩辕靖则是饶有趣味的看向站在殿内,瘦弱单薄但背脊挺得笔直的少女,难掩目光中的赞叹。真聪明啊,真配得上他。 万重山见他两位靠山的神情,便知晓他们已经不打算再管他了,既然如此,他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 “女皇!”万重山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要指控!我要指控百年前是轩辕娱在岑碧心身上种了心魔,我要指控您身体羸弱是轩辕靖给您下了毒!不止如此……” 万重山就像是倒豆子一样,说尽了轩辕娱与轩辕靖近些年来的阴私事。 轩辕娱和轩辕靖在他脱口而出的时候就想阻止,女皇早有预料,只一抬眸,便有无数身着甲胄的侍卫冲出,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女皇面色灰白,她看起来对她的姐兄非常失望:“我们轩辕家的亲情,竟已淡漠至此了吗?这百年间不管我们如何明争暗斗,我以为我们都是一家人,可是你们——” “你装什么圣母呢?”轩辕娱拔刀砍死挡路的侍卫,鲜血溅了她满脸,她一步一步的上前:“我才是皇长子,可是母皇却立你为太子,就因为你是太子,你是女皇,所以你做什么都是正统,我做什么都是乱臣,凭什么呢?轩辕姣,这太不公平了。” 轩辕娱的修为不低,她震开周身的侍卫,将刀架在了女皇的脖子上,她冷冷的说:“反正本王已经看不惯你坐在这龙椅上很久了,既然今日这贱男将当年那些事都抖了出来,本王也不想再与你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了,你还是去死吧!轩辕姣!” 轩辕靖将目光转移到了轩辕娱的身上,他等着轩辕娱落刀,担着这弑君之名,届时,他自可名正言顺登临帝位。 轩辕娱却迟迟没有动刀。 轩辕靖眉头微皱,恐生变数,他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得轩辕娱朝着他看了过来,轩辕娱冷笑道:“指望我杀了轩辕姣然后便宜了你?轩辕姣这个心慈手软的女人不配,你这个畜牲不如的死男人更不配!” 轩辕姣中了毒活不长了,轩辕娱又不是傻子,她的心腹大患还是她的老对头轩辕靖,话音未落,趁着轩辕靖松懈,轩辕娱倏的扔出了手里的刀,直直的劈向轩辕靖。 轩辕靖没能避开,肩膀被砍了一刀,他的神情立刻阴沉了下来。既然今日已经无法收场,不如,反了。 他准备这一天,也已经很久了。 随着轩辕靖一声令下,他很早藏在宫中的亲卫,顿时倾巢而出,将整座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轩辕娱不屑:“你以为就你有人?” 宣政殿乱作一团,万重山等的就是此刻,他趁乱逃跑,薛遥知退到了女皇身边,在侍卫的掩护下,她们勉强离开了宣政殿。 可宣政殿外更乱,三方势力大打出手,血流成河。 轩辕姣本就难看的脸色,已经面无血色,她生了太长时间的病,许多事情都已不在她的掌控中。她呕出一口血,沉声说:“先离开皇宫。” 薛遥知也没想到轩辕娱和轩辕靖都已隐忍百年,今天却忽然都反了,才造成了这副乱像。 更糟糕的是,轩辕姣竟毫无应对之策。 薛遥知有些绝望。 然而当下也只能先跟轩辕姣走了。 只是这宫里乱成一团,他们没走多远就被轩辕靖的亲卫给拦住了,轩辕靖从亲卫中走出,目光落在薛遥知的身上,口中却是道:“除了她,全部处死,包括轩辕姣。” “是!” 亲卫一拥而上,轩辕姣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寥寥几名侍卫,蜉蝣撼树,聊胜于无,薛遥知见状,洒出一把毒粉,麻痹了面前的亲卫,拉着轩辕姣,撒腿就跑。 轩辕靖觉得有意思极了,他乐意和薛遥知玩这猫戏老鼠的游戏,他不紧不慢的提着剑,跟了上去。 轩辕姣身体羸弱,跑了没多远就体力不支,喉咙里血气翻涌,让她呕出了一口鲜血。 再这样跑下去,不等轩辕靖追过来,轩辕姣可能就坚持不住了。 薛遥知一咬牙将轩辕姣推进了就近的假山里,然后继续闷头往前跑,轩辕靖不将轩辕姣放在眼里,只不紧不慢的追着薛遥知跑,却没想到,没了轩辕姣,这薛遥知跑得实在是快。 轩辕靖很快就失去了薛遥知的踪迹,但他对这片假山林非常熟悉,找到薛遥知,只是时间问题。 薛遥知紧张的屏住呼吸,缩在假山石中,轩辕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你跑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出来吧,本王很欣赏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与偌大的阳雪宗抗衡,甚至还胜利了。” “本王很喜欢你。” “你为轩辕姣那个病秧子卖命有什么用?”男人带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轩辕靖一字一句的说:“不如来本王身下承欢,本王承诺你,荣华富贵,取之不竭。” 薛遥知的头皮逐渐发麻,因为轩辕靖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响起。 在她望过去的那一刻,轩辕靖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下一瞬就被轩辕靖从假山石洞里拽了出来。他意图搂抱她,她却一抬手,要将藏着的毒药,撒向轩辕靖—— 然而轩辕靖之前已经目睹了她会用毒,是以早有防备,在她出手的那一刻,便用灵力隔绝。 毒药扑了个空,薛遥知也被他按在了凹凸不平的假山石上。 “你再闹下去,本王就要生气了。”轩辕靖沉声说道。 薛遥知直接破口大骂:“闹你爹呢?谁跟你闹了?我巴不得一巴掌把你拍假山上,脸大如盘的畜牲!” 轩辕靖“啧”了一声,他直接用灵力控制住了薛遥知,一只手缓缓的攀上她温热的脸颊。 那冰凉的触感让薛遥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骂道:“把你的手拿开,不然就别怪我无情了!” 轩辕靖知晓她翻不出什么浪花,强弩之末罢了,他并未将薛遥知放在眼里,只是俯下身,欲一亲芳泽。 薛遥知磨了磨牙。 她就是恶心死,也会咬下他一块肉。 轩辕靖已是近在咫尺。 薛遥知又气又怕,浑身颤抖。 眼看着轩辕靖就要贴上她,她有些崩溃,却在下一刻,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剑意。 轩辕靖已被凭空出现的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打飞嵌在假山石上。 薛遥知微怔,她抬手,诛雪剑欢快的飞到了她的手心来,与此同时,还有耳熟的清冷声音传来。 他用熟悉又陌生的温和语调喊了她一声—— “知了。” 第105章 攻略第一百零五天 在看见燕别序的那一刻,薛遥知又久违的感受到了大脑一片空白、血脉逆流的感觉,她盯着燕别序,垂在身侧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燕别序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寒川州吗? 他难不成还是气不过要来找她寻仇? 其实说起来,燕别序对她的要求一直都很低,只有不要骗他,可是薛遥知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都对他说了很多谎话,覆水难收。 甚至在他们分离之时,她都还在骗他,骗他咽下了她给的毒药,她才得以逃离他的身边。 薛遥知越想越不安,方才的毒药已经用完,面对燕别序她一点胜算都没有,她还不如和轩辕靖打一架…… “宿主。”系统看薛遥知越来越慌张,终于忍不住开口提点:“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是55%,你自信一点嘛,就这攻略进度,他怎么会是来寻仇的,寻爱的还差不多。” 薛遥知心说怎么不可能了,小说世界里最不缺的可就是因爱生恨,燕别序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她,她怎么可能不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里时,能够去信虚无缥缈的爱,至少她不可以。 燕别序的目光始终落在薛遥知的脸上,她有一双清澈灵动的鹿眼,她的恐惧,她的慌张,她的躲闪,燕别序都看在眼里,他得承认一个事实,薛遥知在怕他。 燕别序在杀戮中成长,没有人比他更懂恐惧的眼神,这世间所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都习以为常,唯独薛遥知—— 薛遥知分明从一开始就不怕他的。 他们从陌生到熟悉,他看着她褪下故作的温柔端庄,露出活泼灵动的一面,无论是何种模样,都让他心驰神往,直到,他恢复记忆的那一刻。 薛遥知看他,便一直是这种眼神了。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错的是他,还是薛遥知? 燕别序掩下心中的酸涩,他故作平静的开口,甚至带着有些生疏的打趣口吻,对她说:“不过两月未见,便不认得我了么?” 薛遥知低垂着头,不太敢看他,她讷讷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认得,认得,你,您是霁华仙君。” “我是燕别序。”他一字一句的说:“我来自寒川州的剑意山庄,今日,我为薛遥知而来。” 薛遥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不能说你找我干嘛寻仇还是寻爱,燕别序说寻仇她可受不住,他要是说寻爱…… 她也会很尴尬的啊!他们可是都已经分手了,分手前还闹得双方都很难看的那种诶! 薛遥知决定直接忽略,她将落在她手心的诛雪剑递还给燕别序,生疏的说:“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不必给我。”燕别序将薛遥知往前拉了两步,他退至薛遥知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拿着诛雪剑,去把欺负你的人,都打一遍,出气为止。” 诛雪剑似是读懂了燕别序的意思,激动的发出嗡鸣之声,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有仇不报是傻子。 薛遥知下一瞬就权衡好了,她当即提着诛雪剑,朝着被诛雪剑打飞卡在假山石上的轩辕靖走去。 在燕别序出现的那一刻,轩辕靖就感觉他体内的灵力都被冻结了一样,完全提不起来,以至于他就连从这假山石上下来,都尤为困难。 薛遥知站在轩辕靖面前,她双手握住剑鞘,使劲往假山石上一砸,那一整块假山石轰然碎裂,轩辕靖掉进了假山石的废墟中。 等轩辕靖好不容易爬出来,薛遥知直接将诛雪剑砸下去,砸得他又掉进废墟中。 轩辕靖的神情无比狰狞,他趴在地上,口吐鲜血,下垂的眼尾显得他整个人都十分阴沉,他知晓薛遥知的倚仗是燕别序,他当即对着燕别序开口:“你可知本王是何人?本王是沐青州的靖王!本王不与你计较,甚至可以招揽你,只要你不再帮这女人。” 薛遥知听了,回过头去看燕别序,燕别序一直在看她,两人的目光对上,他温和开口:“我来?” 若是他来,他会直接杀了这胆敢冒犯薛遥知的男人,不过在薛遥知面前,他还是不要让她见血的好。 薛遥知移开目光,她没说话,只一剑抽在轩辕靖的脸上,打得他吐出一口带着牙齿的血沫,高高肿起的脸颊,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给自己亲妹妹下毒的败类!”薛遥知又一剑抽在轩辕靖的背上,男人疼得浑身颤抖,蜷缩成了一只虾米。 不知为何,在多年后又一次见到轩辕靖的那一刻,她总会有一种非常恶心的感觉,她向来相信她的直觉,这轩辕靖,如容朝所说,绝非善类。 此时见轩辕靖如此狼狈,薛遥知罕见的心里生出一丝快意。 薛遥知长舒一口气,她又回过头去看燕别序,似乎是想说什么,燕别序看穿了她的心思,平静的开口:“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在你身后。不要怕。” “多谢你。” 于是接下来,薛遥知握着诛雪剑,带着燕别序,找到了躲藏在假山里的轩辕姣,和轩辕姣一起,杀回了宣政殿。 任何轩辕娱与轩辕靖的亲卫都无法再冒犯他们,很快,随着轩辕靖与轩辕娱相继被擒,轩辕姣重新坐上了王座,一场动乱,因为突如其来的燕别序,竟就此平息。 宣政殿中布有清洁阵法,动乱平息后,阵法自发启动,偌大的宣政殿便已焕然一新,大殿之上,两边都站满了刚入宫的朝臣,轩辕娱、轩辕靖与出逃的万重山,皆被五花大绑,跪于殿下,等待着接受审判。 轩辕靖被打得整张脸都高高肿起,完全不符往日风度翩翩的模样,一双怨毒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上首站在轩辕姣旁边的薛遥知,难掩恶意。 薛遥知不会被这样的眼神吓到,她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风轻云淡的收回目光,任由轩辕靖的恶意如何浓重,她也毫不在意。 反倒是燕别序眉头微皱,他心意微动,便有无形的冰棱刺入轩辕靖双眸,轩辕靖惨叫一声,不见眼中有血流出,只是那双眼再也没能睁开。 “废物!你叫什么叫?都怪你!没用的贱男人!就该剁碎了喂猪!”大势已去,轩辕娱崩溃,直接破口大骂,骂完了轩辕靖,再骂轩辕姣。 经受风波的女皇面无血色,唯有一双眼,在注视着轩辕娱与轩辕靖的时候,尽是淡然与怜悯。 “皇姐,你说母皇为何册立我?你说我仁慈,心软,不似一个政客,你说得没有错,我也的确是这样的人。”等轩辕娱骂完了,轩辕姣才慢慢的开口:“我问母皇,母皇却告诉我,沐青州需要一个,我这样的君主。” 上代女皇修为高深,手腕铁血,一生所出,也不过他们姐弟妹三人,她见轩辕娱敏感易怒,见轩辕靖心思深沉,唯有她最小的女儿,柔软而天真,仁慈而善良。 沐青州政治清明,风调雨顺,缺少的,正是一位仁慈的君王。 所以上代女皇选择了轩辕姣,哪怕轩辕姣的天赋才能野心都不如她的姐兄出众,可她认真勤勉,继位后兢兢业业,沐青州百姓安居乐业,证明上代女皇的选择没有错。 最终轩辕姣下令将造反的两位王爷废除修为,关入大牢,一生圈禁,也算是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轩辕娱与轩辕靖被拖下去,这昭示着沐青州一百多年的三足鼎立的局面被打破,自此之后,女皇千秋万代。 朝臣纷纷跪下,叩拜女皇。 片刻后,轩辕姣又看向跪在大殿上抖似筛糠的万重山,她的神情肃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阳雪宗掌门万重山,在其位却不谋其职,百年间犯下数中恶事……” 随着女皇细数阳雪宗与万重山的罪状,旁边的侍卫也将往事镜上的画面投射给朝臣阅览。 桩桩件件,骇人听闻,惹得一众朝臣,大为惊骇,如何也想不得,他们的执州宗门,竟是如此歹毒的一个宗门。 “故,罪行昭告天下,阳雪宗掌门万重山废去修为,放逐至湄水城,斩首示众;从犯者,同样废去修为,放逐至湄水城,充为苦工,重建湄水城。”轩辕姣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阳雪宗内,其余人等,虽不知情,却也助纣为虐,在宗门解散后,为偿业障,也应投身于湄水城重建一事,直至业障了解。” “自此之后,沐青州不设执州宗门,仙门百家,不可再插手凡俗之事。若有争斗,不设四方阵,牵连无辜百姓,争斗者皆废去修为,驱逐出州,背后宗门,未能约束,从重处罚,性质恶者,双方门派,都解散处理。” 轩辕姣看向负责沐青州法律条例的朝臣:“此等条例的完善,便交予而等,一月下旬之前,朕要看见你们的成果。” 这是轩辕姣从百年前阳雪宗前代掌门岑碧心身陨后,便想做出的改变,但那时有诸多阻碍,好在她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末了,轩辕姣又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薛遥知,她很感激薛遥知,这么快就擒住了轩辕娱和轩辕靖,否则今日的这场动乱,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就湄水城一事,薛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轩辕姣温和的问。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有。” 她下到大殿之上,面前是沐青州的女皇轩辕姣,身后是一众朝臣,迎着宣政殿所有人的目光,薛遥知说:“有罪之人,该当重罚;而有功之人,请女皇昭告世人,所有人都该记得他们。” “蜜山上的桃花神灼华百年前救湄水城于地动之中,百年后以神身身陨换得蜜山之上万物复苏,请为桃花神修神庙,供香火,以祭桃花神神魂。” “数月前湄水城地动,是来自霜梧州寥了宗的大弟子晏溪山以此身献祭,平此灾难,还望女皇,昭告天下,并以州之礼,向寥了宗送去诏书,为我晏师兄,要一份身后尊荣。” 他们都已不在,薛遥知除了铭记他们,便只有尽她所能,为他们讨得一份身后的尊荣。在这最讲究因果循环的修真界,她希望他们的善良,世人对他们的拥戴,能为他们换取一个美好来生。 轩辕姣道:“允。” 在走出宣政殿的那一刻,薛遥知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她知晓,关于蜜山,关于湄水城,这两件大事,终于告一段落,恶人者终将自食恶果,迟到的正义,也会向那些恶人落下屠刀。 一切都结束了。 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薛遥知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燕别序始终安静的跟在她的身后,他看她站着不动,探身往去,便见她眉眼舒展,神情柔和,唇角带笑。 他一时看得入了迷,直到薛遥知忽然想起了被她忽略的他,朝着他看了过来,他回过神来,温和一笑:“知了,恭喜你,成功了。” 燕别序不知道薛遥知是怎么一路从那么遥远的湄水城,走到青城来的,那样一段距离对于他来说,一眨眼的功夫便能走到,可薛遥知却不知,要走多少个日日夜夜,尤其今年的沐青州,下了那么大的雪,一定很冷。 薛遥知本可以在离开湄水城后,继续找个地方过她的平静生活,可是她依旧选择了最难的那一条路。 燕别序有些后悔。 少年心魔在他耳边叹息道:“你是该后悔,那么难的一段路,我该留在知了身边帮她的。有我在,她一定不会那么难。” “我是后悔,但远不至此。”燕别序在心中回道:“知了有她的路要走,我不该小看她,没有我,她也可以走到青城,可以完成她的夙愿。” “她不是非我不可。” 相反,是他,非薛遥知不可。 少年心魔感知到燕别序的心意,笑得万分灿烂:“我非知了不可。” 他的喜悦,他的喜欢,都在深深地影响着燕别序,燕别序从未想过有一天,心魔竟也会如此开心。 是因为她。 燕别序温柔的目光,落在薛遥知的脸上,一如他*尚未恢复记忆时那样。 对上他的眼眸,薛遥知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脑袋,有些干巴巴的道谢:“今天谢谢你了。” 薛遥知不得不承认,今天如果没有燕别序镇场,整个皇宫,便是整个沐青州,都会因为他们的造反大乱。如今青城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难民,他们再也经受不住风浪了。 “你想做的,亦是我心之所向。”燕别序垂眸,回答道:“惩恶扬善,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过了。” 如果他还是剑意山庄的少主,如果他后来未曾经受过那些阴谋与杀戮,或许他会如薛遥知一样,天真无畏,善良勇敢。其实她一直都是,他爱的模样。 薛遥知一直在被夸还怪不好意思的,她没再回答,脚步轻快的走出了皇宫,准备去找容朝,告诉他这好消息。 容朝早早的就等在了宫门之外。 一袭白衣的清贵公子懒散的倚在宫门口,手里握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少年低头轻嗅桃花芬芳,眉眼柔和。 直至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容朝笑吟吟的抬眸望去,一眼就看到了从宫门里走来的薛遥知。 与她身后注视着她的背影唇角带笑的燕别序。 容朝的笑容顿住,握着桃花的手都僵硬了。 燕别序也看见了容朝,他唇角的笑意渐隐,显出一丝冷意。 薛遥知还不知燕别序对容朝早有敌意,她很快站到了容朝面前,笑容满面的告诉他:“容朝,我们赢啦。” 第106章 攻略第一百零六天 在燕别序曾经尚未恢复记忆前,他与薛遥知恩爱和睦,他从未将容朝放在眼里,可当他敏锐的察觉到,薛遥知不再爱他时,那么她身边的所有男人,都成了他的眼中钉。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容朝,在薛遥知对他冷眼相待、话不投机时,她待容朝笑语嫣然,两人间的默契浑然天成,那时燕别序就已经察觉到不对。 ——他们太亲密了,实在是太亲密了。 纵然薛遥知并未其他心思,那容朝呢?燕别序无比清晰的忆起过去与现在,容朝看薛遥知的眼神,其实一直都和他看薛遥知的眼神,一模一样。 譬如说现在,他凝视着薛遥知时,眼中充满了爱意与笑意,但当他看见容朝时,他便笑不出来了。 容朝也是如此。 甚至容朝看他时,还带着胜券在握的轻蔑,似乎认定了,所有的男人,在薛遥知的心中,都比不过他。 似是看穿了燕别序的想法,容朝轻蔑的扫了燕别序一眼,紧接着立马将目光转移到薛遥知的身上。 容朝将手中的一枝桃花递给薛遥知,面带笑意,声音低沉,充满魅力:“嗯,我看到了。我就知道,一路走来,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 薛遥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一边恶心一边觉得好笑,问他:“你嗓子起泡了?” 容朝:“……” 他的笑容差点破碎。 薛虫虫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啊!她嗓子才起泡了! 燕别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们。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是知了在这段时日将容朝当做新欢也可以理解,毕竟从湄水城到青城的这段路艰难又漫长,苦难之中抱团取暖,他可以理解,这很正常。 燕别序一连默念了好几声他可以理解,少年心魔的心绪却直白很多,他尖锐的说:“知了是不是有新欢了?都怪你!我不该离开知了的……我就应该早早的将你,取而代之。你这个留不住知了的,废物!” 前些时候好不容易平和了许多的心魔,在这一刻,又隐隐开始失控。 燕别序垂在身侧双手颤抖,握着诛雪剑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容朝本来是已经笑不出来的了,但见燕别序神情莫测,很显然是对他和薛遥知的关系的认知,产生了动摇——燕别序在揣测他与薛遥知的关系。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让燕别序知晓,他和薛遥知已经是一对了,所以哪怕他追来这里,也没有用。 容朝把手里的桃花塞进了薛遥知的手心,他声音正常了很多,难掩笑意:“喏,给你的花。” “今年桃花开得好早啊。”薛遥知看着手里的这枝桃花,花朵饱满,姿态美丽,散发着幽香。 “这是青城,自然有桃花盛开。”容朝的神情温柔了很多,他笑着说:“我们把这枝桃花好好保留着,带回蜜山给我阿娘看,她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也算信守承诺了。” 当初薛遥知在容夫人病榻前念的那封空白的信,是她本就是要替容朝寄给容夫人的那封信,容夫人去世,那封信如实在几天后被送到了毓山的山庄,被容老爷保存了起来,后来又被容朝看见,连带着那好几封信,认真保存。 薛遥知记起来了这件事,她还愣了一下:“你竟然看到了啊。” “我都看到了。”容朝颔首,接着说:“虽然我没有欣赏过你说的那些风景,但我们以后,可以一同去赏。” 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某种约定。 燕别序立刻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没想太多,她毫不犹豫的说:“好呀。” 燕别序的眼神越发冷沉。 “那我们先回去吧。”容朝朝着薛遥知伸出手。 薛遥知拍开容朝的手,越过容朝:“走啦。” 容朝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燕别序,他下巴微抬,带着些微挑衅:“知了怎么都不和燕公子道别呢,她太粗心了,我替知了向你道个别,燕公子自便。” 说完后,容朝三两步的跟上了薛遥知,薛遥知有意放慢脚步等他,他与她挨着肩走,看起来,亲密无间。 燕别序被这一幕刺痛,他手脚僵硬的跟了上去。 薛遥知走出一段路之后才想起燕别序,似乎从他们这次见面开始,他站在她的身后,默不作声的跟随着她,毫无锋芒,容朝的存在感又太强,她竟一时将燕别序忽略了。 薛遥知回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燕别序还在,他安静的看着她,眼神深沉,不辨喜怒,但当他们的目光对上时,他又尽力隐忍心中的不快,对着她露出了一丝笑意。 燕别序见薛遥知终于看向他,他心中一喜,刚要大步朝她走去,就见容朝忽然伸出手,勾住了薛遥知的肩膀,而薛遥知,没有推开他。 容朝的手臂如铁难以撼动,薛遥知有些排斥,就听他问:“薛虫虫,为什么还要看他?旧情难忘?” “你别忘了,他都对你,做过些什么。你也不会,再要一个伤害过你,却连道歉都不会说的男人吧。” 容朝怕薛遥知当场翻脸,所以他的语气很快,根本不给薛遥知推开他的机会,他接着说:“别动,就算他旧情难忘,本少爷也会让他知难而退。” 用一个男人去推开另一个男人,这样的行为非常不道德,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是容朝。 薛遥知唾弃着自己,然后没了动作。纵然燕别序也是她的攻略对象,但她现在完全没有与他重归于好的想法。 容朝见此,唇角微勾,心满意足的揽着薛遥知,直到走到了扶风客栈,薛遥知才终于受不了的推开他,匆忙的回到了客房里。 燕别序也走到了客栈里,他拦下了要跟随薛遥知上楼的容朝,终于问:“你与知了,是什么关系。” “燕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呢?”容朝等的就是燕别序这样问他,他终于可以骄傲的告诉燕别序:“我与薛遥知,青梅竹马,走到一起,顺理成章。燕公子不会还真以为,你与她那段露水情缘,能比得过我们多年感情吧?” 过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遥知与燕别序琴瑟和鸣,薛遥知与钟离寂嘻笑打闹,他没能找到他的立场,可是现在不同了,无论是此刻眼前的燕别序,还是之后一定会对薛遥知穷追不舍的钟离寂,他都要告诉他们,他和薛遥知,才是天作之合。 燕别序的心魔目睹了容朝与薛遥知的亲密,又听见容朝这样说,直接疯了,声音尖锐,带着浓重的杀意:“杀了他!知了,只能是我的!” 燕别序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心魔影响,他强忍着心中的风起云涌,淡漠的说:“我不该问你,我该去问知了。” 他越过容朝,往楼上走。 容朝轻嗤:“那你去啊,我很乐意让你听到,知了对你说,她与我,情投意合。” 燕别序的脚步倏的顿住,他猛地回头,看向容朝,眼中的冰冷碎裂成了锋利的冰棱,几乎要穿透容朝的身体。 容朝神情不变,淡然自若。 半晌,燕别序消失在了原地。 容朝稍稍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笑了。只要薛遥知身边不再有其他男人,那他就是唯一,他或许短时间内追不到薛遥知,但他一定可以赶走薛遥知身边所有的男人。 容朝非常清楚,他的优势在哪。 半日的时光转瞬即逝。 薛遥知睡了个午觉,傍晚醒来,见无人打扰,不见容朝也不见燕别序,想来他们一定都被对方牵制住了。 鹬蚌相争她这海里的王得利,难得获得了一段清静的时光,身边没有男人的时候就是爽。她欢快的离开了客栈,准备在青城玩一圈。 好在薛遥知跑得快,因为她前脚刚走,容朝后脚就来敲她的房门了。 容朝敲门,见无人回应,便推开了房门,带上门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被褥上还有些许余温,说明薛遥知是刚离开不久,十有八九她是一个人跑出去玩了。 这个薛虫虫,自己出去玩不带他。 容朝不爽的想着,刚要去找薛遥知,忽然听得紧闭的窗户,被从外轻轻的叩响了。 可是……这窗户外面是青水河啊!谁会挂在窗户外面? 薛遥知受欢迎得不得了,莫非是哪个登徒子,想趁着入夜,来占薛虫虫便宜?! 容朝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他正要推开窗把叩窗的人推青水河里,便忽听得窗户外,传来了男人清冷的声音。 燕别序悬在窗外,一袭白衣,温暖柔和的春风拂过,衣袂飘飘,在今日皎皎的上弦月清辉之下,宛如谪仙。 然而这谪仙却满身的酒气,固执的叩响紧闭的窗户,喊着并不在房中的人:“知了。” 房里,容朝紧皱着眉,心想还好薛虫虫躲出去了,不然又给燕别序和薛虫虫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容朝刚想做声,却听得房门忽然被叩响。 容朝:“……” 薛遥知进自己的房间当然不可能敲门,那么门外的人,难不成是? 似是为了印证容朝的猜想,门外的人熟悉的声音传来:“知了。” 果然!钟离寂! 容朝脸色一沉,这钟离寂当真是阴魂不散!还好薛虫虫不在房里!他倒是要看看,他们要和薛虫虫说什么! 薛遥知有银子了自然不会亏待自己,这屋子很大,门窗之间相距甚远,容朝站在中间,恰好能清楚的听见燕别序与钟离寂的声音。 燕别序喊了半天的“知了”都无人理会,他也不敢贸然推窗,毕竟薛遥知目前对他的好感极低。 不过哪怕被无视,燕别序也没有再像白天一样一走了之。他这时不禁感慨,酒真是个好东西,让他在面对薛遥知时,生出了无限胆气。 隔着一扇窗,燕别序轻声开口:“知了,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门外,打听到薛遥知就住这间房的钟离寂也不敢贸然推门,他说:“薛遥知,我们谈一谈。” 容朝冷笑一声,往软榻上一坐,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说话。 “……你不说话的话,我便当你默认了。”燕别序低声,接着缓慢的说道:“之前你对我说的话,我有认真的想过,那时的我,太不冷静,做了伤害你的事情,你离开我,是对的。” 容朝腹诽,知道对了还追上来干嘛。 与此同时,钟离寂在门外说道:“你在房里吗?这时候你应该差不多刚睡完午觉吧,皇宫里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要的储物袋,我也捞出来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用……应该已经,没用了吧。” 容朝撇撇嘴,知道没用了还凑上来干嘛。 喝多了的燕别序敏锐度大幅下降,他甚至都没听到钟离寂的声音,只自顾自的说道:“这两个月里,你在沐青州,我在寒川州,相聚万里之遥,我以为我冷静了下来,我能放下你,可是知了,距离越远,思念越长。” “在寒川州辗转反侧的那两个月,我终于知晓,你喜欢有血有肉的燕别序,而不是冰冷无趣的霁华仙君。恢复记忆后,我变成了你不喜的模样,我们之间,也渐行渐远。” “我细想过我们之间,为何会闹到之前那种地步,你惧我,怕我,甚至是因为我的强迫,憎我。” “我不该打破你的底线强逼着你拿起诛雪剑将剑尖对准任何一个人,我不该被嫉妒冲昏头脑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不该罔顾你的意愿逼你与我同去寒川州。” “知了,抱歉。” 或许是因为醉酒,或许是因为深爱者就该俯首称臣,往日里极难说出口的两个字,今日他脱口而出。 钟离寂在偌大的青水河里泡了两天两夜,被冻得人都快傻了,一捞到储物袋,就马不停蹄的过来给薛遥知,疲惫与寒冷,让他的敏锐度也大幅下降。 他也没有察觉到燕别序的存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说过了,我不跟你计较,所以你也不要跟我计较了,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相处的。你不要有负担,毕竟喜欢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必对我负责,我甘之如饴。” “那么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吗?至少你看见我,不要再像前两天一样,刚和我说了没两句话人就跑了。” “我知道你的担忧,你觉得我会害容朝,但那也是他先挑衅我的,往后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多忍让他几分也不是不可以。” “薛遥知,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曾经我一个人流浪了一百多年,我从来不觉孤寂,可与你同行,却又分离的那段时间,如隔三秋,我第一次觉得,孤身一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朋友也好,爱人也好,我都不想,再一个人了。” 钟离寂当日独自出走,一个人在山洞里养伤,形单影只时,他最是思念薛遥知,所以他来了青城,想与薛遥知重归于好。他想,本就是他多喜欢薛遥知一些,置气归置气,也总不能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他不甘心。 所以,他说—— “我们可以和好吗?” 窗户外,燕别序也说:“我向你道歉,我们能重归于好,重新开始吗?” 许久,屋内都没有声音。 钟离寂眉头微皱,暗道薛遥知难不成不在房间里吗? 燕别序等在窗外,被风一吹,醉意也去了大半,他等不到薛遥知的回应,一时有些焦灼。 “我进来了。”钟离寂忍不住了,他推开房门—— 与此同时,燕别序道了一声“冒犯”,也推开了窗户。 屋内的软榻上,容朝坐着,翘着个二郎腿,脸上带着笑,眼里却全无笑意:“二位,走错房了。” 钟离寂顿了一秒:“我不可能走错!薛遥知呢!” 他大步走了进去。 燕别序本就不多的醉意全消,他确定白天薛遥知进的是这间房,见钟离寂进去了,他自然不能还在外面浮着,可又觉得从窗户钻进去有失体面,便飞了下去,从客栈进来,上楼,进门,冷冷的看着他二人。 钟离寂可以待会再杀,更重要的事是—— “知了呢?本君方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钟离寂反应过来:“容朝,你找死吗?!你在屋里为什么不出声!” 容朝淡然自若,毫不慌张,他神情嘲弄:“二位不知我与知了的关系吗?为何还要做尽这跳梁小丑之事?” 钟离寂骂道:“你们什么关系?不就认识个八年吗?我和知了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八年!” 燕别序沉了脸:“口出妄言。” “到今年已经是第九年,无论如何,我永远比你多九年,你也永远比不上我,死心吧。” “还有你,我是不是说的胡话,你一清二楚,你要是当真有自信,又何至于低声下气至此?” 容朝挨个骂回去。 “我当初,就该杀了你!”钟离寂冷声说道。 燕别序深吸一口气,隐隐有失控的驱使:“本君此时,该当杀了你们!” “燕别序管好你自己吧!你一个所谓的正道仙君都快堕魔了还有脸来找知了!”钟离寂为魔,心魔也是魔的一种,他自然能清楚的感知到,燕别序在因为心魔失控。 容朝不屑的说道:“你们都不配来找知了,一个是不值一提的过去式,一个是连开始都没有的无名之辈,只有我,才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你除了会嚷嚷青梅竹马还会说什么?”钟离寂更是不屑:“管好你识海里那个和你长得一样的怪物再来说话吧!你们一个有两个心魔一个识海里有个怪物,都不是什么善茬,知了和你们在一起,才是危险!” “我与知了,早已定下婚约,如今不过偶有争执,也轮不到你们来趁虚而入。”燕别序面沉如水,手中的诛雪剑,散发着凌厉寒光。 “婚约?你以为就你有?我还说我阿娘给我们定了娃娃亲呢,比你早多少年啊。”容朝当即说道。 钟离寂嘲讽道:“都有婚约是吧?那我给自己和薛遥知也定一个,反正你们也都是自己定的,谁还不会啊。” “……”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了起来,似乎谁说赢了谁就能和薛遥知在一起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话茬。 因为外面隐隐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刻,薛遥知叼着根糖人,双手提着在街上买的小吃,用手肘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脸上的笑容如春光明媚灿烂,很显然,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然后,她便对上了三张熟悉的面庞。 薛遥知立刻笑不出来了。 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三个!他们怎么都在她房里啊! ……不知道现在若无其事的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第107章 攻略第一百零七天 薛遥知正要不动声色的往后退然后撒腿就跑的时候,对面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穿堂风,直接将她身后的房门啪叽一下给合拢了。 薛遥知:“……” 真是天有绝人之风啊。 薛遥知嘴里还叼着糖人,她腾不出手,只能飞快的嚼碎了嘴里还剩一半的糖人,冷掉的饴糖甜美酥脆,她也来不及去品味。 他们看见她,似乎都想说些什么,见她在嚼糖人,又不约而同的缄默。 薛遥知艰难咽下脆甜的饴糖,朝着他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你们……你们……” 你们是有毛病吧!不是都号称死对头吗?为什么要一起聚在她的房间里啊! “你们都来找我啊。”薛遥知小心询问:“是有什么事吗?” 燕别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漠,面对薛遥知时,面上显出几分柔和,他回答:“有。” 几乎是燕别序出声的刹那间,钟离寂也脱口而出:“有!”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们之间可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容朝似乎挺有优越感的,他扬起下巴:“所以我是来找你玩的。” 薛遥知看他们还算和平,她说话也大胆了起来,她看向燕别序,说道:“那你先说什么事。” 燕别序没想到薛遥知第一个问的竟然是他,这是不是说明在她的心中,他与钟离寂与容朝,都是不同的呢? 也该当如此,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一段回忆。 而此时,就该是他吐露肺腑之言,与薛遥知重续前缘的好机会。 燕别序正要开口,钟离寂便忽然拧眉:“为什么是他?!” “因为刚才他先说话的。”薛遥知想了想,友好建议:“那你们商量一下谁先说?我都可以的。” 闻言,燕别序和钟离寂破天荒的对视了一眼。 旁边的容朝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 钟离寂咬牙切齿:“薛遥知,你把我当什么了?这是应该我们商量的事情吗?” 燕别序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此情此景,钟离寂在与他争执,容朝在看热闹,薛遥知在端水,委实不是一个与薛遥知说话的好时机,况且那样的话……他只说给薛遥知一人听,钟离寂和容朝,算什么东西? 能够说与旁人听的话,也不是什么珍贵的话。 那让钟离寂说,又有何妨呢? 燕别序便淡声说道:“那你说吧。” “说就说!”钟离寂冷笑一声,不忘骂道:“在知了面前就说不出好听话的孬种。” 燕别序:“……” 他攥着诛雪剑,尽量不被钟离寂影响,这扶风客栈地处青城繁华之地,人多口杂,不宜挑起争端。 薛遥知怕他们打起来,这里谁能打得过燕别序啊真的是。为了钟离寂的安全,她不得不开口打圆场:“你看霁华仙君多善解人意,钟离寂你有话就快说吧,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听见薛遥知仍是如此称呼他,燕别序的神情沉郁了几分。 钟离寂则是诡异的沉默了一瞬。 这场景不太对啊,他设想的场景难道不是他将储物袋交给薛遥知,在不经意间表示,虽然这储物袋是他在青水河里不眠不休捞了两天才捞到的,但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完美满足,然后再趁热打铁,让薛遥知同意与他和好吗? 可是听听现在薛遥知说的是什么,什么叫他有话快说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他哪来的话和燕别序跟容朝说啊! 钟离寂忽然明白燕别序为什么要让他说了,真是诡计多端的恶毒男人,他们哪来的脸听他和薛遥知说话? 钟离寂越想越不爽,冷冰冰的说道:“我不说了!”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她的笑容看起来真实了很多:“那太好了,既然你们都没话说,就离开我的房间吧。” 今日出师不利,来日再战又有何妨?燕别序和钟离寂正要离开,却见容朝已经坐了下来,拿着薛遥知带回来的糕点,极为惬意的吃了起来。 燕别序和钟离寂又没动作了。 薛遥知:“你们走啊?” 她要睡觉了,很困诶。 燕别序抿了抿唇,没说话。 钟离寂则是直接说:“为什么你不叫容朝走。” “本少爷和你们岂能一样。”容朝傲慢的说道。 薛遥知一把把容朝拽起来往外推:“走走走,都走。” “薛虫虫!”容朝不乐意了。 薛遥知将容朝方才吃的那盒糕点塞到容朝手里,安抚道:“乖,你拿着回去吃哈。” “好吧。”容朝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钟离寂冷哼了一声。 薛遥知忍痛也往钟离寂手里塞了一盒:“你也吃。” “就这样?”钟离寂不满。 薛遥知补充:“你也乖。” “行吧。”钟离寂被安抚。 燕别序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薛遥知再忍痛递出第三盒糕点,燕别序没说什么,伸手接过。 薛遥知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燕别序也不再让她难做,只温言道:“知了,早些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薛遥知立刻点头,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还好燕别序没有无理取闹。 燕别序转身离开,容朝和钟离寂相看两厌,互相朝着对方冷哼一声后,终于相继离开。 客房里重归平静。 薛遥知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系统动容:“你太难了我的宝。” “我的糕点……”薛遥知捂着脸,看起来快要哭了:“都是我爱吃的,我一路都拿着舍不得吃就等着回客栈慢慢吃,整整三盒全让他们瓜分了。” “我恨!” 系统:“……” 一夜很快过去。 天光破晓。 薛遥知睡得正熟,直至日上三竿,她才疲惫的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活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她艰难爬起来,难掩困倦,等到洗漱完毕后,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都像是睡不够了一样。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快要藏不住了。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长发的时候,头疼的想道。 薛遥知很快将长发束起,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瞧见被钟离寂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那枚储物袋。 这储物袋已是无主之物,只要有灵力即可打开,薛遥知根据里面的物品判断出这属于周长老,她心中一动,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了一封陈旧泛黄的信纸。 这就是万重山残害同门谋取掌门之位的证据吗? 虽说万重山不日就会被押至湄水城问斩,这证据已无关紧要,但真相却值得大白于天下。 薛遥知刚想拆开这封信,却发现有无形而坚韧的灵力,阻碍着她的动作,说明这封信她拆不开。 薛遥知决定,再入宫一趟,将这信纸,交给轩辕姣。 她将信收好后,推开门走出去,准备先吃个早饭再进宫,谁曾想一踏出房门,就觉外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薛遥知一头雾水,探身往楼下看去,就见平日里热热闹闹的大厅里,只有燕别序和容朝两人,一人占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摆着早餐。 那钟离寂呢?他怎么会缺席呢? 薛遥知往下看的时候燕别序和容朝都看见她了,她也不能再若无其事的缩回去,况且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做。 她硬着头皮走下楼去,左顾右盼,看见在门口站着的钟离寂,她反而还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没少人就说明他们之间还相安无事,还好还好。 所以明明都水火不相容了干什么还非要凑到一起啊! 薛遥知暗自腹诽,很快下了楼。 燕别序站起身,迎了上来:“知了,早安。” 容朝见此,也立刻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好早啊你,真能睡啊,这都巳时了竟然才醒。” 薛遥知点头微笑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她甚至还和钟离寂远远对望,等着听钟离寂对她说早上好,虽然看到他们凑在一起她早上一点都不好。 钟离寂靠着门框,淡声说道:“看我做什么,我不好。等你许久了。” “那你怎么不进来等。” 钟离寂冷笑:“霁华仙君大手笔,包了整座客栈,不相干的人,通通不可入内,我如何进来。” 薛遥知:“……” 可是你看着也不是那么规矩的人啊。 “当然。”钟离寂话锋一转,慢悠悠的说:“除非你邀请我。” 薛遥知听了,看向燕别序,燕别序的神情淡漠,声音却温和:“随你。” “我邀请你,你进来吧。”薛遥知立刻说道。 钟离寂等的就是此刻,他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在容朝方才在的桌前坐下,朝她招招手:“快过来,这都冷了,我来加热一下。” 他一挥手,幽蓝色的火焰腾升,桌面上的食物立刻冒着热气。 容朝冷哼一声:“热什么热,用你热?再重新叫一桌就好了。” “真是不识民间疾苦的大少爷。”钟离寂嘲讽道:“读不懂什么叫粒粒皆辛苦么?你说是吧知了,我就从来不浪费食物。” 薛遥知:“……” 不要问她!她是不会开口的! 薛遥知和容朝相继坐下。 燕别序还站在楼梯口,他等了薛遥知一早上,得了她个笑脸,也不算白等,他并没有落座的想法,和钟离寂与容朝在她面前争执,太幼稚了。 燕别序转身离开。 薛遥知也没多问,她正要开吃,又见燕别序去而复返,在她面前,放了一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肉丝面。 “我一直记得你的口味,只是许久未做,不知厨艺是否生疏,你尝尝。” 薛遥知握着筷子,顶着钟离寂和容朝的目光,她有些无处下嘴,只说:“我不挑食的。” “记得吃完。”燕别序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薛遥知松了口气,还好燕别序没非要逼着她说好不好吃,真贴心啊。 容朝似是看穿了薛遥知在长什么:“一碗面就把你收买了?” “我二百五十二两两文钱怎么都*没能收买到你。”钟离寂皱眉说道。 不就是会做点吃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手就会的好吧,区区做饭。钟离寂腹诽。 薛遥知尽量忽略他们说的话,然后低头,专心吃面。 容朝给她碗里夹了一个水晶饺:“面有什么好吃的,吃饺子。” 钟离寂往她碗里放小笼包:“饺子有什么好吃的,吃小笼包。” “你烦不烦,吃着本少爷的东西,还说东说西。”容朝沉了脸。 钟离寂正要回嘴,薛遥知就头疼的说:“安静一点。” 两人见她神情疲惫,安静下来。 薛遥知吃着熟悉口味的面条,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在扶风客栈吃早饭花去了不少时间,薛遥知入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女皇在她离宫的时候给了她自由出入的令牌,是以她畅通无阻的入宫,来到了女皇的寝殿紫宸宫。 午后本是小憩的时间,但紫宸宫里却人来人往,御医不断穿行于其间,女皇的侍卫随侍在侧,看见薛遥知进来,他恭敬的与她打招呼:“薛姑娘。” “季侍卫。”薛遥知颔首,问:“女皇这是……” 季侍卫面上的沉痛难以掩饰,他沉声说道:“是轩辕靖在女皇身上下的毒,又开始发作了,但轩辕靖一口咬定,这毒没有解药。” 纵然内忧已除,但轩辕姣的身体,还是日复一日的虚弱了下来。她若死,皇室无人可继承大统,便又只剩下被软禁的轩辕娱与轩辕靖了。 轩辕娱与轩辕靖,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个仁君,这样一来她们所做的一切,也就没有意义了。 “让我来给女皇看看?” 季侍卫不疑有他,立刻屏退了紫宸宫中的侍从与宫人,他也退至帐外,静待薛遥知的消息。 薛遥知坐在轩辕姣的榻边,她探了探她的脉象,的确已经极是虚弱,她再用灵力细细查验了轩辕姣体内的毒,发觉的确是闻所未闻。 薛遥知也解不了,但她却有保轩辕姣短时间内平安的方法。 确定四周无人而轩辕姣始终昏迷之后,薛遥知撩起衣袖,指尖灵力凝聚成刃,划破了白皙的手臂。 一颗颗血珠滴答滴答的落到轩辕姣的唇上,流入她喉间,她的脸色,也在逐渐好转。 等到差不多了,手臂都自发止血了,薛遥知疲惫不已,根本没有力气再用灵力疗伤,只从储物袋中拿出纱布裹缠伤口。 此时,轩辕姣也幽幽转醒。 她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愣了一下:“薛姑娘,是你啊……” “女皇,您体内的毒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但还是必须从轩辕靖口中得知解药的下落,否则您依旧会命不久矣。”薛遥知没有废话,直接说。 “多谢你了。”轩辕姣慢慢的支起身子,靠坐在龙榻上,她神情坚定的说:“我会拿到解药的。” “我也只能帮您到这里了。” “我知晓。” 薛遥知又从怀里摸出了那封陈旧的信纸,交到了女皇手里:“这是万重山残害同门谋取掌门之位的证据,但……” 话音未落,就见轩辕姣拆开了那封信。她并不被上面残存的灵力影响。 薛遥知便不再做声。 轩辕姣很快读完了这封已经封存百年的信,她眼眶泛红,然后将信纸递给了薛遥知。 “这是给您的信,我就不看了。”薛遥知婉拒:“我只是觉得应该交给您,所以便拿来给您了。” “这封信是岑掌门写给我的。”轩辕姣闭了闭眼,哽咽的说道:“她告诉我她当年助我,是因母皇对我寄予厚望,也是母皇在战场上陨落前对她的托孤,所以一直以来,她才对我那么照顾。她还告诉我,在被万重山暗算种下心魔之后,她便明白她难逃一死。” 轩辕姣一字一句的说:“岑掌门还说,她希望我能废除执州宗门,修真者修为高深,寿命冗长,就不该插手凡俗之事,若为权利迷惑,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您做到了。”薛遥知认真的说。 “我会做得更好。”轩辕姣坚定的说。她又问:“薛姑娘,你可愿留下,入朝为官?你聪慧机敏,心怀大善,我很欣赏你,你一定能闯出一番天地。” 薛遥知摇摇头:“我志不在此。” 轩辕姣也不勉强,她将信纸妥帖收好,抬眸,看向薛遥知,似乎正要说什么,声音却戛然而止。 “你……” 薛遥知不明所以:“我怎么了?” 轩辕姣微微提高了声音:“子轩,递一面镜子给朕。” “是。” 隔着龙帐,季侍卫递出了一面铜镜,轩辕姣将铜镜举在了薛遥知面前,薛遥知抬眸望去。 下一瞬,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中的惊惧犹如实质,沉重压抑。 “我……”她的声音沙哑。 轩辕姣刚要说什么,薛遥知就立刻说:“请给我一顶帷帽,我要离开这里,剩下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不需您费心。” 半晌。 薛遥知戴着一顶帷帽,脚步匆忙的走出紫宸宫。而紫宸宫的门口,一袭白衣宛如谪仙的男人,静静的等在原地。 和薛遥知一样,燕别序也得了一块令牌,是以在听闻薛遥知入宫后,他怕她会遇到危险,便跟了上来。 只是不知为何,她已经进去很久,却迟迟不见出来。 燕别序正想着,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忙走出,她戴着一顶轻纱垂至脚踝的帷帽,行迹匆忙,并未注意到他。 燕别序眉头微皱,立刻跟了上去。 薛遥知未曾注意到燕别序一直安静的跟着她等她停下来,她匆匆忙忙的想要出宫,可是出了皇宫,她又能去哪里呢……她现在,不能回客栈,不然,一定会出事的。 薛遥知的脚步顿住,茫然不已。 半晌,她继续漫无目的在朱红宫墙之下游荡,不知走了多久,她走到了御花园里,这青城皇宫的御花园,自是百花齐放,任何鲜妍娇美的花朵,都维持在它们最漂亮的时候。 帷帽之上垂落的层层轻纱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心神恍惚,未能看见眼前的人工湖泊,险些一脚踩空。她身形不稳,头顶的帷帽掉入水中,眼看着她也要摔下去,手臂忽然被轻轻拽住。 薛遥知看去,见竟是燕别序。 燕别序看着她,有些惊愕:“知了……” 她几乎是想也没想,甩开他的手,撒腿就跑,然而前方却迎面走来一队当差的宫人,她做不到以这样的模样,去面对任何人。 薛遥知惊慌失措,燕别序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怀中,他高大的身体将她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燕别序抱着她,手臂收得很紧,她几乎是动弹不得。 他一只手落在她的脑后,将她按进他怀里,她的脸颊被迫贴在他的胸膛,这一刻,她除了他的心跳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燕别序看着她满头的白发,轻声安抚:“知了,没事的,不要怕。无论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帮你恢复原样。” 被久违的安全感笼罩着,薛遥知没有再挣扎,她任由他抱着,肩膀微微耸动,喉咙溢出几声哽咽,似乎是在哭。她的声音细碎,脆弱无助。 燕别序的衣襟,被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逐渐打湿。 那队宫人远去,这御花园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一地的花瓣,送来阵阵花香。 第108章 攻略第一百零八天 薛遥知很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飞快的虚弱、衰老下去的。 那时她与容朝、钟离寂二人在破庙中,因为‘他’的现身,容朝与钟离寂间的和平被打破,他们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无论是钟离寂以血布下充斥着魔气的血阵,还是‘他’身上带着的阴森鬼气,当她踏入阵法中时,都带给她莫大的痛苦,许久才逐渐好转。 当时不疼了之后她也没有再多想,直至她变得越来越容易疲惫,后来更是在云水镇投宿客栈的时候,梳头时发现了她藏在乌黑浓密青丝间的白发。 随着白发越来越多,她健康的身体也变得虚弱困顿,直至今日,似乎是因为亏损了超出身体承受范围的气血,她开始极速衰老。 薛遥知难以回想,当轩辕姣将铜镜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看着镜中本该是少女模样的她,却满头白发,眼角生出细纹,皮肤干枯如树皮,那时的她,有多么的恐惧与害怕。 哪怕薛遥知很清楚只要她是人,她一定会有衰老的一天,生老病死,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可是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不过一夕之间,她便青丝成白发,骤然衰老。 这要她怎么接受? 分明就在方才,纵然她早生华发,却仍是美丽的少女模样,可是现在……她才十八岁,却红颜已老,寿命将近,要以这样干枯丑陋的模样衰老死去。 薛遥知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她几乎要流干了眼泪,抱着她的人,却始终耐心的拥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瘦弱的背脊,似乎是在安慰她。 燕别序见她哭累了,几乎整个人都软倒在了他的身上,他这才温言开口:“知了,和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 薛遥知张了张口:“我……” 似乎是因为哭了太久,又似乎是因为衰老,只一个字,便能听出她的声音嘶哑沉重。 她紧抿着唇,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那我自己来看吧。”燕别序说着,放开了薛遥知,稍稍后退一步,想要看看她如今的情况。 燕别序后退一步,薛遥知就慌张的前行一步,她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他怀里,用极低的声音,沙哑的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 “知了。”燕别序温声安抚道:“无论你是何种模样,我对你的心永远不变,我爱的是你皮囊之下,善良勇敢的灵魂。” 薛遥知只摇着头,说着“不要看我”,看起来又要哭了。 没有漂亮的皮囊,怎么会看到有趣的灵魂,如果燕别序老成她这样,她肯定不会要他的,她是如此,燕别序也会是如此,所有人都是如此。 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意,建立在优秀的品格、漂亮的皮囊、有趣的灵魂,一切一切美好的事物之上,若是缺少了任何一种,只会更加摇摇欲坠。 燕别序没办法,只能说:“那我闭上眼,可以吗?” 半晌,薛遥知犹犹豫豫的应了一声:“嗯。” 燕别序闭上眼,又在四周布下结界,确保不会有人看见薛遥知,他才朝着薛遥知伸出手,说道:“知了,把你的手给我。” 薛遥知依言伸手,燕别序凭着感觉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感知她体内的情况。 薛遥知垂眸,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皱皱巴巴,手指枯瘦如干枯的树枝,与燕别序伸出的那只白皙如玉、修长分明的手,形成极为刺目的对比。 薛遥知难受的收回了手,燕别序抓了个空,他无奈:“知了……” “我……手不好摸。”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意说道。 燕别序轻轻的叹了一声。 他虽闭着眼,但强大的神识却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他隔着袖子,准确无误的握住了薛遥知的手腕,轻轻一拉便将她带入怀中。 薛遥知又被他抱住了,他的两只手都落在她的后背,将她圈进他的臂弯中,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拥抱。 “这样就看不到你了。”燕别序解释,然后低声说:“知了,放松,我要用灵力查探一下你体内的情况。” 男人的怀抱宽阔温暖,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她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乖乖的接纳着他的灵力汇入。 薛遥知能清楚的感受到燕别序的灵力游走在她的经脉之中,他的灵力对她而言不算陌生,冰凉的灵力,依旧如同他待她那样温和。在察觉到她手臂上的伤口时,灵力拂过,伤口愈合。 半晌,燕别序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知了,你受过内伤,且未经治疗,未曾好转,一直在恶化。” “你的体内,有魔气,还有……鬼气。” “你接触过来自鬼界的生物,而那个世界里的任何生物,活人接触到,都会折寿。” “虽然那鬼气很少,但偏偏与你体内的魔气冲撞,它们汇聚在一起,蚕食着你的寿命,让你加快衰老。” “又在方才,你失血过多,身体虚弱,被魔气与鬼气趁虚而入,又蚕食掉你大半寿命,才让你变成了这样。” 燕别序的推论和薛遥知想的一模一样,她已是早有预料,可是知道了原因,被吞掉的寿命又不能回来。 薛遥知绝望的问:“我还能活多久。” “七天。” 竟然只剩下七天了吗……薛遥知恍恍惚惚的想,七天也好,第七天正好是正月十五,还能给钟离寂过个生辰,他一定是很期待那一日的。 “等我死了,你可以把我烧成灰,骨灰埋到霜梧州白露城外的梧桐林吗?”薛遥知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道。 “为什么是那里?” 薛遥知闷声说道:“我阿婆和小蛐蛐的坟墓都在那里,我要和她们在一起的。” 她在霜梧州出生,纵然她对那里没有归属感,可阿婆和小蛐蛐却长眠在那里,她当然不能缺席。 “可以吗?”见燕别序不说话,薛遥知追问。 燕别序说:“不可以。” “那我找容朝去……”薛遥知沮丧的说。 “因为纵然你只剩下七日寿命,我也会为你续命,无论是再续七日,七年,七十年,七百年,我都不会让你死去。”燕别序的声音坚定。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立刻没那么伤心了,小心翼翼的说:“七十年就够了……你怎么帮我续呀?” “我会助你修炼。”燕别序温和的说道:“如今你仍是练气,若能进阶至辟谷,可得百年寿命,若能至筑基,可再得百年寿命,待你凝出金丹,便能活到五百岁,金丹之后便是……” 薛遥知:“可以了,我够了。” “可是你也知道,我没有修炼的天赋。”她忧心忡忡的说。 燕别序平静道:“若想短时间内从练气到辟谷,也不是不可能,我有办法。” “但但是我这样我……”薛遥知有些说不出口,硬着头皮憋出几个字:“我不能和你双/修。” 燕别序:“……” 他愣了一下,抱着她的手的温度似乎都高了。他耳根微红:“我说的办法不是这个。” 薛遥知:“……” 太丢脸了。 她不肯说话了。 “至于现在,我可多渡一些灵力给你,稍微提升一些修为,也能增长寿命。”燕别序正色,问她:“准备好了吗?” 薛遥知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可以放开你,然后看着你了吗?” “不可以。” 燕别序也不强求,只说:“那我闭着眼,你与我面对面坐下入定。” “好。” 燕别序放开她,闭上眼,盘腿坐下,薛遥知慢吞吞的坐到他对面,不忘小声说:“你别偷看我。” “嗯。”燕别序仍闭着眼:“你不让我睁眼我就不睁。” 待薛遥知坐好后,隔着燕别序宽大的袖摆,薛遥知贴上了他的掌心,感受着磅礴汹涌的灵力,汇入她的经脉中。 燕别序体内灵力四溢,因为灵力太过于精纯强大,在两人周身漂浮,凝结成茧,将两人围住。四周的花草,在灵力的滋养下,更是风姿绰约。 在燕别序手把手的引导之下,薛遥知尽量消化这些灵力,也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这么长时间的修炼,睁眼之时,只觉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她抬起手,见着皮肤重新光洁如新,甚至更胜以往,她眉眼舒展,开心的笑了。 薛遥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往旁边的人工湖泊里看,清澈如镜面的水面,清楚的映照出少女漂亮的脸蛋,不见丝毫老态。 薛遥知惊喜不已。 “知了。”燕别序感受到她的喜悦,他脸上也有了笑容:“我可以睁眼了吗?” 薛遥知坐回他对面,说:“不行。” “我还要做什么吗?” 薛遥知声音轻快的说:“你先摸摸我的手,滑溜溜的可好摸了。” 燕别序:“……” “所以,忘掉你之前看到的我。” “好。” 薛遥知问:“你要摸一下吗?” “不了。”燕别序哭笑不得,又问:“我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薛遥知终于松口。 燕别序这才慢慢的睁开眼,他一睁眼,便对上了少女娇美动人的脸庞,她双眼明亮,璀璨如繁星,清澈如镜。 薛遥知笑容真挚,用明亮的鹿眼注视着燕别序,喊着他的名字:“谢谢你帮我!燕别序!” 这是时隔多日,她不再用“您”,不再用“霁华仙君”,那等生疏的字眼来称呼他。 燕别序心中一片柔软,他温柔的说:“知了,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 薛遥知没有回答,她垂首看了眼垂落在胸前的发丝,发现里面还是参杂着不少白发,黑发根本就遮不住了。 “等你步入辟谷,便不会再有白发。”燕别序温声安抚道:“这样也很漂亮的,知了。” 薛遥知嘟嚷了一声“想不到我也是半个白毛了”模,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该回去了。”薛遥知说,在这皇宫里耽搁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容朝和钟离寂不定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燕别序看她匆忙的模样,便知晓她是急着会客栈,想见谁,不言而喻,不是容朝便是钟离寂,或者兼而有之。 考虑到他与薛遥知并非从前那样亲密的关系,他自然也不会僭越,在薛遥知面前多说什么。 “好。”燕别序只颔首道。 两人很快离开了皇宫。 在快走到扶风客栈的时候,薛遥知的脚步忽然顿住,她攥着脑后垂落的长发,似乎是想说什么。 燕别序忽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薄薄的披风,披在她的肩头,帮她系好绳结。这披风上还带有一个兜帽,他将兜帽往她头顶一扣,便遮住了她的头顶,自然也遮住了那些白发。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谢谢你。” “走吧。”燕别序只说。 扶风客栈里。 容朝和钟离寂已经知晓薛遥知和燕别序昨天都在皇宫中,但皇宫重地,他们没发擅闯,只能在客栈等他们回来。 似乎是因为知晓薛遥知和燕别序同在一处一天一夜,又似乎是因为薛遥知迟迟未归,容朝莫名的有些不安。 直到薛遥知的身影出现在客栈门口,容朝才稍松了一口气,但见燕别序亦步亦趋,他还是不免提心吊胆。 钟离寂看着他们,眉头微皱,有些疑心他们该不会死灰复燃吧,他的对手可不止容朝一个。 “你们都在呀,是在等我吗?”薛遥知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解释道:“昨日女皇多留我说了会儿话,所以便住在宫里了。” “知道你夜不归宿了。”容朝淡声说道:“没想到燕公子也与女皇有很多话要说吗?” 燕别序没理容朝,他偏过头去对薛遥知说:“知了,抓紧修炼,不可懈怠。” 薛遥知认真的点点头。 燕别序转身上楼。 钟离寂散漫的说:“之前赶路没见你趁机修炼过,怎么这时候想起来要修炼了?” “因为……想过得久一点。”薛遥知笑着说道:“我们不是说过的嘛,要与天地同寿。” “好吧。”钟离寂又说:“有不懂的可以问我,就不用问别人了。” 这个“别人”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那我上去了。”薛遥知见钟离寂点头,她看向容朝:“你发什么呆呢?” 容朝回过神来。 方才,是‘他’在说话,‘他’说:“知知有些奇怪。” “谁发呆了,赶紧上去修你的炼去吧。”容朝站起身,往楼上走去:“本少爷也修炼去。” 薛遥知跟上去。 钟离寂没想到他们忽然这么勤勉了,青天白日的就开始修炼,他跟在薛遥知的身后:“那我也修吧。” 容朝已经走到了门口,钟离寂跟着薛遥知走到了门口,他看着还想再和薛遥知说两句话。 薛遥知一边推门一边回应钟离寂,推开门时,未曾关拢的窗户外,又吹过来一阵风,吹落了她头顶的兜帽。 薛遥知“砰”的一声关上门。 可钟离寂还是清楚的看见了,薛遥知还那么小,怎么会有白头发?还那么多?薛遥知昨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钟离寂眉头紧锁,莫名有些不安。 他欲再问,但薛遥知没有再将门打开过,他也只能暂且作罢。 容朝站在他的房门口,目睹了这一切,他的眼中,黑红光芒交织,落在薛遥知的房门口,久久未能收回目光。 第109章 攻略第一百零九天 钟离寂忽然站到了容朝面前。 容朝冷冷的盯着他,眼中的红光正盛,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危险。 半晌,两人同时离开了客栈,行至扶风客栈后,幽静无人的青水河畔。 绿草如茵,水清如镜,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岸边嫩黄色的迎春花开正盛,送来阵阵春日清新的芳香。 如此盛景两人却都毫无兴致欣赏。 两人对立,钟离寂沉声开口:“是因为你。” 容朝眼中仍旧是黑红光芒交织,他脸上毫无表情,连钟离寂一时都分不清,眼前的是容朝还是‘他’。 他用同样冰冷的声音说道:“是因为我们,是我们之间的争斗,让她受伤,折损了寿命。” 钟离寂顿住,他自然知晓容朝是在说什么,当日薛遥知闯入血阵,无论是他,还是‘他’,都及时收手,但薛遥知最后竟然还是受到影响了。 这是他们谁也不想看见的结果。 他们以爱为名的争斗,最后却偏偏伤害到了他们最爱的人。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在说话,思考着该如何为薛遥知续命。 半晌,钟离寂冷声说道:“我可以带知了回魔界,为她淬炼身体,她若为魔,自然不受鬼气影响。” 容朝没什么情绪的说:“照你这么说,我能带着薛虫虫去鬼界,我们一起修鬼道,她修鬼道自然不会再被鬼气影响寿数。” “你觉得她会去鬼界?” 容朝反问:“那你觉得她会去魔界?” 薛遥知只想留在人界,她曾无数次的表达过她的立场,坚定不移。 她不会为任何人做出改变。 他们隐约意识到,对薛遥知来说最好的选择,其实就在她的眼前—— 燕别序。 与此同时,燕别序的声音便恰巧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他的声音依旧如碎玉般清冷,带着终年不化的冷意:“看来你们已经知晓,目前知了的情况了。” 容朝和钟离寂本就对薛遥知说是女皇留他们过夜的话存疑,在意外见到她早生华发后,他们自然也能明白,昨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似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想,燕别序平静的说道:“知了体内的鬼气与魔气因为损耗了太多气血而失控,极大的折损了她的寿数,唯有修炼进阶,才能延长她的寿数。” 钟离寂问:“她为何会耗损太多气血?你跟着她却没有保护好她吗?” “她是为救沐青州女皇。”燕别序忽然反问:“知了因你折损寿数,你缘何有脸来问责本君?” 燕别序看向钟离寂,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一把锋利的刀:“你为魔种,留在知了的身边,才是对她最大的威胁。” 薛遥知寿数折损,钟离寂难辞其咎,他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燕别序再看向容朝,他接着说:“而你,容朝。” “本君不问你为何要修鬼道,但你该当知道,鬼道之人,永堕地狱,你已不再属于人界,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便不该再留在知了的身边。” “不要告诉本君,你不知道鬼气会折损知了的寿数。” 容朝知道,他从开始决定修鬼道的时候就知道,但他那时别无选择,之后又见薛遥知不受影响,他也一直很小心未曾让鬼气接触到她。 本来是可以相安无事的,可是谁知他有朝一日会与钟离寂大打出手,波及到了无辜的薛遥知。 容朝想,他真是自私透顶。 “伤了知了,本君本不该容尔等。”燕别序冷声开口:“但知了天真善良,恐怕很难接受你们的死讯,若你们就此离开,本君可以放过你们。” 容朝陷入极致的自责中,他闷声不语,钟离寂却是冷笑一声,看穿了燕别序的隐秘心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不是现在知了不爱你了,你知晓我们对你来说是威胁,所以想借机将我们赶走,好独占知了。” 独占薛遥知,这样的心思可不止燕别序一个人有,无论是他还是容朝,都是这样想的,只是他和容朝一直都没能找到这个机会,而现在燕别序……他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燕别序的心思被拆穿,他远不如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光明磊落,耳畔深爱着薛遥知的少年心魔声音扭曲的说:“他们都做错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一定要,成为知了身边,唯一的男人。” “是又如何?”燕别序神情冷漠:“你能说,本君说错了吗?知了已经因为你们被折损了数十年的寿数,你们能确保,不会有第二次吗?” 钟离寂咬牙说道:“我可以!便是她真的寿数已尽,我也可以将我的命分她一半,与她同生共死。所以……我绝对不可能退出,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觉得,知了会愿意堕魔吗?”燕别序反问。 “人与魔的区别在哪?”钟离寂一字一句的反问:“我们都有血有肉会受伤会流血会去爱,知了都不曾歧视过为魔种的我,她一直将我视作与她一样的人,而你,燕别序,你的偏见,你的固执,无一不是知了的禁忌。” “况且你口口声声的说着你爱知了,但你忘了,你修的可是无情道,修无情道的修士,怎么可能去爱人?你能保证有朝一日你不会为了你所谓的大道,将你的剑对准知了吗?” “有何不可?”燕别序沉声,几近冰冷冻结的眸子里,杀机浮现,他说:“本君不需向你证明,我看重的从来都是知了,而你——本君说过,不会容许任何对知了有威胁的人,留在她的身边。” “虚伪的仙门中人,你只是看不惯知了的身边有别的男人罢了。”钟离寂一针见血。 燕别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诛雪剑出鞘,散发着凌厉的银辉。 钟离寂冷道:“我与容朝还能对付不了你了?容朝——我们一起上!” 他和容朝都应该明白,他们可以暂时维持表面的和平,但这样的三角关系已经足够,无法再容纳一个燕别序了。同样的,燕别序也容不下他们。 场面一触即发。 容朝却始终岿然不动,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 直到燕别序和钟离寂都朝他看了过来,他才慢慢的说:“你们现在的样子,便如同当初我与钟离寂在破庙以薛遥知之名大打出手时,一模一样,同样自私,同样丑陋。” 燕别序握着诛雪剑的手逐渐僵硬。 他不甘,他嫉妒,他恨不得杀了所有觊觎薛遥知的男人,但他从来都不会在薛遥知面前表露,他只会在薛遥知不在时,面对他的情敌,露出自私、丑恶的一面。 他本来就不是多么高尚的人。 只是被容朝戳穿了而已。 钟离寂坦然接受他的另一面,他不以为然,甚至还骂容朝:“装什么高尚?你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赶走对方,杀了对方,薛遥知就属于我。她永远属于她自己,而我永远尊重她的所有决定。”容朝漆黑的双眸坚定沉着:“还望你们,好自为之,便是再大打出手,也不要以爱薛遥知之名,她不想要。” 说完了之后,容朝转身离去。 钟离寂也冷着脸离开,他也不想和燕别序大打出手,薛遥知因为寿数折损已经够烦的了,如果被她看见,不定得怎么头疼。 转眼间青水河畔就只剩下了燕别序一人,他往被春风吹皱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看去,上面倒映着他的面容。他面寒如冰,一双本该如冰面的眼眸里,尽是嫉妒的杀机。 爱情会让人变得丑恶,但永远不是因为那个被爱的人,而是他本就如此。 燕别*序精神恍惚的离开。 几日的时间就此一晃而过。 薛遥知这几天基本上都待在屋子里认真修炼,燕别序给她在屋里花费大量珍贵的灵石布下聚灵阵法供她修炼,她也因寿数折损,而格外勤勉。修炼进度缓慢,但她的白发也没有再变多,薛遥知已经很满足了。 她专注修炼,以至于都好几天了,她才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她除了修炼还是要吃饭玩耍的啊,怎么最近身边都这么清静,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还是容朝,都没有再往她身边凑。 不应该啊! 燕别序也就算了,容朝和钟离寂怎么也不来找她玩啊? 不找就不找,那她主动一点好啦。 于是这日她结束了午后的修炼后,便敲响了容朝的房门,见无人回应,她直接将门推开,正好便对上了容朝的眸子,她挑眉,笑问:“干嘛呢,在房间里还不理我。” 容朝下意识的往她脑后的长发看去,见她近乎半数的头发都花白,他死抿着唇,哑声说:“对不起……” 薛遥知知道她短时间内头发是不会变黑了,她也总不能一直不见人,所以第二天她就没再遮遮掩掩的了,她也不怕钟离寂和容朝问,结果这两个家伙别说问了,人影都没见着一个。 可是现在看容朝这副模样,她就知道当时她被穿堂风吹落兜帽的时候,他们两都看到了,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所以才一直不敢见她。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之前都说过啦,白毛很好看哦。”薛遥知笑着问他:“你不喜欢白毛吗?” 容朝看着她,无论是白毛还是黑毛,他说:“我都喜欢。” “你刚才的道歉我收下了,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要再自怨自艾了。”薛遥知想了想,又说道:“当初也是我自己走进去的,而且你们当时伤的可比我严重多了,只是我可能太弱了,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你本来可以长命百岁的。”容朝低垂着脑袋,不安的说道。 他知晓薛遥知很珍惜她的生命,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损害了她的寿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储物袋,塞到她的手心,说:“这里面是我这几天得来的灵石,你拿着修炼吧。” “好。”薛遥知欣然收下,她又笑着和容朝说:“容朝你知道吗,我提前看到了我老了以后的样子诶!” 当日的事情已经过去,薛遥知已经能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我头发花白,脸上身上的皮肤都皱皱巴巴的,可难看了,我当时就觉得我肯定不能见人了,而且燕别序还说我只剩下了七天的寿命,我那时候就在想还剩下七天,我要做什么。” 容朝说不出话来回答她,只能安静的听着。 “我想啊,我打算先偷偷躲起来两三天消化一下我成了老奶奶噩耗,然后再来找你,找钟离寂,你们一定不会让我只能再活七天的,要是你们也没办法的话,就把我埋到霜梧州去,我去找阿婆和小蛐蛐也好。” “无论哪个世界,我都有牵挂。” 容朝呆呆地看着薛遥知,他不安的问:“你真的不怪我吗?” “怪啊。”薛遥知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你是容朝,我肯定不能跟你计较太多,我一开始还是有点生气的,后来慢慢的就不生气了。” 容朝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他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当然不能有。”薛遥知话锋一转,说道:“所以你不要再和钟离寂打架了,还有你小红,你也不可以乱带着少年时的你打架,知道吗?” 容朝眼中划过一抹红光,被薛遥知清楚捕捉,她凝望着他的双眸,眼神出奇的温柔。转瞬即逝的对视,又是匆匆一瞥,便湮灭无踪。 “我以后都听你的。”容朝立刻保证:“我绝对不和钟离寂燕别序打架。” “钟离寂就算了,燕别序你肯定打不过的,别惹他。”薛遥知不太放心的叮嘱道。 容朝:“……知道了。” “钟离寂呢?”薛遥知又问道。 “不知道。” 薛遥知笑着说:“那我们去找他吧,我都原谅你了,肯定也要原谅他呀,免得他又在心里抱怨我不公平。” “好。”虽然容朝不太想和钟离寂接触,但薛遥知都开口了,他自然不会去反驳她。他说了,他都听她的。 两人往外走去。 容朝看她欢欣雀跃的模样,问她:“等找到了钟离寂,你也要把对我说过的话,对他说一遍吗?” “嗯……其实这不是主要目的啦。”薛遥知笑意吟吟的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十五,元宵。”容朝想了想:“我们去找他吃元宵?” “不是啦。”薛遥知一拍手,开心的说:“正月十五是钟离寂的生辰,我们一起去陪他过生辰吧,他之前就可期待了耶,当然不能让他失望。” 容朝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薛遥知是怎么知道钟离寂生辰的,他们两果然有他不知道的小秘密,不过……钟离寂也为他庆生过,那他也勉为其难的给他庆一次吧。 “好吧,那祝他生辰快乐。” “好听的话到他面前说去。”薛遥知不忘叮嘱道:“说好的,不许打架了哦,不然我要生气的。” “我知道,我会让他的。” 两人说说笑笑,又恢复了往日和谐。 走在薛遥知身边,容朝偷偷的用余光去瞥她,见她笑容灿烂,他多日的阴郁心情,也一扫而空。他想,他好幸运,能够遇到这么好的薛遥知,她从来都不会因为他的任何错误疏远他。 他也要努力变得更好一些,然后,站在她的身后。 第110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天 元宵佳节,华灯初上,点缀在街道上流光溢彩的花灯流转着温暖的光芒,将街道笼罩在温暖之下。 今日过节,街上的百姓比往常要多得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喧嚣热闹之声不绝如缕,远远的飘到了青水河畔,越显此处寂静。 钟离寂站在河边,孤冷的背影隔绝了身后的人声鼎沸,他盯着水面上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盏普通的莲花灯,花蕊处火光明灭,不过须臾,便被一阵春风彻底吹熄。 正月十五。 钟离寂曾非常期待这一天。 魔界是没有生辰的这一说法的,所以他们魔种也不过生辰,但是钟离寂少时,每一年的生辰之日,他的父母都未曾错过。 钟离寂的母亲,魔界曾经的魔主,少时在人界历练了数百年,她很喜欢这片温暖美丽的土壤,她在这里学到了很多魔界没有的东西。 多年后,她返回了魔界,按照家族的指示,与当时的魔界少主联姻。政治联姻,本不该谈感情,但钟离寂的父亲对钟离寂的母亲一见钟情,自此之后,朝朝暮暮,俱是甜蜜。 两人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问题,直至钟离寂的父亲登上魔君之位,野心膨胀,开始觊觎那片曾经他们魔种生活过的土地——人界。 大陆之上,合久必分,黄昏之战应运而生,钟离寂的父母也因此产生了分歧,魔主不愿挑起战争,但魔君认为战争是难以避免的,两人观念冲突。 哪怕魔主再不愿看见战争,但她依旧是魔界的一份子,她不得不拿起刀,为她的家园而战。 夫妻二人的关系却降至冰点。 直至一场意外,魔主怀有身孕,诞下了钟离寂,因为钟离寂,他们的关系才逐渐缓和。 魔君先迈出了这一步,在钟离寂周岁之时,他学了很久,笨拙的做了长寿面,提着已经在到处打滚的钟离寂,找到魔主,说他们该帮孩子庆生了。 “魔界几时有了生辰的说法?”魔主好整以暇的问丈夫。 “此刻。”魔君面色冷肃,神情认真:“我做了许多功课,我知晓小寂的诞生之日是人界的正月十五,恰逢人类的元宵佳节,我也知晓在生辰日,要吃长寿面,所以我做了长寿面。” 魔主哭笑不得:“小寂不吃面食。” “反正也不是做给他的,你吃。”魔君立刻说道。 魔主莞尔,接过。 此后钟离寂的生辰仿佛成了他们破冰的暗语,钟离寂最长的时候一年过过二十四次生辰,所以当时的钟离寂并不觉得生辰日有什么稀奇的,他也不喜欢吃父亲做的面食,他可是高贵的魔种,才不会去吃卑贱人类的食物。 钟离寂在父母的庇佑下逐渐长大,在他正式进入黄昏之战的战场前,那时恰逢正月十五,他过完了人生中,最后一次与父母团聚的生辰。 魔主含笑看他吃完一碗长寿面,温声对他说:“下一次就要等黄昏之战结束,才能给你庆生了。” 战事焦灼,魔君魔主已经很难再抽身陪伴钟离寂,钟离寂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在他去年的生辰日。 或许是因为知晓父母一直都在,或许是生辰日于他来说司空见惯,所以少年钟离寂的更多注意力,集中在他终于可以进入战场之上。 少年桀骜不驯,英姿勃发:“待我魔族大胜,占领九州,将我们踏足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插上魔界血红的旌旗之时,我等阿爹阿娘与我在大陆之上庆生。” “不愧是我的儿子,有志气!”魔君大为赞赏。 魔主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多年的战争下来,她已不再是从前的她。 那时的钟离寂从未想过,那是他与父母的最后一次团聚。 后来他被迫逃离魔界,身负重伤,手脚筋脉俱断,拖着一条伤腿,在大陆九州流浪,每一年他看城内华灯初上,烟花满天时,便知又是一个正月十五。 曾经他司空见惯、轻易得到的,如今却再也不可能重现。 钟离寂怀念着他与父母团聚为他庆生时的快乐,怀念着他曾经嗤之以鼻总是不肯好好吃的面食。 没有人会再为他庆生。 直到,薛遥知出现了。 她笑着对他说出他听过的最美好的承诺,她说—— 我记住啦,我到时候也给你庆生。 原来在这世间他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薛遥知,记挂着他。 可是这一切,都让他毁了。 他甚至不敢再出现在她的面前,更不敢奢求她能记得今天曾对他的承诺。 钟离寂脱力般的蹲了下来,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阵春风吹过,模糊了他的倒影,恍惚间,他似乎在水面之上,看到了少女熟悉的剪影。 如果,如果是薛遥知…… 钟离寂呢喃:“如果是你,你此刻会对我说什么呢?” “你会对我说一声,生辰快乐吗?” 钟离寂一字一句的念着:“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突兀出现的女声,让钟离寂愣住,他盯着水面上少女的倒影,怀疑他是眼花了。他迟迟不能移开目光。 薛遥知蹲在钟离寂旁边,探身去问他:“你为什么要看水里的我?” 熟悉的声音,轻快而温柔,落在钟离寂的耳畔,犹如天籁。 “是你……” “是我。” “可是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出现,你怎么还会愿意出现。 “我找了你很久。”薛遥知说。 他问:“为什么要找我。” “你自己都说了,我此刻会对你说一声,生辰快乐。”薛遥知反问他:“所以你说我找你做什么。” 钟离寂唇角干涩,有些不自信的问:“给我庆生?” “你都知道了竟然还躲起来。”薛遥知听了,立刻说道:“我一直都在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里,不是说好了今天我们要一起过生辰的吗?” 薛遥知和容朝去找钟离寂,一开始她还很有自信她一定能找到钟离寂,因为钟离寂身无分文,又不在扶风客栈,所以就只能在当初周耀祖租赁的小院了,结果自信的找过去,扑了个空。 “容朝现在也还在找你呢。”薛遥知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就在客栈附近,现在,你跟我走吧。” “去哪?” “都在客栈附近了,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客栈吃长寿面呀。”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看钟离寂没跟上,她催促:“快跟上我。” 钟离寂跟上了薛遥知的脚步,客栈里也只他们两个人,不见容朝。 薛遥知跑去后厨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和当初做给容朝的长寿面一样,卧了个荷包蛋在上面。 钟离寂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往日的神采,整个人都显得无比低沉,他不动,只看着她头上的白发,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狭隘的爱意,连累你折损寿数。 薛遥知哭笑不得:“你怎么和容朝一个样,他也见我都说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现在才鼓起勇气,向你道歉。 “原谅你了。”薛遥知说道。 钟离寂的情绪看起来还是很低落。 薛遥知有点无语:“你们好烦呀,明明你们做错了事,心情不好,竟然还要我来哄,钟离寂你识趣一点,赶紧给我像之前一样笑起来。” 钟离寂:“……” “会笑吗小钟。”薛遥知纤细的指尖在虚空中比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钟离寂的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白皙的指尖,他的唇角随之勾起,也笑了。 “你也是,这么哄容朝的吗?” “我还教育了他。” 钟离寂说:“那你也教育一下我吧。”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薛遥知哭笑不得:“那好吧,钟离寂你给我听好了——” 钟离寂端正的坐好,神情认真。 “以后不准再和容朝打架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钟离寂立刻点头:“我不和他打架,他要是打我我也不还手,你记得替我出头。” 薛遥知笑道:“放心啦。” “那还有吗?” 薛遥知想了想:“以后也不准随便和别人打架了。” “好。不过,你说的别人——”钟离寂微眯着眼,问:“是指燕别序吗?” 薛遥知:“……” 这钟离寂和容朝怎么回事,怎么都惦记着和燕别序打,你俩加一起都不够燕别序打的好吧。 “我还和容朝说了。”薛遥知接着说道:“让他不要去惹燕别序,你也一样,可以吗?” 钟离寂眉头微皱。 薛遥知苦口婆心:“你打不过他的。” “你不要小看我。” “钟离寂!”薛遥知皱眉:“你刚刚怎么答应我的?言出必行知不知道啊。” 钟离寂抿了抿唇,勉为其难:“不惹他,行了吧。” “好啦,教育结束。”薛遥知用指节敲了敲乌沉沉的桌面:“快吃面,记得不要咬断。” “哦。”钟离寂扬起下巴,高傲的说:“我知道,不用你说,我又不是没吃过长寿面。” “可你不是说你们魔种不过生辰吗?” 钟离寂说:“你记性真差,容朝生辰的时候我们一起吃的。” “你说那次啊。”薛遥知恍然大悟:“那还有别的吗?” “我少时,阿爹也会给我做长寿面。”钟离寂说着,用筷子挑起长长的宽面,等待着热气散开:“不过他手艺数十年如一日的差,都不用我咬,筷子一碰,面条就断了。” 薛遥知笑道:“那你觉得好吃吗?” “不好吃。”钟离寂不假思索的说:“不过我阿娘很喜欢,可能这是他们之间的情趣吧。” “那你爹娘的感情一定很好。” 钟离寂没看出这哪里体现了他爹娘感情好了,但他爹娘的感情一向还可以,不过如果可以这样类比的话…… 他说:“我也喜欢你做的食物,那我们的感情也一定很好。” “可我厨艺很好,你非要这么比较的话也得反过来说。” “区区做饭。”钟离寂胸有成竹:“等我有空做给你吃。” “好。”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面也温热了,钟离寂闷声不响的嗦面,薛遥知刚慢悠悠的喝完一杯热水,他就吃完了。 薛遥知放下杯子站起身,笑着说道:“走吧,去找容朝了,他肯定还在到处找你等着跟你说生辰快乐呢。” “他能那么好?”钟离寂不太信。 “你要相信你们的关系很好。” 钟离寂:“……其实真的不好。” 薛遥知抿了抿唇。 “但可能以后会好吧。”钟离寂见此,补充道。 那天容朝的话其实没有说错,爱情是纯洁美好的,他不该因为嫉妒,让自己变得自私丑恶。所以,既然这是薛遥知希望的,那他就照做吧。 薛遥知听了果然就笑了。 两人正要离开扶风客栈,忽然听见了从楼上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便见燕别序走了下来。 薛遥知也有几天没见着他了,不过她知晓他一直都住她隔壁,因为她晚上修炼时,除了聚灵阵的灵力,也能感知到燕别序在隔空传输灵力助她修炼。 燕别序神情平静的扫了一眼钟离寂,对着薛遥知微微颔首:“知了。” “元宵节快乐!燕别序。”薛遥知笑着说道。 燕别序认真的道:“元宵节快乐。” “那我们先走了哦?”薛遥知试探性的问道。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他问:“你们,去哪?” “去找容朝。” 然后一起过元宵。 后半句薛遥知没说,因为她没想过让燕别序同行,容朝和钟离寂已经磨合好了,但是燕别序…… 薛遥知一想到他们三个在一起的场景就觉得头疼。 燕别序迟疑了一瞬,他主动说:“我帮你一起找,可以吗?” 他似乎也想和薛遥知一起。 “可以呀。”薛遥知话锋一转,看向钟离寂:“你可以吗?说出你的真实想法,不必顾忌。” 钟离寂的真实想法一定是不带燕别序,薛遥知很自信他会拒绝,这样就不是她得罪燕别序了。 钟离寂知晓这一定是薛遥知对他的考验,他要让薛遥知知道,他不是个会因为嫉妒而丑陋的男人。 “当然可以。”钟离寂还特意放柔了声音,欣然应允。 薛遥知:“……” 钟离寂看向燕别序,很有风范的说道:“那一起吧。” 燕别序抿了抿唇,妥协点头。 “嗯,一起吧。” 薛遥知:“……” 搞什么,你们怎么可能一起啊!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你们俩疯了? 见他们同时看向她,薛遥知强颜欢笑:“哈哈,那太好了,一起一起,我们全都一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111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一天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扶风客栈。 燕别序走在薛遥知的左边,钟离寂走在薛遥知的右边,薛遥知就这样被他们挤在中间,笔直前行,都不敢走歪。 气氛似乎有些沉默且尴尬。 因为今日过节,街道上的百姓也比往常时候要多得多,人流湍急,很快就有游人挤着薛遥知的一左一右往前走。 “让让让让,路挡完了。”几个结伴同行的游人抱怨道。 薛遥知刚要好脾气的道声歉,钟离寂就骂道:“路那么宽,非得挤着我们走?你们是不是找茬?” “找茬的是你们才对吧。”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摇晃着折扇,傲慢的说道:“这路就这么宽,你们分这么开,还不让人走了?不会贴着走?要不要本公子推你们一把呐?” 钟离寂挑眉:“你说真的?” “本公子还能说假话?”那公子哥当即上前,猛推钟离寂,没推动。 那公子哥身后的姑娘掩唇轻笑:“子昊,别闹了,我们走了。” 那公子哥没推动钟离寂,又被身后的姑娘取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正好看薛遥知站在旁边,想也没想就推了薛遥知一把,薛遥知猝不及防,往身侧钟离寂的方向倒去。 “下次注意啊,别再挡路了!”那公子哥摇着折扇,桀骜不驯的说。 钟离寂面带笑容但还没来得及扶住薛遥知,薛遥知的手腕便被燕别序轻轻握住,给拽了回来。 燕别序声音温和:“知了,站稳了。” 薛遥知点头,他才放开她的手腕。 燕别序如寒潭般平静冰冷的目光看向那故意挑事的男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还是勉强有点眼力见的,拉着身后的姑娘便与同行的友人快步离开。 薛遥知又站到了他们中间,她左顾右盼,然后说道:“我们可能真的挡路了,我们不要再这么走了。” “哦。”钟离寂贴过来。 燕别序抿了抿唇,沉默的站到了薛遥知的身边。 薛遥知:“……不要挤我啊!” 两个男人的身量都很高,高出她一个脑袋,被这样挤在中间,她会觉得很有压力的。 “你们站我后面去。” 燕别序没什么意见,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的意见很大,他又不是薛遥知的侍卫为什么要站薛遥知的身后,但燕别序这个小人为了讨好薛遥知,这么装模作样好像很听话一样,他不往后退就显得他很不懂事啊。 他不甘心的往后退,站到了薛遥知的身后,燕别序的旁边。 薛遥知看他们竟然这么配合,她也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开心心的继续往前走,经过方才的那段小插曲,薛遥知也放轻松了不少。 “燕别序你以前有过过元宵吗?”薛遥知开始象征性的挑起话题。 “已经很多年未曾过过了。”燕别序回答,又觉得回得有些单调,他语调缓慢的陈述:“上一次过元宵,还是我成年的那一年,剑意山庄举办元宵盛宴,我与父亲母亲,共同点了一盏天灯,许愿阖家团圆。” 只是这世间的许多事,并非许愿,便能如愿以偿的。在那之后不久,曾经每日重复着的练剑、修炼的枯燥生活,也已是奢望。 “我方才看到路边上有卖天灯的摊位,等找到容朝了我们可以去放天灯。”薛遥知便笑道。 “好。”燕别序颔首。 钟离寂眉头微皱:“你为什么不问我。” “你跟我说过了呀。”薛遥知解释道:“正月十五是你的生辰,那你自然是过的生辰。” “哦。”钟离寂又说道:“其实我也看别人过过元宵,所以我知道,今晚要吃元宵,才能团团圆圆。” “那等找到容朝,我们去吃元宵。”薛遥知非常公正的说道。 钟离寂点头,然后又说道:“不过这小子跑哪去了啊,我们都走完两条街了,还没看见他人影,你确定他是在找我吗?” “这是自然。”薛遥知说着容朝的好话:“你们是朋友嘛,他很在意朋友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找到你对你说生辰快乐了。” 钟离寂其实不太信,但薛遥知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他还是有些动容的,没想到容朝的确是个讲义气的情敌…… 燕别序忽然问薛遥知:“真的是要找容朝吗?”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真,容朝那么大个人在街上也不会出什么事,她只是在给他们找点事情做而已…… 薛遥知想着,然后肯定的点头:“当然是真的。” 燕别序一开始还以为薛遥知是在找借口要和钟离寂单独约会,他才按捺不住走下楼的,没想到还真是在找容朝。他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分毫不显:“他在前面看杂耍。” 前面的空地上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薛遥知踮着脚望过去,就见前面果真是个杂耍班子,而容朝挤在了看杂耍的最前线,背对着他们,露出一个兴奋的后脑勺。 钟离寂“呵”了一声:“我就知道。” “既然容朝玩得这么开心,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了。”薛遥知见状,立刻说道:“我们走吧。” 两个男人已经让她很头疼了,就没有必要再把容朝也带进来了。 “走什么走,我不走,我去把他带出来。”钟离寂不爽的说道。 钟离寂直接大步向前,然后挤进了看杂耍的人群中,他个子高力气又大,轻而易举的就挤到了最前面,惹得被他挤到后面的人怨声载道。 钟离寂直接原形毕露,凶神恶煞:“看什么看?你们想死吗?” 然后就没人敢看他了。 此时杂耍表演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容朝没有注意朝着他挤过来的钟离寂,他聚精会神的盯着表演。 有讨赏的少女端着木制托盘沿着人群边缘讨赏钱,行至容朝身前,容朝非常大气的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托盘上。 少女喜不自胜,正要道谢,就见托盘上那锭还没放下的银子,被一只苍白的罪恶之手抢走。 钟离寂收下银锭,换成两个铜板,丢到托盘上,见少女瞪着他,他冷声道:“再看,两个铜板还我。” 少女:“……” 什么人呐! 少女愤然离开。 容朝偏过头去,看见了钟离寂:“哟,钟公子啊,你怎么在这呢,还抢本少爷给别人的赏钱。” “听知了说你在找我,迫不及待的想对我说生辰快乐。” 容朝撇嘴,陪着薛虫虫找了这钟离寂一个下午,他老早就不耐烦了,傍晚和薛遥知回客栈吃了一碗元宵填饱肚子后,薛遥知还要拉着他接着找。 容朝已经不想再找了,正好薛遥知说他们分开行动事半功倍,他佯装同意,实则是看见杂耍走不动道了。 听钟离寂这么说,想来也是薛遥知费心的在钟离寂面前说他的好话,容朝自然不会辜负薛遥知的一番苦心,但他也没多少诚意的说:“哦,对对对,祝你生辰快乐。” 钟离寂把玩着那锭银子,冷笑道:“你的生辰快乐,还没我刚才给出去的两枚铜板值钱。” “你生辰本少爷不跟你计较。” 钟离寂没搭理他,给容朝找完不痛快后,他神清气爽,又想到不能放任燕别序和薛遥知单独相处,他又往外挤。 容朝看钟离寂都有心情抢钱了,想必是薛遥知已经找到了他,所以薛遥知十有八九就在附近。看薛虫虫可比看杂耍有意思得多,容朝立刻毫不犹豫的跟在钟离寂的身后离开人群。 被钟离寂挤来挤去的无辜看客:“你有病吧,当这里是你家啊,走过来走过去的。” “再说掐死你。”钟离寂冷道。 看客们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钟离寂和容朝扬长而去。 再说先前钟离寂去找容朝后,薛遥知和燕别序相顾无言的一瞬。 薛遥知眼睛一转,看见了路边的簪花摊,便说道:“青城男女在节日都有簪花的习惯,青城百花盛放,可以簪的花也千奇百态,我们也去看看吧。” “好。”燕别序颔首,跟上她。 摊位的老板是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人,她见着长得和神仙似的男女走在一起,笑开了花:“姑娘,公子,元宵佳节,买朵花簪吧。” “好多种类呀。”薛遥知看着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花朵,感慨道。 燕别序拿起了一枝粉白色的桃花,往薛遥知黑白相间的长发上比划,温声说道:“桃花很好看。” “那我簪桃花,你簪什么花呢?”薛遥知看燕别序一袭白衣,她捧起一朵纯白的白玉莲,问他:“这个怎么样?簪在你的发冠旁边很好看。” 燕别序:“……我也要吗?” “应景嘛。”薛遥知说着,又想着燕别序应该不会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她补充:“那我簪吧。” 薛遥知将那朵白玉莲放下,她接过燕别序手中的那枝桃花,往她的头发间插。这桃花枝被修建过,枝条圆润光滑,花朵绚烂,很是漂亮。 只是她看不到头上,又没有镜子,一时间也簪不到头上去,那老板便掩唇笑道:“公子可以帮帮您的姑娘呀,漂亮的花由心上人簪,会更漂亮哦。” “我来帮你。”燕别序听了,立刻说道。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她又想着钟离寂和容朝应该很快会过来,到时候看见了可能又要闹了,她还是赶紧簪完赶紧离开吧。 “好,谢谢你。” 燕别序接过薛遥知递过来的桃花,他面向薛遥知,目光专注的落在她的长发上,抬起手,神情认真的将桃花簪上—— “住手!”钟离寂就知道,他一不在薛遥知身边,就一定会有男人给她献殷勤!真的是烦死了。 薛遥知一个激灵,连忙避开了燕别序的手。 容朝走到了薛遥知的旁边,随意的拿起一朵白色的桔梗花,笑道:“簪花呢,要不要我帮你啊?” 薛*遥知:“……” 真是早不来晚不来掐着时间来是吧。 “我也可以帮你啊。”钟离寂立刻拿起一枝梅花,笑着说道:“这梅花好看,你簪这个吧。” 薛遥知看看桃花,看看桔梗,又看看梅花,她很是为难,眼睛四处打转。 老板也被这变故给弄得懵了一瞬,紧接着她便说道:“姑娘可以都簪上哦,可以让您的公子们帮你簪上。” “不用了不用了。”薛遥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头上戴不了那么多,你们都这么会选,那你们簪吧。” 容朝不为难她,只要求:“好吧,那你帮我。” “可以。”薛遥知接过。 容朝低头,她便往他头上一插,容朝搞定,她看向钟离寂与燕别序,微笑:“我也帮你们吧。” 钟离寂也不为难她:“哦。” 钟离寂低头,薛遥知也往他头上一插,就此搞定,她再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是不想簪花的,那看起来太傻了,不符合他的形象,可是……容朝和钟离寂都有的东西他没有,他又觉得不太舒服。 燕别序将桃花枝递还给薛遥知,然后也在她面前,低下了头。 薛遥知没想到燕别序真的要簪花,她谨慎的将桃花往他的发冠间插去,粉白色的桃花,纯白的玉制发冠,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我簪了桃花,你簪什么?” 薛遥知:“我不簪。” 免得又让她从三种花里选。 薛遥知付了花钱,在老板赞叹的“吾辈楷模”的眼神中,带着燕别序钟离寂容朝三人离开。 现在容朝也找到了,薛遥知其实不太想再和他们三个再待在一起,她总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主要是担心容朝和钟离寂被燕别序打。 见薛遥知把他们往扶风客栈的方向带,钟离寂在发现之后立刻说道:“不是说还要去吃元宵吗?怎么这就回去了啊?是回客栈吃元宵吗?” “你还吃啊,不都和我吃过一碗了。”容朝愣了一下,脱口而出。 燕别序也想多和薛遥知待在一起,他开口:“你说过,我们还要去放天灯,还去吗?” 薛遥知微笑:“去去去都去。” 正好就近就有一家应景卖元宵的小摊,薛遥知四人落座,一张桌子甚至还坐不下,容朝便坐在了钟离寂的旁边。 薛遥知递给容朝一个眼神:算你懂事。 容朝朝她眨巴了一下眼:不会让你为难的,放心。 钟离寂敲了敲桌面,提醒道:“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非得挤眉弄眼。” 虽然钟离寂更想说眉来眼去。 燕别序扫了一眼容朝,淡淡道:“容少爷和知了的确很有默契。” “不过是认识得久了。”钟离寂轻哼一声:“换我我也行。” 容朝却慢悠悠的说道:“有些东西可不是有时间就一定能培养出来的,比如,默契。” 薛遥知抬头望天就当没听见他们说话,她看着深蓝的穹顶,感慨着这月亮可真圆,像个大饼,用意念啃一口。 三人和平又有机锋的针锋相对了几句,老板便挨个将四碗元宵端了上来,这元宵还烫,热气腾腾的。 老板笑着说了吉祥话:“吃完了这一碗元宵,各位来年还会像今时一样,团团圆圆的。” “承您吉言了。”薛遥知应声。 薛遥知用勺子舀起一颗元宵,想等晾凉了再吃,但钟离寂不怕烫,吹了两口就往嘴里喂,他看起来对这元宵的味道不甚满意。 “这不就是面团子吗?” 容朝拨弄着碗里白胖的元宵,说道:“这青城的元宵里都没有馅料,我和薛虫虫去年在毓山山庄吃的元宵,是阿娘和我们一起包的桂花豆沙馅的。” “哦。”钟离寂平淡的说:“我也会包,我明年和你包。” 容朝:“我?别了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薛遥知。” 容朝轻嗤一声。 薛遥知不想理他们的争执,她问燕别序:“你以前吃过元宵吗?” 燕别序颔首:“有一年我阿娘也包过,我尝了一颗。” 只是已经不记得味道了,也没有注意过那里面有没有馅料,不过…… “和今日的元宵,一样美味。”他温和的说。 重在寓意。 燕别序不喜这等软糯甜腻之物,但还是认认真真的一颗一颗全都吃完了。 钟离寂和容朝说着话碗底也不知不觉的空了。 薛遥知傍晚的时候才吃过一碗元宵,面食很是饱腹,她没能吃完,还剩了两颗在碗底,吃不下了。 “你送我花,我送你元宵,我来结账。”钟离寂摸出之前从容朝手里拿的银锭子,往桌面上一拍,豪气冲天的说:“老板,找钱。” 容朝嘲笑:“这么阔气,还以为你说老板不用找了呢。” 结完了帐后,薛遥知想到只剩下最后一项活动,便能结束今天,她精神十足,和他们往青水河畔走去。 河边已经有不少人在放天灯了,深蓝的穹顶之上,被一盏盏温暖的橙黄灯火的天灯点缀,很是漂亮。 薛遥知找附近的摊贩买了四盏天灯,旁边摆了桌子,桌子上有笔墨纸砚,以供客人写下心愿放飞。 容朝率先抢占了位置,拿了毛笔在天灯上写字;钟离寂不甘示弱的跟上去,也开始写了起来。 燕别序见薛遥知站着不动,他问:“知了有什么心愿要写吗?” “我的愿望可多了,但是写下来放飞应该也不会实现。”薛遥知笑着说道:“今天放飞天灯的人太多,我就不写了,给你们留个许愿位,说不定天道就真的显灵了呢。” “你写吧。”燕别序说着,顿了顿:“你写,我也写。” 容朝已经写完了,他把有字的那一面对准他自己,然后对薛遥知说:“你写嘛,写了说不定本少爷还能帮你实现呢。” “笔给你。”钟离寂直接将毛笔递给薛遥知:“要不要我帮你写,我写字好看。” “我自己写啦。”薛遥知接过。 燕别序也拿起了一根毛笔。 等到他们都写完了之后,钟离寂迫不及待的问:“你写了什么啊?” “你写了什么?”薛遥知反问。 钟离寂淡然:“你知道的。” “酸话呗。”容朝漫不经心的接话,然后说:“你们放不放啊,不放的话我要先放了。” 钟离寂呛声:“你放呗,谁拦着你了。” “放就放。”容朝说着,走到河边,放飞了手里的这盏天灯。 钟离寂见此,也放出了手里的这盏天灯。 在他们的天灯放飞的那一刻,远处的穹顶忽然绽放了漫天的烟火,璀璨的烟火点亮了天空,也清楚的映出了天灯之上,他们心下的心愿。 岁岁今朝。 团团圆圆。 容朝和钟离寂对视一眼,又嫌恶的移开目光,薛遥知提着她的那盏天灯走过去,笑着说:“我都看到了哦。” “那我也要看你的。”容朝立刻说。 钟离寂也看了过来。 薛遥知看了他们三个一眼,将天灯有字的一面,转到他们的面前。 天灯之上,薛遥知用毛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写下—— 愿强大者护佑弱小,愿上位者得见民生。 这是她对他们的祝愿。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注定不会平庸,既是气运之子,便不该困于情爱,他们该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远处的烟火已经放到了尾声,薛遥知放飞了手中的天灯。 燕别序深深地看了薛遥知一眼,手中的天灯随之腾升。 只是这时天空上已经没有烟花了,薛遥知转过头去问他:“燕别序,你在上面写了什么心愿吗?” “写了。”燕别序回答:“不过是秘密。” 容朝轻哼:“装腔。” 钟离寂嗤笑:“作势” 薛遥知没理他们,她也不追问,只笑道:“好吧,祝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好。”他说:“会实现的。” 燕别序最后放出的那盏天灯,高高的挂在了深蓝苍穹之上,几乎与圆月比肩,月亮皎洁的清辉,照亮了天灯之上的那条漂亮的字迹—— 愿薛遥知的愿望,都能实现。 如果天道未能显灵,便由我为她实现。 第112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二天 阳雪宗与阳雪宗掌门的丑恶面目被揭露后,真相犹如插翅般飞往沐青州的各个角落,自然也包括最大的受害者——湄水城中诸位百姓。 彼时距离当初的那场灾难已经过去了数月的时间,除去各方城池来人相助重建湄水城外,还有曾经的阳雪宗的长老与弟子们,在此赎罪。 曾经高高在上的宗门中人,此时在湄水城与周边受害小镇村落之中,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元宵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但热闹尚未散场,湄水城的百姓们便又聚集在了一起。 今日是阳雪宗的掌门万重山与阳雪宗一干被查出来与万重山同流合污的长老与弟子们行刑的日子,他们身着白色单衣,被反剪着双手,跪在地面之上,只待午时一过,便人头落地。 有百姓一边哭一边往他们的身上砸着泛着恶臭的鸡蛋,声嘶力竭:“你们死了可我们的亲人再也不要回来了!” “修真者拥有我们无法企及的强大力量,你们却如此心肠歹毒,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灾难!” “你们当真该死!该死!该死!” “女皇圣明啊!” 人群之中,义愤填膺。 纤弱的少女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中,少女的左腿膝盖往下空空荡荡,是当初在地动一难中所致。 叶柳静静的站在原地,她的背脊打得笔直,死死地盯着上方跪在他们面前的那些畜牲。 她看见午时已至监斩官下令斩首。 她看见无数人头落地,鲜血喷射,染红地面。 她看见那些罪恶的躯体终于永远倒下,如同垃圾一样被收收敛。 她看见周围的百姓终于痛哭出声。 许久,直至百姓散开,一阵冷风吹来,叶柳才如梦初醒般,慢慢的杵着拐杖离开。 城门口,同村的村民已经等了她一会儿了,她走过去,熟练的撑着手臂,坐上驴车,然后抱着她的拐杖,轻声开口:“可以了婶子,我们走吧。” 婶子应了一声,叮嘱叶柳坐好了,然后便赶着驴车回桃花村。 回到桃花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未下山,金红光芒万丈,落在焕然一新的村落中,更显寥落。 桃花村的占地面积不太大,所以重建起来也并不困难,前些时候便已重建完成,村里道路宽阔,白墙黑瓦,比之曾经的桃花村,显出一分雅致来。 只是村内人丁寥落,便是房屋建得再漂亮再精致,曾经的人也回不来了。 叶柳跳下驴车,婉拒了婶子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杵着拐杖,往村落后方密密麻麻的坟墓走去。 桃花村村民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在那场地动中遇害,除去被埋在废墟中的村民,许多村民便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最后只能立下衣冠冢来祭奠。 叶柳跪拜了父母坟墓后,又去了曾经挚友的衣冠冢前,她将拐杖放到一边,在她们的墓碑前坐下。 她看着冰冷冷的墓碑,轻声说:“宁宁姐姐,圆圆,你们都看见了吗?阳雪宗终于恶有恶报了,他们都是一群畜牲不如的东西,好在上天有眼,女皇开明,为恶者终会自食恶果。” “可是宁宁姐姐,圆圆,我们离青城那么远,所以阳雪宗才敢肆无忌惮,女皇又是怎么知道真相的呢?你们说,会不会是知了姐姐和容少爷啊……” “虽然知了姐姐和我说她会去寒川州,可是容少爷还在这里,我才不信她真的会和燕公子去寒川州,而且知了姐姐最怕冷了。” “知了姐姐和容少爷是一起不见的,一定,一定是他们,远赴青城,将真相,带给了女皇。”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你们说知了姐姐和容少爷是不是就会回家了呀?” “我会等他们回家的,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一定能等到他们。” 许久,瘦弱的少女垂下脑袋,泪珠不停的滚落:“我好想你们啊……” 此时。 远在青城的薛遥知,也得到了女皇从宫里传给她的消息,说万重山一干人等已被斩首,证明这件事,终于彻底结束了。当初她来青城,为的就是将阳雪宗的丑恶面容大白于天下,如今终于彻底结束,那么接下来…… 倘若只有她和容朝两人,薛遥知的方向一直都没有变过,她应该会和容朝回一趟湄水城,祭奠死去的人,然后在沐青州选一个山清水秀的城池定居。 可是现在,她身边还有燕别序与钟离寂。 这些时日他们三个谁也没有有任何动作,维持在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和平中,薛遥知也不敢贸然行动,生怕和平被打破,到时候他们又要大打出手了。 但是她也不能一直待在青城啊! 薛遥知不禁有些忧虑。 不过转念一想她急什么,该急的是燕别序钟离寂容朝三个人,他们三个人里一定会有人按捺不住先行动的。 不出薛遥知所料,二月底的一天,薛遥知在青水河畔散步的时候,意外碰见懒散的倚靠在河畔一株粗壮垂柳树干上的容朝。 容朝看起来已经等候她多时了,见着她,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假模假样的说:“好巧啊薛虫虫。” “有话就说。”薛遥知走到容朝身前。 容朝垂眸,瞥了她一眼,他支起身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还能跟我说什么。” 容朝笑开:“我想和你走。” “去哪里呢?” 容朝重复:“和你走。”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和我走啊,那我把你带去卖了。”薛遥知玩笑道。 “你要真有这本事把本少爷卖了,等本少爷再跑回来找你。”容朝莞尔:“空手套白狼啊你。” “对啊。”薛遥知说着,顿住。 她在犹豫。 若是为了攻略进度,目前容朝这里只差她点头,她随时可以直接打满进度,那她只需应付燕别序与钟离寂,但这二人势必不能共存,她只能择其一,至于另一人的攻略进度,也只能容后再议,这也没有容朝什么事了。 若是按照她所想的,只有容朝在她今后生活的规划中,虽然这样说有点伤人,但燕别序和钟离寂都是突如其来闯入她生命中的人,是意外。她,又怎么会选择意外呢? 既然她选不出来,她也不想为难自己,那便交给容朝选吧。 薛遥知做出了决定,她问容朝:“你想带我走吗?” “可你真的愿意选我我吗?”容朝始终低垂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她头顶早已白了一半的长发上。 他轻声说:“薛遥知,我现在是你最糟糕的选择,我无法帮你续命,甚至会有损你的寿数。” “你怎么又在说这个了?”薛遥知眉头微皱,这件事她已经不想再说了,她道:“如果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你也不会等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好吧,你果真了解我。”容朝不再犹豫,他一字一句的问她:“你愿意,与我一起前往极乐州吗?我可与你,修习鬼道,如此你的寿数,便不会再受影响。” 容朝并不无私,所以他向薛遥知说出了,一开始得知她寿数受损时,他的想法,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薛遥知抿了抿唇,她短暂的沉默,已经表明了她的想法。 “你不愿意吗?”容朝轻声说,他漆黑的眼眸,明亮璀璨,他的声音,清越朗润,带着少年的真挚,他说—— “那就换我,放弃修习鬼道吧。我与你一起修炼,今后,无论以后我们能修炼到何种境界,无论我们还剩下多少寿命,我愿与你结下同命契,共享寿命,生死与共。” 容朝也没有那么自私,如果薛遥知不愿,她不选择他,那便由他来选择她。 薛遥知没想到他竟会忽然这样说,她下意识的反问:“修习了鬼道,不是就不能再转道了吗?” “‘他’告诉我可以。”容朝轻声说道:“鬼界有破道的方式,只要我做决定,‘他’就会帮我。” 薛遥知半天都没说话,只直勾勾的盯着容朝,容朝被她看得不自在,他没话找话一样说道:“不过你也知道,我修仙修了这么多年也没修出个名堂来,若是转道就意味着要重新开始了,到时候我肯定比你还弱,你得保护我了薛虫虫,你要不要保护我啊。” “若你转道,那他呢?”薛遥知只是问道。 容朝一愣:“什么?谁?” “他。” “‘他’?” 薛遥知点头:“对,他。” “钟离寂说过,他是一抹来自鬼界的意识,自然依靠鬼气存在,他从前在鬼界也就罢了,如今他在你的识海中,你如果转道,那他呢?”薛遥知说了长长的一段话,尽是担忧:“他是会回到鬼界,回到一开始的地方,还是……直接消失呢?” 容朝没有正面回答她,他问:“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在知道了‘他’的存在后,就这么在意‘他’,甚至超过了在意我,为什么?薛遥知,你明明都不认得‘他’。” “我怎么不认识他了,他就是你啊。”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你说了他是未来的你。” “‘他’不是我。”容朝有些排斥的说,他追问:“如果不提这个呢,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 薛遥知不知道该怎么说。 每当他凝望着她时,他们的目光对上,她都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酸酸的,甜甜的,说不清,道不明。她看着他,很多时候。都鼻头酸涩,有落泪的冲动。 容朝见她不说话,他抿了抿唇,接着问她:“那你还让我转道吗?” “我想和他聊聊。”薛遥知如此说道:“我有很多疑惑需要他来解答。” 薛遥知话音未落,顷刻间容朝漆黑的眸子便成了血红色,他安静的看着薛遥知,乖乖的等她说话。 薛遥知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上他血红色的眸子,她问他:“你现身是为了解答我的疑惑吗?” “是你在叫我。”他说。 “我有问题想问你。”薛遥知深吸一口气,轻声说:“比如,你为什么会喊我知知。” 他垂眸:“我一直这样喊你。”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很久以前。” 薛遥知困惑:“可是你明明没有这样喊过我。”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慢慢的说:“你的身边,出现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知知。” “你说的是谁?燕别序和钟离寂吗?”薛遥知想了想,又明了,她说:“除了你都是不该出现的人是吧,臭屁的样子还一模一样。” 他莞尔:“是啊。” “容朝告诉我你来自未来。”薛遥知又说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才让你变成红眸白发的模样?” 不涉及到某些问题,他几乎是对薛遥知知无不言:“我死后,坠入鬼界,重修肉身,便是那样。”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了起来,她一字一句的问:“谁干的?” “已经不重要了。”他平淡的说道:“知知,我也是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未来就被改变了。” 薛遥知……没听懂。 “你从哪学来的臭毛病,和灼华前辈学的吗?说话不说清楚。” 他含笑看着她。 “好吧,反正你的死劫已经过去了,对吗?” “嗯。” 薛遥知便不再多问,主要是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支持你转道?” “我想知道,我与你的另一种可能。”他的声音温柔,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如果我只是个普通人,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如果转道,那你会消失吗?” 他平静的说道:“我早已消失,这不过是一抹意识,可是我还在。” 最后一句话的“我”,说的自然是此刻的容朝。 “那就是会消失的意思了。”薛遥知如此理解,她问:“那可不可以,不要转道了?你该走你自己的路,而不是为了我——” “这也是我想走的路。”他打断薛遥知的话:“说不定,我真的能弥补,曾经的遗憾呢。” 薛遥知还想再说什么,他便朝着她张开了双臂,问她:“可以抱一下吗?知知。”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已经消失的我,与依旧是你的你,隔着时光的洪流,拥抱一次吧。 薛遥知看着他,她忽然意识到,当她看着他时,心中那酸酸甜甜的滋味,是代表了什么。 系统适时上线,在她脑海中提醒她:“宿主,你动摇了哦,目前的攻略进度,已达99%,只差一点……” 话音未落,陌生冰冷的电子声传来。 【恭喜宿主,目前鬼帝容朝的攻略进度已达100%,任务进度为1/3。】 薛遥知已经抱住了他。 他轻轻的拥抱着她,如获至宝。 半晌,容朝微微收紧了手臂,他埋在薛遥知的脖颈间,嗅着她的发香,似乎是有些委屈:“你是不是,喜欢‘他’啊,薛虫虫。” 薛遥知破功,她一边笑一边说:“痒,很痒诶!容朝你不要在我脖子上吹气!” “你笑什么啊。”容朝松开她,一脸不开心的说:“你对‘他’说话的时候也不见你边说边笑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边说边笑。” “被他挤下去那么多次了,我现在好歹也是能感觉到点的好不好。” 薛遥知点头:“好吧。” “你说你为什么不笑。”容朝继续委屈的问:“你明明和我说这种话的时候都笑得停不下来。” “哪种话啊。” “知了。” 薛遥知憋笑:“干嘛。” “你说哪种话。”容朝冷哼一声:“‘他’喊你知知你就不笑,你是不是喜欢我这么喊你啊。” 薛遥知好声好气的开解容朝:“你不要和小红比,他已经是个男人了,而你才十八岁,还是少年。” 还是个幼稚鬼,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我很男人。”容朝挺胸。 薛遥知敷衍:“嗯。” “要不我证明一下。”容朝上前。 薛遥知皱眉:“你确定?” “算了。”容朝后退:“怕你打我。” 容朝没一会儿又站到了她的旁边,他们站在青水河畔,面对着水面,轻声说话,憧憬未来,他们在一起。 水面之上,波光粼粼,夕阳的金辉将水面染成金黄色,勾勒出两人投射在水面上的剪影。 第113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三天 在回到客栈前,容朝犹豫了一下,对薛遥知说:“我若转道,必然要再去一趟鬼界,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你还是决定要转道吗?”客栈近在咫尺,薛遥知的脚步顿住,问他。 “嗯。”容朝垂眸,慢慢的说:“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他们都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很长时间,和我一样,他们一定会很快找你,要你和他们离开的。” 薛遥知听了,唇角微勾,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容朝鼓起勇气,问她:“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和他们走?你要修炼也没有关系,我攒了很多灵石,全部都给你,足够帮助你修炼了。” “那你希望我留在哪里呢?”薛遥知问他。 “在我能找到你的地方。”容朝立刻说道:“在你安定下来之后,我会立刻前往鬼界,等我转道成功,我也会立刻来找你,到时候我们……” 容朝害羞的说:“到时候你想如何都可以。” “美得你。”薛遥知忍俊不禁,她又问容朝:“不过你真的确定你不修鬼道了吗?” 薛遥知虽不知晓故事全貌,但她知晓容朝会修鬼道是既定的事实,可是现在……难道真的像他说的一样,未来从一开始就被改变了吗? 所以容朝……不修鬼道了。 那容朝的命运,是不是也会,因此而改变呢? “嗯。”容朝轻描淡写:“不修了。”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在书上看到过,修习鬼道的人能够转道成功,倘若你以后都不能修炼了呢?” “我从一开始也只是想做一个寿终正寝的凡人,不过是回到原点而已。”容朝说着,唇角微勾,看着她:“都说了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你保护我呢,你保不保护我嘛。” 这话容朝已经问过一次了,不过薛遥知刚才的心思在他身上,此时听见容朝再问,薛遥知立刻说道:“当然保护你呀,我什么时候放弃过你。” 这倒是。 便是当初他在乱葬岗里呼吸都没有了,薛遥知也没有放弃过他。 容朝心满意足,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那我们约定好了啊,你要等我的,我们以后要在一起。” “谁要和你在一起了。” “你别多想,我说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在一起,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容朝挑眉,问她:“你以为什么意思?” “好吧。”薛遥知又问他:“你要去多久,给我一个期限,我会在青城等你,直到你回来。” 薛遥知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人,当她意识到某个地方让她伤心,让她无法再生活下去,她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比如湄水城,她便不会再回去定居。 容朝不敢将时间拉得太长,他怕薛遥知不等他和别的男人跑了,他也不敢将时间说得太短,他怕他回不来失约。 半晌,容朝迟疑着问她:“一年?” “我会在青城等你两年。”薛遥知冷静而清楚的告诉他:“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会离开青城,另外找地方定居,看你能不能找得到我了。” “我会很快回来找你的。”容朝立刻说道。 薛遥知点头,又问他:“你几时离开?” “等你在青城安家。”容朝说着,激动起来,他说:“我手里还有些余钱,明日我们就去看院子,你也不能总是住在客栈里。” “你要给我买院子啊。”薛遥知惊诧:“那我就笑纳了。” “收了我的院子就要等我。” “等你等你,放心。” 得到薛遥知的承诺,容朝摇摇欲坠的心终于安定,他与薛遥知走回客栈里,脚步都轻快了。 他们进去的时候,恰巧遇见了下楼的燕别序,燕别序见容朝兴奋的模样,他看着薛遥知,似乎明白了什么。 薛遥知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她下意识离容朝远了些,假装她和容朝什么都没说。 容朝倒是淡然自若的同燕别序打了声招呼:“燕公子,好巧,我听说女皇每日都是日理万机的,你一个寒川州的仙君,就每日待在客栈里吗?” “我不日就要回寒川州。”燕别序平静的说道。 容朝一喜:“当真?” 燕别序看起来似乎是有事,他要出门,对着薛遥知微微颔首:“我走了。” “这就走了?”薛遥知一愣:“这么快。” “是啊,你要和我走吗?”燕别序含笑看着她。 容朝皱眉,干嘛当他的面问,他在燕别序眼里一点威胁都没有吗? 薛遥知立刻摇头:“你一路平安,这段时日谢谢你的照顾。” “知了,我只是出门有事。”燕别序唇角温和的笑容不变:“明天早晨你起身,还是能看见我的。” 薛遥知有些尴尬,燕别序会不会以为她很想让他走啊,他这段时间为了她的修为费了不少心思,她这样是不是太没良心了,可她真的不想去寒川州嘛。 “别多想。”燕别序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眼睛微弯:“怎么这么不经逗啊,知了。” “啊?”薛遥知还没反应过来,燕别序什么意思,他刚才是在和她开玩笑吗?要了命了燕别序什么时候开始会开玩笑了啊,还逗她。 燕别序已经转身离开。 容朝看薛遥知呆愣愣的模样,他总有一种燕别序和薛遥知在当他的面调/情的感觉,他心里不爽,嘴里泛酸,阴阳怪气:“怎~么~这~么~不~经~逗~啊~知~了~” “容!朝!”薛遥知尴尬得红了耳根,她瞪着容朝。 容朝看她要生气了,转头就跑上楼,房门一关,不理她。 是夜。 未曾关拢的窗户被晚风吹得哐哐作响,修炼中的薛遥知被惊醒,她睁开眼,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只是这折腾了一番后,薛遥知也静不下心来继续修炼,此刻又睡意全无,她索性披了衣裳,打算去外面转转。 只不过这时已经宵禁,薛遥知能去的地方也不多,她依旧是沿着青水河畔往前走。晚风微凉,拂过她垂落的白发*,恬静淡然。 薛遥知逛了一会儿,正要回客栈的时候,忽然意外的看见燕别序深夜回来,而他纯白的衣袂之上,一点血红,很是惹眼。 薛遥知顿了一下,立刻往旁边一躲,因为这段时日都是燕别序在帮她修炼,她的灵力沾染了他的气息,是以燕别序倒是也没有发现她。 燕别序是去做什么了?他衣裳上怎么会有血?能让燕别序都衣袍染血的人……会是谁? 不会是钟离寂吧?他们打起来了? 薛遥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几天好像是没怎么见过钟离寂,上一次看见他,还是在三天前,他苍白着脸来找她,将一袋子灵石给她让她修炼。 他的脸一直很白,她当时也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现在薛遥知越想越不太对,她懊恼她怎么又忽略钟离寂了,如果他真的因为燕别序出事了,她会后悔终生的。 已是宵禁,不过薛遥知有女皇给的令牌,只要她不是要造反,想做什么基本上都可以,更何况只是宵禁出门? 薛遥知立刻拿着令牌找去钟离寂暂住的小院,小院里却空无一人。 薛遥知小声的喊了一声:“钟离寂?” 无人回应。 薛遥知推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几乎看不出有人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她匆忙的扫了一圈,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是钟离寂吗? 薛遥知连忙转身看过去,一把锋利的刀却抵上了她的脖颈,借着皎洁的月光,薛遥知看清,他不是钟离寂,是一个蒙着面、完全陌生的男人。 男人声音嘶哑:“你在找,钟离寂?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是谁?”薛遥知看男人的穿着打扮,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她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得握成了拳头。 男人打量了薛遥知一眼,冷声道:“那废物的女人?” “你才废物。”薛遥知张口就骂。 他冷笑一声:“有了你何愁抓不住那废物。” “钟离寂!”薛遥知忽然惊喜的往男人身后望去。 男人立刻跟着薛遥知的目光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立刻反应过来他被薛遥知给耍了,回头正要有动作,一包粉末直接扑向了他的脸。 虽然他戴着面巾,但那粉末还是飘进了他的眼睛里,剧烈的刺痛传来,他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薛遥知捡起刀往他腿上砍了两刀,就抱着刀匆忙跑远。 那男人虽然腿上被砍了两刀,但愣是支愣着两条双腿,穷追不舍,却发现薛遥知跑得飞快,他都快追不上了。 男人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这小院地处偏僻,要想跑去街上有官兵巡逻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薛遥知着急回头,结果一把被那男人抓住了黑白的长发。 薛遥知吃痛被迫往后仰倒,却在下一刻被人勾着腰扶住,他拿过她手里的刀,眼睛眨也不眨的捅穿了那男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薛遥知只听见了声音,喷涌而出的鲜血却尽数被他挡住。 尸体倒地,一团黑气拂过,被捅穿了脖子的尸体湮灭无尘。 薛遥知惊魂未定:“钟离寂,你有没有事?又有杀手找到你了?” “我没事。”钟离寂手上的鲜血在拂上薛遥知头顶的那一刻,便被灵力除去,他轻轻的揉了揉她发疼的头皮,声音放柔:“我正好要找你,你就来找我了,太好了。” “你找我?”感受到他手掌落在她头顶轻飘飘的重量,薛遥知有些不自在,她很快躲开。 钟离寂急切的说:“知了,跟我走吧。” “啊?” 钟离寂直接带着她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的语速很快:“青城已经不能待了,如果我不立刻离开,很快无论是魔族派出的杀手,还是仙门中人,都不会放过我。” 薛遥知眉头微皱,她没说什么,沉默的跟着钟离寂走。 他们很快走到了青城城门,夜晚城门紧闭,钟离寂刚要直接强闯,薛遥知便摸出令牌,守卫放行,他们离开了青城,顺利得不可思议。 钟离寂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他沉寂的心脏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欢欣,雀跃,甜蜜,种种复杂的美好情绪交织。 他其实没有想过,薛遥知真的愿意跟他走。他找她,只是想最后为他争取一下,却不想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钟离寂正开心的想着,薛遥知忽然轻声问他:“你冷静下来了吗?” 钟离寂一愣。 薛遥知看了眼四周,树影斑驳,空无一人,已出青城,四周没了阵法,春寒料峭,站在外面,很是清冷。 “我是意外看见燕别序的衣裳上有血,这几日又不见你,担忧你,所以才去找你,结果意外遇上了在你住处蹲守的杀手。”薛遥知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问钟离寂:“和我说说吧,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钟离寂意识到事情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他哑声说道:“三天前……” 为了赚取灵石,钟离寂这段时间来会接各式各样的委托,比如去某个危险的地方采摘灵草,比如去山里猎杀某些大妖……他行事难以避免的高调了一些,结果可想而知。 当初那些杀手死在蜜山,命牌碎裂,魔君自然知晓杀手任务失败,第二波杀手,很快就被魔君不惜代价,送出了魔界,继续追杀钟离寂。 那些杀手找了钟离寂很久,终于在青城找到了钟离寂的踪迹。 这一次派出的杀手比之上次更是穷凶极恶,钟离寂双拳难敌四手,是燕别序意外出现,替他摆平了一部分杀手。 也就是在今夜。 燕别序出手帮他,而燕别序提出的条件,是要钟离寂离开青城,钟离寂自是不愿:“没有你,我也不会死,他们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你杀不完魔族的杀手。”燕别序冰冷而冷静的陈述:“而无论是你还是被你引来的魔种,青城都容不下你们,你留在这里,只会给知了添麻烦。” 燕别序说的是实话。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 “本君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燕别序最后说道:“天亮之前,离开青城,否则明日你要面对的,就不仅是魔种的追杀了。” 说完之后,燕别序便离开了,他未曾注意到在方才的杀戮中,衣袍溅上了血点子,被薛遥知发现。 薛遥知没想到最后反而还是燕别序帮了钟离寂,她一时哑然。 钟离寂小心的看着她的神情,他艰难的说:“跟我走吧……知了……” “燕别序能为你做的,我也能做,我也能帮你修炼,我攒了很多灵石了。”钟离寂说着,又将一枚储物袋放进她手心。 “跟你去哪里?”薛遥知问他。 钟离寂想说,天涯海角,去哪里都行,我们可以去流浪。 可是他真的能这样对薛遥知说吗? 薛遥知曾经已经流浪了很久了。 “你回家吧。”薛遥知声音温和:“你不该被追杀,不该流浪,你有家的啊,钟离寂。” 她一字一句的说:“出来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你该回家了。” 钟离寂呆住:“你要我,回魔界?” “我知晓,若不是因为我,你早已想办法前往魔界。”薛遥知垂眸,轻声说道:“你不需如此,将你逼得全无退路,回去吧。” “你要我走。”钟离寂说话的声音发颤:“那你要和谁走,是燕别序,还是容朝?” “我不会和他们任何人走。” “你能放弃容朝?”他直接反问。 薛遥知顿了顿,没说话。 “燕别序会放弃你?”他再问。 薛遥知沉默。 钟离寂的神情变得惨淡:“你只会在他们之中摇摆不定,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选择,哪怕是之一。”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双手不安的蜷缩了起来。 钟离寂沉默着摸出那半枚梅花玉佩,那玉佩是他们在青城再见时,属于薛遥知的那只,被她压在包着栗子的油纸上,后来她也一直没有要回去。 她并不在意这枚玉佩,正如她并不在意他一样,都是可以随意放置之物。 最终,钟离寂还是将玉佩递给她,低声下气的问她:“真的不能选择我一次吗?” 她没有接,只小声说:“对不起。” 钟离寂的神情终于彻底破碎,他紧握着那枚玉佩,手背青筋暴起,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擦”声,那枚他视若珍宝的玉佩,碎在了他的手中。 他极力控制着因为愤怒不甘而颤抖的声音,尽量平静的问:“为什么要跟我出城。” “我要送你出城。”薛遥知在看见杀手的那一刻就已经看穿的局势,她说:“只有离开青城,天高海阔,谁也找不到你,你才会安全。” “你不爱我,就不要为我花心思,就不要,给我希望。” 薛遥知哑然。 钟离寂觉得他很失败,他努力了这么久,却始终未能打动她。 ……算了,算了。 远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他们身处林间,在高大的树木之下,周围一片黑暗。 薛遥知看着远处的朝阳。 钟离寂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清晨的朝阳金光万丈,却点不亮他暗红色的眸子,他说:“我会回魔界。” “你要平安。”薛遥知干巴巴的说道,她将储物袋还给了钟离寂。 钟离寂不收,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平和了一些:“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谢谢你,我很开心。” 好像和她在一起,他便有家了。 初见她时,惊鸿一瞥,便是美好不约而至,他不再流浪,然而美好终会散场,他要走的路,注定孤独。 “再见。”薛遥知道别。 他说:“不再见。” 薛遥知不知道他说的“不再见”是什么意思,是不与她再见,还是与她再也不见。 她刚要说话,钟离寂已经握着那枚碎掉的玉佩,消失在了她眼前。 朝阳升起,金光撒在薛遥知的身上,驱散了夜晚的黑暗与寒凉,她茫然四顾,未能再看见钟离寂的踪迹。 可能,是再也不见了吧。 第114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四天 已经完全天亮了。 薛遥知拖着疲惫的脚步,重新往青城的方向走,她低垂着脑袋,因为钟离寂的离开,她心里有些不好受。 倒也不是她真的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而是她是真的将钟离寂当成朋友。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容朝很快都会离开她,更何况是钟离寂。 薛遥知有些蔫了吧唧的说:“系统,查一下攻略进度。” “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60%,魔君的攻略进度为60%。”系统很快上线播报攻略进度,因为容朝的攻略进度已经打满的原因,系统不再播报。 薛遥知听着这攻略进度还愣了一下:“钟离寂的攻略进度怎么60%了?” “刚掉到60%的哦。”系统拉了攻略进度流水给她看,然后说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鬼帝的攻略进度已经打满,魔君主动退出,宿主只要专心攻略仙君就可以啦。” 系统煞有其事的给薛遥知出主意:“正好鬼帝很快就会离开,宿主就有了充足的时间攻略仙君,珍惜机会哦宝,你又可以打单线了。” 薛遥知没说话,她有些排斥。 系统看她不应声,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只能靠她自己下定决心。 薛遥知低垂着脑袋沉默的往前走着,她数着她走了几步,在数到第三百一十八步的时候,她走出了这片森林。 没有了树木的遮挡,眼前的光线骤然明亮了起来,薛遥知心不在焉的往前走了一步,却不慎撞到了眼前的人。 薛遥知还以为是钟离寂要走不走的耍她玩,她刚要和他生气,一抬眼看见的却是一袭白衣的燕别序。 薛遥知生气的表情一敛,她暗道燕别序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他呢,他强大的神识,足以覆盖整座青城。 “知了。”燕别序缓慢的开口,薛遥知有些紧张的等待着他的下文,却听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对她道了一声—— “早安。” 薛遥知干巴巴的说:“早,好巧啊你也在这里。” “我昨夜就在。” “哦。” 果然。 燕别序看着她,开口:“知了,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薛遥知还能有什么要问他的,问他他为什么昨晚竟然跑去帮了钟离寂? “昨夜我回客栈时,你是不是就在外面?”薛遥知不说话,燕别序便淡声说道:“我还想过你为何一见我,就跑去找钟离寂了,后来才明白过来,你是担心我对他不利。” 燕别序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薛遥知的存在,他是上了楼发现薛遥知不在房里,才反应过来,方才被他忽略的熟悉气息,就是薛遥知。 想明白了薛遥知为何一见他就跑去找钟离寂后,燕别序呆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去找薛遥知。 彼时,她已跟着钟离寂出城。 他便等在这里。 他想看,薛遥知那么在意钟离寂,最后究竟会不会跟着钟离寂走。若她真的跟着钟离寂走,那他……又该如何? 薛遥知没想到燕别序一下子就戳穿了她的心思,她心虚,嘴硬:“你想多了,我没有。” “其实自我们再见起,你便不再信任我。”燕别序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刚开始担心我会对你不利,后来我帮你修炼你知晓我不会伤你,你便开始担心我会对容朝与钟离寂不利。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滥杀之人。” 薛遥知:“……” 她的确是一直在担心容朝和钟离寂哪天惹恼了燕别序,而他们都不是燕别序的对手,所以她在面对燕别序时,也不禁更为谨慎。 “知了,我知道,你不信任我,甚至不想见到我。”燕别序垂眸,他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如冰面一样冻结的眸子里,隐约有丝丝缕缕的黑气浮动。 “我没有不想见到你啊。”薛遥知愣了一下,立刻反驳。 “当日元宵,你便不愿我与你们同行,便是后来允我同行,也是,勉为其难。”燕别序平静的陈述,眼中的黑气却更甚,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出几分扭曲来,但被他隐藏得很好。他说:“知了,我们曾是那样亲密的关系,此时你对我的疏远,我感受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对于燕别序来说,落差极大,他难以接受,每一夜当薛遥知在他隔壁房中入定修炼的时候,他都要耗费许多精力,压制心魔。 每当这个时候薛遥知都会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也垂着脑袋,盯着她因为走了泥路,被泥土和灰尘弄脏的鞋面,不敢对上燕别序的目光。 “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他轻轻的喊她:“知了。”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终于出声:“过去的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不要再说了。” “过不去的。”燕别序摇摇头,慢慢的说:“无论是我们曾经的爱,还是你后来对我的惧,都不会真正过去。” “那你想如何?”薛遥知见他固执,她眉头微皱,问道。 燕别序顿了一下,然后说:“我想,对你道歉。知了,对不起。” 薛遥知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她都已经准备好看燕别序发疯了,他道什么歉?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曾一度以为,这三个字很难说出口,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燕别序看穿了她的疑惑,他说:“所以在我们重逢后,我想与你重新开始,却说不出那三个字,都要依靠喝酒,来使我生出胆气。” 虽然结果不尽人意,让容朝给搅局了,最后就此不了了之,薛遥知也一直没有听到过他的道歉。 “可是后来你因为他们二人受伤,寿数折损,他们却能毫不犹豫的对你说出歉意,我又觉得,是我矫情。”燕别序下定决心,他坚定开口:“所以,我要正式向你道歉。” “薛遥知,对不起。” “我不该打破你的底线,逼你拿起剑对准任何一个人。” “我不该被嫉妒冲昏头脑做出伤害你的事。” “我不该罔顾你的意愿逼你与我同去寒川州。” “自我恢复记忆后我做过的种种错事,对你的冒犯,对你的伤害,我都已知错。” 当日未曾说给薛遥知听的道歉,燕别序又在极为清醒的状态下,诚恳认真的,又说了一遍。 燕别序向她保证:“同样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我能否,求得你的原谅呢?” 薛遥知呆了。 “可以原谅我吗?知了。” 薛遥知回过神来,她匆忙的点头,然后说:“我,我也跟你道歉,我不该骗你的,对不起。” “没关系。”燕别序的神情松缓了一些,他眼中的冰面化开,澄澈明亮,不见丝毫黑气。他唇角微弯,问她:“那我们,是不是就和好了?” “是吧。” 燕别序笑:“那就好。” 薛遥知其实还有点懵,不过既然都已经互相诚恳的道过歉,过往种种,燕别序既往不咎,她也不会抓着不放。 见燕别序神情轻松,她眨巴了下眼,忽然问他:“你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跟我道歉啊,万一我不原谅你怎么办,你会不会翻脸。” 那日在扶风客栈时,薛遥知和钟离寂在楼下吃长寿面,他出了房门,却未曾下楼,钟离寂与薛遥知的交谈窜入他耳中,他听着钟离寂诚恳的向她道歉,而她笑着原谅了钟离寂。 然后,他们便又恢复了往日相处的和睦模样——虽然燕别序并不知道平日里他们二人是怎么相处的。 那时候燕别序就想,如果他想和薛遥知重新开始,的确是该正式的、诚恳的,向她道歉。 燕别序思及他的这些心思,并未说给薛遥知听,而是说道:“你不原谅我一次,我便向你道第二次歉,若第二次不原谅,那我便向你道第三次歉……你总会原谅我,我会等。” 薛遥知听着就笑了:“谁需要你道歉那么多次啊,我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 “我知道。”燕别序也笑了。 两人和好,便往青城的方向走去。 在快要进城的时候,薛遥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她想钟离寂是不是往与她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呢,也不知他离开了青城,会不会再被魔界的杀手找到。 两人入了城,往扶风客栈走的时候,燕别序才慢慢的开口:“你很担心钟离寂吗?”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说:“我其实没想过你昨晚会出手帮他。” “早在魔种潜入青城的时候我便有所察觉,他们冲谁来的,并不难猜。”燕别序淡声开口:“我帮他,除了是知晓你在意他的安危之外,我也有私心,他应该跟你说过了。” “嗯。”薛遥知补充道:“我知晓你说的是实话,钟离寂也,的确不该再待在青城了。” 他总是得回家的。 燕别序望了她一眼,忽然说:“现在钟离寂离开了,而我出来也有一段时日,公务缠身,我也该回寒川州了。” “此后,只剩你与容朝了。” 薛遥知没有告诉燕别序,容朝还要去一趟鬼界,她试探性的说:“我会在青城住一段时间,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再逼你与我去寒川州。” 他们已经行至青水河畔,迎春绽放,垂柳依依,燕别序停了下来,看起来是有话想说。 薛遥知大概知晓他会说什么,她有些紧张的蜷了蜷手指。 “将你送回客栈后,我便回寒川州了。”燕别序温和开口:“我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下一次再来找你,可能又是几个月之后了。” 薛遥知“嗯”了声,她客气道:“我会在青城住一段时间,你有空了可以来找我玩。” 燕别序失笑,他说:“昨日傍晚你与容朝回来,容朝看起来很开心,他对你说了什么,我大概也知晓。” “要不你还是说一下吧,别猜。” “他会说的,想必也是此刻,我要对你说的——”燕别序一字一句的说:“薛遥知,我喜欢你。” “哪怕你可能已经接受了容朝,但我还是想为我自己,争取一下。” “无论是失去记忆的我,还是此刻的我,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只是现在,你还能接受,我的这份心意吗?” 自从蜜山一别后,薛遥知已经很少再想起燕别序,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 可是自他们重逢后,薛遥知不会忘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是燕别序在她的身边,他纵容着她的所有要求,帮她续命,帮她修炼。 燕别序带给她的安全感,是特殊的、唯一的、不可取代的。 那么她,是又喜欢上他了吗? 薛遥知不太确定,所以她无法去回应燕别序的心意,她迟疑了。 燕别序小心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犹豫,他便知晓他还是有机会的,他从怀里摸出了那颗他雕刻许久的至曜玉,递到了薛遥知的面前。 “在我们定情的那一日,你曾对我说过,你想摘月。后来回味着与你相处的日子,我才知晓,你是在告诉我,你要与我在一起。”燕别序认真的说道:“当时是我迟钝错过,我便送你一轮月亮,知了,只要你想,你就能永远,拥有它。” 只要你想,你就能永远拥有我。 “这是至曜玉,我雕刻打磨了许久,佩戴上它,你便可以抵御任何极端的天气,无论是漠荒州的酷暑,还是……寒川州的寒冷。” 燕别序低声问她:“你可以,接受吗?” 你可以接受我送你的月亮吗? 你可以接受我吗? 薛遥知不自在的往后退了一步,无声的拒绝了他。 燕别序眸子里飞快划过一抹黯淡:“你是已经接受容朝了吗?” 薛遥知摇摇头,她小声说:“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 因为连她自己都弄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等他们都离开了,她身边清净了,她就能想出来了吧。 燕别序看出了薛遥知的摇摆不定。 可是曾经薛遥知也是会坚定且毫不犹豫的选择他的。 强烈的落差感,让他有些失态,但他很快的控制住了,他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知了,我等你的答复。” 薛遥知胡乱的点点头,手心却忽然被塞了一颗温热的珠子。是至曜玉。 “我不要。”薛遥知推拒。 “你不要我,也不要我送你的礼物吗?”燕别序有些失落的说道:“我准备了许久,总是要送出去的。” 薛遥知看他低落的神情,想着她一直拒绝燕别序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也没有恶意…… 燕别序见她不再说话,他立刻说:“我帮你戴上。” 他取过绑着红绳的至曜玉,细心的将红绳绕上薛遥知的脖颈,为她佩戴好了至曜玉。 佩戴至曜玉时,他的两只手都圈着她,将她圈进他的领地,她的周身,也尽是他的气息。 薛遥知并不排斥,她默许了他的动作,只是等着等着,她忍不住问:“还没有好吗?” “好了。”燕别序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可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薛遥知:“不——” 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燕别序便贴近了她,熟悉的男性气息将她彻底笼罩,她感受着他落在她腰上的手,炙热却温柔。 “知了,我很快会再来找你的。”燕别序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下个月的这个时候,我会来找你。上一次给你的承诺我失约了,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约,你会在青城等我吗?” 他和容朝一样,与她约定了时间。 薛遥知意识到她不该和燕别序这样藕断丝连,她不能回应他的承诺。 她推开燕别序,没有回应,却又像是回应了。 燕别序又一次被拒绝了。 他也不在意,只亲昵的摸了摸她柔软的头顶,温声说:“知了,好好修炼,后会有期。” 燕别序往薛遥知的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薛遥知不明所以,她回过头去一看,就见容朝靠在客栈的大门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也不知是看了多久。 薛遥知:“……” 燕别序肯定是故意的吧,他什么时候竟然会搞这出了。 第115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五天 片刻后,容朝下巴微抬,率先开口:“你傻站在哪儿做什么,你的燕公子可不会回来了,不是都说了,要一个月之后再来找你了吗?” “你偷听我们说话。”薛遥知走到客栈门口,回道。 “本少爷可没有偷听,我就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是你没有注意到我。”容朝轻哼一声,说道。 容朝心里泛酸,他忽然发现,原来薛遥知会给予他的承诺,也会给予燕别序,或许是不是也会给予钟离寂呢? 他并不是薛遥知唯一的选择,她也并没有将他当成唯一的选择。 “我没看到你你不会主动过来找我啊。”薛遥知当即说道。 容朝的脸色看起来更臭了:“你以为我不想过来?”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搂搂抱抱,薛虫虫这个一直摇摆不定的笨蛋竟然还不推开那个登徒子,容朝觉得他好像吃了十斤酸梅,酸得心里都开始发苦了。 “那个燕公子设了结界,我根本过不去。”容朝不爽的说道:“他就是故意让我看到给我添堵的,用心险恶,你也不向着我!” “我怎么不向着你了,我最偏袒你了好不好。”薛遥知看他脸色的确臭,她忍着笑说:“哎呀你不要生气了,我饿了,我们吃早饭去,点两盘你最喜欢的水晶虾饺。” 见薛遥知服软,容朝也应得爽快,他们进了客栈,点了早餐,等端上来的时候,容朝问她昨晚去哪了。 薛遥知倒是没有隐瞒,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都和容朝说了。 容朝听了,先是惊诧,然后又是惊喜:“这么说他们都走了。” “是啊。”薛遥知感慨道:“你也要走了,我的耳根子终于要清净了。” 容朝瞥她一眼,慢悠悠的说:“既然他们都走了,那我就不走了。” “嗯?”薛遥知想了想,又笑:“那也好啊。” 这样说不定她还能时不时的见见小红,或许能知道得更多被藏起来的某些真相,比如他的来历,比如她的记忆。 容朝看她笑得那么开心,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立刻说:“好个屁,我走,我现在就走。” 差点把他识海里的‘他’给忘记了,可恶情敌为什么这么多,连他自己竟然都是他的情敌,从前怎么没发现薛虫虫这么受欢迎还这么难追啊。 容朝叹息。 “吃完这个虾饺再走,少爷。” “哦。” 他们慢悠悠的用完了早餐,薛遥知本来是打算上去补个觉的,但容朝忽然神神秘秘的拉着她的袖子拽着她往外走,薛遥知不明所以,直到容朝拉着她来到同福巷里一处一进的院子。 院子里面的装潢清幽雅致,院内种了一株盛放的桃花树,随着春风轻拂而过,传来阵阵馥郁的桃花香气。 容朝带着她参观房间,喋喋不休的说:“本来想买大点的宅子,但是青城的院子贵得吓人,我银子不够,便只买了个这种小院,你先暂且住着。等我回来了咱们再换。” 薛遥知有些惊诧的问他:“你真买了啊?你什么时候买的?” “十五之前吧。”容朝轻描淡写的说:“你在屋子里修炼那会儿。” 在看见薛遥知满头白发时,容朝就已经做出了要转道的决定,哪怕他并不能确定薛遥知最后能等他,但他还是提前为她着手准备住处了。 薛遥知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其实她一开始的打算只是在青城租赁一套小院,毕竟她也顶多只会住个两年,便会离开,却未曾想容朝倒是大手笔,直接买了院子。 既然有住的地方,薛遥知也没有和容朝客气,欣然决定搬进来住。 容朝和她回了客栈收拾行李,又回到同福巷的小院,他的话忽然变得更多了,他喋喋不休的和薛遥知说这院子里的陈设都是他布置的如果她不喜欢可以换掉,和薛遥知说他考察过了邻居都是老实忠厚的好人让她不必担心,和薛遥知说穿过前面那条街就是衙门所以住在这里很安全…… 容朝几乎将他能想到的隐患全部都说了一遍,薛遥知一开始还能认真的听他说话并且附和,后来便越来越敷衍,只“嗯”了声就没了下文。 “还有……” 薛遥知无奈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容朝,很吵诶,安静一点嘛,你什么时候这么唠叨了呢。” 容朝有些委屈的闭了嘴。 半晌,他低声说道:“薛遥知,我舍不得你,你会不会也舍不得我啊。” “会啊。”薛遥知温和的回应道:“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忽然不在我身边,我会不习惯的。” “那我一定尽快回来。”*容朝立刻说道。 薛遥知含笑点头:“好。” “你一定要等我。” “我会等你。” 临近离别,容朝的不安与不舍达到巅峰:“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薛遥知哭笑不得:“容朝,自信一点啊,就凭我们这关系,我还能丢下你自己跑了不成?” “我们哪种关系?”容朝挑眉,问道。 薛遥知慢悠悠的说:“当然是正常的朋友关系,你别多想。” “我要和你当不正常的朋友。” “那就不等你了。”薛遥知瞥他一眼,并不接茬。 容朝低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低落,他委屈巴巴:“……哦,我就知道是骗我的。” “哎呀,你……”薛遥知无奈,她妥协:“好嘛,等你,等你,不管什么关系都等你,行了吧?” 容朝立刻扬唇:“这还差不多。” 他们站在院子里,身旁就是那株粗壮的桃花树,有几片粉白色的桃花花瓣随风落下,恰巧被薛遥知抬手接住。 薛遥知看着她手心粉白色的花瓣,慢慢的开口说道:“我会在这棵桃树下面封一坛桃花酿,等你回来再将它挖出来,到时必然已很是醇香。” “好。”得到薛遥知不厌其烦的安抚,容朝的情绪好了很多,他眉飞色舞:“到时候我要喝一整坛!” “然后醉得不省人事,就像当初你偷我酒喝一样。” 容朝轻哼一声,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肯定大有长进。” “喝醉的人去外面乌龟爬。” 容朝勾唇:“没喝醉的人表演虫虫上树。” 薛遥知忍俊不禁,和容朝一并笑开。 翌日,容朝出发。 薛遥知在青城的城门外送别容朝。 春季草长莺飞,他们停在蜿蜒出城的青水河畔,身后不远处就是青城城门。容朝牵着马儿,背着薛遥知准备的行囊,依依不舍。 “等你把我给你准备的糕饼吃完了,你应该也到极乐州了吧。” “上次我离开,你准备的糕饼,我也是到极乐州就吃完了。”容朝凑在她身边,软着声音撒娇:“那我要是还想再吃怎么办啊。” “那你多待几日,我做个一储物袋的糕饼给你。”薛遥知笑着说:“只要你不怕噎死,当顿吃都可以。” 容朝“哦”了一声,又很贴心的说道:“那算了,我舍不得你辛苦。” 薛遥知:“……你别逼我在这么严肃的离别中嘲笑你。” “不解风情。” 薛遥知憋笑,憋不住,大笑:“你竟然指望我有风情,容朝你对我的期望是不是太高了啊。” 容朝:“……” 怎么薛虫虫这个笨蛋还是这样啊!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再这样笑下去就要耽搁行程了。 容朝决定结束这个被薛遥知大肆嘲笑的话题:“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哦。”薛遥知收敛了笑容,但唇角还上翘着:“去吧,早点回来。” 容朝却扭扭捏捏的不肯上马。 薛遥知问他:“你还有话想说吗?” “你没有别的动作要对我做吗?”容朝明着暗示。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右手,朝着他摆了摆:“再见?” “唉。”容朝叹了口气:“那我还是直说了吧。” 薛遥知看了眼天色,觉得容朝该走了,但他还一直在磨磨蹭蹭,她催促:“那你赶紧说。” 容朝被她催得有些不开心,他慢吞吞的说:“你给‘他’抱抱,给燕别序抱抱,我也要抱抱。” “抱就抱,你抱抱什么抱抱。”薛遥知话锋一转:“怎么抱嘛?” 容朝将要迎来和薛遥知第一次正式的拥抱,听薛遥知问他要怎么抱,他开始紧张起来了,他咽了咽口水,问:“我来抱你?” 容朝这么谨慎,搞得薛遥知都开始紧张起来了,她认真的说道:“那我可能会有点不自在。” “我也是。”容朝点头,又问:“那你来抱我?” “那我应该会更不自在。” “我也是。”容朝又点头。 薛遥知:“……” 容朝:“……” “不抱了,你走吧。”薛遥知脱口而出。 “不行!” “那你想怎么样嘛?” “我想怎么样都行?”容朝反问。 薛遥知:“……你还想怎么样啊?” “我还能怎么样。”容朝耸耸肩。 没完没了了是吧。 薛遥知转身就走:“我回去了。” “等等。” 薛遥知停住脚步,又转过身去,却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向前扑去,然后被容朝紧紧的抱住。他勾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抚在她脑后,将她按向他。 这是一个极具侵占性的拥抱。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容朝唇角微勾,暗自比较,昨日薛虫虫可没有回抱住燕别序。 薛遥知被容朝的气息笼罩,熟悉中又有一点点陌生,她已经非常习惯他的气息,没有丝毫排斥。 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习惯了,他们关系的转变呢? 薛遥知没有想太多,她只埋在他的胸膛,轻声说:“容朝,我会等你。” 听见她的声音,容朝抱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分,他郑重的“嗯”了一声。 许久,容朝慢慢的放开了她。 薛遥知正要和他说再见,容朝却忽然俯身,一口亲在了她的脸颊,这突如其来的一撞,让她的脸颊牙齿都有点泛酸。 薛遥知捂着脸颊,恼怒:“容朝!” 容朝牵着马就跑,一边跑一边说:“你说过的我想怎么样都行。” 薛遥知否认:“我没说。” 容朝跑出一段距离后停下,他的笑容张扬肆意,如明媚朝阳:“那我也是想怎么样都行,你又不会和我生气。” “你不要恃宠而骄哦。” 干嘛这么形容他啊!容朝看向她:“那我走了。” “好。” 少年眼中,黑红的光芒流转,不舍的在薛遥知身上打转。 薛遥知安静的站在原地。 是容朝在看她。 也是容朝在看她。 她看着他。 半晌,容朝翻身上马,一骑绝尘。 薛遥知目送着容朝远去,直至他的身影在烂漫的春光中消失不见,她才收回目光。 第116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六天 薛遥知回到了同福巷的小院。 彼时小院空空荡荡,花落无声,薛遥知的手按在粗糙的树干上,指尖拂过,纹理粗糙,她沉寂许久,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半晌,薛遥知忽然看见了,院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盒糕点,而糕点下面,压着一个信封。 很明显是容朝离开前放的。 薛遥知走过去看那木盒,这是青城最有名的糕点铺子里的糕点,她很喜欢吃,不过因为很难买,上次好不容易买到,还便宜了他们仨。 容朝怎么知道她爱吃这个的? 薛遥知想着,将下面压着的信封拿了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几张银票,足足五张,五百两。她抖了抖信封,也没有找出信纸来,容朝只在这信封里,放了五百两银票。 他们停留在青城总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知容朝哪来的精力,又跑去赚银子了,长的经商脑可真好用。 薛遥知感慨着,唇角不自觉的勾了起来,她将银票妥帖收好,然后回了卧房准备休息一会儿,昨晚想到容朝要走,她都没睡好。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了下去,风平浪静的生活毫无起伏,而她因为身边缺少了熟悉的人,曾憧憬的平静生活,似乎因此显得有些乏味可陈。 薛遥知闲了几天后,就决定拿着容朝留下的银票做点小生意,她在同福巷的巷口盘下了一间铺子,虽说开不了酒楼,但开个小酒坊绰绰有余。到时候赚了给容朝分红,亏了算容朝倒霉。 酒坊里需要装修,也需要雇佣伙计,她更是还要酿酒,然后带着她的酒去城里的酒楼谈生意……薛遥知这段时间忙得团团转,桃花酒坊也终于在四月上旬成功开张。 转眼间又是几日过去,四月初九这日,薛遥知记得这天是她的生辰,特地交代了帮她看店的邻居小姑娘田娇,她今天休息不去酒坊。 薛遥知上午去了戏院看戏,中午去了青城里有名的酒楼大吃了一顿,下午逛街买了许多漂亮的裙子,她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很慢,一整个白天就这样飞快过去了。 很快,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晚风微凉。 薛遥知坐在屋檐下,手里捧着还未动过的长寿面,这面还很烫,在她眼前氤氲腾升着雾气,她的视线也被雾气朦胧,直至雾气散去,碗里的长寿面微凉,她都还在发呆。 太安静了。 周围太安静了。 明明曾经那么多年,她许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在生活,怎么现在只是回归从前的生活,她会不习惯呢? 或许是因为,青城对她来说,还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吧。 薛遥知忽然没了胃口,她刚站起身准备将碗放回厨房,就听见紧闭的院门,忽然被敲响。 是谁会这个时候找她?是容朝?他会来得这么快?不太可能…… 会不会是燕别序?薛遥知记得燕别序说过,一个月后会来找她的,现在早已是一个月后。 管他是谁呢,她去开门就是。 薛遥知立刻将手里的碗往院子里的石桌上一放,跑到门口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清丽俏皮的小脸。 邻居家的小女儿田娇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对着薛遥知甜甜的笑:“知了姐姐,我从酒坊里回来啦,我阿娘今天炖了排骨汤,让我给你带一点儿呢。” “好。”薛遥知笑着说道:“替我谢谢方婶。” 田娇很快离开,薛遥知重新关上门,无精打采的将排骨汤放进厨房,准备回屋休息。 然而大门又被敲响。 薛遥知慢吞吞的走过去开门,大门缓缓打开,她无精打采的一瞥,涣散的目光却在下一瞬凝聚,看起来神采奕奕。她一字一句的念出他的名字:“燕别序。” 一袭清冷白衣、宛如谪仙的男人,手里捧着满怀的桃花枝,深浅不一的桃花在枝上竞相绽放,上面还带着夜晚的白露,缀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燕别序的眼神比怀里粉白色的桃花还要温柔几分,带着一丝绵绵情意,望向薛遥知,道出一声“生辰快乐”。 薛遥知惊诧,她似乎并没有对燕别序说过,她的生日是在今日。 燕别序微笑着将一捧桃花枝递给薛遥知,声音温柔的说:“我去了一趟蜜山,遇见了叶柳姑娘,是她告诉我,四月初九是你的生辰。她还让我代她与你道一声生辰快乐。” “那这桃花是……” “去年受到桃花神恩泽的桃花已经凋谢,但在春时,蜜山仍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我去摘了几枝,来送与你。”燕别序缓缓的说道:“我想,你会想念蜜山的桃花。正如我一样。” 薛遥知会想念蜜山的桃花。 燕别序会想念与她在蜜山的时光。 薛遥知没有读懂他过于隐晦的情意,她看着怀里的一捧桃花,低眉浅笑:“我很喜欢,谢谢你费心啦。” 这是她十九岁生辰,收到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礼物。 燕别序问:“请我去你家坐坐?我远道而来,还未有住处。” “那你住我隔壁呀。”薛遥知被人记挂着,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声音也轻快了:“看在从蜜山来的桃花的份上,我收留你一晚。” “我住你隔壁,那容少爷怎么办。”燕别序扫了一眼这一目了然的小院子,明知故问。 “他离开了,过段时间回来,你住他的房间也没事啦。”薛遥知没想太多,她好奇的问:“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呀?” 燕别序回答道:“我想找你,总归是能找到你的。” “也是哦。”薛遥知笑着说:“你那么厉害,找谁都容易。” “只是找你容易。”燕别序认真的说道:“我很熟悉你的气息。” 薛遥知抱着桃花,转移话题:“你等我一下,我去把花放了。” 她跑进屋子里将桃花枝装进花瓶里,然后又抱着花瓶出来,将花瓶摆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很是风雅。 燕别序看着她的动作,也顺着她的动作看见了被她遗忘在桌面上已经完全冷掉的长寿面。 “怎么没有吃?”燕别序端起碗,指尖冰凉,显然已经放了很久。 薛遥知瞥了一眼,说道:“不想吃,留着明天当早饭吃。” “长寿面怎么不当天吃呢?”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 或许是身边热闹了太久,她已经不习惯这种孤独的感觉,人真是奇怪的生物,热闹的时候要安静,安静的时候却又觉得孤独。 可是明明去年,她也是一个人,却快快乐乐的吃完了长寿面。 燕别序又说道:“那这碗可以给我吃吗?” “可是这是我的长寿面。”薛遥知回过神来,玩笑道:“你寿命那么长,还抢我的长寿面吃啊。” “我做给你吃,你的寿命会更长。”燕别序说着,端着碗找到了厨房,走进去,很显然是要大显身手了。 薛遥知跟上去,问他:“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长寿面啊?” “我之前学过。” “之前?” “上次回寒川州的时候,闲来无事,看了几页菜谱。” 薛遥知想了想,燕别序说的上次,可不就是他恢复记忆后回寒川州报仇吗?他怎么那么闲还有空研究菜谱? “你这次回寒川州待了多久呀?” 燕别序正在切薛遥知之前醒好剩下的面团,闻言回答道:“二十天。” “也就是说你去寒川州用了十天,从寒川州来沐青州又用了十天。” “嗯。”燕别序轻描淡写的说:“若非有的州域限制飞行速度,我还能更快。” 薛遥知便说道:“太麻烦了,你下次还是多在寒川州待待吧,你一定有很多正事要做,不必费心劳神前来。” “知了。”燕别序似乎有些无奈:“我们才见了这一会儿功夫,你便说了两次费心。可是于我来说,与你有关的所有事,都值得我花费心思。而这是我愿意的事,你不必有负担。” 薛遥知犹豫着点了点头。 燕别序又半真半假的与她玩笑道:“若你不愿我费心,便与我一道去,可好?” “不要。”薛遥知立刻说:“你为什么不能与我一道呢?” “可以啊。”燕别序答应得爽快,他唇角勾起:“此来沐青州我已布好了传送门,这样我就能将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能用来与你在一起了。” 他慢悠悠的,带着笑:“放心,知了,我必然是要与你一道的。” 燕别序已经错过了她一次,他绝不会再错过第二次。 “可我很忙的。”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道:“我开了个酒坊,虽然才刚开张,但生意还可以,我还是像从前在蜜山一样,白日里要酿酒……” 燕别序安静的听她说着,她很活泼,话也很多,他很喜欢听她说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恍惚间会让他觉得他和薛遥知的关系,还如曾在蜜山一样,他们住在一起,过着平淡温馨的生活。 长寿面很快就煮好了。 燕别序用了方婶送过来的排骨汤煨的面条,整个厨房都是鲜美的香味。他将一根长长的长寿面盛进碗中,又端着薛遥知先前的那碗已经温好的长寿面,与她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在院中的石桌上落座,石桌上还摆着装满了桃花枝的花瓶,甜美的桃花香气传来,有微风拂过,带下院中的几片桃花瓣随风飞舞。 美则美矣,就是头顶如盖的繁茂桃花在夜晚着实是遮挡视线,薛遥知有点儿看不太清,刚要去拿蜡烛,燕别序便忽然出声。 “知了。”他声音带笑:“抬头。” 薛遥知依言抬首,刹那间,漆黑的眼眸里,被纯白的微光点亮。头顶满树的桃花间,满是星星点点的白色微光,闪烁着无尽的光华,柔和的光芒,点亮了这一方天地。 “灵力竟然还能这样用。”薛遥知大为惊奇,在燕别序对面坐下。 燕别序认真道:“讨你欢心的小把戏罢了。” “可我觉得很厉害。”她漆黑的眸子里也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忽闪忽闪的,犹如坠落闪烁的星辰。 燕别序脸上的笑意几乎止不住,他难得有些得意的说:“我还会用灵力放烟花,你要看吗?”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说话,燕别序便迫不及待的抬手,他掌心凝聚着一团白色的灵力,被他抛上深邃漆黑的穹顶,然后又在刹那间如烟花一般绽放。 薛遥知失笑:“可以了可以了,太亮了,要扰民了。” “好。”燕别序及时收手,他有说:“快吃面吧,温度差不多了。” 薛遥知点点头,夹起长寿面,安静的吃了起来。 燕别序又感慨道:“只是可惜这汤不是我亲手熬的,等明天我也给你熬排骨汤喝。” 薛遥知咬着面没空说话,只听着他说的话,连连点头。 燕别序也安静的吃了起来。 一碗面吃完,薛遥知已经饱了,她见燕别序也快吃完,忽然好奇问他:“你以前吃过长寿面吗?” “阿娘给我做过。”燕别序的神情柔和,他记起薛遥知会给钟离寂过生辰,他忽然说:“知了,我在寒川州最冷的时节出生,那日是大寒。” 薛遥知认真点头:“嗯,我记住了,等你生辰,我也做长寿面给你吃。” 虽然薛遥知的长寿面,会做给很多人吃,但燕别序还是在这一刻,因得她承诺,而雀跃不已。 “好。”他应声。 薛遥知撑着下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呀,这么快一年就过去了,我也十九岁啦。” “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才刚认识?” 薛遥知因燕别序的话,想到了去年今日。那天她早上碰见燕别序,中午碰见钟离寂,下午遇上容朝,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可自那之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平静了。 在今时今日,那时的她一定想不到,她会和生命中偶然遇见的燕别序与钟离寂,会和与她一起长大的容朝,产生那么深厚的羁绊。 薛遥知想着,回答燕别序:“嗯,我和你和钟离寂,都是那时候认识的,竟然已经过去一年了哦。” 听薛遥知提起钟离寂,燕别序眸色微深,薛遥知若无其事的将他与钟离寂放在一起说,意味着在她心中,他早已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谁在她心里是特殊的那一个,燕别序不必多想也知晓。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今后在薛遥知身边的人,只会是他。已经错过一次的人,他不允许再有任何变数来打扰他们。 燕别序不动声色的说道:“知了,你想故地重游吗?我可以带你回蜜山,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我都可以带你去。” 似是询问,又似是某种试探。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拒绝:“我要在青城住一段时间,故地重游也要等我离开青城了再说,谢谢你的好意啦。” “容朝什么时候能回来呢?”燕别序掩下眸中深色,轻轻的问:“我们可以,一起,故地重游。” 薛遥知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燕别序见此也不再多问,他站起身,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里,把碗筷和厨房都打扫干净后,他走了出去,发现薛遥知还站在桃花树下。 燕别序走过去,问她:“不进去休息吗?” “嗯……我想再看看花。”薛遥知伸手接住一片坠落的桃花花瓣,她有些好奇的说:“你说在青城,桃花会凋谢,然后结出桃子来吗?” 燕别序问她:“结出桃子之后呢?” “之后啊……就酿一坛桃子酒,和我先前酿的桃花酿一起,埋在那棵树下面,放个两年再拿出来喝,届时必然分外醇香。”薛遥知面带笑意的说道。 “那我们可以一起等一等,看这株桃树,会不会结出桃子。” 薛遥知点头:“好。” 两人同时朝着那株桃树看去,风逐渐有些大了,吹拂着枝头的桃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了满地。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薛遥知耐心的等待着桃树结果,但每一年这株桃树都花开不败,从未结果,只会落满一地的桃花瓣,她每日都得花上一些时间,来将地面清理干净。 青城似乎永远停留在了春季。 等薛遥知察觉到时间正在飞速流逝的时候,她已经在青城住了四个年头。 容朝却未归。 这一年,桃花酒坊已是小有名气,帮她看店的田娇也已嫁人,她也没有在招人帮她看店,因为她总想着再等一天她就不等了,离开青城吧。 可是当第二天到来的时候,薛遥知又会想,万一今天容朝回来了呢,她再等一天好了。 就这样过了四年。 容朝要她等他一年,她承诺等他两年,但已经第四年,薛遥知却不见他。 系统不止一次的催促过她:“宿主,仙君的攻略进度已经卡在70%整整四年了,你在青城再待四十年,这进度都不会变了。” 薛遥知只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其实在你十九岁生辰那晚,仙君说要带你故地重游的时候,你就该跟着他走的。”系统叹了口气,他表现得比薛遥知还要着急:“说不定这时候攻略进度都打满了。” 薛遥知继续敷衍的“嗯”。 系统冷不丁的说:“你是不是,又不想做攻略任务了。” “没有啊。” “你有。”系统斩钉截铁的说:“你喜欢容朝,所以哪怕已经第四年了,你还要等他。” 薛遥知立刻炸毛:“没有!” “你有!” “没有!” “有!” 薛遥知犟了好半天,最后直接不理会系统了。 系统最后在下线前说道:“宿主,如果容朝不回来,你就真的要这么一直等他吗?他已经失约很久了。” 薛遥知不吭声。 她盯着酒坊外的人来人往发呆,眼神却逐渐茫然了起来。 四年了。 她还要等多久呢?等到她本就不多的寿数耗尽吗? 薛遥知看着垂落在胸前已经白了大半的长发,燕别序说过,她若想突破练气达到辟谷,还需一些机遇,而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未曾突破,只能说明这机遇,不在青城。 ……算了,再等一天吧。 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薛遥知关了酒坊,慢吞吞的回到了她在同福巷的家,家里一片黑暗,既无灯火,也无饭菜的香气。今日燕别序不在,他一个月里有二十天都会在寒川州。 又是几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这日,薛遥知听闻青城外青山上的青梅成熟了,野外的梅子最是酸甜可口,拿来酿酒再合适不过。 薛遥知闭店,挎着她之前编好的竹篮,轻快的出了青城,爬上青山,摘了一篮子又大又圆的青梅,青梅上还挂着露珠,看起来娇嫩欲滴,很是可口。 只是下山的时候突逢阴雨,薛遥知没有带伞,匆匆忙忙的跑回青城的时候,身上已经全湿了。 薛遥知冻得瑟瑟发抖,飞快的洗了个热水澡躲进被窝里,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很是难受,嗓子也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的疼。 自从寿数折损后,薛遥知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是淋了场雨,便发起了热,连床都起不来了。 约莫是中午的时候,田娇见着酒坊未曾开门,过来看她,见她脸色惨白的倒在榻上,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要去叫大夫。 薛遥知强打着精神摇了摇头,只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田娇留下来照顾了她一会儿,她的夫君便抱着哭闹的稚子无奈的找上门来,薛遥知听见了,便让田娇赶紧去哄小孩儿。 田娇留下一句“晚些时候再来”,便匆忙与她夫君离开。 薛遥知的身边就又没有人了。 她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痛苦的蜷缩在了一起,黑暗中,孤独蔓延,她不得不拖着昏沉沉的脑袋,多想一些事来打发时间。 薛遥知一会儿想着明天还要不要再等容朝一天,也不知他究竟是耽搁在何处了,还是就留在鬼界当鬼帝了吗? 她又一会儿想着燕别序回寒川州已经十八天了,再有两天她身子好了他应该也会过来看她了,他也是,哪怕是有传送门,但往返一次也很耗精力,也不知他是怎么风雨无阻的坚持了四年的。 薛遥知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滚烫的额头被敷上了冰冷冷的毛巾降温,有人扶着她起身,小心翼翼的喂她喝水。 是田娇吗?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着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她看不太清,还以为是容朝回来了。 可是当他握住她的手,她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时,她就知晓不是容朝,是燕别序过来了,他提前过来了。 燕别序见她睡也睡得不安稳,安抚的摸了摸她花白的头顶,压低了声音:“知了,好好睡一会儿。” 薛遥知靠在他的臂弯中,熟悉的安全感将她笼罩,像是她多年前在皇宫里面对着她那垂垂老矣的面容,崩溃不已却被他义无反顾的抱住时,像是多年前她被钟离寂吓得睡不着,不断惊梦,被他抱着入眠时,像是……更久更久以前,她也是生病,被他握住手输送灵力,悉心照顾时。 薛遥知低低的呜咽了一声,滚烫的泪水又一次打湿了他的衣襟。 燕别序安静的抱着她,静默无声。 许久。 薛遥知睁开了沉重的眼眸。 身边却已空无一人。 薛遥知的心在一瞬间空落落了一瞬,她似乎看见燕别序回来了,原来是梦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燕别序端着刚熬好的粥走了进来,那鱼片粥已经温热,是刚好能入口的程度。 燕别序坐在床边,笑着看着她:“知了,看我做什么?是要我喂你吗?” 薛遥知连忙摇摇头,沉默的接过,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鱼片粥鲜美可口,入口即化,很是美味。她吃得很慢,燕别序也耐心的等着。 直到一碗粥见底,燕别序接过空碗放到一边,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她抬起手接过,一口口的喝着,喝完了一杯水。 燕别序要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她却紧紧的攥着空杯子不肯放,按在杯子上的指尖泛白。 薛遥知似乎想说什么,但半晌都没什么动静。 “怎么一生病就不爱说话了。”燕别序还是将杯子拿了出来,放到一边,他说:“知了今日,格外安静哦。” 差不多的话,燕别序也说过。 薛遥知上一次是否认,这一次也依旧是倔强的否认。 燕别序摸了摸薛遥知的脑袋,不再多说什么,只温和道:“再睡一会儿,就起来喝药了。” 薛遥知感受着头顶那只手的温度,在他抬手之际,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燕别序还以为是他唐突惹得薛遥知不悦了,他正要道歉,却见薛遥知将她纤细白嫩的指节,挤进了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燕别序愣住。 薛遥知抬起头看着他,她眼眶通红,有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掉落。她轻声,哽咽:“燕别序,谢谢你。” “我说过,你永远不必对我言谢。”燕别序认真的说。 薛遥知不断滚落的泪水,一字一句的说:“燕别序,我要离开青城了。从今以后,你也不需再大费周章的从寒川州到沐青州来。” 薛遥知不想等了,也不想待在青城了。 燕别序听了,有些慌张的看着她,他着急的想说什么,就听她接着说:“我跟你走。” 第117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七天 薛遥知前几日摘的那筐青梅已经完全成熟,被堆在篮子里,放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待薛遥知在燕别序的悉心照料下好转时,已是烂熟。 薛遥知本想将这些青梅制成青梅酒,但这些青梅很多都用不了了,她觉得有些可惜,怎么才几天就烂掉了呢? 正在这时,小院的大门被推开,白衣翩然的男人推门而入,薛遥知听见声音抬头望去,便见桃花飞舞间,男人缓步走来,恍若谪仙。 薛遥知不合时宜的呆了一瞬。 燕别序将手中沉甸甸的菜篮放到石桌上,谪仙回归凡尘,温言问她:“知了,今晚想吃什么?” “你买了什么?” “买了鱼,时蔬,和猪肉。*” 薛遥知慢悠悠的说:“那我都吃,今晚要吃大餐。” 前些时候她生病,燕别序都只是换着花样的给她熬粥,但粥再怎么好喝,肯定都不如大鱼大肉。 “好。”燕别序见她已无大碍,有求必应。他见薛遥知正挑着的那篮青梅,问她:“你想吃青梅吗?这框已经烂掉了,我去重新给你买吧。” “我不吃。”薛遥知解释道:“我生病就是因为出城去摘青梅,淋了雨着凉了,现在病好了,我摘的青梅都坏掉了,没剩下几颗好的,我本来想挑出来拿来做青梅酒,想想又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 燕别序颔首,他迟疑了一瞬,问她:“你没有佩戴至曜玉么?” 至曜玉能够抵御任何极端的环境,更何况只是一场小小的雨。若是薛遥知佩戴了至曜玉,也不会生病了。 “太贵重,我怕弄丢,收起来了。”薛遥知解释道:“在我枕下放着呢,你要看看吗?” “不必。”燕别序温声说道:“只是那枚至曜玉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保护你,你不佩戴反而让它失了用处。” 薛遥知将那筐青梅随意的放在院中的桃树边,准备一会儿去丢掉,她一边回答道:“青城里的气候好得很,我不需佩戴至曜玉,大材小用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要跟我走吗? 燕别序还记得前几日薛遥知哭着对他说“我跟你走”时,他内心的震撼与悸动,可那之后,薛遥知却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燕别序想问却不敢问,他不想让薛遥知产生,他在逼她去寒川州的错觉。毕竟,现在的生活也很好。 “嗯。”燕别序最后如此说道:“等你要佩戴了,告诉我,我还是可以为你再佩戴一次的。” 薛遥知点头,然后又问他:“说起来我还未问过,你怎么提前过来啦?” “我给了田娇姑娘一张传讯符。”燕别序迟疑了一瞬,回答道:“请她若是你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撕开传讯符,我会立刻赶到。” “原来如此。”薛遥知听了,笑道:“谢谢你啦。” “你不认为我多事就好。” “你在关心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薛遥知说着,好像有点无奈:“你怎么这么战战兢兢的,好像我一言不合就和你翻脸一样。” “没有。”燕别序否认,他声音温和:“知了的性格很好。” 燕别序说话很动听,薛遥知唇角勾起,许久都没有下去过。 转眼间又过去了几日时间。 按理说燕别序前段时间提前来了,也该提前走才对,毕竟他身为一州之主,总少不了公务缠身。 可是燕别序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已经第十五天了,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薛遥知有些纳闷,终于在这天吃完了晚餐后,好奇的问燕别序:“你怎么还不回寒川州呀?” 燕别序还记着薛遥知说过的跟他走的那句话,他一直在等薛遥知跟他走,所以他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现在看来,那只是薛遥知在脆弱之下的一句戏言,她已经忘记,而他却期待又紧张的等到了现在。 燕别序在心底叹了一声,面上依旧平静温和:“我明日就走,下次再来见你,可能会晚几日。” “啊?”薛遥知愣了一下:“你不带我一起走吗?寒川州那么远,你还要我自个儿走过去啊。” 燕别序也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前几日酒坊铺子的租约就已到期,我没有再续约,酒坊我不开了,除此之外我在青城也没有什么需要费心的事情。”薛遥知耐心的解释道:“所以我随时可以跟你走。” 燕别序愣住。 薛遥知没等到他回应,她眉头微皱,嘟嚷道:“那算了,我手里还有不少银钱,我换个城池生活去,等我安定下来,你再来找我吧。” 薛遥知也不是非要和燕别序走的。 “不行。”燕别序脱口而出,他向来平静的声音,完全雀跃了起来,他难掩笑意:“我带你走。” 薛遥知从怀里摸出由红绳串着的至曜玉,递给燕别序,主动说道:“那你帮我戴上吧。” “好!”燕别序立刻接过。 男人大步上前,握着红绳的手都轻轻的在发抖,完全没有往日里平静淡然的模样。他小心翼翼的将红绳佩在她的脖颈,偷偷的在绳结处用了术法。 燕别序身量高大,薛遥知几乎是被他半抱在手臂间,她只觉脖颈一抹冰凉划过,她问:“你干什么了?” “我在绳结处施了术法,这样就不会掉下来,也不会弄丢了。”燕别序有模有样的解释道。 薛遥知“哦”了声,没多说什么。 这时已经有些晚,薛遥知打算回屋休息,她走到房门口推门而入,转身关门时,却见燕别序依旧站在院中,看见她看过来,他朝着她露出笑容。 “你不回房休息吗?”薛遥知的手按在门框上,她好奇的问道。 “我静不下心来入定。”燕别序如实答道:“我很开心,知了。” 薛遥知唇角翘起:“我也很开心,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燕别序,我可以相信你吗?” 燕别序答得毫不犹豫:“知了,我定不负你。” “嗯,我信你。” 毕竟,从前都是她在骗燕别序,而燕别序从来都没有骗过她。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吧。 燕别序忽然问她:“知了,你为什么忽然愿意了呢。” “或许是因为我两次风寒,都是你在照顾我吧。”薛遥知慢慢的说道:“而且,你关心我,我也不想你太辛苦,我不能一味接受你对我的好。” “我很幸运。”燕别序顿了顿,接着说道:“能照顾你。” 薛遥知笑了笑:“那我去休息啦,你也早些休息,明日就要出发了。” 燕别序立刻点头。 薛遥知关上了房门,却透过窗户,看见燕别序还站在外面,他一会儿看看穹顶的皎皎明月,一会儿看看头顶的粉白桃花,一会儿往她的房门口看一眼。 薛遥知失笑,她躺在榻上,盖着松软温暖的被褥,没一会儿便酣然入睡。 她的确不该止步不前了。 去试试新的生活吧。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燕别序一早就敲响了薛遥知的房门,薛遥知还在赖床,睡眼朦胧的爬起来开门,就听燕别序说:“知了,可以用早膳了。” “可我还没睡醒。” “那你去我房里睡。”燕别序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我来帮你收拾行李。” 薛遥知:“……不用啦!” 这么一闹薛遥知也没了睡意,她把燕别序推出去,飞快的在房里洗漱换衣,推开房门,燕别序还等在门外。 薛遥知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她与燕别序一起吃了早餐,燕别序肉眼可见的急切,但偏偏还要强忍着不说,一派平静的模样。 薛遥知看他这样,就故意越是慢吞吞的吃。 对于燕别序来说这顿早餐吃得极为漫长,见薛遥知终于放下碗,他立刻收拾了碗筷大步走进厨房,薛遥知则是回房收拾行李。 一些日用品燕别序自然会给她准备好,她需要收拾的,也不过就是一些衣裳首饰而已。 薛遥知慢吞吞的叠着衣裳,燕别序走进来帮她一起叠,他的动作又快又娴熟,薛遥知叠一件他能叠五件。 不多时薛遥知的行李便被燕别序收进了储物袋中,燕别序将储物袋交给薛遥知,问她:“知了,我们走吗?” “我去和邻居道个别。” 燕别序也差不多在同福巷待了四年的时间,勉强也在薛遥知的左邻右壑面前混了个脸熟,是以他也跟了上去。 薛遥知最后告别的是田娇,田娇很是不舍:“知了姐姐是要和燕公子去他的家乡了吗?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路途遥远,应该是不会回了。”薛遥知笑着说道。 田娇拽着薛遥知的手,说道:“我会记挂知了姐姐的。” “这四年也要谢谢我们娇娇的照顾啦。”薛遥知拍拍田娇的手,声音温柔:“那我走啦。” 走出田娇的夫家,薛遥知最后望了一眼她住了四年的小院,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她收回目光,与燕别序一同走出了同福巷。 燕别序这才说道:“知了,我们先出青城,因为进入传送门需要耗费的灵力太多,不适合你,所以我已备好了车马,我们……” 燕别序说着,声音忽然顿住,因为薛遥知没有跟上他,他回头看去,就见薛遥知正站在巷口,看着大门紧闭的铺子发呆。 桃花酒坊的牌匾已经摘下,挂牌匾的位置空空荡荡,透过门缝间,可以看见酒坊里已被搬空。 薛遥知不舍的摸了摸紧闭的大门,指着露出的一道门缝里说道:“我刚盘下这间铺子的时候,里面也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 “若是你想,酒坊可以继续开。” “不开了。”薛遥知摇摇头:“就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花费了不少精力,不过……现在想想也没有必要。” 薛遥知的手垂了下来,她平静的说:“我们走吧,燕别序。” 燕别序跟上她。 两人穿过青城的大街小巷,走过青水河畔,在人声喧嚣中,走出了青城。这时已是暮春,青城外的天地显出一分夏季的灼热,薛遥知佩着至曜玉,却是觉着温度适宜。 他们仍是在青水河畔驻足。 薛遥知忽然说:“四年前,我就是在这里,送容朝离开的。” 燕别序垂眸,他并不想与薛遥知提起容朝。他捉摸不透薛遥知的感情,她愿意等容朝四年,可这时又愿意跟着她去她从前极为排斥的寒川州。 “你的车马呢?”薛遥知很快换了话题,她问道:“要不我们御剑吧,我都好久没有飞了,你再带我飞一次。” 燕别序听了,一挥手,便见河畔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对高大的白马,马儿通体雪白,背生双翅,健壮有力。而一对飞马拉着的,是一座同样纯白的车撵,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在发光。 “这是追云兽。”燕别序解释道:“常做修真者的飞行坐骑,也可用来拉马车。” 薛遥知不知一匹追云兽价值不菲,但燕别序却拿来拉车,她只是好奇的打量着漂亮的追云兽,感慨道:“原来这就是你们修仙者的世界。” “上车吧。”燕别序温和的说。 薛遥知站在燕别序旁边,停留在追云兽面前,她好奇的说:“我能摸摸它们吗?它们不会咬我吧?” 实在是这追云兽的体积实在是大,如果不是燕别序在,她肯定都不会靠近,要是给她一蹄子,她肯定人没了。 燕别序说:“它们很温顺。” “那我可就摸了啊。”薛遥知摸摸追云兽的鬃毛,如雪一般的毛发,摸起来却是温热的,她眉眼微弯:“它们叫什么名字啊?” “你给它们取一个名字吧。” “大白。”薛遥知指了指左边的追云兽,又指了指右边的追云兽:“二白。” 燕别序摸摸她满头白发,调侃道:“三白。” “四白!”薛遥知脑袋顶开他的手,她指着燕别序身上的白衣说道。 说笑了几句后,薛遥知便要上马车,但这车撵的座驾有些高,她竟然有些爬不上去。 燕别序见状说道:“我抱你上去吧。” “你是不是故意弄这么高的马车的。”薛遥知皱眉。 “不是。”燕别序解释道:“地域原因,寒川州的人大都高挑,是以马车也修得高。”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马车?” 燕别序沉默一瞬,然后坦然回答:“四年前。” 薛遥知愣了下,然后转移话题:“那这么高,你怎么上去。” 燕别序看了薛遥知一眼,脚尖一点,便落在了车辕之上。 薛遥知挑眉,这谁不会啊。 她也提起灵力,脚尖一点,腾空而起,却因灵力运用得不太熟稔,在差点跳上车辕的时候,一脚踩空—— 燕别序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带,她便站在了他身边。 “知了进步了很多。”燕别序温声夸赞她。 “哪有进步呀。”薛遥知嘟嚷:“你哄小孩呢,我才不信。” 她说着,钻进了马车中。 燕别序笑着跟上。 待他们都进去之后,两匹追云兽便撒开蹄子,张开洁白的羽翼,拉着马车,朝着深远的天空飞去。 不过须臾,便离开了青城地界。 这是她曾停留了四年的地方,离开却是须臾之间的事。 马车内,望着青城方向的薛遥知,收回了目光,未曾再多看一眼。 第118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八天 盛夏时节,烈阳高照。 进出青城的人流如织,一袭黑衣的青年有些焦急的望着前面排队进城的人群。日头毒辣,又迟迟进不了城,青年看似面沉如水,实则焦躁不耐。 他忍着不耐排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才终于踏入青城。 青城内与青城外完全是两种温度,城内有阵法护佑,吹拂而过的风都是清凉宜人的,却吹不散他内心的焦灼。 甫一进城,青年便迫不及待的撒腿跑了起来。哪怕四年的时间过去,但他奔跑的这条路,却时时刻刻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曾梦到过无数次跑过这条回程之路,却迟了太久太久。 同福巷依旧如他离开时的那样安静清幽,巷口的铺子似是也尚未租出去过,只是在他匆忙跑过时,嗅见醇厚的酒香,他未曾驻足,而是跑得更快了。 青年一口气跑到了那间不算熟悉却让他记了四年的小院,小院里的一切陈设,包括那株特地移栽过来的桃花树,都是他当年亲自布置。 他曾将这里当成他与薛遥知在青城的家,哪怕他只住了短短一夜。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轻轻的叩响了房门,不急不缓的三声响过去,院内一片沉寂。 他抿了抿唇,不敢破门而入,只能再敲了一遍门。 住在不远处的田娇牵着孩子在自家院内玩耍的时候,听见了远远传来的敲门声,她走出去一看,便见着薛遥知的家门口,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一袭黑衣身量高大的男人。 看那人一直在敲门,田娇有些纳闷的说:“你瞧不见上头落了锁吗?知了姐姐已经离开了。” 听见声音,男人转过头去。 四年时间过去,曾经的少年也长成了青年,精致白皙的面容,在时光的洗礼下,平添几分沉着硬朗,却依旧是极为惹眼的好看面容。他的眼眸漆黑明亮,双眼轮廓近乎完美,而在他的左眼眼尾之下,一点鲜红泪痣,摇曳生姿。 田娇盯着那颗泪痣,忽然惊诧的说道:“你是……容朝吗?” 容朝看着她,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也并不关心眼前的姑娘是谁,反正不是他想见的姑娘。他重新转头,准备直接破开这道锁。 然而他捏着那把已经落了灰的锁,却再没了其他动作。 片刻后,容朝垂下手,终于正眼看了田娇一眼:“你认得我。” “算认得吧……” 容朝并不好奇这“算认得”是怎么一回事,只接着说道:“那你是不是也认得薛遥知。” “我和知了姐姐关系可好啦。”田娇立刻笑道,她对容朝说:“而且我认得你,是因为早两年知了姐姐常常提起你,所以我知晓,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是在等你,不过——” 田娇话锋一转,说道:“你来晚了,知了姐姐上个月便离开了。” 上个月…… 也就是说,薛遥知在这里住了四年。 容朝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哪怕早在他出关的时候他意识到距离离开薛遥知已有四年,薛遥知不可能在青城等他四年,但他还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她等他了呢。 他还是来看看吧。 于是容朝一刻也不敢停歇的回到了青城,敲响这座空寂无人的小院时,空荡荡的敲门声,击溃了他的一切侥幸。 没有万一。 薛遥知怎么可能等他四年呢。 哪怕是他们当初约定,薛遥知也只是说会等他两年而已。 可是现在,田娇说薛遥知在这里等了他四年。 整整四年。 愧疚、悔恨、懊恼、不安……种种负面情绪萦绕纠缠着容朝,他唇色发白,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 容朝许久才找回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询问:“她离开时,是独自离开的吗?” “燕公子陪了知了姐姐四年呢。”田娇轻飘飘的话语沉重的砸在容朝心间,她一字一句的说:“离开时也是他们一起与我道别,想来现在他们应该也开始新生活了。” 容朝半晌都没再说出话来。 田娇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暗自嘟嚷:“这时候伤心了,早些时候做什么去了呢,平白浪费了知了姐姐的时间,让她等了这么久……” 田娇认识薛遥知四年,听薛遥知最常念叨的人是容朝,哪怕后面两年,她便没有再提过这个名字。然而,一直陪在薛遥知的身边,劳心伤神照顾她的,却是那位燕公子。 容朝盯着这扇紧闭的大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无法再待在这里。 “知了姐姐在离开前,交给了我一把钥匙,并且叮嘱我——”田娇看了容朝一眼,慢慢的说道:“如果有朝一日见着一个左边眼角有泪痣的漂亮少年,就将这把院门的钥匙交给他,他是容朝,这座院子的主人。” 容朝僵硬的伸出手摊开。 田娇将一把钥匙放到了容朝手心,然后转身离开。 容朝用指尖蹭去铜锁上落的灰尘,然后将钥匙插了进去,转动—— “咔擦”一声,沉重的锁头被打开,容朝任由那把铜锁掉落在地。 他推开了沉重的院门。 院内,那株桃树在青城里和风细雨的洗礼下,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因为无人再打扫,飘落在地的花瓣,发黄枯萎,如同一条腐烂的地毯。 容朝手脚冰凉,他近乎木然的推开了薛遥知曾住的房门,见房内陈设如旧,只是衣柜与梳妆镜前,皆空空荡荡,属于她的所有东西,都已被带走。 容朝沉默着去了隔壁的房间,这里曾是他的房间,但里面已经完全没有他生活过的痕迹了,无论是桌面上随意放置的几本书籍,还是衣柜里未曾带走的一件白衣,都不属于他。 这四年,另一个男人,住在了本该属于他的房间中。 容朝盯着那件白衣,他缓缓抬手,红色的灵力,不带鬼气,却气势磅礴,轰然掷出,将那件白衣化作齑粉。 容朝不愿再多待在这房里片刻,他转身,出门时“砰”的一声将门带上。 又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片刻后,容朝走到了桃花树下,他半蹲下来,看着树木裸露在外粗壮的根系,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徒手挖了起来。 松软的土壤被一点一点挖开,他的手上全是泥土与灰尘,也毫不在意,他面无波动,在终于挖到那坛桃花酿的时候,他的眼中才有了神采。 容朝珍惜的用衣袖擦掉酒坛上的泥土,然后又在土坑里,看见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他拿起来,打开,发现里面放着整整三个信封。 很显然,这些都是薛遥知留下的。 容朝将手上的灰尘在衣裳上擦干净后,才忐忑不安的拿起第一封信,打开,然后愣住。 里面不是信,而是这小院的地契,与几张银票。 容朝又打开了第二封信,这一次信上终于有了熟悉的字体,薛遥知的字并不太好看,但她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容朝,多谢你当年留下的五百两银票,才让我在青城安身立命,但我已要离开,却不见你归来,特此归还你当年留下的银票,与这些年产生的利息与分红,以及我住在此处的租金。保重。 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内容了。 短短的几行字,却像是薛遥知想要与他划分界限一样,桩桩件件,算得分明。 容朝已经快没有打开第三封信的勇气了,他蹲得脚都麻了,才僵硬着手,打开了第三封信。 里面掉出了一张信纸,上面压着一朵形状漂亮的梅花,梅花边,是少年当年认认真真的写下一行字—— 容朝要与薛遥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薛遥知留了这信纸四年,最后在临走时,还给了他。 薛遥知留下了三封信,可是真正写给他的,也只有那短短的“保重”二字。 容朝有些崩溃,他看着散落一地的信纸,最后还是一张一张的捡了起来,小心的放回信封中。 他将信纸贴身收好,桃花酿重新埋回桃花树下,站起身时,双腿已经完全发麻,他静站了一会儿,忽然嗅见了一股腐烂的味道。 容朝绕到桃树的另一面,然后看到了一筐已经完全腐烂的青梅。这是薛遥知当时忘记丢掉的垃圾。 容朝看着那筐完全腐烂的青梅,愣了好久,回过神来时,眼眶已是通红,他脱力般的瘫坐在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 对不起,我失约了。 所以你也,不要我了。 院外高大碧绿的大树间蝉鸣声声,清脆悦耳,拉长了夏日的白昼,容朝在蝉鸣声中哭泣,薛遥知在蝉鸣声中故地重游。 时隔多年,薛遥知回到了霜梧州。 按理说按照追云兽的速度,他们早该到了寒川州,但燕别序将此次回程当做旅行,并未一味的与薛遥知赶路。 他们看过沐青州的山水,走过漠荒州的沙漠,去云水州欣赏过一望无垠的深蓝大海……而在旅途结束之前的最后一个地方,是薛遥知主动要求的,她要去霜梧州。 燕别序将追云兽收进灵兽空间后,与薛遥知漫步在白露城外的梧桐林中,盛夏时分,这城外的梧桐林还是一片翠绿,数不清的夏蝉藏在绿叶间孜孜不倦的鸣叫着。 燕别序走在薛遥知的身边,听着耳畔的蝉鸣,喜静的他竟也不觉聒噪,而是指着绿叶间,说道:“知了。” “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薛遥知望了一眼上方的郁郁葱葱,慢慢的说道:“在阿婆捡到我的第二年夏天,我有了一个名字,她指着树上叫个不停的蝉,说我和它们一样叽叽喳喳的,所以她叫我知了。” “在阿婆去世后的第二年,我与同从慈幼局离开的小女孩在霜梧州流浪,在夏天时,她也指着树上的蝉,对我说,她没有名字,但我叫知了,那她就叫蛐蛐。” 燕别序对薛遥知的过往仅停留在她无父无母,被一位阿婆捡到,在阿婆去世后,她流浪了许多年,才终于在蜜山定居。 当初还在蜜山时,燕别序不止一次问过薛遥知的过往,薛遥知皆缄默不言,所以这么多年了,这还是薛遥知第一次主动向他袒露过往。 燕别序听得很认真。 这片梧桐林很大,然而该往哪走,身旁的梧桐树该是何种模样,薛遥知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最爱的人,都葬在此处。 “阿婆的尸身在乱葬岗中,我找不到她,便只带走了一捧黄土,在与蛐蛐走到白露城外时,蛐蛐说白露城繁华似锦,梧桐林里幽静美丽,她喜欢这里,阿婆也会喜欢这里。”薛遥知轻声说道:“所以在进入白露城之前,我们一起将阿婆,葬在了这里。” 燕别序抬眸望去,果真在梧桐林的深处,看见了两座矮矮的坟墓。坟墓上长满了杂草,木牌上的字也已模糊不清,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岁月了。 燕别序忽然记起四年前薛遥知的寿命只剩下七日时,她曾哭着对他说,要他将她的骨灰埋在霜梧州白露城外的梧桐林中,阿婆和小蛐蛐的墓都在那里。 薛遥知弯身,一点一点的除去坟墓上肆意生长的野草,扶正她们的木头雕刻成的墓碑,她声音温柔的说:“后来,蛐蛐去世,在上白露仙山前,我央求了晏师兄,帮我将蛐蛐,葬在了阿婆的旁边。”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来看过她们了。” 燕别序安静的陪在她的旁边,并未动用灵力,而是与她一起,靠着双手,将坟墓上遍地的杂草清理干净。 燕别序温和的对她说:“我会着人前来重新修缮阿婆与蛐蛐的墓。” “不用啦。”薛遥知凝望着她们的坟墓,温柔的说:“这么多年过去,她们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这里也只是寄托我的思念之处。” 燕别序没有强求,他见薛遥知屈膝跪在墓前,便往后退出一段距离,将空间留给薛遥知一人。 薛遥知慢慢的说道:“阿婆,蛐蛐,很抱歉这么多年才有机会来看你们,你们这时应该也已经投胎了吧。” “我的阿婆那么好,那么善良,下辈子一定要衣食无忧、平安顺遂,不要再经受严寒,也不要再经受饥饿了。” “还有蛐蛐,我们在开心时畅想过未来,也在绝望时期待过来生。你说过下辈子你要有爱你的父母,你要健康快乐的长大,你要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我相信,你会实现,这辈子未能享受过的幸福,会在下辈子,如愿以偿。” “至于我……” 薛遥知冰凉的指尖拂过木牌上模糊不清的字体,她不会忘记当年她是如何哭着亲手刻下她们的名字的,她轻声说:“蛐蛐,你说,我要去个温暖的地方。” “我去了沐青州,那里气候宜人,冬天也不会太冷。但是在十二年之后,我要去寒川州啦。” “你不要为我担心哦。” “因为温暖的地方,不止是有明媚暖和的阳光,还可以是我与燕别序在一起的任何地方,爱是温暖的。” “我知道,他很爱我。” 不谈未来,至少此刻是如此。 薛遥知摸了摸蛐蛐的墓碑,像是摸了摸当年那个小女孩儿的脑袋一样,她低声道:“他对我很好,他会一直照顾我,和他在一起,我很有安全感。” “阿婆,蛐蛐。”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说出这话时,薛遥知像是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心中悬挂的巨石落地。 她周身忽然掀起灵力的波动,浅绿色的灵力在她全身游走,转瞬之间,便突破了困扰她整整四年的瓶颈。 在突破的那一刻,她束起的如雪长发,银白逐渐由发根至发尾褪去,束发的白色绸带掉落,青丝如瀑。 第119章 攻略第一百一十九天 寒川州因为常年寒冷,州域内的冰原雪山终年不化,高大巍峨的冰山是寒川州天然的屏障。而若要从霜梧州进入寒川州,必经之路便是一座坐落在霜梧州边陲的小镇。 这座小镇在风霜雨雪与仙门的争权夺利之下,几度倾覆,但因为此处地处两州交界处,贸易往来的生意很好做,而在这世上,从来不缺的就是凡人,他们为了生计奔波,期望安居乐业。 薛遥知便是出生在这里的,而在她出生的第四年,她被迫离开了这里,此后数十年,从未归来。数年前小镇倾覆、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依旧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中,而此刻置身于这繁华似锦的小镇上,分明还是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却皆是陌生。 凡人的寿命不长,但也有数十个年头,这里的人,却都不是十九年前的那些凡人了。 寒川州已是近在咫尺,绵密交织的喜悦与迫不及待的心情,让燕别序如同当初薛遥知答应与他一起离开时一样激动急切。 薛遥知心有所感,偏过头去慢悠悠的看了燕别序一眼。这时还是清晨,他们刚在附近的城池中找客栈住了一晚,见薛遥知看来,燕别序正色道:“知了,要在一叶镇住一晚吗?” “可以啊。”薛遥知唇角微勾,一口同意。 燕别序其实只是那么一说,他私心里还是想要薛遥知今天就和他去寒川州的,毕竟这些时日的确是耽搁了不少公务,除此之外,燕别序对于和薛遥知回寒川州,有一种莫名的执念。 燕别序想着,说出口的话却是通情达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如同冰雪下消融的温暖:“你想多住几晚都可以。” “真的吗?”薛遥知拖着调子,慢悠悠的说道:“你口不对心,我却只听你说了什么,你说让我多住几天,我便真的要多住几天了。” 燕别序沉默一下,他说:“我若说我希望你今日便跟我走,你会觉得我在逼你吗?” 自从当年在蜜山一别,燕别序再在青城找回薛遥知后,因为从前的诸多矛盾,燕别序待薛遥知多了一分小心翼翼,四年间克己复礼,未有逾越,唯恐惹她不悦。 这一切皆只源于一个原因,自蜜山一别后他再未感受到过,薛遥知对他的爱。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她依赖他,她喜欢身边有人陪伴她,照顾她,喜欢他给予的安全感,可她却不爱他。 所以燕别序从来不会去要求她为他做任何事,不敢放肆。 “那你有多希望?”薛遥知反问。 薛遥知其实也没打算在这一叶镇中住,这里也不是当年她熟悉的小*镇,自然没有停留的必要,可是她看燕别序明明恨不得直接带她飞到寒川州去,却还强忍着那种激动、迫不及待的心情,贴心的问她要不要在一叶镇住一晚,那般口不对心,她就是想逗逗他。 毕竟这样的燕别序,她从前从未见到过,过去燕别序可是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听她这样问,燕别序脱口而出:“朝思暮想,昼想夜梦。” “那我们就走吧。”薛遥知笑着,脚步一转,便往一叶镇外走去。 燕别序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她,有些不太确定的问:“你不是还要住一晚么?” “我逗你的。”薛遥知唇角勾起,声音轻松:“谁让你那么口不对心的,你想今天回去就回去嘛,直说就是,我知道你能陪我玩一整个月,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又不是不讲道理。” “没有很不容易。”燕别序认真的纠正:“和知了在一起,我很开心。” “可是你就是很忙呀,燕别序你不去处理公务,你只顾着玩,这样是不对的。”薛遥知正色,她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严肃:“你不能沉迷美色。” 燕别序:“……我没有。” “寒川州里一些非我处理不可的公务每日都有灵鸟送来,其余的一些事,自有下属去做。” 薛遥知拉长调子“哦”了一声。 燕别序接着说道:“况且,我着急想要回去,也并非是因为什么公务。” “只是因为,我想将你,带进我的世界里。” 燕别序曾无数次这样想过,时至今日,却是第一次开口说出。 薛遥知面上的笑意微敛,她看着严肃了不少,轻声说:“我知道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出了一叶镇。 此时朝阳光芒万丈,晨光照耀着路边野草上晶莹剔透的露珠,两人走过路边,带起露珠滚落,打湿衣摆。 燕别序细心除去薛遥知裙摆上的水珠,他朝着薛遥知伸出手,薛遥知自然握住,他便带着她,往前方走去。 “再往前走,就是寒川州。”燕别序温和的介绍道:“若在风清气明之日,你抬头往北方看去,还能隐约看见凌霄山的轮廓。” 薛遥知依言往北方的天空看去,的确是在晨光后,看见了山峰一角,她说:“我知道那是寒川州的凌霄山。” 在一叶镇里偶尔也能看见那座距离她极远的山脉,冰山虽远,影响力却不容小觑,镇子里的天气那么冷,和那座山脱不了干系。 “是阿婆告诉我的。”提起从前过往的苦难,薛遥知已能笑着开口,她说:“所以我很早就知道那是凌霄山,秋冬天里我被冷得受不了的时候,那时候还不会说话,我就在心里骂那座山,为什么要长在那里,真是冷死了。” 那时她恨不得能远远的离开到看不了那座山的地方,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心甘情愿的走向那座山,走进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地方。 燕别序扣着她纤细冰凉的五指,至曜玉只会在佩戴者承受不了的极端天气下作用,今日晴朗,靠近凌霄山,空气微凉,是以她的手仍是冰凉的。 燕别序认真的给予她珍贵的承诺:“知了,自此之后,我不会再让你经受任何寒冷。你在的地方,永远都会是温暖的。” “嗯,你送了我至曜玉嘛。”薛遥知冰凉的手指被他手心的温度捂热。 在走出一叶镇外有一段距离后,燕别序将诛雪剑悬在他们的面前,诛雪剑变大,等待着他们站上去。 燕别序拉着薛遥知站了上去,他偏过头去,看着薛遥知说道:“知了,我带你看一看寒川州吧。”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她许久没有御剑,燕别序御剑的速度又很快,她特地攥紧了燕别序的手。 燕别序正要驱使着诛雪剑上行,他想到什么,又转头去看了薛遥知一眼,在薛遥知询问的目光中,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了他前面。 薛遥知问:“你干嘛呀。” “我记得你喜欢站在我的前面。”燕别序风轻云淡的解释道。 “也好,这样我肯定不会掉下去。”薛遥知放开了燕别序的手,她面向寒川州的方向站定,声音轻快:“出发吧,燕别序。” 身后的男人低低的应了一声,诛雪剑腾空而起,带着他们往寒川州的方向飞快掠去。 转瞬之间,薛遥知曾以为遥不可及、无法撼动的凌霄山,便被她踩在了脚下,她能看见冰山雪原间开辟出的通往两州的那条宽阔道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穿行而过,目光再稍稍往上,便是一片素白的凌霄山,山脉之上的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微光。 他们离地面很远,离天空很近,近到天空飘落的片片素雪,都先温柔吹拂过他们的面容,竟也带来一丝暖意。 薛遥知摊开掌心,看着落在她手心的雪花,惊喜的说:“这是太阳雪。” “我们要出凌霄山了。”燕别序带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薛遥知呼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白雪轻柔的落在她的头顶,被燕别序伸手拂去。她弯着唇,应了一声:“好。” 寒川州很大,但燕别序带她御剑飞行而过,不过短短的几个时辰,便带她掠过寒川州的数座城池。 燕别序对这里无比熟悉,这里的每一寸角落,他都在离家的那一百年间,跋山涉水的走过。 他认真又耐心的给薛遥知介绍着,这片他爱着的、守护着的土地。 薛遥知也认真的听着,直到诛雪剑带着他们行至寒川州最北边的地方,身后是温暖明媚的阳光,身前是阳光无法普照之地,极目望去,黑暗荒芜。 “那里也是寒川州吗?怎么看着那么荒凉啊。”薛遥知好奇的问道。 燕别序已经要带薛遥知折返,听见薛遥知主动问他,片刻后他才回答:“那是逢魔谷,通往魔界的大门,就在那里,已经荒废多年。” 薛遥知“哦”了一声,收回目光。 “知了,你想下去看看吗?”燕别序忽然问她。 薛遥知摇头:“回去了。”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会跑那什么逢魔谷去。 “好。”燕别序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回家。” 薛遥知问:“你住哪里呀?” “冰域之巅上的仙君殿。” “那我不去,你把我送到冰城吧。”薛遥知直接说道。 方才听燕别序说过,冰域是整个寒川州的中心,幅员辽阔,无数繁华主城屹立于此,而冰城是距离冰域之巅的最近的城池。 燕别序没反应过来:“去冰城做什么?” “自然是买个小院。”薛遥知慢悠悠的说道,她瞥燕别序一眼:“我总不能直接住你家去吧。” 燕别序:“可是……” “快,冰城冰城。”薛遥知催促。 什么仙君殿,一听就又大又空,燕别序不食人间烟火,和他住去仙君殿想下山去玩还得爬个冰山,何苦呢,还是住在有人烟的地方适合她。 燕别序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御剑飞往冰城之前,给侍卫明镜传信,让他立刻在冰城买个小院。 午后,他们抵达了冰城。 薛遥知和燕别序停在冰城的城门外,燕别序收了诛雪剑,就见薛遥知已经好奇的进了冰城里。 燕别序跟上,看她在陌生的城池里这里跑跑,那里看看,他追上她,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还以为冰城就是冰做的城池,原来不是。”薛遥知站在街上,看着屋檐上一层浅浅的积雪,说道:“冰城也和湄水城一样嘛,只是是冬天下雪了的湄水城。” 燕别序听她将冰城与湄水城相提并论,他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笑意,说道:“这里与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会经常下雪罢了。” “确实。”薛遥知小声嘟嚷了一句:“在哪里生活都没有什么区别。” 燕别序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着人在涯石街置办了一座小院,我们去看看吧。” “你什么时候置办的?”薛遥知本来还想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院子呢,没想到燕别序已经办妥了。 “方才。”燕别序言简意赅,带着她往涯石街的方向走去。 很快,宽阔整洁的街道映入眼帘,路面上浅浅的积雪也被扫到了路的两边,还有人在大门口堆了憨态可掬的雪人,笑得很是可喜。 他们的脚步停在涯石街街尾一处清幽安静的小院前,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站在大门口,抱着剑,百无聊赖。 听见脚步声,青年立刻看了过来,端正站好,抱剑行礼:“君上!” 燕别序略微颔首,扫了明镜一眼。 明镜接收到燕别序的目光,打了个激灵,继续喊:“……主上?” 薛遥知:“不是。” 明镜不解。 “我姓薛。” 明镜改口:“薛姑娘。” 薛遥知点点头,这个人倒是和那个寒时不一样,她说话也说得通。她和明镜打了招呼后,便进了小院中。 燕别序跟上薛遥知。 明镜跟上燕别序。 这座小院比薛遥知在青城同福巷住的小院要大得多,是两进两出的,后院还有一个小花园,不过光秃秃的,只有一层浅浅的积雪。 薛遥知问燕别序:“我想在前院种一棵树,然后在花园里种花,我该种什么呢?” “桃树?” “不要。”薛遥知拒绝,说道:“桃树喜暖,在这里种不活的,有什么容易活的树吗?” “那便种一株雪松吧。” 薛遥知点头,又笑着问:“那你说花园里种什么花呢?” “明日我们可以去花市里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花。” “还有这屋子里的摆设我也不喜欢。”薛遥知又进了卧房里,指着素色的帷幔说道:“我不喜欢全部都是白色的,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燕别序耐心的听着她的要求,暗暗记下,时不时点头附和。 明镜心不在焉的跟在燕别序后面,偷偷的打了个呵欠,忍不住感慨,没想到他们君上这么冷冰冰的人,竟然还真的有未婚妻,还给带回来了。 不过看起来这是还没追到啊,不然也不会还要特地在让这位薛姑娘在冰城住下……真是难为他接到仙君的消息,差点跑断腿才在他们来之前买到小院,他是侍卫又不是跑腿,真烦老吩咐他。 明镜面无表情的想着,忽然听见了燕别序的声音,在他面前传来:“方才知了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么?” 明镜:“?” “去按她说的要求置办。”燕别序这时已经出了小院,薛遥知则是留在了小院,上午一直在御剑,她也累了,要休息,燕别序也要回仙君殿处理公务。 说完之后,燕别序直接御剑离开。 明镜:“……” 要命了,他根本没听到。 …… 薛遥知就这样在冰城住了下来,生活风平浪静,似乎和在青城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但她见到燕别序的频率反而低了。 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一直留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当真是耽搁了不少公务,所以在陪她去花市买完花之后,薛遥知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不过燕别序从仙君殿拨了一个女侍卫给她,陪她住在这小院里,告诉她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明玉。 薛遥知虽然不需要别人伺候,但是这院子太大,她一个人是住,两个人也是住,她也就没有说什么。 这日。 薛遥知入定修炼完时已是傍晚,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她漂亮的小花园逛逛,明玉正在面无表情的除草。 听见薛遥知过来,长着娃娃脸却一直板着脸的姑娘严肃问好:“薛姑娘。” “明玉姑娘。”薛遥知礼貌。 明玉:“您唤我明玉就是。” “那您唤我知了就是。” 明玉:“……” “行了,别板着个脸了,你们寒川州的人怎么回事,燕别序成天脸上看不见什么表情,他身边那个侍卫也是个面瘫,你一个长得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也脸被冻住了一样啊。”薛遥知拨弄着一朵色彩鲜艳的山茶花,枝头积雪簌簌坠落,雪色与花色,映在她清澈的眸中。 “我已经一百二十六岁了。”明玉无语:“不是什么小姑娘,你才是小姑娘,薛知了。” “哦。”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这才一天过去,我瞧着又下了场大雪,前院的雪人都被压坏了,再堆一个去不去?” “君上让我跟着你。” 薛遥知:“懂了,走吧。” 明玉立刻跟上她。 前院尚无人走过,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光洁如新,明玉娴熟且兴致勃勃的堆弄着她的雪人,白皙的娃娃脸上,笑意盎然。 正在这时,敞开的院门里,走进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青年面无表情的踢过挡在他面前的雪球,走到薛遥知面前,和薛遥知打招呼:“薛姑娘,君上让我给你送几本修炼的书过来。” “嗯。”虽然薛遥知什么都不缺,但燕别序还是会变着法的给她送东西来。 薛遥知接过,打开一本看了几眼。 先前明镜走神没有听清薛遥知的吩咐,燕别序又让他去布置,作为仙君身边最受器重的侍卫,明镜当然不能让燕别序失望,他不敢问燕别序怎么布置,只能试探着再去问薛遥知。 薛遥知当然也不会说什么,又说了一遍之后,还客客气气的跟明镜说“麻烦你了”。 一来二去,明镜也知晓薛遥知的脾性好,是以与她私交尚可。 这时见薛遥知在看书,明镜就好奇的问明玉:“你们刚才在干嘛呢?” “你瞎吗?” 明镜:“?” “你怎么骂人呢?” “滚。”明玉看着刚被明镜踹散的雪球,冷道:“否则把你脚削下来。” 明镜撇撇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又在堆雪人,天天堆,也不嫌烦啊。” “我是在玩,怎么会烦。” 明镜:“……” 就他天天被仙君这里支使那里支使的是吧。 明镜叹气,看明玉每天这么开心,他都不想干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受仙君器重成就一番事业吗?要不我俩换换,我来替你无所事事。” 明玉鄙夷的看了眼明镜。 薛遥知这时已经合上了书,里头的内容晦涩难懂,她甚至还有好些字都不认识,看着也无聊,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乏味可陈的生活中,做饭也是一件快乐的事。 “你们今晚想吃什么呀?”薛遥知将书放到一边,笑着问道。 虽说他们已经辟谷,但薛遥知是他们未来的主上,她要他们吃,他们也没办法,仙君要是真的问起来,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明玉从一开始的抗拒再到如今的点菜:“知了,我想吃糖醋排骨。” 明镜有幸半推半就的被薛遥知留下来吃过晚饭,他试探:“那我来个……佛跳墙?” 薛遥知乐了:“你怎么这么会点。” “薛姑娘你不知道,我们仙君书房里一堆菜谱,我瞄了几眼,一直很好奇这道菜是个什么味道。”明镜话锋一转:“你不会不会做吧?” “还真不会。”薛遥知的目光越过明镜明玉:“明镜要吃佛跳墙,燕别序你去做,我不会。” 明镜明玉同时回头,就见这段时间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燕别序,安静的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两人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收,战战兢兢的退到一边。 薛遥知倒是笑得开心,她跑过去,问他:“你忙完了吗?” “嗯。”燕别序脸上有了笑容,他摸了摸薛遥知乌黑柔软的发顶,声音温和的问她:“知了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做。” “明玉要吃糖醋排骨,明镜要吃佛跳墙,那我就来一份宫保鸡丁吧。” 明镜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他连忙说:“属下是在说笑,我早已辟谷。” 让燕别序给他做佛跳墙,不如直接让燕别序把他做了。 明玉颇擅厨艺,也是因此被燕别序拨到薛遥知的身边的,往常都是她和薛遥知一边聊天一边把饭做了,然而今天燕别序在,明玉立刻说:“属下这就去做宫保鸡丁和明镜要吃的佛跳墙。” 明镜:“……” 不要提他了啊! “不必。”燕别序淡声说道:“你陪知了玩吧。” “好的。” 燕别序去了厨房。 明镜木着脸跟上,试图打下手,因为笨手笨脚被燕别序赶走。 明镜出了厨房,便见着正厅里薛遥知和明玉正在聊天,时不时的传出两声笑。他又去看厨房里,平日里谪仙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正挽着袖子,为薛遥知洗手作羹汤。 平日里看燕别序钻研菜谱明镜就已经觉得不可置信了,他还以为燕别序只是就看看,没想到燕别序是真的会做饭……看来平时都是背着他练习的! 明镜想着,乐颠颠的找薛遥知和明玉玩去了。 晚饭在一个时辰后做好了,因为燕别序真的炖了一盅佛跳墙,所以才花费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明镜简直是受宠若惊,就冲着这盅佛跳墙,他一定为薛遥知肝脑涂地。 晚饭很快就吃完了。 明镜明玉去收拾厨房,燕别序和薛遥知坐在院子里聊天。前段时间移栽来的雪松已经很好的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因着连日来的雪天,每一根松针上都坠了白雪,如同冰晶一样。 “这段时日会觉得无趣吗?” “什么叫无趣呢?”薛遥知笑着反问燕别序:“如果没有变故发生就叫无趣,那无趣也很好。我住在这里,也很开心,修炼之余还和明玉出去逛街滑雪,可开心啦。” “那就好。”燕别序松了一口气:“我怕你不习惯陌生的地方。” “已经不陌生了。”薛遥知扬唇:“我现在肯定比你还要熟悉这。” 燕别序也笑了,他又问:“近日修炼可还顺利?” “不顺利。”薛遥知皱着眉头说道:“侥幸突破练气后,我修炼的时候还是那样,很难感知到灵气,还是要依靠灵石才可以顺利一些。” 薛遥知说着,又站了起来:“到我修炼的时辰了,明天再和你说。” 燕别序跟着薛遥知走到了房门口。 “今晚我帮你修吧。” 薛遥知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我还没准备好。” 燕别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只是太久没见你,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薛遥知:“……哦。” 她为什么老想歪呢!燕别序多纯洁一人啊!她心脏! 不过有燕别序帮忙,她也不用苦哈哈的艰难吸收灵力了,也挺好的。 两人在榻上盘腿入定。 薛遥知已经习惯了修炼,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倒是燕别序,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半天都没能成功入定。 半晌,薛遥知发现燕别序不在状态了,因为她修炼还是很艰难,她睁开眼,就撞上了燕别序一直看着她的眼。 “别看我了。”薛遥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说:“修炼啦,你平时修炼也这样吗?” 燕别序摇头,说道:“这是我第二次与你一起修炼,一时感慨。” “有什么好感慨的。” “感慨我还能再与你一起修炼。”燕别序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闭上眼,认真的说:“好了,专心修炼吧。” “我一直很专心,是你刚才不专心。”薛遥知嘟嚷着,也闭上了眼。 两人重新入定。 燕别序入定时专心将灵力引入薛遥知的体内,一点一点的助她吸收这些灵力,比起薛遥知自己修炼,事半功倍。 转眼之间,半夜过去。 薛遥知后半夜是要睡觉的,她中断修炼的时候,燕别序也睁开了眼睛。她感知着体内的灵力,说:“谢谢你呀,我感觉我要突破辟谷了。” “你都还未开始辟谷,怎么可能突破辟谷。”燕别序失笑,他说:“你的修炼之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知道了嘛。”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我要休息了,你出去。” 燕别序磨磨蹭蹭的不肯动。 “不想走?” 燕别序不好意思说,他正色:“你睡吧,我要帮你盖被子。” 薛遥知乐了:“这么贴心。” “嗯。” 薛遥知就地躺下:“那你盖吧。” 燕别序将被褥扯到她的身上,帮她掖好被角,他下了榻,垂眸看着她,欲言又止。 薛遥知装傻:“你还要做什么吗?别说看我睡觉,你看着我睡不着。” 燕别序咽下将要出口的话,温和的说:“那我先离开了。” “嗯……” 燕别序起身,却听薛遥知拉长了声调,他又回过头去看她。 薛遥知眨巴了一下眼,朝着燕别序勾了勾手。 燕别序上前,她起身,用唇轻轻的贴了贴他的面颊。 燕别序一愣,薛遥知笑着想躲回被褥里,忽然被他伸手抓住。她问:“不愿意啊你?” “嗯。”燕别序凑近她:“不愿意你,只亲这里。” 薛遥知失笑,刚要推开他,他就已俯身,贴在了她的唇上。她的手微微顿住,没再有动作了。 燕别序闭着眼,呼吸微沉,感受着她香甜的气息,他有些情难自持。 薛遥知的腿有些发软,趁着燕别序想要变幻方式勾缠她唇舌时,她一鼓作气的推开他,结结巴巴的说:“可可以了,你出去吧。” 燕别序学坏了……他以前都不是这样亲的。 “嗯。”燕别序紧紧的抱着她,闷声应了一句。 薛遥知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完全没有平时那平静的频率。 燕别序垂首,又珍视的亲了亲她乌黑的发。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 他却始终如同第一次一样,始终欣喜,始终激动,始终充满爱意。 第120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天 在发觉自己并无修炼天赋之后,薛遥知对于修炼的热情一直不高,她想或许她一辈子就是个练气了。 后来因为寿数折损不得不更加勤勉刻苦的修炼,侥幸突破练气达到辟谷,现在又有燕别序时不时的帮她修炼,她修炼的速度快了很多,修为大有进步,她对修炼的热情也水涨船高。 燕别序前段时间忙完了之后,空出了大半的时间来陪她,除了帮她修炼外,闲暇之余,她见着燕别序舞剑舞得好看,又开始让燕别序也教她一下。 不过薛遥知在武学上大概是真的无法有什么建树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燕别序都耐心教导,她也没见有什么进步,仍是将诛雪剑挥舞得像是一把斧头似的。 “……还不如来把我这堆柴火劈了。”明镜搬着个小板凳,坐在角落里,拿着斧头劈柴。他看着平时身形轻盈的薛遥知笨重持剑的模样,感慨。 明玉认真的看着燕别序的现场教学,她看起来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明镜看她着急的模样,建议道:“别急了,你去找主上,让她请君上也一起教你。” 看见薛遥知能被燕别序那么温柔的指导舞剑,明镜别提多羡慕了。燕别序可是剑意山庄传人,剑道奇才,这世上不知多少人,期望着能够得他指导。 明玉皱着眉说道:“君上根本不会教,他教了这么多天我都看会了那套剑法了,知了还不会,肯定是君上的问题。不如让我来。” 燕别序在,明玉都不能和薛遥知一起玩了,如果她能教薛遥知练剑就好了,这样她们就能一边练剑一边玩。 “好像也有道理,薛姑娘看着也不笨啊。”明镜转念一想,好像也是,他点头附和道:“肯定是君上不会教,唉,有的人自己练剑可以,教别人就不行了,还好他没教我,不然肯定也觉得我天资愚钝。” 薛遥知练剑练得又无聊又疲惫,但是她闹着要燕别序教她的,这时候也不好中途退缩,不过她的心不在练剑上,看明镜和明玉在边上劈柴都觉得有趣。 可是劈柴就劈柴,干嘛说她天资愚钝啊! 薛遥知手里的诛雪剑脱手,她虽不会舞剑,但诛雪剑与她心意相通,直接按照她的心意,朝着明镜飞去。 诛雪剑是仙剑,又是燕别序的配剑,明镜不敌,狼狈躲过,他刚想让薛遥知注意点差点打到他,就见薛遥知瞥了他一眼,说:“你才天资愚钝。” 有燕别序在,明镜只敢小声顶嘴,气势微弱:“又没说你。” 诛雪剑重新飞回薛遥知手中,薛遥知拿着剑跑到燕别序旁边,将诛雪剑还给他,笑意吟吟的说:“我不想练剑了燕别序。”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燕别序早就知晓薛遥知不是练剑的料,他同意教她练剑,一来是想与她有更多的相处时间,二来练剑跑跑跳跳也能强身健体。 所以薛遥知舞剑的时候三心二意跟玩一样,燕别序也纵容着她。 薛遥知撒娇:“那你今晚给我做饭,我想吃你做的鱼汤面。” “还不行,知了。”燕别序温柔且坚定的告诉薛遥知:“你要尽快辟谷,为突破辟谷做准备,不可再食,你已坚持了这么久,不可半途而废。” “可我馋了。”薛遥知砸吧了一下嘴,虽说燕别序已经教会了她该如何以灵力为食,不饿是不饿了,可嘴馋又控制不了,薛遥知先斩后奏:“明镜去买鱼,明玉去揉面,我去烧火。” 明镜和明玉立刻迫不及待的去买鱼揉面,他们也馋。 燕别序的大拇指往上顶了一下诛雪剑剑柄又松开,剑柄与剑鞘碰撞出一声清脆声响,明镜和明玉的动作停住,灰溜溜的继续去劈柴打发时间了。 薛遥知生气了,扭头就走,回到房里“砰”的一声要把门关上,燕别序及时拦住门,跟着她走进房里。 “干嘛啦,出去,我要自己待会儿。”薛遥知瞪他一眼,说道。 “你藏在枕头底下,明玉给你买的糕点,我给明镜吃了。” 薛遥知:“你怎么知道……” 薛遥知说着又顿住,懊恼果然这小子什么都知道呢,可恶她还一口没吃。 “等你突破辟谷,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燕别序温声安抚道。 薛遥知委屈:“可我就是馋嘛,我就吃一点点,应该没关系的。” “不可以,知了。”燕别序正色:“既是决心要突破辟谷,就一定不能有任何侥幸。” 薛遥知蔫了:“哦。” 她没精打采的靠在软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提不起一点精神。 燕别序看着她,忽然俯身,将她脸上垂落的碎发拨到一边,温柔问他:“真的嘴馋?” 薛遥知立刻点头,她还以为燕别序心软了,刚要点菜,他便朝着她压了下来,咬住了她的唇。 燕别序的一只手撑在软榻两边,将薛遥知整个圈入她的领地,他另一只手垫在她的脑后,将她压向他。 “你唔……”薛遥知一句完整的话都未说出口,便只剩下轻微的气喘了。 男人灼热的呼吸撒在她白皙的脸上,烫得她脸颊发烫,几乎快要呼吸不了,在她险些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将她捞到怀里抱着。 燕别序呼吸沉重,他的声音缱绻,带着绵密情意:“知了,以后再馋了找我。” 薛遥知:“……” 她脸颊通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可恶啊她只是嘴巴寂寞了想吃东西,才不是要和他亲吻嘞! 半晌,薛遥知才瓮声瓮气的说:“你真的学坏了燕别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燕别序又亲了亲她红润的唇,轻声说道:“跟我回仙君殿住吧,知了。” 薛遥知一开始选择住在冰城,一来就是她不喜欢住在冰山上,二来是她还没有做好真正和燕别序住在一起的准备,不过现在……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燕别序没有第一时间等来薛遥知的回答,他也不逼她,他再等等就是,他抱她抱得更紧了,温和道:“开始修炼了,你休息好了吗?” “我没在休息!”薛遥知推开他,鲤鱼打挺,她说:“今晚我要自己修炼,不要你帮我了。” 知晓薛遥知是还在害羞,燕别序应了一声,便笑着离开了。 又过了一些时日。 燕别序又忙碌了起来,他还特地遣了明镜过来,说寒狱发生了动乱,他得亲自去镇压,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薛遥知听了没什么反应,只“哦”了一声,随口问:“谁被关在那个寒狱啊,燕别序竟然要亲自去。” 明镜和薛遥知关系好,她一问他知无不言:“霍疏,玄极宗的前任掌门。”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当然知道玄极宗的掌门,没想到燕别序竟然没有杀他吗?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她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结果一转头却见明镜还杵在她面前,她不明所以的看过去。 “君上还让我跟你说……”明镜俊脸通红,一脸纠结,他*看向正在快乐吃桃子冰沙的明玉,痛定思痛,大声的说:“我很快回来,不要想我!” 明玉被吓了一跳,勺子都差点掉了。 薛遥知:“……告诉他我知道了,不会想的,他放心。” 燕别序这些时日来粘人得紧,他终于去处理公务了,薛遥知自然得好好珍惜这几天的清净。 “啊,真这么说啊?”明镜挠头:“我不敢,君上要是生气咋办。” “好吧,那你跟他说我想死他了,让他快回来陪我玩。” 明镜不好意思的说:“我真的可以这么对君上说吗?我说不出口。” “……行了没你事了,你走吧。” “哦。”明镜抱拳:“那属下告退了主上,拜拜。” 薛遥知摆摆手。 明镜离开后,薛遥知看着已经吃完一整碗冰沙的明玉,挑眉:“还挺能吃,也不知道给我分一半。” 好不容易燕别序离开了,明玉也开始放飞自我,天天这里玩那里吃,还让薛遥知看她吃。 明玉正色:“君上离开前特意让我一定看好你。” “他又不在。” “那也不行。” “燕别序给你什么好处了。” “君上说我要是看住了你,就让明镜给我洗衣服。” 薛遥知:“……” 明玉接着说:“君上还说你要是在我的看顾之下突破辟谷,就让明镜给我提鞋。” “他给你提鞋你穿什么。” “随便,我光脚都可以。”明玉不假思索的说道。 薛遥知笑了:“你和明镜还挺会玩,他知道吗?” “不知道。”明玉又问:“所以知了你什么时候能突破辟谷啊?” 薛遥知思索:“我可能需要一点机缘吧,上一次突破就是这样。” “其实知了已经很厉害了。”明玉忽然说道:“你才不过二十五岁,就早已经突破了练气。” 不知不觉间,薛遥知已经在冰城住了两年时间了。 薛遥知感慨了一下时光飞逝,然后说:“我天赋很差的,都是燕别序在帮我,他希望我能尽早突破辟谷,我也想赶紧突破,就不用绝食了。” “像我们这等普通弟子,若想突破,一般都会选择去闯一闯秘境,或许能在其中得到机缘突破。”明玉吃完了最后一口桃子冰沙,说道:“我当年从筑基突破到金丹,就是靠秘境。” 薛遥知好奇:“什么秘境啊?要不我也去看看?” “君上不会让你去吧。”明玉犹豫了一下,说道:“秘境一般都挺危险的。” “危险?那算了。” 明玉:“……” “我等燕别序回来让他带我去。” 明玉不服气:“为什么不让我带你去,我是金丹,还不能横扫一个辟谷境界的秘境?” “好像也可以。”薛遥知一拍手,立刻决定:“那我们走。” “走就走,这就找秘境去。”明玉跟上薛遥知,和她说道:“这些年来君上又接连给我们开启了好些秘境,对于我们历练大有裨益,就早些年的时候,还有个少年进了秘境,在里头待了两三年吧,出来的时候竟然都金丹了……我可是听说他进去的时候,还是个练气,那么短的时间里,从练气到金丹!” 明玉越说越感慨:“那少年应该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吧,二十几岁的金丹啊!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一个二十五岁的辟谷,我的前途也不可限量。”薛遥知拍拍胸脯,骄傲的说道。 明玉点头附和:“知了,我就跟着你混了,我一定能建功立业。” “可我只能带你吃喝玩乐。” “那也可以。”明玉可爱的娃娃脸上露出一丝笑:“天大地大,快乐最大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121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一天 寒川州里的秘境数量不少,明玉察看过地图,说在冰城之外的雪松林中,便有一处适合薛遥知前去历练的秘境。 两人很快就出了城,前往雪松林寻找秘境的入口,薛遥知好奇的问明玉:“明玉,秘境里都有些什么呀?” 明玉回答:“有妖。” 黄昏之战结束后,妖族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的挤压,妖怪除了退居深山老林外,另一个不错的去处就是秘境。 秘境里灵力充沛且又有各种珍稀灵草,最重要的是除了前来历练的修士外,鲜有人至,秘境便成了无处可去的妖怪们的乐土。 在这修真界剑修遍地走,他们信奉的是在实战中提升自我,前往秘境诛妖,是最普遍的一种方式。 薛遥知听了就皱眉。 明玉察觉到薛遥知的神情不太对,她想君上护知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必然未曾让她见过任何杀戮,所以知了始终都是柔软又温和的模样。 明玉当即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说道:“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最大的机遇莫过于能在秘境中,找到前辈大能们留下的机遇了!我刚和你说的那个短短两三年从练气到金丹的少年你知道吧?据说他就是进了梦魇之境,遇到了前辈大能们留下的机缘,修为大大提升!” “梦魇之境?”薛遥知好奇。 “对,梦魇之境!里面的梦魇之妖,拥有制造梦境的神奇力量,它会放大人心底最深处的邪恶欲/望,让人沉浸在梦魇之中,直至被噩梦吞噬。”明玉解释道:“五年前梦魇之境现世,他应该是第一波进入秘境的人。说来也是巧合,这梦魇之境,就在这雪松林中,你可别不小心进去了,梦魇之境,便是金丹都不敢擅闯。当年的梦魇之境里,闯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这也是他名声大噪的原因。”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金丹都不敢擅闯,他进去的时候只是一个练气,他怎么敢进去的?” “我哪知道。”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雪松林中。 这片坐落在冰城外的雪松林一望无垠,极目望去,皆是一片雪白,因为温度太低,松针上都凝着一层冰,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 四处无人,明玉却立刻感受到了数道强大的气息,将他们锁定。 薛遥知境界太低没感觉到,但她向来敏锐,被某些气息锁定,窥探,她莫名的有些不太舒服。 明玉皱了皱眉,她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前段时候就听见了风声,说梦魇之境不日将要再次开启,当年那少年得了那么大的机遇,此次梦魇之境再度开启,必然有更多修为高深的修士想要一闯。” 薛遥知:“……我可不去什么梦魇之境啊。” “你想去我都不敢让你去。”明玉说着,又道:“梦魇之境将要开启,他们都是冲着梦魇之境来的,其他修为浅薄的修士恐怕进都进不了这里,不过这也是好事,待会儿我带你去春之境,我们俩直接包场。”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是金丹好不!虽说这里修为最低的好像都是金丹了……”明玉说着,又骄傲的扬起下巴:“君上拨了暗卫在暗处保护你呢,知了不必担心,没有人敢冒犯你。” 或许是正如明玉所说,那些修士在察觉到暗卫的存在后,慌忙撤回了锁定窥探的目光,薛遥知也舒服了不少。 薛遥知摸了摸鼻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我竟然有朝一日还能狐假虎威了,这感觉真爽。” “是吧。”明玉崇拜的说:“我们君上可是这世间第一人。” 薛遥知含笑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春之境。”明玉带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春之境里没有太多危险,便是练气都能应付,咱们就进去看看,长长见识,你若是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我会助你。” “好。” 薛遥知跟着明镜走啊走,似乎没有走多久,又似是走了许久,她眉头微皱,停住脚步:“怎么这么远?这雪松林真的那么大吗?” 明玉听见她的声音,脚步顿住。 薛遥知忽然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她说:“你说梦魇之境要开启了,不会把我们拖进去吧……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身着黑色劲装的姑娘缓缓的回过头来,薛遥知正好也在看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薛遥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你……” “知了,我们要去找春之境,要找到春之境才可以。”她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去找,春之境,不找到,就不能离开。” 在她将要抓到薛遥知的那一刻,薛遥知扭头撒腿就跑。 这不是明玉! 薛遥知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身后清晰的传来了追逐之声,薛遥知不敢停歇,只能拼命的奔跑。 薛遥知一边跑一边破势自己冷静下来,她得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该不会她们当真是在某个时刻,被开启的梦魇之境卷了进去吧?这梦魇之境的威力竟然这么大吗? 薛遥知匆忙的望了一眼天空与四周,今日天晴,风清气明,天空湛蓝,周遭的雪松高大挺拔,如冰针一般的松针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看起来似乎与她刚走进雪松林时一样,并无异常,可是,却没有出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玉”一声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要带她前往春之境。 薛遥知跑着跑着,双腿如同灌铅了一样的沉重,呼吸的时候喉咙生疼,像是被刀在割,她要跑不动了。 又跑出了一段距离后,薛遥知终于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明玉”也停下了脚步,她模糊的脸上,竟也奇异的透出一丝古怪:“知了,你好会跑。” 薛遥知:“……” 经常有人这么夸她。 “明玉”弯身,想要将薛遥知从地上拉起来,她笑着说:“你说你跑什么呢,我只是要带你去春之境啊。” “你先把脸找回来再跟我说话吧。”薛遥知没有力气,近在咫尺的那张模糊的脸又实在恐怖,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说道。 薛遥知没有等来“明玉”的拉扯与声音,反之是一声闷哼,她听见声音睁开眼,便见一柄长剑贯穿“明玉”的腹部,“明玉”在刹那间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面无表情的对薛遥知说:“主上,属下终于找到你了,主上受惊,属下这就带您离开。” 青年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薛遥知打量了一眼眼前陌生的青年,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她问:“你是燕别序放在我身边的暗卫吗?” “是。” “可是……明玉是假的。”薛遥知倏的捞起地上的那柄长剑,飞快朝着青年腹部刺入:“你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青年的面容逐渐模糊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下一刻,他也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薛遥知持剑的手抖个不停。 万幸,她没有猜错。 薛遥知下意识的紧握住她刚捡到的武器,却握了个空,那把剑也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是了,这是梦魇之境。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她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薛遥知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有了力气才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总比停留在原地得好。 薛遥知已经记不得她走了多长的时间,周遭的环境却不见丝毫改变,她有些绝望,想着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还不如跟着假明玉和假暗卫走呢,说不定还能找到离开的方法。 在薛遥知升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忽然晃了晃,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雪松林间走过。 这是…… 薛遥知惊骇不已,她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那人像是迷失了方向,焦躁不已,横冲直撞时,惊动了雪松林深处的猛兽,他也只能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迎战野兽。 薛遥知紧张的盯着他,她想冲过去帮忙,然而她始终都只能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靠近。 眼见着猛兽到底,那人也筋疲力竭,但只是瞬息之间,他又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雪松林中,不知何时,危机四伏。 薛遥知一直无法靠近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无数的危险,终于,天色暗了下来。 ……嗯?天色暗了下来? 薛遥知看着他在天黑之时,找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以抵御危机四伏的夜晚。 可她还在外面啊! 薛遥知试图靠近,却发现她在原地踏步。她进不了山洞,只能看着山洞里火光明灭,他蹲在巨大的石壁前,拿着匕首画下一横。 薛遥知听见他低低的叹了一声:“这是第几天了呢?我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一横便代表了一天,薛遥知清楚的看见,巨大的石壁前,密密麻麻,无数条横,代表已经过去了无数天。 他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薛遥知有些恍惚的想,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容朝……” 里面静坐的少年听见声音,抬眸,朝着她看来。少年有一张白皙而精致的面容,眼角下的鲜红泪痣,摇曳生姿,妖冶万分。 下一瞬,少年惊喜的朝着她看来。 薛遥知对上了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她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上前,周遭的景色变幻,她发现她终于能走进山洞里。 容朝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她的面前,不可置信的问她:“薛虫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薛遥知呢喃:“所以才那么久不来找我吗?” 可是……我没有再等你了啊。 我得往前走,我得做出更令我快乐的选择。 容朝偏过头去,看着石壁上满墙的横,他说:“我一直被困在这里,我很寂寞,我很想你。” 薛遥知抬手,轻轻触碰镌刻在石壁上的划痕,粗糙的质感划过她指尖,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那你为什么要进入梦魇之境呢?”薛遥知轻轻的问他。 容朝有些黯然的说:“我总不能真的让你保护我,我想厉害一些,我本来以为,我很快就能出来的。可是薛遥知,我出不去了,我被困在这里了。” “你会出去的,容朝。” “在看见你之前,我是很想出去的,可是现在……”容朝朝着她伸出手,温柔的说:“你来陪我了。薛遥知,你愿意和我留在这里吗?” 薛遥知站着没有动,她说:“容朝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怎么可能让我住在破破烂烂的山洞里。” 面前的人神情渐冷。 “不要顶着容朝的脸和我说话。”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 在薛遥知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刹那之间,眼前的人面容逐渐模糊。下一瞬,他化作一团黑气,扑向薛遥知。 薛遥知不躲不避,被他拖入下一个幻境,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让我看看,你最期待的,你最渴望的,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梦魇之妖会知道吗? 薛遥知记得明玉在雪松林的时候和她说过,梦魇之妖会放大她内心深处的邪恶欲/望。 在一片漆黑中,薛遥知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122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二天 明媚的春光散尽了初春的微寒,带来无尽暖意,春风吹拂而过,带来温暖清新的气息,阵阵熟悉的桃花香,让薛遥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知了?知了?”熟悉又陌生的清脆声音,在薛遥知耳畔想起。 薛遥知呆呆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张扬的漂亮面孔,她呆了一瞬,一字一句的呢喃:“曲曲……” “你叫我什么?曲曲?曲曲是谁?”少女挑眉,笑着看她:“你睡糊涂了,没有什么曲曲,我是蛐蛐。” 少女话音未落,原本靠坐在桃花树下沉睡的薛遥知就已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少女。她轻声说:“好想你,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哎,我知晓知了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如隔一秋半。”少女声音轻快的说。 许久,薛遥知才放开少女,她细细的打量着少女的面孔,笑道:“是蛐蛐啊……你长大了,你好漂亮。” “笨蛋知了,我比你还大两个月呢。”蛐蛐笑骂道:“睡傻了不成,当你是我的长辈啊,还感慨我长大了。不过你眼光很好的嘛,我当然漂亮。” 薛遥知很清楚,这是梦魇之妖为她打造的梦境。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美梦,她很喜欢。 蛐蛐拉着薛遥知冰凉的手,少女指尖温热柔软,她说:“阿婆还在山下等我们一起吃晚饭呢,你看你,一篮子桃花都没有摘满,是不是偷懒啦?” 薛遥知这才看见被她遗落在一边的竹篮,竹篮里半篮子粉白色的桃花花瓣,散发出馥郁的香味。她将竹篮捡起来,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哽咽。 “下山吧,蛐蛐。”她说着,微微顿住:“我们去找……阿婆。” 少女蛐蛐脚步轻快的拉着她下山。 薛遥知分神打量了一眼四周,周围熟悉得不可思议,她很确定,这是她记忆中的蜜山。 她们的家在蜜山的山脚下。 桃花村也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陈旧却干净,来来往往的熟悉面容,让她几乎垂泪。 同样住在山脚下的唐宁从大门口走出来,朝着薛遥知露出一丝笑容;对门的叶柳穿着俏丽的粉色长裙,亭亭玉立,娇声喊着“知了姐姐”。 薛遥知认真的回应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的招呼声。 蛐蛐推开门,摆摆手:“好啦,别站在门口了,阿婆等你好久了呢,你不想快点见到阿婆吗?” 薛遥知转身进入干净整洁的小院中,一眼便看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脚步僵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从厨房里走出。 穿着干净体面的老妪微微佝偻着腰,身体瘦弱却健康,原本已经因为岁月而浑浊的眼眸,此时炯炯有神,看着精神极好。 薛遥知不知道阿婆姓甚名谁,可能连阿婆自己都忘了,阿婆也从未向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她不知晓阿婆的名字,可阿婆的音容笑貌,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阿婆含笑看着她,念了一声:“乖囡回家啦。” 声音也是极为熟悉的,苍老的,沙哑的,温柔的,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几乎是阿婆出声的那一刻,薛遥知就已垂泪,她看着阿婆,喃喃:“阿婆,阿婆……” 阿婆朝着她慢慢的走来。 薛遥知连忙迎了上去,她抱住阿婆瘦弱的躯体,记忆中高大的阿婆,其实瘦弱又矮小,她早已经长得比阿婆要高要强壮了。 阿婆看见这样的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乖囡怎么这么爱撒娇呢。”阿婆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温柔的说:“不哭了,阿婆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薯粥,咱们一起吃。” 在薛遥知的记忆中,她与阿婆几乎没有吃饱过,冬日里食物难寻,便是残根剩饭都找不到,阿婆便背着她去城外挖红薯挖树根果腹。 薛遥知啃过树皮,也嚼过树根,她年纪小,咬都咬不动,偶尔能挖到一个红薯,便是生吃,都脆脆的,甜甜的。 但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吃红薯。 只是实在没吃的了。 阿婆不知道,阿婆只是把她认为最好的食物,都给她吃。 不知从何时忆起往昔,比起那些颠沛流离的苦难,薛遥知想起更多的,都是在绝境之下,感受到过的温情。 薛遥知胡乱的擦了擦眼泪,乖巧的说:“嗯!谢谢阿婆!” 她们三人围在一起,吃完了晚餐。 薛遥知围着阿婆,拉着蛐蛐,和她们说了好多话,说她这些年来的生活,说她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说她真的很想很想她们。 后来阿婆露出倦意,薛遥知也要和阿婆一起睡。 夜渐渐深了。 阿婆已经睡着,薛遥知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依偎在阿婆的身边,却毫无睡意。 她很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是美梦啊,谁能清醒干脆的从美梦中醒来呢? 再等等吧,再和阿婆和蛐蛐多待一会儿吧,在她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前。 薛遥知沉沉睡去。 翌日。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薛遥知慌了一瞬,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阿婆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嗔怪道:“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呢?快些回去穿鞋。” 薛遥知愣愣的点头。 今日早餐,阿婆给她和蛐蛐煮了素面,她们围在一起吃完了早餐,薛遥知和蛐蛐收拾了碗筷后,就又想拉着蛐蛐去找坐在树下打盹的阿婆说话。 阿婆看她走过来,还笑着说道:“乖囡忘记啦,你不是说过,今天要约着你的朋友们去包包子吗?再不去可要迟到了哦。” 薛遥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蛐蛐拉着薛遥知笑道:“阿婆,那我们先走啦。” 两人离开的家门。 蛐蛐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在村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春天真好啊,村子外面的那片矮坡上长满了香椿,前些天我们采了好多呢。刘婶的手艺最好啦,她包的香椿肉馅的包子,我们都很喜欢吃,你还记得你们的约定吗?知了。” 薛遥知愣神,在蛐蛐提醒下,她反应了过来,这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变故将要发生,她和容朝在容老爷的安排下离开桃花村前,和宋圆圆她们的约定。 她们约定过,要在来年春天,香椿生长的季节,一起包包子。 蛐蛐很快就拉着她走到了周虎家。 里头很是热闹,少女们清脆的笑声不断,还伴随着孩童的说话声,薛遥知和蛐蛐走进去,院子里围在一起的人,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宋圆圆站起身,朝着薛遥知迎了上去,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跟在宋圆圆旁边,怯生生又好奇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也好奇的看着小女孩。 宋圆圆笑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都不认得对方啦?囡囡,快些喊姨姨。” “姨姨好。”小姑娘小声的喊。 薛遥知顿了一瞬,恍然大悟:“圆圆生了个女儿呀,今年六岁了吧。” 距离她离开蜜山,不知不觉间竟已有七年之久,在她记忆中的朋友,却仍是少女时的模样。 “再过几个月便六岁了。”宋圆圆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爱怜的说道。 “真好。”薛遥知轻声说。 叶柳正在擀面,她听见薛遥知说话,脆声说道:“你们是不是要偷懒呀,特别是你知了姐姐,你都迟到了,快过来干活啦。” “这就来。”薛遥知上前,净了手,在她们旁边坐下。 唐宁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她,问她:“容少爷呢,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迟到了哦。” “容朝啊……”薛遥知想着,迟疑的往门口看去。 少年熟悉的身影,不期而至。 薛遥知脸上有了更灿烂的笑:“容朝,这不就来了吗?” 少年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矜贵优雅,身后跟着侍卫容安,踏入院中。他挑眉,张扬肆意:“还没进来就听到你们在说我了,本少爷可不是迟到,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最后登场的,懂吗?” 叶柳:“别理他。” 宋圆圆:“不干活就没得吃。” “你们何德何能,能让本少爷亲手包包子。”容朝净了手,凑在薛遥知的旁边,和她们围在了一起。他偏过头去,看了眼薛遥知:“你看我干嘛,看包子。” 薛遥知回过神来,慢悠悠的笑道:“我看你会不会包呀,要我教你吗?少爷。” “我当然会。”容朝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还会包个皮薄馅大的大包子,你就看好了吧。” 唐宁慢悠悠的说:“容少爷真是全能,会摘桃花,会摘桃子,还会包包子了哦。” “我才不信,他一看就手笨。”叶柳不屑的说道:“别浪费了刘婶调的肉馅了,一边玩去吧。” 容朝不服,当即动手,结果扯坏了好几张面皮,都未能包出一个像样的包子,还把脸上弄得都是面粉。 宋圆圆和叶柳一起笑他,薛遥知也笑了,不过还耐心的教他该怎么包。 容朝却一脸莫名的看着她:“薛虫虫你吃错药了,今天怎么对本少爷这么温柔耐心,你有何企图?” “大概是我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吧。”薛遥知笑意吟吟的说道:“容朝,你开心吗?” “本少爷每天都无忧无虑。” “好。”薛遥知点头,她笑意柔软:“你就该无忧无虑的。” 容朝嘟嚷了一声“奇奇怪怪”,便专心的包包子了,只是手艺惨不忍睹。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吃的便是香椿肉馅的包子,个个都是皮薄馅大,雪白的面皮浸了肉馅的汤汁,油润可口。 是薛遥知很久都未能再尝过的美味。 午后。 蛐蛐叮嘱薛遥知不要忘记了她还要上山摘桃花后,便先行离开,似是给她和容朝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们往蜜山走了没几步路,村里的孩子们见着容朝,亲热的围了上来,喊着“知了姐姐”“容哥哥”。 容朝摸了摸小梧桐的脑袋,笑道:“知道哥哥今天带糖来了是吧?小梧桐拿去分一下。” 小孩们拿着糖果欢呼着跑开。 容朝神情轻松的说:“今天本少爷心情很好,帮你摘桃花去。”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她看着容朝,又忍不住笑了。 “干嘛老看着本少爷。”容朝挑眉,很欠的说道:“莫不是垂涎本少爷的美色,肤浅。” “我在笑你脸上的面粉没擦干净。”薛遥知慢悠悠的说道。 “啊?”容朝胡乱的擦了擦脸:“我就说叶柳她们怎么老盯着我笑,竟然都不告诉我。” 薛遥知忍着笑说:“你没擦到,在这边。” “哪?”容朝俯身:“你给我擦。” 薛遥知自然的伸出手,指尖蹭过少年白皙的脸颊,擦去了那一点面粉。容朝本该直起身子,但他盯着薛遥知,半天都没有动作。 直到薛遥知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知了。” 薛遥知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手推开容朝,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见着燕别序站在她的身后。 只是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如神。他脸上带着笑,真诚而又温柔,一如薛遥知当年,喜欢过的那个少年燕别序一样。 薛遥知不禁愣住,她有些呆:“燕别序……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在这里,自然在这里。”燕别序温和的笑道:“况且我是来找你的,知了。” 容朝轻哼一声:“你不在你的剑意山庄练剑,下山干嘛啊?我去跟燕伯父燕伯母告状去,说你偷懒。” “你只管去。”燕别序淡声说道:“我也去找容伯父容伯母,说你前几日被罚的功课是我替你写的。” “还告状,你是不是玩不起。”容朝不悦,改口:“算了,本少爷宽宏大量,你也不要小肚鸡肠了。” 薛遥知听着他们说话,又愣神了。 原来在这梦魇之妖打造的梦境中,一切她失去的人,一切逝去的人,都在这里,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吗? 薛遥知看着他们,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钟离寂,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问:“钟离寂呢?” “钟公子啊,他这时候应该在蜜山上摘桃花吧。”容朝接话,他说道:“今天我和燕公子也去,把蜜山上的桃花摘秃了。” 薛遥知难掩笑意:“好呀。” 他们上了蜜山,春季的蜜山生机盎然,草长莺飞,桃花绚烂。 在一株生机勃勃、高大粗壮的桃花树下,少年一袭白衣,眉眼如画,上挑的桃花眼微微勾起,暗红色的瞳仁泛出一丝妖冶,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见着她,钟离寂朝着她挥了挥手:“你可算来了,怎么迟到啊你,下次再来这么晚,我就不等你了。” 薛遥知好脾气的道歉:“明天我会准时来的。” “这还差不多。”钟离寂又大声嘟嚷:“来就来嘛,还带什么闲杂人等,他们有我会给你摘桃花吗?” “摘几朵花而已,把你显着了?”容朝不屑的嗤笑。 燕别序已经默不作声的开始摘桃花。 傍晚。 他们四个人一共摘了四篮桃花,却见夕阳的余晖尚未褪去,薛遥知看着天边霞光漫天,眼中显出一丝惊艳。 燕别序温声问她:“知了,要不要去山顶上看夕阳?” “可是现在爬上去都要天黑了吧。” 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 或许是这些年来的习惯使然,薛遥知自然而然的握住了他的*手。 燕别序拉着她,脚尖轻点,便往蜜山最高的地方掠去。 “谁不会啊。”钟离寂说着,正要追上去,忽然被容朝拉住。 容朝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他们都要去看夕阳,他自然也不能落下,他说:“我不会啊。” 钟离寂无语,然后带着容朝一起往山顶飞去。 他们到山顶的时候,薛遥知已经在探头往悬崖底下看了,她似是怕掉下去,特地离悬崖还有几步路的距离,伸长了脑袋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容朝毫不客气的笑出声:“灼华前辈就在这下面的桃花树上呢,看见你这模样,要笑死了。” “我这是怕又掉下去了。”薛遥知说着,又想总不能大家一起掉下去,让灼华给他们一起掐算姻缘吧。 燕别序温和的说道:“便是掉下去了,我也能接住你。” 钟离寂:“说得好像谁不行一样。” 容朝觉得他有被冒犯到,他又不会飞,要是掉下去,还得和薛遥知一起被他们救,想想都恶心。 容朝不动声色的离悬崖远了点。 薛遥知不再往悬崖下看,她的目光眺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金色夕阳,天边五彩的云霞映在她白皙漂亮的脸庞上,一时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旁边的三个男人也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夕阳,看着她。 薛遥知心有所感,偏过头去,看向他们,她见他们之间并无仇怨龃龉,忍不住又说:“这里真好。” “我们一直生活着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燕别序温和出声。 “嗯。” 钟离寂看着她,说道:“只要你想,我们永远都能生活在这里。” “薛遥知,这里永远是春天。”容朝慢慢的说:“这里永远有我们。” 薛遥知一时有些恍惚。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了过了下去。 薛遥知偶尔会和蛐蛐一起离开桃花村,桃花村外的世界,也在她眼前展开,凡她所见之地,强大者护佑弱小,上位者得见民生,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河清海晏。 这里永远都是不败的春季,永远是温暖的地方,不会有人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去,也不会有人因为争端流离失所。 这是她喜欢的世界。 永远沉睡前,薛遥知幸福的想。 “知了……” “知了……” “醒一醒,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见一袭白衣的燕别序,半蹲在她的床前,紧张的看着她,她看见他便笑了:“燕别序,你怎么大晚上的来找我啦?是燕伯母又邀请我去剑意山庄了吗?” “知了,这是幻境。”燕别序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毫不犹豫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跟我离开。” 薛遥知皱眉:“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这是梦妖设下的幻境,它会在你的梦中,将你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燕别序神情凝重,他将薛遥知拉起来,说道:“知了,再沉溺于梦境,你会被彻底吞噬,我必须立刻带你离开。” 薛遥知不明白为何燕别序要这样说,她不解的问:“这里不好吗?” 燕别序未曾言语,只抽出了诛雪剑。剑尖直指虚空,仿佛拥有破开一切幻境的强大力量。 薛遥知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颤抖,模糊,扭曲,唯有她与燕别序,是虚假中,唯一的真实。 她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惨白。 薛遥知下意识的攥紧了燕别序的手:“你怎么找到我的……” 燕别序刚要回答,便有曾听闻过的声音,依旧在四面八方传来。 “世人多丑陋,我已许久没有尝过这么美好的梦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心魔入体之人,岂敢擅闯吾之幻境!” “我要你死!” 薛遥知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燕别序的神情逐渐痛苦了起来,很显然,梦魇之妖是要将他拖入他的噩梦之中。他呼吸沉重,原本如冰一样的眸子里,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来。 薛遥知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挣脱开了他的手。 然而原本还在挣扎着的燕别序,倏的抬眸看着她,黑气已经遍布了他的眼眸,他的神情看起来异常可怕。 “知了……” “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 “你怕我?” 你现在一看就不正常啊大哥我能不怕吗?!薛遥知不敢说话,她也退无可退。 他唇角忽的溢出了一丝冷笑:“你的确该怕我,因为我会杀了你,以全我之大道。” 薛遥知觉得眼前的燕别序,无比陌生。他……他怎么会说出要杀了她的话来?燕别序怎么可能要杀了她? 薛遥知忽的想起了方才梦魇之妖说燕别序是心魔入体之人,难道此时的燕别序,是他的心魔? “他舍不得动的人,就由我来杀!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他握住锋利的诛雪剑,朝着薛遥知刺去。 薛遥知慌张躲避,却见眼前的男人被无形的力量拖入深渊,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便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坠入深渊。 薛遥知的视线再度陷入一片漆黑中,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彻底失去意识前,薛遥知险些破口大骂,又要做梦了是吧?搁这套娃呢? 第123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三天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薛遥知这一次很快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睁眼时,她正倒在某座山的山脚之下。 薛遥知飞快的从灌木间爬起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环境——身后的高山巍峨,大片大片的雪松林上,覆盖着层层白雪,常年不化。片片素雪翩然落下,带来阵阵寒意。 薛遥知下意识的握住了她脖颈上挂着的至曜玉,至曜玉正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代表着正在为她抵御极端的冰冷幻境,这代表这里,是寒川州。 这幻梦的主角是燕别序,那么此刻她也身在寒川州,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里是哪里呢?又是什么时候的寒川州呢?燕别序又在何处? 此时的燕别序已被心魔附体,且极为仇视她,甚至还恨不得杀了她,最聪明的做法自然是趋利避害,但…… 如果不找到燕别序,她就永远无法离开他的梦境,而且无论如何,这一次她也不想再放弃燕别序。 薛遥知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她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这寒川州这么大,她该去何处找燕别序? 不过转念一想,寒川州那么大,她为何偏偏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沉吟片刻后,忽然回头,望着身后巍然矗立的高山,她决定上山去看一看。 薛遥知转身,刚要往山上走,便见被飞雪渲染成一片白的穹顶之上,落下一队身着白衣的修士。 似是因为这山上设有禁制,他们无法御剑上山,薛遥知遇见这种成群结队的白衣,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她下意识的避开,便见他们目不斜视的掠过她,匆忙上山。 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决定跟上去看看的时候,缀在队伍末尾的白衣少年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少年一身雪白,乌发束起,白玉制成的发冠泛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眉眼温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温文儒雅,仿佛他不该持剑,而应该是拿着提着山水字画的折扇,风采斐然。 薛遥知警惕的看着他,他朝着她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姑娘可是要上山?这执剑山上尚有魔种逃窜,还很危险,姑娘切不可在此时上山。” 执剑山……便是当年剑意山庄在坐落的山脉。后来剑意山庄覆灭,世人传言这执剑山上煞气太重,就此荒废。 薛遥知来了寒川州两年,自然是有所耳闻的。看来她之前没有猜错,燕别序就在她身后的这座山上。 “敢问公子,今夕是何年?”薛遥知见少年看起来很好说话,谨慎问道。 少年回答:“沧泫7318年。” 这是剑意山庄覆灭的那一年。 薛遥知隐隐意识到,这座山上,在不久前,曾发生了怎样的惨剧。 少年见薛遥知心神不宁,他想了想,说道:“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在下可能为你做什么吗?” “多谢你。”薛遥知摇了摇头。 少年又说道:“姑娘若需帮助,之后可去义城的悦来客栈寻我,我是玄极宗弟子,霍疏。” 霍疏?不就是燕别序的那位掌门师兄吗? “好。”薛遥知应下。 霍疏与薛遥知说话,已经耽搁了许久,他匆忙与她道别,然后去追赶他的师兄师姐们了。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薛遥知才提着裙摆,匆忙的往山上跑,考虑到她的战斗力着实低下,她在看见可用的草药时,还不忙采摘起来。 这执剑山实在是高得离谱,薛遥知看见坐落在山顶连绵不绝的庞大建筑时,已经是傍晚了。 那就是剑意山庄吗? 薛遥知躲藏在灌木间,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山庄。她扒着墙根,灵活的爬上了高高的围墙,往山庄里望去—— 今日大雪,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却成了一地残红,倒在血泊里的躯体,残破不堪,几乎不见一具完整的尸身,皆以极度惨烈的方式,被夺去生命。 薛遥知少有目睹这等惨烈血色的时候,她脸色煞白,心跳如擂。 她正要沿着墙壁滑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队身着白衣的弟子走来,她立刻不敢动了,小心的压低了身子,等着他们经过。 几队白衣弟子交汇,薛遥知微微抬眸打量着他们,她从他们身上的穿着判断出来,他们应该来自于寒川州里,不同的仙门,此时皆因剑意山庄为魔种灭门,而聚集于此。 可是……魔种呢? 薛遥知决定冒险再看下去。 有弟子恭敬的向仙风道骨的长老禀告:“舒长老,这剑意山庄里的魔种已尽数伏诛,剑意山庄四百五十二口人,无一活口,魔种之残暴,窥见一斑!” “我听闻,事发时,剑意山庄的少主燕别序,不在此处?” “是。”弟子颔首应道:“剑意山庄一共四百五十三口人,只有少主燕别序在屠尽魔种后,不知所踪。” 舒长老沉痛的叹息道:“听闻那位少主才刚满十八,便遭此大祸,着实可怜!魔种心狠手辣,必然不会放过他,我等需得尽快找到燕少主。” “另外拨出一部分弟子,打开庄内私库,清缴庄内财产,我想老庄主也不会愿意那些天灵地宝就此埋没,我们要用他们留下的宝物,替他们向魔种复仇。” 得他号令,弟子们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有去找燕别序的,有在剑意山庄里到处搜天灵地宝的,唯有满地的尸体,无人问津,任人践踏。 薛遥知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来不及细想,先从围墙上爬下来,打算赶紧找到燕别序。 既然仙门的支援这么快就到了,那燕别序又去了何处呢?他为何不现身?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吗? 薛遥知决定偷偷的在这山庄外围搜一圈,看能不能先找到燕别序,只是剑意山庄这么大,要找燕别序,着实是有些困难了。 “系统。”薛遥知直接问:“燕别序在哪?” 系统慢悠悠的说:“能找到男主的只有女主,宿主,我看好你。” 薛遥知:“……” 行吧,毫无用处的系统。 薛遥知认命的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找到天黑了腿断了,都没能看见燕别序的影子,直到远处,忽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慌忙跑过去时,前方已有仙门弟子闻讯赶来,她躲在远处,踮起脚来,往手持诛雪剑的少年看去。 那是三百年前的燕别序,那时他还是少年,经受灭门之灾,绝望而冰冷。她看着燕别序苍白瘦削的身影,一时有些难受。 很快,少年燕别序手中的长剑,划破了眼前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少年几近赤红的眸,他冷冷的盯着倒地的尸体,冰冷的吐字:“你是最后一个。” 放眼望去,少年身后,密密麻麻的,尽是尸体。他杀光了剑意山庄里的“魔种”,又劫杀了这些仓惶逃窜的“魔种”。 少年的黑衣已成了血衣,溅满了鲜血的苍白面容,映出赤红杀戮的眼。 周围的仙门弟子不禁噤声,片刻,才有人敢上前:“燕少主,我们一直在找您,玄极宗的舒长老,正在剑意山庄里等您。” 燕别序提着剑,往剑意山庄的方向走,身后乌泱泱的跟着大片的弟子。 薛遥知跟在最后面,看见燕别序的脚步在剑意山庄的大门口停下。 舒长老迎了上来,沉痛的对着燕别序说道:“燕少主,我是此次剑意山庄被魔种灭门,各大仙门世家闻讯都派了弟子前来驰援,他们由我带领,我是寒川州执州宗门玄极宗的舒长老。对于剑意山庄发生的惨剧,我们深表哀悼。” “我父母的尸身呢?”燕别序折返剑意山庄,为的就是替亲人敛尸。 舒长老这才想起剑意山庄里满地的尸体,除了“魔种”的,便是剑意山庄里的人的,他沉声说道:“我已派出弟子收敛,埋入山庄后的祖坟中。” 燕别序的目光越过舒长老,看见的是一地尸体,他离开时是怎样,此刻还是怎样,他看向舒长老,少年似是有些不解,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燕别序没再理会舒长老,他从舒长老旁边走过,在一地的尸体中,找到了他父母亲人的尸身,亲手埋骨于山庄后的祖坟之中。 已是深夜。 祖坟里,多了无数矮矮的坟墓。 燕别序孤身一人站在坟墓前,静默无声,许久,舒长老终于靠近燕别序,对他道了一声:“节哀。” “你们,离开我的家。”燕别序冷声说道。 舒长老说:“我们是来助你的。” “可我只看见你们搜刮了山庄里的财物,打开了庄内私库,带走了无数属于我剑意山庄的秘籍法宝。” “我们也是为了将剑意山庄传承下去,燕少主,望你能理解。” 燕别序只觉荒谬,他已看透了他们就是来趁火打劫的,这些仙门中人,虚伪至此,无耻至极。 舒长老接着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闻剑意山庄有几本传世秘籍,也不知是否为魔种毁坏。” “在我手里。”燕别序问:“你想要?” 舒长老微微笑道:“燕少主初出茅庐,却经此大难,我玄极宗可将你收为弟子,庇佑你,替你保管剑意山庄的传承,燕少主意下如何?” 燕别序未曾言语,他只是缓缓的抬手了手中的诛雪剑,其意不言而喻。 舒长老面对他手中的剑,岿然不动,直至剑指喉咙,他忽的沉声喊道:“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为魔种附体,竟欲杀我!把他拿下!” 周围本就有弟子值守,闻言立刻听命冲上前来,燕别序没想到舒长老竟会骤然反水,他也不能在祖坟中大开杀戒,便被逼得节节败退。 直至出了祖坟,舒长老见诸多弟子都奈何不了他,又思及那些被燕别序杀光的“魔种”,他终于出手。 燕别序修为不及活了数百年头的舒长老高深,但他持剑时,几乎是所向披靡,他不愿在仙门弟子中开杀戒,但他们步步紧逼,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诛雪剑出鞘,剑指之地,尸横遍野,几乎染红了穹顶的皎皎明月。 舒长老见状不妙,倾斜了满身的灵力,也要置燕别序于死地,燕别序本就在与“魔种”的战斗中负伤,难以抵御舒长老的致命一击,被打落执剑山。 舒长老喘着粗气,狠声说道:“一定要找到燕别序!他疯了!他入魔了!一旦找到,就地剿杀!” 半晌,却无人回应。 舒长老回首之际,未能在一地尸体中寻得一个活口,他惊骇不已,心中发冷,霎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燕别序不能活,一定不能活,否则若是让他知道真相,他们就全完了。 有在剑意山庄值守的弟子赶来,询问可是又有魔种入侵。 舒长老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发出告示,昭告天下,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入魔,屠杀仙门弟子上百人!罪大恶极!” 赶来的仙门弟子一片哗然。 远处,薛遥知靠在大树后,粗壮的树干将她清瘦的身影完全遮挡,她目睹了方才的一切。 薛遥知知晓是这舒长老居心叵测,燕别序为求自保,拿起了他的剑,他杀了那么多人,才捡回一条命。 可是之后呢?倘若当真昭告天下,这寒川州,乃至于整个天下,还有燕别序的容身之地吗? 薛遥知难以想象在黄昏之战名声大噪前,他这一百年,究竟是怎样过的。 还是得先找到燕别序。 薛遥知已经奔波了一整天,早已是筋疲力竭,但她却还不能停下来,她摸黑下山,沿着燕别序掉落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找过去。 除了她,还有诸多仙门弟子,同样在找燕别序,为的就是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薛遥知一边找燕别序还要一边躲着那些仙门弟子,她眼前都有些发昏了,直到不远处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薛遥知立刻循声摸过去,她有了灵力,勉强能在一片黑暗中视物,看过去时,却只见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她看得分明,他们脖颈上整齐锋利的豁口,是诛雪剑所致。 很显然,这些仙门弟子是找到了燕别序,只是被燕别序干脆灭口了。这时候的燕别序……几乎是见人就杀吗? 那她呢? 薛遥知暗道不好,立刻扭头就跑,却撞上了一柄冰冷锋利的长剑,她仓惶抬首看去,便见满身鲜血的少年,冰冷嗜血,冷冷的看着她。 这是三百年前的燕别序。 隔了三百多年的冗长岁月,薛遥知站在少年燕别序面前,他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也是来杀他的。 剑尖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脖颈,薛遥知险些失声,她连忙说:“燕别序,我对你没有恶意。” 燕别序的手微微顿住,他有些不解,为何他手中的诛雪剑,不愿伤害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 她是谁?她真的对他没有恶意吗? 可今天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想杀了他,无一例外。 他可以相信她吗? 耳畔,似乎是他自己在告诉他:“这世上无人值得我信任,没有人想让我活着,他们只想要我死。” “而她,她会害我,她会阻碍我追求大道。杀了她。” 第124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四天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感受到燕别序对她如此浓重的杀机,犹如实质。不,不是燕别序,是他的心魔,在她被拖入这场他的噩梦之前,那心魔便对她拥有极为沉重的恶意。 哪怕薛遥知并不能太明白,那心魔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无暇多想,只是看着抵在她脖颈上的诛雪剑,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只要这柄剑再近半分,她就会将燕别序毒倒。 下一瞬,抵在薛遥知脖颈上的锋利长剑,却慢慢的移开了。少年紧握着冰冷的剑柄,手背青筋凸起,难以想象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移开诛雪剑。 燕别序沉声道:“冒犯姑娘了。” 薛遥知紧握的双手倏的松开,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声“无妨”。 燕别序有些想不通,为何薛遥知会莫名的出现在这里,但他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往雪松林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薛遥知摸了摸她的脖颈,诛雪剑冰冷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的皮肤上,带来恐惧的战栗,但是……她得离开燕别序的噩梦,也得带燕别序离开他的噩梦,那她就必须和燕别序在一起。 薛遥知咬牙追了上去。 少年的步子迈的很大,不过须臾便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薛遥知拖着沉重的双腿跟上,周围的光线太暗,她跟进去就找不到燕别序的踪迹了。 薛遥知不得不停下脚步,细细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听不见燕别序的脚步声,只有风声吹动着凝结成冰的松针碰撞时的清脆声响,越显此地寂静。 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薛遥知失去了方向,她有些慌张的喊了一声:“燕别序……” “我迷路了。” 怕引起远处正在四处搜寻的仙门弟子的注意,薛遥知只能用很小声的声音问:“你可以来找我一下吗?” “……” 周围一片死寂。 薛遥知靠在粗壮的雪松树干上,长叹了一声,只觉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找到燕别序,竟然又跟丢了,若是不能在他离开执剑山前找到他,寒川州那么大,她还怎么找到他?又怎么带他离开他的噩梦? 薛遥知疲惫不已,她瘫坐在地,抱着膝盖,将脸埋进了膝盖间,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薛遥知听见声音,抬头看去。 恰巧穹顶的阴霾被飘落的大雪散去,明月清辉越发皎洁,打在持剑静默在原地的少年身上,恍惚间,他比天际的明月离她还要遥远,却偏偏又站到了她的面前。 薛遥知眼睛一亮,惊喜:“燕别序!” “是诛雪剑在找你。”去而复返的少年瞥了一眼手中的仙剑,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与诛雪剑有何渊源?” “我是薛遥知,你可以叫我知了。”薛遥知的声音轻快了许多:“至于我与诛雪剑有什么渊源,你为何不问我与你有什么渊源?” 少年呢喃了一声:“知了?” “燕别序,拉我起来。”薛遥知本想起身,但她在这执剑山上爬上爬下了了快一天一夜,一坐下腿就软了。 燕别序看着朝着他伸出的那只手,白皙,柔软,不染纤尘。他又垂眸看他的手,上面伤痕累累,堆满鲜血。 薛遥知催促:“快呀,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你拉不拉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拉我以后都别和我牵手。” 燕别序:“……” 他感到有些莫名。 但迎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眸,他还是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薛遥知勉强站稳,他便避嫌一样缩回了手,他看起来冷漠的说道:“薛姑娘,你既迷路,待天亮之后,我会为你指明方向。” “哦。”薛遥知直接问:“那现在去哪啊?” 燕别序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薛遥知已经跟丢过他一次,她立刻迈开腿跑着跟上去。他的脚步慢慢的慢了下来,也很快和她来到了藏在执剑山深处的一处洞穴之中。 这山洞干净整洁,面积很大,却看不出丝毫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燕别序说:“这是我闭关修炼之处。” 薛遥知点点头,又说:“我看你是从执剑山上摔下来的,你有没有受伤啊?我采了药,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必。”燕别序往外退去:“你便待在此处,我就在外面。” 薛遥知刚想跟上他,便发现被挡住了去路,不用想也知道,是燕别序用灵力设下了结界。 可恶,谁的结界都能困住她是吧。 山洞的入口处。 燕别序终于疲惫的坐了下来,他短暂的休息了片刻后,才从储物袋中摸出伤药,要处理身上的伤口。 熟悉的轻快声音忽然传来:“我来帮你吧,燕别序。” 燕别序的手一顿,回过头去,便见是原本该被他困在结界中的薛遥知。这女子灵力低微,为何能破开他的结界? 薛遥知唇角微勾,她坐到了燕别序的旁边,说道:“想知道吗?那你让我帮你上药,我就告诉你。” “不必。” “不必不必又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天天不必了。”薛遥知无语的说道:“别乱动。” 燕别序还未来得及思考薛遥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遥知已经用诛雪剑划开了他的上衣,露出满是伤口的上身。 “你为何能驱使诛雪剑?!”燕别序骇然:“你究竟是何人?” 薛遥知指尖浮起浅绿色的光芒,她用了清洁术,除去他身上的血迹后,便开始给他上药。 少年清瘦却不显羸弱,流畅起伏的肌肉线条很是漂亮,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力量感。她目不斜视,燕别序却红透了耳根,他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住,忍着她纤细指尖落在他身上时带来的战栗。 薛遥知失笑:“怎么还是这样啊你。” 燕别序:“……” “方才我能破开你的结界,是因为我与你的灵力气息相容,你的灵力不排斥我,所以我能从你的结界中走出。”薛遥知慢慢的解释了起来:“至于我与你有何渊源……” “这里是梦魇之妖设下的幻境,一切都是你的噩梦,你曾经历过一次,它让你陷在了这噩梦中。而你,把我也拖进了你的噩梦中。” “我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燕别序,你要想办法带我离开。” 燕别序有些失态的盯着薛遥知,她知道她是在说些什么吗?!什么梦魇之妖,什么噩梦,她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荒谬,太荒谬了! 薛遥知看他的神情便知晓他的想法:“你不信就算了,但我之后要跟着你,免得你哪天想起来了自己跑了,把我留在你的噩梦里。” “这是你要跟着我的借口。”燕别序逐渐冷静下来,他说:“你究竟有何企图?” 薛遥知刚要说话,就听燕别序冷冷的说道:“不管你有何企图,都别妄想取信于我,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燕别序曾信任仙门,所以他在发现山庄被屠后,发出信号求救,然而仙门的支援来是来了,只是晚到了,而他们都是一群趁火打劫之辈。 偌大的仙门都不值得信任,眼前的女人只会更不值得信任。 “我还没说我的企图,你怎么就说不信。”薛遥知眼珠子一转,笑意吟吟的说道:“你要不还是听一下吧,万一你就相信了呢?”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我的企图就是——” “我倾慕于你,所以要跟着你。” 燕别序惊愕的盯着薛遥知,他一时震惊,又一时欢喜,他也不知他在欢喜什么,只是听着她说“倾慕”,便带给他来自灵魂深处的快乐。 薛遥知问:“你信不信啊?” “莫要花言巧语!”少年的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好吧。”薛遥知给他包扎好身上的伤口,问他:“你从山上摔下来,骨头有没有事?手和脚都能正常动吗?” 前一刻不是还在说着倾慕于他吗?他不信她不是应该据理力争吗?为何她直接不说了呢? 燕别序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没事。” “可是你的手腕肿了。” 燕别序伸出右手,干脆的将左手错位的骨头掰正,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说:“无妨。” “我要去休息一会儿。”薛遥知不再多说什么,她道:“等天亮了我跟你一起离开,你不要偷偷走。” 燕别序没说话。 他从来都不说谎话,沉默便是拒绝的意思。 薛遥知站起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诛雪剑跟上我。” 燕别序手边的剑立刻朝着薛遥知飞去,他反应很快的伸手去抓,都被诛雪剑灵敏的避开了。 燕别序:“……” 因为诛雪剑在薛遥知手里,所以燕别序也没有办法再偷偷离开,只能等到天色大亮时,薛遥知醒来,两人一同往执剑山下走去。 昨夜找了燕别序一整夜的仙门弟子偃旗息鼓,他们也未曾再受到阻拦,顺利的下了执剑山。 站在山脚下的时候,燕别序的脚步忽然顿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的少年,回首望去,巍峨山脉,尽数收入眼中。 薛遥知问:“怎么了?” “我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我不知道,你没和我说过。” 燕别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一字一句的说的说道:“在诛尽这世间魔种之前,我不会回来。” “那你接下来是要……” 今日晴朗,冬日暖阳撒下温暖的光辉,将少年目光所及之处,都照耀得极是光明温暖。 燕别序说:“向前走。” “要不向义城走,我想买两身衣裳,你有银子吗?可以给我买漂亮的裙子穿吗?” 燕别序:“……我有,可以。” 燕别序也的确打算要去义城一趟。 薛遥知笑开:“那太好啦,我们走吧。” 燕别序颔首,与她往义城的方向走去。 执剑山距离义城并不算远,走过一条官道,便能看见义城城门。官道之上,人来人往,偶有路过的人注意到燕别序,目露惊骇之色。 薛遥知忽然想起了昨晚她忘记告诉燕别序的事,燕别序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往旁边*退去,对薛遥知说:“不要再跟着我。” 薛遥知刚想再说什么,就有路过的散修指着燕别序,惊恐的说:“是……是剑意山庄的燕别序!仙门发出布告,他已经入魔了!” 魔种虽然与他们同样生活在沧泫大陆上,却是声名狼藉,人人避之不及,此言一出,燕别序周围立刻空了出来,甚至有修士要对着燕别序出手。 燕别序握紧了手中的剑,在他们冲上前来时,消失在飞身离开。 薛遥知早已见势不妙,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她知晓燕别序是不想拖累她,所以才独自离开,可是他就不能带上她一起吗? 义城已经近在咫尺。 薛遥知无处可去,只能先行进城。甫一入城,她便看见了贴在城门口通缉栏上的告示,这是一张仙门众人联合起来发出的一张布告,称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已经入魔,人人得而诛之。 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剑意山庄?就是被魔种灭门的剑意山庄?” “剑意山庄为魔种倾覆,幸存下来的少主竟已入魔!着实是剑意山庄的奇耻大辱!” “是啊,可怜了燕庄主一世英名!” 薛遥知有些不忿,但她也没有不冷静的冲上去和他们理论,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只是她在义城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去打工赚钱,可恶的是,她还是得继续找燕别序,找到了他才有离开的希望。 薛遥知苦思冥想许久,决定去一趟悦来客栈,找有过一面之缘的霍疏帮忙。虽然她知晓霍疏最后背叛了燕别序,但在这之前,燕别序很是信任霍疏,就意味着此时的霍疏,是可信的。 她打听了悦来客栈的位置,不曾停歇的赶过去。 与此同时。 燕别序在易容之后,进入了义城。他看见了城门口的告示,也听见了百姓们对他的谩骂,他迷茫了一瞬,没能反应过来,为何不过一夕之间,他便背负了这诸多骂名。可他分明只是杀了,想杀他的人,仅此而已。 半晌,燕别序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这义城里最煊赫的家族白家,这任家主是他父亲的门生,深受他父亲的信任,燕别序也是白家主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白家主是他可亲可敬的长辈。 另外,燕别序想,或许白家主能知晓,侵入剑意山庄的魔种是何来头,有何目的;况且他伤势未愈,又有多方势力觊觎他手中剑意山庄的传承,想要他的命,他需要白家主的帮助,暂时给他一个栖身之地。 入夜时分。 燕别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白家。 彼时,白家主正在书房中处理从玄极宗来的公文,便见书房里,忽然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白家主的手一抖,手里的公文便掉在了地上,他来不及捡起来,只顺势踢到了书桌下,他看着燕别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燕少主。” 燕别序颔首:“白伯父,叨扰了。我此次前来,是为……” “我都知晓了。”白家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上前,安抚的拍了拍燕别序的肩膀,沉声说道:“剑意山庄遭此大难,你本该是受害者,却为仙门误会入魔,当真是苦了你了。” 燕别序略有动容,他低声说:“我只想找出我剑意山庄灭门的真相,白伯父,你可知那些魔种,究竟是什么来头?” “魔种作恶从来不需理由。”白家主一句话掠过燕别序的问话,他关切的说:“你既信任我,来了我白某人处,我自然要替你父母好生照顾你,别序,你便在我白家住下来吧。” “多谢白伯父。”燕别序说着,微微顿住,又道:“我还有一个朋友,或许也来了义城,她兴许也无处可去,我想先找到她。” “今日天色已晚,你回去画一幅你那朋友的画像,明日给我,我来替你寻。”白家主安抚道:“放心吧。” “多谢。” 白家主亲自带着燕别序去了一座幽僻呢小院,叮嘱燕别序早些休息后,他便匆忙离开。 燕别序习惯性的打算入定,调养内伤。他闭上眼,房里不知从何时染上的熏香,飘进他鼻息间。 身处于信任的环境下,燕别序放松了警惕,吸入了一些熏香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他只能先封了穴道,将熏香灭掉。 燕别序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握着诛雪剑,刚要离开,便见修为高深的侍卫破门而入。 白家主站在最后方,冷冷的看着他。无需多问,燕别序便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一瞬间,燕别序如坠冰窖。 他手中的诛雪剑出鞘,割断了所有想要他命的人的喉咙。 然而他被堵在白家,更有源源不断闻讯而来的仙门弟子,不要命了一样的朝着他挥剑。 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刀剑,燕别序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杀,一直杀。 长夜漫漫。 今夜的义城,注定是不眠之夜。 燕别序筋疲力竭,他也终于冲出了白府,倒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快,那些人就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燕别序在恐惧中昏迷,又在恐惧中惊醒,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手边的诛雪剑,将剑拿在手里,他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分神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个客栈。 可是他怎么会在客栈里呢? 燕别序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昨晚真的多谢你了,霍疏。” “没事,我与燕少主也有过几面之缘,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少年温和的声音响起。 薛遥知惊喜的看着燕别序:“你醒啦!” 燕别序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下床,他紧握着诛雪剑,冷冷的看着霍疏。 霍疏友好的朝着他颔首:“燕少主。” 燕别序是见过霍疏的,他曾随着他的师父无极真人来剑意山庄做客,但燕别序与他并不算相熟。 薛遥知看他神情冰冷,便自发的解释道:“昨夜白府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整座城池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好在我和霍疏提前找到了你,是他把你搬到悦来客栈的。” 燕别序接连被背刺了整整两次,他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他抓住薛遥知的手腕,要与她离开。 霍疏的声音适时在他身后响起:“因为你昨夜闹出的风波,整座义城都已戒严,无数修士都在找寻你的踪迹,踏出这间客房,你要面对的,是整座义城里的修士。” “燕别序,现在真的不能出去。悦来客栈还是因为是被玄极宗包下,所以才暂时未曾被搜查。”薛遥知挣脱开燕别序的手,也说道:“你也需要休息,你已经受了太多的伤了。” 燕别序见她挣扎,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触碰她挣扎时的手腕,他缩回手,抿了抿唇,看向霍疏。 “你帮我,是在背叛玄极宗。”燕别序冷冷的看着霍疏,他接受了薛遥知的意见,面对霍疏的善意,却并不领情。他说:“你若是也想要剑意山庄的传承,亦是痴心妄想。” 霍疏轻松一笑:“我帮你,是因为我信你。” “你为何信我?” “我听闻燕少主常年是在剑意庄修行,身边从来都未有任何女子,这位姑娘,我也是前日在执剑山山脚下初见她,想必你与她是初见。”霍疏不答,而是说道:“你既能相信这位姑娘,又为何不能相信我?” “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燕别序冷道。 霍疏“啧”了一声:“也罢,你不信便不信吧,你错信了那么多人,的确也不应该再信我。我先出去了。” 燕别序没说什么,薛遥知倒是友好的朝着他摆摆手,她不知霍疏为何对燕别序抱有如此突兀的善意,或许缘由也只有梦境之外的燕别序知晓了。 “薛姑娘。”燕别序将目光移向薛遥知,他冷静的告诉她:“霍疏不可信,入夜之后,我会带你离开义城。” 薛遥知应声:“好,那你白天的时候好生休息。” “那你现在。”燕别序摸出一只荷包,放进她的手心:“去买裙子穿。” 薛遥知愣了一下。 “去吧。”燕别序将她往外推。 “你不会是想趁机偷偷离开吧。” “霍疏别有用意,义城更是龙潭虎穴,我既要离开,便不会留你一人在这城中。” “那好。”薛遥知看着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裙子,她的确该置办几身衣裳。她说:“我很快回来。” 燕别序颔首,目送她离开。 薛遥知出了悦来客栈,意外的在客栈门口看见背对着她的霍疏。少年一身白袍,袍摆绣着银色的云纹,他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客栈外,义城里,不断穿行在人流中的修士,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燕别序。 霍疏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朝她看来:“薛姑娘。” “霍公子。” 霍疏点了点楼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他那般护你,竟会放心一人出来吗?” “我又没被追杀。”薛遥知解释道:“我去买两身衣裳。” “我与薛姑娘同去吧。”霍疏温和一笑:“我不追杀燕少主,也是闲人一个,不如做一做姑娘的护花使者。” “随你。” 霍疏往前走了两步,到薛遥知的身边,和她说道:“我带姑娘去成衣坊中。” “好。” 薛遥知态度礼貌却冷淡,霍疏也不觉有什么,他与薛遥知走着,像是开了话匣子一样,问她:“薛姑娘为何不问我,为何要帮你们。” “我问你你便说吗?” “我见薛姑娘,甚为合我眼缘。”少年悠然说道:“况且你能信我,愿意来找我帮助,我也该对得起姑娘这份信任。所以若是姑娘问,我自当知无不言。” 霍疏让她问,那她可就不客气了:“你为何要帮燕别序?” “我师尊无极真人,与燕庄主是故交。”霍疏似是陷入回忆,慢慢的说道:“我有幸去过几次剑意山庄,见过燕庄主和燕夫人,也见过燕少主。他们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薛遥知颔首,却听他话锋一转,说道:“可我师尊,却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他要我,去做一些违背我道心的事,我不愿意。” 霍疏的师尊是靠剑意山庄的帮助,才在玄极宗站稳脚跟的。他本以为此次剑意山庄受难,师尊要他跟着师兄师姐们前往剑意山庄,是为相助,但出发前夕,无极真人却是要他杀燕别序,夺剑意山庄的传承。 无他,只是因为他是师尊悉心培育的弟子,而师尊希望他能变得更强大。强者行事,是不择手段的。 这是修无情道的师尊给他的教导。 霍疏不愿意,他也从师尊的口中,得知了剑意山庄覆灭的真相。原来仙门如此丑陋,上位者狭隘恶毒,只为一己私欲,便会令无辜之人横尸遍野。 他该做些什么。 他该帮一帮燕别序。 他未能惩恶扬善,他仍是仙门中人,但或许燕别序会闯出一个盛世来。 薛遥知见霍疏不往下说了,她问:“所以你师尊让你做什么了啊?” “薛姑娘,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霍疏只道,然后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我见那件红衣,甚为美丽,若是穿在姑娘身上,必是惊艳。” 霍疏就这么从苦大仇深转变成了给她挑衣裳,薛遥知险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他既然不再多说,她也没有多问,只认真的挑了几条裙子。 霍疏请侍女取下那件红衣,与薛遥知挑的裙子一并结账。他笑着说道:“我来结账,便当是我送给姑娘的礼物了。” 傍晚时分。 霍疏还是知晓了燕别序要连夜离开义城,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枚令牌交给燕别序,可保他们平安离开义城。他笑着说:“祝愿二位,海阔天空,平安顺遂。” “多谢你。”薛遥知应道,她说:“愿你能坚守道心。” 霍疏含笑点头。 燕别序看着手中的令牌,他自然看得出这的确是一枚来自玄极宗的令牌,他不知霍疏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这一次的确可以兵不血刃的离开义城。 燕别序深深地看了一眼霍疏,指节搭在薛遥知的手腕上,轻轻握住,与她离开了悦来客栈。 霍疏未曾相送,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后,他才回了客房,便见桌面上压着碎银,是薛遥知留下的衣裳钱。 霍疏失笑。 另一边。 燕别序易了容,顺利的与薛遥知离开了义城。彼时已经入夜,但义城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显然昨夜的风波,至今都未曾平息。 身后是喧嚣的义城,身前是寂静的道路,燕别序拉着薛遥知,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后,才对她说道:“我不知姑娘从何而来,到何处去,但接下来的路,我不能与姑娘一起走了。” 薛遥知眉头微皱:“你又想丢下我。” “跟着我很危险。”燕别序认真的解释道:“薛姑娘,有很多人想杀我,我也已经杀了很多人,从今以后,亦会是如此。你该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与我生活在杀戮与血腥中。” 薛遥知想,他这一百年应该会过得很危险很辛苦,若是带上她,于他来说也会是累赘吧。可是……这个世界是假的啊,这是燕别序的噩梦。 她得带着他一起醒来。 薛遥知坚定的说:“我要跟着你,你如果丢下我自己走了,那我就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燕别序无言。 “可以带上我吗?”薛遥知小声的说:“我尽量不拖累你,我不是累赘,你看昨天晚上,就是我帮了你呀。” 薛遥知其实说得有点没有底气,燕别序身边的确是很危险,她战斗力太低,还一定要跟着他,他还得分神照顾她,她不是累赘又是什么? “我没有将你当成累赘,只是我不想你与我一起流浪。” “我们在一起就不是流浪。”薛遥知轻声说道:“燕别序,你是有家的。” 薛遥知不知在真实的世界里,燕别序是如何闯过那一百年的,可在这噩梦世界中,此时的他仍是少年,三百年前的他孤身一人,既然她在,她为什么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呢? 就像是在青城时,燕别序不辞辛苦,留在她的身边一样。 许久,燕别序轻声问她:“你真的决定了吗?” 薛遥知见他松口,立刻点头。 “我的身边很危险,但我不会让你受伤。”接连几日的厮杀,已是遍体鳞伤的少年,郑重的对她许下诺言。他说:“你是我的家人,对吗?” 薛遥知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年苍白疲惫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只信你。”他轻轻的说:“知了。” 这是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信任,他愿意尽数交付给眼前的姑娘。 噩梦不知何时能够结束,薛遥知就这样跟随着燕别序,奔赴在寒川州各处,燕别序迫切的想要提升实力,那么秘境便是他最好的去处。 当燕别序进入秘境时,薛遥知便在秘境附近驻足,她在噩梦世界中,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认真的数着,这是第几日。 一天,两天,三天…… 数不清的日子从指尖流逝。 然而针对燕别序追杀,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束,他仍是追杀榜上的首位,有人是为了众多仙门给出的悬赏,有人是为了他身负的剑意山庄传承……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是入魔,反倒没什么人去注意了。 不过好在这两年来,燕别序听从薛遥知的建议易容行走,倒也没有再引起过太大的波动。 直到这一日,燕别序身处的秘境寸寸碎裂,他提着剑尖尚在滴血的诛雪剑,握住薛遥知的手,带着她远去。 薛遥知见他脸色比之以往更显惨白,她不安的问:“是被认出来了吗?” “嗯。”燕别序神情平淡,或许是方才的杀戮,又或许是这两年来的历练,他看起来更冰冷了一些,便是对她,也淡漠了不少。 薛遥知干巴巴的问他:“那你有受伤吗?” “不严重。”燕别序说着,却忽然话锋一转,他说:“知了,我不该听你的,隐姓埋名,我该用我的剑,告诉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他们冒犯的是谁。” 薛遥知垂眸,她看着他一袭白衣之上,醒目的血点子,她似是茫然:“可是……杀了他们,你就会开心吗?” 杀戮从来不是薛遥知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她知道,在真实世界中,燕别序却是在杀戮中过来的。 燕别序没有说话。 薛遥知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日。 他们坐在城外的茶摊中歇脚。 这茶摊今日的生意甚好,薛遥知还在等滚烫的茶水冷却,便又来了两位客人,因着没有多余的座位,便询问他们能否拼桌。 燕别序神情淡漠,薛遥知友好颔首,那一男一女便坐了下来。 这一男一女像是夫妻,举止亲昵,女子瞥了一眼易容的燕别序,朝着薛遥知笑道:“姑娘,你也是与夫君出行吗?” “不是。”薛遥知否认:“我们是朋友。” 燕别序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辨喜怒。 女子含笑:“原来如此,我冒犯了。” 薛遥知没再说什么,她抿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水,起身与燕别序离开。在经过那女子时,女子面前摆着的茶碗,忽然坠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薛遥知当是被她不慎扫落,正要出声,燕别序忽然将她拉到了身后,霎时,诛雪剑出鞘,干脆利落的割断了险些劫持薛遥知的男人的脖颈。 那女子看着身首异处的同伴,脸色沉了下来:“杀!杀了燕别序!” 话音未落,茶摊里的数人便抽剑,朝着燕别序刺去,燕别序护着薛遥知,面无表情的一刀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鲜红的鲜血,喷溅到了薛遥知的脸上,她懵了一瞬,浑身僵硬。 薛遥知干净清澈的眸子,被溅进眼中的鲜血染红,她视线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红雾,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似乎也在看她,视线相对的那一瞬,薛遥知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他竟朝着她,露出一丝冷笑。 来不及细想,攻击燕别序的人,就已被他杀去大半,到最后,竟只剩下了那发号施令的女子。 不过须臾,燕别序手中的剑,便横在了那女子的脖颈上,他看向薛遥知,忽然问她:“知了,要杀了她吗?” 薛遥知面色惨白,她看着燕别序,有些不解,燕别序为何忽然问她,如果她的意见当真重要,便不会有这满地尸体……可是这些人,与他们素昧平生,却仍想要他们的命,燕别序开杀戒,也是无可厚非。 那女子似乎意识到薛遥知能够救她一命,立刻声泪俱下的对她说:“姑娘!放过我吧!我只是一时垂涎剑意山庄的传承,才冒犯了你们!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还会告诉其他与我一样的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她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在说谎,她只知道,这样的杀戮,有了今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似乎明白,一开始燕别序劝她离开,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天始终会到来,不会因她的阻拦而消失,燕别序注定要与杀戮做伴。 薛遥知别开头去,浓重的无力感从她心中腾升而起。 燕别序问:“是要放过她的意思么?知了。” 薛遥知没有说话,燕别序就移开了诛雪剑,而那重获自由的女子非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认定了燕别序的软肋是薛遥知,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便想要挟持薛遥知。 在女子手中匕首横在薛遥知脖颈上的那一瞬,她的心脏也被诛雪剑穿透。她的尸体软倒,带着薛遥知摔在地上。 过了许久,薛遥知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那具冰凉的尸体,一身白衣的男人,始终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他是故意的。 可是燕别序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薛遥知一步一步的走向燕别序,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向你证明,任何人都不可信,方才向你叩首求饶的人,一旦有机会,就会将匕首对准你的脖颈。”男人面上的易容被抹去,露出谪仙一样的面容来,但他说出的话,却冷漠得让人心悸:“所以从今以后,我仍会是我,原本的模样。” “你是什么模样?杀光所有人吗?” “杀光所有,想害我的人。”燕别序冷冷的说:“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想害我。” 燕别序嗜杀。 薛遥知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这是他从未在他面前显露的另一面,他振振有词,他杀的,都是要害他之人,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要害他。 所以,他可以肆意杀戮。 这对于燕别序来说有错吗? 没有错。 只是薛遥知无法接受而已,她无法接受,他是一个嗜杀之人。 薛遥知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呢喃着:“燕别序,你是被心魔影响了吗……你……” “我从来都不是你喜欢的模样。” 薛遥知一愣,她总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深意,燕别序怎么知晓她喜欢他什么模样?他不是没有现世的记忆吗? “那么,你要离开我么?” 薛遥知如梦初醒一般,是了,她接受不了燕别序的行事作风,她离开就是了,没有必要留下与他互相折磨。 可是转身的那一刻,薛遥知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是燕别序与她的噩梦。 薛遥知双拳紧握,没有再离开一步。 燕别序慢慢的上前,伸出手,紧紧的拥抱住了她,记忆中他的怀抱该是干净温暖的,可这一次,她只嗅见了浓浓的血气。 燕别序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发顶:“既然不走,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我很高兴,你能留下。” 他说着温柔动听的话,眼中却是冰冷的,看不出一丝情意。 薛遥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他冰冷的双眼,他的眼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经久不散。 他……他到底是燕别序,还是心魔? 薛遥知不得而知。 燕别序决定不再隐藏后,他手持诛雪剑,在寒川州杀得令人闻风丧胆,整座州域,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薛遥知跟在他的身边,从惊恐到麻木,她明白,这就是燕别序原本该经历的一百年。他用他的剑,洗刷了曾经的污蔑与清是,众人见他时,再无杀心,只有敬畏。 这是燕别序的一百年,他从少年长成青年,高深的修为,已是天下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 所以当得知他竟拜入玄极宗,转修无情道的时候,哪怕薛遥知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惊愕。 只不过这一次,她知晓了燕别序会转修无情道的原因——杀戮心魔。 百年的杀戮,创造出了一个嗜杀的心魔。 原来燕别序的心魔,是杀戮吗? 薛遥知看着他转修无情道,看着黄昏之战爆发,看着他在转道之时加入黄昏之战的战场。 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 转道之路艰难,加之正逢战事,薛遥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燕别序,直到燕别序的师尊,无极真人,找上了她,将一把匕首交给她。 薛遥知不明所以,无极真人面色沉重的说:“燕别序入魔了。” 若干年前,那早已被燕别序杀死的舒长老,也这样污蔑过他,时隔多年,无极真人又是什么意思? “他很早之前,就已入魔。”无极真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过去的百年间,与你相伴的,一直是魔。” 薛遥知回想起百年间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想明白了,她究竟忽略了什么。她面上不显,而是向无极真人确认:“您这样说,有何依据?” “过去的百年间我未曾见过燕别序,但我为他转道之时,却见他体内魔气沉沉,并非一朝一夕而能形成,便是杀戮心魔,也不该有那么重的魔气。”无极真人也极是不解,他说:“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何时入魔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在他转道成功之前,杀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会成为最强大的魔。” 薛遥知沉默,无极真人强硬的将匕首塞给她,说道:“这是破魔刃,刺透他的心脏,便能穿透魔体。” “我未曾妄言,待你想好了,尽快来找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薛遥知握着匕首,问:“为什么是我?” “他只信任你。” 薛遥知无言。 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隔日。 薛遥知便被送到了黄昏之战的主战场上,战场之上,尸山血海,她不忍多看,只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 彼时燕别序刚结束了一场战斗,他的身边,全是尸体,只有他一人,手持诛雪剑,站在原地。 四处也是空无一人,薛遥知避开脚下的尸体,朝着他走去。 燕别序抬眸,冷漠的看着她。 过去的百年间,他看她,皆是这样的目光。时间太长,薛遥知都已经忘了,他看她,原本该是何种眼神了。 薛遥知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干净的裙摆被鲜血打湿,鞋底也尽是血液的潮湿,她刚要说话,便听他说道:“你不该来这里,这里不安全。” “我知晓,但我有话,一定要当面问你。”薛遥知不想垂眸去看地上的尸体,她便只能看着燕别序:“我无法去证明我的猜测,便只能问你,燕别序,你还是燕别序吗?” 燕别序的神情不变。 薛遥知慢慢的说:“被拖入这噩梦中的,究竟是燕别序,还是杀戮心魔。你,是杀戮心魔吗?” “你觉得呢?” “你有燕别序的记忆,若你是燕别序,你不会这样对我。”薛遥知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也是时候与他做个了断,她说:“所以,你是杀戮心魔。你在噩梦世界中的燕别序,身陷杀戮中时,取代了他。” 燕别序缓缓抬手,他用剑柄顶着她脆弱的脖颈,俯视着她:“既然知晓,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想杀我,却一直不杀我,是为什么?”薛遥知神情不变,而是接着问道:“你在等你无情道成,再杀我证道,是吗?” “待我无情道成,杀光所有于我道心有碍之人,我便可,吞噬他。”他难掩激动,说话时,他苍白的脸上,已经爬满了黑色的魔纹。 薛遥知闭了闭眼,她的身子忽然前倾,眼看着就要撞上剑柄,燕别序下意识的移了移手,薛遥知便撞进了他怀中,然后,她主动抱住了他。 燕别序愣住,他没想到在得知他是杀戮心魔后,他竟然还会抱她,她被吓疯了吗?她不是很怕他吗? “我来找你,是为求证,现在,我都明白了。”薛遥知眼眶湿润,她温柔的说:“所以,我想抱抱你。” 燕别序不明白她的做法,但他贪恋这份温暖。 “在现世中,你从杀戮中诞生,在我未曾参与过的那一百年里。所以你想杀我时,我惧你,怕你。”薛遥知声音哽咽:“可是在这噩梦中的一百年,我与你一起走过,燕别序,我不认同你嗜杀,但我心疼你要经历这世间如此沉重的恶意。” 燕别序猛地推开她,他冷声说:“你不要花言巧语!我曾经历过的一切恶意,又怎会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草草掩去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薛遥知揉了揉眼眶,认真的说道。 “真心话?”他冷笑一声:“便是我要杀了你,吞噬他,如此,你还心疼我吗?你心疼的是燕别序,而不是我,我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你就是他啊……” 薛遥知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有卷土重来的魔种冲来,燕别序如同曾经任何一次一样,将她拽到他的身后。 燕别序已经经历了太久的战斗,他体力有些不支,但当他持剑时,依旧所向披靡,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明显又有些不同了。 在魔种席卷而来又尽数被燕别序斩杀后,又有数名气息强大的白衣修士,将他团团围住。 燕别序的呼吸沉重,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攥着身后薛遥知手腕的力度,却始终不轻不重,宛如本能。 薛遥知探头一看便见他们的袍摆之上,绣着银色的云纹,很明显,这些都是玄极宗的弟子,他们看着燕别序,忌惮又恐惧,却不敢退让分毫。 很快,从这队弟子的包围圈中,走出一道身影,赫然便是无极真人,他扫了一眼薛遥知,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燕别序的身上。 “你早该死在一百年前。”无极真人憎恶的看着他。 若是知晓燕别序未来会成长到这个地步,他们当时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燕别序。 燕别序用同样憎恶的目光瞥了无极真人一眼,他未曾言语,只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无极真人。 “趁他尚未转道成功,杀了他!”随着无极真人一声令下,燕别序和薛遥知,再度被仙门弟*子围攻。 这是他们诛杀燕别序最后的机会,如果燕别序不死,死的就会是他们。 喷射而出的鲜血又溅到了薛遥知身上,她颤了颤,慌张抬眸时,便见无极真人冷冷的看着她,催促她快些行动。 彼时,燕别序已经完全被无极真人牵制住,而只有她,站在燕别序的身后,他的后背就在她面前,只要她想,她就能将破魔刃刺入他的心口。 藏在袖中的匕首,划入了她的手中,她握着刀柄,始终都抬不起手来。 与此同时,燕别序手中的剑,穿透了无极真人的身体,眼看着第二剑就要捅下来,无极真人大喝一声:“薛遥知,动手啊!” 燕别序回首,便见他护在身后的人,举着匕首,对准了他的心口,她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神情莫测。 燕别序面无表情的捅穿了无极真人的身体,无极真人咽气后,周围的弟子也不敢再上前。 只有薛遥知,她手中的匕首离他心脏极近,只要她能捅下去—— 他自认他对薛遥知没有感情,但当他看见她也想杀了他时,他仍有不可名状的愤怒自心间腾升。 燕别序往前一步,见她后退一步,他一字一句的说:“你的确该杀我,杀了我,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杀了我,你才不会被我杀,杀了我,你在意的燕别序,才能高枕无忧。” 被拖入噩梦世界的是杀戮心魔,原本无影无形的心魔,在这噩梦世界中,取代了本尊,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可以被武器杀死的。 “我给你一个机会。”燕别序想,只要她动手,只要她先动手,他一定割破她的喉咙。他冷声说:“动手。” 薛遥知紧抿着唇,她之所以跟在燕别序身后那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要离开这噩梦世界。 这个噩梦世界因他而存在,在确认他是杀戮心魔的那一刻,薛遥知便知晓只要杀了他,她就能离开。 薛遥知想,这世间想要杀了他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个,又有何妨? 可是这世间想要杀他的人那么多,又为什么偏偏要多她一个? 许久,燕别序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动作,见她闭了闭眼,神情逐渐坚定,他便知,她要动手了。 燕别序不动声色的抬起了诛雪剑。 薛遥知手里的匕首,却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下不了手,只近乎绝望的说:“我不离开了,我留在这噩梦世界中,你也就此收手,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动手?!”燕别序厉声反问她。 倘若薛遥知心硬如铁,今日她也不会站在燕别序的面前。 薛遥知只追问:“可以吗?” “不可能。”他决绝的告诉她:“世人丑恶,所有人都该死。” 而薛遥知,他可以留她,到最后一个。 燕别序没再管她,只提着剑,疯了一样的,见人就杀。 无论是朝着他冲来的魔种,还是仙门弟子,皆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他本就是,诞生在杀戮中的魔。 薛遥知的眼前仿佛被一层红雾蒙住,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可她想要离开这里:“燕别序……” 她念了一声。 燕别序没有听见。 直到一个倒在地上的弟子,仇恨的盯着燕别序,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薛遥知,挥出了手中的剑。 薛遥知视线模糊,耳畔的惨叫声化作尖锐的耳鸣,几乎要将她震聋,她的反应迟钝,便是那把剑割破了她的喉咙,她也是在倒下后,才后知后觉。 一瞬之间,燕别序仿佛心有所感,他回首望去,便见她倒在了一地丑陋的残尸之中。 燕别序的动作猛地顿住,一把刺穿了他的肩膀,他都没能躲开,只是在下一瞬,他身边的人,都在强大的威压之下,化作齑粉,湮灭无踪。 周遭众人被震慑,迟迟不敢再上前,燕别序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太多,将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的薛遥知,从地上抱起来。 薛遥知喉咙疼得厉害,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受到不断涌出的鲜血,正在让她一点一点失去力气。 她要死了。 燕别序本就想杀了她,可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只手足无措,拼命的给她堵着灵力,可他的灵力被魔气污染,渡进她体内,毫无用处,甚至会害她。 燕别序不得不停手,他看着薛遥知,薛遥知也在看着他,他看见她眼中的神采,正在一点点散去。 “不要死……”他慌张极了,说话也颠倒了起来:“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我承诺过你的……是谁伤了你,我去杀了他……你是因我受伤……我该杀了的人,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死,是我该死。” 想要她活,就只有他死。 这样,她就能离开噩梦世界了。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便做出了决定,他抬手,诛雪剑飞进他的掌心,他将剑柄塞进了她的手中,然后握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入他的心脏。 薛遥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无助的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看着燕别序的动作,当他强行拉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进他的心口的时候,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燕别序的脸色陡然惨白,他唇角溢出血丝,却是俯身,在她耳畔,与她亲昵耳语:“很遗憾,我没有在三百年前遇见你。可我又庆幸,我还能与你,有这一百年的相守相伴,你守诺了,你没有离开我。” 意识恍惚间,燕别序仿佛又看见了在过去的那一百年,他时常冷着脸,而她在山野间采下一束缀着白雪的野花,朝着他笑,如春光明媚。 “你不要不开心了,笑一笑吧。” “我一直陪着你。” 他未曾说话,僵硬的别开脸去,耳根却偷偷的红了。 他为她红了无数次的耳根,却始终不愿正视他的心意——燕别序会对她心动,杀戮心魔也会对她心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尤其是,当他真正面对,这样善良、温柔、坚定、勇敢的她时。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可是……燕别序仍是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告诉她:“知了,记住我。” 能够杀了燕别序的,只有他自己,或者,是薛遥知。 当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薛遥知手里握着的诛雪剑,也从他的心口滑落,再度掉落在地上。 薛遥知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另一只手握住了燕别序冰冷的手,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艰难的喊着他:“燕别序……” 随着噩梦世界主人的死去,整个梦境,也终于崩塌,薛遥知的意识,被强行拉出这个世界。她不忍离去,却仍是被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125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五天 又是春光,又是春风,明媚温暖,传来阵阵桃花的馥郁香气,周遭一切,都无比熟悉。 这里仍是蜜山。 薛遥知捂着脖颈惊醒,她满头大汗,她张了张嘴,还只能艰难的吐字,说话时喉咙仍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 她怎么又在蜜山了? 她不该是在蜜山,若是脱离了燕别序的噩梦,离开了梦魇之妖的环境,也应该是在雪松林中。 如果她仍是在蜜山,便说明她虽然出了燕别序的噩梦,却尚未离开她的美梦,所以,她仍在梦中。 不过她的世界和燕别序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不会有那些她已经看得麻木的血腥杀戮。 回想起在噩梦中的所见所闻,薛遥知仍然心有余悸,只是她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想起,燕别序自裁时的模样。 薛遥知僵硬的抬起手,她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就在不久前,燕别序就是握住了她的这只手,将诛雪剑刺入他的心脏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是燕别序救了她,用一种极端的决绝的方式,他握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赴死,最后只是,要她记得他。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一百年啊。 她在那噩梦中与他相守相伴了整整一百年。 薛遥知永远都会记得,在噩梦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间唯一的温暖。 她胡乱的擦去不知何时又从眼角泛出的泪花,视线清晰后,她迫切的想要见到燕别序。 可是,燕别序这时在哪里呢? 薛遥知匆忙的下山,她本想是去幻梦中的剑意山庄,可走到山下桃花村时,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在这里,还有一座小院,住着她的阿婆与蛐蛐,可是现在不见了。 薛遥知懵了一瞬,恰巧叶柳推开的大门,见着她,立刻笑道:“知了姐姐下山啦,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柳柳,燕别序呢?”薛遥知脱口而出。 “燕别序?燕别序是谁?” “剑意山庄的燕别序啊。”薛遥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还有阿婆与蛐蛐呢,她们去哪儿了?” 叶柳更迷茫了:“知了姐姐,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她们也是和你一样,住在山里的人吗?” “柳柳,今年是哪一年?” “沧泫7618年。” “几月几日?” 叶柳“哦”了一声,笑道:“我知晓了,知了姐姐是变着法儿的提醒我,今日是你的生辰呢,礼物早就给你准备好啦,你等等哦。” 叶柳说着,匆忙的进屋,又匆忙出来,将一个木盒递给了她,木盒里,散发出香甜的糕点气息。 “这是我昨日去湄水城的时候,特地给知了姐姐买的糕点,便当做生辰礼物,送给知了姐姐吧……” 叶柳清脆的声音与她的记忆重叠,在她满十八岁生辰的那一年,她一早下了山,收到了叶柳她们的礼物。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她的梦境世界,那又会是谁的呢? 薛遥知记得她在这一天,同时和燕别序、钟离寂、容朝有过接触,但钟离寂和容朝在现世中并不在雪松林,那么就只能说明,这里还是燕别序的梦。 上一个是燕别序的噩梦世界,这里难不成是燕别序的美梦世界? 他哪来那么多的梦啊! 薛遥知想起她在噩梦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就忍不住头疼。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燕别序,真是天天都要找燕别序。 薛遥知叹了口气,与叶柳道别后,就马不停蹄的上山了,以防外一,她还特地先去遇见钟离寂和容朝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的确没有看见他们。 想来也是,燕别序的美梦里,怎么可能会有钟离寂和容朝啊! 薛遥知一边想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当初捡到燕别序的瀑布边跑去,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倒在瀑布边的燕别序。他一袭黑衣,苍白的脸上尽是血迹,看起来很是虚弱。 薛遥知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做梦做得脑子都要不清醒了,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先上前,把诛雪剑从他身上拿下来。 “带上燕别序,我们走。”薛遥知拍拍诛雪剑的剑鞘。 诛雪剑钻入燕别序身下,将他拖了起来,跟在薛遥知的旁边,往家的方向走,很快,熟悉的木屋,映入眼帘。 薛遥知不禁有些恍惚。 她又回家了。 薛遥知飞快的将她卧房隔壁的酒室收拾出来,让诛雪剑把她房里的床搬到这里来,然后将燕别序放到了榻上。 薛遥知打了水来,将燕别序脸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他脸色苍白,眉眼淡漠,仍然俊美,却更似少年。 这张脸,分明是少年时的燕别序。 薛遥知看着他身上的黑衣,终于记起她初见燕别序时,他穿的是白衣。只有少年燕别序,才会穿黑衣。 沧泫7618年燕别序不该是少年模样,他这时应该已经是三百多岁了,可他却偏偏是少年模样,这是不是说明在这幻梦中,剑意山庄的灭门时间,延后了三百年? 是因为这里是幻梦中,所以不需要遵循逻辑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遥知忍着疑惑轻车熟路的把他的伤口包扎好,然后静待他醒来。或许等燕别序醒来了,便能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燕别序在傍晚前醒来。 睁眼时,他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憎恨与恐惧,见着在旁边打瞌睡的薛遥知,他不禁一愣。 她是谁? 他在哪里? 是她救了他吗? 燕别序打量着薛遥知,见她面容秀丽漂亮,纤长卷翘的睫羽下,一双半睁不睁的鹿眼,清澈美丽。他又垂首,看着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耳根红了。 “你……” 燕别序话还没说完,薛遥知就惊醒了过来,她看着燕别序,脸上有了笑容:“你怎么天天红耳根啊,每次给你包扎伤口你都不好意思是吧,那就少受点伤嘛。” 燕别序:“……” 他有些不解她说话的用意,也不解为何她与他说话,是如此熟稔的口吻。 薛遥知摸了摸鼻尖,见他看她一脸陌生的模样,和在噩梦世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她便说:“我是薛遥知,你可以叫我知了。” “在下姓燕,燕别序。” 薛遥知“嗯”了一声,等着燕别序发问。 他问:“我这是在哪儿?” “桃花村。” “桃花村在哪里?” “沐青州。” “沐青州?”燕别序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明明在寒川州,我怎么会在沐青州?” 薛遥知:“……” 不要再重复对话了啊!他们初见的时候已经说过一次了! 许是见薛遥知不说话,燕别序紧抿着唇,沉声说道:“实不相瞒,我家中患难,我却无端出现在此地,我得离开,为我的家人报仇。” 薛遥知这一次没有砸他,他也没有失忆,又的确是少年时的模样,这只能说明,剑意山庄灭门一事,的确是推迟了三百年。果然,在这梦中,什么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你受伤了。”薛遥知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留下来把伤口养好再走,你也知道沐青州离寒川州很远。” 燕别序迟疑了一瞬,颔首。 薛遥知深沉的盯着燕别序,她在想在噩梦世界里燕别序就是过了许久才有了记忆的,那这一次她又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恢复记忆,想办法和她离开? 她已经在噩梦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了,有些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要不……再试试直接说吧。 “燕别序,我有话要跟你说。”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你要认真听,你若是能相信我,记起什么,再好不过。” 燕别序见她如此严肃,他郑重颔首:“薛姑娘,请说。”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一开始是我陷入了梦魇之妖编造出的幻境,你在我被吞噬前,救了我,但却不慎被梦魇之妖缠上,然后你带着我一起,被拖入了噩梦世界中。” “噩梦世界里,逐渐成长起来将你取代的是杀戮心魔,我们在那个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才终于离开。” “但我们又没有完全离开。” “你又如同在噩梦世界里一样,回到了你少年时,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是在沐青州的蜜山醒来。” 薛遥知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事,末了,她看着燕别序,问他:“你信吗?信的话就快想办法带我离开。” 燕别序:“……” 荒谬,太荒谬了。 燕别序虽是这样想的,但他却没有对薛遥知说出这种无礼之言,而是问她:“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是否知悉我的未来,因为你说我是又回到了我少年时。” “敢问姑娘,未来的我,可有大仇得报?” 薛遥知被问住,此时的燕别序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那个嗜杀的燕别序,她能怎么说,难不成告诉燕别序,你未来会因为杀人杀得太多,创造出一个杀戮心魔来吗? 她不能这样说,眼前的他,还尚未经历过这世间最沉重的恶意,他真诚坦率,如同他们初见时,她喜欢的模样。 薛遥知一时语塞,她看着燕别序,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燕别序接着问她:“既然我们可以离开噩梦世界,想必你已知晓离开的方式,又为何还要我想办法带你离开呢?” 薛遥知:“……” 你怎么这么会问啊。 因为离开的方式,是你死去啊。 薛遥知这样想着便觉不安,她已经目睹过燕别序死在她面前一次,那时的痛苦,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一定是有其他方式可以离开的。 如果只有死亡能够破碎幻梦,那从这里出去了,她也没办法从她的梦出去,最后还是只能被梦魇之妖吞噬。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局了。 “薛姑娘,我虽受伤,却并未伤到脑袋。”燕别序在这时,淡淡的说道。 “你不信就算了,大不了再来一百年,反正我还是十八岁的身体,一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燕别序:“……” “不过这里远离寒川州。”薛遥知忽然又说道。 这意味着,这一次燕别序不必再经历那些沉重的恶意,他也无需再日复一日的沉浸在杀戮中。或许这一百年里,他不再会像曾经的真实世界里,又或是噩梦世界里,活得那么辛苦。 倘若不能离开,倘若梦魇之妖短时间内吞噬不了他,那就这样生活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我知晓沐青州,距离寒川州,确有万里之遥。”听了薛遥知的话,燕别序应道。 “所以,来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吧。”薛遥知已经想开了,她笑着朝着燕别序伸出手:“我们还是在一起。” 燕别序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他们还只是初次见面,便如此行事,是否于礼不合?可他又想,方才薛遥知为他包扎伤口时,他必然已与她坦诚相待,他得负起责来。 燕别序坚定的握住了薛遥知的手,他认真的说:“我愿意与你在一起。” “好啊。”薛遥知一口应下。 燕别序看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有了笑容,他已经可以,亲昵的喊她一声“知了”了。 薛遥知应着他的喊,又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在噩梦世界里的燕别序还是在离开义城的时候才对她卸下心防,怎么美梦世界里的燕别序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薛遥知想着,又去看燕别序,对上他含着无尽情意,温柔的双眸,她瞳孔微微放大,一时看入了迷。 这样的目光,于她来说,当真是久违了。 在噩梦世界里的燕别序,从来都不会这样看着她,那时的他始终都是冷冷的,口不对心。 而在现世中,自当初蜜山一别再重逢,燕别序看她时,纵然依旧是充满爱意的温柔目光,却再也没有他们当年在蜜山时那样,令她心动。 此刻他的目光,便是令她心动的目光。 是了,她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最初的少年时的他。现在,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经历那样沉重的恶意,也不会成为一个冷漠嗜杀的人,他们可以在沐青州,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第126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六天 他们就这样留在了蜜山,平静又美好的生活,仿佛是多年前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重现,只不过这一次,在这虚幻的美梦世界里,没有钟离寂与容朝,薛遥知的身边只有燕别序。他们可以两情相悦,他们可以地久天长。 少年如同曾经在现世蜜山上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那段薛遥知曾无比怀念,犹如裹了一层糖霜的美好生活,终于再度降临。 仿佛幻梦。 虽然也的确是梦。 薛遥知时常因此恍惚,她怕她太过沉溺于梦境,所以每当她因此沉沦时,临睡前她都会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下警醒的字句,告诉她自己,这里是梦,纵然真的很美好,但都是假的。 他们应该在真实的世界里面对风波,而不是在虚幻的梦境里经营着这海市蜃楼。 而燕别序,他这一次不再念着他要尽快离开赶往寒川州,似乎留在沐青州,留在蜜山,留在薛遥知的身边,成为他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皆为过往,皆可放弃。 燕别序将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薛遥知,跟随着她生活的步调走。 他白日里跟着薛遥知采桃花,听她用柔和带笑的声音和他说要采最大最饱满的花瓣,傍晚时分她偶尔会教他如何酿酒,得意的和他说,她当年是怎么和蛐蛐去偷师的。 再有的时候,他们相依相伴,看过晚霞落日,赏过朝阳日出。 他们去过湄水城共渡七夕佳节,也在蜜山的悬崖之上听桃花妖灼华说他们的天作之合,他们是这世上最般配最默契的情人。 这一日。 薛遥知难得与宋圆圆、叶柳、唐宁三人小聚,因为明日就是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了。她记得在现世中,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是在五月底,但在美梦世界中,却是推迟到了十二月底。 沧泫7618年的下半年,在这片天地,本是多事之秋,但或许是因为这是美梦世界,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也从未存在过。 宋圆圆正在屋里试嫁衣,薛遥知坐在外面与另外两位少女说话,唐宁笑着打趣她:“也是难为燕公子肯放人,我们都好久未与知了一同说笑了呢。” “是呀是呀,那位燕公子当真是粘人得紧,我平日里就是偶尔上蜜山,见着知了姐姐,就一定会在她身后,看见那位燕公子。”叶柳立刻附和,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天真无邪,她问薛遥知:“明日是圆圆成婚,明年我们能喝上知了姐姐的喜酒吗?” “你想得太远了。”薛遥知失笑。 她们说笑间,便见一袭鲜红嫁衣的宋圆圆从房中走出,薛遥知并非是第一次见宋圆圆穿着嫁衣,但此时再见,仍觉惊艳。 薛遥知温和的看着面若桃花的少女,笑着说道:“圆圆好漂亮。” 叶柳和唐宁的心神也被宋圆圆吸引,没有再追着薛遥知问她和燕别序。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薛遥知、叶柳、唐宁三人也离开了宋家,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们都是同一个方向。 快要走到蜜山山脚下的时候,薛遥知不出所料看见了正在等她的燕别序。 少年一袭黑衣,低垂着脑袋,安静的注视着地面,他站在背光的地方,万丈霞光被他留在身后,面上似乎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他摩挲着诛雪剑凹凸不平的剑柄,指节泛白,昭示着他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他似乎等得有些焦躁。 直到见着和叶柳与唐宁说说笑笑走来的薛遥知,他才忽的抬起头来,脸上有了笑容,朝着薛遥知大步走去。 迎着叶柳和唐宁打趣的目光,薛遥知无奈的对燕别序说道:“你怎么又来接我啦,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他笑着说道:“能等到你就好。” 正好叶柳家和唐宁家也到了,她们道了别各回各家,薛遥知也要和燕别序上山,叶柳和唐宁忽然又不约而同的折返,看起来是有话想说。 燕别序看她们去而复返,他微微垂眸,掩下眼中飞速划过的不耐烦。 叶柳笑眯眯的看着燕别序,张口便问:“燕公子已经和我们知了姐姐住在一起好几个月啦,你什么时候会与我们知了姐姐完婚呢?” 燕别序抬眸,脱口而出:“明年。” 薛遥知见他毫不犹豫的模样,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对话,在现世中也发生过,接下来唐宁就会说—— “若是要成婚,也不能与知了在山上的那几间屋子草草了事,燕公子还是要给我们知了一个家哦。” 燕别序听了,唇角微微勾起,应道:“唐姑娘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你放心,我会给知了一个家。” 叶柳与唐宁离开后。 薛遥知刻意问道:“我几时说过,要明年与你成婚了?” “你说过。”燕别序毫不犹豫。 “我是说过,但不是在这里。而明年,也早已经过去了。”薛遥知狐疑的盯着燕别序:“你在噩梦世界里就给我装不记得了,结果让我发现你是杀戮心魔,这一次你不会还来吧,燕别序,你要是记起来了就别闹了,我们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要离开?”燕别序用温和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反问她,他接着说:“我已经联系了工匠,在蜜山之上修宅子,我们会如期完婚。” 薛遥知皱眉:“你……” “知了。”燕别序软了语气,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你不愿意与我成婚吗?” “倒也不是,就是……” “是就好。”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薛遥知怕再被燕别序打断,她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堆:“你要是真的记起来了就别给我装失忆,你自己也和我说过,沉溺在幻梦中会被吞噬,怎么我清醒了,你反而糊涂了呢?” 燕别序温和且冷静的对她说:“知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一直跟我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在这里很快乐啊,快乐会是假的吗?” “快乐不是假的,可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哪里假呢?” “哪里都假。” 燕别序看起来有些无奈,他不再与她争论这个问题,反正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也都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 “知了,今晚想吃什么呢?”他拉住薛遥知,与她往蜜山上去:“你知道的,我的厨艺进步了很多。” 这样像是争执又很快被揭过的争执发生过很多次,薛遥知都习惯了被他轻飘飘的揭过,她不太开心的说:“随便你,我都吃。” “知了真好养活。”他笑着说。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曾经在现世里最冷的时节,分明是寒冬腊月,却始终如同春天般温暖,而今日是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 薛遥知依旧是与燕别序一同参加,燕别序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也接受了同桌的少年们灌他酒喝。 发生的一切都在重演着,只是少了钟离寂与容朝罢了。 入夜。 薛遥知同燕别序走在上山的路上。 燕别序贴着她,脚步不显沉重,身上却是浓浓的酒气,他亲昵的揽着她的腰往前走:“知了,方才在婚宴上,他们都说我们很般配哦,你听到了吗?” “嗯。” 燕别序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薛遥知反问他。 燕别序毫不犹豫:“知了,我很喜欢你,我爱你。” 薛遥知听他这样说,又觉得这段对话无比熟悉,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话过,只是这一次,询问的人变成了她,而她得到了他恳切的回答。 薛遥知还未说话,他便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下去:“初见你时,我便感激你带我回家,为我疗伤,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是吗?” “不过便是没有这段羁绊,我见你时,也会被你吸引所有目光。当你愿意看着我时,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 “知了,我好喜欢你。”他说着说着就不禁停住了脚步,热切的拥抱着她,在她头顶呢喃着:“你喜欢我吗,知了?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今晚的燕别序热情得过了头,薛遥知有些不适应,但听他一直在问,她还是愿意给出回答:“我喜欢你。” “我就知晓,我会等来这一天的。”或许是因为醉酒,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此时的他显得很是雀跃,他一遍遍重复的念着:“知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我知道啦。”薛遥知失笑:“不用说那么多遍。” 燕别序笑着,他捧着她白皙的脸,俯身想要亲吻她。 薛遥知让他亲了亲,看他没完没了了,她推开他:“你身上都是酒气,不要贴着我啦。” 燕别序被她推开,他的动作似乎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的想再拽住她,却在对上她清澈温柔带笑的眼眸时,停住。他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黑气,又在他眨眼间湮灭无踪。 “知了。”燕别序又贴了上去,他没有再亲吻她,只是搂着她,用充满爱意的缠绵语气与她说:“我好爱你,我好爱你……我好爱你啊……能和你在一起,我好开心,我爱你,我爱你……” 薛遥知回抱住了他,温柔回应:“我知道,我也爱你。” 又黏在一起腻歪了许久后,薛遥知才带着越来越粘人的燕别序回到了家里,她将燕别序送到他的卧房里,看他躺下,她也要离开,却发现燕别序还拉着她的手,她想要挣脱开,就见原本困得昏昏沉沉的他睁开眸子,双眼湿漉,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薛遥知心软,安抚道:“你快休息,我在这里陪你。” 少年立刻便笑了,他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倒在了榻上,他亲亲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头发,一刻也不肯放手。 薛遥知被他闹得没办法:“你睡不睡嘛,我都困了。” “知了。”他抱着她,用撒娇的口吻问她:“跟我成婚好不好,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我等了好久,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薛遥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双眼朦胧,她分不出他是喝醉了,还是在认真的与她谈婚论嫁。 薛遥知忽然说道:“这话你以前喝醉的时候也说过。” 当初在参加完宋圆圆的婚宴后,燕别序同样醉酒,在昏昏沉沉睡过去前,他曾神情认真的问她,他们要不要成婚,那时薛遥知心动了一瞬,可她知晓,燕别序说的是醉话,果然第二日他酒醒后,便不再提。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我失信了,对不起,知了,那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都记得。”薛遥知用肯定的口吻说:“你恢复记忆了。” 他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遍一遍的问她:“我们成婚好不好,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说到最后,像是恳求。 薛遥知见与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她有些无奈,闭上了眼:“我要休息了,你也睡觉。” “我明早会再和你说的。”燕别序似乎并不在意薛遥知知晓他有记忆,他只执着于他执着的事。 薛遥知没说话,只是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沉沉睡去。 燕别序又亲了亲她的脸颊,舍不得放开她,抱着她心满意足的睡去。 翌日。 薛遥知睁眼时,便见燕别序正在静静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甜蜜的笑容,见她醒来,他温声说:“知了,早。” “你醒的好早。”薛遥知打了个呵欠,从他怀里爬起来。 燕别序笑了,他说:“我一直在等天亮,曾经我没能在第二天如约向你求婚,一直是我的遗憾。好在,我终于等来了第二次机会——” “知了,我们明年成婚。” “可以吗?” “你既然恢复记忆了,那你也知道,这里……” 燕别序执拗的盯着她,未曾说话,只是在她说完之后,又问她:“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薛遥知无奈极了,她不知道燕别序是怎么了,他不正常,他比在噩梦世界里时,还要不正常。 “知了。” “知了。” “和我成婚。” “我们明年成婚。” 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对“明年成婚”有着深刻的执念,他等不到想要的回答,只会一直问,一直问。只是始终等不来回答,他急得红了眼眶。 “知了……” “求你了。” “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少年的哀求声在耳畔响起,他通红的眼睛里,溢出绵密的情意,铺天盖地的包裹住薛遥知。 薛遥知第一次感受到燕别序如此真诚如此热烈的爱意,她终于松口:“好。” 燕别序紧绷的身体骤然松缓,他又一次紧紧的抱住她,气息干净又温暖,绵密交织成茧,笼罩着她。 他的力气太大,薛遥知有些不适,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们明年要成婚了,知了。”少年一字一句的说,他脸上的笑容几乎止不住,因为太过激动,呼吸都跟着急促的许多,他说:“薛遥知,我们永远在一起。” 无论生,无论死。 无论真实,无论虚幻。 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127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七天 在薛遥知松口答应了要嫁给燕别序后,燕别序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婚期定在明年的正月初一,也就是三天后。 不过这遭到了了薛遥知的反对,因为她觉得太快了,她还没有要成婚的心理准备。 燕别序有些失望,他垂着脑袋:“好吧,的确太着急了一些,新宅也尚未建好,我也未帮你准备嫁妆,那再等一等吧,正月初二如何?” 薛遥知:“……不成了!” “我会亲自掐算黄道吉日。”燕别序这才妥协道:“可以吗?” “如果你掐算出的是正月初三,那你就别说了。” 燕别序:“……” 好吧。 最后在薛遥知和燕别序的讨论之下,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当年年底,大寒之日,这一日恰巧也是燕别序的生辰。 燕别序见她认真挑选了日子,他也不再说什么反驳之语,眉开眼笑的接受了薛遥知定下的日子。 十二月初二。 他会耐心的等,反正薛遥知就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薛遥知也在下一次与宋圆圆她们见面的时候,将她的喜讯告诉了她们,她们听了,都很为她高兴。 四个少女凑在一起热闹的议论起来嫁衣要是什么制式,盖头上要绣什么花样,婚礼上的茶盏用白瓷还是青瓷…… 薛遥知听得头昏脑胀,最后说道:“燕别序都会准备的,不用我去费心想这些的啦。” “那也很好呀。”宋圆圆笑着说道:“不过盖头你可得自己绣。” “可我不会刺绣。”薛遥知皱了皱眉:“我没学过。” “那也没事儿,咱们挑时间去湄水城里买了料子来,我来教你。”宋圆圆已经出嫁,她很有经验的说。 “好。” 不过后来薛遥知还是没有去湄水城的绸缎庄买料子,燕别序听说了她要亲自绣盖头,立刻给她准备了料子,还有针线绣绷。 薛遥知风风火火的就拿着布料针线绣绷跑去找宋圆圆她们了,她的确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刺绣,绣得很慢,不过能一边慢悠悠的绣着盖头,一边和宋圆圆她们三人聚在一起说笑,倒也不错。 这日,薛遥知上午与燕别序去摘了桃花,虽说她已不缺银子花,但她喜欢酿酒,也习惯了在蜜山摘桃花。 用过午饭后,燕别序将碗筷收拾好,见薛遥知要回屋,他跟了上去,温和问她:“知了,又不去摘桃花了吗?” “嗯。”薛遥知拿了绣绷,红色的布料上,已见用金线绣成一团云纹的雏形,不算精致,但胜在用心。她笑着说:“我去找圆圆她们绣盖头啦,我跟你说哦,圆圆怀孕啦,她最近正无聊着呢,让我多去找她玩。” 燕别序垂眸,轻声应了一声。 薛遥知开开心心的出门,又回首,见他落寞的身影,她又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可以不要再去找她们么?”燕别序忽然说道,他说:“知了,你只陪我,不好吗?” 燕别序只有薛遥知了,他也只要薛遥知。可是薛遥知,便是没有钟离寂,没有容朝,她还有另外的朋友,她的世界,丰富多彩。 薛遥知惊愕,她打趣道:“你怎么回事,你还吃醋呀。” 燕别序沉默的看着她。 “我今天已经和圆圆约好了,明天我一整天都陪你,可以吗?” “那后天呢?” 薛遥知:“……” “我在与你说笑。”燕别序轻声说道:“你去吧,玩得开心一些,我也要去监工,看他们建造新宅了。” “好。”薛遥知笑着与他招招手:“那我先走啦。” 薛遥知转身离开。 燕别序长久的站在原地,静默无声。 傍晚时分。 薛遥知在周家多留了一会儿,叶柳和唐宁先行离开,她出周家的时候,天空的薄暮渐隐,就要天黑。 燕别序应该已经在蜜山下等她,她没有耽搁,快步往山脚下去,快要走到的时候,忽然被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拦住。 这是村子里的小朋友小石头的哥哥,薛遥知和小石头还算熟,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来带弟弟回家的郑书儒。 与薛遥知年龄相仿的少年,昏暗的夜色模糊了少年清秀面庞上的紧张,他有些结巴的喊了她一声:“知了。” “小石头哥哥呀,你好。”薛遥知面带笑容的打了招呼。 郑书儒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住,他看着薛遥知,声音很低:“我在外游学数月,今日才归,便听闻了你的喜讯,你要成婚了,对吗?” “嗯。” 郑书儒张了张嘴,片刻才说:“恭喜你。” “多谢。”薛遥知客气的说:“到时候来喝我的喜酒呀。” 在她轻快的声音下,少年面上紧张的神情也渐渐隐去,他虽遗憾,却也衷心祝愿:“好,我一定来,知了,你一定会幸福的。” 薛遥知含笑点头,与他告别后,一抬眼便瞧见了安静的站在山脚下的燕别序,他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郑书儒远去的背影,神情冰冷。 薛遥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冷着脸了,她凑上去,笑着说:“真吃醋了啊,我和他不熟,他是小石头的哥哥。他听说我要成婚了,特地来恭喜我,还说我一定会幸福呢。” “你幸不幸福,无需他说。”燕别序及时收敛了他糟糕的心情,他笑着说:“我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家。” “好。” 夜幕降临。 薛遥知进了卧房,她本想休息,又爬起来,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来到这美梦世界中,薛遥知为了提醒她不要沉沦,已经养成了每日都要写日记的习惯,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无非就是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她得带燕别序一起离开。 薛遥知写了几句话后,将毛笔晾在了一边,开始发呆,思考着究竟如何才能说服燕别序离开。 这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门心思的想要与她成婚。 她现在都懒得再去和他重复强调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了。 真难搞。 薛遥知长叹一声。 一阵风从未曾关拢的窗户窜进来,翻动着她面前写满了字的日记,每一日,每一篇,都用黑色的毛笔,工工整整的写着“这里是虚假的世界”,写着“不要沉沦”,写着“离开”。 从她去年来时便开始写了,如今已是厚厚一本。 薛遥知正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上,结果一起身回头,便见她身后不知从何时,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薛遥知被他吓了一跳:“燕别序!你怎么不出声的啊?” 少年一袭黑衣,低垂着眼眸,目光被日记上的字字句句牵引,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无数的“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燕别序从来不知,她竟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想要离开他的身边。原来他视之如乐园的地方,她厌之如地狱。 不,不,他该知道的,她在过去的日子里,无数次的提起“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要离开”,他都选择性的不去听,不去想,直到她应允承诺要嫁给他,她终于渐渐的不说这些,燕别序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可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变过,始终都是想要离开,只是见与他说不通,才不对他说了而已。 “知了。”燕别序终于强行移开落在那日记上的目光,他不敢去看薛遥知,怕被她发现他的异样。他尽量轻声的温和说道:“你还是很想离开啊。” 薛遥知见都被他看到了,她也没有隐瞒,直白的表达着她的想法:“是,我早说过,这里都是假的……” “可是我们就要成婚了。”燕别序不想听她说那些话,他轻声打断:“就是如此,你也还要离开吗?” “如果有办法离开,我们肯定是要立刻离开的啊。” “离开和成婚,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燕别序的声音沉了许多:“你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知了,你又在骗我。”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在这虚幻的世界里与我成婚呢?”薛遥知实在是无奈极了,在这里生活是很开心,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她说:“我答应你,等出了梦魇之境,我们就成婚,可以吗?我们一起离开吧。” 燕别序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声:“知了,你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啊?”薛遥知迷茫,她觉得燕别序很不对劲,她上前,站在燕别序跟前,抬头去看他,却骤然对上了他漆黑的、痛苦的,泛着丝丝缕缕黑气的眸,甚至,她还看见了,藏在他的衣领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魔纹。 燕别序没想到她会忽然冲上来,他有些慌张的别开眼,他有些失控,甚至无法将止住蔓延的魔纹。 薛遥知很清楚这是什么,杀戮心魔也会如此,他的眼中会有魔气,他的身上会有魔纹,只有魔才会如此。 可是,可是杀戮心魔,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薛遥知往后退一步,她惊骇,不可置信,险些失声:“燕别序……你,你是燕别序吗?燕别序怎么会入魔?” 燕别序捕捉到她后退的动作,这是他非常忌惮的事,他几乎是瞬间看向薛遥知,眼中冰冷的黑气溢出,蜿蜒的魔纹爬满了他整张脸。 他用温和的、扭曲的声调,极端突兀,与薛遥知说话:“知了……不要怕我……” “你究竟是谁?!” 他说:“我是燕别序啊。” “我是你喜欢的燕别序。” “我知道,你最喜欢我这样了,我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我只有对你的爱,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只想照顾你,只要陪伴你,只想与你成婚。”他抓住了薛遥知冰凉的手,温柔扭曲的笑着:“知了,我是为你而生的啊。” “什么叫为我而生?你把话说清楚!” 他亲昵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度冰冷:“现世中,在我恢复记忆后,你便不要我了,我生在嫉妒与不甘的爱之下,不过当你在我身边时,我便只有爱。知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薛遥知听着他梦呓一般的重复,她逐渐明白了什么,这里不是什么美梦世界,这里仍是噩梦世界,而燕别序有两个心魔,杀戮心魔消失,眼前的是……是爱之心魔? 在上一个世界中,那杀戮心魔在燕别序日积月累中的杀戮中现身,而眼前的爱之心魔,则是在对她日久弥坚中的爱里出现。 燕别序……燕别序看着端端正正清心寡欲像是神仙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有两个心魔啊!离谱,实在是太离谱了! “知了,杀戮心魔已经不在了,心魔的力量锐减,倘若回到现世,我也会消失的。”燕别序温言解释,他似乎平静了一些,对她解释道:“所以在这里,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与你成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薛遥知咬着牙,半天才说出一句:“在这里,你沉沦于幻梦,会被梦魇之妖吞噬!” “我知道。”燕别序笑得肆意张扬:“能与你在一起,同生共死,是我之幸事,知了,我爱你。” “谁要和你一起死啊!”薛遥知崩溃:“我们一起出去活不好吗?” “可是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得到你啊,知了。”燕别序贴着她,想去亲吻她的唇,被她反应极大的避开。 薛遥知冷道:“你别碰我!放手!” “新宅就快要修好了,我们很快就能搬进去了。”燕别序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排斥一样,笑着说道:“你忙着绣盖头,忙着和宋圆圆她们玩,都还没有去看过新宅吧,我让工匠把它修在了蜜山最深处,我们生活在那里,不会再像此处一样,有闲杂人等打搅。” 薛遥知听得心中发冷:“你,你不会想囚禁我吧?”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的身边也只有我。”燕别序注视着她,很是温柔的说:“知了,我会照顾你,陪伴你,不会让你伤心的,无论是快乐,还是幸福,你想拥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我想自由,我想离开。”薛遥知反问他:“你给我啊?” “爱是囚笼。”他笑着对她说:“知了,我们是要一起被囚禁的啊。” 眼前的少年,已经偏执得扭曲。 薛遥知听他说话,遍体生寒,她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了起来。 燕别序察觉到她的恐惧,他只能尽量用更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因为声音太轻,尾音都有些颤抖,变调。 “知了,不要怕我……” 薛遥知浑身发冷,她看着敞开的房门,外面的天地,广阔自由,她脑子一热,猛地推开燕别序,便往外冲去。 可她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燕别序? 燕别序重新抓住了她的手,将他往怀里带,他俯身,咬着她的唇,痴痴的呢喃着:“知了,知了……我们是要成婚的,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薛遥知推不开他,被迫任由着他放肆的动作,她又急又怕,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燕别序老是变成这样那样。 “你别……”她呜咽着,被他压在了榻上。 燕别序轻轻的咬了一下她的脖颈,抬首,灼热吐息:“知了,我想要你。” “滚!”她死死地拽住她的衣领。 见她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燕别序自知今夜他实在是失控,不敢逼她太急,他冰冷的指尖擦拭过她眼角的泪花,他说:“以后,你去那里,我都会跟着你。” 薛遥知不吭声,她鬓发散乱,身体僵硬。 燕别序帮她放下长发,整理好衣裙,轻声说:“睡吧,我们一起睡。”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相顾无言,几乎是彻夜未眠。 薛遥知还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实在是太累,才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醒来时,就见天色已经昏沉,身边空无一人。 她竟然睡了一整天了吗? 薛遥知从榻上爬起来,换了一身样式繁琐的衣裙,推开门,便见院外已经设了一层结界,他知晓她会开他的结界,所以特地多加了一层禁制。 很显然,在被薛遥知发现之后,燕别序也不再伪装,他直白的表达出了他的意愿,限制了她的行动,只允许她只看他一人。 薛遥知被气得不行,她刚想找燕别序发火,又想起昨夜的情形,不禁心生胆怯,感觉他比杀戮心魔还要可怕。 识时务者为俊杰,薛遥知立刻要退回房间里,就见燕别序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热气和香气。 薛遥知毫无胃口,看见燕别序她就跑,直接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还将门给堵上了。 燕别序站在房门口,仿佛昨夜的争执不再,如同曾经任何一天一样,若无其事的喊她:“知了,吃晚饭了。” 薛遥知不吭声。 燕别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薛遥知回应,他上前,被堵住的房门,轰然倒塌,发出一声巨响。 正在封窗的薛遥知惊愕的盯着燕别序,燕别序将饭菜放在桌面上,温和的笑道:“门我一会儿修,先用晚膳。” 薛遥知还是不肯说话。 燕别序脸上的魔纹已经消失无踪,眼眸也恢复了正常,温和的语调很是悦耳,他耐心的劝:“知了,过来吃吧,再等要冷了。” 薛遥知背对着燕别序,不动。 “我熬了你爱喝的排骨汤,你快来尝一尝吧。” “……” 迟迟得不到回应,让燕别序微微沉了脸,他正要上前,就见薛遥知终于转身,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燕别序立刻就笑了,殷切的给她盛汤夹菜,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如同往常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一样。 薛遥知却食不知味,一顿晚餐,吃得很是折磨。 饭后,燕别序收拾了碗筷,又折返回来找她,便见她好像是在房间里,搜寻着什么东西一样。 “知了,你在找什么?” 薛遥知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她不得不说:“我的日记呢。” 她实在是太害怕她会忘记这里是虚假的,所以她每天都要写日记。 “我毁掉了。”他轻描淡写,然后又轻声说:“你不需要再写那种东西,知了,你说过的,我们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薛遥知听了,立刻怒目而视:“你有病吧,你干嘛乱动我的东西!” 燕别序承受着她的怒火,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这里就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薛遥知厉声说道:“什么快乐,什么幸福,一切都构建在空中楼阁上!你清醒一点吧!” 燕别序终于出声,他神情平静,却偏执得令人心惊,他说:“知了,我们要成婚是真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也是真的。既是两情相悦,在什么地方,不都无甚区别吗?” “谁和你两情相悦了,你这样要我怎么喜欢你。”薛遥知气冲冲的说:“我不要和你成婚了!” 燕别序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的声调扭曲:“知了,不要胡说。” 薛遥知冷笑一声,她直接拿起之前绣了许久的盖头,用剪刀剪得稀碎,扔在了燕别序面前。 “你觉得我是在胡说吗?” 燕别序看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盖头,他又抬眸,看着薛遥知,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他的眼眶渐渐红了,神情也是阴沉的。 薛遥知有些怕,但既然已经不小心吵了起来,吵架的时候气势不能输,她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的瞪着他,已经做好了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燕别序看她无所畏惧的模样,忽然间就熄了怒火,他又温温柔柔的笑了:“你不耐烦绣盖头了也无妨,我来帮你绣就是。” 少年弯身捡起绣绷,和那把锋利的剪刀,放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薛遥知想试试能不能冲破结界,却又见他折返。 薛遥知警惕的看着燕别序。 燕别序神情未变,他扶起倒塌的房门,温和的对她说:“我来修门。” 薛遥知:“……” 第128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八天 在摊牌之后,燕别序便软禁了她,她被困在结界里,无论软硬,燕别序都没有再松口放她出去。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失去了自由,长久的困在这片她熟悉的幻境中,她也难以自控的变得异常焦虑暴躁,整个人都看着憔悴了许多。 然而不管薛遥知是求他还是骂他,燕别序待她始终一如往常,他照顾她,陪伴她,给她最好的一切,只是始终不肯再让她接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彻底剥夺了她的自由。 纵然每日承受着薛遥知刁钻挑剔的要求,还是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少年看起来更像是乐在其中,无论薛遥知怎么对他,他都一并笑纳。 薛遥知本也不是太尖锐的人,她刻意为之,想让燕别序知难而退,但显然不管她怎么做,燕别序都不会改变主意,久而久之,薛遥知疲惫不已,也就逐渐消停了下来。 燕别序见她整日里无精打采的模样,傍晚时会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蜜山各处转转,这也是薛遥知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离开结界的时候。 这日,燕别序又要带她出结界,薛遥知实在是觉得烦,她冷道:“不去了,转来转去都是那些地方。” “知了是觉得腻了吗?” 薛遥知见不到人,也就没有逃离的方法,听见燕别序这样问,她心中一动,说道:“是腻了,你带我下山。” “以后也见不到那些景色了。”身着黑衣的少年,朝着她温和一笑:“新宅将要落成,再过两日,我们就能搬过去了,新宅很大,往后也无需去外面散步了。知了,我们要隐居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几乎止不住,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对未来的憧憬。 薛遥知却听得心中发冷。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燕别序如约带着薛遥知,前往坐落在蜜山深处的新宅。薛遥知自诩对蜜山无比熟悉,但燕别序带着她走到目的地时,她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周遭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仿佛完全远离于凡尘喧嚣以外,让她都觉得有些陌生,在蜜山竟然还有这样一片清幽之地。 而华丽精美的宅邸,却静静的坐落在此处,薛遥知抬眸,便见上面挂着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薛宅”。 薛遥知看着那两个字,却只觉讽刺,什么薛宅,不过是囚笼罢了。 身旁的少年却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将她拉进精美的宅邸之中,他轻声对薛遥知说:“知了,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你开心吗?我好开心,我好开心,我好开心……”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薛遥知不想理他,无论她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这陌生的宅邸住下,不过燕别序说得没有错,这座宅邸的确是很大,她便是想完全逛完,都得花上好几个时辰的时间。 数日时光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十一月份,婚期将近,不过一月有余。 燕别序带来了赶工了一整年的精致嫁衣,与他学着绣出的红盖头,来到了薛遥知的面前,想让她试嫁衣。 少年献宝似的,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盖头递给薛遥知看,他温和的说道:“我不通刺绣,但既是我想做的事,必然会将其做得完美。知了你看,你之前在盖头上绣了云纹,我便在上面绣了桃花,你喜欢吗?” 薛遥知淡淡的瞥了一眼,便见质地丝滑的红色布料上,用金线绣着几枝生动美丽的桃花,旁边簇拥着一团团云纹,瞧着很是别致漂亮,一看便是耗费了燕别序很多时间。 燕别序一如既往的无视了她的冷淡,只笑着说:“我很喜欢啊,知了,我给你戴上吧。” 燕别序说着,就想将盖头往她头顶上盖,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想要避开,却被他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很好看,知了。” 薛遥知实在忍无可忍,她拽下头顶的盖头,恶狠狠的扔向旁边的炭盆,丝绸易燃,几乎是下一瞬,那块盖头便被火舌吞没。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如此糟蹋别人的心意,纵然燕别序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绣出一条完美的红盖头,看似珍贵的心意,却如同压在她身上的巨石,是束缚,是负担。 薛遥知拒绝他的这份心意。 燕别序想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看着被火舌吞没的盖头,怔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薛遥知匆匆瞥了他一眼,便挪开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像是与他无形的对峙。 半晌,燕别序又若无其事的笑道:“知了不喜欢这顶盖头啊,那烧了便烧了吧。” “距离我们成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多花一些时间,会再绣出一条盖头的。知了生气,是因为不喜欢云纹,还是不喜欢桃花呢?”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这件嫁衣吗?”他说着,将那条裁剪得极为精致的红嫁衣往她身上比划:“试试嫁衣吧。” 薛遥知:“……” 烦死了,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薛遥知越想越气,她想上手抢那件嫁衣,一并烧了算了。 燕别序看穿了她的想法,避开她的手,笑道:“既然知了没有心情,那就不试了吧。知了,我去绣盖头了。” 他很快离开。 因为婚期将近,而盖头却被薛遥知烧了,燕别序忙着再绣出一条盖头来,每日里除了做饭陪薛遥知吃饭,都在赶工,薛遥知乐得清净,在宅邸里转悠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结界的缺口。 燕别序几乎每隔几日都会加固一番结界,毕竟他们灵力气息相通,若是不加固设下禁制,她很容易就能突破结界,而这几天他忙着绣盖头,一时疏忽,忘了加固,倒也成了她的机会。 纵然这是噩梦世界,纵然离开的关键还是在于燕别序,但自由近在咫尺,薛遥知仍是毫不犹豫的离开。 薛遥知顺利的离开了结界,也离开了这座于她而言,仍是囚笼的宅邸。她怕被燕别序发现,拔腿就跑。 这时已经入夜,周遭一片黑暗,薛遥知短暂的迷失了方向,待她找到方向时,她已在蜜山的后山深处。 而后山,是妖怪们的栖息之地。 在跑出宅邸的时候薛遥知就已经计划好了,她不能下山,去桃花村,无异于是自投罗网,所以她决定翻越蜜山,往漠荒州的方向跑。 只不过这时候周围实在是太黑了,薛遥知很快又迷失了方向,她又怕燕别序追来,急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许久,她疲惫的停下脚步。 冷静,她一定要冷静,不能慌张。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努力在黑暗中看清楚周遭的环境,辨别着方向,在她屏气凝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似是有什么生物,在缓慢的朝着她蠕动,爬上了她的小腿。 薛遥知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窒息的恐惧几乎让她失声,她尖叫:“蛇……蛇啊!无锋,管好你的蛇小弟啊!” 小腿上缠绕着的蛇缓慢退下,薛遥知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双赤红的竖瞳,便听得男人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为何会认得我?” 在现世中,无锋是蜜山的妖*王,薛遥知曾经和群妖共患难,但这里是噩梦世界,没有发生那些惨剧,无锋自然也不会认得她。 薛遥知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说:“我听灼华前辈说起过你。” “但我未听灼华说起过你。”无锋却又话锋一转:“但我认得你,薛遥知,鹿清曾经说过,住在山里的薛遥知救过他。” 薛遥知回想了一下,点头。 “但我们与你们人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擅闯我们的领地。”无锋的声音微沉。 “我不是有意的,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往漠荒州是哪个方向吗?”薛遥知不敢太耽搁,急声问道。 无锋看了薛遥知一眼,不回答她,反而问她:“灼华都跟你说我什么?” “说……说你们关系很好,我们都是好朋友。”薛遥知又问:“所以好朋友,能给我指路吗?” “往你的右手边一直走。”无锋得到回答,淡声开口。 “多谢。” 薛遥知正要往右边走,却见无锋的神情陡然一冷,而熟悉的气息逼近眼前,燕别序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仍是身着黑衣,整个人几乎都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那张苍白的脸上,清晰可见蜿蜒的魔纹。 “知了,你想去哪?” 薛遥知知道她不可能是燕别序的对手,但自由近在咫尺,她不搏一搏,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于是在燕别序开口的瞬间,她便在掌心凝聚了灵刃,朝着燕别序打去。 这点伤害对燕别序来说无关痛痒,薛遥知却已趁机往反方向跑去。 燕别序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又挡在了她面前:“知了,你跑不掉的。” “让开!”薛遥知的脸色很差。 燕别序伸手去拉她:“回去用晚膳吧,别闹了。” 薛遥知反手就拔出他手中的诛雪剑,用锋利的剑尖指着他。 燕别序安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始终温柔,带着纵容。 薛遥知却看得火大,她想也没想便将诛雪剑刺向燕别序,燕别序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她不依不饶,再刺。 如此往复,无锋却是看不下去了,他冷冷说道:“休要欺负我与灼华的朋友!” 话音未落无锋便朝着燕别序冲去。 在无锋有动作的那一刻,燕别序原本轻松闲散的模样陡然一变,他将薛遥知拉到他的身后,便与无锋打了起来。 便是没有诛雪剑,无锋也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不过短短几招,无锋便被燕别序打翻在地。 在这期间,薛遥知猛地挣脱开燕别序的手,燕别序不敢拽她手腕太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拔腿就跑。 然而下一刻薛遥知手中的诛雪剑,却飞回了燕别序的掌心,他轻声说:“知了,你确定你要跑吗?” 薛遥知回头看去,就见燕别序已经一剑刺穿了无锋的肩膀。她的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她咬牙:“燕别序,你疯了吗?!这关无锋什么事!” “与他无关。”燕别序静静的看着她,却说:“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薛遥知脸色惨白:“你放开他!” “若受伤的是我,你会为我如此着急吗?” 薛遥知三两步跑到了无锋面前,将无锋挡在身后,瞪着燕别序:“我真后悔和你来寒川州,燕别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与你的恩恩怨怨,你为何非要牵扯他人?!” “我不杀他,你与我回家。”燕别序平淡的说道。 薛遥知一刻也不想再回到那囚笼中去,燕别序强行拉住了她的手,将他拉到身边来,朝着无锋落下第二剑—— 诛雪剑是仙剑,危机非比寻常,不过一剑,无锋就已失去了回击的能力。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前扑去,却被燕别序死死地拉住了手,她脱口而出:“回!我跟你回去!” 燕别序的动作顿住,他笑着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也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仇人一样的。她甩开燕别序的手,将无锋扶了起来,无锋捂着肩膀,忌惮的看了燕别序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连累你了,对不起。”薛遥知急声说道:“你快走,快走。” 无锋平白挨了一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听见薛遥知的催促,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离开。 薛遥知这才松了一口气。 燕别序看着她,忽然慢慢的说道:“知了,我知晓他的洞府在何处。你很在意他吗?” 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摇头,她和燕别序怎么互相折磨都可以,但绝不能牵连其他人。 “那就好。”燕别序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说:“下次不要再跑出来了,找不到你,我会去找那条蛇。” 薛遥知紧抿着唇,她看着燕别序,又看见诛雪剑剑刃上,滚落的鲜血。 燕别序再度伸手去拉她,她却忽然夺过燕别序手里的剑,发泄似的,又一次刺向他—— 这一次,燕别序不躲不避。 诛雪剑刺破了他的腹部,鲜血四溢。 薛遥知惊骇的盯着他。 燕别序始终看着她,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犹在温和的问她:“知了,消气了吗?” 疯子……他是疯子! 薛遥知握着诛雪剑的手松开。 燕别序将染血的诛雪剑收进剑鞘中,他一只手捂着尚在流血的腹部,另一只手拉住了薛遥知的手,一步一步的,带着她回到他们的囚笼中去。 薛遥知被迫跟在他旁边,只嗅见了浓重的血气,黑暗压抑。 自今夜这么一闹,薛遥知失去了在宅邸走动的权利,结界的范围缩小到了她住的院中。 燕别序还未曾去处理腹部的伤口,伤口也不深,已经自发止血,他的指尖落在薛遥知苍白的面颊上,和风细雨般平静,其下却暗藏汹涌。 “知了,我知晓你对于只能与我在一起这件事,有诸多怨言。我不在意,因为总有一日,你会习惯的,我愿意等到你习惯的那一天。” “可是你太不乖了,你总想着跑,我也只能,再少给你一些自由了。” “如果你不想以后只被困在这房间里,就不要再跑了,知道吗?” 少年用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倘若你还是不肯罢休,我便只能将你困在榻上了……” “知了,我是不愿冒犯你的,你不要惹我生气。” 薛遥知的下巴被他捏住,她止不住的战栗:“我……我不跑……” “我会对你很好的。”他说着,又笑了,一派轻松的说:“你不要怕我呀,知了。” 薛遥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燕别序又温柔的问她:“我受伤了,你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薛遥知不敢惹他,依言帮他处理伤口,只是她的手抖得实在厉害,燕别序也没有再为难她,与她道了晚安,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夜已深。 薛遥知将自己完全包裹在冰冷的被褥里,寻求着些许安全感。她被逼得太狠了,让她隐隐生出一种后悔的想法,后悔方才没有直接刺穿他的腹部,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 燕别序就是吃准了她会心软,才如此肆无忌惮。 薛遥知紧握着双手,恨恨的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薛遥知都异常乖顺,也没有再发过脾气,燕别序待她仍是一如既往,不过越是临近婚期,他就越是兴奋,他很喜欢拉着她,抱着她,亲亲她,和她说着他的喜悦。 十二月廿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没有宾客,没有喜宴,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 薛遥知换上了那件刺绣精美的红嫁衣,燕别序也少见了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站在她的身后,帮她绾发梳妆。 燕别序原本是不会这些的,但他在这一年里,学会了许多东西,他会给薛遥知梳漂亮的发髻,装点着精致的首饰,给她画上最明艳美丽的妆容。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待嫁的喜悦。 始终只是燕别序的独角戏而已。 燕别序也不在意,他只沉浸在终于如愿以偿的喜悦中,他为薛遥知盖上他重新绣好的盖头,握着她冰凉的手,带着她完成三拜的礼节。 大红色的喜堂里,只有他们二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薛遥知被他牵进了喜房中。 他挑开了她的盖头,看着她,目光痴迷。 纵然他已经对她无比熟悉,但此时看见在红烛灯火下,簇拥在一片红浪里,娇美的面容时,他仍为之心神荡漾。 “知了。”少年俯身,贴着她的额头,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们终于,终于成婚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知了,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我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薛遥知抿了抿唇,有些不耐,却在下一瞬,感受到了滴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薛遥知一愣。 少年擦去眼角喜悦的泪水,对着她笑道:“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薛遥知“嗯”了一声。 燕别序倒了酒,递给薛遥知,薛遥知看着酒杯里透明的液体,听他说:“这是知了年初的时候酿的酒,已经非常香醇了。” 薛遥知端起酒杯,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在她身旁坐下,他也拿起了酒杯,与她交杯。然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遥知见他喝完了一杯酒,她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她将酒杯放到榻边的小几上,看向燕别序。 身着大红喜袍的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的脸色不知为何稍显苍白,漆黑的眸子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难以掩饰沉重热忱的爱意。 对上薛遥知的目光,燕别序微微倾身,似乎是想要亲吻她,薛遥知难以忍受的别开了目光。 燕别序冰冷的指尖抚上她温热的脸庞,连吐息都是冰冷的:“知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是要一起度过的……不要躲着我……” “到此为止吧。”薛遥知攥住了他落在她脸颊上的那只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要不要与我一起离开这噩梦世界。” 听着她的话,燕别序一阵恍惚,从前薛遥知将这里当做美梦世界,怡然自得,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在她眼里,这里已经成了噩梦世界。 燕别序反握住她的手,他轻声说道:“知了,来不及了……我们注定,是要一起沉沦在这噩梦世界里的。” 燕别序说着,就想要继续方才的动作,亲吻她,彻底放纵,却在下一瞬,身体忽然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僵硬感。 薛遥知推开燕别序,他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她说:“我在酒里下毒了,仍是无锋给我的蛇毒。这毒对修为越高深的人效用越明显,你若再运转灵力,将会毒入肺腑。” “知了,真厉害。”燕别序倒在榻上,反而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他说:“能够让我倒下的人,只有你。” 薛遥知捡起一旁的诛雪剑,对准了燕别序,她说:“我一定要离开噩梦世界,是不是还是只有你死去,我才能离开?” “是啊。”燕别序应得毫不犹豫,他笑:“知了,若你不杀我,便与我一同沉沦在这美梦中吧。” 燕别序说着,面色越显惨白。 薛遥知的眼前也一阵模糊,她使劲的闭了闭眼,视线才重新清明。 燕别序吃力的从榻上爬起来,迎着薛遥知手中的诛雪剑剑尖,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他说:“知了,你感受到了吗?我们正在被美梦吞噬,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的主人是燕别序,当他沉沦在幻梦中时,整个世界就都会被梦魇之妖吞噬,包括薛遥知。 “知了,我仍愿意给你机会。” 分明持剑的人是薛遥知,但被燕别序逼得后退的人,也是薛遥知。 燕别序一字一句的说:“要么杀了我,去找寻你的自由,要么与我一起,沉溺在这幻梦之中,让我们之间的所有美好,都定格在这一瞬,便是永恒。” “你别往前了!”薛遥知厉声说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握得住剑的人,尤其是面前的人还是燕别序。 “我就知道,知了,你永远都会对我心软。”他笑得很是张扬得意。 “你为什么一直要逼我!”薛遥知脸色惨白,她用仇视的目光瞪着燕别序:“我已经握住过诛雪剑一次。” 燕别序不以为意,他继续向前,想要抓住薛遥知,薛遥知却颤抖着手,又一次将诛雪剑,送入他的心口—— 锋利的剑刃穿破了皮肤,诛雪剑却忽然软了剑身,再也不愿化作锋利的长剑,刺穿他的主人。 薛遥知好不容易攒够的勇气,也在这一刻尽数瓦解。 也罢,也罢,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 看着周遭逐渐模糊的景象,正说明梦魇之妖正在慢慢的吞噬这个世界,薛遥知猛地推开燕别序,她说:“我就是死,也会死在最自由的地方。”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主动迎向远处的消亡。 燕别序本就中毒,身体僵硬,被她推倒在地,看着她往外走,带着不顾一切的架势,要远离他。他顷刻间慌张了起来,运转着体内的灵力抵御蛇毒,踉跄着去追赶薛遥知。 薛遥知被他攥住了嫁衣宽大的袖摆,她回首,用充满仇视的眼光,看着燕别序:“放开!” “知了,我们要一起死。”燕别序不放,他的唇色已经泛起乌青,呕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显然是那蛇毒的影响对他极大,但就是这样,他都要强行抓住薛遥知,迫切的想要拥抱她。 薛遥知挣脱不开,她情绪崩溃,声嘶力竭:“我不要和你一起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燕别序你放开我!留在你的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了要与我永远在一起,你不能骗我!”少年苍白的脸上,魔纹蜿蜒:“很快就是永恒了,等一等,再等一等。” 薛遥知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她仍凭着本能,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你、你说爱是囚笼,那你关你自己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关着我,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死……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燕别序,你不该是这样的,你本不是这样的……” 她哽咽哭泣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头。 薛遥知使劲的擦干眼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燕别序,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我们现在还能离开——我们都活下去,不好吗?” “知了。”少年惨笑,却仍紧紧的抱着她,他失落道:“我说过,若是出了这里,我便不复存在了。” “你一直都是燕别序啊。” 他亲了亲她的眼角,带来丝丝血气:“我一直都是你爱的燕别序。” 他为薛遥知而生。 所以他也要与薛遥知一同死去。 “我……我不想死……”薛遥知哭着,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想死。” “这不是死亡,这是永恒。”燕别序看她哭的厉害,有些慌张的安抚她:“知了,不要怕,我们永远在一起。” 薛遥知只是哭着。 他又慢慢的安抚她,重复:“不要怕。”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燕别序抱着她,手越收越紧。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在这几乎被吞噬殆尽的幻梦中,显得极是疯狂。 知了,爱是囚笼。 我们终于在这囚笼中,得到了永恒。 薛遥知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泪珠不停滚落,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抬眸,隔着朦胧的泪水,绝望的看着他。 下一瞬,世界崩塌。 第129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九天 “哪怕只是一瞬间,于我来说,也是永恒。”少年欢喜的声音,经久不散,他带着无尽的欢欣,又一次对她说:“知了,我们终于成婚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没有遗憾了。” “你不要哭。” “对不起。” 薛遥知的视线定格在他疯狂的运转灵力,催动体内的蛇毒扩散,在噩梦世界崩塌之前,他倒在了她的面前,却仍是紧握着她的手,直至一切化作虚无。 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短暂的陷入混沌中后,薛遥知倏的睁开眼,满头大汗,她清澈的眸子里还有尚未散去的悲伤与惊恐。 燕别序又死了。 那段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吗? 薛遥知勉强冷静下来之后,正要心有余悸的打量四周,她冰冷的手忽然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握住。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无比排斥:“别碰我!” 身着白衣的青年眼眶通红,面容苍白,经历了连续两次死亡,他难掩疲惫,面对薛遥知时,却始终平和。 “知了……” 薛遥知倏的抬眸看着他,她眼尾泛着红,清澈的鹿眼里,悲伤,恐惧,迷茫,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当对上青年那双漆黑温和的眸时,她的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过往的片段。 是过往多年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接受的燕别序。 是他握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入自己胸膛,要她记住他的燕别序。 是执念成魔疯狂的想拉着她一起死,最后却心甘情愿毒发身亡,以消亡放她离开的燕别序。 噩梦世界里,漫长的一百多年时光,让她看着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燕别序,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往后退了一大步,离他离得远远的:“别靠近我。” 看见她恐惧又排斥的眼神,燕别序心如刀绞,他忍不住上前,却得到了她更为强烈的排斥。 “别动!” 燕别序强忍着上前的冲动,当他还是他的时候,他始终能将某些负面情绪控制得极好,但当他身陷噩梦世界里时,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在他的掌控中了,他也无法自控,才让薛遥知经历了那堪称噩梦的一百多年。 他不想这样的。 千言万语,燕别序却无法说出口,他只能垂首,低低的说:“知了,对不起,我……” 纵然连续两次燕别序都以死亡的方式送她离开,薛遥知为他的死亡,伤心,悲痛,但她同样恐惧,恐惧他的杀戮,他的疯狂。 哪怕是此时已经离开了燕别序的噩梦世界,但薛遥知已经无法再若无其事的与他相处了。 他是燕别序,是心魔的载体,心魔杀戮,疯狂,是被他隐藏起来的,最真实的一部分他。 薛遥知避之不及,也就没有再理会燕别序,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仍是她在她的美梦世界里。 还是夜晚,还是在她的卧房中。 薛遥知隐约记起,当初燕别序找到她时,她正是在此休息,可是,这里的一切,不是都已经被燕别序击碎了吗? 薛遥知不解,她大步往门口走,猛地推开房门,外面的一切映入她眼帘。 深夜,明月皎皎,在这简陋但干净的小院里,撒下一地银白的清辉。她抬眸,看向深远深蓝的天空,这个世界,仍是她梦想中的世界。 “我还没有离开这里……”薛遥知呢喃,一时也不知她是该高兴,她仍可以见到阿婆见到蛐蛐见到所有她在意的人,还是该惆怅,她仍是在梦魇之妖创造出的幻梦世界中,未曾逃离。 虽然在燕别序来这里之前,薛遥知已经将这里当成现实,但在经历了两场漫长的噩梦后,薛遥知已经无需反复的提醒自己,就清楚的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燕别序转过身,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主动为薛遥知解释道:“在我找到你时,梦魇之妖现身了,只有当它现身时,我才能击散幻梦。可是此时,它又躲了起来,你的梦在我们陷入噩梦中时,重新凝聚。” 梦魇之妖若是始终不现身,正如同前两次在噩梦世界里时,那么离开的方法,也唯有幻梦的主人死去。 薛遥知不知想到什么,她有些警惕的看着燕别序,燕别序在她防备的目光中,无力垂落了双手,右手一直紧握的诛雪剑,也掉落在地。 “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薛遥知没有说话,她大步往外走,找到蛐蛐的房间,和她一起睡了。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再醒来时,只觉恍若隔世。 蛐蛐明艳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笑着对她道:“早啊,知了,昨晚睡得好吗?” 薛遥知刚从噩梦世界里出来没多久,她的脑子还有些乱,听见蛐蛐问她,她只愣愣的点了点头。 蛐蛐却笑道:“看你这心神不宁的模样,就是做了噩梦。可是知了,你已经醒过来了,那只是噩梦,我们的生活,是很美好的,我们应该,享受我们现在的生活。” “嗯。”薛遥知笑得有些勉强。 蛐蛐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跑出房门:“那么现在我们去找阿婆啦,阿婆一定已经在厨房里给我们做早饭了,唉,你说阿婆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闲不下来呢,都说了我们来做饭啦,她就是不听……” 少女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往薛遥知耳朵里钻,她却没什么精力去听蛐蛐说了什么,只心神不宁的往她的卧房看,她的房门紧闭,燕别序看起来,像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他能去哪里呢? 他去哪里,也不关她的事。 薛遥知收回目光。 她的日子又开始平淡的过了下去,只是她的生活里,不仅还有一个剑意山庄的少年燕别序,还有容朝和钟离寂。 薛遥知已经完全不想再看见燕别序了,以至于当那个燕别序来找她的时候,她不是拉着容朝就躲,就是让钟离寂去帮她把燕别序挤兑走。 直到这一日。 燕别序终于找到机会,把她堵在了家门口。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看起来委屈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的少女,莫名其妙就不愿意理他,还躲他。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然后羞涩的递出手里裁剪得近乎完美的桃花枝:“知了,对不起。” 薛遥知看见他就觉得头疼,但看他堵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还是不免愣了一下:“你道什么歉?” “我惹你生气了,你才不理我,还躲着我的。”少年低垂着脑袋,温和的看着她:“知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正的。” 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天性乐观的薛遥知逐渐从噩梦的阴影中走出,只是看着眼前的燕别序,她还是觉得有点疲惫:“你别改了,没用的。” 他迷茫的看着她。 薛遥知叹气:“我看你看腻了。” 说完之后,薛遥知转身回家,还把大门给关上了。她没去管被挡在外面的燕别序,脚步轻快的推开卧房的门,打算休息一会儿,却见屋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青年面容俊美,宛如谪仙。 薛遥知:“……” 为什么哪里都是燕别序啊! 不对,这一个是真的…… 薛遥知仍是难掩警惕的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我这张脸,你看腻了?”燕别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很显然,他都听见了。 薛遥知不想理他,她转身就走,却发现她已经无法把门打开了。她紧抿着唇,再度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维持着温和的语调,简单明了的告诉她:“知了,我找你,是因为我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怎么离开?”薛遥知立刻问。 “无论这里再真实,都改变不了这里只是幻梦的事实,而我发现,距离你越远的地方,越是虚假。”燕别序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只要我们能走出桃花村,我就能带你离开。” “可我经常出桃花村啊,我还会和蛐蛐去湄水城玩。” 燕别序说:“你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桃花村。” 薛遥知一愣。 “桃花村外的世界,是无处不在的梦魇。”燕别序慢慢的说:“近些时日,我已经摸清了离开的路,但我不确定,梦妖是否发现了我,未免夜长梦多,我们此刻就需得离开。” “现在吗?”薛遥知是想离开的,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此时听燕别序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说:“可是我还没有和阿婆蛐蛐他们告别……” “没有必要,他们都是假的。” 薛遥知紧抿着唇,半晌才慢慢的点头:“是,都是假的。” 此时已经入夜,外面传来了阿婆苍老的声音,呼唤着薛遥知去吃晚饭,薛遥知下意识的想要回应,燕别序就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薛遥知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燕别序想牵着薛遥知走出去,薛遥知避开了他的触碰,无声的排斥着他。 燕别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推开房门,院中已经空无一人,他带着薛遥知,走出大门。 在薛遥知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知了,你今晚是怎么了,阿婆叫你吃晚饭,你也不理她,她很伤心,你不要出门,你得去哄阿婆,她在哭。” 薛遥知刚想转头回应,肩膀便被按住。 “知了,不要去回应这些虚假。你越是回应,就越会相信。”燕别序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只有你确信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们才能走出去。” 蛐蛐还在说话:“你在和他说什么?知了,我在与你说话,你听到了吗?为什么不理我?” 薛遥知浑身僵硬,直到燕别序伸出手,握住了她一片冰凉的手,大步的带着她,往月光下走去。 蛐蛐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时还不算太晚,桃花村的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村民,见着薛遥知,都热情得同她打招呼,却像是没有看见燕别序一样。 薛遥知努力忽略耳畔熟悉的、却在现世中再也不可能听见的声音,只沉默的被燕别序牵着往前走。 往日里熟悉的路,在夜色中显得陌生又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燕别序轻松了一些的声音传来:“我们马上离开桃花村了。” 薛遥知往前看去,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藏着许多梦魇,知了,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燕别序细心的叮嘱她:“你只要记住,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好。” 薛遥知沉默的点头。 燕别序牵着她,踏入了那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黑暗,寂静,荒芜,唯有某些不可名状的生物,游荡在他们的身边,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令人背脊发凉。 薛遥知紧张的蜷了蜷了手指,身边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别怕。” 薛遥知紧抿着唇。 “你真的不怕吗?”耳畔温和的声音,忽然变调。 他冷笑着,说:“你阻碍了我修行,我会杀了你。” 薛遥知:“……” “知了,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薛遥知:“……” 你有病吧! 薛遥知在心里骂了燕别序一百次,视线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似乎又回到了黄昏之战的战场之上,将诛雪剑刺穿他的心口。 “记住我。” 转瞬之间,又是在新房之中,他口吐鲜血,在她面前死去。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薛遥知的情绪一下子坠入无尽的悲伤中,她的脚步逐渐沉重了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再往前走。 冰冷的手上却传来了一阵温热。 是燕别序手的温度。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燕别序心性坚韧,修为高深,未受影响,在察觉到旁边的薛遥知情绪低迷时,及时的给她渡了灵力,捂热了她冰冷的手,将她从梦魇之中拉了出来。 “知了,你看见了什么?” 薛遥知出神,燕别序又问了一遍,她才愣愣的回答:“你在我面前死去。” “知了,其实我很厉害的。”燕别序温和的说:“我不会倒下。” 薛遥知“嗯”了一声。 燕别序又说:“我们说说话吧,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薛遥知继续“嗯”。 燕别序并非是健谈之人,他与薛遥知之间的对话,若是闲话,也都是薛遥知说得多。而他此时,也不愿去同薛遥知探讨,他们之间的关系。 燕别序有些生疏的与她找话题:“知了,你喜欢什么颜色?” “亮一点的。” 他便笑:“那等我们出去了,我也穿色彩鲜亮的衣物。” “嗯。” “你说你看腻我了,我便每天穿换种颜色的衣裳穿,一定会让你有新鲜感的。” “不必。” “我也可以戴不同的发冠,确保每一日的我,都焕然一新。” 薛遥知:“……哦。” 她敷衍的回答着。 燕别序却像是找到了乐趣,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四周的黑暗褪去,周围却又是熟悉的景象。 燕别序眉头微皱,薛遥知无语:“为什么又回到桃花村了?” “是幻象。”燕*别序安抚道:“别着急。” 薛遥知刚要说话,便见前方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明艳动人的少女,转瞬间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知了,你要去哪里呢?”蛐蛐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说:“这里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你是不想要我和阿婆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薛遥知。 薛遥知闭了闭眼,冷静而残忍的说:“你不是蛐蛐。” “你是梦妖。” 因为只有梦魇之妖,才会注意到,闯入她梦中的燕别序。 眼前的少女面容逐渐模糊,它看着薛遥知,声调扭曲:“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是蛐蛐,我可以是你在意的任何人。” 它的面容不断变幻,下一瞬便是一张精致的少年面容:“我可以是容朝。” 再变幻,它用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看着薛遥知:“可以是钟离寂。” 又是一张冰冷俊美的脸:“甚至可以是燕别序。”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同时拥有我们。”它一步一步的靠近薛遥知,说着极具诱惑的话语:“我看见过你的心,我知晓你谁也不愿意伤害,你那么善良,你值得拥有一切。” “留下来吧。” “我很喜欢你的梦,那么纯洁,那么干净,那么美好。” “我要和你一起在你的梦里生活……我喜欢这里,我很喜欢这里……” 薛遥知惊愕的看着面前已经毫无形态的梦魇之妖,下一瞬,她的视线被阻碍,燕别序挡在了她的面前,将诛雪剑对准了梦魇之妖。 “杀了你,我们就能离开。”燕别序说着,立刻将剑刺向它。 梦妖不断躲闪,但它并非燕别序的对手,不多时便被打得节节败退。 它却依旧执着的看着薛遥知,不断的说:“外面的世界那么丑陋,你不该待在那样丑陋的世界里,而在这里,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你能想到的所有美好,都能在这里实现。” “不要蛊惑知了!”燕别序冷道。 下一瞬,他将剑尖对准梦妖的命门,刺下—— 薛遥知忽然对上了梦妖哀求的眼,她忍不住说:“别……” 尚未说完,她又觉得她不该多事,不该生出恻隐之心。 燕别序的动作却猛地顿住。 当听见她的声音的那一刻,燕别序便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薛遥知见过的他的杀戮已经够多了。 燕别序看向她:“知了,你想如何?” 薛遥知听燕别序竟然问她,她认真的想了想,说:“你放我们走,放被你困在梦魇中的所有人,都离开。” 梦妖看着蓄势待发的燕别序,又看着神情坚定的薛遥知,它眨了眨眼,眼角溢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飞入了薛遥知的掌心。 薛遥知掌心一片冰凉,那滴眼泪也没入了她的手心里,眼前的场景逐渐破碎,化作虚无的空洞。 她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脱离这幻梦。 燕别序见状,下意识的想重新去牵她的手,他的目光追随着她。 而那梦妖,却忽然暴起,扑向了燕别序:“她可以走,所有人都可以走,而你不行!你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130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天 薛遥知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燕别序被那梦妖攻击,他猝不及防,在梦妖的致命一击下,口吐鲜血,脸色惨白。 毕竟是与燕别序相识一场,薛遥知也不想再看见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出事,她下意识想去拉住被拖入深渊的他,却被他反手一推,推出了这梦中世界。 刹那之间,周围的场景在飞速的回退着,带着她退出这幻梦之中。 在这幻梦中的数年时光如同走马灯一样,飞快的从她眼前闪过。 她在她的梦中见到了许多这辈子都无法再见的人,她和他们又度过了一段惬意美好的时光;她在燕别序的梦中熬过了漫长的百年,接受他的杀戮,接受他的疯狂,分分合合了一百多年。 最后她看见了最初在雪松林里失去方向的容朝,他无法离开,只能一笔一划的在石壁上划下痕迹,一年,两年……整座石壁,密密麻麻。 薛遥知抬手,指尖的凹凸不平犹如实质,终于将她从幻梦中拉出。 这里……已经是现实了吗? 薛遥知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去,便见容貌精致的少年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见她看来,他朝着她笑了。 容朝不会在这里,所以这里仍是梦。她已经被困在这梦中够长的时间,不能再沉溺于梦中了。 薛遥知不再去看容朝,她转身,仍是面对着刻满了横的石壁,她的眼前一阵模糊,头晕目眩。她的手撑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石壁粗糙,划痕印在她的掌心之上,留下道道痕迹。 过了许久,薛遥知才好受了一些,她睁开眼,便见眼前的石壁光滑,已经看不见任何划痕了。 薛遥知忽然抬起手,看着她掌心印下的道道痕迹,直至那痕迹逐渐散去,她才反应过来,匆忙的往山洞外走去。 山洞之外,阳光明媚,地面上却仍是白雪皑皑,银白的雪松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银辉。 薛遥知抬起头,见天空之上,有飞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天际。这证明,她终于真正离开了梦魇之境。 这梦魇之境里有无数个梦,那与现世别无二致却怎么也走不出的雪松林,是真正的梦魇之境,而在这之后,她被“容朝”带入她的梦中,又被迫与燕别序去了他的梦里,这些梦,都在那梦魇之境中发生。 薛遥知记得很清楚,她在梦里蹉跎了至少有一百多年的时光,那么在现世里,又过去了多久呢?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薛遥知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有一阵冰冷的风吹过,抬眸看时,便见竟是燕别序,飞快的找到了她。 薛遥知看见他,不免惊愕:“你——” “我也从梦魇之境里出来了。”燕别序瞥了眼薛遥知身后的山洞,他的脸色很难看,气息不稳,似乎是受伤了。 “那你没事吧?” 燕别序温和道:“没事,那梦妖打不过我,逃走了。” 薛遥知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知了,回家吧。” 薛遥知抿了抿唇,她仍是没有说话,越过燕别序,往前面走去,刚走了没多远,她忽然心有所感的望了一眼。 那座山洞仍是屹立于此,无论是在这雪松林中,还是在梦魇之境中。 容朝,就是被困在了这里吗? 燕别序微微侧身,挡住了薛遥知的视线,他微微勾唇,温柔的说:“我们回家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薛遥知眉头微皱。 燕别序紧张的攥着手里的诛雪剑:“我……” “你在流血。”薛遥知无奈的说道:“你的嘴角有血。” 燕别序动作僵硬的擦去嘴角的鲜血,他仍是淡然的模样:“我无事。” 薛遥知似是嘟嚷了一句什么。 燕别序想走近她,然而他只往前迈了一步,便骤然跌倒,勉强撑着手中的诛雪剑,才未曾完全倒地。 他单膝跪在地面上,呼吸沉重。 薛遥知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指尖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她本就精通医术,学会修炼之后,也学会了如何用灵力探脉,燕别序也并不排斥她,所以她一探,就发现了他体内糟糕透顶的情况。 梦魇之境是梦妖的天下,而梦妖又铁了心的要杀了燕别序,在他的致命一击下,燕别序负伤,也并不奇怪。 薛遥知有些惊慌:“燕别序……” “我没事。”他仍是说。 仿佛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失了性命,一切的伤都是小伤。 见薛遥知愁眉不展,燕别序抬手,似是想摸摸她,但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抬手的手,又无力的垂下。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薛遥知懵了一瞬,她反应过来后,慌忙往他体内渡灵力,帮他治疗,只是她灵力并不算深厚,他又是修为高深,那点稀薄的灵力,犹如石沉大海。 不多时,远处忽然飞来的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穿着侍卫劲装,为首的赫然就是明镜。 薛遥知见此,飞快的说道:“快,快把燕别序带回去!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是!”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由于燕别序一直拉着薛遥知不肯放,薛遥知也被迫来到了冰域之巅的仙君殿中。 空旷的寝殿里来来往往的穿行着数名医修,为燕别序治疗,只是探过脉象后,又不免眉头紧锁,愁云惨淡。 薛遥知便知晓燕别序是大事不妙。 那些医修不知薛遥知是何许人也,但见燕别序始终紧拉着她不放,他们也知情识趣的同薛遥知禀报:“君上又是受了内伤,只是他强行从梦魇之境的梦魇中脱离,反而致使梦魇缠身,倘若能醒来,自是万事大吉。” 那位姓赵的医修未曾说燕别序没能醒来的可能性。 他们也没了其他办法,退出了寝殿之中,独留下了薛遥知一人。 薛遥知看着昏迷不醒的燕别序,又看着被他紧握住的手,长叹了一声:“我又不欠你,你老拉着我做什么……快点醒过来吧。” 等你醒了,我也要走了。 榻上,睡梦中的青年眉头紧锁。 燕别序的心魔已经在梦魇之境中心甘情愿的消亡,而他再度坠入梦魇中,也不再会被心魔影响。是以,他只是单纯的在做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失去薛遥知的噩梦。 然而从指尖源源不断传来的熟悉热度却让燕别序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他以为会失去的人,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只是噩梦而已,只是噩梦而已。 只要他能醒过来,他和薛遥知仍会有无限可能。 男人纤长的睫羽颤动,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圈阴影,下一瞬,他倏的睁开了眼,视线聚焦之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榻边睡着了的姑娘。 这时,应该是天光破晓之时,从殿外吹进来的风,清新而冰冷。 燕别序静静的看着薛遥知,睁眼便见她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是幸福。他唇角微弯,笑容甜蜜。 “知了……”他低低呢喃。 薛遥知似乎听到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燕别序勉强起身,想把她抱到榻上,只是他一动,薛遥知就醒了过来,她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他,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燕别序。”她惊喜。 “嗯。”燕别序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温和极了:“你一直守着我吗?谢谢你。” “是你一直拉着我不放,整整三天,我衣裳都没换。” 燕别序立刻松手:“抱歉。” “不必。”薛遥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她说:“你既醒了,我就先走了。” 燕别序愣了一下,但薛遥知的脚步很快,几乎是须臾之间,她就走到了门口,燕别序急了,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三两步就追上了薛遥知。 薛遥知微微睁大了眼,看着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燕别序,这时他少有的狼狈时刻。她错愕:“你怎么了?” “你要走了吗?” 让薛遥知直面他的心魔,度过了犹如噩梦一样的一百多年,燕别序愧疚不已,知晓他竟是这样的人,薛遥知不愿再留在他身边,是人之常情。 燕别序更是不敢强行留她,他怕让薛遥知发现,其实并非是因为心魔,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 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他能做的,也只剩下了低声哀求:“知了,可以不要走吗?” “我要去洗澡啊,还要洗头发,还要换衣裳,还要睡回笼觉。”薛遥知无语,越过燕别序:“我在你隔壁住几天,我先不走。” 从梦魇之境出来实在是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思考将来。 燕别序松了一口气:“不走就好。” “你进去吧,一会儿让明镜看到你鞋都不穿,肯定背后笑话你。” “他不敢。” “我敢。” 燕别序:“……” 他转身进了寝殿内。 明镜就守在寝殿之外,见薛遥知走出来,他就知晓是燕别序终于苏醒了,他惊喜交加。 薛遥知这才记起来问明镜:“我在梦魇之境里待了多久?” “主上,一年了。” 薛遥知惊讶:“竟然这么久!” “是的,君上进梦魇之境找您,却迟迟未归,我们都很担心他。”明镜说着,脸上有了笑:“好在你们都平安出来了!” “明玉呢?” “她也出来了。” 薛遥知点了点头,说:“可以给我准备一间屋子吗?我想休息。” 明镜颔首:“自然可以。” 又是数日时间一晃而过,薛遥知休息了一段时间,逐渐从梦魇之境的影响中脱离,至于燕别序,他在梦魇之境里待了将近一年,积攒了一堆公务,刚醒过来就负伤处理公务去了。 薛遥知这几天没见着他,乐得悠闲,她在大得不可思议的仙君殿里到处闲逛,又跑下山去冰城里玩,最后再回了她在冰城里的家。 无论她往哪去,燕别序都没有再过问,只是让明镜跟着她听她差遣。 不过玩着玩着薛遥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了,她问明镜:“怎么是你跟着我,明玉呢?好久不见她了,你不是说她也平安从梦魇之境出来了吗?” 明镜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在犹豫。 “说话啊。” 明镜忽然“扑通”一声在薛遥知面前跪下:“明玉没有保护好您,如今正按规矩,和暗卫们在执刑司中领罚。属下不敢向君上求情,更不敢向您求情,但明玉从梦魇之境中出来,本就负伤,在执刑司中,已是性命垂危。” “别跪我!你也不早说!”薛遥知把明镜拉起来,立刻匆忙的往仙君殿赶,也是凑巧,刚出门就遇上了难得过来找她的燕别序。 她眼睛一亮,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脱口而出:“燕别序!” 时隔多日,燕别序才将公务处理完,抽出时间来找薛遥知,见她看见他如此惊喜,他很是开心。 “知了。”燕别序勾唇:“你是特地来迎我的吗?” 薛遥知却是说道:“你可以放了明玉他们吗?我们都被拖入梦魇之境,这是没办法的事,没必要让他们受罚。” “明玉?”燕别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很快对明镜说道:“去吧。” 明镜立刻点头,飞身离开,去放明玉和暗卫们出执刑司。 燕别序对薛遥知解释道:“知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你,无论是何种原因,都是他们办事不利,理应受罚。” “那你这么爽快放人。”薛遥知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劝解的话,结果都没说出来。 燕别序自然是没有必要因为明玉他们和薛遥知起争执,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顺从薛遥知的意见的,他温声说道:“知了,你凌驾于所有规矩之上。凡你所言,我都会尊重。” 燕别序贴心时可谓是千依百顺,可……薛遥知想起梦魇之境里的那数百年时光,仍是心有余悸,她只说:“我想去看看明玉。” “我带你去。”燕别序伸出手。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了出去,被他握住,不过须臾之间,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幻,她就已站在华丽巍峨的殿宇之中。 明镜已经将明玉和暗卫们带了出来,如今正在各自的房中养伤,薛遥知过去时,明玉尚在昏迷之中。 不过他们都是修行之人,伤口自愈的能力远超普通人,薛遥知后来又去看过明玉几次,她便已经差不多痊愈。 这时候寒川州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春日里时,虽然这里仍是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但仍有顽强的新绿自土壤中探出头来,带来春日的气息。 薛遥知也正式向燕别序辞行,经过梦魇之境里的那百年时光,她看见燕别序,只觉疲惫又无奈。所以,她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应该不会阻拦我吧?”薛遥知不太确定的问他。 毕竟这段时间燕别序虽然不过问她的行踪,但她也知晓无论她去哪里,燕别序都知晓。他给她相对的自由,只是不知能不能坦然放她离开。 如果不能的话…… 薛遥知想到被燕别序困在所谓“爱之囚笼”时的日子,就感到后怕。 燕别序小心的看了眼她的神情,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声音尽量平和的问她:“知了要去哪里呢?是要回沐青州吗?” “我准备到处走走。”薛遥知想了想,说道:“去云水州吧。” 云水州里有广袤无垠的大海,燕别序曾带她见过一次,她还想再去看看。 燕别序:“那我……” “你别跟着我。”薛遥知忙不迭的说道:“我看见你我头疼。” 燕别序:“……” 薛遥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翌日。 明玉受伤,明镜也被薛遥知勒令回到燕别序身边待命,冰城的小院中,就只有薛遥知一人在住。 薛遥知睡眼朦胧的推开房门,正要去打水洗漱时,便见一道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宽阔的院落中。 春日仍在落雪,男人的头顶与肩头都已有了一层白雪,不难看出,他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 薛遥知动了动唇:“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等你醒来。”燕别序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尽是疲惫,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知了,我是想最后为我争取一下。我想留你。” “你过来说。” 燕别序这才上前,站在了屋檐下,她的面前。他神情低落,态度谦卑:“知了,我要正式向你道歉。” “当初我闯入梦魇之境是为救你,却未曾想连累你入我梦中,与我蹉跎了百年时光。” “我……纵是心魔,我也难辞其咎。对不起。” “如今心魔已除,我可以向你承诺,过去那样的罔顾你意愿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你可以,再原谅我一次吗?” 燕别序上一次道歉,还是在青城时,为了他在恢复记忆后失控犯下的错误道歉,时隔多日,他仍是在为他的失控而道歉。 薛遥知反问他:“你如何向我保证?燕别序,我们之间的关系,若你强硬,我又能如何反抗?难不成还是要像之前一样,我仍是要等到你醒悟的那一日吗?可是我为什么要让我自己陷入这样困难的境地?” 她的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字字铿锵。 燕别序却坚定的说:“我可以。” “若我再犯,你可杀我。” “我?”薛遥知指着她自己,不可置信。 燕别序抬手,一柄通体纯白、镌刻着精致云纹的沉重袖箭,便浮现在了薛遥知的面前。 “这是玄机真人打造的一柄袖箭,以世间罕有的珍贵精铁打造而成,名为雪锋。”燕别序认真的说道:“我很早就想过,你究竟应该用何种武器自保,袖箭轻便,又可随身佩戴,所以我特地令玄机真人打造了这把雪峰。” “雪峰的箭矢由灵力凝聚,昨晚我已将我所有灵力都灌注于此。” “莫说是我,便是当世至强者,也不能抵挡这一箭。” 他一字一句:“所以我说,若我再犯,你可杀我。知了,我愿意将我的性命交给你,只求你能留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40 第131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一天 那柄由享誉九州的炼器大师玄机真人亲手打造的袖箭,便浮在薛遥知的面前,其间蕴藏着的玄妙力量,便是薛遥知都能清晰的感受到的。 只要她愿意抬起手来,那柄袖箭便会成为她最所向披靡的武器。 这对在这修真世界里缺乏自保能力的薛遥知来说,是极大的诱惑。 可是…… 接受了这柄袖箭,就意味着她答应了燕别序,要留下来。 她真的还要再留在这里吗? 将来倘若燕别序第三次犯错,她又真的能将武器对准他吗? 薛遥知自认她做不到。 不如就此了断。 与此同时,时隔多年,系统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宿主,仙君的攻略进度,目前是85%,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要再前功尽弃。” 攻略已经完成了大半,对于薛遥知来说,越到后面的攻略进度越容易打下,只要她能违心留下,完成攻略,指日可待。 遥想当年系统刚现身时提起攻略任务,薛遥知还是志得意满,那时燕别序和钟离寂对于她来说都只是陌生人,她不会为戏弄陌生人的感情而越发神伤。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薛遥知和燕别序也算是分分合合,其间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是仍被燕别序打动,还是为了攻略任务。 薛遥知自己都分不清了。 “等到攻略进度达到100%,我真的还能脱身吗?”薛遥知有些迷茫的问系统,她说:“我很清楚燕别序是怎样的人,哪怕他此时对我可谓是千依百顺,但若有朝一日仍对我翻脸,也只会更加毫不留情。” “宿主,这只是任务,你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好了。”系统循循善诱:“你也曾说过,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不是吗?” 可是到最后她真的还能开心吗? 薛遥知迷茫。 燕别序则是紧张不安的等待着薛遥知的回答,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我还能再相信你吗?”薛遥知轻声问他,清澈的眸子里,尽是迷茫。 燕别序握住了薛遥知的手,微微抬手,她的手腕便贴近了浮在半空中的袖箭雪峰之上,冰冷而又磅礴的力量,涌入她的体内,不过须臾,雪峰便自发的佩戴在了她的左腕之上,隐入她白皙的皮肤间,只在腕骨留下一道银色云纹。 燕别序仍是坚定的告诉她:“知了,若我负你,你就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我会离开。”薛遥知握住了燕别序冰冷的指尖,清晰的告诉他:“燕别序,最后一次。” 她的声音,落在燕别序的耳畔,如春花绽放,绚烂明媚。听她说话,犹如拨月见月,尽是曙光。 燕别序紧绷的神情终于松缓,脸上重新有了轻松的笑容,他伸手拥抱了薛遥知,犹如失而复得了至宝。 “知了,谢谢你,谢谢你……”他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欢喜的说:“我会对你好,我会一直对你好,谢谢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负你。” 薛遥知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只是在燕别序恋恋不舍的放开她的时候,她忽然说:“我和你去仙君殿吧,但是你不能限制我的行动,我想去哪里,你都不能阻止我。” “凡寒川州境内,皆无人可阻你。”燕别序欣喜,他立刻说道。 在来到寒川州的第四年,薛遥知终于愿意,更近一步的进入燕别序的世界,她搬进了仙君殿中。入仙君殿时,由冰域之巅蜿蜒而下的冰霜花朵开满了整座冰城,几乎是整个寒川州,都知晓了是他们的君上,在迎主上入宫。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身处风暴中心的薛遥知,倒是依旧过得怡然自得,于她而言,她其实也不过是从冰城的小院里,搬进了华丽的宫殿中。 这坐落在冰域之巅的宫殿,也因她的到来,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她住进了燕别序曾费心修筑的星辰宫内,这里占据了冰域之巅最好的位置,每当入夜时分,若是站在高楼之上,头顶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因为离得近了,燕别序在索性将他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都搬进了星辰宫内,除了每日的公务,他几乎剩下的时间,都要粘着薛遥知。 薛遥知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他更过分的粘人,但久而久之,倒也是乐在其中了。这一晚,她提早从修炼中醒来时,已是深夜,推开门却见书房的位置,仍是灯火通明。 平时薛遥知倒是没有注意过,燕别序竟然这么晚了还在书房里挑灯夜读。 薛遥知刚修炼完,精神抖擞,便想着去看看燕别序在做什么。书房门口,明镜正抱着剑守着,面无表情,双眼空洞,很明显是在发呆。 “明镜。”薛遥知喊了一声,挑眉:“你睁着眼睡着了?” 明镜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立刻清醒,刚要说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主上……我没睡。” “你平时会守到什么时辰?” 明镜生无可恋:“也就寅时。” “这么晚。” “是啊。”明镜无语,然后又说:“以前更晚,直接等天明,但现在有了主上您,君上要卯时给您做早膳呢,所以寅时结束。” 薛遥知挠头:“这样啊,他都不休息的吗?” “于君上来说,每日里的修炼时间,就是休息时间。”明镜说着,无精打采的说:“我就指着君上去给您做早膳的时候偷会儿懒呢,不过明日就不是我值守了,嘿嘿。” “好。”薛遥知难得有心情的说:“你先去休息吧,我去守。” “真的可以吗?”明镜心动。 薛遥知摆摆手:“去吧。” 明镜想着有薛遥知在,君上一定不会苛责他,甚至还会嫌他杵在门口碍事,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薛遥知这才推门而入。 他们之间的对话自然瞒不过燕别序,燕别序也没说什么,看她终于进来了,他还打趣:“知了再与明镜多说几句,天都要亮了。” “你处理完公文了吗?”薛遥知走过去,见他桌面空空,问道。 “嗯。”燕别序放下手中的书籍,上前拉住薛遥知,他说:“之前你还在沐青州的时候,我想多陪陪你,处理公文的速度也就练上来了。” 况且如今寒川州内河清海晏,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燕别序处理,剩下的一些事,也由他下发至各个宗门,自有他们处理好自己分内的事。 薛遥知不太懂这些,她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书呢?” “我在看云水州的风物志。”燕别序温和的回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还想去云水州,上一次去云水州未免有些匆忙,这一次出游需得好好准备。” 薛遥知惊喜:“我们要出去玩?” 虽说在这里薛遥知也不算无聊,燕别序陪她修炼习武,明玉陪她酿酒玩耍,她还可以去学许多往日里没有精力去学习的东西。 “嗯。”燕别序笑着说:“你生辰快到了,今年不在寒川州过了。” 薛遥知欣喜点头。 这时已是深夜,薛遥知却还不困,她来了兴致,与燕别序登上了星辰宫的高楼,共赏月色。 这并非是薛遥知第一次登上星辰宫的摘月阁,但她依旧每一次都会为眼前的风景而惊艳。 恰巧今日是十五,满月之时,硕大的月亮高悬在碧蓝的穹顶之上,零散的星子闪烁着银白光华,漫天星辰坠落,如梦似幻。 “我前些时候听明玉与我说过,星辰宫是近些年新建成的。”薛遥知一只手搭在精巧的围栏上。 “嗯。”燕别序回答:“我想有朝一日,你或许会来到我身边。” “万一没来呢?” “那就等你。”他轻松的笑开:“不然还能怎么样呀。” 薛遥知也笑了,她张开手掌,作势要包住穹顶之上的圆盘:“看我来抓住月亮,也不枉这摘月阁之名。” 穹顶上的月亮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燕别序便将自己的手,贴近了薛遥知的掌心。 薛遥知直接抓住:“摘月成功!” 燕别序含笑看着她,眉眼似水般温柔,他的心中一动,有暖意自心间流淌而过,让他生出一种冲动。 他想要亲吻她。 哪怕燕别序曾无数次亲吻过她,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如今再想亲近,也需得问她:“知了,我想亲你。” “你已经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了吗?”薛遥知微愕。 燕别序见她并不排斥,他俯身,贴了贴她温软的唇。 薛遥知握紧了他的手,闭上了眼。 他们的头顶,仍是散发着皎洁银光的满月,曾经薛遥知胆大包天想要摘下的月亮,早已为她折服。 …… 虽然并非是第一次与燕别序亲近,但薛遥知总是忍不住会害羞,昨晚回了房后,她辗转许久,才酣然入睡。 翌日。 薛遥知起得迟了些,与明玉一同酿酒时,明玉看着她眼下淡淡的乌青,忍不住问她:“知了,你很困吗?” 昨晚睡得太晚,薛遥知的确没有休息好,她点了点头。 “明镜还跟我说昨晚你替他守夜了呢,你和君上做什么了,这么困。”明玉狐疑的看着薛遥知:“你们该不会是一起……” 真不是薛遥知要想歪,实在是明玉的眼神太过意味深长。 薛遥知咽了咽口水,说:“别说了,赶紧酿酒。”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呀。”明玉和薛遥知在一起惯了,与她像是朋友一样,说起话来也肆无忌惮,她打趣道:“之前入了梦魇之境,现在君上也偶尔带你一起修炼,你怎么还没突破筑基呀?” 原来明玉说的是修炼……她不说还好,一说薛遥知也跟着惆怅:“在梦魇之境里我根本静不下心来修炼,还是时间不够久啊。你上次说的*春之境,要不我们再挑个时间去看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明玉立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君上明令禁止我带着你乱跑了,之前害你进入梦魇之境,我都觉得我完了。” “可我还没突破辟谷。”薛遥知瘪瘪嘴:“燕别序都对我修炼不抱希望了,天天给我做好吃的,修炼没修多少,身上倒是长了不少肉。” “哎呀,秘境是真去不得。”明玉叹了口气,与她娓娓道来:“虽然早些年来君上要费心给我们开启那么多秘境,但自君上从梦魇之境回来之后,说秘境太危险了,之前开启的秘境又给封上了,尤其是梦魇之境,更是被设下阵法,永久关闭。” “燕别序不是会变来变去的人,总不能是因为他被梦魇之境坑了,就要把其他秘境都关了吧。” “嗯……怎么说呢,早些年来寒川州里开启的秘境数量其实已经超标了,虽说多了更多历练的机会,但也会有更多的危险,宗门世家里也有人反对过君上要开启那么多秘境,但他们惹不起君上,所以这秘境开也就开了。”明玉耸耸肩,说道:“所以说现在关了一部分也好,不然修士们都去秘境了,谁来守护人间呢?” 薛遥知忽然问道:“燕别序是什么时候开启的秘境?” “七年前。”明玉回答。 “七年前是容朝刚从极乐州离开的时候,他在梦魇之境里与我说过……”薛遥知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燕别序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知了。” 薛遥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君上。”明玉连忙行礼。 燕别序瞥了明玉一眼,眸子里似有几分冷意,声音却是平静的:“你去找明时领份差事。” 明玉这些年来一直都跟在薛遥知的身边,已经许久没有出过任务,燕别序此言,是要给她换份差事的意思吗? 薛遥知没想太多,明玉也只能低头退下。她见明玉走了,刚想说什么,就听得燕别序带笑的声音响起。 “知了,我们今天就去云水州吧。” 第132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二天 云水州位于沧泫大陆之外,其三分之二的版图都位于沧泫海域之内,剩余的三分之一则是海都,是坐落在沧泫海里的一座巨大岛屿。 从前与燕别序周游大陆时都只是匆匆一瞥,薛遥知没有去过据传是大陆上最繁华富饶的海都,她只乘坐于追云兽拉的车撵之上,自上而下俯瞰过目光所及之处的一整片海域。 海水湛蓝,清澈见底,偶尔可见美丽的海族生物游曳其间。 薛遥知在寒川州待了四年时间了,每天一睁眼看见的都是皑皑白雪,此时乍然看见如此清透的色彩,眼前一亮。 追云兽自湛蓝的天际飞驰而过,与同样湛蓝的大海交相辉映,飞鸟扑闪着翅膀飞过,让人恍惚生出一种,他们是在水底的感觉。 追云兽很快便停在了海都之外,燕别序先下了车撵,正要去扶薛遥知的时候,薛遥知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她抬眸,看着不远处屹立的巨石,上面用极深的笔刻出了几只硕大的贝壳,像是图案,又像是文字。 燕别序忽然说道:“那是沧泫海域的文字,译成大陆文字,便是海都。” “长得像贝壳,好难认,你认得沧泫海域的文字吗?” 燕别序诚实的摇了摇头:“沧泫海域的文字极是晦涩,我并不懂。” “原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会呀。”薛遥知笑眯眯的,又说道:“不过你就这么带我出来了,真的可以吗?你平时不是都很忙的吗?” “我前段时日便通宵处理完了。”燕别序轻描淡写的说:“总不会陪你玩的时间都没有。” 薛遥知颔首,见燕别序将追云兽收进灵兽空间后,他们一起往前走去。 海都并不算城池,整座岛屿都属于海都,是以也未曾修筑城楼,只要越过那块镌刻着沧泫海域文字的巨石,他们便算是真正进入了海都。 虽无城墙,但其内的建筑鳞次栉比,修建得也是极为别致,几乎不见砖石,只有层层叠叠的贝壳,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珍珠般的光华。 来往的男女们身着海都服饰,上面点缀着漂亮的贝壳与珍珠,薛遥知还在路边的街道上,看见了宋圆圆曾提起过的从云水州传来的珍珠发簪,纵然过去了许多年,珍珠的光华却未曾黯淡。 薛遥知不禁驻足,她盯着那支珍珠簪,面上有了笑容。 燕别序心细如发,察觉到薛遥知的目光后,他便准确的在一众发簪里,拿起了那支珍珠簪,插在了她束起的乌黑长发间。 “很漂亮。”燕别序付了银子,笑着对她说。 薛遥知唇角微勾,与他继续往前走。 “我虽也只来过海都几次,但这次前来,翻遍了云水州的风物志……”燕别序显然是做足了准备,与她说起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他们可以去海都最大的拍卖行里见到来自大陆各处的天灵地宝,若是有合乎薛遥知心意的再好不过;他们可以去靠近沧泫海域的流碧沙滩上捡贝壳、捞小鱼,若是薛遥知喜欢,水里也有漂亮的海族精灵可以陪她玩;他们甚至还可以乘坐海都特制的贝壳船,去更远的海域,或是傲游于海底…… 说话间,燕别序已经同薛遥知走到了他们要下榻的客栈,薛遥知抬起头,见贝壳制成的牌匾上,歪歪扭扭的用大陆文字写着“沧泫客栈”四字。 薛遥知还在想为什么这个字比她写的字还难看,就见客栈里走出了一个极是妩媚的女子。她穿着珍珠纱衣,裙摆之下,两条纤细洁白的长腿若隐若现,极是惹眼。 “海都里除了人族,还有海族。”燕别序目不斜视,解释道:“她是客栈的主人,是一条美人鱼。” “哇!” 女子显然是见着燕别序,特地前来相迎,她掩唇一笑,风情万种:“燕公子,又见面了。” “两间房。”燕别序言简意赅。 女子慢悠悠的说道:“数年未见,我可是思念公子得紧呢。” 薛遥知的目光立刻在燕别序和美人鱼身上打转,她看起来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这时忽然莫名的想起当年还在沐青州的梅城时,她听说书的说过霁华仙君,天之骄子,风流人物…… 这个美人鱼难道真的是他的红颜知己?原来她竟然是有情敌的! 薛遥知深沉,正色。 燕别序的目光一直落在薛遥知的脸上,将她的一切神情尽收眼底,他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最后又闭嘴了。 那女子见燕别序不搭理她,她也不觉尴尬,还冲着薛遥知友好的笑了笑:“好漂亮的妹妹呀,我是姬翎,往后住在这沧泫客栈里,若有问题,尽可寻我哦。” “好。”薛遥知也友好点头。 姬翎忽然凑近薛遥知,埋头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她笑:“人族的妹妹难得见着你这么香的,不如留下陪我吧。” 薛遥知被她的贴贴吓了一跳,燕别序冷着脸把她拉走,惹得姬翎在他们身后,笑得张扬。 他们很快进了客房里。 这客房的面积很大,陈设也极是精致讨巧,无论是墙壁上镶嵌着的珍珠与贝壳,还是梁宇之上荡漾的水纹,都尽显海都洒脱自由之风。 燕别序拉着她走到一扇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窗前,他们一靠近,那扇窗便自发打开,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抬眼便可望见湛蓝海域。 “沧泫客栈的视野最好。” “我懂我懂,海景房。”薛遥知的心思却不在大海之上,她有更好奇的东西,她问:“你和姬翎认识吗?认识很久了吗?” 燕别序听她问起姬翎,唇角忽然勾了起来,他的语气轻松了许多:“这里有海,也有我,可知了的心神,却被姬翎吸引,你很想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想啊。”薛遥知笑眯眯的问他:“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没人喜欢,她是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后半句红颜知己也就罢了,什么叫他不可能没人喜欢?燕别序抿了抿唇:“你不喜欢我吗?” “喜欢啊。”薛遥知不假思索。 燕别序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还在拿乔:“你喜欢我,又怎会容许我有什么红颜知己,你是不是在哄我。” “可你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有人喜欢你很正常呀,我还能不允许别人喜欢你吗?”薛遥知撇撇嘴,她很是豁达的说:“我才没那么狭隘好不好。” 燕别序:“……” 狭隘的是他。 他心里揣着事,便觉薛遥知话里话外是在点他。 薛遥知看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愿意说,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就说:“你不说算啦,我想睡午觉,你出去。” “当年我在蜜山辞别你来到云水州时,我与姬翎见过一面。”燕别序垂着脑袋,闷声说道。 “一面?”薛遥知不太信,每天街上她见了一面两面的人多了去了,她怎么都没把人记住。她说:“那你们肯定发生了非常记忆深刻的故事吧。” 燕别序其实是不想说的,说出来有点丢人,但他也不能让薛遥知误会,他低低的说道:“我之前与你说过,我在云水州赚了些银钱,姬翎便是我的雇主。” 薛遥知震惊:“你也留在客栈里端盘子了吗?!” “什么?”燕别序愣了一下,不明白薛遥知为什么会这样想。 薛遥知沉痛叹息:“怎么不叫我来围观一下。” 燕别序:“……” “当年她是想要生长在沧泫海域里巨鲨领地里的蚌壳里的一枚粉珍珠,巨鲨是海域中的霸主之一,没有人敢接下她的委托,我见赏金丰厚,便接了下来。”燕别序耐心的解释道:“后来我将粉珍珠带了回来,她给我结清了报酬,并告诉我她还想要虎鲸领地里生长的红珊瑚,水蛇领地里散落的宝石……这些都很危险,我拒绝了她,她这时再见我,大概是还想让我给她卖命。” “原来如此。”薛遥知立刻没什么兴趣了,原来只是雇主与打手的关系,那就和她没关系了。 不过…… 薛遥知唇角勾起:“我也没那么大方啦,你没有红颜知己最好。” “我只有你。” “知道啦。” 他们在沧泫客栈住了下来,白日里出去玩,晚上便坐在可以看见大海的窗户前,看着深蓝大海,与其上倒映着的明月,进入修炼。 这天。 因着他们明日打算出海,所以燕别序提前去租贝壳船,为明日的沧泫海域之游做准备。薛遥知玩累了,就待在客栈里休息。 傍晚时,薛遥知下楼来透气,恰巧姬翎也在,正闲散的坐在柜台前梳妆。周围很安静,只有女人悠扬的哼唱,来自海域里人鱼族的歌声,悦耳动听。 薛遥知被歌声吸引,不禁驻足,片刻后,哼唱声停了,姬翎注意到了她,朝着她招了招手。 “知了,过来呀。”听过燕别序如此称呼她之后,姬翎这样亲昵的喊她。 薛遥知跑过去,张口就夸:“阿翎,你唱歌真好听。” “我们人鱼是天生的歌唱家。”姬翎笑眯眯的说道:“难得见着你的身边没跟着那位燕公子,过来和我玩呀。” 方才姬翎是在梳妆,她编着她长至脚踝秀丽乌黑的长发,一同编进去的,还有一整条价值不菲的粉珍珠,藏在她乌黑的发间,很是漂亮。 薛遥知又夸:“你头发真好看。” “知了的头发也很漂亮呀,我来给你编。”姬翎掩唇轻笑,又摸出一串白色的贝壳,贝壳碰撞间,发出脆响。 薛遥知心动,绕到柜台里,在姬翎面前坐下。她将绾发的珍珠簪抽出,如墨的长发便倾泻而下。 姬翎梳理着她柔顺的长发,与她聊天:“我见你在海都也待了有一段时日了,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薛遥知说笑道:“我觉得这里真的很繁华,等我有钱了我就把我的酒楼开到这里来,皆是还要你多多关照。” “自然可以,我们海都最不缺的就是商人,我很欢迎知了也来海都做生意,这里一定能让你大显身手。”姬翎不假思索的说道。 薛遥知便笑:“既然这里这么适合做生意,我倒是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很会做生意,应该很适合来这里。” “那正好啊,你把他叫来。”姬翎将篦子放到一边,开始给她编头发。 “我也很多年没有见到他了,若是能见到,我一定告诉他,让他来这里。”薛遥知说着,又看着镜子里编得精致的长发,她说:“他的手很巧,也很会编头发。” 姬翎挑眉:“男子女子?” “男子。” “哦。”姬翎意味深沉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那位燕公子,不会给你编头发吗?” “他也会呀,只是没有我的朋友手巧。”薛遥知笑着说道:“不过我也很喜欢就是啦,因为我自己不会编。” 姬翎又问:“那你为何与你那位朋友多年未见?” “应该是错过了吧。”薛遥知有些遗憾,却又豁达的说道:“我在沐青州时,他在寒川州的秘境,等我到寒川州时,他又已离开了那里。” “他或许是回去找你了呢。”姬翎若有所思:“沐青州对吗?你也可以去沐青州呀。”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忽见燕别序大步走了进来,他有些慌张的看着她:“知了。” “你回来啦。”恰巧这时头发也编好了,薛遥知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怎么这么着急,没租到船?” 燕别序摇摇头,他拉着她,就想上楼。 薛遥知匆匆与姬翎道别:“我先上去啦。” 姬翎一笑:“去吧。” 薛遥知敏锐的察觉到燕别序的情绪不太好,他三番两次的想说什么,但她都快睡觉了,他也不肯说话。 明日他们还要出游,今夜也需得早些休息,不过薛遥知看燕别序心不在焉的模样,还以为第二日的出游会搁置,没想到一大早,还是燕别序先醒来,她下楼的时候,他就已在楼下等她。 两人一同用了早膳后,便往流碧沙滩的港口,燕别序租的贝壳船便停靠在岸。那是一只极大的白色贝壳,被雕琢成船的模样,船舱与甲板,应有尽有。 薛遥知脚步轻快的跃了上去,燕别序不紧不慢的跟着她,当两人同站在船上时,燕别序催动阵法,贝壳船便自发的向一望无垠的大海驶去。 “我们要行到哪里呀?” 燕别序回答:“这艘船可以行驶到沧泫海域的尽头,但那里很荒凉,没有去的必要,所以我们只往前行一日,夜晚便折返,明日一早回到海都。” “好。”薛遥知站在贝壳的边缘,这里有结界庇佑,她也不怕掉下去。 薛遥知往下方湛蓝的大海望去,仍是可见海族的精灵在水中游动,不过随着他们前行的距离越长,大海由湛蓝变成深蓝,水中也看不见游动的海族生物,海风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她的发丝与裙摆。 薛遥知吹了会儿海风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回过头去一看,燕别序不知何时已经进了船舱里。 明明说好的一起出来玩,他反而躲了起来。 薛遥知瘪瘪嘴,继续在外面看海,燕别序不主动出来她是不会找他的。 天色渐渐暗了。 薛遥知看着海面上的波澜,这是今天被海风吹起的第四十六次波浪,但燕别序竟然还不出来找她。 行吧。 那她去找他就是了嘛。 薛遥知钻进船舱里,这船舱里与船体一样,都是非常干净的白色,船舱里光线明亮,俨然就是一处房间。 燕别序背对着她坐着,他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僵硬,像是已经静坐了一整日了。她一靠近,就嗅见了浓浓的酒气。 薛遥知呆了一瞬,然后很生气的上前:“我在外面风,你在这里喝酒,燕别序你什么意思。” 燕别序的反应有些迟钝,听到她的声音了,他才急忙站起来,在她面前低头说道:“知了,对不起。” “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薛遥知拉着燕别序,带他走出船舱透气:“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也是个贪杯之人。” “当我胆怯时,酒能令我生出勇气。”燕别序慢慢的说道。 “你要有什么勇气?” 燕别序不安的攥紧了她的手,低声的说:“你知道的,知了,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薛遥知莫名其妙:“你不要唱独角戏呀,有什么话我们说开不行吗?” “我又犯错了,我不想的……我只是太怕失去你了,我知道只要有容朝在,你再也不会看到我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似是不解:“容朝失约,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晓容朝离开是为转道,从鬼界出来后,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身无灵力的普通人……” 燕别序一直都派人留心容朝的动向,所以在得知容朝离开薛遥知的第一年,便从鬼界出来要回沐青州,他不安,惶恐,害怕与薛遥知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被打破。 是以他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想要将容朝踢出局。 从极乐州回沐青州,必然是要经过寒川州的,所以那一年,燕别序开启了无数秘境,他在秘境里认真挑选,梦魇之境就是他为容朝精挑细选的幻境,不断派人给他灌输一种想法——只要进入秘境,他就可以强大。 燕别序自知卑劣,却仍是想要解释:“知了,我没有逼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自愿进入秘境,耽搁了与你的约定。” 薛遥知眨眨眼,看着他。 燕别序在她的目光中,越发不安。 “所以你这么着急的带我来云水州,就是不想给我时间多想吗?”薛遥知恍然大悟:“所以你昨天,听到了我和阿翎的谈话,对吗?” 燕别序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几乎不敢看她。他早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薛遥知迟早会知晓的,而他贪恋着这短暂的与她在一起的幸福。 薛遥知叹了一声:“可是你听人说话,怎么不让我说完呢?” 姬翎玩笑着让她去沐青州找容朝,薛遥知想要说的是—— “我想说,错过了便是错过了,虽有遗憾,但人总得向前看。”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回头。” 纵然容朝的确是有苦衷,可是薛遥知等了他整整四年也是不争的事实。燕别序说得没有错,那是容朝自己的选择,她能理解,只是她不想一直等下去了而已。 他们站在船边,薛遥知沐浴着夜晚微凉的海风,温声说道:“所以,你也不必这么惶恐,燕别序,我们是平等的。倘若我们在感情里的地位不能对等,这份感情也不会长久。” 燕别序呆呆地看着她,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眼眶,渐渐的红了。 “你今天白天都没陪我。”薛遥知偏过头去,看着他:“现在要不要跟我一起看看水里的月亮呀。” 燕别序依言向前看去,深蓝色的平静海面上,倒映着今夜的上弦月。他们这时距离陆地已经很远,漫天的星子在此刻无比耀眼,与月亮一并撒在海面上,像是一幅画。一阵微风吹过,海面上,越显波光粼粼。 “我不看水里的月亮,我要看真正的月亮。”燕别序抬首,看着与大海同样色彩的深蓝天空,未曾在水面上,月亮与星辰倒映在他漆黑的眼眸,无比真实。 薛遥知莞尔,她又说:“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喝闷酒了,找我陪你喝,我把你喝趴下了你就不会烦恼了。” “好。”他应声。 夜色渐浓。 薛遥知露出一丝疲态,燕别序便牵着她进了船舱里,合衣躺下。她打了个呵欠,说:“怎么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我拒绝你你会同意吗?”薛遥知反问。 燕别序抱着她,不肯放手:“我想和你一起睡,知了。” “你在撒娇啊。”薛遥知笑眯眯的摸摸他的脑袋:“那一起睡吧。” 燕别序乖乖在她旁边躺下,却没什么睡意。他动了动,搂住了薛遥知。 薛遥知又打了个呵欠:“你宿醉,明早起来会不会头疼。” “不会。”燕别序强调:“我没有喝醉,我的酒量已经很好了。” “那你和我撒娇。” “只有喝醉了才能和你撒娇吗?” “对呀,不然燕别序怎么可能会和我撒娇。” 燕别序却忽然说道:“喝醉了,就做什么都可以吗?” “你还想做什么?” 燕别序捧住她的脑袋,亲了她一口。见她没推开他,他又欢喜的咬住了她的唇,带着她一起意乱情迷。 薛遥知被他亲了一会儿,见他身体的温度升高,她就想躲:“可以了燕别序……” 燕别序停住动作,呼吸沉重。 正在这时,忽然有极为动听的哼唱,从遥远的海底传出。落在他们的耳畔,像是一阵风吹过,痒痒的。 薛遥知呢喃:“人鱼在唱歌吗?” “知了,这是鲛人求偶的声音。” 薛遥知:“啊?!” 燕别序忽然换了姿势,压在了她的身体上方。他白皙的面容泛起一丝薄红,漆黑的眼睛很是明亮,他模仿着鲛人的歌声,轻轻的哼唱着。 薛遥知的脸红得不成样子,她躲避着他灼热的目光,嘟嚷道:“你又不是鲛人,你学他们唱歌干什么。” “那人求偶,该怎么做?” 薛遥知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怎么会知知道啊……” “知了,我喜欢你。”燕别序认真又小心的说:“我想与你真正在一起。”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看着燕别序,燕别序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半晌,她说:“你是喝醉了吗?” “没有。”燕别序强调:“我很清醒。” 鲛人求偶的歌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薛遥知也只听得见燕别序的声音,她睫羽微颤,见他俯身又吻下来时,她仍是没有推开他。 这极大的鼓舞了燕别序。 他热切的勾缠着她的唇舌,摸索着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另一只手落在她乌黑的长发间,抽出那根珍珠簪,长发倾泻,遮住了雪白的风光。 薛遥知伸出白皙的手臂,主动拥抱住了他,接纳着他所有的动作。 男人额角的热汗滴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激起她一阵战栗,他吻掉她眼角的湿意,缠绵缱绻:“知了,我爱你,我爱你……” 薛遥知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你爱我吗?”他执着的问。 薛遥知几乎很难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我爱……喜欢……爱你……” 燕别序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回答,他眨了眨眼,也有泪珠滚落,又尽数蒸发在交叠滚烫的身体间。 明月之下,沧泫海域上,那艘贝壳船随着海浪的翻涌前行,比鲛人更为动听的歌声,此起彼伏,最后尽数淹没在深蓝色的大海间。 第133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三天 薛遥知难得起得迟了许久。 她疲倦的睁开眼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白色帷幔,神情呆滞。 怎么会这么累。 就像是燕别序曾经逼着她通宵修炼了一整夜一样的那么累。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昨晚发生的一切记忆逐渐回归,薛遥知白皙的脸上被一层红云覆盖。她下意识的想捂住脸,面红耳赤。 抬手间触碰到的,却是她身旁男人精壮的胸膛,上面还残留着几道忘情时留下的抓痕。 燕别序摸了摸她凌乱的长发,看起来早就醒了,只是一直在等她醒来。他的神情和声音都像是掺了蜜一样的甜蜜:“知了,早上好,已经很晚了。昨晚很累吗?” 薛遥知将滚烫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半晌都没有说话,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 “昨晚不累吗?”燕别序抱着她,声音低哑。 薛遥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推开燕别序,她卷走身上的薄被,将自己裹住,滚到角落里,躲进被子里。 “你一大早就、就又……燕别序你不要脸,走开。”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昨晚的衣物已经不能穿了,燕别序冷静后从储物袋拿了衣裳换上,见薛遥知还躲着,他坐在她旁边,声音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样:“知了,这对我而言是极为新鲜且有意思的一件事,当我触碰到你时便情难自禁,抱歉。” 薛遥知:“走开!” “况且现在也不早了,已经中午……”燕别序又嘟嚷了一声。 说起来这还是燕别序第一次睡到中午才起来,不过若是往后每晚都像昨晚一样,他便是睡一天也乐在其中。 薛遥知:“……” 她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 燕别序俯身,隔着被子抱住她,把她头顶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通红的脸,她拽着被子,警惕的看着他。 “干嘛呢。” “怕你闷到。” 薛遥知别开眼:“你把我衣裳捡回来,我要换衣裳,然后你出去。” “昨夜我们的衣裳都不能穿了。”燕别序说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白色衣裙,放到了枕边,见她眉宇间还隐有疲态,他问:“要我帮你吗?” “你觉得呢。” 燕别序听了,识趣的退了出去。 薛遥知在床上翻滚了好几下,低声尖叫,许久才平复好了躁动不安的心情。她爬起来,身子已被收拾得干净爽利,就是腿还有些软。 薛遥知慢吞吞的穿上了崭新的衣裙,用燕别序离开前备下的温水洗漱好后,她披散着乌黑柔顺的长发,从船舱内走了出去。 燕别序正站在那洁白的贝壳船的船边,今日仍是天晴,阳光明媚,在男人颀长的身影上,渡上一层金辉。温暖的海风吹动着他洁白的袍摆,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惬意与轻松。 与昨日的他,判若两人。 见燕别序的心情好了,薛遥知便决定不和他计较昨晚的事情了,她还未上前,燕别序便心有所感,回头看见了她,大步朝着她走来。 燕别序很快走到了她的面前,他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与她说话:“在海上不方便下厨,不过还未出海的时候,我买了一些糕点,我们一起吃吧。我已经摆好了。” 薛遥知“嗯”了一声,懒散的被他牵着,走到了放在甲板上的桌椅前,坐在了椅子上,燕别序坐在她旁边。 “这么殷勤,你是不是早有预谋。”薛遥知见他为她斟茶,她看着他,玩笑着说。 燕别序脸上的笑容一直未曾褪下,他认真的回答道:“我知晓我做错了事,不知该如何求你原谅,便只能多准备一些。在与你在一起之前,我绝对未曾多想。” “好吧,我相信你。”薛遥知捏了一块松软的糕点,慢悠悠的吃着。 燕别序话锋一转,声音却很低:“不过与你在一起之后,我总忍不住多想,知了。” 薛遥知:“?” “你想什么呢。” “想亲你。”燕别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耳语:“想与你意乱情迷。” 薛遥知险些被糕点噎到:“你今早又喝酒了?” “我昨夜就很清醒。” 薛遥知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借着喝水的时间,她偷偷的去看燕别序,却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看着她。 薛遥知害羞:“你不准再看我。” “知了为何总是这也不准我做,那也不准我做。”燕别序有些低落的说。 “我哪里这也不准你那也不准你了。”薛遥知辩驳:“我就说了这么一句好不好。” “昨夜……” 薛遥知:“闭嘴!” 燕别序看她快要生气了,这才识趣的没有说话。 薛遥知吃了几块糕点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走到船边,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她并不清楚方向,但燕别序一定知晓。 “我们这是在回程了吗?”薛遥知问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过,我们不是应该今早就回海都吗?” “推迟了一日。”燕别序回答道:“昨夜贝壳船没有返程,今早我醒来后才催动阵法回程的。明日我们一定可以回到海都。” “好。” 因为他们起床的时候都已经是中午,下午的时间也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已入夜。 薛遥知还在想今晚怎么让燕别序心甘情愿的待在船舱外面,昨晚被他闹得实在是太累了,她还觉得腿软,今晚不想再和燕别序胡闹了。 燕别序却忽然问她:“知了,想不想去海底看一看?” “怎么去啊?”薛遥知立刻来了兴致,她说:“我倒是会凫水,你会凫水吗?可是这海很深吧,我怕我们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上不来。”燕别序笑着对她伸出手:“我去过沧泫海域的海底,里面很美。” 薛遥知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走。” 燕别序为她的毫不犹豫而喜悦,他牵着薛遥知,脚尖一点,*便带着她腾空而起,然后坠入深蓝的大海中。 大海之中,薛遥知能够感受到她周围的海水,却呼吸自如,并未窒息,她见她与燕别序周身都泛着淡淡的银光,有些惊奇。 “这是结界吗?”薛遥知问。 燕别序带着她拨开水面,往更深的海底沉去,他说:“是至曜玉,它能够抵御任何极端的环境,知了,我是沾了你的光。” “那你可要跟紧我了,不然你就上不去啦。”薛遥知对于海底的一切,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她游到了燕别序的前面,带着他到处游。 从海面上看海底,与在海底看海底,这感觉截然不同。薛遥知身处大海之中,她能清楚的嗅见咸湿的海水气息,时不时从她与燕别序面前游过的鱼群五彩斑斓,甚至在大海深处,还能看见几尾人鱼在嬉闹。 薛遥知左看右看,好奇的说:“昨晚不是还能听见鲛人的歌声吗?怎么今天都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见到鲛人啊,鲛人和美人鱼有区别吗?” “与人鱼不同,鲛人生活在深海之中,且数量极为稀少。至于我们能听见鲛人的歌声……”燕别序说着,又笑了:“知了,不是说只要鲛人吟唱,在附近的人便能听见的,传闻中能够听见鲛人吟唱的,唯有有情人。” 薛遥知恍然大悟:“所以说……” “我们两情相悦。”燕别序温声说道:“昨夜亦是天时地利人和。” “知道啦。”薛遥知嘟嚷:“怎么老是提昨夜呀你。” “我喜欢。”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喜欢你的一切。” 燕别序也不知晓是怎么了,从前那样含蓄内敛的人,现在说起甜言蜜语来,跟倒豆子似的。 薛遥知回应:“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 她说:“那我也爱你。” 燕别序知晓,她的爱是有前提的,不过反正都是爱,而他,会爱她,直至永生永世。 薛遥知又看见了深海中一株漂亮的红珊瑚,她兴奋的跑过去,伸出手摸了摸,又见旁边巨大的蚌壳张张合合,里面拳头大小的珍珠闪耀着光华。 “哇!”她一边看一边赞叹,顺便再摸摸旁边游过来好奇打量着她的鱼,忙得不亦乐乎。 燕别序跟上她,眉眼带笑。 渐渐的,夜深了,月光再皎洁,也照不到深邃的海底,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朦胧。 燕别序拉住她:“知了,我们该上去了。” “可我还没有去那边看看。” 燕别序纵容:“那我们去看看吧。” 薛遥知立刻拉着他游过去。 天色更晚了,天空之上的明月却越发皎洁,仿佛穿透了深邃的大海,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渡下一层清冷的光辉。 燕别序忽然说道:“知了,子时过了,又是新的一天。” “竟然这么晚了。” “初九了。”燕别序摸摸她柔软的发顶,笑着说道:“我们知了又长大了一岁啦。” 薛遥知恍然大悟:“对哦,我满二十七了。” “知了。”燕别序忽然说:“我们成婚吧。”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薛遥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本不想如此心急,但昨夜是我冒犯,我一定要对你负责,所以,我们成婚吧。”燕别序伸出手臂,拥抱住了她:“知了,嫁给我。” “你就是心急嘛。”薛遥知毫不客气的戳穿他,然后问他:“我们认识多少年啦?” “九年。”燕别序脱口而出,他说:“这九年间,我们从未真正分离。” “好久了啊。”薛遥知感慨。 燕别序追问:“那要嫁给我吗?” 薛遥知微微歪着脑袋,看他着急的模样,她轻松的笑了:“好。” 短短的一个字,却带给了燕别序无尽的欢欣与喜悦,他情难自持,又俯身吻住了她,极是缠绵。 海水冰凉,他们的体温在升高。 薛遥知咬了下他的唇,气息不稳的说:“去、去船上。” “有结界,无妨。”燕别序抓住欲往上游的薛遥知,又压了下来,与她一起,沉入铺满了柔软水草的海底。 薛遥知有些放不开,她还试图挣扎:“水水里怎么能……” “可以的。”他亲吻着她,也回答着她:“知了,你不舒服吗?” “也……也没有……就是……”薛遥知支支吾吾。 燕别序又说:“你没有发现吗?知了,你已经筑基了。” “啊?” 燕别序亲亲她泛着泪花的眼角,他轻缓的声音带着诱哄:“我们可以多来几次,我是很好的炉鼎,你想变得更厉害吗?” 薛遥知开始结巴了:“我我……我没想……” “放轻松,知了。”燕别序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温声说:“别紧张,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薛遥知可耻的放开了,她闭着眼,又一次纵容了他所有动作。她感觉,绵密的海水正将她密不透风的围住,她像是一艘小船,随着海水波澜起起伏伏。 又是混乱的一夜。 直至第二日傍晚,贝壳船才终于在流碧沙滩靠岸,太纵容燕别序的后果,就是困得她下船的时候,都是被他抱着,抱回客栈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薛遥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燕别序靠近了,燕别序自知理亏,越发殷切。 转眼间他们在云水州也待了快一个月,也是时候该回去。薛遥知与姬翎道过别后,便与燕别序回了寒川州。 熟悉的皑皑白雪映入眼帘,便是盛夏,今日仍有小雪落下。 明玉又回了薛遥知的身边陪她,燕别序则是在投身于公务的同时,开始筹办着他与薛遥知的婚事。 这些事自然用不着薛遥知来操心,她乐得当一个甩手掌柜,想想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和燕别序成婚了……不过这一次,与上次自然不同。 这日,薛遥知打算和明玉一同下山去冰城玩,未曾想还未出仙君殿,便听得宫门口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这是有人敢来仙君殿闹事吗?谁敢惹燕别序啊? 平静的生活偶尔也需要一些调剂,薛遥知兴致勃勃的拉着刚想把她拉回去的明玉,跑到了仙君殿前。 宫门口侍卫的声音冰冷,却很是无奈:“温女君,君上三令五申,严禁您进入仙君殿,您若是再来,恐怕往后连冰域之巅都上不得了。” 那位温女君的声线清冷,却是冷笑道:“我不过是好奇,君上要娶的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我这正牌未婚妻,连看都看不得了吗?” 薛遥知:“?” 燕别序有未婚妻的吗?她怎么不知道? 明玉立刻解释道:“这位温女君是霜梧州前任仙君温瑟仙君的妹妹,温家又是霜梧州的大家。两州关系交好,寒川州历任主上,都出自温家,这已成了一种默契……只有你,知了,只有你不是。” 薛遥知恍然大悟,她探头打量着那位温女君,见她竟是穿着一袭如火明艳的长裙,眉眼精致而冰冷,如霜如雪。 正在这时,温弦忽然注意到了站在宫门后的薛遥知,她的目光越过重重侍卫,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紧接着,温弦手中的剑出鞘,带着极致的寒意,竟是生生震开阻拦的侍卫,朝着薛遥知刺来。 第134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四天 薛遥知总不可能在仙君殿里出事。 那些被温弦震开的侍卫见她长剑刺向薛遥知,不禁大惊失色,正要飞扑上前时,便见刺向薛遥知的那柄剑,忽然偏移了方向,刺向了她的身后。 薛遥知的身后,是匆忙赶来的燕别序。这里是他的地盘,强大的神识覆盖四周,是以温弦一出现他便察觉到了,他本不想理会,但偏偏薛遥知在。 燕别序没打算同温弦交手,他握住薛遥知的手,带着她侧身避开,温弦一剑刺空,冷漠的看着他们。 更准确一点说,她冷漠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燕别序的身上。 “这是本君最后一次容忍你。”燕别序面色微沉,余光注意着薛遥知的神情,却是冰冷的对温弦说道:“再有下次,便离开寒川州。” 温弦未曾说话,只是再度抬剑刺向燕别序,燕别序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一抬手诛雪剑便飞进他的掌心,他握着诛雪剑,迎上温弦手中的剑。 不过须臾几招,温弦手中锋利的长剑便被打掉,诛雪剑的剑端也指向她的脖颈,她的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看来传言不假,霁华仙君自梦魇之境出来后,修为果真更上一层楼,距离飞升,指日可待。” 当初燕别序的两个心魔都在梦魇之境中甘愿赴死,燕别序在离开梦魇之境时,便不再有心魔了。他本就是因为心魔的存在修为止步不前,心魔没了,修为自是更加精益。 是以寒川州便有传闻,称霁华仙君不愧是当世第一人,只待下一个契机出现,便可踏上大道飞升成仙。 燕别序没理会温弦,他偏过头去,用温和的语气与薛遥知说道:“知了,你先回去,我很快来向你解释。” 薛遥知还在好奇的打量着温弦,温弦注意到她的目光,平静的朝她看来。 听见燕别序的话后,薛遥知收回目光,与明玉一同离开。 回星辰殿的路上,无需薛遥知多问,明玉便事无巨细的与她了起来。 “温女君与君上同岁,自幼便在玄极宗修行,后来君上拜入玄极宗,温女君也曾与君上在黄昏之战的战场上并肩作战,那时都在传,他们感情甚笃。而在君上继任仙君之位后,历任主上都出自霜梧州温家,是以几乎整个寒川州的人,都以为他们是苦尽甘来,终成正果。”明玉说着,顿了顿,然后又说:“不过后来迟迟未曾传来他们的婚讯,且君上闭关,温女君周游九州,这传闻才渐渐平息,直到你来——” 在婚讯传出之前,寒川州的仙门世家都以为,他们的主上是当年周游九州、销声匿迹的温女君,然而进入他们视野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在他们眼中,薛遥知灵力低微,修为不精,与温女君比起来,当真是不值一提,又怎配成为他们的主上? 是以在婚讯传出之后,反对的言论甚嚣尘上,在薛遥知未能看见的地方,已是满城风雨。 薛遥知没想到要嫁给燕别序竟也有阻拦,她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君上都不想让你知道,我又怎么敢说。”明玉小声说道:“今天也是事情闹到你面前了,我才想着快点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要有什么心理准备。”薛遥知看起来并不在意,她轻哼一声:“要有心理准备的是燕别序,要我嫁他,却平不了悠悠众口。” 明玉愣了一下,她想起往日里在薛遥知面前,完全可以说是千依百顺的燕别序,忽然觉得薛遥知说得有道理。 这本就不该是薛遥知要操心的事。 明玉的神情也轻松了下来,她笑着说道:“反正我肯定是支持知了你的,不止是我,咱们仙君殿的人,都双手双脚的赞同你做我们的主上。” “你说那位温女君是不是喜欢燕别序呀。”薛遥知忽然问道。 “应该喜欢吧……”明玉挠头,说道:“我未有荣幸参与过黄昏之战,所以也没亲眼见过。” 薛遥知嘟嚷道:“我看那位温女君的架势像是恨不得杀了燕别序呢……” 相反,薛遥知倒是没有察觉到温弦对她的敌意。 她们说着话,回到了星辰宫。 没过多久,燕别序就匆忙的回来了,明玉见状,识趣的退下,将空间留给他们。 这次情况与在云水州碰见姬翎时不同,温弦直接找上门来,燕别序实在是害怕薛遥知会生气误会,一见着薛遥知,便脱口而出—— “知了,温弦当年亦是玄极宗弟子,我甚至该称她一声师姐,但我与温弦并不相熟。”燕别序认真的说道:“我和她也不过是在战场上多见过几次,我并不知晓后来那些谣言是如何传出来的,上一次见她,一百多年前了。在她再度进入我的视线之前,我已经忘了这回事,才没能先与你报备。抱歉。” 薛遥知慢悠悠的“哦”了一声,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都说了不要这么惶恐了嘛,我相信你。” 薛遥知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燕别序仍是每次一遇见这样的情况,便不安的向她解释与道歉。 “还有别的事吗?”薛遥知又问。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不再隐瞒:“有。” 他同她说起反对他们婚事的言论甚嚣尘上,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默契,他认为薛遥知不需要为了这些事烦恼,所以他也就没有让这些言论传到薛遥知的面前,却没想到温弦会打上门来。 “知了,不必担忧。”燕别序温声说道:“在我们成婚前,我会处理好这些事,一定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薛遥知点头,又问:“你说你和温弦不熟,她为什么得知你的婚讯,要三番两次的来仙君殿?” 燕别序觉得薛遥知对他实在是包容,最要紧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他也有心情与她说笑了。 “我也不知。”燕别序说着,抱着她亲亲她的脸颊,笑道:“知了是不是吃醋呀。” 薛遥知认真的说:“我觉得她不喜欢你,反而是恨不得杀了你,你当心一点。” 燕别序:“……” 就不能附和他一下吗? 薛遥知对他包容且大度,他身边鲜少有女子,也从未见过她为此拈酸吃醋,反而是薛遥知之前身边不少男人,他酸得不行。 “知道了。”燕别序情绪不太高的应了一声。 薛遥知见他情绪低落,她忍俊不禁:“你干嘛啊,就不高兴了,我是相信你,才不会多想的呀,我要是不信你,我才会吃醋的好不好。” 燕别序总感觉他又被薛遥知点了,他脑袋贴着她细嫩的脖颈,低声说:“我会吃醋,我就不想你身边有别的男人。” “别的男人?哪儿呢?” “不知道,出现了我就会嫉妒。”燕别序诚恳的说道。 薛遥知失笑:“以后吃饺子蘸你。” 燕别序:“……” “我也不知温弦为何三番两次到访,我没空与她耽搁,便着人将她拦在山下,没想到她今日会打到这里来。”燕别序决定不再和薛遥知讨论吃醋问题,他说:“不过无论如何,她今天想提剑刺你,我不会再让她有见到你的机会。” 薛遥知纠正:“她不是想刺我,她是想刺你,你肯定得罪她了。” 燕别序:“……我有这么不好吗?” “你当然很好呀。”薛遥知笑眯眯的说:“不然我怎么会喜欢你。” 燕别序被她逗笑。 自那之后,薛遥知便没再见过温弦了,那似乎只是一段不起眼的小插曲,惬意的时光飞快的流逝,她与燕别序的感情也越来越好,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她没有选择错。 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份。 他们的婚期仍是定在十二月的月底,旧年里的最后一天。 不过在这之前,是燕别序的生辰,往年里燕别序其实并不太喜欢过生辰,她也只在他们一同住在青城同福巷的小院里第一年,给他过过生辰。 不过今年他们的感情突飞猛进,又是他们成婚前他的最后一个生辰,薛遥知便想着要精心给他挑选礼物,好好的给他庆生。 只是薛遥知一连去了冰城好几趟,都没有挑选到合心意的礼物,正当她想着她要不要去再远一些的城池看看的时候,她看中了一家玉器店里,雕刻得极为精致的小玉剑坠子,看着倒是与诛雪剑,有几分相似。 薛遥知爱不释手,却得知这坠子是老板私藏,只做展示,并不售卖。 那伙计见薛遥知实在想要,便笑着说道:“我们东家在后面喝茶呢,您若是当真想要,不如去与我们东家谈谈。” “也好。”薛遥知应允。 “您穿过这道门就是。” 薛遥知便与明玉走了过去,她推开门,便来到了这玉器店的后院,一个身着红裙的女人背对着她,端坐在凳上。 “您就是玉器店的东家吗?” 那女人站起身,转过头,朝着她看来。那张脸,似是有些似曾相识。 “薛姑娘。”她朝着薛遥知颔首,声音清冷,神情冷淡。 薛遥知还没认出来她,明玉低声提醒:“这是温女君呀知了。” “温女君。”薛遥知这才说道。 温弦缓步朝着薛遥知走来,她一边走一边说:“君上将你保护得太好,我等了快一年了,才终于又见到你。” 明玉的面色忽然变了,她下意识的想拉拉着薛遥知离开:“有阵法……” 话音未落,薛遥知和温弦同时消失在这院中。在阵法带来的副作用下,薛遥知身形不稳,跌坐在地,手掌触碰的地方,传来阵阵寒意。 薛遥知立刻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四周俱是白雪皑皑,说明还在寒川州境内,而她脚下踩着的,却是一片冰封的湖泊,冰面极厚,让她的脚底都有点发凉,不过有至曜玉的存在,她倒也没有受到太严重的影响。 不过这里是哪里? 温弦搓了搓被冻得僵硬的双手,她淡然的说:“这里有结界,君上暂时找不到这里来。” “那坠子是你引我见你的幌子?”薛遥知说着,眉头微皱:“你大费周折将我带来这里是为什么?” 温弦的声音清冷:“我不希望你嫁给燕别序。” “嗯?”薛遥知不解:“可是这是我和燕别序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值得让你找到我?” “你不能嫁给他。”温弦只说道。 薛遥知抿了抿唇。 温弦见薛遥知不为所动,她抬起手,一柄剑便横在了薛遥知的脖颈之上:“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不要嫁给他,他非良人。我要你,立刻离开寒川州,并且永远不再回来。” “这片湖的尽头有一道传送门,你可以走那道传送门离开,我会助你。” 薛遥知看着脖颈上横着的剑,面色微变,剑架在脖子上,她自然也不会去惹温弦,她顺从:“好。” 温弦略微松了一口气,她仍是挟持着薛遥知,带着她往传送门的方向走。 薛遥知忽然问:“你是喜欢燕别序,所以不想我嫁给他吗?” 薛遥知其实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温弦今日的举动,让她不得不这样想。 温弦冷笑一声:“他也配?” 薛遥知:“……你果然和他有仇,那你找他去啊,你找我做什么?” “我是在救你。” 薛遥知“哦”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燕别序!” 温弦一愣,下意识的回头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她再转过头来时,便有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让她顷刻之间,摔倒在地,无法动弹。 “燕别序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不是你说了算的。”薛遥知将浑身僵硬的温弦扶着坐在冰面上,她说:“我就不留在这里了,免得到时候燕别序找到我了,你就完了。我先走了。” 温弦见她毫不犹豫抬脚就走,一时气结:“站住!” 薛遥知没理。 温弦大喊:“他修无情道!这时你们是蜜里调油,可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杀你证道吗?”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 在属于燕别序的故事线中,他是因救命之恩娶她为妻,但未来会“杀妻证道”,这些年来,她几乎将这段剧情给忘记了。 他不会的。 薛遥知不想再听温弦说话,但温弦几乎嘶哑的声音,却不断的传进她耳朵里:“寒川州的历任仙君,几乎都是修的无情道,他们娶了我温家女为妻,为的不过是将来证道!世人竟还将之奉为美谈,视作默契,何其可笑——” “你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他不会杀你?” “你又凭什么觉得,你是例外?” 薛遥知倏的看向温弦,对上温弦泛红的、仇恨的双眸。 第135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五天 一开始的无情道,并非是以杀证道,而是有大爱而无私情,悲悯众生,这是成仙者必备的品格。在当年修习无情道的修士,也被视之为最有机会飞升的一派。 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一位修习无情道的大能在飞升失败,几近走火入魔,最终选择了以杀证道,首当其冲的,就是为他护法的妻子。 然后,那位大能也终于成功飞升。 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修习无情道的修士们,开始流行以杀证道,在他们看来,杀人比爱人更容易,杀妻证道亦或是杀夫证道,更是成为主流。 修真者们普遍认为这只是一种修习的方式,而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以杀证道,无伤大雅。 温弦同薛遥知说起了这段历史,她的手撑在厚厚的冰面上,被冻得通红,她的声音也随之颤抖了起来:“……我只觉荒谬,在我眼中,修习无情道的修士,都是邪修!这世上除非邪魔歪道,谁可以杀证道?” “数百年来,我温家连续三位长辈,都是死在寒川州那些所谓仙君的剑下!除了我的姐姐,温瑟仙君……倘若她还在,她才应该是当世第一人!” 当年霜梧州的温瑟仙君与寒川州的凌霄仙君也在这所谓的“默契”之下结为夫妻,凌霄仙君同样修习无情道,但温瑟仙君的实力却远超于他。 温弦本以为这可怕的默契终于要终结在温瑟仙君的强大之下,但在两位仙君双双陨落在战场之上后,寒川州有了新的仙君,他们开始议论着,她与燕别序,说他们是天生一对。 可其实,他们都是想让她被燕别序杀死,他们甚至还将之视之为荣誉。 温弦抛下一切,愤然出走,直至百年后,她从漫长的修炼中醒来,听闻了这些年来寒川州发生的事,而她选择回来的原因之一,便是她不愿看见任何一个无辜女子被证道,却不想她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能见到薛遥知。 薛遥知蹲在温弦面前,认真的听着温弦说话。她想,她怎么能忘了,在燕别序的故事线里,她会被证道呢? ……他真的会吗? 其实他曾不止一次将剑尖对准她的喉咙,无论他是何种原因,都曾对她动过杀心。 她该相信他吗? 她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赌吗? 曾经在蜜山与燕别序闹崩了后,薛遥知曾自以为坚定的认为,她和燕别序缘分已尽,但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还是以这样亲密的关系。 薛遥知在茫然与不安中,偷偷的问沉寂多时的系统:“系统,燕别序目前的攻略进度是多少?” “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93%,魔君的攻略进度为65%。”系统及时上线,尽职尽责的播报,他接着说:“等宿主与仙君成婚后攻略进度一定能达到95%,届时只要宿主愿意,即可打满仙君的攻略进度;至于魔君,对你余情未了,这几年间竟然还暗戳戳的长了5%的攻略进度,宿主打满三位男主的攻略进度,指日可待。” 薛遥知其实已经很多年未曾再听到过有关于钟离寂的事情了,系统忽然提起钟离寂,她还不禁愣了一下。 温弦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没有时间了,你必须马上离开!” 薛遥知回过神来。 不谈攻略进度,这不是她第一次犹豫究竟还要不要留在燕别序的身边,她已经摇摆不定了很多次。 这一次…… 薛遥知下意识的抬手,她的袖管下滑,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手腕之上,银色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薛遥知难得果断的做出了决定,她将温弦从冰面上扶了起来,并且解了温弦身上的毒。她说:“我不会离开燕别序,你自行离开吧。” “你当真要赌他的爱?”温弦有些惊诧的看着薛遥知,泛红的眸子里透出一丝遗憾:“既然如此,便当我是多管闲事了。” 温弦挣脱开薛遥知扶着她的手,毒药的后劲尚未过去,温弦的动作还有些迟钝:“我在禁湖还有别的事要做,你自便吧。” 这里就是禁湖吗? 薛遥知隐约记得明玉在聊天的时候和她提起过,说禁湖之下,便是寒狱。而寒狱之中,如今只关着霍疏一人。 虽然在燕别序的噩梦之中她曾和霍疏有过短暂的接触,但在现实中薛遥知并不认识霍疏,甚至她与燕别序是在同一条阵线上的话,霍疏便是她的敌人。 只不过温弦和霍疏又是什么关系呢?薛遥知不在意霍疏,但温弦方才也是想要帮助她,她忍不住多问一句:“你是去找霍疏吗?” 温弦脚步一顿,她偏过头去,看着薛遥知,冷冷的说道:“你要拦我?你拦不住我的。” “寒狱的禁制皆由燕别序设下,一旦你闯入,他立刻就会发现你的下落。”薛遥知攥住了温弦,她劝道:“燕别序本就已在找你,你这样无异于是自投罗网。” “你倒是提醒我了,燕别序正在找你。”温弦说着,手中的剑忽然又架在了薛遥知的脖颈上:“挟持了你,不怕燕别序不放我们离开。” 薛遥知:“你还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中计!”温弦冷冷的说道:“放你离开你不肯走,便休怪我拿你当人质了。” 薛遥知这么多年在燕别序的庇护下未曾再遇到过什么危险,她也只随身携带了一点毒药,如今已经耗尽。 温弦的剑架在她脖子上,但薛遥知知晓这不会对她造成性命之忧,她当然也不能用雪峰反击,便默认了温弦的做法,跟着她往远方的寒狱走去。 她们很快就走到了阵法处,不过须臾,阵法便自发启动,她们走进寒冰制成的大门,冰面之下的寒狱,映入眼帘。门口值守的侍卫显然是认得温弦的,立刻抱拳行礼:“温女君!你们这是……” 温弦挪开的架在薛遥知脖颈上的剑,冷声说:“让开。” “寒狱只能由君上进入!” 温弦不再废话,迅速出手,值守的侍卫便被冰冷的剑鞘砸晕,她不敢耽搁时间,立刻往寒狱里走去,没再去管薛遥知了。 薛遥知也没有再跟上,她安静的站在原地,等燕别序来找到她。 几乎只是须臾之间,她听见冰面上传来了嘈杂的声响,紧接着那扇大门再度打开,她意料之中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几乎是飞升而来,立在她身侧,紧张的打量着她。 “知了,有没有受伤?” 薛遥知摇摇头,只说:“我没有受伤。” “我早该料到,温弦挟持你,是为了霍疏。”燕别序眉宇间沉着一抹寒意:“他们曾是同门师兄妹。” 薛遥知没有说温弦一开始挟持她,是为了让她从这边的传送门离开,她只说:“你不要伤她。” 燕别序“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绝不容许霍疏离开,知了,你先随明镜回家。” 有些事,他必须亲手去做。 霍疏的修为高深,灵力深厚,便是被关进了寒狱里,每时每刻都受着灵力蚕食之苦,但前几年还是闹出过一场乱子,被燕别序平息。 这一次,却牵连到了薛遥知,燕别序要他的命。 薛遥知是最烦这些事情的,他们打打杀杀都与她无关,可她偏偏牵涉其中,便不能袖手旁观。 这时明镜听命上前,想遵循燕别序的指使将薛遥知带走,薛遥知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进去看看。” 明镜刚想阻止,薛遥知便追上了燕别序的脚步。 明镜挠挠头,他惹不起燕别序,更惹不起薛遥知,便只能候在原地。 彼时,寒狱中。 温弦在来时已经打听清楚了霍疏被关在何处,纵然她是第一次来,但依旧很快在寒狱的第二层找到了霍疏。 这寒狱的二层更是寒冷,温弦只是从上面下来,便只觉呼吸都被冻结了一样,她深吸一口气,提起灵力护体,然后才勉强能往前走去。 一开始温弦并没有看见霍疏,直至她急声开口,呼喊着他的名字,才在一处牢笼里,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尊冰雕,睫羽颤动。 温弦立刻松了一口气,她一剑劈开冰块做的牢笼,冲了进去,手按在他的手臂上,给他渡着灵力。 饱受多年折磨的男人苍白而瘦削,便是温弦强大而磅礴的灵力尽数渡进他体内,也没有让他的脸色好看起来。 温弦紧抿着唇,声音颤抖:“你……燕别序竟会如此狠心。” 霍疏未曾说话,又或许是说不出话来,他黯淡无光的眸子,虚虚的落在了温弦的脸上,似是有些疑惑。 “我回寒川州的第一件事,是为救你。”温弦淡声开口:“无需惊讶,这也算是全了你当初想留我的一片心。” 温弦一开始并不知晓该如何进入寒狱,也不清楚霍疏被关在何处,她也是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清楚这一切。她一开*始的计划是让薛遥知自行离开,她再救出霍疏,也带他走传送门。 只是那位薛姑娘陷在自以为牢不可破的爱情漩涡中,她多说无益,自是继续她一开始的计划了。 霍疏呢喃了一声:“你还记得我留过你……” 霍疏与温弦是青梅竹马,温弦很早就喜欢霍疏,但霍疏少年时看着温润如玉,实则最是风流,见着漂亮姑娘都爱撩拨两句,并未将温弦的感情放在眼里。温弦并非死缠烂打之人,欣然放下这段短暂的暗恋。 后来,世人却偏偏将温弦传得与燕别序更为亲近。 再后来,燕别序继任仙君,本该据说是要嫁给燕别序的温弦要离开了。 霍疏留过她,但她并未接受,而是潇洒离开。 时隔多年,他们再见面,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形,霍疏沦为阶下囚,温弦流浪归来,却是为救他。 “我们快些离开。”温弦没多说什么,只是将霍疏拉了起来,欲往前走。 而霍疏的双腿早已冻结成冰,连迈开腿都做不到,温弦不得已,只能半拖着他往前走。 霍疏无力的想要推开她:“这是我与燕别序的恩怨,无需你插手。” “究竟是什么恩怨让他这样折磨你?!”温弦难以想象在她得知霍疏是被燕别序关在寒狱中时,她的不可置信,她虽与燕别序不甚相熟,但她认为燕别序不该是会这样折磨他人的人。 霍疏冷冷的勾唇,吐息冰冷:“因为我曾是他最信任的人啊。他这个人,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信任之人的背叛……” 温弦一怔。 燕别序冰冷的声音随之传来:“你不配被本君信任,本君留你性命多年,如今也该是时候做个了断。” “师兄已经被你关在寒狱多年,够了!”温弦咬牙,冷声说道。 燕别序面无表情的拔出了诛雪剑,锋利的剑身泛着银白冷光,他说:“温弦,让开。” 温弦将霍疏扶到一边坐下,然后提剑迎上了燕别序手中的剑。她知晓她是在做困兽之斗,她打不过燕别序,也突破不了禁湖之上的重重包围,但为剑修者,从来只以剑论断。 清脆的“铿锵”声响起,两柄剑碰撞在了一起。 薛遥知也在这时下到了寒狱的第二层,她的目光掠过正在打斗的燕别序温弦两人,落在了倒在一旁瘦骨嶙峋的霍疏身上。 这便是被燕别序囚在寒狱的霍疏吗? 若非那还算眼熟的眉眼,薛遥知几乎不敢相信,这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霍疏,竟是同一人。 究竟是怎样的恩怨,竟让杀伐决断的燕别序,偏偏要这样折磨霍疏? 薛遥知思及方才她曾听见的对话,一时无言。她明白这时燕别序的恩怨是非,她不该插手,她更应该和他同一阵线,但她不希望温弦遇害。 因为薛遥知的叮嘱,燕别序面对温弦时还算是手下留情,加之温弦本身的修为非凡,剑术高超,他一时间也奈何温弦不得。 旁边的霍疏注意到了站在远处观望的薛遥知,他匆匆瞥了她一眼,似是若有所思,最后目光还是定格在被燕别序打得节节败退的温弦。 这样下去,温弦迟早会被燕别序制服……霍疏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身体忽然暴起,冲向站在远处的薛遥知。 薛遥知敏捷躲开,但霍疏接下来的动作更快,眼看着就要扑向她,燕别序注意到了这边,打飞了温弦手中的剑,然后将诛雪剑刺向霍疏——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霍疏单薄的身体被贯穿的同时,温弦咬牙切齿的开口:“燕别序,住手!” 温弦两指微曲,按在了薛遥知的脖颈上,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捏断薛遥知的喉骨。 燕别序的动作猛地顿住,他彻底沉了脸:“知了还要我不要伤你,温弦,你不要狼心狗肺。” “狼心狗肺的人是你,当年在战场上师兄对你颇多照顾,他视你为最亲密最信赖的战友,可是你呢?”温弦双眸赤红,她看向燕别序的眸子里,尽是厌恶:“你却反过来将他囚在寒狱折磨九年之久!” “信我者是他,背叛我者亦是他。”燕别序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如冰如霜:“我不想与你废话,放开知了,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你们便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温弦只说:“放我们走!” 燕别序看向一直格外安静的薛遥知,他对上她平和的眸子,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薛遥知知晓,燕别序是在让她反击。 可她若是反击,温弦会没命的,燕别序不会放过温弦。 薛遥知愿意站在燕别序的身边,可是她也不愿看见无辜之人命丧于此。 他们的目光对上,燕别序似乎以为薛遥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倏的出手,刺向温弦。 温弦不动,她只是站在薛遥知的身后,冷冷的看着燕别序。 剑尖在薛遥知的脖颈前顿住。 燕别序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气氛僵持之际,腹部不停渗血的霍疏,从地上爬了起来,捡了温弦遗落的剑,刺向燕别序。 燕别序冷着脸迎上他手中的剑。 温弦见此,大声说道:“住手!” 燕别序已经看明白了,温弦不会伤薛遥知,他没理会温弦的声音,只将手中的剑再度刺向霍疏。 温弦推开薛遥知,飞身前去帮忙,与霍疏一起同燕别序打斗。 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温弦只能尽量掩护着霍疏,往出口的位置冲。 燕别序是下定决心要置霍疏于死地,诛雪剑近在咫尺,温弦不得已,只能挡在了霍疏的面前。 薛遥知不得已出声:“燕别序,你承诺过我的,不伤温弦。” “放过我们。”温弦一字一句的说:“无论你们有怎样的恩怨,霍疏在寒狱九年,已经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已经够了。我会带他离开,永远不再踏入寒川州境内。” 燕别序看向薛遥知:“你觉得呢?我该放了霍疏吗?” “杀戮不是唯一解决恩怨的方式。”薛遥知犹豫一瞬,开口。 “知了,你总是这么心软,我很喜欢你的心软,倘若你心硬如铁,如今我也不能站在你的身边。”燕别序垂眸,他的情绪看起来非常低落:“可是你不止对我一人心软,你与霍疏素未谋面,你与温弦也不过两面之缘,仍是对他们心软。可是知了,为什么?霍疏并非善类,温弦更是三番两次的挟持你,你为什么要向着他们?” 薛遥知紧抿着唇:“我只是不希望温弦失去性命。” “她和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向着她?”燕别序的眼神惨淡:“我本以为她挟持你是为了霍疏,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薛遥知尚未说话,温弦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我和薛姑娘说了什么?那我告诉你就是——” “燕别序,你不配得到这世上任何的感情,你修无情道,注定要以杀证道,数百年来有哪一个修无情道的修士能放下手中的武器?我从不觉得,你会是那个例外?” 燕别序持剑的手僵硬在原地,他仍是看着薛遥知:“我不需要你的认可,只要知了相信我就够了。知了,对吗?你信我吗?” 他握着剑,满身杀气,要薛遥知信他。薛遥知是想说她信他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与知了的事,与你无关,也不需你插手。”燕别序等不到薛遥知的回答,他不能对薛遥知发火,只能将矛盾对准温弦与霍疏。 温弦不躲不避,生生受了他一剑。 霍疏顿时睁大了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弦,心痛难耐。他怒喝一声,再度从地上爬起来,冲向燕别序。 燕别序等的就是霍疏,他看着霍疏爬起来又倒下,倒下又爬起来,不过须臾,霍疏身上,已是鲜血淋漓。 薛遥知去扶温弦,温弦却就着她的手站起来,想要偷袭燕别序。 燕别序冷漠的回眸,手中的剑就已挥了上去,刺中的却是薛遥知—— 薛遥知是想要阻止温弦偷袭燕别序的,哪怕便是温弦偷袭燕别序也很难成功,只是她想到这一点时,她已经下意识的跟了上去,想要拉住温弦。 所以,当燕别序手中的剑刺穿她的心口时,她还未能反应过来。 薛遥知暗道一声倒霉,胸口处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她几乎无法站立,踉跄着摔倒时,被燕别序抱住。 诛雪剑太过寒凉,绝对不能留在体内。燕别序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拔出了锋利的剑刃,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是滚烫的。下一瞬,冰冷而磅礴的灵力渡进她体内,才勉强止住了险些大出血的伤口。 温弦见状,匆忙的将霍疏拉起来,带着他往外跑去,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燕别序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他们,他的手按在她的伤口上,源源不断的传输着灵力。他想解释什么,最后也只是哑声的喊了她一声:“知了,我……” 燕别序将她抱起来,大步往出口走,禁湖的冰面之上,温弦还在带着气若游丝的霍疏鏖战。 明镜迎了上来,惊愕的看着几乎快要昏迷的薛遥知:“君上,这……” “就地处决。”燕别序冷冷的扫了温弦霍疏二人,冷声说道。 薛遥知呼吸粗重,她费力的撑着沉重的眼皮,看着燕别序:“别……别杀她……” 燕别序的神情紧绷,他无法在薛遥知性命垂危的时候去反驳她,他脸上像是被冰霜冻结,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一样:“放他们走。” 薛遥知隐隐听见了燕别序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身体难以抵抗失血与伤口带来的疲惫,在下一瞬失去了意识。 “知了!” …… “知了……” “知了。” 似有带着她名字的叹息,渺远的从耳畔响起,薛遥知意识模糊间,不安的蜷缩了起来,心口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被牵动,带来阵阵钝痛。 为什么会这么疼? 她费力地回想着这伤口从何而来。 燕别序手中的剑原来有朝一日,真的会对准她。 诛雪剑刺入她心口时的一幕幕,犹如噩梦缠绕着她,不断的重演着,初见时系统对她与燕别序故事的陈述,亦或是不久前温弦绝望的字字句句,他们都在告诉她,她与燕别序的结局,早已被注定—— 她会死在他的剑下。 不,不,她该信他,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不会退缩。 恐惧的声音,坚定的声音,不断的在她仿佛无休止的噩梦中响起,让她眉头紧锁,极为不安。 纠结痛苦之际,似乎有一双手,扶正了她的身体,不让她乱动,再牵动伤口,那双手冰冷而有力,曾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 薛遥知很清楚他是谁,她本该如同曾经任何一次一样被他安抚,身体的本能却在不断的抗拒着。 薛遥知挣扎不脱,骤然惊醒,便见眼前神情憔悴的男人紧张的看着她,手放在她伤处上方,正在给她渡灵力。 “我……我做噩梦了……”薛遥知呼吸粗重,她喘息着,说道。 燕别序哑声说道:“伤口又裂开了,知了,不要乱动。” 薛遥知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 伤口很快被重新包扎好了,医女垂首退下,偌大的寝宫中,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薛遥知张了张口,喉头干涩,让她有些不适,她刚想说什么,一杯水便被递了过来,她就着他的手喝下了这杯水,终于好受了一些。 “我昏睡多久了?” “半个月。”燕别序很快回答。 薛遥知有些出神的点了点头:“躺了这么久,怪不得这么难受。” 燕别序想说,我们的婚期已经过了,我们要重新拟订婚期吗? 可是他见薛遥知的神情,又没有再就此多说什么。 一室沉默间,燕别序声音沙哑:“知了,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刺伤你——” 他从未想过,原来在他习惯杀戮,享受杀戮时,他始终是冷静而又失控的状态,当日哪怕他回头瞥那么一眼,也不至于会伤到薛遥知。 薛遥知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垂眸,平淡的说:“是我不该插手你的事。” “……温弦将霍疏救走了。”沉默片刻后,燕别序慢慢的出声,代表了他的退让:“只要他们不在寒川州境内,我不会再找他们麻烦。” 薛遥知疲惫的“嗯”了一声。 燕别序便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似乎一切都随着燕别序误伤了薛遥知,而改变了。 许久之后,薛遥知又睡着了。 养伤的日子更是乏味可陈,薛遥知伤得严重,足足在榻上躺了两个多月,才终于能下地走。她每日都被天灵地宝的养着,想来再过个一个月,便能够痊愈了。 燕别序近些时日来忙碌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似乎是寒川州境内出了什么事,不过他仍会每日都会过来陪陪薛遥知,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别扭着不肯说话,薛遥知因为受伤越发疲惫,也没有精力多说什么,他们便时常相顾无言。 这日。 薛遥知见今日难得出了太阳,便想着出去逛逛。明玉连续两次保护薛遥知不利,燕别序知晓薛遥知和明玉关系好,便也没有将明玉调走,而是对她耳提面命的一番,明玉至今战战兢兢。 仙君殿内的侍从们见着薛遥知,均不约而同的躬身行礼,道一声“主上”,若再有熟悉的侍从,还会担忧薛遥知的身体。 薛遥知笑着说她没事,眼见着她们就快要走到前殿,明玉忽然拉住了薛遥知,低声说道:“知了,君上现在应该是在居安殿里和仙门世家议事,你若是要找君上,还是且等等吧。” 这边的雪绒花开得极好,薛遥知是特地跑过来看花的,她淡淡的说道:“我不找他。” “那我们也回去吧……”明玉小声嘟嚷道。 薛遥知警觉:“该不会又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吧?” 明玉正要说话,便见居安殿里的会议似是结束了,许多来自仙门世家的修士零零散散的走了出来。 明玉想拉着薛遥知离开,薛遥知不动,而是就着明玉拉她的手,把明玉拽到了一边的雪松树后躲着。 粗壮的雪松树完美的遮掩了两人的身形,路过的修士交谈声音清晰的传进她耳畔,她漫不经心的听着,直到他们说—— “近些时日来逢魔谷里,越发乱了。流落大陆的魔种,都聚集在了逢魔谷中,想要破开封印,重返魔界。” 薛遥知听得一愣,她已经许久没有再听到过关于“魔”的字眼了。 “想不到大陆上竟还有那样一批数量庞大的魔种,一想到那些卑贱魔种与我等生活在同一个大陆,我便觉得不寒而栗,魔种好战,他们带来的,只有战争与死亡。” “是啊,倘若魔界的封印当真破开,只怕又是一场黄昏之战啊!” 那些修士们说着就已远去,薛遥知没有心情再听下去,正要离开的时候,却又意外的听见了另一件事—— “前段时日本该是君上与主上的婚期,但听闻主上重伤,婚期推迟,不久后又是逢魔谷中群魔作乱,可为何君上偏要在四月与主上完婚呢?” 薛遥知也是前段时日才想起来,她和燕别序的婚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过去了,后面燕别序也没再和她提起过这件事,她也没有多问什么。 可是这才过去了多久,怎么又变成了她和燕别序要在四月完婚了? 薛遥知看向明玉,明玉心虚的低头,小声说:“君上不让我跟你说,他说他要亲口告诉你。” 这还差不多。 薛遥知听着,也没再多说什么。 然而却忽然有修士极为刻薄的说道:“恐怕是君上知晓和魔种必要一战,所以想要在这之前与主上成婚,再以杀证道吧?还记得空明仙君吗?当初他就是在婚礼之上,以杀证道,飞升成仙的!” “我却瞧着不像,君上对主上的在意,有目共睹。” “倘若当真在意……那位弱不禁风的主上又怎么会被刺伤,卧床数月?” “我倒是听闻,主上是被诛雪剑所伤,所以才会那么严重。” 一开始的刻薄修士“啧”了一声:“那不就得了么,有一就有二……” 他们的声音逐渐远去。 薛遥知已经没了再听的兴致,她和明玉回到了星辰殿中,明玉惴惴不安的说:“知了,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告诉君上去,他们是不想活了。” “不用。”薛遥知轻声说道:“我不会被影响的。” 说话时,心口处尚未痊愈的伤口,似乎传来了阵阵寒意与钝痛。 当夜,燕别序放下了公务,来找薛遥知,薛遥知正盘腿坐在榻上修炼。她修炼的速度依旧缓慢,但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心浮气躁了。 燕别序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便睁开了眼睛,微微笑道:“燕别序,你来啦。” “今天伤口还疼吗?” 薛遥知说:“老样子了,很快就痊愈了。” “那知了,下个月我们成婚吧。”燕别序忽然说道。 薛遥知应了一声:“好。” 燕别序却忽然沉默了。 薛遥知应声了之后本来还等着燕别序的下文,却见他又一直不说话了,她便问:“既是成婚,婚期定在何时呢?下个月的什么时候?” 燕别序垂眸,有些不安的说道:“我知晓今日在居安殿外,你听见了一些闲言碎语。” “明玉和你说的吗?”薛遥知反问。 燕别序避而不答,他说:“瞒着你筹备婚礼,是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我又怕你不愿再嫁我,所以一直拖着没有与你说,没想到便拖到了今日,让你主动发现了。” “我和明玉说过,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我说我不在意。”薛遥知轻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知了,我过不去,你当真可以不在意吗?”燕别序却反问她。 薛遥知唇角微抿,迟钝了一瞬,才点头:“我不在意,我知道那是意外。” “无论是当初的温弦,还是今日你在居安殿外见到的那些人,他们都在告诉你一件事。”燕别序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极为艰难的说:“他们都说,我会杀你证道。”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听见燕别序说话,又想起被诛雪剑刺穿的伤口,她尚未痊愈的心口,又开始在隐隐作痛。 燕别序说得没有错,她过不去,她甚至伤口都还没有愈合,又怎么可能过得去?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该怎么办……”燕别序看着她,露出迷茫的神情。 薛遥知闭了闭眼,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不要再提。 然后这一剑,会成为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们的心口,永远都不会消失。 “真的可以不提吗?”燕别序忍耐多日,今日终于忍不住与薛遥知长谈,他说:“温弦说我要杀你,那些修士也说我要杀你,你当真不在意吗?你当真不怕我吗?知了,若你当真不在意,这些时日来,又怎么会与我若即若离?若你当真不怕我,又怎么会在睡梦中下意识的避开我的触碰?” 这些时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燕别序看得分明。 薛遥知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能反驳一句。她是害怕燕别序,看见他手里的那把诛雪剑,她便止不住的战栗,心口尚未痊愈的伤口都会隐隐作痛。 所以燕别序自那之后,便再也不在她面前,拿出诛雪剑。 “你还是怕我会杀你,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我成婚?”燕别序迷茫的问她:“知了,你在坚持什么?” 薛遥知也不知她是在坚持着什么,是她对燕别序的爱与留恋?还是……那只要成婚便一定能达到95%的攻略进度?无论她是如何想的,她仍是待在这里,停留了很久很久。 燕别序见她不肯说话,他俯身,握住了薛遥知的手腕,薛遥知下意识的想甩开他,她又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 “不要怕我——” 银白色的长剑凭空浮在她的面前,惊得她本能的想要后退,却被燕别序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燕别序接着说道:“知了,握住诛雪剑。” 冰冷的剑息,仿佛近在咫尺。 燕别序拉着她的手腕,想要带她握住诛雪剑的剑柄。 薛遥知温热的指尖在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刹那变得冰凉刺骨,她猛地甩开燕别序的手,有些崩溃的说:“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是怕你,怕你修无情道,怕你杀我,你已经刺了我一剑了,你为什么还要逼着我去握住你的剑?” 燕别序最忌讳的,永远都是薛遥知对他的恐惧。所以他希望薛遥知,能够握住诛雪剑,能够不要怕他。 伤她当真并非他的本意。 可是薛遥知的反应太过于强烈了,燕别序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薛遥知挣脱开来,牵动了伤口,疼得她脸色惨白。 燕别序惊惶的想要上前,薛遥知不断的后退,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为难我,为什么不为难你自己——燕别序,你当初可以转修无情道,现在又为什么不能放弃无情道?” 燕别序一愣:“我……” “你可以放弃吗?”薛遥知将问题抛给了燕别序,她说:“你让我意识到一件事,温弦没有说错,我为什么要拿我的命,去赌你的爱?” 这场对话最终还是没能进行下去,燕别序的本意是想与薛遥知将这件事说开,与她重归于好,只是没想到最后反倒弄巧成拙,他无法回应薛遥知的质问,最后落荒而逃。 薛遥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见过燕别序,不过她和明玉外出散步的时候,时常能看见这仙君殿中多了许多精巧讨喜的装饰,便知晓婚礼仍在筹备,燕别序似乎并没有因为他们之间尚未化解的矛盾,停止筹备婚礼。 眼见着婚期临近,薛遥知的身子也在逐渐的好转,她也不想与燕别序闹得太僵,中间主动去找过燕别序一次,不过他在忙,她自觉无趣,很快离开。 婚礼前夕。 系统主动上线,喜气洋洋的对她说:“宿主,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已经93%,相信等到明天婚礼结束,我们就可以打满攻略进度啦!恭喜你!” 薛遥知没什么精神的应了一声。 “等到仙君的攻略进度打满,就只剩下魔君了,完成任务指日可待。”系统话锋一转,又问她:“不过宿主,你想到脱身的办法了吗?或者说,你有打算脱身吗?” “不知道。”薛遥知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我不明白明明我和他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有矛盾,就变成了这样。” “你自己也说过,这位仙君是怎样的人,可以对你千依百顺,也可以对你毫不留情。” “我当初这样想的时候你还劝我要我及时行乐要我留下,现在倒是转过来提醒我赶紧脱身了。” 系统浑不在意的说:“我一直都将一切都当成任务,宿主,我也不止一次提醒过你,这只是任务,你只要享受过程的快乐,可你现在快乐吗?” 薛遥知沉默。 “你不快乐,那就离开。”系统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去找魔君,继续做攻略任务,完成后离开这个世界。” 薛遥知苍白的指尖抚上心口逐渐痊愈的伤口,那里已经留了一道明显的疤痕。她忽然想到了当初还在青城时,他们隔一段时间才能见面,那时便从未有过矛盾,怎么偏偏在在一起后,他们之间的问题反而显露了出来呢? 无论是当初的梦魇之境,还是此刻的矛盾,他们会冷战,他们会和好,他们会继续爆发矛盾。 薛遥知不知燕别序是怎么想的,但她和燕别序在一起,已经感觉到很累。 薛遥知低声的说:“等——等明天婚礼结束吧。” 系统安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明日的婚礼,又或许是因为这些时日来与燕别序的矛盾,薛遥知今晚静不下心来,她爬上摘月阁,吹了许久的冷风,才勉强静心。 今夜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修炼,薛遥知选择直接休息,她躺在柔软的榻上,又做了一个噩梦。 惊醒时,浑身无力,口干舌燥。 薛遥知捂着剧烈起伏的心口,分明已经结疤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缓了一会儿后,见寝宫内光线明亮,很显然是已经天亮。 今日还要成婚。 薛遥知想打起精神爬起来,却头疼得厉害,她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她摸了摸额头,一片滚烫。 应该是昨晚吹风吹太久生病了。 再睡一会儿吧,等燕别序来叫她起来成婚。 薛遥知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睡了多久,便做了多久的噩梦,这些时日都是这样,她已经习惯。 再睁眼时,便见明玉紧张的看着她,见她睁眼,明玉终于松了一口气:“知了,你终于醒了!医者说你是受了风寒发热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这么久?”薛遥知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明玉见此连忙端了水过来,她喝完水才觉得好受不少,继续说道:“那婚礼是不是又耽搁了?燕别序呢?” 明玉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薛遥知头疼的说:“本来最近和他关系就不好,我这时候生病,他肯定又要生气了,他人呢?” 明玉:“……” 薛遥知皱眉:“你说话呀。” “君上、不……不知道你生病了,逢魔谷动乱,君上不得不带人过去平息动乱……他现在还在逢魔谷。” 薛遥知愣了一下,呆呆地点头:“这样,也对,也对,这件事比较重要。” “知了……” “那他离开前有说过什么吗?” “君上离开前匆匆赶来星辰宫,没有进来,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明玉低声说道:“他……没有说什么。” 薛遥知点头:“我知道了。我再休息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 明玉还想劝她,可她已经扯过被子把脸都遮住了,明玉只能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少了燕别序之外,薛遥知的生活一如往常般平静,晚上也依旧会在惊梦中惊醒,白日里也提不起精神来。 这接二连三的病痛与噩梦,似乎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给夺走了。 薛遥知一开始还没有察觉到,直到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面容,她骤然惊醒。 她从来都不该过这种生活。 正好燕别序不在,她可以离开。 薛遥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冲到门外,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有飞鸟自由的飞过。燕别序曾说凡寒川州境内,皆无人可阻她,是她自己,把她给困住了。 当薛遥知生出要离开的想法时,她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一样,她飞快的收拾了衣裳细软,收进储物袋中。 薛遥知连明玉都没有告诉,她偷偷的去了兽园,牵走了最听她话的追云兽小白。 洁白漂亮的追云兽亲昵的蹭着她冰凉的手心,矮下身体,方便她爬上去。 薛遥知干脆利落的爬了上去,她抱着追云兽温热的脖颈,轻声的说:“送我离开这里。” 追云兽华丽的白色羽翼展开,带着她飞向广袤的苍穹,犹如自由的飞鸟盘旋而过。 第136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六天 虽然已经步入夏季,但寒川州仍是白雪皑皑,近些时日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便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都会有狂风暴雪骤然落下。 薛遥知带着小白一路走走停停,在就近的城池落脚的时候,听见城内的百姓议论纷纷,言及近日来寒川州暴雪连绵,皆是因为逢魔谷中群魔作乱。 便是薛遥知并无意关心这些事,有关于逢魔谷中的消息,仍是不断的传进她耳中,钟离寂的名字,时隔多年,又一次闯入她的视野中。 现如今带领着曾四散在大陆各处的魔种们聚集在逢魔谷中意图打破封印的,便是曾经在黄昏之战的战场上昙花一现的前任魔界少主钟离寂。 那新生的魔种,强大如斯,便是他们寒川州的仙君已经亲临前往镇压,仍不能立刻平息乱像。 茶楼里,有人语重心长的叹息道:“倘若当真让那魔种带领群魔打破魔界封印,届时只怕又是一场黄昏之战啊!” “魔种好战,必然闹得大陆天下大乱,腥风血雨,民不聊生,首当其冲便是我们寒川州,苦了我等,要在战火中求生……” “怎么都在唱衰呢?我们君上还在逢魔谷呢!君上是这世上第一人,必然能镇压此次魔种动乱!” 薛遥知垂眸,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烦了。她还是赶紧离开吧,不然到时候惹祸上身就麻烦了。 薛遥知越想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得离寒川州远远的。*她倏的站起身,往外走,高大健壮的追云兽小白停在茶楼门口,见着她便甩了甩长长的尾巴,亲热的和她打招呼。 薛遥知对寒川州并不算熟悉,但小白熟悉,所以她才选择让小白带她离开,省去了认路的麻烦。 薛遥知牵着小白走出城外,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沉沉的天空,仿佛下一刻就会压下来一样。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赶路的天气,但薛遥知还是冲动的选择离开。 “过了今夜我们就能离开寒川州了。”薛遥知摸了摸小白温热柔软的脖颈,笑着说道:“这一路上谢谢你啦,等我离开寒川州,你就回去找大白。” 小白嘶鸣了一声,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薛遥知抱了抱小白,轻声说:“你也会舍不得我吗?我也舍不得你。” 只是再留在这里,她会被耗空的。 薛遥知轻盈的跃上追云兽的背脊,她微微压低了身子,轻声说道:“小白,我们继续走。” 追云兽再度张开了羽翼,带着她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亮被厚重的乌云遮盖,透不出一丝光亮来。薛遥知佩戴着的至曜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笼罩着她与小白,隔绝着狂风骤雪。 只是才飞了没多久,天气越发恶劣,便是有至曜玉的存在,薛遥知都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她没有退缩,只安抚着明显有些躁动的小白:“别怕,继续走,我已经看见凌霄山了。” 只要跨过凌霄山,从此之后,天高任鸟飞。 小白听了,顺从的朝着凌霄山俯冲而去。薛遥知将身子压得更低了,强烈的风不停的吹动着她的长发。 然而在即将冲出凌霄山的时候,小白意外撞上了黑暗中不起眼的冰层,小白受惊,发出尖锐的嘶鸣。 恰巧此时狂风大作,汹涌的飓风伴随着汹涌的大雪,将他们卷入其中。 哪怕是有至曜玉护体,薛遥知仍不能控制受惊乱窜的小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白,带着她往离凌霄山相反的方向飞去。 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从黑夜到白昼,受惊的小白才脱力般的带着薛遥知落在了洁白的雪地上。 薛遥知筋疲力竭,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打量着四周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岭。 黑暗,荒芜,原本尚算明媚的阳光,也未能照耀在这片土地上。 这是哪里?寒川州也会有这样,并非是白雪皑皑的地方吗? 薛遥知给小白渡了些灵力,小白才稍微有了些精神,它抬了抬眼皮子,充满渴望的看向远方连绵的群山。 恰逢这时走来一队身着白衣的弟子,见她孤身一人在此,为首的弟子上前,沉声说道:“你是何人?逢魔谷重地,不得擅入!” “这是哪?!”薛遥知险些失声。 旁边的小白却站了起来,用脑袋蹭了蹭薛遥知,眼睛明亮有神。 薛遥知反应过来,小白是燕别序的灵兽,自是能感知到燕别序存在的,而当遇到危险时,小白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找燕别序寻求庇佑。所以它飞了一天一夜,将她带到了逢魔谷外。 那弟子狐疑的看着她,说道:“逢魔谷方圆百里都已戒严,你既闯入,又岂能不知这是逢魔谷?” 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只道:“我的确不知,这就离开。” “你贸然闯入逢魔谷,究竟是何居心?”那弟子却不依不饶:“此处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薛遥知眉头微皱,便又听见一道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发生了何事?” “师兄,有人闯入!”那弟子立刻指着薛遥知说道。 薛遥知回过头望去,便见身着银色云纹白袍的青年大步走来,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见着她,青年眼睛一亮。 “主上!” 薛遥知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认识她,她狐疑的打量着青年:“你是?” “弟子寒时。”寒时垂首,恭敬的说道:“多年前在蜜山我与主上,曾有过数面之缘。” 薛遥知好半天才想起来他,她说:“我记起来了,你拿剑刺我。” 寒时:“……” 他扭过头去,呵斥那弟子:“这是我寒川州的主上,还不问好?” “主上好!”原本不依不饶的弟子立刻低头,大声说道,身后的弟子亦步亦趋,同薛遥知问好。 薛遥知有些不自在,她想解释她已经不打算再嫁给燕别序,但和他们说,似乎也没有必要。 只是误打误撞来了这逢魔谷,还是要尽早离开才是,薛遥知刚要说话,寒时便说道:“主上只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逢魔谷,想必是为了君上吧?” 薛遥知:“不是。” “君上若能见到您,必然非常开心。”寒时退到了薛遥知的身后,朝着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我不是来见他的。”薛遥知这才说道:“来到这里是意外,我现在要离开这里了。” 寒时有些为难的说道:“逢魔谷已成禁地,若有人擅闯,必当彻查严惩,但您不一样,您……总之,您还是先与我去见君上吧。” 薛遥知意识到她没那么容易能离开了,她抿了抿唇,松口:“好。” “逢魔谷外有阵法,不可御剑,还请主上与弟子徒步入谷。” “小白受伤了。”薛遥知看向方才对她不依不饶的那名弟子,说道:“烦请你们先把它送去给君上。” 那弟子不疑有他,立刻同身旁的弟子,一起将庞大的小白搬起带走,转眼间便只剩下了薛遥知和寒时两人,但远处灰色的雾气间,能若隐若现的看见,正在四处巡逻的弟子。 寒时说道:“主上,请前行。” “嗯。”薛遥知依言往逢魔谷的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段时间情况如何了?” “上个月月初时,逢魔谷中的魔种便在大肆作乱,我等难以镇压,不得已请君上亲自前来。那时君上曾言及要与您大婚之后,再前往逢魔谷,只是谷中动乱愈演愈烈,魔界封印几乎破碎,君上才不得已匆忙赶来,修补封印,镇压魔种动乱。”寒时知无不言,详细的说道:“现如今动乱已被控制,只有零星魔种仍负隅顽抗,但封印修补起来,却很是困难,便是君上,也不得其法。” 薛遥知摩挲着冰凉的指尖,问寒时:“我听闻,魔界前任少主也在逢魔谷中,他被抓了吗?” “未曾。”寒时说着,微微沉了声音:“那魔种至今仍在逢魔谷中。” 薛遥知看着近在咫尺的连绵群山,有些抗拒,但逢魔谷外地势开阔,又有巡逻的弟子,而逢魔谷内,面积巨大,看地势复杂,想甩开寒时,却很容易。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的踏入眼前的山谷之中。 甫一入谷,便觉视野朦胧,目光所及之处光线昏暗,便是近处的植被都若隐若现,在这其中似有飞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逢魔谷中有瘴气,还请主上以灵力护体。”寒时提醒道。 薛遥知点了点头,她还佩戴着至曜玉,这毒瘴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还请主上跟紧属下。”寒时说着,微微领先了薛遥知一步。 薛遥知忽然问:“你对逢魔谷很熟悉吗?” “主上说笑了,逢魔谷很大,其中不知有多少充满瘴气的地方,我等不可踏足,更遑论熟悉了。”寒时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也只是熟悉前往大营的几条路线罢了,主上请放心,这几条路线都很安全,不会有魔种偷袭。” 薛遥知应了一声,认真的记下了走来时的路,准备甩开寒时离开。 第137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七天 正如寒时所说,这逢魔谷中充满了瘴气,越往里走,越是伸手不见五指,浓郁的瘴气犹如实质,迎面扑来。 寒时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对薛遥知说道:“待行至大营附近便有结界,可以阻挡这瘴气。” 他说着话,却半晌都没有等来回应,寒时一凛,立刻偏过头望去,身侧与身后都空无一人,薛遥知早已消失不见。 寒时愣了一下,额角溢出冷汗,暗道他这才走了几步路,竟然就让主上跟丢了!他得赶紧找到主上,否则让君上知晓…… 寒时想着,立刻转过身,往来时的方向细细搜寻过去。 薛遥知自然不会原路返回,她站在一株高大且腐朽的树干后,打量着逢魔谷内的景象。 寒川州的天空时常都是澄澈洁白的,逢魔谷屹立于寒川州最偏处,头顶的天空常年笼罩着微风与阳光都无法穿透的厚重乌云,其上隐隐透出一丝丝血光,撒在这偌大的逢魔谷中,很是凄凉。 贫瘠的土地让四周高大的树木行将就木,历尽枯萎,无孔不入的瘴气随着微风飘过,吹落枯黄的树叶,发出轻微的簌簌声响,犹如死亡的哀歌。 薛遥知虽有至曜玉护体,这些瘴气伤不了她,但因为这浓郁的瘴气,她看不清太远处的环境,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她下意识的伸手按住左腕上冰冷的银色云纹,那是燕别序送她的武器。 薛遥知凭借本能警惕的往前走去,偶有枯树遮挡前行,她小心避开。她的脚步轻缓,却也时不时会踩碎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发出咯吱的声响。 不……似乎不知如此…… 这里不止有她的脚步声。 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昭示着来人数量不少。 燕别序竟然这么快就派人来抓她了吗?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找掩体躲藏,后背却抵上了坚硬粗糙的树干,有不知名的生物,缠绕着枯萎的树干,在她的脖颈间,冰冷吐息。 薛遥知立刻瞪大了眼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来不及去想那些近在咫尺的人,只仓皇回头,恰巧对上一双暗红色的竖瞳。 坚硬的黑色鳞片,便是在瘴气中,也依旧折射着锋利的冷光。 是……是蛇!这里有蛇! 薛遥知几乎要尖叫出声,但缠绕在她脖颈的蛇尾却骤然发力,勒住了她的脖颈,让她发不出丝毫声音。 但这短暂的动作间很快就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飞驰而来,磅礴的剑势劈开浓郁的瘴气。 薛遥知也终于看清,缠绕着她脖颈的,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那些身着白衣的修士看见这条大蛇,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扑上前去,锋利的长剑裹挟着灵力,破开了坚硬的黑色鳞片,鲜血喷涌而出。 那大蛇震开周遭修士,却依旧未曾放过薛遥知,仍是勒着她的脖颈,带着她撞断了好几株枯树,逃之夭夭。 有修士口吐鲜血的爬起来,冷声说道:“你们继续去追!我去禀告君上!” 与此同时,大营中。 未能寻到薛遥知的寒时脚步匆忙的回来向燕别序请罪,然而留守在大营中的侍卫明镜却告知他—— “君上得到消息,主上离宫,不知所踪,现下已经赶回冰域。” 寒时一愣:“主上是思念君上,特意赶来逢魔谷!君上怎么这便与主上错过了?” 寒时不在仙君殿中当差,所以只当薛遥知与燕别序仍是鹣鲽情深,薛遥知是不远万里闯逢魔谷来寻燕别序。 而明镜却是跟随燕别序多年,心知两人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更遑论君上月前,还是在与主上大婚当日匆忙离开。 明镜正要派人去寻薛遥知踪迹的时候,又有修士来报,在逢魔谷的枯树林中,发现了魔种踪迹。 明镜急声问:“可是那魔界前任少主钟离寂?” 修士摇首道不知。 这些时日来搜寻魔种一直未能取得大的进展,始终有一部分魔种仍流窜在这逢魔谷中,且摇摇欲坠的封印也并非一朝一夕能修补完成的,情况早已不复一开始那么紧急,燕别序这才离开逢魔谷,去寻薛遥知的。 而现在,有魔种现身,薛遥知也身在逢魔谷中…… 逢魔谷中瘴气遍布,传递消息的灵鸟只进不出,传讯玉筒也不能使用,明镜无法第一时间告知燕别序这消息,只能由他亲自跑一趟。 在这种时候时间是最宝贵的东西,轻易不能耽搁,明镜当即说道:“我回冰域去向主上报信,寒师兄,烦请你着人去寻主上,当务之急是我们的主上,一定要找到她!” 寒时郑重点头。 明镜立刻冲出大营,往逢魔谷外跑去,此番折腾,只怕燕别序便是赶来,也得到明日了。 …… 薛遥知觉得她快要死掉了。 被吓死的。 天晓得她最怕软体动物,平时她可是看见地面上有一截蚯蚓都会绕道走的人啊!今天初来乍到竟然被一条这么老大的一条蛇给挟持了!太恐怖了! 薛遥知想着,只觉脖颈上缠绕着的蛇尾存在感异常强烈,让她觉得有些窒息,她眼前一阵模糊,正好也怕的不行,索性两眼一闭,就要晕过去。 在她闭眼之时,脖颈上的桎梏陡然一松,她重获自由,第一反应便是袖箭雪峰对准差点吓死她的大蛇。 也不知她是被这大蛇带来了何处,此处的瘴气已微不可见,她也能清楚的看见,眼前比她大上数倍的庞然大物。 她对上它冰冷的暗红色竖瞳,左腕上随着她心意显影的袖箭,雪峰通体纯白,其上镌刻着精致的云纹,只是显影,便带来无尽冰冷的寒意。 那双暗红色的竖瞳,似乎更冷了。 薛遥知抬着手,缓步后退,想要避开它,而它却亦步亦趋,她退一步,它便再往前一步。 薛遥知冷声说道:“别动!你再过来,我便不客气了!” 它不听,继续向前,近到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它冰冷的吐息。 薛遥知眼神一狠。 它暗红色的竖瞳里,光芒黯淡。 下一瞬,薛遥知扭头就跑。 本已做好被利箭贯穿准备的大蛇愣了一下,前方的薛遥知仓惶前行,却未曾注意到前方被瘴气遮蔽的悬崖,一脚踩空,直直坠下。 下坠时,风声飒飒,刮在了她的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薛遥知正要提起灵力尝试减缓下坠的趋势,腰身却忽然被缠住,它带着她,下坠了许久,直至重重跌落在地。 半晌,薛遥知艰难的从它身上爬起来。 这悬崖的高度超乎她的想像,若非有这条蛇给她当肉垫,只怕她可能会被摔成肉泥。 它为什么要扑上来救她? 薛遥知爱做善事,但这些年来在燕别序的身边,她没有再见过任何不平之事,她也不记得在她来到寒川州之前,与这么大一条蛇打过交道。 薛遥知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庞然大物,经历了数场厮杀,它身上坚硬的黑色鳞片已经破损不堪,溢出的鲜血都已将她身上的白衣染红。 在离开与救它之中,薛遥知叹了一声,选择了后者。 只不过它的身体实在是太庞大,薛遥知废了很大一番功夫,都没能挪动它分毫,最后只能停留在原地,从储物袋里拿出止血的药物,悉心上药。 这么这么这么大一条蛇,用光了她所有的止血伤药,也不知它一顿得吃多少东西,才能长得这么大。 薛遥知强忍着对软体动物天生的恐惧,将手按在了它硕大的头颅之上。 她嘟嚷着:“这蛇头上还顶了一只角,难道是独角龙?” 薛遥知又认真去看,发现它的另一只角是被生生折断,断裂的豁口已经长好,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留在头顶。 薛遥知皱了皱眉,然后闭上了眼睛,认认真真的给它输送着灵力。 带着极为神奇的治愈力量的新绿色灵力笼罩在它的全身,为它治疗着伤口,随着大量灵力的涌入,它沉重的呼吸似乎平稳了许多。 许久,薛遥知收回手,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面上。 …… 好累。 只是不能再睡了。 这里并不是能够安稳休息的地方。 下一瞬,薛遥知惊醒,对上了它平和的暗红色竖瞳。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却撞上了它坚硬的身体。 它庞大的躯体,将她完全的圈住。 薛遥知忍着强烈的不适应,对它说道:“我救了你。” 它依旧看着她,没有说话。 “是因为你方才救了我。”这条蛇是个哑巴,薛遥知便自己把话接了下去:“现在我们两清了。” 它冷嗤了一声。 薛遥知:“?” 它不屑的看着她。 薛遥知费解:“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话,但你会说人话吗?我们认识吗?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一条蛇?” 它依旧不肯说话,只看着她。 薛遥知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她飞快的爬起来,跳离它的领地。 “你不说话,我就走了。”薛遥知说着,转身欲走。 它仍是不声不响,盯着她的背影。 薛遥知如芒在背,她转过身去,再度发问:“你究竟是谁?” 薛遥知认真的打量着它,唯一令她觉得眼熟的,便是它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她只认识一个人,他也有着这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难道是…… “钟离寂?”她一字一句念出他的名字。 它暗红色的眸子里,乍然亮起了光。 薛遥知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呢喃道:“不可能,钟离寂是人,不是两脚蛇……” 它默然了一瞬,终于忍不住化身成人。 一身黑衣、伤痕累累的男人,气急败坏:“你才是蛇!我的真身,是尊贵的——” 薛遥知等了半晌,没有等到他继续说话,他似乎是想让她接话。 薛遥知还是想不通,钟离寂明明是人,怎么变成蛇了,还是这么大一条,他是夺舍了一条蛇吗? ……也犯不着吧,图什么呢。 似乎是看出了薛遥知的疑惑,他终于说道:“我是魔种,自然不可能是人。” 他一字一句的说:“我的真身,是蛟。” 薛遥知“哦”了一声。 钟离寂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逐渐收敛。 片刻后,薛遥知紧绷的神情逐渐和缓了下来,她说:“钟离寂,好久不见。” 第138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八天 钟离寂的神情逐渐平和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薛遥知,她的声音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平静温柔。 当年分别时的情景如同梦魇一般纠缠着他,他曾噩梦中无数次的听见这样温柔动听的声音,对他说出决绝之语。 她拒绝了他的所有心意,他从来都不是她的选择之一,他为她做了那么多的事,最后得到的也只是她无情的一声“对不起”。 薛遥知最后留给他的两句话是—— “你要平安。” “再见。” 钟离寂记了很多年,她温柔而又冷漠的,无数次的拒绝他。 人尚有自尊心,更何况他钟离寂可是高贵的魔种,容不得她三番两次的拒绝,他自认走得潇洒,这些年来便是偶尔听闻她的近况,哪怕是再不甘心,他也未曾再去找过她。 然而今时今日,一别多年,曾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的人,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用同样平静温柔的声音,她念着他的名字,对他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仿佛他们当初分别时未有嫌隙,此时真的只是故友重逢,许久未见一样。 钟离寂张了张嘴,他也想像薛遥知一样,轻而易举的道一声“好久不见”,可他要说话时,嗓子像是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出不了声。 她凭什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盖过这些年来,她当初那样决绝的与他分离,让他被梦魇纠缠多年的思念。 她不是该与燕别序成婚,在那高高在上的仙君殿中,夫妻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吗? 为什么又偏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还要来动摇他? 他明明已经放弃了。 钟离寂面色未变,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里,却掀起了无尽的风浪。 薛遥知看钟离寂只一个劲的盯着她看,她被看得不自在,眉头微皱。 她的神情落入他眼中,他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出声,声音嘶哑:“是啊……好久不见。” 确实是很多年没见到了,当时让钟离寂离开青城的时候,他还挺不高兴,和她闹了不愉快,这时见面又是这样冷漠的态度,薛遥知有点尴尬。 她清了清嗓子,想寒暄两句,化解一下这尴尬:“还挺巧的,能在这遇到你。” “巧吗?”钟离寂不置可否,他扯了扯苍白开裂的唇角,淡淡的说:“身处寒川州,该是无人不知,我在逢魔谷中吧。” 薛遥知:“……”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才千躲万躲的不想来这逢魔谷啊!可是这该死的剧情还是非得把她安排到这来! 算了钟离寂看见她也不高兴,她也怕燕别序找过来和钟离寂打架,还是赶紧溜。 “下次再叙旧,我先行一步。”薛遥知当机立断,扭头就走进身后厚重的瘴气之中。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晚的瘴气将这一片荒凉的天地压得更为黑沉,不过一两步的距离,钟离寂便看不见薛遥知的身影了。 钟离寂心跳得慢了半拍,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下意识的追上了薛遥知。 兽类的瞳孔让钟离寂在这黑暗瘴气中,也能轻易视物,他挡在了薛遥知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头顶。 薛遥知虽然有至曜玉护体不惧瘴气,但这瘴气却也是大大的阻碍了她视物,尤其这是已经入夜。 钟离寂忽然冲出来吓了她一跳,她正要说话,便听见他的声音,在厚重的瘴气中响起:“不是要叙旧吗?为什么要下次。” 下次……他和薛遥知还有下次吗? 薛遥知其实也不知道她这样走能走到哪里去,运气好点她凭借女主光环走出逢魔谷,要是倒霉了不是被燕别序带过去就是可能会死在逢魔谷中。 可是钟离寂…… 薛遥知眉头微皱,被钟离寂精准的捕捉到,他说:“不过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叙旧的好地方,你跟我走。” “我……”薛遥知正要拒绝,不远处却似乎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听不真切的呼喊,她只当是抓钟离寂的人来了,她自然不能和钟离寂在这里纠缠,便没再说什么,大步的跟上了钟离寂。 钟离寂冷着脸,拉着她大步的往前走,身后那些修士叫喊着“主上”的声音,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钟离寂带着薛遥知钻进了一个隐藏在山坳间低矮的坑洞中,一株横生而出的歪脖枯树,很好的遮盖住了这洞穴的入口。 直到确定将那些修士彻底甩开,钟离寂才松开了手,便见薛遥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脸色发白。 被诛雪剑伤后薛遥知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跟着钟离寂不间断的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几乎耗空了她的所有体力,坐在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这洞穴的高度恰巧够钟离寂的头顶,他站着显得有些局部,便在薛遥知旁边坐下,等着她缓过来。 薛遥知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靠在了背后潮湿的土块上。 钟离寂打量着薛遥知,见她虽喘着粗气,面色却苍白如纸,不见一丝红润,他忍不住皱眉:“你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能跑吗,现在走两步路就喘成这样,养尊处优太久了?” 想当年他们在蜜山上三番两次被人追杀的时候,他们两跑起来可谓是旗鼓相当,怎么薛遥知现在弱成这样。 “果然还是你。”薛遥知咳嗽了两声,黑暗中她看不清钟离寂的面容,只瞥了眼身旁高大的轮廓,语气欣慰。 “我什么?” 她诚恳的说:“说话终于还是这么难听了。” 钟离寂:“……你也是。” 薛遥知笑了笑,神情松缓不少。 她不说话,钟离寂的话在她面前却一向的多,他接着说:“现在可以叙旧了,叙吧,你想和我说什么?” 薛遥知并没有什么想和钟离寂说的,之前所谓叙旧也不过是寒暄之语,可是钟离寂却似乎当真了,但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好叙旧的呢? 钟离寂不满她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表情,明明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薛遥知说,她就一句话都没有吗? 钟离寂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冷。 逼仄的坑洞中气氛凝滞,薛遥知就是看不太清,也能感觉到钟离寂的心情不太好,她有些尴尬,开始没话找话:“真的是好久不见呀钟离寂,你最近过得顺心吗?” 钟离寂瞥了她一眼,在黑暗中,他依旧清晰的能看清身旁的女子,他说:“最近不太顺心,但之后会顺心。” 薛遥知“哦”了一声。 “你呢?”钟离寂问。 “我也是。”薛遥知回答道。 钟离寂听着,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坐在他的旁边,他看过去,只能看见她苍白的侧脸。他揣摩着薛遥知话语中的意思,她或许是在暗示他,她也如他一般,与她重逢后,万事皆宜? 钟离寂的心思不禁开始活络。 半晌,钟离寂开口:“我们多久未见了?” “很久了,有九年了吧。”薛遥知说着,笑了笑:“不过这点时间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魔的寿命很长。” 钟离寂高冷:“的确不算什么,区区九年而已。” 魔种寿命悠长,时间于他们尊贵的魔种来说是最廉价的东西,钟离寂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而在这漫长的两百年间,薛遥知所占据的,不过短短十载。 这算不得什么,本该湮灭在他漫长无涯的生命中。 可至今为止,钟离寂仍坚定不移的认为,与她相识的那一年,是他孤寂的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年。 哪怕不过短短一年,他们便分道扬镳,之后她留给他的,只分别的决绝与漫长的思念。无论好与坏,他漫长孤寂的生命,都有了另一种,美好的意义。 薛遥知见他豁达,她脸上露出笑意,说道:“你能这样想真好。”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啊?” 钟离寂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在想,我们只不过是区区九年,六个月,二十三日,未见,而已。” 思念不该无声,离别的每一天,钟离寂都记得很清楚。 钟离寂的声音落在薛遥知的耳畔,薛遥知骤然偏过头去,黑暗中,她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他的身影,而他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直视着她,她却看得分明。男人素来冷漠、充满掠夺的眼眸里,被某种温和绵长的情绪取代。 密密麻麻,交织成名为思念的网。 薛遥知仓惶的挪开目光,她下意识的抗拒:“你应该知道,我已经——” 钟离寂忽然抬手。 薛遥知下意识的避开,然后一把拍开他的手,皱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手的。” 钟离寂轻哼了声,他说:“你往前挪挪。” 薛遥知不明所以的往前挪了挪,钟离寂取出储物袋内的一件披风,垫在了她的身后。 洞穴里亮起幽蓝色的的火焰,破开黑夜与瘴气,点亮了这一方天地,薛遥知的视线清晰了不少。 “你点火干嘛啊,当心他们追过来,你被发现了怎么办。”薛遥知立刻忧心的说道。 钟离寂不屑:“一群蝼蚁。” “都成独角了还蝼蚁。”薛遥知撇嘴:“赶紧灭火。” “不灭。”钟离寂示意她坐在柔软的披风上,他光明正大的看着纤细瘦弱的女子,说:“不是养尊处优么,可别冻着了。” 哪怕有至曜玉护体,寒气从体内散发,薛遥知依旧手脚冰凉。眼前幽蓝的火焰,的确带来了几分温暖。 薛遥知正要说什么,钟离寂忽然话锋一转,问她:“你说为什么,我们每次这样见面,都这么惨。” “我还好吧,你是挺惨的。”薛遥知瞥他一眼,也不知穿着一身血衣的人,是怎么生龙活虎了半个晚上。 钟离寂也瞥她:“你知不知道现在自己多狼狈啊,也不知道燕……” 薛遥知忽然咳嗽了一声。 钟离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他可没必要在薛遥知面前,提起燕别序那个伪君子。 “你饿不饿?”钟离寂问。 “不饿。” 钟离寂“哦”了声:“我饿了。” “我已经辟谷*挺长时间了,现在我身上可没吃的啊。” 钟离寂忽然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红彤彤的野果子。 他得意的说:“刚才和你掉下悬崖的时候顺手摘的,给你解馋。” “我不吃。”薛遥知一点胃口都没有。 “没毒。”钟离寂说:“我之前吃过。” 薛遥知有些疲倦,她捏着冰凉的野果子,没说话。 钟离寂嘟嚷道:“你现在怎么回事,真要学那些修士不食人间烟火?换作以前只有一颗果子,我们可是得抢的。” “我以前也没有和你抢过呀。”薛遥知哭笑不得:“我可没那么幼稚。” “你不幼稚,你现在没意思。”钟离寂抢过她手里的野果子,丢进嘴里,感受着舌尖甜滋滋的汁水,他盯着头顶遮盖坑洞的歪脖子树,问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在蜜山上被正道的修士追,就是躲进了这样的坑洞中。” 薛遥知不记得了,逃命逃了那么多次,她哪能次次都记得。 “我记得那时候你给我吃了桃花酥,那会儿我吃什么都新鲜,都觉得美味,你吃得也很开心。”钟离寂又摸出一颗野果子,他看着手心里红彤彤的野果,说:“可是现在,你没有再在身上带吃的,也不吃我给你的果子了。” 薛遥知呆了一瞬:“我只是没有吃你的野果子,你哪来的长篇大论?” 钟离寂不说话,只朝着她摊开手。 薛遥知无奈,她伸手接过,将那枚野果子扔进了嘴里。 久违的甜味自舌尖蔓延。 薛遥知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味道,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钟离寂问她:“甜的苦的?” “甜的。”薛遥知将果肉咽了下去,她如实说道。 钟离寂“哦”了声,他垂在身侧的手有些紧张的蜷缩了起来,声音轻描淡写,隐约透着一丝不安的试探,他说:“甜的还苦着一张脸啊,这些年过得,不开心吗?” 看见她的第一眼,钟离寂就想这样问了。重逢后,他未能见她开怀笑过。 第139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九天 这些年,是哪些年? 是她与容朝,与钟离寂,在青城分道扬镳的那几年,还是后来在寒川州的这些年,再或者是与燕别序一同跌入梦魇之境中,跌跌撞撞度过的百年时光? 薛遥知认真的回想着她过往的跌宕起伏,她想,她是这些年过得不开心吗? 薛遥知想着,又觉心口隐隐作痛,难以言喻的寒意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这是数月前,被诛雪剑所伤留下的后遗症。 她不该是开心的。 只是她不该因为曾经痛苦的回忆,抹杀过往的一切美好。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平静而坚定的回答他:“没有。” “那你过得开心吗?”钟离寂盯着她,又问。 她垂眸,依旧是回答:“没有。” “这么多年了,我觉得你变了很多,但是听你这么说,我又觉得,你没有变过。”钟离寂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过分苍白的面容上,他慢慢的说:“还是那么嘴硬。” 薛遥知并不想和钟离寂谈论她这些年来的过往,她没有必要在已经决心离开燕别序之后,再一次去揭开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疤。 可是钟离寂,为什么要不依不饶。 薛遥知平静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愠怒,她的声音终于没有那么平静,透露出些许尖锐:“钟离寂,你幼不幼稚,如你所说过去了九年多,这么长的时间里,我只有开心或者不开心,这一种情绪吗?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的满意答案,是我过得不开心吗?我过得不开心,你就开心了吗?” “你还会生气啊。”钟离寂从前没少被薛遥知骂过,他也骂她,不过现在收敛了许多了。他接着说:“我还以为你辟谷辟得,食欲没了,脾气也没了呢。” 薛遥知的情绪太平静了,平静得透出无尽的疏离,这样的冷漠疏离,总让他有种恍惚的错觉,过去的那些年,她待在燕别序的身边,和燕别序越来越像。 “你就是找骂是不是。” 钟离寂笑:“是啊。” 薛遥知有些无语,她想骂他,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她一点都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男人只会给她带来不幸。 燕别序的故事线里是杀她证道,事到如今已有苗头。倘若再和钟离寂牵扯过深,是不是未来有朝一日,他是不是还会为了那个她还没见过的“白月光”,害的她掉进魔窟? 她只有一条宝贵的生命,哪能容得了被他们这么挥霍? 还是赶紧离开为上。 薛遥知就不信,曾经那么多年她都一个人过来了,再艰难也顽强的活下来了,如今身处逢魔谷,难不成离了燕别序或者钟离寂,她还能死这不成? 退一万步来说,她绝不会死在他们的故事线中。 她薛遥知,有她自己的故事,她自己的人生。 薛遥知想着,暂时没去搭理还想和她说话的钟离寂,她借着幽蓝色的火焰,仰起头,往坑洞外看去。 上方是浓郁的瘴气,与夜色融为一体,也不知其间,潜藏了多少危险。 只不过就现在看来最危险的还是同样身在逢魔谷中的燕别序,如果被他找到,那她可能真的得一辈子困在那冰冷的殿宇中。 而此时她与钟离寂结伴,是下下之选,指不定就被燕别序一锅端了。 薛遥知向来是审视夺度的人,她分析了利弊,并在下一刻付诸行动——她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去够头顶的歪脖枯树,想要借力爬出这低矮的坑洞。 “这里暂且还算安全。”钟离寂见她的动作,他贪恋与她独处的时光,说道:“外面那些人,暂时不会找到这里来。” 薛遥知闻言,扭头看向钟离寂,朝着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确定吗?” “你笑什么呢。”钟离寂挑眉,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说道:“刚还在想没见你笑过,这就笑了,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薛遥知:“……” 她险些破功,嘴角的弧度抿了又抿。 这个钟离寂怎么还是这么自信! 钟离寂心情不错,薛遥知想做什么,他就帮着做。他拨开头顶的树枝,轻盈的跃了上去,然后俯身,如同曾经的很多次那样,朝着她伸出手。 他想拉她出来。 然而在他伸手的瞬间,薛遥知便踮起脚握住了旁边的树枝,借力一跃而起,落在了地面上,她身形踉跄,又很快稳住。 钟离寂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打趣道:“长进了嘛。” “你有要去的方向吗?”薛遥知问。 钟离寂打量了四周一眼,他指着往北的方向:“这里的确不是过夜的好地方,我先带你去我们的营地,等天亮再说。” “你还敢带我去你的老巢么。”薛遥知轻嗤一声,说:“真不怕我把燕别序招过来啊,你们斗了这么久,他应该很想找到你。” “你会吗?” “我为什么不会?”薛遥知当即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向着你?万一我就是燕别序派过来的卧底呢?” 钟离寂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薛遥知提醒,然后往方才钟离寂所指的反方向走去。 钟离寂一丝犹豫都没有,三两步追上她,拽住了她的手腕。 “我现在,就在做我该做的事。” 薛遥知动了动,没能挣脱,她皱眉。 他暗红色的眸子透过瘴气,清楚的看见她紧皱的眉头,他说:“我们那么长时间未见,叙旧的时间,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放手。”薛遥知道。 钟离寂拽着她手腕的骨节泛白,指尖颤抖,他说:“薛遥知,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燕别序绝对不会将薛遥知带来逢魔谷,更不可能像薛遥知说的那样,是拿她诱他上钩,那个伪君子,还不至于如此卑劣。 他虽然不能确定,为何薛遥知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一件事—— “你就是不会向着我,也绝不会向着燕别序,你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 当初薛遥知的选择,并没有让她幸福。 说出口的那一刻,钟离寂想,他果真卑劣如昔,她如果没能幸福,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呢? 薛遥知打断钟离寂的声音,她重复:“放手。”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 接着,她甩开了钟离寂的手。 薛遥知大步往前方走去,她周身萦绕着新绿色的灵力微芒,稍稍驱散了这厚重的瘴气,她看得清楚了一些。 周遭仍是枯树遍野,脚下踏着的土地焦黑,毫无生机。 钟离寂见她决绝又不近人情的模样,有些恼怒:“前面就是蛇窟,你再往前走试试,掉进蛇窟里我可不管!” 四周这荒芜的模样,可养不出什么生灵,薛遥知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 她脚步不停,钟离寂垂头追上去,薛遥知雷打不动,他的恼怒便化作了满腔的委屈,他跟在她旁边,一边走一边说:“又不是我惹你,是燕别序那个伪君子不仁不义,辜负了你,你干嘛冲我生气。你要是真这么生气,我现在就带你打上燕别序的老巢,给你捅他十几刀解解气,你别生我的气啊。” 说什么大话呢,也不怕闪了腰。 薛遥知无语。 钟离寂顿住脚步,大声说:“我真去了!” 薛遥知摆摆手,示意他去吧。 钟离寂一把拽住她袖子,拉着她往回走:“我说的是带你一起,我们现在就去,我给你出气。” “你想死别带上我啊。”薛遥知拍开钟离寂的手,终于出声。 钟离寂没去强拽她袖子,跟在放缓了脚步的薛遥知旁边,和她说:“我知道了,你现在再也不想和那个伪君子待在一起了。” “少管闲事。” “那就是想和我待一起。”他得出结论。 薛遥知:“……你怪烦的,我还是喜欢你刚和我见面的高冷样。” “哦。”钟离寂理解了一下薛遥知的意思,说:“记住了,你说的。你喜欢我。” 然后他就闭嘴了,但薛遥知走哪他跟哪。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我还喜欢你别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你别太自信。”钟离寂长腿一迈,领先她半步。 薛遥知气结,心知今晚她是甩不掉钟离寂了……算了,算了,她是要离开逢魔谷的,而钟离寂绝不能离开,他还要破除封印,所以只要出了逢魔谷,她就自由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样闷头走是行不通的,她对这片区域并不熟悉。她想了想,主动搭话:“我走的这个方向,可以离开逢魔谷吗?” 钟离寂瞥了她一眼,惜字如金:“不。” “那哪个方向是正确的?” 钟离寂瞥了四周一眼,半晌,问:“你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 钟离寂说:“这种荒郊野岭,荒无人烟,让我们孤男寡女,不得不共处一地的地方。” “说人话。” “你把我带迷路了。” 薛遥知:“……” 你不早说! 只是这时想要原路返回,显然已经不可能了,四周俱是形态各异的枯树,其上萦绕着浓郁的瘴气,难以再辨别方向。 两人对视一眼,钟离寂淡然自若,左不过也是在逢魔谷中一隅,他可与薛遥知独处:“等天亮一些,总能找到方向。” 薛遥知瞥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是等天亮,我们还没走出逢魔谷,燕别序一定会找到我。” 薛遥知和燕别序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他助她修行,她的灵力便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独属于他的寒意。若是距离太近,只怕他轻易就能找到她。 虽然不知为何,同在逢魔谷中,燕别序却未曾找来,但若是等到天亮,她和钟离寂必然会更明显。 “就凭他?”钟离寂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屑。 多年未见,这位未来的魔君依旧是不可一世的模样,分明被困在逢魔谷的是他,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人也是他。 这么讨打的性子,出门果真会挨揍。 薛遥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钟离寂误以为薛遥知是在害怕被找到,他安抚道:“放心,你们没那么心有灵犀,你知不知道逢魔谷有多大啊?况且就是找到你了又怎么样,有朝一日,我还要带着你,打上他的仙君殿,看他对你磕头求饶!” 薛遥知愣住,清澈的鹿眼瞪得溜圆,她震惊的看着钟离寂。 然后……笑了。 “钟离寂,你怎么还是这么有意思啊。”她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声音轻快了起来。 钟离寂挑眉:“让燕别序给你磕头求饶,你就这么开心?” “不是,是你。”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拍了拍钟离寂的肩膀,认真的说。 “我?”钟离寂面露纠结。 薛遥知笑得脸有些僵硬,见钟离寂一副纠结的模样,她干咳一声,稍稍收敛。 他们现在好像也不是从前那种互相嘲笑的关系,多年未见,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不能笑了,再笑就破功了。 “我不笑了。”薛遥知忍着笑,正色道。 钟离寂深吸一口气,严肃的说道:“我认真想过了。” “你找到出去的路了?” “如果是我的话。”钟离寂艰难的说:“那你以后不高兴,我可以给你磕一个,就一个啊。” 薛遥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你什么奇怪的癖好啊,这么想给我磕一个?” “我在笑你说大话,你却在想着给我磕一个。” “既然这么想磕,那我满足你。” “来磕。” 钟离寂:“……” 他反应过来,很是恼怒。 “你竟然只是不相信我!” 薛遥知:“?” 不然呢?她还真能因为他给她磕一个而开心吗?虽然但是……她想了想那个画面,觉得好像是会的。 钟离寂冷哼一声,一如既往的高傲,他说:“听没听过那句话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我听过,你上次也这么说过。”薛遥知诚恳的说:“这话不兴说,你看你还是一贫如洗,衣服都烂了。” “都说了不是那个穷!” 薛遥知继续往前走:“小钟,少说大话,你不该和燕别序打架,你该和他打嘴炮,你天下无敌。” 钟离寂:“……” 可恶,他该怎么向薛遥知证明,燕别序根本奈何不了他呢? 他想着,又觉不爽。 “在你心目中,那个伪君子就那么厉害啊,我看你真是昏了头。” 薛遥知轻描淡写的说:“可是他就是很厉害啊,所以我得赶紧跑。” 钟离寂虽然不能苟同她的前半句话,但他无比赞同她的后半句话。 他们在这片区域迷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方向,尚未找到出路,便有远处的天空,泄出一缕灿烂的阳光,驱散了大半瘴气。 清晨是逢魔谷中的瘴气最轻的时候。 天亮了。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起来,她肉眼可见的紧张。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钟离寂皱了皱眉。 薛遥知几乎是想都没想,拽着钟离寂便往前跑,她声音发颤:“他找来了!” 逢魔谷的确很大,但那些修士寻人,总有些门道。钟离寂没有感受到燕别序的气息,反而只有一声声的“主上”,聒噪不已。 那些修士该找的不是他这尊贵的魔吗? 可是很显然,他们是找了薛遥知一晚上。 看着惊慌失措的薛遥知,听着耳畔似乎越来越近的呼喊声,钟离寂心中腾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拽住薛遥知,说:“别跑。” 薛遥知被迫停了下来,她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如纸。 “你害怕的一切,我都会处理掉。”钟离寂说:“不要怕。” 薛遥知还在喘着粗气,她想说话,可或许是跑了太久,停下来时喉咙生疼,泛着铁锈般的腥气。 钟离寂将薛遥知往后推了一步,他上前,迎上那些不断靠近的修士。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化作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利爪,上面泛着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是比四周的瘴气更为危险的存在。 为首的寒时一眼便看见了微微弓着身子的薛遥知,他当即说道:“主上莫怕,君上很快就来。至于你这挟持主上的魔种——” 他说:“杀!” 身后的修士一拥而上。 钟离寂匆忙的往身后看了一眼,薛遥知始终弓着身子垂着脑袋,并未看他。 他便无所顾忌了。 昨夜于他来说与休憩无二,此时精力充沛,冲上前的修士,几乎都在下一瞬,被割断了脖颈,鲜血喷溅,滴落在焦黑土壤间,成为死亡的肥料。 寒时手持长剑,也迎了上去。 有机灵的修士偷偷绕过钟离寂,想要去找薛遥知:“主上……” 薛遥知如梦初醒,扭头就跑。 此时她已经分不清楚方向,身后隐约传来钟离寂的声音,她听不真切,耳畔只有刺耳的风声,在尖锐的鸣叫着,犹如哀嚎。 钟离寂心急如焚:“知了!别跑了!前面是逢魔谷的尽头!” 逢魔谷的尽头,是没有底的深渊。所有跌落于此的人,都会在无休止的坠落中,化作白骨。 “知了……” 这一声,薛遥知听得真切了些。熟悉的声音,让她如坠冰窟。 是燕别序。 在认出这声音的瞬间,薛遥知便脚下一空,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她在下坠。 燕别序和钟离寂同时朝着她冲来。 只是燕别序比钟离寂离得远得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钟离寂跟着跳下深渊。他面沉如水,拎着诛雪剑,也要跳下去。 钟离寂右手搂住薛遥知纤细的腰身,冲着燕别序露出一个挑衅的、得意的笑容。他抬起左手,魔刃挥出,将燕别序打回地面。 紧接着,黑暗吞噬了他们。 第140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天 “知了……” “知了……” 曾经亲昵的呼唤声仿佛成了索命的魔音,哪怕薛遥知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她仍因这已经在她耳畔渐远的声音而不安颤栗。 燕别序…… 薛遥知呢喃着这三个字,她纤长的睫羽颤动,心中忽然浮现了一抹,她从未想过的恨意。 她为什么恐他至此。 她本不该这般惊惶度日的。 薛遥知在一片黑暗中,迷茫的想。 耳畔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嘈杂,有女子厉声呵斥的声音,冰冷的女声犹如利刃:“杀了这魔种!” 听见关键词,薛遥知猝然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强行从熟悉的梦魇中脱离,让她的心脏跳得飞快。睁眼之际,她便记起了,她是被燕别序吓到,慌不择路跌入了逢魔谷尽头的深渊之中。 而与她一起跳下来的,是钟离寂。 可是这里……是哪里?还是逢魔谷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高大修长的翠竹扎根于肥沃的土壤之中,一阵和煦的微风吹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明媚的阳光穿透斑驳的竹影,撒在她们的身上。 在这样温暖而富有生命力的地方,一直护佑着薛遥知的至曜玉也沉寂了下来,将最真实的景色奉还。 薛遥知未曾察觉到那么多,她动了动苍白的指尖,却动弹不得,适才发现,有人正紧紧的攥住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炙热,透过相触的皮肤,传入她的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回握住钟离寂的手,和挡在她面前的钟离寂,一起从地上站了起来。 方才未有大动作的时候还好,此时起身,便清楚的感受到身上传来的轻微刺痛,她微微垂眸,便见身上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几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钟离寂匆忙的看了一眼薛遥知,见她苏醒了过来,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向面前来者不善的女子们难掩戾气。 “你们找死!”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成爪,坚硬的黑色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晕,锋利的爪子上萦绕着黑色的魔气,与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世界极为不符。 锋利的爪子与匕首碰撞,发出清脆的嗡鸣之响,女子不敌,被震得后退了几步。她后退的同时,另一个女子挥了挥手,冷冽的药香迎面而来。 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捂住口鼻,而钟离寂在她前面,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顿时手脚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手持匕首的女子见状,再度冲了上来。 薛遥知一把将钟离寂拉到身后,她抬手,新绿色的灵力涌出,带着充盈的生机,凝结成盾,笼罩住了他们。 女子愣了一下,那灵力又在须臾之间化作一柄绿色的长剑,朝着她们冲来。她们连忙闪躲,那灵剑却在她们面前,如同火花一样炸开,星星点点的绿色灵力没入土壤间,带来无尽的生机。 等她们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之后,便已经看不见薛遥知与钟离寂了。 ……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奔跑。 薛遥知身上的伤口被牵动,疼得厉害。她还得兼顾着四肢发麻的钟离寂,拉着他跑,不敢松懈。 薛遥知在逃亡中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到一个隐秘且安全的地方藏身,然而这片竹林实在是太大了,且几乎没有阳光无法照顾到的地方,她耗空了所有的体力,与钟离寂一起跌入了一片茂盛的药田之中。 他们跑出了竹林,而那些女子,也并没有再追上来。 薛遥知捂着胸口瘫倒在地,气喘吁吁,身上的伤口已经自发止血,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剧烈奔跑过后的窒息感。她喘着粗气,喉咙里泛起腥甜的铁锈味。 钟离寂的脸色比薛遥知还要惨白,身上的伤口尚在往外渗血,他却习以为常,稍稍休憩后,他还调侃薛遥知:“果真还是得多跑跑,这次竟然没趴下,比上次强多了。” 薛遥知调整着呼吸,听他还这么欠揍,她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你要不要先从地上起来再说话。” “起不来。”钟离寂瘫倒在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强打着精神回道。 薛遥知往钟离寂旁边挪了挪,她看着他,此时的他比他们刚在逢魔谷的时候遇见那会儿更为狼狈,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几乎成了布条,浑身上下几乎看不见一块干净的皮肤,皮肉外翻,伤口狰狞,正在不停的渗血。 薛遥知又垂首看了眼自己身上,细长的伤口与钟离寂身上的如出一辙,皆是自逢魔谷尽头的深渊跌落下坠时,被那如同刀片一样的灵刃割伤的。 只是她远不如钟离寂严重罢了。 薛遥知抿了抿唇,伸手握住了钟离寂冰冷的手,新绿色的灵力,温柔得没有任何攻击性,又带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冷冽,涌入他体内,帮他止血。 钟离寂清楚的感受到了那一抹冷冽,他知道,那属于燕别序。他忍了忍,到底是没有甩开薛遥知的手。 薛遥知说:“你干嘛和我一起跳下来。” “我不跳……”钟离寂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反问:“等着燕别序那个伪君子在你面前惺惺作态,装好人吗?” “时隔多年你告诉我你想做个好人?” 钟离寂舔了舔干涩的唇,改口:“我想做你的好情人。” 薛遥知:“……” 他的明目张胆,险些让薛遥知被气笑。 “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 钟离寂说:“不然呢,你真把我当无欲无求的老好人了怎么办。” 薛遥知无言。 她想,钟离寂真是肆无忌惮的恶人,有什么喜恶,都明晃晃的告诉她。 他要让她,无法无视他的心意。 薛遥知叹了口气,神情低沉。 钟离寂见她不说话了,他还以为她是身上疼,他勉强爬起来,回握住薛遥知的手,说道:“别苦着一张脸了,我帮你止血,止完血就不疼了。” 薛遥知连忙按住他:“你消停点吧!” 薛遥知继续向钟离寂输送着灵力,他身上的伤口太多太深,几乎要耗空她体内的所有灵力。她也没有在意,只专注治疗他。 钟离寂也变得非常安静,他失血过多,脑海中的眩晕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他却强行撑着沉重的眼皮子,没有闭上眼。 他看着薛遥知,往日里见谁都带着三分戾气的眼神,温和了些许。 “让你消停点你还真消停了啊?”薛遥知看他不吭声,她反而不习惯了。 印象中,哪怕是受了天大的伤,他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钟离寂慢悠悠的说:“我在想……” “想什么。”薛遥知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然后挑眉,有些无语的说:“想我啊?” “你还挺会。” 薛遥知微微一笑。 “往自己脸上贴金。”他补充道。 薛遥知:“……” 很好。还是钟离寂。 钟离寂看她吃瘪,他笑了声,声音温和:“这种小伤我也不是没受过,只是这一次,你才看见我。” 薛遥知……还真想不起来是哪次了。 钟离寂就知道,薛遥知是没什么良心的。算了,可能也是他受伤的次数太多,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薛遥知,我有点累。”钟离寂半阖着眼皮子,又说道。 “那你睡一会儿。”薛遥知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几乎已经快耗尽丹田里所有的灵力。她说:“要记得快点醒过来。” 钟离寂“嗯”了一声,脑袋一歪,靠在她的肩膀上,终于是昏迷了过去。 直到丹田完全干涸,薛遥知才松开了握着钟离寂的手。钟离寂的手软趴趴的搭在身侧,已经完全陷入昏迷。 薛遥知莫名有些不安,她伸手去探钟离寂的鼻息,他呼吸轻浅,微不可闻。 “真是欠了你的……”薛遥知嘟囔着,她看着身上已经干涸的鲜血,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划破了掌心。 石子粗糙,她掌心又嫩,很快便破了一条口子,鲜血溢出,被她递到钟离寂干涩的唇边。鲜红的血珠滴落在他干涩的唇上,染上一抹靡丽。 钟离寂生而便不平庸,他这一路上有太多的危险,他会受伤,会命悬一线,甚至会……这些薛遥知都知道,但无论如何,他绝不可以在她面前,为了她出事。 情是需要偿还的。 至少她做不到视若无睹。 薛遥知也难抵身体上的疲倦,她强撑着让钟离寂躺下,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好累。 …… 魔是不需要睡眠的。 至少对于钟离寂来说是这样。 只有弱者才需要休息,而若想成为强者,必然需要争分夺秒的修炼,又怎么可能将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过去的许多年,钟离寂都是这样过来的,因此当他意识到,他正介于被动的昏沉与主动的睡眠中时,他极力的想要醒过来。 他要赶紧带薛遥知离开。 醒过来,醒过来。 钟离寂奋力的睁开眼,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气息不稳:“薛遥知!” 正在给钟离寂处理伤口的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她惊诧的说道:“你怎么醒这么快?” “不是你让我快点醒过来的么。”钟离寂的呼吸平稳了不少,身上传来阵阵疼痛,他并未放在眼里,只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他们并没有露宿荒野,这是一处极是温馨简约的小屋,屋里点着蜡烛,橙黄色的火焰勾勒出暖融融的剪影。他靠坐在松软的床褥上,面前是正在帮他处理伤口的薛遥知。 “你真这么听话哦。”薛遥知一边说,一边往他手臂上缠绷带,她接着说:“那昨天晚上让你别跟着我你不听,不然你至于跟着我一起掉下来吗?” “你得感谢我,不是我你就摔死了。薛遥知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 “你说得对,你是我的恩人。”薛遥知诚恳的说:“所以我正在报恩呢。” “那你可有得报了,你昨晚上掉下悬崖也是我救的,还有九年六个月二十四日前你被黑衣人追杀也是我救的,以及……” 薛遥知使劲的往绷带上打了个结,止住的钟离寂的喋喋不休:“你记性还挺好,我都不记得了,你讹我怎么办。” 钟离寂懒散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生怕薛遥知忘了:“那你先报这两次的吧,刚才发生的事情总不能忘记吧?”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点你睡穴了。” 钟离寂“哼”了一声,安静了下来。 薛遥知给他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后,面不改色的扯下来钟离寂身上的被褥,上半身的伤口已经止血,但还未来得及上药。 钟离寂身上一凉,蔽体的被褥被掀开。便见她用手指沾了药膏,往他身上的伤口抹,药膏是冰凉的,但被她指*尖带过的皮肤,却滚烫。 钟离寂有些不自在,他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的神情始终是温和而冷静的,她见钟离寂看过来,问他:“你想说什么?” 钟离寂这才开口,声音泛着些许沙哑:“有点热。” “嗯。”薛遥知点点头,认真的解释道:“你身上的伤口有些发炎了,看来是伤口发炎引起了发热。” “……哦,你说是就是吧。”钟离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又不满的说:“只是你上药归上药,手能不能别乱摸?” 薛遥知:“我不摸你怎么给你上药。” “又看又摸的,不太合适吧。” 薛遥知:“……” 半晌,她无语的说:“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你啊!而且恕我直言,你这也不好看吧。” 这修真界的男人都一个便宜样,被看两眼就要死要活要负责了。她看的男人多了,还得都挨个负责? 钟离寂的注意力被吸引:“我不好看?” 他挺起精壮的身体,起伏的肌肉线条非常漂亮,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身体引以为傲。 “对啊。”薛遥知立刻点头,她说:“反正在我的印象里,你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不是伤口就是伤疤。你看这,还有这里,还有这一大片,这么多伤疤你晚上真的不会痒得睡不着吗?” 薛遥知越说钟离寂脸色越难看,他忍无可忍:“闭嘴!” 钟离寂自闭了。 他一把扯过被褥盖在身上,声音低低的,慢慢的,足见失落:“原来在你心里我的身体是这样的。” 钟离寂身上的伤口还没包扎完,他就把自己藏起来了,薛遥知伸手去拉他身上的被褥,没拉动。她看钟离寂好像真的很在意这个,便只能改口安慰道:“其实也不是啦……你的身体也还是很,漂亮的……” 她真是有毛病,才要在这里和他讨论他的身体漂不漂亮,这到底有什么好讨论的啊! “哦。”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她忍。她硬着头皮夸:“你看你身上很白呀,比我都白,还有锻炼得也很好,一看就很抗揍。” “嗯。” 薛遥知又扯了扯他身上的被褥,钟离寂微微扬头,神情高傲的让她扯开。他支起身子靠坐了起来,裸露着大片胸膛。 “那你随便摸吧。” 薛遥知:“……钟离寂!你够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浪荡!” “浪荡?”钟离寂眨了眨眼,他有一双非常漂亮多情的桃花眼,暗红色的瞳孔光华流转:“这就浪荡了啊,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别多想……话说回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薛遥知不想再和他争辩,她飞快的将他身上的伤口缠上绷带,然后将一边的衣服往他身上一扔。 “衣服穿好再说话。” 钟离寂慢条斯理的拎起那件白衣一看,不满的说:“这颜色不好,晦气。我不穿。” “你……算了。”薛遥知尊重钟离寂的特殊癖好,她将衣裳收走,然后说:“反正你浑身绷带,穿不穿都一样。” 钟离寂皱眉:“你确定一样?” 恰逢这时房门被敲响,有少女清脆又甜美的声音响起:“知了,我进来了哦。” 薛遥知和钟离寂同时开口。 “好。” “别!” 少女显然只听薛遥知的声音,她乐呵呵的推门而入。 钟离寂一把抢过薛遥知手里的衣物,把被褥往自己身上一蒙,默不作声且狼狈的,穿起了衣裳。 少女见着钟离寂的动作,迷茫的说:“他怎么啦?” 薛遥知随口说:“他没穿衣裳,没脸见人吧。” 钟离寂:“……” 谁知道这里竟然还有个女的啊! 少女说:“还挺保守,可我捡到你们的时候,他也只穿着布条呀。还不如不穿。” 钟离寂:“……” 他想杀人。 薛遥知笑着将少女带出房门:“阿黎,今天真是谢谢你啦,我们出去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0-150 第141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一天 阿黎是在药田采药的时候捡到薛遥知和钟离寂的,那时候两个人都昏迷在地上,她吓坏了,好在薛遥知只是太累了才晕过去,几乎是阿黎刚靠近的时候,她便醒了。 两人将钟离寂搬到了阿黎的住处,在药田尽头的竹屋之中,紧接着薛遥知便开始帮钟离寂处理伤口,阿黎给了她药和纱布。 同为医者,阿黎对薛遥知的包扎手法以及药方很感兴趣,她不问薛遥知和钟离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喋喋不休的问她医术。 薛遥知这时才有精力去打量四周,这片天地不止这一间竹屋,且从外看干净整洁,有非常明显的生活气息,说明阿黎并非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 更为重要的是,阿黎身上穿着的那纯白的长裙,与今早那些围堵她和钟离寂的女子,一模一样。 这时候已经入夜,说明那些女子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她们对钟离寂的敌意太大,若是当真动起手来……无论是哪一方出现伤亡,都不是她想看见的。 钟离寂已经伤得没地方再伤了,而那些女子必然也是和阿黎一样是医修,修习医术的女子,不会是什么坏人。 所以她还是得赶紧和钟离寂离开这里。 阿黎还在说薛遥知方才给钟离寂开出的药方,她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激动:“……真的是太巧妙啦!知了,你师承何门?” “我不过是多读了几本医书罢了。”薛遥知回答,恰巧这时,已经换好了衣裳的钟离寂也推开了门,走向她。 薛遥知听见声音,扭头看去。 青年一袭白衣,长身鹤立,纯白的布料上隐约有银色的纹路,在身后暖橙色的灯火下犹如皎洁流动的月光,很是惹眼。他面容苍白,脸颊上有些许细微的小伤口,显出几分破碎,而那双轮廓完美的桃花眼,仍旧是暗红色的眸子,流转着阴戾的暗芒。 ……是穿得破烂还是穿得好看,果然是不一样哦。 月光下,灯火中,薛遥知看见他,竟然不合时宜的呆了一瞬。印象中,似乎是离开蜜山之后,便没见钟离寂穿过白衣了。 直到钟离寂站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然后立刻对阿黎说道:“阿黎,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但是我们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离开,你能给我们指一条离开的路吗?” 阿黎愣了一下,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对哦!你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药王谷是没有出口和入口的呀。” 钟离寂皱眉:“药王谷?你说这里是药王谷?” “药王谷怎么了?”薛遥知问。 钟离寂扫了阿黎一眼,回答薛遥知的问题:“药王谷在百年前黄昏之战时便已覆灭,这里不可能是药王谷。” 阿黎瞪圆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看着钟离寂。 “这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药王谷。”薛遥知说道。 钟离寂打量着四周,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当是——” 冰冷的女声截断了钟离寂的声音:“这里当是你等魔种永远无法踏足之地!” 钟离寂神情未变,他在看见周遭环境以及阿黎的穿着后,便推测出来,这些女人都是一伙的。既是对他抱有敌意,他对敌人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薛遥知立刻挡在了钟离寂的面前,她对着为首的白衣女子说道:“姑娘,我们误入此地,实属意外,若有叨扰之处,我们立刻离开,这方天地不该□□戈染指。” “你空有一身至纯至善的灵力,助你闯过了能诛杀一切至恶至暗的坤泽阵,你却偏偏要与魔种为伍,更是让这魔种染指了我药王谷!”女子冷眼看着薛遥知,难掩失望。 这话说得难听,但这便是世人对魔种的态度,钟离寂已经习以为常,他的面色丝毫未变,薛遥知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我们并非有意闯入,阁下为何口出恶言?”薛遥知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我不知你是受魔种蒙蔽还是自甘堕落,但既有魔种胆敢踏足药王谷,便绝无可能活着离开!” 阿黎忍不住说道:“大师姐……他们不是坏人,知了和我们一样,也是一名医者,她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大师姐并未理会阿黎,身旁的师妹将阿黎拉到身后,然后握着匕首,同大师姐一起,朝着薛遥知与钟离寂刺去。 钟离寂将薛遥知推到一边,左手成爪,迎上了她们手中的匕首。她们自然不会是钟离寂的对手,钟离寂知晓她们会用毒,格外防备,她们很快便落了下风。 钟离寂尖锐的长爪,勾向那大师姐脆弱的脖颈,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却是薛遥知提起刚恢复了没有多少的灵力,挡在了她的面前。 钟离寂见薛遥知冲出来,他瞳孔剧缩,顷刻间卸了势,薛遥知凝出的盾裂了一条缝,而钟离寂被灵力反噬,内息不稳,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将苍白的唇染得殷红。 薛遥知愣了一下,钟离寂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拽过薛遥知,紧张的打量着她:“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薛遥知低声说道。 大师姐跌坐在地,眼神复杂的看着钟离寂与薛遥知,身旁的师妹还想再攻击,她抿了抿唇,开口:“如蘅,阿落,住手!” 陆如蘅和温落闻言,立刻收手。 阿黎慌忙将大师姐从地上扶起来,她小声说道:“大师姐,知了帮了我们,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打架了呀……” 大师姐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又一次挡在了钟离寂的面前,她动用了所剩无几的灵力,脸色同样苍白,她说:“我们这就离开,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药王谷没有出口和入口。”大师姐开口说道:“你能带着他闯过坤泽阵来到药王谷,已是意外,而坤泽阵,只进不出。” 薛遥知惊愕:“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要一直待在这里无法离开了吗?” “你们可以留下。”大师姐看着薛遥知苍白的脸,做出让步:“前提是,看好你身后的魔种,否则我会启动谷内阵法,与他玉石俱焚。” 薛遥知见离开不了,大师姐又如此说,她立刻说道:“他不伤人的。” 说着,还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钟离寂。 钟离寂一把擦掉嘴上的鲜血,恶狠狠的说:“嗯,我不伤人的。” 这时已经很晚了。 大师姐孟缚雪将恰巧多出来的那间竹屋,分给了薛遥知与钟离寂。她看得分明,那魔种作恶,而他身旁的姑娘却行善,能够看住钟离寂的,也只有薛遥知。 见他们进屋,孟缚雪忍不住叹了口气。 温落在外人面前冷着脸,在自家师姐师妹面前却温和不少:“大师姐为何叹气?是在想那位姑娘和那魔种吗?” 孟缚雪颔首。 陆如蘅冷冷的说道:“可惜了那至纯至善的灵力了。” “是啊,你说她图什么呢?”温落也很是不解。 阿黎眨巴着眼,笑着说道:“图他好看呀,方才那位公子换了衣裳走出来,知了都看呆了呢,我也觉得他好看。” 温落挑眉:“莫非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不要对他人的关系妄加揣测。”孟缚雪制止了师妹们的猜测,她说:“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 “大师姐大师姐,我还有一个问题。”阿黎举手,她的眼神天真又无辜:“魔,是什么呢?你们为什么这么排斥魔?” 从未出过药王谷的阿黎,未曾见过挑起争端的魔种的丑恶面貌。 陆如蘅说:“魔为恶。” “可是那位公子,好像也没有做坏事呀。”阿黎不解的说:“我没有看到他做坏事,可是你们却先攻击他。二师姐,这样是正确的吗?” 陆如蘅毫不犹豫的点头,她冷冷的说:“他为魔,便是理由。” 阿黎更不解了,她看向孟缚雪:“大师姐,为什么?” 孟缚雪想起了百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争,以及死在战争中的无辜同门,她无法对自幼便长在药王谷中,永远单纯天真的阿黎,去诉说那些血腥往事。 已是深夜。 本该盘腿坐在榻上入定调理方才紊乱内息的钟离寂,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入定,他漂亮的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偷看薛遥知。 薛遥知坐在竹椅上,神情深沉。 钟离寂收回目光,想着难道她也在因为他们今夜要共处一室而心浮气躁吗?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在没有闲杂人等的干涉下,在深夜共处一室。 他们会一起度过这个夜晚。 薛遥知是挺心浮气躁的,她抿了抿唇,抬眸去看钟离寂,见他在入定,她又不好贸然打扰,怕又让他内伤了。 一室寂静。 钟离寂想着既然薛遥知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他来说吧,他张嘴:“我知道你也……” 薛遥知累得犯困,也忍不住开口,声音与钟离寂撞上:“对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下来。 钟离寂说:“你先说吧。” “看来我们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薛遥知颔首,拖着竹椅到床榻前坐下。 钟离寂点点头,他唇角勾起,柔声问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薛遥知眉头微皱:“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怎么就我比你清楚了?”钟离寂当即反问:“我又不跟你似的身边狂蜂浪蝶那么多,我只认识你一个女人。” 别的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卑贱蝼蚁。 薛遥知:“?” 钟离寂见薛遥知的眉头皱的更紧,看起来像是要生气的模样,他嘟囔:“你还不乐意了,和你睡一个屋子我还怕你占我便宜。” 薛遥知:“……” 很好,钟离寂脑子果然还是长歪了,全是不健康的思想。 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没有必要进行下去,她直接说:“你方才说这里应当是什么地方?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不过薛遥知问。钟离寂下意识的就回答了:“秘境。” “方才那人提起坤泽阵我便知晓我的猜测没有错,这是一处藏在逢魔谷渊由坤泽阵开辟出的秘境。” “也就是说我们此时还在逢魔谷里吗?” 钟离寂颔首:“对。” “真的没有办法离开吗?” “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阵。”钟离寂见薛遥知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出言宽慰:“你稍等我几日,待我恢复一些便带你闯阵。” 薛遥知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紧张的蜷缩了起来:“可是燕别序就在外面,能破的阵那他岂不更是信手拈来。” 如果明天睡醒一看燕别序就站在她面前,她还不如继续在逢魔谷渊徘徊。 钟离寂:“……你什么意思啊!你瞧不起我?!还拿燕别序那个伪君子来贬低我!” 薛遥知的面容看起来又苍白了几分。 钟离寂敏锐的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他清楚的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他不禁有些懊悔,他干嘛要说什么燕别序呢。 钟离寂忽然咳嗽了一声,咳出了一口血。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按住钟离寂的脉搏,一边把脉一边问他:“你怎么样?” “区区内伤,没事。”钟离寂摆摆手,轻飘飘的揭过。 钟离寂本来就有内伤在身,方才又在攻击孟缚雪的时候为了能不伤害到她而强行收势,被灵力反噬,这反噬的灵力在他体内作祟,加重了内伤。 也不知他方才打坐调理了那么久为何一点用都没有。 薛遥知搭在钟离寂脉搏上的手下滑,落在他的手背上,淡淡的新绿色灵力,熟稔的钻进他体内帮他调理内息。 她忍不住说:“其实你没必要收势,我敢接下你的攻击,自然是能抵御的。我又不是从前的薛遥知了。” “那现在吐血的人就是你了。”钟离寂不太在意的说:“我受的伤多了去了,多点少点没所谓,你这小身板还是好好养着吧。” 薛遥知听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记忆中,钟离寂好像也的确是一直在受伤。 可是一直如此又如何,本不该如此。 钟离寂又接着不满的说道:“而且什么从前的现在的薛遥知,你不一直都是薛遥知吗,分什么从前现在,越活越不清醒了你。” “可能活太久了。”薛遥知漫不经心的答。 “才二十八年,就嫌活的长啦?”钟离寂微微仰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神采:“别忘了,我们约定过,可是要与天地同寿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大雪纷飞的日子,她与钟离寂与容朝,在温暖的破庙中,为容朝庆生,约定了与天地同寿。 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薛遥知有些恍惚。 钟离寂很不喜欢她现在这样,但要说起某些话题就不可避免的要提起某个倒胃口的伪君子,他忍住了,没有说。 “还有,以后不管你想达成什么目的,都别想着用什么苦肉计了。”钟离寂又说道。 薛遥知惊诧:“你又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 薛遥知在他对孟缚雪三人出手的时候不阻止,偏偏要等到他要给孟缚雪致命一击的时候出手,她心知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却仍是选择挡上去而不是喝止他。 只有这样,孟缚雪才能承她的情。 钟离寂淡淡的说道:“我为魔,她们对我有敌意不足为奇,倒是你……” 也只有你。 从未因为我的身份,而对我有敌意。 “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她们受伤。”薛遥知见钟离寂的内息调理得差不多了,她收回手,指尖离开温热的皮肤,逐渐变得冰凉。她接着说道:“原本是想着我们和平离开,没想到没能离开,反而暂时有了一处栖身之所,也挺好的。” 钟离寂垂首看了一眼他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细腻冰凉的温度,他忍不住摸了摸手背,后知后觉的觉得有点痒。 “你的想法大可以直接和我说。”他说:“我又不会拒绝你。” 薛遥知点头:“下次一定。” “别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了,薛遥知不会伤害自己。”钟离寂又说。 薛遥知看他:“你今晚话很多。” “两个人里总得有个话多的吧,不然沉沉闷闷的多没意思。”钟离寂往靠枕上一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换你话多,我要高冷。” “是挺没意思。”薛遥知赞许的点头,她的神情显出几分惆怅,她问:“那你说,既然没意思,为什么不放手。” “你说谁。” “燕别序。” 钟离寂:“……” 血白吐了,绕了一晚上又绕回来了。 薛遥知当他知心大哥啊,还真要和他讨论是她与别的男人的情感问题了吗? 薛遥知看他神情冷冷,她垂首:“算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要好好想想。” 她需要冷静一下,因为或许是下一刻,或许是明天,她将要直面燕别序。 钟离寂坐直了身子,他看起来很是不满:“你要想什么,和我一个屋子,漫漫长夜,你却要想一晚上燕别序吗?” 为什么钟离寂形容起来这么奇怪呢? 薛遥知纠正:“没有漫漫长夜,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 又是天亮。 薛遥知想起今早燕别序喊得那声“知了”,便忍不住脸色发白。 钟离寂忽然意识到,有些问题,不是避而不谈,就会消失的。 就算是问了薛遥知要生气,他也要问,反正她生气的次数多了去了。 钟离寂没有再不安的试探,他说:“薛遥知,你和燕别序在一起几年了。” 这不是疑问句,这是陈述句,他根本就不想听薛遥知掰着手指头和他算,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多久。 不等薛遥知回答,钟离寂便接着说道:“你为什么怕他?他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或者是掐着你的脖子恐吓你了?” 他最混账的时候掐着薛遥知的脖子逼她爱他,那是她最恐惧他的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钟离寂没有想到又一次在她眼中看见了那种恐惧,虽然这一次,是对燕别序。 钟离寂问得突兀,薛遥知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愣愣的顺着他的话去想。 燕别序没有骂过她,也没有打过她。 他是捅了她一剑。 心口处已经愈合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薛遥知忍不住抬起手,摁住心口,隔着衣裳,她仍能感受到那道伤疤带来的寒意。 钟离寂看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他问:“他不会真打你了吧?” 薛遥知不吭声,钟离寂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伸手去掀她的衣袖,她裸露在外的小臂莹白如玉,不见丝毫伤口。 薛遥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拨开钟离寂的手,声音很闷:“没有,你别乱动。” “那你脸色这么难看。”钟离寂握着她的手腕强行将她摁在心口的手挪开,他眉头紧锁:“是这儿吗?让我看看。” 薛遥知:“?!” 你说看哪? 薛遥知看他竟胆大包天朝着她伸出了手,她的情绪立刻高涨起来,反手掐住钟离寂的手就想给他一巴掌:“钟离寂你手往哪儿摸呢?!” 不过这一巴掌她没打下去,她手虽然抬起来了,但忍住了。 钟离寂瞥了眼她近在咫尺的手,主动将脸贴了上去,肌肤相触。 他的声音温和:“打吧,反正你又不是没打过。记住你是怎么打我的,等见到了那个小人,就那么打他。” 薛遥知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他贴着她的掌心,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半天都用不了力气。 钟离寂催促:“打啊。” 薛遥知推开钟离寂,骂他:“你有病。” “舍不得打我?”他看起来有些得意。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现在舍得了。” 钟离寂一把握住她抬起来的手,对她说:“不要怕他,我会保护你。” 薛遥知甩开钟离寂的手,扭过头去,她说:“很晚了,该休息了。我们得养精蓄锐。” “哦。”钟离寂往床上一躺。 薛遥知盯着他。 钟离寂接收到她的目光,往床里侧挪了挪:“如果你想的话,来吧。” “……衣柜里没有多余的被褥,我打不了地铺。”薛遥知在进房间的时候就去看过衣柜了,唯一的一床被褥在床上。 钟离寂“哦”了一声,爬起来:“那你睡吧,我去一边入定。” “你个伤员还是老实点吧。”薛遥知把他摁回去,拖着竹椅到了桌边,准备趴着将就一晚。她说:“我吹灯了。” 话音刚落,蜡烛被她吹灭,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中。 现在很安静。 安静得钟离寂有些不习惯。 钟离寂睁着眼,兽类的暗红色瞳孔能够让他在黑暗中轻易视物,他能清楚的看见趴在桌子上的薛遥知。 “知了。”钟离寂喊她。 薛遥知又累又困,听见他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钟离寂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换她去床上睡啊。 薛遥知的眼皮子沉重得睁不开,她想着,又没力气说出来,只“嗯”了声。 “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是仍被燕别序困扰着吗?还是终于能正视我对你的喜欢呢? 钟离寂不知道,薛遥知肯定也不会告诉他。黑暗中,他看着她,接着说:“我现在很开心。” 很开心能与你重逢,哪怕不知明日天亮,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我仍为此时我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存在,欣喜若狂。 第142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二天 这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夜晚。 薛遥知再睁开眼时,明媚的阳光已经从半掩的窗户洒满了整间房间,熟悉又陌生的温暖笼罩着她,让她有些恍惚。寒川州是没有这样明媚的阳光的,在这片极寒之地,就算是阳光,也透着冰冷。 她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然后便看见了在床边席地而坐正在入定的钟离寂。 昨晚的记忆随之逐渐回笼。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是钟离寂把她抱到了床上,见她半睁着眼看他,黑暗中,钟离寂非常正人君子的保证:“我在哪入定都一样,但你在床上睡得舒服。我就在床边入定,你好好休息。” 薛遥知实在困得不行,一声不吭的默许了他的动作,然后又很快睡着了。她睡了很久,看外面的阳光,这时已经日上三竿。 薛遥知伸了个懒腰,目光不期落在了钟离寂身上。他背对着她入定,只留给她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钟离寂一动不动,该是还在入定修炼。 真是勤勉啊! 薛遥知感慨着,她直起身子,往前探身,看见了他苍白的脸。钟离寂闭着眼睛,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阴影之下是几条细碎的小伤口,尚未愈合,他唇角紧抿,唇干涩得起了皮,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虚弱苍白。 这魔君伤的那么重,昨晚竟然还把床让给她睡…… 薛遥知想到这一点,不禁有些愧疚,其实钟离寂人真的挺好的,可靠又仗义,虽然有的时候他嘴巴毒人欠打还脑子病,但这些在他给她让床的可贵特质之下,都可以忽略不计。 薛遥知正感动的想着,钟离寂就已经冷不丁的睁开了眼,对上了她的双眸。 偷看被抓包,薛遥知愣了一下。 钟离寂早在薛遥知爬起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动静,他装着还在入定的样子愣是没动一下,然后就发现薛遥知竟然偷看了他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男人高傲的扬起下巴,哪怕坐在地上矮了薛遥知许多,气势也丝毫不减:“看够了吗?” 薛遥知正在感动钟离寂的大义让床让她睡了一个好觉,她的态度很好:“看够了。” “这就看够了?”钟离寂不满。 薛遥知:“不然呢。” “我这皮相,你一辈子都不该看够。” “你说的是你白得跟鬼一样还纵横交错着伤疤的那张脸吗。”薛遥知知道她就不该给他好脸色看,她用陈述的语气问。 钟离寂没有被这么诋毁过长相:“……薛遥知你忘恩负义。”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跳下床穿好鞋子,绕过钟离寂:“别挡道。” “我可是伤员啊,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钟离寂气得从地上跳起来,挡在薛遥知跟前,又叭叭叭的和她翻旧账:“昨晚也不看看是谁把唯一一张床让给你了。” 薛遥知:“……” 她就知道!这魔君可爱挟恩图报了,让个床还让他挟上了! 不过看他这么生龙活虎的,薛遥知多少也松了口气,不愧是钟离寂啊,就是抗揍,昨天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今天就好了。 薛遥知敷衍的安抚他:“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以后会很尊敬你的。” “谁要你尊敬了。”钟离寂轻嗤一声:“求着尊敬我的魔多了去了,不差你。” 这么美好的上午浪费在和钟离寂扯着有的没的上太可惜了,以前没发现,这魔君的话怎么那么多。 薛遥知懒得理他,打水洗漱去了。 等到拾掇完毕,就要拾掇钟离寂了,他身上的伤口还需要换药。 想起他全身上下加在一起数不清的伤口,薛遥知就觉得有点头疼,跟打不完的补丁一样,好在这里的药材很多,她可以随时随地的制药。 今天给钟离寂换药的时候他终于正常了一点,她动作麻利的给他换好药,他也动作麻利的穿好衣服,一点都不露,很保守。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薛遥知打算去找阿黎,她们师姐妹几人这时都在药田忙碌,侍弄她们的草药。 本该继续在屋子里入定的钟离寂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和薛遥知待在一起的机会,屁颠屁颠的就跟上去了。 薛遥知看过来,他还义正言辞的说:“那位大师姐说了,我不能离开你的视线,她怕我趁你不在做坏事。” “你现在能做什么坏事?”薛遥知乐了:“待在屋子里把屋子点了?” 钟离寂把玩着忽然从手心冒出来的幽蓝火焰,漫不经心的说:“挺聪明。” 薛遥知:“……” 算了随便他。 这片药田非常大,几乎是一望无际,若非生长在药田中的灵蝶指引,薛遥知还真的挺难找到她们的。 孟缚雪四人正在小心翼翼的采摘已经成熟的草药,阿黎眼睛尖,最先看见了薛遥知,她立刻站起来,迎上薛遥知。 “知了知了,你怎么过来啦。” 薛遥知温和的说道:“你们收留了我们,恰巧我也有侍弄草药的经验,所以想着过来帮忙,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那正好,我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哦。”阿黎立刻将薛遥知拉到了她们中间。 温落礼貌的朝着薛遥知颔首:“薛姑娘。” 薛遥知笑着同她们打招呼。 孟缚雪递给薛遥知一把小巧的药锄,问她:“昨日薛姑娘开的方子,阿黎也给我瞧过了,的确精妙,不知薛姑娘学医多少年了?” 薛遥知还真认真的想了想。 在她的前世,又或者是她穿越前,她学的就是中医,不过那已经非常遥远了,她*都快记不清了。 薛遥知便回答道:“幼时流浪时遇见过一位游医,他教过我医术,后来便不曾荒废过,一直学到了现在,二十多年了。” “知了你才二十几岁吗?”阿黎震惊的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我都一百二十八岁啦!” “我本非修真之人。”薛遥知解释道。 陆如蘅忽然说道:“可你是筑基,二十几岁的筑基吗?” “天呐!筑基!”阿黎又惊诧起来:“我十年前才突破筑基呢!知了你真厉害!” 薛遥知:“……” 倒也不是她厉害,她修炼当真没有什么天赋,勤都不能补拙,全靠有个好炉鼎。 薛遥知一点都不想和她们说她修为的事,她的眼睛四处乱转,看见了百无聊赖的钟离寂,他一直幽幽的盯着她,就等她想起他来。 薛遥知干咳一声,喊了他一声:“钟离寂。” 钟离寂冷哼一声,走了过来。 他一过来,气氛明显凝滞了一下。 薛遥知将手里的药锄递给钟离寂,微笑着说道:“我来教你怎么采药吧。” “这还用教?”钟离寂有些不屑:“不过就是摘桃花摘梅花变成了摘草药罢了。” “还是很不一样的。”薛遥知非常认真的和他说了起来:“很多草药的采摘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如果用错了方法将会大大损坏药性,比如说我们面前的这片丹心草,它的根系非常脆弱,所以……” 薛遥知的声音非常温柔,落在耳畔,如同潺潺溪流,清冽又甜美,钟离寂听着听着就听得入了迷。 而薛遥知也终于将关于她修为的这个话题完美的揭过去。 钟离寂经由薛遥知的指导如今干劲十足,或许是天赋使然,他干什么苦力都是一点就通。在他吭哧吭哧采药的时候,薛遥知又被阿黎拉过去聊天了。 阿黎被宠着长大,性子很是跳脱,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整日在这药田中采药,趁着薛遥知在,师姐们不会说她,她就拉着薛遥知问医书问药方问个不停。 薛遥知的确是读过很多很多的医书,除却在沐青州的那些年,后来她随燕别序来到了寒川州,燕别序也会给她搜罗许多珍奇的医书,看都看不过来,更遑论在梦魇之境的那一百多年的时光,在医术方面,她更是理论知识与实战经验丰富。 阿黎问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她都能侃侃而谈,惹得孟缚雪三人听着听着也靠了过来,聊医术聊到兴头上,最认真的陆如蘅都扔下手中的药锄,激动了起来。 正在埋头苦干的钟离寂抬头一看,身边已经没人了,薛遥知被这药王谷的四位弟子围在中心,聊得热火朝天。 钟离寂竖起耳朵认真的听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懂。 可恶啊他怎么就不会医术呢,不然也能去薛遥知面前刷个存在感了。 不过见前几日都情绪不高的薛遥知此时神采飞扬,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明亮闪烁的星光,钟离寂又觉得还好他不会医术,所以才能蹲在一边,看见她顾盼神飞的模样。 钟离寂一边幸福的想着,又一边不爽的瞥了眼孟缚雪四人,就知道缠着薛遥知,偷懒不采药,他把这片药田采完,薛遥知还不得夸死他。 或许是因为志趣相投,不过片刻,孟缚雪三人对薛遥知的态度热络了许多。 她们聊着医术,不知怎么又渐渐的偏离了原本的话题,温落掩着唇,小声问薛遥知:“知了,你和那魔种……那那位来自魔界的公子,是什么关系呀?” 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对象是拥有至纯至善灵力的薛遥知,而与她有纠葛的男人,明显与她是两个极端。 善与恶交织,开不出美丽的花。 阿黎听了,兴冲冲的说:“昨晚上三师姐还猜你们是苦命鸳鸯呢,是不是呀?” 薛遥知立刻否认:“不是。” 陆如蘅问:“那你为何会认识魔?”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薛遥知仍是如此定义她与钟离寂。 孟缚雪看出薛遥知的为难,她替薛遥知结束了这个话题:“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在你们就在这里的期间,他与你一样,都是好人。” “那位公子人是很好呀!”阿黎立刻替钟离寂说话,她扭头看去,赞叹不已:“他可以把我们下午要采的药全部采完耶!” 温落听了,眼睛一亮,也看向了钟离寂,不由自主的附和道:“阿黎说得对,那位公子如此勤劳朴实,又能坏到哪里去。” 薛遥知:“……” 她们是没见过钟离寂更勤劳朴实的时候,但还不是个坏蛋。 也是多亏钟离寂的帮忙,她们尚未入夜便结束了今天的任务,兴高采烈的带着一堆草药回家。薛遥知也是天黑了才后知后觉,燕别序并未现身。 钟离寂说,坤泽阵是仙门中传下来的上古三大阵法之一,想要破阵绝非易事,燕别序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况且此时他不在逢魔谷中主持大局,依他看来,燕别序这个伪君子只怕更要耗费精力去剿杀魔种,怎么会浪费时间在坤泽阵中呢? 最重要的一点,若是燕别序未曾跳入逢魔谷渊,也根本不可能会发现坤泽阵。 钟离寂如此安慰着薛遥知,说了一长串后,他又刻薄的说道:“他都那么欺负你了,你觉得他还有可能会为了你跳逢魔谷渊吗?” “你说得对,再深的感情也不值得赌上性命。”薛遥知认真的想了想,赞同的说。 她就算是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赌上自己的性命……虽然她已经赌过一次了。 还赌输了。 钟离寂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可是我会赌。” 所以此时,在薛遥知身边的是他。 虽然当初燕别序也要跟着跳下来,却被他挡了下来。未能抓住时机的人,连悬崖都不配为薛遥知跳。 薛遥知这才反应过来,她倏的抬头看向钟离寂,问他:“那你觉得你赌赢了吗?” “知了,我不认为我喜欢你还需要分是输是赢,我甘之如饴。于我来说,此时此刻最重要的是,你在我面前。” 你一直在我面前。 薛遥知垂眸,避开了他灼热的眼神。 见她不敢看他,钟离寂反而勾起了唇,他说:“薛遥知,进步了。” “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你都不拒绝我了。”钟离寂看起来很高兴。 薛遥知:“……” 钟离寂真的很乐观了。 在感情方面,薛遥知的确愧对于他。 她没有反驳什么,一溜烟的跑走了,今晚她找阿黎睡去。 第143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三天 孟缚雪告诉薛遥知,在这秘境药王谷内始终都是万物生长的春季,她可以与钟离寂在这里安心住下,无需理会世俗烦扰。 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美好生活,她们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八年了。黄昏之战后的世界满目疮痍,她们在秘境中,找到了属于她们的乐园。 薛遥知莫名的有些不适,因为她想起了她被困在梦魇之境的那一百多年,简直是她这辈子都不愿去回想的噩梦,纵然这里没有燕别序,她也不能容许自己留在虚假世界。 可是薛遥知并不懂奇门遁甲之术,她甚至连坤泽阵在哪里都不知道,不过她想着他们是从封魔谷渊掉下来的,说不定穿过头顶那片湛蓝的天空,就能离开。 没有长翅膀也不会飞的薛遥知遗憾离开,然后去找正在挖草药的钟离寂。 比起不愿意留在秘境中的她,钟离寂这几天倒是过得挺自在,白日采药,晚上入定,身体恢复得很快。 钟离寂看薛遥知走过来,他将手里的药锄一扔,大步走到她面前,语调慵懒:“跑哪偷懒去了你。” 薛遥知看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心思不禁活络了起来,她说:“把手给我。” 薛遥知说什么就是什么,钟离寂非常配合的伸出手去。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这明媚的阳光下,泛着如玉一样的光晕,是很漂亮的手。 见薛遥知也伸出手来,钟离寂的唇角弯了弯,难掩笑意,他一把握住薛遥知的手。 然后被拍开。 “老实点。”薛遥知说着,指尖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她缩回手,脸上有了笑容:“钟离寂,你身体底子是真的很好,这才第三天,竟已恢复了大半。” 难得被薛遥知夸赞,钟离寂骄傲的仰起头,他对他的身份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我可是尊贵的魔种,区区小伤,早已大好。” 要是血条不够厚,钟离寂已经死了八百次了。 薛遥知点头附和,然后说:“那太好了,既然已经恢复,那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离开这里了,你对坤泽阵有什么见解吗?” 钟离寂:“没有。” 这才三天,他还没和薛遥知待够,难得她身边没有狂蜂浪蝶了,他得好好把握机会,等到与薛遥知两心相许海枯石烂了再离开也不迟。 薛遥知微眯着眼看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这里不好吗?”钟离寂反问她。 “这里有什么好的?”因为在梦魇之境的遭遇,薛遥知非常排斥这样的虚假,她说:“孟缚雪她们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是钟离寂,你和我都应该清楚的知道,我们的头顶是封魔谷渊,而不是肉眼看见的天空与太阳。你之前也同我说过,你若不在,燕别序必然会大肆清缴残存的魔种,他们都是你的下属,奉你为主,你就不着急吗?” 钟离寂扯了扯唇角,什么魔种,一群无用的乌合之众罢了。 他并不在意那些卑微魔种的性命。 可是在薛遥知的面前,他得是个好人,哪怕薛遥知知晓他是怎样恶劣的人,他都得藏住丑恶的一面。 钟离寂一脸温和:“知了,你既然知晓,就该知道我肯定比你着急,但是怕你担忧,我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我看你在这里当农夫当得挺开心,这么爱种地怎么不去把逢魔谷的枯树都铲了种上桃花呢。”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道:“装什么老好人,你个大魔头。” 钟离寂:“……” 干嘛掀魔老底啊。 薛遥知生气的转身去找孟缚雪打探:“你非要留在这里就留吧,我自己想办法。” 听薛遥知又来问坤泽阵的事情,孟缚雪看起来有些无奈。 她问:“知了,你就这么想要离开吗?”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不能将时间蹉跎在秘境中。 孟缚雪将薛遥知拉到一边,这才轻声对她说:“我们的师尊曾经也是当世强者,只是医者不自医,她重伤难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们几人,适才耗尽毕生修为,以坤泽阵在逢魔谷渊为我们创下了这片世外桃源。师尊说,外面的世界,恶毒又危险,她希望我们永远生活在远离争端的地方。” “我们在这里生活了一百二十八年,这里的时间与外面的时间是一样的,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至少我们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你当真想要离开这里,去到更危险的世界,就沿着竹林尽头的小溪,一直向前走吧。” “只是知了,坤泽阵凝聚着我们师尊的所有修为,若想破阵,只怕不易。” 薛遥知压根不会破阵,她想着,不动声色的看了钟离寂一眼,钟离寂看似埋头苦挖,实则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偷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对上。 钟离寂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薛遥知收回目光,她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她要是走,钟离寂一定会跟上来的。 在这里已经耽误了三天时间,薛遥知没有再耽搁下去,当即同孟缚雪四人道别,阿黎听到她要离开,红了眼眶,很是不舍。 至于钟离寂,都不用薛遥知问,他就已经往她身边一站了。 阿黎看着他们,抹起了眼泪:“钟离公子也要离开吗?” 钟离寂瞥她一眼,高冷颔首。 阿黎哭得更伤心了,比起薛遥知,她好像更舍不得钟离寂。 钟离寂避嫌一样的贴近了薛遥知。 “钟离公子离开了,以后我们的草药,谁来帮我们采呀。钟离公子干起活来,比我们都要快呢。”阿黎恋恋不舍的说道:“我会把公子的药锄留下来的,以后说不定你还能用上,不要埋没了你的天赋。” 钟离寂:“……” 薛遥知抿了抿唇,憋着笑。 阿黎不舍的抱了抱薛遥知:“知了,再见。” 薛遥知和钟离寂很快离开。 孟缚雪放出灵蝶,帮他们带路,带着他们走出一望无垠的药田,穿过幽深茂密的竹林,在竹林的尽头处,一条小溪映入眼帘。 灵蝶盘旋在薛遥知的身侧,泛着微光的触角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像是在同她道别。 钟离寂终于开口,他的尾音上扬,分不出是高兴还是揶揄:“薛遥知,出息了啊,都开始拿捏我了是吧。” “你可以不跟过来,跟屁虫。” 钟离寂嗤了声,三两步就走到了薛遥知前面,学着她的语气说:“你也可以不跟过来,跟过来就是跟屁虫。” 薛遥知撇撇嘴,真幼稚。 走着走着,钟离寂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远方天空。 这时还是傍晚,尚未完全天黑,金黄的夕阳染红了天空,大片大片的彩霞在天幕之上勾勒出浓墨重彩的壮丽。 “薛遥知。”他忽然喊她。 薛遥知顺着钟离寂的目光看了眼夕阳,她收回目光,冷静的回答:“不看夕阳。” 钟离寂顿了一秒:“你……” “我还挺了解你。”薛遥知接话,然后催促:“快走。” “你挺会自作多情。”然后钟离寂一本正经的说:“坤泽阵是世间至阳至纯之气凝聚而成,而我们身处逢魔谷中,逢魔谷是世间至阴至恶之地,尤其是夜晚更甚,也就是说,入夜后是坤泽阵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若是想要破阵,我们得等到晚上。” 薛遥知认真的听着他的科普,她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正经,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刚就是想说这个啊。那我们就等到晚上吧,反正也快了。” “还有半个时辰入夜。”钟离寂又看了眼天色,在夕阳中,他的声音温柔,藏着一丝清晰的期待:“所以这半个时辰,我们约会吧。” “啊?”薛遥知皱眉。 钟离寂威胁她:“不约会我就不走了。” 他一屁股在溪边的石头上坐下。 薛遥知无语,她安抚道:“行,你想怎么约啊,我们不都在一起呢吗?” “自然是有区别的。”钟离寂认真的说:“性质不一样。” “好。”薛遥知看了眼天色,在他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钟离寂本来想说什么,可是看见安静坐在他旁边的薛遥知,他又忽然失了声,只想与她度过这片刻的宁静。 夕阳尚未隐去,溪流潺潺,将投映在水面的半个夕阳剪得细碎,粼粼波光下,一阵涟漪荡开,几尾游鱼惬意的游过,身上的鳞片闪烁着夕阳的金光。 钟离寂微微后仰,很是惬意且富有诗意的念:“夕日欲颓,沉鳞竞跃。” 他话音刚落,便见水底的游鱼竟然真的跃出了水面,夕阳下金黄的鱼尾摆动着,带出一串晶莹的水花。 薛遥知抹了一把脸上被溅上的水,面无表情的夸:“你真浪漫,不过下次不用这么浪漫了。” 钟离寂一把掐住那条被他弄上岸的大鱼,同时开口:“我烤鱼给你吃啊。” 薛遥知:“……” 抓鱼就抓鱼你念什么文言文。 “不吃。”被溅了一脸水的薛遥知拒绝。 “那你烤鱼给我吃。”钟离寂改口。 薛遥知拒绝的话都还没说出口,钟离寂就已经蹲在溪边处理这条大肥鱼了。 钟离寂很快处理好了那条鱼,他找了树枝当柴火,堆成一个架子,将鱼架了上去,还不忘问薛遥知:“现在会点火吗?” “当然。”薛遥知立刻说道,她打了个响指,一簇微弱的火苗在树枝上腾升而起。 钟离寂很给面子的立刻夸赞:“果真是士别三日,真厉……” 微弱的火苗在柴火上颤颤巍巍的燃烧着,熄灭着。 薛遥知:“嗐。” “这树枝湿的。”她找补。 钟离寂忽然笑了出来:“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烤鱼吗?”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幽蓝色的火焰自他指尖亮起,落入柴火之上,炙烤着那条肥美的鱼。 薛遥知连自己上一次有食欲吃东西都忘了,哪还能记得和钟离寂烤鱼呢,她随口问:“蜜山的时候吗?” “你这记性真是……”钟离寂摇摇头:“笨,是我们和容朝去青城的时候,大半夜的不休息在船上烤鱼,那小子点不着火也说柴湿的。” 薛遥知没想到会在钟离寂口中听到容朝,她微微垂眸,应声:“好像是吧,不太记得了。” “他现在在哪儿呢?”钟离寂其实非常费解,如果容朝在的话,薛遥知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燕别序来寒川州。 “可能回沐青州了吧,我也不知道。”薛遥知捡了根树枝折着玩,看起来心不在焉。 钟离寂暗道容朝这个废物小子,当初可别是让燕别序搞走了,然后让燕别序有了可乘之机。早知道当初在青城外他就直接一不做二不休扛起薛遥知就跑了。 钟离寂有些后悔,但后悔是没有用的,既然他能够在逢魔谷中与薛遥知重逢,这不就是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吗? 他一定会好好把握。 钟离寂不再提早已从薛遥知生命中离开的容朝,他问薛遥知:“那你呢,你从这里离开之后打算去哪里?” 薛遥知盯着那簇幽蓝色的火焰,声音很轻:“哪里都行,不要是寒川州就好。” “沧泫大陆共有九州,你可以去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钟离寂想了想,和她说:“九州我都曾走过,你若是想,可以去羌灵州看一看,那里和云水州一样,都是自治,但又没有云水州那么远。” 薛遥知听说过羌灵州,那里是妖族最后的净土,在那里人与妖互相制衡,反而维持着和平,鲜有争端。那是一片和云水州一样自由的土地。 钟离寂接着说道:“逢魔谷是寒川州的尽头,也是羌灵州的起点,你想去看看吗?” “若是有机缘,我会走到羌灵州的。”薛遥知回答道。 钟离寂挑眉:“以后去哪还藏着掖着啊?不告诉我。” “我若是有了方向,会告诉你的。”薛遥知温和的回答,然后又提醒他:“当心鱼烤糊了。” “本公子做什么事都天赋异禀,更何况只是区区烤鱼。”钟离寂气定神闲的将有些烤糊的鱼翻面。 鱼很快就烤好了,除了被他烤焦的那一面,另一面看起来可谓是金黄酥脆,鲜美的鱼肉上热气腾升,味道闻起来却有些单调。 他们没有调料,甚至连盐都没有。 不通厨艺的钟离寂自然想不到这一点,离开薛遥知后,他这些年来也没有精力没有想法,去吃曾经他觉得美味的食物。 或许是少了她,万般美味,味如嚼蜡。 虽然逢魔谷本来也只有涩涩的野果子可以吃。 钟离寂将那条烤鱼一分为二,他将没有烤焦的那一面递给薛遥知。 无盐无味的烤鱼有什么好吃的,本来就没胃口的薛遥知更没胃口了,她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 钟离寂不满:“这是我第二次烤鱼,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薛遥知:“……” 烤焦了一半还得给你面子了是吧,你多大脸呢。 算了不惹他。 薛遥知接过钟离寂手里的鱼,在钟离寂期待的眼神下,薛遥知将鱼递到唇边,半天都咬不下去。 “你不吃是不是觉得……” 薛遥知点头。 是的,一看就太难吃了。 钟离寂慢悠悠的补足后半句话:“应该喝点小酒。” 薛遥知:“……” 她为什么总是猜不准这魔君的想法呢。 薛遥知问他:“你想喝酒?就你这酒量?” “我酒量还不够好啊。”钟离寂指了指自己,很是傲慢的说:“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就是见识过才知道不好的啊! 薛遥知忍住,没说。 钟离寂可惜的叹了口气:“只可惜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酒,早知道我们会坐在这里吃烤鱼,我就该在储物袋里屯点酒了。” “如果你想喝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薛遥知说着,从她的储物袋里摸出了两小坛子酒,她将其中一坛递给钟离寂,不忘说道:“晚上还有正事要做,你尝个味道就行了,不准喝醉。” “我怎么可能会喝醉。”钟离寂当即说,他打开酒坛子,嗅着随微风飘来的酒香:“这不是桃花酿啊。” 薛遥知问打开了酒坛子,她看着清澈透明的酒水,回答:“寒川州哪里来的桃花可以用来酿酒呢?” “哦。”钟离寂应了一声,他举起酒坛子,要和她碰杯,他弯着唇,说:“我敬薛遥知。” 薛遥知挑眉:“那我也敬薛遥知。” “为什么不敬我。”他不满。 薛遥知笑了:“第一杯我想敬我自己。” 这些年来分不清究竟是开心的日子多还是烦恼多日子多,薛遥知酿酒,却并非会借酒浇愁的人。平日里燕别序不饮酒,薛遥知也没有能与她对酌之人,这是离开沐青州后,薛遥知第一次与故人对饮。 温暖的夕阳将清透的酒水都映得泛出了金光,两只巴掌大的酒坛子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清冽的酒水入喉,薛遥知放松了许多,微风吹拂过她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带来一阵清凉的痒意,她深嗅一口气,仿佛还能嗅见熟悉的草药香。 “钟离寂。”她说:“其实你说的没有错,这里也挺好的。” 钟离寂咬了一口烤焦了的鱼,他尝见了焦味,也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未曾露出难以下咽的表情,他说:“那你那么急着要离开是为什么?” “不知道你在逢魔谷的时候有没有听说,燕别序曾在梦魇之境中被困了一年。”薛遥知忽然说道。 “听过,这废物,区区幻境,竟然被困了这么久。”钟离寂不屑的说道。 “梦魇之境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看似是一年时间,实则是一百……一百多年吧。”薛遥知也记不清究竟是一百多少年了,她慢慢的说:“和他一起被困在梦魇之境的,还有我。” 钟离寂愣了一下。 所以……他们曾在幻境中,待了一百多年吗?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吐露她的心事,她又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梦魇之境中的一百多年,和在外面一样,我仍分不清是开心的日子多,还是烦恼的日子多。” 那时薛遥知会为和燕别序待在一起的每个日子而觉得甜蜜,也会因为他的冷漠他的偏执而苦恼。 她说:“我和他在幻境中生活了一百多年,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普通人,百年寿数就该结束我这一生了,可是那是在幻境中。” 是名为梦魇之境的秘境中的梦魇之妖,编织出的幻境。 “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却有人偏偏偏执的将那里当成真实的世界,我不喜欢,我排斥那里。”薛遥知垂眸,认真的说:“所以我不会待在虚假的地方,正如这里一样。” 钟离寂反应过来,这是薛遥知在回答他的问题,这是她不愿意留在这处秘境的理由。他又记起,自梦魇之境出关后,燕别序声名大噪,因为传言他修为更上一层楼,只待一个契机,便可飞升。 燕别序的修为停滞不前已经很多年了,如果说修为还能再精进,钟离寂知晓,那就只能是他突破了心魔。 钟离寂隐约猜到了薛遥知在梦魇之境的一百多年,是遇到了什么。 他握着酒坛子的手不自觉的收了力,若非他及时收手,只怕那底部已经有了裂纹的酒坛子会顷刻间碎裂。 重逢后总是话很多的钟离寂,忽然间变成了笨嘴拙舌的哑巴,距离他们被困在梦魇之境,都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安慰已经成了无用的白话。 薛遥知没有察觉到钟离寂的安静,她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话多了起来,她接着说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的,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他破了坤泽阵找到我,又担心我回到逢魔谷,会立刻撞上他。无论是哪种可能,我都避免不了,再次与他见面。” 钟离寂说:“知了,我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你不想面对的,我会挡在你的面前,你可以退缩。” 他的声音逐渐坚定。 薛遥知笑了:“谢谢你,钟离寂。” “只是我明白,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我已经逃避得够久了。”她深吸一口气,走仰头喝了一口酒,生出来些许勇气:“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要害怕,不要退缩,只是一个燕别序而已,只是一个燕别序而已…… 她接着说:“你说得对,我不该怕他,我也本不该因为他那般惊惶度日。” “对!”钟离寂难掩戾气:“我们攻上他的仙君殿,让他给你磕头认罪!” 薛遥知笑开,她上扬的眼尾泛着红,她的声音昂扬:“好!” 薛遥知的笑似乎是会传染,钟离寂见她笑得张扬肆意,他也跟着笑了。 “诶,你烤的鱼真的好吃吗?你怎么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薛遥知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湿意,指着他手里那只咬了一口的鱼。 “当然好吃!”钟离寂立刻说:“不信你尝尝啊。” 他咬了一大口,神情松缓。 “给你什么你都说好吃。”薛遥知嘟囔着,她看着手里已经冷掉了的半条鱼,抬起手松进嘴边,学着钟离寂的样子,也咬了一大口。 已经冷掉的烤鱼泛着腥,无盐又无味,真的一点都不好吃。 钟离寂期待的问她:“好吃吧。” “不好吃。”薛遥知诚实的回答,但是她没有吐出来,咽了下去。 钟离寂看她表情不似作假,他说:“不好吃那你就别吃了,吐出来。” 薛遥知摇头,她笑着说:“不好吃,但我就是想吃东西,我嘴巴馋了行不行啊。” “你还真给我面子。”钟离寂很高兴。 她又咬了一口,品尝着这难吃的味道:“钟离寂,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被我遗失的人间烟火气。” 虽然真的真的真的很难吃。 可是食物不就是这样的吗,有好吃也有不好吃,这次他们吃难吃的烤鱼,下一次就是吃好吃的烤鱼了。 钟离寂说:“我也是。” 只有和薛遥知在一起,钟离寂才会想要去感受人间烟火气。这个时候,他才希望,他是一个人。 薛遥知仰头又喝了一口酒,压下嘴里难吃的味道,她说:“下次我给你烤鱼吃。” “下次是什么时候?”钟离寂问。 “我们下一次一起吃东西的时候。” “好。” 他们喝着酒,吃着烤鱼,等待着天黑。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的最后一缕光隐去之前,钟离寂举起酒坛子,问她:“这一次要不要敬我啊。” 小酒坛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口酒。 薛遥知举起酒坛子,朝着天空的方向,有归林的倦鸟,扑腾着漂亮的羽翼飞过,整片天空都是它们的,它们可以飞往任何地方。 她大声的说:“敬自由!” 薛遥知天生就该无拘无束,她天生就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前所未有的神采,她微微偏过头,看向钟离寂,眼睛里闪烁的明亮星光,值得他此生追随。 钟离寂受到感染,他也举起酒坛子,对她说:“敬薛遥知的自由!” 薛遥知笑得很开心,她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钟离寂学着她的模样,将酒坛子里剩下的半坛酒全给喝了。 薛遥知看他一直仰着头在喝,她哭笑不得:“钟离寂,你要喝醉了。” “我怎么会喝醉。”钟离寂将空空如也的酒坛子放到一边,平静的说。 “你这样就是喝醉了,你上次喝醉就这样。” “上次?”钟离寂想,他并不好这杯中之物,上次喝酒应当还是和薛遥知,是在前往青城的船上,他记起当时情景,只有模糊的片段:“我哪样了?” 薛遥知歪头,看着他:“不告诉你。” “我记得……”他说。 “嗯?” 钟离寂凑近她,他好像很紧张,眼眶都泛着红:“你说你不讨厌我。” /:. “你说你喜欢我。” 薛遥知失笑:“你别借着酒醉耍赖啊。” “我记得。”他说:“你没有拒绝我。” 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逐渐拼凑成完成的画面,那时在黑夜中,他俯身,吻在了她的额头。 薛遥知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她一后退,他眼尾的红便更甚,她忍不住嘟囔:“你这人怎么一喝多就这样。” “知了,这次我很清醒。”钟离寂说。 “那太好了,我们还要……”薛遥知一边说,一边推开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钟离寂看着她,又一次靠近她。 薛遥知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没有躲。 他笑了,然后又一次吻在了她的额头。 充满珍视。 她下意识的闭眼,睫羽颤动。 钟离寂不敢再冒犯,他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知了,我好喜欢你。” 薛遥知想*拍拍他的肩膀,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不少。 这时已经完全天黑,皎洁的月亮拨开了层层云雾,可是今晚的月光,都好似是冰冷的,洒在身上,带来无尽寒意。 薛遥知心有所感,向前望去。 在溪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安静,沉默,冰冷,似乎独自在那里站了很久。月光落下,打在他手中紧握的长剑上,泛出清冷凌厉的光,照亮了薛遥知的双眼。 是燕别序。 他果然闯了坤泽阵。 第144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四天 当日由于钟离寂的介入,在薛遥知掉下逢魔谷渊的时候,燕别序没能第一时间抓住她,当他再度跳入那深渊的时候,他已经感知不到薛遥知的气息了。 四周只有无处不在的灵刃,无差别的割裂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鲜血四溢,燕别序却无暇顾及,他不敢想,这灵刃落在薛遥知身上,会是怎样严重的后果。 燕别序握着剑,指向下方那仿佛永远望不到底的深渊,他割开无数灵刃,挑破了那黑暗的深渊,然后落入了更为凶险的阵法之中。至纯至善的坤泽阵,同样容许不了,燕别序满怀杀机的灵力。 而燕别序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这阵法于他来说是万分凶险,但却伤害不了薛遥知,她的灵力,是他见过最纯善的力量。 只要破了阵,他就能找到知了。 燕别序已经不愿再去回想,当他收到明玉传来的“主上离宫,不知所踪”的消息时,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冰冻的恐惧感。 自意外伤到薛遥知后,燕别序一直沉浸在随时会失去薛遥知的恐惧中,哪怕后来薛遥知应允了他的“下月成婚”,他仍然无法从这种恐惧中脱离。 更遑论在这之后他立刻又与薛遥知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燕别序落荒而逃了。 转眼便是他拟订好的婚期,那种恐惧却如影随形的纠缠着他,几乎让他连入定修炼都做不到了。 恰巧这时逢魔谷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动乱,燕别序好似找到了什么借口一样,他又一次逃了。 就如同上一次和薛遥知发生争执时那样。 燕别序的恐惧终于成了事实,他却并未松口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悔恨中。他又开始后悔为何当时未能留下来与薛遥知成婚,明明知了给过他机会的。 人总是这样奇怪的动物,从来不肯珍惜当时拥有的,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燕别序想去追回薛遥知,他往返于冰域和逢魔谷,终于在逢魔谷,匆匆忙忙的见了她一面,她仍是瘦弱与苍白的模样,惊慌失措,像一只迷途的小鹿。 燕别序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他并没有照顾好她。 他想弥补。 他更迫切的想要找到她。 坤泽阵内危机四伏,他花费了三天三夜的时间,几乎耗空了体内的所有灵力,才终于破阵,来到了这秘境之中。 这里似乎是一片非常美好的地方,远处绿竹环绕,身侧的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游鱼轻快游过,水面照着皎洁的月亮,也倒映出,在溪边拥抱的他们。 仿佛一对隐世的有情人。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 燕别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上前。 那时薛遥知正举着酒坛子,看着天空,脸上是他许久未曾见过、甚至是觉得陌生的神采与笑容,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让他生出一种他这一生都该追随于她左右的冲动。 她大声的说:“敬自由!” 这是她心中想要的吗? 可是……他不是给她了吗,凡寒川州境内,皆无人可阻她。 只要她不离开寒川州。 只要她不离开他。 燕别序疑惑,不解,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他时,哪怕是展露笑容,也显出无尽的苍白无力。他贪恋着她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了。 哪怕此时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男人。 燕别序静默的站在原地,如同一条被钉在丧身之地的惨白魂魄,寂静无声。他看着他们亲密耳语,看着她接受了钟离寂的亲吻,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拥抱。 愤怒,不甘,嫉妒,怨恨…… 数不清的负面情绪缠绕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燕别序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钟离寂,必须得死。 卑贱的魔种,他怎么敢勾引知了! 银白的月光洒下,诛雪剑身折射出凌厉的光芒,照亮了薛遥知的双眸。 他们的目光,遥遥的隔着钟离寂对上。 燕别序下意识的收了剑,空手看着她,当他看向她时,那些负面情绪全部都被忐忑不安掩盖了。 知了…… 你会不愿意见我吗? 你是放弃我了吗? 你是选择了……钟离寂吗? 他看着她,双眸赤红。 迎着燕别序的目光,薛遥知下意识的推开钟离寂,她倏的站起身,盯着燕别序,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微微颤抖。 薛遥知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哪怕已经做过很久的心理建设,看见燕别序时她仍然非常紧张,更遑论他们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的。 这对燕别序来说,无异于是背叛,是奇耻大辱。 不要怕,不要怕。 冷静下来。 薛遥知不断的告诉自己。 她的心跳的很厉害,在这片安静的天地,她几乎能听见心脏跳动“砰砰”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心口处愈合的伤疤,似乎不疼了。 薛遥知深呼吸着,身侧颤抖的双手,逐渐平静了下来。 钟离寂也看见了燕别序。 他没想到燕别序竟然真的又跳了逢魔谷渊,甚至还闯过了坤泽阵,来到了这里。 钟离寂已经失去过薛遥知一次,尤其是在他就那么离开后,薛遥知过得并不好,她的一切苦难,必然都是燕别序带给她的! 他要杀了燕别序,为她报仇!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左手成爪,覆盖上了层层叠叠坚硬冰冷的鳞片,在夜色中,散发着无尽的寒意。 薛遥知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两个男人便默契的扭打在了一起,燕别序未曾用剑,赤手空拳的迎上钟离寂尖锐的爪子。 两人是天生的对手。 燕别序当初未曾在沐青州杀了还是弱势的钟离寂,无异于是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心腹大患,再次在逢魔谷中见到钟离寂时,他已经将这大陆上的魔种,甚至是追杀他的杀手,都纳入了麾下。 他们在逢魔谷中蛰伏着,意图突破魔界的封印,释放群魔。 燕别序与钟离寂在逢魔谷中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他们势均力敌,几乎不能分出胜负,也没有必要两败俱伤,所以每次交手,都是点到为止。 而这一次不一样。 为了他们的爱,他们都要对方死。 薛遥知冷静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 燕别序闯过了坤泽阵,又不肯用诛雪剑,但他的身手不凡,便是灵力空虚,也是令人望尘莫及的实力;钟离寂这几天有薛遥知天天给他输灵力,他恢复得很好,纵然内伤顽固难以痊愈,但强悍的身体,让他在任何打斗中都如鱼得水。 这样的结果不外乎于燕别序赤手空拳的打断了钟离寂的骨头,而钟离寂用尖锐的爪子往他身上掏出了血洞。 溪边的灌木丛七零八落,石缝间开出的野花零落成泥,鲜血染红了清澈见底的溪流,他们似乎是想毁了这个秘境。 孟缚雪她们还要在这里生活,薛遥知看他们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便不能坐视不理了,她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住手!要打等出去了再打!” 燕别序和钟离寂听见了她的声音,但都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是杀了对方,然后和薛遥知一同离开秘境。 薛遥知见他们并不停手,她就知道这些男主每次打起架来都是聋子。 她将手中的酒坛子往地上一扔,酒坛碎裂,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脆响。 他们听见声音,在打斗中匆匆一瞥,便见薛遥知头也不回的沿着小溪向前走去,她走得很快,几乎跑了起来,清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夜色之中。 燕别序和钟离寂不约而同的停手,他们知晓,薛遥知是要去闯坤泽阵。哪怕坤泽阵只能容纳至纯至善的灵力,但阵法诡谲,危机四伏,薛遥知误打误撞闯过了一次,并不代表能误打误撞闯过第二次。 她不能在阵法中出事! 燕别序没有多看他的这位老对手一眼,他甩了甩满是鲜血的双手,追着薛遥知离开的方向跑远。 钟离寂狠狠地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双拳紧握,同样追了上去。 燕别序的动作比钟离寂快一些,月光暗淡,在昏暗的环境中,他挡在了薛遥知的面前。正闷头跑的薛遥知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了燕别序,她身形不稳,被他扶住。 平日里镇定冷静的燕别序难得有些急躁:“知了,这里很危险,不要乱跑。” 薛遥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匆忙赶来的钟离寂。 钟离寂将薛遥知拉到身后,他唇角扯起冰冷的嘲讽弧度,冷声说:“这里最危险的,是你,离知了远一点!” 燕别序见钟离寂阴魂不散,他沉了脸,刚想说什么,便被薛遥知的声音打断。 薛遥知从钟离寂身后走出,她站到了两人旁边,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她说:“你们如果同归于尽了,谁来破阵?” “我杀了他之后一样破阵。”钟离寂想将薛遥知拉到他的身边。 都是燕别序这个小人,本来他与薛遥知鱼前月下得好好的,都被燕别序破坏了! 燕别序按住了钟离寂伸出的手,他冰冷的眼神犹如实质,冷冷的落在钟离寂身上。 钟离寂甩开燕别序的手,仿佛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 燕别序用了清洁术,谨慎的将双手清洁干净,嫌弃不比钟离寂少。 他看向薛遥知,与面对钟离寂时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他温和的说道:“知了,我们已经入阵了。坤泽阵中千变万化,一旦行差踏错便会有性命危险。” 燕别序自然没有说谎,他出阵都花了三天的时间,身上的白衣虽然仍是干净整洁,但却有不少的破损。很显然他也受了不轻的伤,只是血用清洁术除去了。 薛遥知打量着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她虽然跑了那么长一段路,但似乎始终都在原地打转,周遭仍是凌乱的灌木丛,七零八落的野花,头顶皎洁的月光照着如镜面般平静的水面,水中清澈见底,有游鱼顺着尾巴勾勒的漩涡盘旋着,始终未能往前再游一步。 钟离寂轻嗤一声,他一如既往的看什么都像是看垃圾一样:“不过区区一个坤泽阵罢了,知了,你跟紧我,我带你破阵。” “知了,我会带你离开。”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 薛遥知看看燕别序,又看看钟离寂。 他们都在等着她的选择。 半晌,薛遥知说:“你们不能合作吗?” 燕别序沉默,钟离寂不屑。 坤泽阵并不好破,哪怕燕别序已经破过一次,但这奇门遁甲之术实在是千变万化,每一次入阵的破阵方式都并非一模一样,他们能够合作的话,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是不可能的! 薛遥知很是烦躁,她左顾右盼,头顶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来,四周俱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她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此时阵法已经启动,阵中人的每一步都会改变阵法。 薛遥知脚步还没落下,就被钟离寂拉了回来,他说:“别瞎跑,当心被阵法伤到,你走的是艮位,说不定就是死门。” 薛遥知听了,连忙缩回脚。 燕别序的目光落在钟离寂攥着薛遥知手腕的那只手,他垂眸,掩住眸中杀机,他嘴上却是说:“合作吧。” 燕别序破过一次坤泽阵,这阵法在他心中大致已经有了形状,合作破阵是真,借阵法杀了钟离寂,也是真。 钟离寂扫了一眼四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在黑暗中兽类的暗红色瞳孔,透出一丝狩猎的野性,他声音有些沙哑:“好啊,合作。” 两人的目光对上,杀机碰撞。 薛遥知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忽然听他们愿意合作,她有些惊喜:“太好了!你们合作的话我们一定能够很快离开这里的!” 燕别序的笑容温和:“知了会平安离开这里的。” “无论你们,还是我们,有什么恩怨,我都希望我们所有人能安全离开。”薛遥知伸出手,她的神情认真:“虽然我不懂阵法,但我知道在这里需要我们通力合作,我们就是彼此的后盾。” 钟离寂非常配合的搭上了她的手,他看向钟离寂,暗藏挑衅:“是啊,我们此刻,是战友。” 燕别序紧抿着唇,他恨不能将钟离寂那只爪子剁掉。他的呼吸略微有些粗重,除此之外却没有透露仍然别的情绪,他也将手搭了上去:“我们会离开这里的。” 他会和薛遥知离开这里的。 薛遥知看他们竟然这么配合,她露出笑意:“加油!” 交叠的手散开。 燕别序简单的同钟离寂说了一下他方才破阵的情况,然后道:“但我再入阵时,这阵法的方位又有了变化,需要再闯一次,方知吉门凶门,知晓方位后,才可开始破阵。” 薛遥知好奇的问:“如果碰到凶门会不会死啊?” 寻常人踏进凶门只怕是凶多吉少,更何况这还是坤泽阵,只是燕别序和钟离寂都不是寻常人,不能一概而论。 钟离寂气定神闲的说:“找出吉门和中平自然就能排除凶门,想必霁华仙君总不至于一脚踏进凶门吧。” “你先选。”燕别序淡淡的说道。 钟离寂随便选了个方位,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薛遥知因为完全不懂阵法,便只能留在原地,燕别序迟疑了片刻后,问她:“知了,我将诛雪剑留给你好吗?它会保护你。”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片刻后,她点头:“好。” 燕别序紧绷的神情逐渐松缓,他唇角微微勾起,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他将冰凉沉重的诛雪剑,交到了薛遥知手中,然后也踏入了黑暗中。 薛遥知在溪边坐下,诛雪剑安静的躺在她的旁边。她百无聊赖的看着水面中不断盘旋的游鱼,这些鱼就和他们一样,被困在了这里。 他们很久都未曾出来。 这片天地也始终都是漆黑一片,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早已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盖。 正在这时,诛雪剑忽然轻微的颤抖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紧接着,它飞入一片黑暗之中。 薛遥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就见燕别序握着诛雪剑,从黑暗中走出。 看见薛遥知,他神情温和:“知了。” 光线昏暗,薛遥知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薛遥知点了点头,问他:“你找到生门了吗?” “知了,不是找到生门就可以离开的。”燕别序走到薛遥知的旁边。 “那钟离寂怎么还没出来。”薛遥知嘟囔:“也不知道现在过去多久了……” 燕别序没有说话。 薛遥知也安静了下来。 他们站在溪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薛遥知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燕别序相对无言了。 燕别序偏过头去,看着她苍白的侧脸。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过了,之前很多时候他们聚在一起,只剩下了争执与冷漠。 燕别序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此时此刻,却又什么话都不想问了,只想珍惜这一刻与她的独处。 又过了许久,钟离寂才从黑暗中走出。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燕别序还要难看很多,看见站在溪边与薛遥知并肩而立的燕别序,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钟离寂大步走过去,挤进他们中间。 他偏过头去,神情散漫:“薛遥知,发什么呆呢你。” “我在想你怎么还不出来啊。”薛遥知掰着手指头数:“水里的鱼多游了六十八圈,你才回来。” 钟离寂听着就笑了:“你还特地数了啊,还挺用心。” 薛遥知只是太无聊了而已,在这里,她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燕别序深吸一口气,忍住嗜血的冲动,开口:“你确定好方位了吗?” 钟离寂不答,只问:“你呢?” 燕别序没有理会钟离寂,他看向薛遥知,对她说:“知了,一会儿你站在那里,那边是离位。你需要做的,就是往离位中,注入你的灵力。” “好。”薛遥知点头。 燕别序看了一眼钟离寂,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显然也是选定了方位。 钟离寂对上燕别序的目光,他们是老对手了,只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没有犹豫,往薛遥知的侧右方走去。 薛遥知问他们:“我们站的都是吉门吗?” 燕别序颔首:“对,我们已经找到方位了。” 钟离寂慢悠悠的说:“是啊,吉门。”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只有薛遥知站的是三吉门的方位,他们两谁都没有打算,将彼此之间的恩怨,留到坤泽阵外解决。 阵法中的凶门由他们占领,待到将薛遥知送出坤泽阵后…… 薛遥知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她按照燕别序的指示,缓缓退入黑暗之中。 钟离寂也毫不犹豫的往身后走去。 燕别序盯着钟离寂离开的方位。 坤泽阵并没有那么容易破,燕别序最后能够闯出坤泽阵,是因为他毁了阵法的其中一个方位,才得以出阵。 而此时钟离寂深入的那个方位,正是被他毁坏的那个方位,当他们注入灵力时,阵法将会启动,被毁坏的那个方位,无论是不是死门,都将成为死门。 另一边,薛遥知踏入黑暗中后,她看着脚下绵延不断的乾坤阵法,错综复杂,映入她的眼中。 她闭了闭眼,又觉得自己仍是站在溪边,看着水中盘旋的游鱼。 这里就是离位吗?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缓缓的注入灵力。 另外两边,燕别序和钟离寂也不约而同的往各自的方位中注入灵力。 紧接着,阵势大变。 薛遥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只看见,她的身后,出现了一道闪烁着微光的门,门后,是一片刺目的白光。 她不通阵法,但隐约能猜到这道门后,就是离开坤泽阵的出口。 因为她看见了她仍是站在溪边,水中的游鱼已经找到了方位,游得轻快。 薛遥知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能离开,她喜出望外,往那道门跑去,可在即将踏入那道门时,她脚步顿住。 她是离开了,那燕别序和钟离寂呢?他们是也能从这样的门离开吗? 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眼前的门颤颤巍巍,似乎下一瞬就会碎裂。 而她看见原本平静的水面,波涛汹涌,成片原本在水底欢快游动的鱼,已经成了一片血色。 不,不对。 是阵法又改变了吗? 地面颤动得越发厉害,她身后的光门也摇摇欲坠,薛遥知凝出灵力,想再度往离位注入灵力。 而她指尖的灵力一溢出,便像是受到召唤一样,朝着溪流中的那片血色冲去。 坤泽阵是世间最至纯至善的力量,而她的灵力同样是至纯至善,相同的力量,是会互相吸引的……也就是说,那里才是真正的生门。 可是他们明明谁都没有选择生门啊! 地面逐渐开裂,薛遥知来不及多想,往生门的方向奔去,与此同时,在摇摇欲坠的阵法中,她听见了剑矢碰撞的声音。 薛遥知的脚步猛地顿住。 …… 事情似乎超出了燕别序的掌控。 阵法的方位又一次被改变了。 只不过他们都已踏入各自的方位,倘若有一方不配合注入灵力的话,那么他们所有人都会被阵法抹杀。 纵然意识到,此处是他为钟离寂选定的死门,燕别序也毫不犹豫的注入了灵力。 只有这一件事,是他们都要完成的——送薛遥知离开,只要她踏进那道他们开辟出的生门,她就能平安离开坤泽阵! 这道生门是由他们强行开辟出来的,因此生门一开,阵法中的所有力量,都会聚往生门,失去灵力的其他方位,也将坍塌。 其中,当由死门最为凶险。 而燕别序就在死门。 生门的开启,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足够薛遥知离开。 燕别序数着时间,然后握着诛雪剑,巡着属于钟离寂的第三道灵力冲去。 然而他还未踏出死门,便有铺天盖地的魔气迎面而来,左手成爪的钟离寂,满脸狠戾,招招杀机。 燕别序冷漠道:“本君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 “当真不愧是霁华仙君,身在死门,被封印了那么多灵力,竟还有力气口出狂言!” 燕别序的修为的确在死门中被压制了,这也正是一开始他的想法,利用死门压制钟离寂的封印,倘若死门伤不了钟离寂,那便由他来铲除这心腹大患。 虽然此时在死门的成了他,但既然钟离寂送上门来……这魔种今日,一定得死! 燕别序紧握着诛雪剑,迎上钟离寂的招招杀机,他们都拼劲了全力,而非之前在溪边的“小打小闹”。 阵法摇摇欲坠,连带着这一方小世界,都日月无光,将要崩塌。 若是再想要离开,只有—— 让对方祭阵! 两人浑身是血,在几乎崩塌的坤泽阵中,拼得你死我活。 直到有熟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这边是生门,我们快离开这里!” 是薛遥知。 两人同时愣了一瞬。 他们都知晓薛遥知有多么想要离开这里,因此他们都默认了,只要“生门”开启,薛遥知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薛遥知从生门的方向跑过来,因为阵法已经开始崩塌,所以她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看见浑身是血的两人,呆了一瞬。 钟离寂有些恼怒,他说:“你不是很想出去吗?你怎么不走啊!” “不是说要一起离开吗?”薛遥知看着他们,说:“我没有看见你们,所以才来找你们啊,你们……” 钟离寂还想说些什么,燕别序便又握着诛雪剑,朝着他刺来。 燕别序白衣染血,就连脸上都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分明他才是薛遥知的未婚夫,钟离寂怎么敢在他的面前,与她这般难分难舍,情意缠绵? 那些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倾泻而来,化作指向钟离寂的致命杀招。 钟离寂冷笑一声,他抹掉唇角溢出的鲜血,化作蛟身,巨大的蛟尾朝着燕别序砸下。 两人又打了起来。 薛遥知急得不行:“这里快要塌了,我们得赶紧从生门离开,这样我们都能平安!现在留在这里,我们都会死的!” 他们没理她,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势必要对方的命。 “你们不走我走了啊!”薛遥知扭头就走。 她是装的,跑了两步回头,他们还在打。 薛遥知几乎站立不稳,又无法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她看着燕别序一剑刺穿钟离寂的胸膛,钟离寂同样一爪在燕别序胸膛前掏了一个血窟窿。 血雾几乎模糊了薛遥知的双眼。 燕别序跌落在地,呼吸粗重,手里撑着诛雪剑,才没有倒下。 钟离寂化作了人身,单膝在地面上,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口吐鲜血。 与此同时,薛遥知身后的生门,寸寸碎裂。 薛遥知有些崩溃,她咬牙切齿,生气极了:“你们两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们想带你们离开,你们不走就算了,还非要打,现在好了,谁都走不了了,一起死在这里吧!” 燕别序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他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向钟离寂:“知了,你不会死在这里。 钟离寂缓过来了一些,他看着薛遥知,呢喃:“你怎么会死。” 我死了,你都不会死。 燕别序将手中的剑对准了钟离寂,他会杀了钟离寂,然后去祭阵。 钟离寂冷冷的看了一眼燕别序,他笑得猖狂,仗着薛遥知的视线被燕别序挡住,他说:“我可能会死在这里,但你永远也不会再得到知了的心。” 燕别序一剑刺了个空。 随着薛遥知的惊呼声传来,钟离寂投入了阵眼,磅礴的灵力与魔气四溢,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阵法。 生门重启。 第145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五天 这是一片黑暗,荒芜,衰败凋敝的天地,远处的阳光艰难的穿透了上方厚重的瘴气,无数的枯树在冰冷的微风中张牙舞爪,唱响死亡的哀歌。 薛遥知回到了逢魔谷。 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匆忙的往四周一瞥,这里仍是逢魔谷的尽头,远处似乎驻守着身着白衣的仙门弟子,而她的近处…… 是燕别序和钟离寂。 两人都几乎成了血人,呼吸微弱。 方才生门开启后,燕别序想拉着薛遥知离开,但薛遥知扑向尽是灵力风暴的阵眼,想要将跳入阵眼的钟离寂拉出来。 然而密密麻麻交织的灵力飓风,在她抓住钟离寂的手的那一刻,将她卷入阵眼中。 燕别序并不在意钟离寂的死活,但他绝对不能看见薛遥知受到伤害,他想也没想的便扑了上去,抓住了薛遥知。 “知了,放手!你掉下去会没命的!”燕别序厉声说道。 这是坤泽阵,是仙门上古三大阵法之一,钟离寂在阵眼中都不一定能活下来,更何况是薛遥知? 她不是最惜命的吗? 她竟会为钟离寂做到这种地步?! 数不清的嫉妒涌上燕别序破碎的胸膛,他恨得恨不能砍断钟离寂被薛遥知握住的那只手,但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的抓住薛遥知,几乎是哀求着对她说:“知了!松手!” 薛遥知抓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钟离寂,周遭灵力聚成的飓风,毫不留情的刮在她的身上,她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手却未有丝毫的放松。 “救他。”她一字一句的说:“要么我和他一起死。” 燕别序脸色惨白,胸口的伤处还在不停的渗血,却皆比不过她这一句话带来的痛。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放下了手中的诛雪剑,去抓钟离寂。 两人合力将阵眼中的钟离寂拉了出来,然而用来祭阵的灵力不够,生门摇摇欲坠,燕别序强撑着用尽了体内最后的灵力,填入那好似无底洞的坤泽阵中。 下一瞬,生门光芒大亮,将三人淹没。 薛遥知再恢复意识时,就已回到了逢魔谷,她身上的伤口还在哗啦啦的流血,但她无暇顾及,只匆忙去看燕别序和钟离寂。 她去探燕别序的呼吸,他的呼吸微弱,胸口微微起伏着,还活着。 她又去探钟离寂的呼吸,几乎难以感受到,她按住他的脉搏,感受到了一丝轻微的跳动。 薛遥知使劲的揉了揉泛红的眼睛。 他们都还活着。 她也还活着。 破地方,这么危险,以后绝对不来了……只是这时候还不好离开。 燕别序伤得没有钟离寂重,况且远处也都是他的人,他是轮不到她来关心的,她现在得赶紧带钟离寂离开这里。 薛遥知吃力的将钟离寂从地上扶起来,带着他藏进周遭形态各异的枯树间。紧接着,她提起体内微薄的灵力,驱动了诛雪剑,诛雪剑的光芒大甚,惊动了远处驻守的仙门弟子。 他们连忙跑过来,就看见了躺在崖边,身受重伤的燕别序。 为首的明镜连忙指挥着弟子将燕别序送回大营中养伤,他捡起诛雪剑,动作却忽然一顿。 君上受重伤倒在这里地上有血实属正常,可是这血…… 明镜看着地面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他的目光循着地面上的鲜血,目光落在了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枯树间。 他的目光与薛遥知对上。 然后,明镜看见了薛遥知旁边,昏死的钟离寂。 那是魔界的前任少主啊! 虽然当日他们掉入逢魔谷渊的时候,明镜已经隐约猜到主上与这位少主关系匪浅,但远没有此时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明镜额角溢出冷汗,他想上前,身侧的弟子问他:“师兄,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无事。”明镜持剑的手都在抖,他此时本该趁那魔种重伤昏迷,带着师弟师妹们诛杀魔种才是。他深呼吸一口气,说:“这边驻守的弟子都撤了,近日因为君上不在,这逢魔谷中的魔种越发嚣张了,我们需要更多的弟子,去剿杀魔种。” “是!” 他们四散开来。 明镜大步往前走,路过枯树边时,自袖中掉出来一瓶丹药。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薛遥知才松了一口气,她撑着身子,捡起了那瓶丹药闻了闻,这是一瓶用以补充灵力的珍贵丹药。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大多数的外伤都远没有丹田干涸来得严重,灵力能够正常运转了,外伤自然就没有大碍。 薛遥知将丹药倒了出来,这丹药名为灵泉丹,顾名思义,灵气如泉涌,可以说是目前修真界最好*的补充灵力的丹药。 里面有五颗丹药,薛遥知倒在手心里,想喂给钟离寂,但他昏迷着,牙关咬的很紧。她便卸了他的下巴,将丹药喂进去之后,又帮他把下巴装回去。 因为仙门弟子才刚刚撤走,所以这里反而还是安全的,薛遥知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从储物袋中摸出了药膏,继续帮钟离寂处理身上的伤口。 明明前两天才补好的人,现在又给弄得浑身是伤。 薛遥知叹气,拨开他胸前染血的衣裳,他心口被诛雪剑捅穿,必然是伤及了心脏,诛雪剑的寒气会扩散,加重伤势,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先帮他止血罢了。 等到好不容易把钟离寂包好,竟然就快要入夜了,薛遥知身上的伤口也自发止血,她的伤药已经耗尽,也没有多余的纱布。 薛遥知用灵力止了痛,暂时没有去管身上的伤口,时间紧迫,她得赶紧找到在这逢魔谷中的魔种,是谁都好,钟离寂得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处,才能彻底安全。 她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钝痛,她忍着疼小心拖着浑身是伤的钟离寂,慢慢的往前走。 明镜方才说因为燕别序不在魔种又开始肆虐,夜晚该是他们最活跃的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想必她很快就能遇到魔,运气不好的话…… 薛遥知没去想运气不好的可能性,她拖着钟离寂,行走在逐渐暗下来的逢魔谷中,随着夜晚来临,四周的瘴气越发浓重,薛遥知虽有至曜玉护体,却难以在黑暗中视物,因此走起来格外艰难。 不知走了多久,薛遥知忽然听见了短兵相接的声音,有仙门弟子怒喝:“该死的魔种,便是我今日死在这里,也必然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那魔种狞笑:“那你就去死吧!” 薛遥知探头看去,便见是一人一魔正在打斗,四周已经有几具尸体了,分不清究竟是人还是魔。 他们打得火热,各自身上都多了不少伤口,或许是“上行下效”,他们是真的可以豁出宝贵的生命。 在那魔种手中的刀即将割破那弟子的喉咙时,在那弟子手中的剑即将穿透魔种胸口时,薛遥知将手中的迷香顺着风抛掷而出。 薛遥知制的毒曾经连燕别序都能毒倒,更何况是他们?下一瞬,他们便身子一软,双双晕倒。 薛遥知立刻跑到了那魔种的面前,给他喂了解药,那魔种幽幽转醒,一见薛遥知就要扑向她,然而他浑身发软,又跌倒在地。 “你们仙门中人果真卑鄙!”那魔种骂道:“今日是我虎落平阳,要杀要剐随便你,待到我们少主回来了,我的同胞们必然把你们这些伪善之人的头颅割下来当球踢!” 怪不得钟离寂爱骂人,原来他们魔都很喜欢骂人。 薛遥知将钟离寂从她身后拖出来,那魔种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跪倒在地:“少主……” “他受伤了,伤口我已经包扎,但他需要时间恢复,将他带回你们的营地。” 那魔种冷静下来,打量着薛遥知,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魔,可是不是魔又为什么会帮他们? 只是此时并非纠结这个的时候,少主才是最重要的。 薛遥知又问:“你能带他回去吗?需要我帮忙吗?” “虽然我不知为何少主会和你在一起,但你这卑微人类,别想趁机探听我魔族大营!” “那你知道怎么出逢魔谷吗?” 魔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薛遥知指了路,在带着钟离寂离开前,那魔种磨刀霍霍,走向那被迷晕的弟子。 薛遥知挡在了那弟子面前。 那魔种冷哼一声,化作漆黑的影子,卷着钟离寂,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薛遥知喂了那弟子解药,在他醒来前,匆忙往魔种指明的离开逢魔谷的方向跑去。 或许是因为自由唾手可得,她连身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纵然跑得气喘吁吁,她也未曾停下脚步,一路上躲过厮杀的仙门弟子和魔种,在天亮之前,她终于看见了当初当初进入逢魔谷的山谷出口。 薛遥知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踉跄着往外跑去,模糊的视线让她有些看不清路,迎面撞上了一人。 那人惊诧的喊了一声:“主上?” 薛遥知甩了甩沉重的脑袋,抬头看去,男人穿着一身白衣,是仙门弟子的装束,他看起来有些眼熟,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寒时。 薛遥知推开寒时,她站都快站不稳了,寒时连忙又去扶住她,又被她使劲推开,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却记着自己是要做什么,寒时的阻拦,让她恼怒:“滚!” 寒时愣了一下,薛遥知越过他,跑向逢魔谷外,然后被值守的弟子,团团包围。 薛遥知看着他们,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无力感与绝望,紧绷的身体如同断掉的弦,她呕出了一口鲜血,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原来,她还是走不出逢魔谷。 哪怕她跑的再快都没用。 …… 薛遥知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当力竭后陷入昏迷,像是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可她一点都不想睁开眼。 好累啊。 好累好累好累好累。 极致的疲惫之后,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变得非常轻盈,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的框架。 她可以是一阵拂过青山的风,可以是天空盘旋的飞鸟,可以是深蓝大海中的鱼,她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是。 万物皆可为她。 她绝对自由。 直到她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似乎又在喊她,只是这一次声音开始哽咽了。 薛遥知听出这是燕别序的声音,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他曾是与她最亲密的人,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漫长而美好的岁月。 可是现在薛遥知不想理他。 他真讨厌啊,一直吵她。 薛遥知闭着眼,不耐烦的想。 这时,有滚烫的泪珠,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她纤长的睫羽颤动着,终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憔悴苍白的脸。 燕别序惊喜的看着她,他眼眶红肿,声音颤抖:“知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或许是因为昏睡的时间太久,薛遥知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推开燕别序。 燕别序见她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他的双手垂在身侧,不知所措。 他哑声说道:“知了,你睡了太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我很担心你。数年前我们闯出梦魇之境时,那梦妖在你掌心,种下了一滴泪,意欲伺机再度将你困在梦中。” 薛遥知伤得没有上次被诛雪剑所伤重,但却硬生生的昏迷了一个月,燕别序排查出原因后,将那滴泪封印,薛遥知却仍迟迟没有醒来。医修说,是薛遥知自己不想醒。 燕别序真的很怕,她就这样睡死过去。他无法想象,他会失去她。 薛遥知听了,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正在这时,一杯水递到她的唇边。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后退,燕别序殷切的目光,逐渐变得暗淡。 “这里是哪?逢魔谷还是仙君殿?”薛遥知终于开口,她唇角干涩,声音沙哑。 “逢魔谷。”燕别序立刻说道:“大夫跟我说,最好不要轻易移动你,所以这段时日,只能委屈你先住在这里。” 薛遥知“哦”了一声,开始发呆。 燕别序还以为薛遥知会有许多问题问他,可是她什么都没有问,也拒绝了和他再交谈。 燕别序哑声说:“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离开。 薛遥知这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等到嗓子没那么难受了,她起身下床。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她身上的外伤早已被医治好了,连伤疤都没有留下,这时醒来,除了躺太久腿脚有些发软外,倒是没有别的不适。 薛遥知掀开营帐的门,往外望去。 这里是燕别序的大营,此处设了阵法,没有阻碍她视线的瘴气,她可以轻易视物,她踮着脚,想看得更远一些。 只是再怎么远也远不到逢魔谷外去,她收回目光,见周围穿行的弟子神情恹恹,她随便拦了一个弟子问:“现在外面那些魔种怎么样了?” 那弟子看见薛遥知慌忙行礼:“主上!” 薛遥知又问了一遍,燕别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了,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包括你所关心的,钟离寂的近况。” 他的声音很是平稳,听不出丝毫的冰冷怒意。 薛遥知抿了抿唇,转身进去。 燕别序跟上她,一边又一边说:“你救了他,他倒是没有让你失望,活过来了,魔界的封印,无法修补,也快要破了。” “钟离寂活着,你开心吗?知了。” 薛遥知在床边的软榻坐下,她这才回答:“我不希望任何人死。” 生命宝贵。 “那我呢。”他在软榻前单膝跪地,仰头看着她。 薛遥知瞥了燕别序一眼,他看起来憔悴又狼狈,脸色惨白,衣衫凌乱,隐约可见里衣内层层叠叠的绷带。 当日他和钟离寂一样,也伤在心口。 薛遥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很不想和燕别序交流,他总爱问她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燕别序握住了她的手,重复问她:“那我呢。” “你放开。”薛遥知想甩开他的手。 燕别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近乎哀求的问她:“知了,那我呢。” “我活着,你不开心,对吗?” 你在意的,只有一个钟离寂。 “你烦不烦啊,放开我!”她挣扎着,却被他紧紧的抱住了。 燕别序抱着她,任凭她怎么挣扎,他都舍不得松手,仿佛一松手,薛遥知就会离他远去一样。 未曾好好料理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他的衣襟。 薛遥知挣扎的动作一顿,她恼怒的说:“你干嘛把伤口撞过来啊,你快去换药!” 燕别序听着就笑了,他终于放开了薛遥知,苍白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迫使她看着他。 他红肿的眼里有泪花,唇角勾起的笑容苍白无力:“知了,你在担心我,我活着你也是开心的,对不对。” “对对对行了吧。”薛遥知不耐烦的说。 燕别序微微直起身,凑近了她。 薛遥知嫌恶的偏过头去。 他看见她明晃晃的拒绝,轻声问她:“你是喜欢钟离寂了吗?你没有拒绝他的亲吻。知了,他是怎么勾引你的?” 薛遥知恼怒的盯着他。 “是这样吗?” 燕别序又一次凑近了她,他没有再给薛遥知躲避他的机会。 肌肤相贴,唇齿相依,呼吸交织。 他们曾经亲吻过无数次。 他们曾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薛遥知死死的咬住了他的唇,两人的唇齿间尽是腥甜的血腥味。 这点疼痛对他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他的身子直了起来,欺身而上,几乎要将她压在软榻之上。 薛遥知忍无可忍,意乱情迷中被他放开的手抬起,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巴掌。 “你发什么神经!”薛遥知骂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动作终于顿住了,他脸颊一侧肿起,却只安静的看着她,他的眼神,幽深又诡谲,仿佛酝酿着巨大的风暴。 她会如此疾言厉色的拒绝他,她会依旧疾言厉色的拒绝钟离寂吗? 在秘境中的那三日,他们又做了什么呢? 他看见的是他们亲密耳语,亲吻,拥抱,他没有看见的,会是什么呢? 嫉妒与怀疑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长成参天的树,紧紧的缠住了他的心脏。 心口的伤开裂得更厉害了,血渐渐打湿他整片衣襟。 薛遥知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忍着满腔的怒火,好声好气的劝他:“燕别序,你清醒一点,现在去换药好吗?你死了我也不会开心的,我希望你活着,健康的活着。” “知了,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做的不够好。”燕别序压下心中可怕的欲望,他仍是戴着温和的面具,说:“如果我痛,会让你解气,我心甘情愿。” 他治不治伤,他痛不痛,和她解不解气,有什么关系?他一厢情愿的唱着独角戏,却偏要绑架着她一起来演出。 薛遥知看着他,心中腾升起浓重的无力,她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与我互相折磨,你不累吗?” “我爱你,在你心中,竟是折磨吗?”他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出声,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在问。 薛遥知无言,沉默便是答案。 燕别序并不接受她沉默以待,他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薛遥知偏过头去,不想看他。 燕别序在软榻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许久许久,似是力竭,另一条腿,也彻底落在了地面上。 他始终看着她,仿佛无声的哀求。 直至胸口的伤自发止血,他也没有再动一下,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 终于,薛遥知败下阵来。 她说:“我帮你处理伤口。” 他仰着头看薛遥知,暗淡的双眸,终于亮了起来。 知了,你仍是爱我的,对吗? 她的一点点善意,让燕别序觉得,他仍是被她爱着的。 只要她还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让她重新爱他的。 一如当初。 爱怎么会是折磨呢?知了,爱是你教会我的,给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第146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六天 数千年前,魔族先祖被日益强盛的人族驱逐,走投无路之下在逢魔谷以毕生修为,开辟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便是现在的魔界。 然而以灵力与魔气开辟出的世界,环境恶劣,并不适合修炼与生活,新的世界更是毫无秩序,天性残暴的魔族,无数次都在寻找机会,重返大陆。 世人耳熟能详的黄昏之战,也只不过是数千年来无数战役的其中一场。在黄昏之战的第一百年,妖族提前退出这场令他们元气大伤的战争,魔族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 由于魔界位于寒川州与羌灵州的交界处逢魔谷中,而羌灵州又是人与妖共存的混乱之地,那么寒川州自然是义不容辞的挑起了维护和平的大梁。 当时是已经剑镇九州的玄极宗弟子燕别序以血肉之躯诱敌深入,将群魔困在逢魔谷中,然后沐青、漠荒、霜梧、寒川四州的仙门大能们合力在逢魔谷中设下杀阵与封印,魔界就此被封印,天下太平。 人族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数不清的仙门大能为这封印耗空了一身灵力,油尽灯枯,与世长辞。 然而便是这样惨痛的代价,也只堪堪能困住那些魔种百年,近些年来封印屡次遭到攻击,近日愈演愈烈,另外三大主州都派出了高手前来寒川州支援,因而这几日,逢魔谷中多了许多的生面孔。 只是这依旧无法改变,封印即将破碎的事实,只怕又一场黄昏之战,又要来了。 ——被留在薛遥知身边未能奔赴战场的明镜唉声叹气的对薛遥知说。 这种大事轮不到薛遥知去担忧,她还在思考:“也就是说现在大营中就我们俩?” 明镜颔首,指着远处的天空,对薛遥知说:“主上,你看,那边的灵力波动,很明显是已经打起来了。” 薛遥知微眯着眼往远处看。 的确,如今逢魔谷中的瘴气,都已经退避三舍了,就连他们的头顶的阵法之外,都萦绕着犹如实质的魔气。远处的天空上,穿透魔气的,是无数色彩不同的灵力,两种力量的碰撞,甚至让地面都时不时的发出颤栗,有迷途的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过,被巨大的力量破开身体,爆成血雾。 “那边就是魔界的入口吗?” “对。”明镜说:“我们去最高处,还能看见魔界的界门。” 这大营的位置很是巧妙,他们可以登上逢魔谷的最高点,俯瞰着这整座山谷。 薛遥知辨别着方向。 逢魔谷以南是逢魔谷渊,逢魔谷以北,便是魔界的入口,一道蕴藏着无数力量的界门高悬,暗色的光芒,让正午变得犹如黄昏,而她的正前方,是逢魔谷的出口…… 那个她跑了许久都没有跑出的出口。 薛遥知瞥了明镜一样,若有所思。 明镜头皮发麻,他哭丧着脸说:“主上,我就是个当差的,只是赚点微薄的俸禄,你别为难我了。上个月把你们从逢魔谷渊放走被仙君知道,他就只让我跟着你当差了,你要是有点别的想法,我就完了。” “我只是想想。”薛遥知百无聊赖的收回目光,她连这大营外的阵法都闯不出去,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逢魔谷呢? 燕别序将他的营帐让给了她,这几天也没怎么回来过,薛遥知回了营帐休息,明镜还坐在高处,眼巴巴的看着远方,看来是真的很想去打一场。 薛遥知掀开帐门,脚步却猝然顿住。 她在这里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帐门掀开便是他们的议事的地方,最高处摆着的沉重座椅,本是燕别序常坐的位置,此时倚了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他翘着二郎腿,一副慵懒的模样,见着她,立刻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灿烂笑容。 他姿态优雅,漂亮的桃花眼上扬,唇角的弧度极为完美:“知了,好久不见。” “钟离寂,魔界的封印不是马上要破了吗?你怎么敢跑他们仙门的大营中来?”薛遥知惊愕的问。 “封印不是马上破了,是已经破了。”钟离寂唇角勾起,笑容不变:“现在外面一团乱,不然我哪来的机会来找你。” “别傻笑了,你快离开这。” 薛遥知不明白,真的不明白,钟离寂跑到仙门大营来,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如果被发现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钟离寂:“……” 钟离寂自以为他们九死一生从秘境中逃出来,关系必定已是突飞猛进,只是这大营并非他想闯就能闯的,只能隐忍不发,等待时机。今日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潜入大营,想再见薛遥知时给她一次难忘的重逢,这段时间养伤的时候对着镜子练习得笑得脸都快僵了,她竟然说他在傻笑。 他的笑容有些绷不住:“我笑得傻吗?” 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别人一进来就看到他了,薛遥知扯着还坐在主位上摆pose的钟离寂往旁边的卧房拉。 站在屏风的隔断处,薛遥知的语速很快:“你不是应该在魔族中主持大局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一会儿燕别序发现了怎么办?这里有阵法你是怎么进来的?” “封印已破,如今在魔族中主持大局的,可不是我这个前任少主,我留在那究竟是要对付我身前的修士,还是身后的魔种,都未尝可知。”钟离寂颇为不屑的说道:“现在不管是修士还是魔种都因为封印破碎昏头了,我也没必要耗那精力,他们各自打一架也就回去了,真要开战,还需得从长计议。”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含情脉脉:“况且,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遥知认真的思考钟离寂的话,其实想来他说得也没有错。当初钟离寂就是因为魔界内乱被当时的魔君魔主送出来避难的,可现任的魔君却仍不肯放过他,百年间不惜一切代价派出了无数杀手追杀他。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会因为钟离寂破了封印而消失,钟离寂若回归魔界,魔君之位花落谁家,还犹未可知。 钟离寂没有被杀戮冲昏头脑,暂避锋芒,是最明智的选择。 “你说得对。”薛遥知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的确应该先报仇,夺回本该属于你的魔君之位。” 钟离寂拿开她跟他哥俩好一样拍拍的手,接着回答她的问题:“燕别序那个伪君子怎么可能会发现我不在界门那儿,他忙着诛杀魔种呢,至于这里的封印……你觉得能奈我何?” 薛遥知想了想:“也是。”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钟离寂心疼的看着她:“你将我交给影魔,却累得自己深陷敌营,这段日子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会保护你。” 他说:“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钟离寂握住薛遥知的手,想要带她走。 “你的伤都好了吗?”薛遥知站着没动。 “已经没有大碍。” 果然是男主之一啊,和燕别序一样,受了再重的伤,都能活蹦乱跳的。 挺好。 薛遥知问他:“你想带我去哪?”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钟离寂想着未来与薛遥知潇洒自在的日子,眼神激动,他笑着说:“等你安定下来,我再回魔界。待我夺回魔君之位,必然以我魔族最盛大的仪式迎你入主魔宫。” 钟离寂已经勾勒出了他们的未来。 薛遥知说:“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钟离寂愣了一下,这不是薛遥知第一次说,她不喜欢他,可是他们已经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了,同生共死,她怎么可能还对他,没有半分情意? “你是不是还在怕燕别序那个小人?”钟离寂柔声说道:“知了,你不必怕他,便是我豁出这条命去,也不会让他伤害你。你一定可以离开这里的。” 薛遥知费解:“我说我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和我说燕别序?” 薛遥知不会将命运再交给别的男人了。 “你不愿随我离开?”钟离寂直接问:“你还是宁愿待在燕别序的身边?” 这几日薛遥知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燕别序的攻略进度,只差一场婚礼就能打满,此时离开,有些可惜。况且,薛遥知并不觉得钟离寂能带她走,他哪次和燕别序交手,不是两败俱伤或者他全伤? 这魔君还是全身上下嘴嘴硬。 见薛遥知不说话,钟离寂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还喜欢他,是吗?” 薛遥知皱眉。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他这段时日一直是坚信,他已与薛遥知两情相悦的,因而此时,他比任何时候,都不能接受她的拒绝。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接受我的亲吻?” 薛遥知:“……” 她怕钟离寂又哭啊,又不是没拒绝过。 退一万步说,不拒绝难不成就是接受吗?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坤泽阵中去而复返?”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将我从阵眼中拉出来?”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宁愿自己被燕别序那个小人抓住,也要将我送回去?” 他咬着牙问:“薛遥知,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你喜欢我的错觉?” “不然我看着你去死吗?”薛遥知无奈,她说:“换作一个陌生人,若我能救,也定然会竭尽所能。” “那你就让我去死啊。”钟离寂怒道。 薛遥知愣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别序那个伪君子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肯离开他?我究竟是哪里比不上他?” 他无理取闹,薛遥知也渐渐有些烦躁了:“你能不能不要老提他。”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在这里燕别序随时都有可能发现不对劲回来,薛遥知不想再看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她不想再理钟离寂没完没了的问题,直接说:“这里很危险,燕别序随时都会回来,你赶紧离开吧,以后也不要来了。” “你很怕他回来么。”他情绪不稳,薛遥知让他离开,更是犹如引线,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然呢?”薛遥知无语,而且钟离寂应该比她更怕吧,这里又不是他的地盘。 “这里是燕别序的住处,这段时间,你们都住在一起吗?”钟离寂打量了一眼四周的摆设,淡声开口。 薛遥知皱眉:“你想说什么?” “因为我,你们产生了很多矛盾吧。”钟离寂缓缓上前,高大的身影,在她头顶笼罩出一片压迫的阴影,他说:“所以你才那么怕他回来,看见我,在你们的卧房中。” 话说得好像没有错,只是为什么听起来,总有哪里很奇怪呢? 沉默便是默认,钟离寂的神情更阴沉了,唇角却勾起:“抱歉了知了,我希望你们因为我产生更多的矛盾。燕别序可以做的事,我也会做。” “你说燕别序快回来了是吗?那就在这里,让他看。” 薛遥知听了,忍不住后退一步,她不自觉的将手摁在心口,那道伤口已经不疼了,但疤痕却还在……可是她和钟离寂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拿刀捅她? 她退,钟离寂便往前。 直至薛遥知退无可退,双腿抵上床沿,钟离寂竟然还在往前。 薛遥知不得已伸手想要推开他:“你有完没完,别惹我。” 似是钟离寂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的和颜悦色,让她忘记了,他本质上是怎样的恶人。 钟离寂攥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强行将她压向他。 薛遥知瞳孔剧缩,她终于明白钟离寂说的什么燕别序能做的事他也会做了,不是给她一刀,是给她一吻。 她思考着正事,他却满脑子的荒唐事。 薛遥知下意识的挣扎起来,偏过头去,他的唇角擦着她的面颊过去。 钟离寂扣着她的后脑勺,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暗红色的眸子,他说:“你不是不会拒绝我的亲吻吗?还差这一次吗?你也会拒绝燕别序吗?如果不拒绝他,又为什么要拒绝我?” 他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砸下来。 薛遥知挣扎着抬起手,想打他,双手却被他一只手桎梏住,动弹不得,她又想拿头撞她,却也被他控制住。 她急得红了眼尾:“钟离寂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 一句话尚未说完,他再度压了下来,他咬着她的唇,无师自通般的长驱直入,勾着她,想与她共赴极乐。 薛遥知挣扎得没了力气,呼吸被他掠夺,与他唇齿相接间,他的动作太强势,她竟有种窒息的感觉,让她刹那间失了力,往后倒去。 钟离寂顺势压着她,与她一同倒在榻上。他紧紧的拥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亲吻。 意乱情迷间,钟离寂恍惚觉得,她还是喜欢他的,此刻她不就是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吗? 直到薛遥知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他看着她红润的唇,湿漉的眼,这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知了……”他充满爱意的喊她。 薛遥知气喘吁吁,她的手撑在他的胸膛,想要推开他,却提不起力气。 钟离寂的唇角勾起,又是温柔的爱慕的弧度,他贴在薛遥知耳畔,轻声说:“知了,你往门口看看,你想隐瞒的,是瞒不住的。除了我,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薛遥知不明所以,还未来得及抬眸去看,钟离寂便搂着她的腰,往侧边一滚,躲开了那把杀气腾腾的剑。 一身白衣的男人沉着脸,双眸赤红。 薛遥知惊得连呼吸都快忘了,时隔多日,面对燕别序,她又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这一次是因为心虚。 完了。 上一次在秘境中让燕别序撞见钟离寂抱了她一下也就算了,这一次……是钟离寂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一次比一次严重。 燕别序虽未曾和她说过下不为例,却并不代表,他可以容忍第二次。 她如今名义上还是燕别序的未婚妻,他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钟离寂想找死为什么要拉上她啊! 薛遥知心跳如雷,听着燕别序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薛遥知,钟离寂,你们,很好。” 钟离寂笑得张扬,犹如胜利者,他锢着薛遥知的腰,答:“我们的确很好,如你所见,我是她的奸/夫。” 钟离寂的厚颜无耻,薛遥知的沉默,彻底激怒了燕别序。 燕别序未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的女人,他爱的女人,这一次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倒在榻上。 若是他不回来,他们还想做什么?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又做过什么? 钟离寂,每*次都是钟离寂…… 从沐青州,到寒川州,每一次都是他! 若不杀钟离寂,他枉为人! 四周的大地开始颤动,坚固的营帐倒塌,常年都是雾天的逢魔谷中,竟有细雪飘落,一阵风吹过,带来无尽寒意。 可是这一切,都不如燕别序手中的剑,锋利冰冷,剑锋裹挟着细雪,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攻向钟离寂。 钟离寂推开薛遥知,迎上这致命一击。 薛遥知已经不敢去管他们谁死谁活了,她只知道如果她不跑,死的一定是她…… 她趁着乱,扭头就跑。 第147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七天 彼时魔界封印破碎,魔界中早已等候多时的魔种一拥而出,与逢魔谷中的魔种交汇,凝聚成一把名为杀戮的刀,疯了一样的攻向在此镇守的修士。 仙门中人自然也不甘示弱,这是魔界封印破碎后他们与魔种的第一战,他们必须拿下胜利,才能鼓舞士气,以迎未来大敌。 恰巧魔种也是如此想的。 逢魔谷中,血雾冲天。 燕别序并不恋战,他明白这不过只是未来漫长战争中,最不起眼的一战,他应该明确他的目标—— 他要杀了钟离寂。 于公于私,这低贱的魔种都该死! 自薛遥知醒来后,她对他的抗拒,对他的不耐,他全都看在眼里,他无数次的反问过自己为什么,在偶尔与她的碰面中,他看见的全是嫉妒与怀疑勾勒出的不堪画面。 她背叛了他。 他却愧对于他,而不敢提及她与钟离寂。 既然如此,便只能先杀了,害他们之间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燕别序一直在等一个与钟离寂交手的机会,前段时日他也在养伤,而今天封印破碎,就是他们交手的最好时机。 他们之间必须在今天有一个了断。 但燕别序却没有看见钟离寂。 在确认钟离寂的确不在这片战场上后,燕别序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钟离寂定然是趁乱去找薛遥知了。 燕别序匆忙赶到,看见的是他曾勾勒过无数次的不堪画面,那些画面成了真,成为了刺向他心口的刀。 他想,知了,你是在惩罚我吗? 不,不,薛遥知不会这样对他的。 一定是是钟离寂勾引了她,魔种的手段,总是这样低劣恶心。她年纪小,心又软,抵抗不了诱惑,是人之常情。 薛遥知犯错了没有关系,他也犯过错呀,犯错是人之常情,他可以宽容一些——他会杀掉错误的根源,然后原谅她,他们依旧可以像从前一样恩爱。 燕别序说服了他自己,然后用更锋利的剑,对准了钟离寂。 然而薛遥知却扭头就跑了。 钟离寂立刻就不想和燕别序打了,就地化作一团魔气,消失在了原地。 燕别序紧握着诛雪剑,他呢喃:“知了……” 我会找到你,原谅你。 所以,不要逃。 一场本该弥漫着硝烟的战争,因为薛遥知的逃跑,不了了之。 …… 薛遥知并不知道他们没在打而是都来抓她了,跑出了一段路后因为到处都是在厮杀的修士与魔种,她根本无法前进,只能就地躲进了一个杂草丛生的低矮坑洞中——也不知之前是什么动物的巢穴。 “系统系统系统!”薛遥知捂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紧急呼叫系统。 系统时隔多日上线,亲切的夸赞她:“宿主,你真是一个非常精彩的女人。” 薛遥知:“……别逼我骂你,给我播报一下目前的攻略进度。” 系统上一次上线的时候薛遥知还被困在那座华丽冰冷的仙君殿中,他主动给薛遥知播报攻略进度,那时的薛遥知精神气全都没了,整个人都病怏怏的,哪像现在,出息了,两章亲两个。 系统很欣慰,然后尽职尽责的播报并附带夸赞:“目前仙君的攻略进度为……嗯?竟然已经高达95%!不降反增,宿主的魅力一如既往!” “魔君的攻略进度为75%,这段时间的经历使得你们的感情更好了,再接再厉哦!” 听见“不降反增”这四个字后,薛遥知再次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她不觉高兴,只觉得恐惧,因为她觉得燕别序终于还是疯了。 薛遥知消化了一下重磅消息后,对系统说:“我觉得我完不成了,我还是溜了吧,不然燕别序真杀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是每次都有那种狗运死里逃生……” “跑什么?为什么完不成?”系统不解,他鼓励薛遥知:“仙君的攻略进度根本没有掉过,更何况已经95%,宿主应该知道高攻略度想继续增长有多难……” 薛遥知:“……也没有很难,我只是做了一个没有道德的自己。” 系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此时放弃太可惜了,宿主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 “想仙君。” “我不敢想。”薛遥知苦着脸说,她叹气:“系统,你听我跟你好好分析一下。” “我和燕别序之间本来就是他在情感方面亏欠我,所以他对我一直都很愧疚,我这次还能留在这站在道德制高点拿捏他,伺机打满攻略进度,但是现在……” 薛遥知咬牙切齿:“钟离寂这不要脸也不要命的狗东西横插一脚,把我弄得里外不是人,现在我是一个没有道德的坏女人。” 在情感方面燕别序亏欠薛遥知,可薛遥知在道德层面对不起燕别序,面对燕别序的时候她没办法再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了。 系统:“可你是被逼的,我理解你,你也挺不容易的。” 薛遥知立刻点头,她叹气:“对啊。” 如果燕别序能够理解她的无奈就好了,哈哈哈。 薛遥知疯想。 系统又说:“而且……你也没做什么吧,这些男人太小肚鸡肠了,你只是博爱了点,本质上不坏。” 薛遥知听得不停的点头,能够理解她的果然只有她的好搭子系统。 “宿主你真的很好。”系统继续夸她:“你要有自信,你一定能打满攻略进度的。” “我只是爱听夸,但我脑子没坏。”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 系统看她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了,他也劝不动了,立刻下线,不再浪费时间。 薛遥知抱着膝盖坐着,身后靠着松软的泥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根本不知道她现在该去哪,只能先躲在这,希望等外面安静了一些之后,她能找到机会溜走。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头顶的土石有些松动,泥土落到了她的头顶,她立刻屏住呼吸,紧张的往外看—— 千万不要是燕别序啊! 薛遥知抬眸,对上一张面上覆盖着鳞片的丑陋狰狞面容。 是魔种。 薛遥知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燕别序。 虽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那魔种见薛遥知竟不怕他,他张开血盆大口,狞笑着扑向薛遥知:“好香的低阶修士!我要吃了你!” 薛遥知侧身想避,但这坑洞本来就狭窄,她避无可避,只能迎上那张丑陋狰狞的面容。 魔种狞笑的表情一顿。 他卡在入口了,剩了半个身子进不来。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事,他用了力往里钻,摇摇欲坠的坑洞上不停的掉下泥土和石块,砸在薛遥知的脸上和身上。 薛遥知忍无可忍:“你进不来就算了,放过我吧。” “休想!” 那魔种还在挣扎。 薛遥知不想被活埋在这,她提起灵力,想将这魔种赶走,但她的灵力几乎没有攻击力,落在那魔种身上,很挠痒痒似的。 那魔种哈哈大笑嘲笑着薛遥知,狭窄的入口终于被他挤开,他扑向薛遥知,近得薛遥知几乎闻见了腥臭的血腥味。 薛遥知本能的将自己缩成一团。 意料中的疼痛却未曾降临。 她迟疑着从膝盖间抬起头,那只魔种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赏心悦目的脸。 他安静的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 薛遥知吓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她哆嗦着念:“燕、燕别序……” 是被魔种杀掉还是被燕别序杀掉,哪个会比较体面一些呢? 薛遥知心口处的伤疤,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 薛遥知颤抖着把自己抱得更紧了。 “为什么要怕我呢,知了。”他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你说呢! 薛遥知缩成一团,几乎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燕别序说:“薛遥知,出来。” 薛遥知不动,头顶松动的土石还在哗啦啦的掉下来,她不想面对燕别序,还不如让这土石将她活埋了。 燕别序似乎有些无奈:“这里要塌了。” 话音刚落,本就摇摇欲坠的坑洞,彻底坍塌,好在此处泥土松软,细碎的石子对薛遥知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燕别序将她从土里挖了出来。 薛遥知重见天日,方才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她的双腿都已发麻,但此时仍是想拔腿就跑,被燕别序拽了回来,他抬手,在她身上设下了定身咒,让她动弹不得。 燕别序摸出一张纯白的手帕,耐心的帮她擦拭满是泥土的脸,分明是一个清洁术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却偏要用手帕,一寸寸的擦去她脸上的灰尘。 “你还是小朋友吗?犯了错就藏起来?”似是怕吓到她,他用很轻的声音问。 薛遥知张了张嘴,却发现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燕别序给她禁言了。 柔软的手帕拂过她的额头,眉眼,鼻梁,然后是有些红肿的嘴唇。 燕别序指尖一松,灰扑扑的手帕掉在了地上,他便用干净冰冷的指腹,重重的捻在她温软的嘴唇上,然后又伸进她的口腔中,搅动着她的舌。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薛遥知唇上一阵刺痛,喉咙里也有了干呕的冲动,让她难受得涨红了脸。 愤怒盖过心虚,她瞪着燕别序,却因为被禁言说不出话来。 燕别序似乎有些无奈:“知了,擦不干净怎么办?” 钟离寂在你唇上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该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除去的。”他温和的说。 下一瞬,他吻住了她的唇,前所未有的凶狠。就像是细致的给她擦拭被泥土弄脏的脸一样,寸寸不落的舔舐过她的唇舌。 薛遥知的眼睛睁得溜圆,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花,她仍是动弹不得,只能默许他越来越冒昧的动作。 …… 许久,直至双唇发麻,身体发软,他才肯放开她。 燕别序极为有风度的帮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仿佛并非是他弄乱的一样,他仍用温和到扭曲的语气问她:“知了,他还碰了你哪里?” 这样的语气,似曾相识。 就像是当年在梦魇之境中,那个强逼着她成婚的少年心魔燕别序一样。 原来燕别序,本就是这样的人。 薛遥知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心魔即他。 他即心魔。 面对燕别序的质问,薛遥知想摇头,却仍是动弹不得,她蓄满了泪花的眼睛费力的转动着,迫切的想告诉燕别序没有。 燕别序问:“真的吗?我还可以相信你吗?知了,你总是喜欢骗我。” 她无助的看着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掉出来,顺着脸颊摔在地面上。 半晌,燕别序似是不忍,他指尖蹭过她的眼角,动作温柔的帮她擦掉了眼泪,他温和的说:“知了,我知道我们都会犯错,你原谅了我,我也会原谅你。” 他认真的数了数,沐青州的湄水城一次,逢魔谷中的秘境一次,方才的营帐中一次……他说:“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我不希望看到再有下次。” 燕别序的强势,让薛遥知意识到了一件事,她没想到她忽然可以说话了,心中所想,就这样脱口而出:“我做错了什么?” 他眉梢微挑,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方才看见我与钟离寂亲吻,你很愤怒对吗?你此时此刻的行径,就是他方才对我做的!”她仍是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可以用,她忍住声音的哽咽,一字一句坚决的说:“你们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拒绝的机会!” 她说:“我唯一错的地方,就是我不够强,我的灵力低微,所以我连拒绝都做不到,所以我此刻只能被你定在这里羞辱!” 她的愤怒,她的无助,肉眼可见。 她控制不了不停掉落的眼泪,也控制不了哽咽的声音。 燕别序耐心的帮她将眼泪擦干净,却仍是没有解开她的定身术,只说道:“我明白了,知了,这不怪你。” “那魔种勾引你,威逼你,你受欺负了,我会为你出头,替你讨回公道的。” 他亲昵的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拥入怀中,哄小孩一样的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薛遥知浑身发冷,遍体生寒。 疯子!燕别序就是疯子! 燕别序仍是温和的同她说话:“知了,你仍是这样的心软,被那魔种哄骗,我能理解,只是他并非善类,收起你对他的喜欢,知道吗?” 薛遥知被动的听着他的声音。 他接着说:“看见你们在秘境中那般亲密,我想着在一个陌生又危险的地方,你们抱团取暖,我可以理解,只是我来了之后,你仍是与他那般暧昧,便不妥了,毕竟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燕别序永远也无法忘记,她拿自己的性命,要挟他将钟离寂拉出阵眼的事。 这是绝对的背叛。 “知了,你不能三番两次的背叛我,好吗?”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我们约定,绝对不再背叛。” 既然已经闹到这种地步,燕别序也不再在意薛遥知的态度了,只要她留在他身边,总有一日他会把她哄好的。 薛遥知总不至于和他置一辈子气。 燕别序又旧事重提:“封印既破,我们也很快就能离开逢魔谷了,这一次我会带着你一起,亲自操持我们的婚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该成婚了。” 他说完后,也随之解除了薛遥知身上的定身术,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太久,双腿早已发软,定身术一除,她便惯性的往前摔。 燕别序及时扶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温柔又宠溺的说:“走不了路就不要逞强。” 薛遥知气得浑身颤抖。 他说着,面上的神情微微顿住。 四周,燕别序来时设下的结界,出现了不稳的能量波动,下一瞬,男人熟悉的声音传来:“找到——你们了!” 钟离寂神情阴沉的看着他们,他看见薛遥知被燕别序这个伪君子抱在怀里,神情呆滞,她泛红的双眸水光潋滟,脸颊酡红,唇瓣红肿得破了皮。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凶狠的目光直射燕别序:“你怎么敢欺负她!” 燕别序抱着薛遥知,他微微俯身,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他漫不经心的说:“本君与知了虽未办婚礼,却早已是夫妻,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便是在这里做尽亲密之事,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知了,你说对吗?” 薛遥知呆呆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钟离寂,她张了张嘴,又觉疲惫。 没什么好和他们说的。 不过这时她也恢复了一些力气,百般不愿待在燕别序怀中,她挣扎着,燕别序也没有强迫她,小心将她放了下来。 燕别序发现了一种,比杀了钟离寂更好的办法。 他将她鬓边遮挡视线的碎发拨弄到耳后,用只有他们彼此间能听到的声音,对她说:“知了,和他断了。” “倘若你不想,看他腹背受敌,在这里凄惨收场。” 魔界封印破除后,曾经在大陆上名声大噪的魔界前任少主钟离寂,将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现任魔君不容他,宗门同样也不会放过这个破了封印的罪魁祸首。 如今的逢魔谷对于钟离寂来说,比任何地方都要危险。 薛遥知想,她的确该和钟离寂断了。 她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接收到她的目光,他的脸上立刻有了神采,他朝着她伸出手,就像是当年在青城外,要带她离开一样:“知了,跟我走吧,我们去魔界,谁都不能再伤害你。”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薛遥知终于开口,她声音沙哑,神情冷漠:“所以我不会和你走。” 钟离寂指着燕别序骂:“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威胁你,你不要怕他!” 他说着,左手化作锋利的爪子,只要薛遥知有动作,他就会立刻暴起,攻击燕别序。 “钟离寂,你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了多少年,回到魔界难道你就不用逃了吗?我不会和你过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的。”薛遥知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天空,她似乎是想开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我需要待在安全的地方,能够保护我的人,不是你。你只会带给我灾难,正如当初在蜜山时一样。” 这话说得伤人,钟离寂几乎是顷刻间愣住了,记忆中,薛遥知从未对他说过这么极具攻击性的话。 原来语言真的是有力量的,就像一把刀,一字一句,剜心割肉。 钟离寂原本成爪的手,无力的垂在了身侧,他急切的对她说:“我和从前不一样了知了,我现在很厉害,我是可以保护你的,这世上能护你的,不止他一个燕别序。” “可你是魔。”她却用轻飘飘的四个字,击溃了他所有感情。 钟离寂在大陆上流浪已有百余年,这样漫长的岁月里,薛遥知是唯一一个对他伸出援手,不求回报的给予善意,带给他许多美好回忆的人,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从未因为他是魔而远离他。 钟离寂以为,她和别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原来不是吗? 薛遥知轻声说:“不要再纠缠我了,你已经纠缠我很久,带给我很多困扰。你有点自尊吧,钟离寂。” 她转身,往回走。 燕别序慢慢的跟上她。 “薛遥知,这么多年了,所以你的选择,还是他,是吗?”钟离寂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传来,他眸子暗红,分不清究竟是原本的瞳色还是别的情绪。 薛遥知脚步顿住,她转身,耐心回应:“我们会成婚。” 钟离寂彻底失了声,他看着薛遥知与燕别序远去的背影,就像当初在青城外,薛遥知目送着他离开一样。 原来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在薛遥知面前,他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她一次都没有选过他。 前段时日重逢后的快乐时光,犹如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回大营的路上。 燕别序走在薛遥知的身边,强行与她十指紧扣,他声音带笑,看着很是宽和大度,他说:“知了,原来你也可以这样无情。” “只是那些话,究竟是你要他离开的狠话借口,还是你的肺腑之言呢?” 薛遥知说:“是真话,我讨厌他。” 就像讨厌燕别序一样。 他们都是一样的强势,一样的罔顾她的意见,总是给她带来麻烦。 燕别序又问:“有朝一日你会对我说那些无情的话吗?” “我可以说吗?” 燕别序捏了捏她柔软的手心,笑着说:“说错话是要受惩罚的。” “那我不会。”她一字一句:“永远不会。” “真的吗?”他问。 薛遥知反问:“重要吗?” 燕别序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很快便和颜悦色的对她说:“以前或许重要,但现在不重要了。” 我们这辈子,都会互相折磨了,知了。 第148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八天 薛遥知彻底失去了自由。 只是这一次,她远没有上一次在梦魇之境中被他关起来愤怒,她显得格外平静。 燕别序将她关在了他的营帐中,又在帐外设下阵法,除了他,没有人再能进来,他告诉薛遥知,如果她不想她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就乖一些,不要再有别的想法。 在梦魇之境中薛遥知已经领教过他的偏执,她听着他的声音,安静如初。 “知了,我在同你说话。”他坐在她的身边,摩挲着她受伤的唇:“不要让我唱独角戏。” “我不会跑。”伤处被牵动,薛遥知疼得下意识皱眉,她忍着疼说道:“我会留在这里,和你成婚。” 见她欣然提起他们的婚事,燕别序被取悦,他侧身俯首,轻轻的吻住了她的唇,用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温柔,描绘着她的唇形。 疼痛逐渐被奇异的酥麻取代,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慢慢的松开了。 薛遥知闭着眼,默许他的动作。 她的顺从极大的取悦了燕别序,不过他还是恋恋不舍的放开了薛遥知,温声对她说:“知了,这场战还没有结束,我还需要再过去一趟……你等我回来。” “嗯。” 燕别序又不舍的亲了亲她,转身离开。 薛遥知这才抬手,重重的擦拭着红润的唇瓣。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难以忍受,发泄似的将旁边桌面上的物件,全都扫在了地面上,那桌上有茶壶与水杯,掉落在地,顷刻间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尖叫了一声,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致。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如此失态。 …… 魔界的封印已经破碎,两族之间的首战持续了大半个月,硝烟才终于暂时平息。他们也暂时达成了协议,人族退出逢魔谷,魔族不再过多进犯。 这是魔界如今的魔君提出来的,很显然比起继续挑起战争,损害他的魔兵魔将们的实力,这位魔君更愿意派出更多的杀手,继续追杀那位魔界前任少主。 无论这位魔君究竟是何种心思,人族也需要时间,排兵列阵,以待未来必然会爆发的更大战役。 因而,明日他们就要离开逢魔谷了。 ——这些都是燕别序告诉薛遥知的。 这几天薛遥知实在是乖巧,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没有反抗,只是不太爱说话,想来还是有些生气,因为她的顺从,燕别序也乐意哄着她,和她说一些外面的事。 薛遥知又困又累,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说:“不是明日还有行程吗?别折腾了,我好累。” “明日你若起不来,我自会帮你收拾好的。”燕别序搂着她,轻轻的咬着她的耳垂,他笑着说:“知了这些时日的修为增长了许多,要怎么感谢我呢。” 薛遥知:“……可你不是更乐在其中吗?” “也是。”他白皙的面庞染上绯红的欲色,眼中的冰雪融化,如温柔的春天,注视着她时,充满了爱意。他看着身下的女子,轻声说:“我会让你更快乐的,知了。” 最终还是折腾了一晚上。 天蒙蒙亮,燕别序将熟睡的薛遥知身上清理干净后,便换好衣裳去晨练了,他刚出去,薛遥知便挣扎着睁开眼,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的褐色小药丸已经所剩无几。 这是避孕的药物,是去年初次和燕别序做了这荒唐事后,回了海都,她便配置了这药物,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她还没有在肚子里种下一个牵挂的想法。 后面也就过了半年多时间,她和燕别序闹崩,这药丸当时也还剩下一半,却没想到她来逢魔谷一遭,便不剩几颗了。 好在他们即将离开逢魔谷,等回到冰域,她还得想法子再配一些,若是停药,只怕会出事。 薛遥知吃完了药将药瓶收好,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马车里了,燕别序坐在她身边,正在入定。 薛遥知从榻上爬起来,走到马车的车窗前,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云层与飞鸟,还有裹挟着霜华与冰凉的雪花,扑了她满脸,好在有至曜玉的存在,她倒不觉得冷,只觉得凉爽。 原来已经入秋了。 冬天快到了。 这个冬天,她会如漫天飘落的雪花一样,重获自由的。 拉车的两只追云兽感知到薛遥知的气息,喷出兴奋的鼻息,甩着尾巴,飞得更快,马车之下,是遥远的地面,众生如蝼蚁,在她眼前一晃而过。 燕别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知了,在看什么?” 薛遥知摇摇头,关上了窗。 燕别序将她拉到怀里抱住,和她说:“我们俩提前回冰域,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再过些时日,另外三大主州就该派人来寒川州,商量我们未来的作战计划了。” “是马上又要爆发战争了吗?”薛遥知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那场耳熟能详的战争。 “我前几天见过魔界的现任魔君一面,他心胸狭隘,好大喜功,贪图权势,比起侵略九州,他似乎更想将那魔君之位坐得更稳。毕竟在魔界里,还有不少魔种,是仍拥护上一任魔君魔主的。”燕别序把玩着她一缕乌黑的发丝,漫不经心又暗藏机锋的说:“这场仗打不打得起来,就看钟离寂能不能回到魔界,夺取到魔君之位了。他若成为魔君,必然会与人族开战。” 薛遥知不太想和燕别序讨论钟离寂,他却很喜欢拿钟离寂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她。 燕别序接着说道:“不过有魔君在,他只怕恨不得钟离寂死在外面,我收到消息,他已经派出了杀手,天罗地网的追杀钟离寂。”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之前魔界的封印都还没破,那位魔君都要想方设法的派出杀手,满世界的追杀钟离寂,更何况是现在封印已经破了,他行事自然更加肆无忌惮。 对于钟离寂来说,有拥护者的魔界反而更加安全,他又不是傻子,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回到魔界的。 燕别序见薛遥知似乎是在思考,他微微眯了眯眼,捏着她白软的脸蛋问她:“知了,你是在担心钟离寂吗?” “没有。”薛遥知立刻回过神,迎着燕别序危险的目光,她说:“我只是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成婚。” 她的目光恳切,神情真挚。 燕别序不会被她骗了,他伸手挡住了她清澈美丽的鹿眼,轻嗤道:“小骗子。” 他挡着她的眼,贴近了她,咬住她的唇,力道有些重,像是惩罚一样。 薛遥知按住燕别序的手,她看着他,说:“我没有骗你。” “嗯。”他已经不在意从她嘴里吐出的,究竟是蛊惑人心的甜言蜜语,还是冰冷残忍的真心实话。 燕别序未受到影响,与她继续着这个吻,抱着她的手也不太老实,想往她衣裳里钻,他指尖冰凉,触碰着她温软的皮肤。 薛遥知吓坏了,她下意识的躲避:“你别乱来,这是在天上。” “我知道。”他笑着问她:“知了喜欢在水里,在地面,还是在天上呢?” 薛遥知:“……” 燕别序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他以前很纯情的啊! 薛遥知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她很快就无暇去想这个问题了。 回到冰域上的仙君殿已经是两日后了。 如燕别序所说,他们提早回了仙君殿没几天,沐青、漠荒、霜梧三州便派了长老前来,与燕别序商议如何应对已经破除封印的魔界——燕别序乃当世最强战力,魔界的界门又恰巧在寒川州,在面对魔族时,另外三州自然以寒川州马首是瞻。 燕别序自然是越忙越好,这样薛遥知才能过几天清闲日子。 星辰宫内。 薛遥知是有专门的药房的,只是药房里储备的药材,不够她再制药,她也不能让仙君殿中的药局给她送她需要的那些药材,那样指向性就太明显了。 而她身边熟悉的侍卫,诸如明玉明镜,都被燕别序调走,星辰宫内如今听吩咐的侍女面对她时,沉默得如同哑巴,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记录她的一举一动。 很显然,燕别序还是不放心她。 禁锢,枷锁,压抑,愤怒。 薛遥知忍住了所有的负面情绪,如同曾经在冰城中涯石街的那座小院中那样,平静又安稳的生活着,修炼,看书,制药。 虽然最重要的还是制药,她接触不到外界,也只能将她所需的紫草、莪术之类的药材混在大量其他药材中,问药局取。 燕别序知晓她爱好医术,药局中的医修也称主上所需药材多以治疗内伤外伤为主,他自然也不会过多干涉。 只是这样怎么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时间长了,那些医修察觉到不对劲,告诉燕别序的话她就完了,但愿再过段时间,燕别序能别再看她看得那么紧了。 数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漫长的秋天结束,更为漫长的冬天,又来了。 薛遥知在至曜玉的庇佑下,感知不到四季的流逝,她是看见近日连绵不断的大雪落下,才反应过来季节已经更迭。 这日晚。 薛遥知从入定中醒来,一袭白衣的男人正端坐在她的对面,似乎已经看了她许久,可他的眼神空洞,更像是在看着她发呆。 她睁开眼,见着他,有着惊诧:“你也会发呆吗?” 燕*别序平时很忙,真的很忙,薛遥知不出星辰宫,只有他偶尔有空过来看她的时候她才能瞧见他。虽然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 燕别序听见她的声音,便已经回过神来,他听她这样问,失笑:“知了,谁都会发呆吧。看着你,我总有许多事情要想。” “比如呢?”薛遥知问。 “作战计划商讨结束,接下来便是各州的部署,其他三州的长老都已离开,寒川州这边的部署也无需我再亲力亲为。”燕别序用很长一篇话回答她的问题,他接着说:“在我忙碌的这段时日,知了很乖,没有出什么事情,我很开心。” 薛遥知眨了眨眼,笑着问他:“有你在,我能出什么事呢?” “你还在这里就好。”燕别序笑着说。 薛遥知又说:“你是不是之后都没有别的事情啦?” “嗯。”燕别序颔首,他伸手,抱住她,和她贴在一起,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温和的说:“我每天都能和你在一起了,知了,你想去哪里玩呢?寒川州境内,哪里都可以。” 薛遥知支起身子,主动的亲了亲他的唇角,她的眼神柔软,声音如同天籁:“我哪里都不想去,既然你不忙了,那我们成婚——完成去年我们未完成的那场婚礼吧。” 他们一开始的婚期本是定在去年年底的最后一天,却因为燕别序意外刺伤了她,婚礼便就这样耽搁了。后来又定在今年四月份薛遥知生辰的时候,却因为逢魔谷中动乱,燕别序也无法面对她,婚礼再次不了了之。 这一直都是燕别序心中的遗憾,他想和薛遥知成婚,在盛大的仪式下,结下同心契,让天地日月见证,他们永不分离。 此次将薛遥知带回来,他自然还是要补上这仪式的,只是前段时间的确无暇顾及,却没想到他忙完了来找薛遥知,她竟然会主动与他提起这件事。 燕别序有些惊喜,但他敏锐的察觉到从逢魔谷回来到现在,薛遥知一共提及了两次成婚,她分明讨厌死他了,为什么要这么频繁的提及婚事?她是想趁机做什么吗? “知了当真如此心急想嫁我吗?”他掌心抚上她白皙的脸,这段时间她气色好了许多。他直截了当的问:“你在谋划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很遗憾,如果去年我们顺利成婚了,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薛遥知歪头,贴着他抚摸她脸庞的掌心,她说:“我们该从走散的地方,重新开始。” 燕别序愣了好半晌,都没能回应。 薛遥知问:“你不想娶我吗?是还在怪我吗?” “我只是很惊喜。”燕别序这才说道,他紧紧的抱住了她:“知了,我们成婚。” “好。” 薛遥知在他的怀中,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应他的声音,温柔带笑,就好像从前一样。 极大的不真实感笼罩着燕别序,他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想亲吻她。 薛遥知轻巧的避开他,她说:“我还要修炼,你不要扰乱我。” 她盘着腿,一副又要入定的模样。 “你倒是越来越勤勉了。”他扑了个空,看着她,笑道。 “我的夫君是当世至强,若我实力低微,别人会说我配不上你的。” 燕别序不以为意,他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背,冰冷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暗示,他说:“既然如此上进,分明有更好的修炼方式,你怎么不用呢?知了,我们来做快乐的事吧……就像之前一样,你的修为不是增长得很快吗?” 薛遥知:“……” 如果反抗不了,那么欣然接受,会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和他在一起的确很快乐,修为也增长得很快,但是她没制得多少避孕的药物,会有风险。 她严词拒绝:“你不要诱惑我,我要认真修炼,不走歪门邪道。” “这是很正常的修炼方式。”燕别序眨了眨眼,他抚在她手背的指尖上滑,拽住她的胳膊,往他身边带:“我找来了几本合欢宗的修炼秘诀,可以更快帮你增长修为,你不想试试吗?” 见薛遥知不为所动,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委屈:“方才还在说要嫁给我的女子,为何不愿与我做这快乐事?” 薛遥知盘算了一下还剩下的药丸,迟疑着说:“那试试吧……” 话音未落,他便朝着她压下。 殷勤又热切。 薛遥知抱着他的脖颈,她脸上汗涔涔的,红润又美丽。她的眼神逐渐迷离,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褪去所有情绪,眼中只剩下了他。 燕别序一直不相信她会安心待在他的身边,她的每一句温声软语,都不过是屈服于他的修为之下,她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再艰难的环境,她也会努力过得很好。 他不相信她的乖巧,也不相信她表露的爱意,一切都如空中楼阁,而只有他们呼吸交织、水乳交融时,他看见她迷离的眼,心底那种不真实感,才会稍稍褪去。 所以他逐渐贪恋这种感觉,索取无度。 …… 他们的婚期仍然是定在了年底的最后一日,婚礼去年已经筹备过一次,那些婚礼上需要用到的都可以直接用,便不用再花多少心思了。薛遥知去年稍微接触过一些,烦不胜烦,好在今年一切都是现成的,她也乐得轻松。 只是燕别序希望一切都是崭新的,他曾说他会和薛遥知一起,亲手筹备这场婚礼,便真的拉着薛遥知一起,从请柬上该用怎样的印花到婚房该如何布置,从婚服她是喜欢白色还是红色到发冠或盖头的花样,他全部都要问过薛遥知的意见。 薛遥知快被烦死了,勉强应付着,不过好处也有,或许是因为燕别序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所以她自由了一些,总不至于每天再困在星辰宫中。 十二月份。 薛遥知终于有了离开仙君殿的机会,因为她总不能直接在星辰宫中出嫁,燕别序便安排她回了冰城涯石街的小院中,在他们曾经的家里面待嫁。 虽然燕别序仍旧紧紧的跟在她身侧,从未让她离开过他的视线。 在仙君殿的时候还好,到哪都冷冷清清的,可是冰城不一样,这里到处都很热闹,薛遥知已经很久都没有听见这样热闹喧嚣的声音,她很喜欢坐在后花园靠墙的藤摇椅上,听外面属于凡人的声音。 燕别序见此,终于提出带她出去逛逛。 薛遥知自然是很开心的,虽然她出门还是得和燕别序一起。 今天的天气真好,多日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阳光照耀着积雪,折射出纯白的光芒,映照着冰城中的张灯结彩,白与红的色彩,极是美丽。 “这冰城中是有什么喜事吗?”这时是下午,街上很热闹,薛遥知问。 “自然是有喜事的。”燕别序牵着薛遥知的手,走在热闹的街道上,他们的身边有结界,行人自发避让。他说:“再有十日就是我们的婚礼,不止冰城,整个寒川州,都会为我们的婚礼庆贺。” 薛遥知唇角的笑容加深:“对哦,还有十日,我们就要成婚了。” 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要结束了。 他们走过热闹的街道,如同曾经在沐青州湄水城或是青城时那样,会买许多可口的小吃,或是精巧的小玩意儿。曾经燕别序觉得甜腻的糍粑,他再尝,也觉是美味。 他们进了冰城最大的首饰行玲珑坊中,燕别序为薛遥知挑了一支雕琢成桃花样式的玉簪,玉簪泛着桃花的粉色,斜插入她乌黑的长发间。 薛遥知晃了晃脑袋,问他:“好看吗?” “好看。”他回答,又回忆着:“我记得我还送过你一支桃花银簪,知了,那支发簪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薛遥知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发簪,随口问:“什么时候?梳妆匣里吧。” 她的妆匣里堆满了燕别序送她的首饰,虽然她基本上都没有戴过,自然对什么桃花银簪没有印象。 “我第一次送你的那支。”燕别序问:“是不是找不到了。” 薛遥知挠挠头,她说:“好像真不知道去哪了……” 燕别序也没说什么,毕竟也过去这么多年了。 “你不要生气啦。”薛遥知唇角轻扬,她说:“今天是大日子,你不能不高兴的。” “我没有生气。”他解释,又问:“什么大日子?” “今日是十二月廿十,你的生辰呀。” 燕别序看了她一眼,说:“是十二月初二,不是十二月廿十。” 燕别序出生那年的大寒,在十二月初二。 薛遥知:“……怎么办。” “嗯?” “我是想哄你的,结果没想到记错日子了。”薛遥知苦着脸说道:“去年我挑到了合心意的礼物,是一个小玉剑的吊坠,通体纯白,和诛雪剑很像,本想送你的,只是后来被温弦掳走了,吊坠也不见了。” 薛遥知又说:“我记性不太好,今年还记错了日子,我要补偿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玉簪呀,我买给你。” 薛遥知要给他买礼物,燕别序自然是欣然接受,他也不计较:“你选一根。” 她点头,然后认真的挑了起来。 薛遥知选中了一根白玉兰的玉簪,燕别序去付钱的时候,她的目光又被一支玉簪吸引,那是一支簪尾雕刻成羽翼弧度的玉簪,簪身雕刻着桔梗花的花纹,写尽自由恣意。 其实被薛遥知记错的今天,是容朝的生辰。 这玲珑坊中不止一处结账的柜台,薛遥知买下了那支玉簪,想着或许有朝一日她回沐青州见着容朝了,当成礼物送给他。 侍女笑着对她说:“姑娘真是好眼力,这玉簪由白暖玉制成,触手生温,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上面的桔梗花纹,更是天生的裂纹,设计这玉簪的人,将尾部雕刻成了羽翼,寓意着真诚不变的爱,会托举着你,永远自由。” 其实这些都是噱头,都是为了要价三十两银子的铺垫。 薛遥知差点就扭头走人了,但她的目光穿越人群,看见了马上结完账的燕别序,她不好节外生枝,示意还在推销的侍女安静,然后飞快的付了银子。 掏空了她的钱包!可恶的容朝! 薛遥知迎上已经结好账了燕别序,两人一同离开了玲珑坊。 本来他们就该回去了,可走着走着,燕别序的脚步忽然顿住,他的神情逐渐冰冷。 “怎么了?”薛遥知问。 燕别序感受到了……霍疏存在的气息,他曾说过,不容许他再踏入寒川州一步。 他说:“我先送你回去。” 薛遥知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街边的药铺,她说:“可我还没逛过,你去忙你的事,我去那里的茶楼听说书,等你来接我,可以吗?” 燕别序迟疑了一瞬,不忍拒绝她,他飞快在街上设下阵法,确保薛遥知不会跑了,然后匆忙离开。 薛遥知看他离开得那么干脆,她松了一口气,连忙踏入不远处的药铺,还好这段时间她一直很安分,燕别序才能把她单独放在这里,她得赶紧买药材。 这是一间很是清幽雅致的药铺,掌柜在柜台前打瞌睡,见有客人来,也懒洋洋的,问她要买哪些药材。 薛遥知写了药方,让掌柜按照上面的药方给她抓药,那掌柜看着懒散,手脚却麻利,很快就抓好了药,朝着薛遥知伸手。 “姑娘,十两银子。” “这么点药你要我十两?”薛遥知翻了翻荷包,皱眉说道。 掌柜指着柜台上堆成一包小山的药材,问她:“你管这叫这么点药?” 薛遥知摸了摸她头上的桃花玉簪,暗恨她今天怎么不多插两根簪子,只是这桃花玉簪不能抵在这…… 薛遥知肉痛的摸出她刚买的那根羽翼玉簪:“那你再给我抓二十两的,拿这个抵。” “姑娘,你把紫草当饭吃啊?”掌柜的嘟囔着,给她抓够了药。 薛遥知将药材收进储物袋中,她生怕燕别序发现她跑来药材铺,逃也似的跑出来这里,与身旁恰好进来的青年擦身而过。 恰巧有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飞舞,与青年未曾全部束起来的发丝纠缠了一瞬。 有那么一瞬间,薛遥知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心,蓦的跳得快了半拍。 青年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薛遥知已经闷头跑进了旁边的茶楼里,她气喘吁吁的停下,又忽然往那药铺门口看去,已经看不到那青年的身影了。 药铺里。 掌柜的看他们东家来了,连忙直起身子,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他笑着说:“东家,方才我才刚成交了一个大客户呢,你瞧这玉簪成色……” “她来买什么药材?”男人拿起柜台上的那支玉簪看了一眼,随口问道。 掌柜将薛遥知遗落下来的药方递给他,他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娟秀字体,唇角勾起:“字都写好看了。” 他有一张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勾唇笑起时总透着桀骜与不屑,左边眼角的朱红色泪痣,也随着他的笑容牵动。 据说这位东家来自沐青州,在沐青州时便一心想往他们寒川州做生意,这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们冰城里也开满了他的铺子。他们都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拥有如此惊才绝艳的经商天赋,今年这位东家,终于来冰城视察他的生意了。 掌柜的很想好好表现一番,他刚想再说两句,青年就捏着那支玉簪离开了。 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另一边。 薛遥知拿荷包里仅剩的五文钱买了一杯茶,茶喝得见底了也不见燕别序回来。这茶楼的说书先生正在洋洋洒洒的说着,他们寒川州的霁华仙君与他那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修士妻子,玩笑着说他们这次的婚礼,究竟还会不会因为各种意外而耽搁。 不会耽搁的。 薛遥知想。 她出了茶楼,坐在街边,看着人流如织,有叫卖的声音传来,嘴馋的几个孩童凑了几个铜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你一个,我一个,吃了起来。 薛遥知不饿,但她看着,也觉得嘴馋,她想着要是能给她一个就好了。 她看得出神,熟悉的声音传来:“知了喜欢小孩子吗?” “你回来啦。”薛遥知收回目光,站起身,迎了上去。 燕别序颔首,他疑心方才霍疏现身是为调虎离山,但他设下的阵法却未有任何灵力波动,着实奇怪,不过看薛遥知坐在这里,他稍稍放心不少。 “嗯。”燕别序牵住她的手,笑着说道:“知了,我们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不必去看别的小孩儿。” 燕别序其实并不喜欢小孩,又吵又闹,但若是他与薛遥知的孩子,必然玉雪可爱。 薛遥知敷衍的点了点头,她想吃糖葫芦,他在想要跟她生小孩,真是可笑。 燕别序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还问她:“知了喜欢男孩女孩呢?” “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吧。”薛遥知没什么兴致的回答。 “不早了。”燕别序说着,又觉得奇怪:“按理说我们在一起,也快有两年了,怎么……” 薛遥知头皮发麻,生怕他察觉到不对劲:“这不关我的事啊。” “怪我。”燕别序安抚的摸了摸她乌黑的发,笑着说:“是我不够努力。” “不要在大街上说这些。”薛遥知强行终止这个话题。 燕别序看她脸都红了,他不再逗她,两人回了涯石街的小院。 又是几日的时间一晃而过,在薛遥知隐隐的期盼之下,转眼间就到了他们婚礼前夕,明日是旧年里的最后一天,过完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晨起,有仙君殿的侍卫来寻燕别序,说是有要事禀报,见燕别序出去了,薛遥知心情极好的哼着轻快的小调,摸出枕下的小药瓶,倒了几颗药丸出来,眼睛眨也不眨的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薛遥知已经习惯了这种味道,她不受影响,将药瓶收好,放入枕下,燕别序又走了进来。 薛遥知见他沉着脸,她歪头,问他:“你怎么啦,不开心吗?” “方才是药局中的医修让侍卫来寻我。”燕别序看着她,慢慢的说道。 薛遥知心中一沉,她藏在被子里的手紧握,面上却还是镇定的:“嗯。” “知了不想问问,医修想告诉我什么吗?”他坐在了她旁边。 “如果是我可以知道的事,你可以说给我听。”薛遥知笑着说。 燕别序看她笑,他也跟着笑了。 薛遥知见他神情没那么冷了,稍稍放心了些。他又俯身,凑近了她。 她还以为他是想亲她,乖乖坐着没有动。 他们呼吸交织。 燕别序却半晌都没了其他动作,他说:“我还以为,你身上有草药的香气,是正常的。但你的身上,与医修按照你要的那些药材制成的避子丸,味道一模一样。” “为什么?”他问。 薛遥知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迎着燕别序的目光,却半晌都没有说话。很显然,她在想,该如何继续哄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燕别序的神情更冷。 …… 明日就是霁华仙君大婚的日子了。 冰城中的客栈几乎是爆满,都是从远处赶来观礼的宗门弟子长老,又或者是特地跑过来凑热闹的人。 冰城最大的客栈东篱客栈中。 一身黑衣的青年站在柜台前问:“还有空房吗?” 东篱客栈住一夜价格不菲,因而还有几间客房,店小二笑着说:“客官,有的,天字号房,一百两银子一晚。” “不要天字号。”钟离寂说。 店小二:“我们店只有天字号客房,都是顶好的雪景房。” 钟离寂:“……” “为什么这么贵?”钟离寂冷着脸说:“我刚问过那边的客栈了,他们只要五十两银子一晚,只是没空房了。” 有一阵笑声从他身后传来:“钟公子,多年未年,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过。” 过去未来,都是一贫如洗。 钟离寂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熟人,他我行我素,哪来的熟人?谁会这么叫他? 他回头望去,见眼前的青年身着白衣锦袍,玉带叮当环佩,一看便知贵气。眼角下的鲜红泪痣,映照着他身后洋洋洒洒落下的大雪,熠熠生辉。 ——容朝! 钟离寂皱眉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观礼。”容朝想了想,说。 钟离寂轻嗤了一声。 容朝盯着他,眼神探究:“钟公子此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犯/贱。”钟离寂沉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说着他就笑了,笑容看起来,有几分凄惨。 薛遥知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他却仍放不下她,他不信燕别序会对薛遥知好。 第149章 攻略第一百四十九天 当初在意识到薛遥知真的放弃了他,选择了燕别序后,容朝在他们同福巷的家中,一蹶不振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想去责怪薛遥知,既然四年都等下来了,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他,哪怕是一天呢,或许就是明天他就回来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并不容易,来青城的路上,千难万险,他甚至一度险些命丧黄泉,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危险的世界,实力为尊,他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想要变得更强,这样才能保护她。 从极乐洲回沐青州,寒川州是他的必经之路,所以当那传闻中的梦魇之境向他敞开大门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然后做出了他至今都认为错误的选择。 他认为只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他耽搁得起,却不想当他再出关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他,哪怕那个人是薛遥知。 他凭什么去怪她,他更应该怪的,是他自己。 可是薛遥知真的选择和燕别序去寒川州了吗?寒川州那么远,又那么冷,她孤身一人,如果有人欺负她,或者是和燕别序过得不开心,她该怎么办? 那时已是夏末,他时常依靠着的那株桃树,竟然在不知何时,结出了饱满圆润的果实,悬挂在树上,带来阵阵果香。 容朝记得他在买下这座小院的时候,前任主人告诉他,这是一株只会开花不会结果的桃树,因为青城永远都是春天。如果他们想吃桃子的话,去集市上买比等桃树结果,要来得快得多。 容朝不知在过去的四年里,这株桃树有没有结出果实,但他看着那粉红色的圆润果实,想着这桃子必然是香甜可口,他摘一些,带去给薛遥知尝一尝吧。还有她当年埋在树下的那坛桃花酿,他也会带上,这是他的所有行囊。 他要去寒川州找薛遥知,倘若她过得不开心,他就和她再离开就是。山川秀丽,河清海晏,他们总能找到家的。 如果她过得很幸福,那就更好了,他会收起所有心思,喊她一声“阿姐”,就像是在湄水城一样。 无论如何,容朝都尊重薛遥知的任何选择,哪怕那个选择,不再是他。 容朝就这样出发了,思念是漫长的千山万水,在他脚下徐徐展开。 又是熟悉的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容朝抬眸,看见了那座名为凌霄山的冰山,只要翻越这座山,他就到寒川州了。 容朝翻越了凌霄山,然后被查验路引的宗门弟子挡在了寒川州外,那弟子面容如同容朝身后的那座冰山,冷冷的,不近人情:“你入不得我寒川州!” “我前些时日才从寒川州出来,为何入不得?我的路引没有任何问题!” 那弟子说:“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但玄极宗那边明令,严禁你踏入寒川州。” 容朝一愣,他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是燕别序的手笔。他抬眸,看着远处那片纯白冰冷的世界,隔着纷飞的大雪,犹如不可穿越的屏障。 放弃鬼道的容朝,也放弃了傀儡术,此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没有抗衡一州之力的资本。 容朝在凌霄山外驻足许久,才转身离开。既然不能相伴,他们也要开始,没有彼此的新生活了。 容朝没有再像当初在同福巷一样一蹶不振,他回到了沐青州,回到了湄水城,在那里,他重新拾起了容家的生意,他会将父母遗留下来的产业发扬光大的。 他会好好生活。 这些年来,在容朝的经营下,容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止沐青州,就连其他州域,都有容家的生意。容朝虽然人进不了寒川州,却并不代表他不能将生意做到寒川州,除了沐青州外,他生意的重点很大一部分都放在了寒川州。 容朝想,薛遥知在寒川州可不是孤身一人了,未来她若出嫁,他必然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如果燕别序敢欺负她,他就拿银子砸死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在与薛遥知分开的第十年,寒川州中逢魔谷的封印破了,各大主州的长老齐聚寒川州,容朝也找到了机会,进入寒川州。 他想见薛遥知一面,却找不到机会,在他在冰城停留的时候,听见了霁华仙君将要成婚的消息。 其实仙门的事,几乎是不可能传到凡界的,容朝这些年对薛遥知知之甚少。他只知晓寒川州都在传,霁华仙君带了一个灵力低微的女修,入主了仙君殿,住进了星辰宫。 他们将要成婚,只是婚礼一波三折,连续两次都因为意外状况不了了之,第一次据说是那女修不知因何原因受伤耽搁,第二次则是逢魔谷中暴动,霁华仙君不得不前往逢魔谷镇压。 明日,则是第三次。 不过容朝没想到,在她成婚之前,他竟还有一次与她在街头偶遇的机会,哪怕她并没有看见他。 只匆匆一瞥,容朝便将她此刻的模样,铭记于心,辗转反思。 记忆中的少女身着纯白的长裙,宽大的裙摆上满是银白的花,恣意绽放。她看着瘦弱了许多,但气色很好,一双眼也闪着明媚的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容朝不知在这之前她是何种模样,但就此一瞥,他知晓薛遥知会很好的照顾自己,无论在哪里,她都会将自己养得很好。 只是…… 他问过大夫了,她留下来的药方里,有将近一半都是避孕的药材。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不想要孩子自然就要吃避孕的药物,奇怪的是她匆忙的神色,像是很怕被发现了一样。 容朝便知晓,薛遥知与燕别序之间,必然有着更大的隐情。 或许钟离寂会知道一些。 东篱客栈,天字号房中,容朝和钟离寂相对而坐。 容朝问他:“你前不久见过薛虫虫吧?她这些年过得是不是不开心?” 钟离寂看容朝很不爽,当初他都不得已退出了,容朝留在青城,却没能守住薛遥知,才让她被燕别序那个伪君子哄骗。这么多年过去,这小子冒出来装什么呢? 他面无表情的说:“没见过。” “你没见过你来犯什么贱。”容朝晃动着手中的折扇,扇着冷风,模样风流,嘴里却没好气的说道:“难不成是前段时间在逢魔谷和燕别序打得火热,看他要成婚了,心有不甘,特地跑来冰城,要去他面前犯贱?” 容朝不知钟离寂就是那位声名大噪的魔界前任少主,他只知晓那段时间九州的魔种齐聚逢魔谷,钟离寂自然也会在那。 听见容朝的嘲讽,钟离寂的额角跳了跳,他忍无可忍:“你找死吗容朝。” “本少爷说得不对?”容朝极有条理的说:“那就是你见过薛虫虫,她又把你给拒了,但你心有不甘,看她要成婚了,还想继续来抢亲。” 钟离寂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被薛遥知拒了有什么好稀奇的,反正他就没被选中过。 “看来真是这样了,只不过……”容朝呢喃着,用被确定的猜测,拼凑出薛遥知的近况:“你不可能能在冰城里有和她见面的机会,在这之前便只能在逢魔谷中了。可是燕别序怎么可能会把她带去逢魔谷?是你掳了她?还是她自己去的?” 钟离寂深吸一口气,终于肯说了:“她今年夏天从仙君殿逃出来后误入了逢魔谷,那时候她表现得很怕燕别序……后来我也不知她是想通了还是为了我,在燕别序面前与我了断,我觉得她一定是为了保护我,才甘心委身于燕别序那个伪君子身边。” 钟离寂说起话来总是带有非常强烈的个人情感,听听就算了,不能全信。容朝想,总的来说,就是薛遥知逃跑,然后被抓回去了,中途偶然遇到了钟离寂,然后又拒了他一次。 容朝盯着钟离寂,半天吐出两个字:“废物。” 怎么就让燕别序把她抓回去了呢! 钟离寂垂眸,眼中划过一抹冷意,他没去反驳什么,只又说道:“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她只对我说过一件事,就是当初燕别序闯梦魇之境时,她也在。” 听见“梦魇之境”,容朝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今天的天气算不得太好,一阵狂风哗啦啦的吹过,将未曾合拢的窗户吹得哐哐作响,房内的温度顿时冷了下来,叫人遍体生寒。有一片雪花被狂风裹挟着,自窗边飞舞,去往更远的地方。 原本温暖如春的卧房,在那阵狂风将窗户吹得哐当一声后,瞬间冰冷,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雪花,落在了女人卷翘的睫羽上。 燕别序问她:“知了,想好说辞了吗?是你不喜欢小孩,还是你认为我并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薛遥知揉了揉眼睛,将睫毛上的那片雪花揉成一滴雪水,迎着燕别序的目光,她说:“人间数十载,我不是没有见过无媒苟合、不慎有孕,凄惨终生的女子。我不会做那样的可怜人。”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话,燕别序只听见了四个字,他的语气染上薄怒:“我们不是无媒苟合,我既要了你,必然会负责到底。更何况,我们明日就要成婚了。” “那就到明日,我不会再吃避子丸。”薛遥知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立刻顺着燕别序的话,往下说去。 燕别序难得被她噎了一瞬,只是他向来聪明而冷静,不会轻易掉进薛遥知的语言陷阱中,他说:“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只是怕我不会对你负责?” 薛遥知肯定的点头,她的眼神,清醒而坚定。 燕别序不愿看她的眼睛,他抬手覆在她眼上,遮挡了她的视线:“知了,你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他的声音比指尖的温度更冷*。 他说:“你很怕有牵挂,若我们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就离不开我了?” 薛遥知的神情作态皆是真诚,燕别序却仍能从中窥见她仍是在用那条谎言之舌,一如既往的哄骗他。 毕竟她总是喜欢骗他。 见他如此,薛遥知便明白,一直以来燕别序就没有相信过她,偶尔的放纵也只是可笑的情趣。虽然她的确一直在骗他,但人就是犯贱,她骗他他不开心,她不骗他他只会更不开心。 不过她不能认,认下的话就完了,她颤抖着声音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误会我?” “我是了解你,薛遥知。”他念着她的名字,垂眸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逃。” “我没有!” 燕别序冷道:“那就证明给我看,我们要个孩子。” 他说着,便欺身而下,全然没了往日的温柔。他没有再去帮她一件件褪下身上衣物的想法,不耐的撕开碍事的衣物,想要继续在她的身上,夺取她的一切,获得她爱他的证明。 薛遥知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她看着他那张宛若谪仙般冰冷俊美的脸,只觉前所未有的可怕。 她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不顾一切的挣扎了起来,燕别序甚至都有些按不住她,他给她施了定身术,她却不要命了一样提起体内的灵力反抗着他。 “燕别序,这就是我永远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的原因,你不信我,只会觉得我另有所图。”薛遥知大声说道:“你只信你愿意信的,你不需要能与你并肩前行的爱人,你只需要一个永远不会忤逆你、没有自己思想的傀儡!你只想我对你予取予求,你只想控制我,掌控我!可我——不是傀儡!我会不惜一切的反抗,哪怕我今天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容许你用这样的方式侮辱我!” 薛遥知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冲破那定身术后,她体内的灵力全部都乱了,在她的经脉间横冲直撞,让她呕出一大口腥甜的血。 燕别序的动作终于在她激烈的言辞与反抗中停下,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被她呕出的大口血迹,燥热的身体逐渐冷了下去。 他不该逼她逼得这么紧的。 他现在好像越来越容易失控了。 从前有心魔的时候,燕别序还能将一切归咎到心魔身上,可是现在…… 燕别序清楚的明白,他本质上就是这样低劣不堪的人,为了留住他想要的,他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会信你的谎言。”他按住她的手背,梳理着她体内的灵力,他说:“如你所想,等到明日我们大婚后,你停药。在这之前,我不会再碰你。” 薛遥知脸色惨白,在燕别序的注视下,她将枕下的药瓶,递给了他。 燕别序没有接,只是那药瓶,在他的心念之下,直接化作了一摊齑粉,未曾停歇的狂风吹过,将这齑粉吹散。 燕别序起身离开,大门自发合拢,窗户同样也密不透风的合上了。 薛遥知使劲的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厚实的衣裙,将自己牢牢裹住。她在衣柜前瘫坐成一团,面无表情,双眼赤红,难掩恨意。 燕别序,你会付出代价的,一定。 直至第二日,才有侍女轻轻敲门,片刻后,鱼贯而入。她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着昨日被风吹乱的房间,扶起来仍瘫坐在地上的薛遥知,要帮她沐浴更衣,换上婚服。 薛遥知的身子有些僵硬,她婉拒了她们要帮她洗澡的举动,沐浴过后穿上了里衣,然后由她们帮忙换上婚服,梳妆打扮。 分明今日是大喜之日,但这处小院,却寂静得只有侍女们忙碌的身影。 薛遥知的耳畔却浮起嘈杂的喧嚣之声,她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在蜜山桃花村的时候,宋圆圆出嫁时的热闹。只是这一次身着嫁衣的人变成了她,她的好朋友们齐聚一堂,和她说着悄悄话,满室热闹。 薛遥知想着,殷红的唇勾了起来。 帮薛遥知梳妆的侍女忍不住说:“主上,您长得真好看,笑起来便更好看了,您多笑一笑,君上一定舍不得对您动怒的。” 她们这段时日也一直在这小院中听吩咐,自然也听见了昨日两人间的争执。 薛遥知没说话。 侍女也安静了下来。 从卯时到辰时,薛遥知被梳妆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心灵手巧的侍女们将她最美的一面画了出来,期望能讨仙君开心。 很快,吉时到,燕别序前来接亲。 他们登上婚撵,追云兽会带着他们在冰城上空游行一周,然后飞往冰域之巅上的仙君殿,在仙门中各大宗门的见证下,完成仪式,结下同心契,成为真正的夫妻。 今日绝对是冰城中最热闹的一天,人们聚集在街道上,抬头仰望着头顶婚撵上的一对璧人,发出惊羡的赞叹之声。 薛遥知选择了寒川州传统的白色婚服,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满了繁复的花纹,一看便知是花了极为精巧的心思。琉璃色的玉带束住她不盈一握的腰,华丽的裙摆犹如翻涌的雪浪,随着今日和煦的微风吹拂而动,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她束了发,头顶沉重华丽的发冠是极为珍贵的白玉制成,自额角垂下的珠帘遮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却遮不住她漂亮的五官与白皙如玉的皮肤。 人群中,容朝和钟离寂也在。 容朝深深地凝望着她,喃喃自语:“她头顶的发冠应该很重,会不舒服的……” 钟离寂冷冷的看着婚撵从他们头顶飞过的婚撵,问容朝:“你确定我们能不大动干戈的上仙君殿吗?” “嗯。”容朝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又开始晃他那把折扇了,像是想驱散心中隐隐的怒火,他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本少爷一掷千金,买下了两张请柬。” 钟离寂双拳紧握,他说:“我今天,一定要带她离开。” 婚撵绕着冰城飞够了一圈,便向上飞去,薛遥知又看见了那座建在冰域之巅的华丽宫殿,冰冷冷的,哪怕放眼望去庞大的建筑上皆妆点着喜气洋洋的婚礼装饰,却仍在太阳的折射下,显露出冰冷的光。 薛遥知似乎有些被晃了眼,身形有些不稳,被身边的燕别序轻巧扶住,他揽着她的腰,像是昨日并未发生任何龃龉,温和的对她说:“知了,你开心吗?” 他不用去听薛遥知的回答,她的唇一张开便是谎言,他只弯了唇角,轻声说:“我很开心。” 前所未有的开心。 无论如何,他们终于要成婚了。 抵达仙君殿,便是更为繁杂冗长的仪式,卜吉,祭祀,参拜……最后的仪式,是在居安殿举行。居安殿是仙君殿内最大的宫殿,无论是议事或是有任何的重大活动,都是在居安殿完成。 他们要走过居安殿外的二百四十六步台阶,抵达正殿,完成最后的仪式。 祭司吟唱着祝祷的经文,与他们身后蜿蜒的仪仗队一同,踏上层层台阶。 旁边观礼的宗门长老与弟子,大多用复杂的眼神盯着薛遥知,毕竟在他们的眼中,薛遥知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修,只是君上喜欢她,他们也不敢置喙。 容朝站在观礼席的最末,钟离寂则是趁机去探这偌大仙君殿的布局,以便于接下来的行动。他今日仍是一身白衣,白衣上绣着银色的花纹,头顶束发的那支羽翼玉簪,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泽。 这不是容朝第一次看见薛遥知穿嫁衣的模样,很久之前还在沐青州时,她在梅城外翠微山的黑风寨中,也穿过嫁衣,只是那时是红色的,很是漂亮。 虽然她穿白衣也很美。 上一次那场婚礼的闹剧,薛遥知玩得应该是很开心的,回房时整个人都非常轻快愉悦,脸上肆意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这一次她穿了更为华丽珍贵的嫁衣,在这样盛大肃穆的仪式下,她面无表情,与她额间垂下的珠帘一样冰冷。 容朝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手抚上心口,剧烈的绞痛,让他脸色惨白。 薛遥知,你很不开心,对吗。 在诸多的陌生面孔中,薛遥知自然看不见容朝,她能够感受到的,都是轻蔑的、不屑的宗门人视线。 她强打着精神,继续走上这漫长的台阶。 燕别序感受到她与他紧扣着的那只手上全是冷汗,他关切的问:“是台阶太长了吗?” 薛遥知用空洞的目光扫了一眼观礼席上的宗门长老与弟子,半晌才点头。 “那就不走了。”燕别序说着,拉着她的手,直接与她飞至台阶的尽头。 他的这一举动惊坏了大祭司和周围观礼的宗门人,但燕别序冷眼一扫,他们立刻噤若寒蝉。 燕别序来自仙门,而薛遥知来自凡间,是以这场婚礼也是结合了两个世界的规矩,在最后立下同心契之前,他们会拜过天地与对方。 在大祭司的吟咏下,薛遥知忍耐着,却或许是因为即将解脱,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她有些不在状态,拜倒之时,几度踉跄,都被燕别序扶住。 “知了,再坚持一下。”燕别序按着她的手,大量的灵力涌入她体内,帮她平复着体内不知为何开始暴动的灵力。 修士的道心不稳,体内的灵力自然也很容易失控。燕别序只当她是昨日的情绪波动太大,今日的流程又太过于繁琐。 系统的声音也在薛遥知耳畔响起,他安慰着薛遥知:“宿主,坚持住,目前的攻略进度是98%,马上就能结束了。”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她说:“我会坚持住的,毕竟今日是我们的婚礼,我们要一起完成最后的仪式。” “嗯。”燕别序听她这样说,他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却仍会一如既往的被她取悦。 三拜完成后,是仪式的最后环节,他们会割破指尖,结下牢不可破的同心契。 鲜血从指尖溢出,在他们面前形成繁复晦涩的符文,金光闪耀,鲜血相融成契。 “今已鲜血为鉴,日月为盟,星辰为誓——”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 大祭司吟唱着复杂的同心契咒语,然后看向今日成婚的一对璧人。 燕别序凝视着薛遥知,眼神中充满了爱意,他认真的许下誓言:“愿与吾爱,一生一世,永不离弃,若违此誓,神明殛之,天地共厌。” 薛遥知穿过不止一次嫁衣,可这一次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成婚。 她听着燕别序的声音,张了张口,却没能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什么誓言,她说的都是谎言,一直都是。她与燕别序由谎言开始,也会由谎言结束。 薛遥知抬眸,对上他充满爱意的双眼,她终于说话了,一字一句,真挚动人。 “永不离弃,若违此誓,天地共厌。” 她在最盛大的仪式中,终于对他许下了最沉重的承诺。 同心契成。 燕别序感受着识海中与薛遥知建立起的最亲密的联系,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他终于是与她成婚了,他们会和誓约中一样,永不离弃。 燕别序紧紧的抱住了薛遥知,他声音激动得开始颤抖:“知了,我爱你。 他说:“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这一刻,是属于我们的永恒。 与此同时,与系统截然不同的冰冷电子音在薛遥知脑海中传来。 【恭喜宿主,目前仙君燕别序的攻略进度已达100%,任务进度为2/3。】 薛遥知听着这声音,原本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过去与燕别序经历过的一幕幕,快乐的,幸福的,冰冷的,争吵的,无数画面犹如走马灯一样,飞速闪过。 结束了,结束了…… 她终于忍不住落泪,滚烫的眼泪,打湿了燕别序的衣襟。 燕别序垂首看着埋在他怀中垂泪的女子,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手臂收拢,将她抱得更紧。 他想,他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他们是真正的夫妻,自此之后,不会再有分离。 第150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天 这一场盛大的仪式持续了一整日,直至傍晚时分才终于结束,按理说接下来就该是州域的君上与主上同宾客在于宴席共饮,享受夜晚婚宴的轻松时光。 只是薛遥知在完成最后仪式,似是便已费尽了所有心力,燕别序将她送回了星辰宫,才又折返居安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日里晴空万里的天气,在晚上倒是变得阴沉沉的,此时已有细雪静默无声的飘落。 黑夜中,华丽的殿宇灯火通明,容朝站在殿外抬眸,漆黑的天幕之上,新月如弓,高悬于那名为摘月的高阁之上,仿佛只要站在那里,便能抬手摘月。 容朝自然不是特地跑过来看月亮的,他是来找薛遥知的,他要带她走。 今日是霁华仙君成婚的大日子,因为他们的婚礼已经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两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错,燕别序对大婚当日各处值守的侍卫与弟子皆是耳提面命,今日值守必当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来,如若出错,绝不姑息。是以今日,仙君殿的防守,比往日更加严密,站岗的侍卫与弟子严阵以待,将仙君殿围得密不透风。 容朝和钟离寂势单力薄,自然不会冲动的去大闹婚礼、当众抢亲,只怕抢不到薛遥知,他们自己也要交待在那里,所以便只能等到入夜了再行动。 此时仪式已经完成,仙君殿里紧绷了一整日的防守,必然会懈怠不少,只不过等他们靠近了才发现,星辰宫外还驻守着不少的暗卫,钟离寂去解决那些暗卫,容朝则是来殿内找薛遥知。 青年一身白衣,身姿轻盈,恍若鬼魅,悄无声息的便潜入了在夜色中,格外安静的星辰宫。这里与居安殿不同,安静得有些过分,殿内甚至看不见值守的侍卫与侍女。 容朝没想太多,没人正好。他小心翼翼的去推门,正殿的大门被他推开了一条恰巧可容一人进入的入口,他钻了进去,然后重新将门合拢。 殿内,烛火摇晃,一扇巨大的屏风隔断映入眼帘,这屏风上画着连绵不断的雪山,与拥有华丽羽翼的飞鸟,作画者在用笔墨画下飞鸟时用了巧思,融合了幻术,观画者凝视着飞鸟时,还能看见拍打着羽翼,飞过雪山,穿越束缚的屏风的飞鸟。 屏风后,在烛火的勾勒下,有一道清瘦柔和的模糊身影,安静的坐在床榻之上,无声无息,安静得好似不存在一样。 容朝盯着那道身影,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攥了起来,冷汗打湿了他的掌心,可他的心却是雀跃的在疯狂跳动着。 他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喉结滚动,清越的声音,小心翼翼,又满是欣喜与期待。 “薛遥知……”他念着她的名字。 那道身影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反应。 容朝紧张的说:“我是容朝。” “……” “好久不见。” “……” 许久都得不到回应的容朝,心中紧张的情绪,几乎让他的整颗心脏的被绷住了,每跳动一下,都显得那样艰难。 他的情绪立刻沮丧了起来,他低垂着头,第一反应是和她道歉:“对不起,我当年没有如约回来,我知晓你等了我四年,才从青城离开。” “一别十年,这十年间我不知你究竟受过多少委屈,你瘦了很多,今日成婚也并不见你开心……既然过得不开心,那我们就离开好不好?我带你走!” “以后你想酿酒就酿酒,想开酒楼就开酒楼,我的银子都随你支配,我在你身边做个账房就成,就像我们之前在那座破庙里说过的那样。” “……” 十年。 或许对于修士来说,那样漫长的时间只是转瞬之间,但是他们生活在凡尘俗世,他们仍是最普通的凡人,十年占据了他们过去生命中的将近三分之一。 容朝曾时常挂在嘴边与薛遥知的那八年,在十年漫长的分离之后,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薛遥知沉默,让容朝更加惶惶不安了。 容朝大步往内室走去,他绕过屏风,声音有些急切:“此地不宜久留,我就先不自我反省了,我们得赶紧离开,无论你之后有多少怨言,我……” “薛遥知?!” 这回轮到容朝沉默了:“……你人呢?” 为什么薛遥知每次成婚都不在洞房里? 内室一片凌乱,白日里精致华美的嫁衣随意的散落在地上,原本妆点在她束起的长发间的发冠与珠钗也乱七八糟的被堆在地上,一支桃花玉簪还在匆忙时掉落在地,跌成了七零八落的碎片。 容朝盯着床榻上那用衣裙搭出假人,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就笑了。 “薛虫虫……你可真行,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跑的!“容朝眼中乍然亮起了明亮的光,他立刻转身,脚步都轻快了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你,我们会在你我都自由的地方重逢!” 他飞奔着离开,乌黑的发丝随着奔跑的弧度飞扬,充斥着英姿勃发的少年意气。 …… 除了过分安静的星辰宫,仙君殿的其他地方都是格外热闹的,吵嚷喧嚣的声音,一直到离开仙君殿的重华门都未曾湮灭。 明镜百无聊赖的守着大门,他几度办事不利,从仙君身边的贴身侍卫最终变成了看大门的闲职,他反而松了口气,因为看大门实在是轻松,过去卷了那么多年,他能提前退休真是太爽了。 ——他每日只需在这里值守四个时辰,不用再像待在仙君身边那样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得随时等候待命,除了值守的四个时辰之外,剩下的八个时辰全都是他自己的时间。 明镜很喜欢他现在的工作,尤其是此时当他看到提着酒坛子朝着他走来的女子时,他脸上笑意更浓:“哟,来看我啊。” 女子生得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一直板着脸,看起来十分严肃,她说:“嗯,来找你喝酒。” “我这还没到交接时间呢。”明镜看了眼天色,非常严谨的说:“还有半刻钟。” 今日重华门值守的还有另外一个侍卫,明玉让那侍卫先行离开,她帮忙顶一会儿,明玉的修为与品阶都比他高,那侍卫自然不能反驳她,反正今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了。 见那侍卫走了,明镜立刻就懒散了下来,他与明玉席地而坐,感慨道:“现在的日子真好啊,你不知道我之前跟着仙君,连笑两下都不行,过得这都是什么苦日子……” 明玉的脸上隐有一丝忧愁,她抱着酒坛子,大口喝。 明镜还在喋喋不休:“等明年我就请辞了,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银两和灵石,足够我去游山玩水了,我可得趁着魔族再犯之前,好好享受享受。” 明玉说:“真好。” “游山玩水,带你一个。”明镜很是大气的说,他抬眸,又见明玉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他愣了下:“你怎么了?” “我在想知了。”明玉吸了吸鼻子,说。 之前明玉在薛遥知身边时,她每天都很开心,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遥知和燕别序的关系变得非常差。她是仙君殿的侍卫,必须要听从君上的差遣,君上让她好好看着薛遥知,她也不能违逆。 直至今年四月份,薛遥知的状态越来越差,明玉却仍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薛遥知终于逃了,明玉由衷的为她开心,因为她在君上的身边过得并不开心,如果离开仙君殿会让她开心,明玉也会为她而开心。 可是薛遥知被抓回来了,明玉那时因为没能看好薛遥知而被调离星辰宫,后来就很难再看见她了,有几次偶遇,明玉看着她,她分明是像从前一样,笑得那么温柔明媚,可是明玉却知道,她还是不开心。 明玉一边哭一边说:“我们还可以离开仙君殿,可是知了怎么办,她不该被困在这里的……” 明玉永远无法忘记,当她踏出冰冷的仙君殿,来到薛遥知身边时,那时的薛遥知,是多么的明媚快乐。 明镜也沉默了下来,半天才干巴巴的说:“君上会对主上好的……” “那他为什么要一直关着知了!”明玉怒道。 明镜也不知道,在他还未见过薛遥知时,燕别序便提起过她,那时他为迎接未来她的到来,花费了很多心思,又是建星辰宫,又是打磨至曜玉的…… 明镜曾以为,他们的君上很会爱人。 明玉说:“如果我厉害一些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救出知了,让她离开。” “这世上谁能与我们君上抗衡啊?”明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抱着另一个酒坛子,痛饮了一大口。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直至远处,似乎传来了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她们听见声音,抬眸看去,有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女子,如轻柔的风奔跑而来。 两人愣了一下,明玉惊喜:“知了!” 薛遥知没想到在重华门竟然还能遇到熟人,她的脚步顿住,眉头微皱。 当初在逢魔谷的秘境中,薛遥知便想明白了,她不要再那般惧怕燕别序了,他不该是她的梦魇。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为她要继续欺骗燕别序而踌躇愧疚,可随着他行事待她越发无情,她的那点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薛遥知很早就做好决定,她会忍耐,直到完成婚礼,打满他的攻略进度,然后……彻底离开他。在这之后,她该如何离开,她也都做好了周全的计划。 曾经薛遥知还算自由的时候,她也算是逛遍了仙君殿,谈不上对这里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这次回来之后,她被燕别序从星辰宫放出来,再度行走在仙君殿时,她便更用了心思,这里的每一处守卫,每一个阵法,她都已烂熟于心。 在被燕别序送回星辰宫后,薛遥知便药倒了星辰宫内的所有侍女,她知晓星辰宫外会有盯着她的暗卫,但没关系,她这段时间已经暗地里制了许多迷药。 只是不知为何,星辰宫外的暗卫,在她都快跑离警戒范围了,都还未曾现身,不过这也方便了薛遥知,她已经摸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路,凭借着对仙君殿的熟悉,她躲开了重重守卫,躲不开的便直接药倒,然后一口气跑到了重华门。 薛遥知将手背到身后,藏着迷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耽搁,这偌大的仙君殿里无数有无数修为高深的人,他们随时都会发现不对劲。 明玉和明镜看着薛遥知,在夜色下,她淡青色的长裙随着不断飘落的雪花一同飞舞,白日里还端庄严肃的束起来的长发只用白色的发带,匆忙的束成了一个马尾。她的脸颊浮起奔跑过来的红晕,充满鲜活生气。 他们不知道薛遥知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但她能跑到这里来,绝对是花费了非常大的心思。 明玉当机立断,剑柄往自个儿后脑勺一拍,便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明镜学着她的样子,两眼一翻的倒地。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跑出了重华门。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踏出重华门,便有不知名的阵法亮起极为明亮的光芒,将整片冰域都照得亮如白昼。 这是燕别序特地针对她,设下的阵法,没有任何杀伤力,只为禁锢住她。 可是薛遥知好不容易跑到了这里,她出得了仙君殿,也一定出得了冰域! 她得在燕别序来之前,离开这里。 薛遥知抬手,左腕浮起银白色的光芒,一柄沉重袖箭的剪影浮现,逐渐凝实,蕴藏着令人心惊的力量。 薛遥知正要强行破坏这阵法,便有一柄长剑破空而来,极为磅礴的剑气,竟是生生将那束缚住薛遥知的阵法,震了个粉碎。 清冽的女声随之传来,冰冷而坚定:“我就知晓,你不会选择他。你救过我,我会助你逃离此地!” 是温弦! 她竟然还没有离开寒川州。 随着阵法破碎,薛遥知重获自由,温弦持剑立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山下跑去:“快跟我走!” 这冰域的禁制已经开启,他们所有人的灵力都会受到压制,温弦没办法直接带薛遥知离开,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下山。 薛遥知一边跑一边问:“你怎么还在这?” “我前段日子就来了。”温弦分神解释道。 温弦憎恶寒川州历任仙君以杀证道的传统,当年她的姐姐温瑟仙君未能打破这可笑的传统便死在战场上,一直是温弦心中的痛。她一直不信薛遥知与燕别序能走到最后,尤其是在她亲眼目睹燕别序将诛雪剑刺入薛遥知心口的那一瞬。 温弦不相信这样嗜杀的冷漠的人,会为爱放下屠刀。她和霍疏躲在冰城之中,静待时机观望着。 直到前些日子燕别序带着薛遥知出门,她终于又见到了薛遥知,只是燕别序看得实在是太紧,温弦想找机会和薛遥知说说话都不可能,是霍疏以身犯险,暂时引开了燕别序,只是她没想到在离开前,燕别序还设下了阵法。 温弦没有冲动的打草惊蛇,她要的是一击必胜。 今晚就是她的机会,却没想到她还没入仙君殿,就能碰见自己跑出来的薛遥知,她自己能想通,当然是最好。 温弦很欣慰。 她们穿梭在雪松林中,已经跑出来很远的一段距离,薛遥知实在是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她听温弦说完这一切,心情很是复杂。 薛遥知说:“你说得对,我不该去赌。” “为时未晚。”温弦瞥了一眼身后,她能感受到数不清的灵力波动正在朝着她们的方位涌动,她说:“薛遥知,去追寻你的自由,你不该困在这里!” 手中冰冷的剑出鞘,温弦迎上她们身后的追兵。 她大声的说:“跑!” 薛遥知想起了明玉明镜,又看着此时蛰伏多日只为助她的温弦,她想,她这一趟旅途,也并非一败涂地。 当她为了自由而战时,她不是孤身一人。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飞快的跑远。 温弦一剑挡住飞身而来的燕别序,她说:“霁华仙君,此刻你的对手是我!” 燕别序身着白色婚服,常年来如冰山一样的脸上,此时铁青,显然是气得不轻。星辰宫内的侍女全都被药倒,星辰宫外的暗卫尽数被那卑贱的魔种杀害,仙君殿大乱,路上躺满了被药倒的侍卫,而罪魁祸首,已经离开了他能掌控的区域。 他怎能不怒? 燕别序充满杀机的看向温弦:“你不去照顾重伤的霍疏,还敢犯到本君面前?温弦,你该死!” 温弦没和他废话,她直接提剑朝着燕别序刺了上去。她很早就想这样做了。 燕别序侧身避开,手中的诛雪剑光芒大盛,凌厉的剑意将温弦震得后退三步,他没有恋战,直接往薛遥知跑远的地方追。 温弦正要再度阻拦,却被侍卫团团围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别序离开。 这时已是深夜,今夜只有一轮暗淡的新月,被厚重的乌云掩盖,只透出极淡的光,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天气看起来也很冷,周遭的雪松松针,都在一阵阵的寒风中,被冻成了尖锐的冰针。 薛遥知被一柄剑挡住了去路,而持剑的人,是今天这场婚礼的男主人。 燕别序垂眸,他睫毛上落了浅浅的雪,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他看着薛遥知,神情前所未有的冷:“知了,你不该跑。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会付出代价。” “我还以为今夜你追不上我。”薛遥知没有再露出恐惧的神情,她与此时的燕别序一样,眉宇之间,尽是冰冷。她说:“你也会付出代价的。” “我等着。”燕别序并不觉得薛遥知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他说:“跟我回去。” 薛遥知抬起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冷眼看着他,用看仇人的目光。 燕别序说:“你不会再有机会给我下毒。” 话音落地,薛遥知袖中藏着的毒药,凝结成冰,坠落在地。 薛遥知“啧”了一声,表情嘲讽。 燕别序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便有冰冷的爪风朝着他脖颈袭来,他侧身避开,就见穿着一身湿濡黑衣的钟离寂,站在他的面前。 “知了,他就是你有恃无恐的理由吗?你太高看这魔种了。”燕别序偏头看向她,他说:“今夜,我会杀了他,以绝后患。” 钟离寂听见这话唇角微勾,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暗红色的瞳孔中尽是属于掠食者的野性,他说:“我永远会是知了的后盾。” 剑与爪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早已是老对手了,可这样非*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其实并不算多,却几乎全都是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 谁都想,独占薛遥知。 诛雪剑身被染成刺目的红色,燕别序再次一剑刺入钟离寂的胸膛,钟离寂垂眸瞥了一眼,硬生生的受下这一剑,然后将锋利的爪子,对准了燕别序脖颈—— 这一次,他要割下燕别序的头颅! 钟离寂避不开诛雪剑,燕别序自然也无法规避这致命的一击,紧急关头,他用尽所有力气侧身,那道爪风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下,鲜血淋漓,裸露出森森白骨。 不过一瞬,燕别序身上原本纤尘不染的婚服,成了血衣。 燕别序避开了那致命一击,他立刻乘胜追击,拔出诛雪剑,朝着钟离寂左手手腕一挑,显然是想直接废了他。 好在钟离寂的手臂上覆盖着层层坚硬的黑色鳞片,便是诛雪剑,也没有那么轻易能破开,燕别序一击落空,便将手中的剑,对准了钟离寂的腿。 刹那间,鲜血四溢,而燕别序也被钟离寂掌风击中胸口,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然后,便是利箭入肉的声音。 燕别序看着贯穿他胸口的那支以灵力凝成的白色袖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灵力,因为这就是他当时,在送出袖箭雪峰时,将所有灵力,凝聚出的一支箭。 他朝着薛遥知看去—— 她握着雪峰,抬起的手臂稳如泰山,未曾有半分颤抖,不见半分犹豫。 燕别序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动用雪峰。那强大的灵箭破开了他的胸口,五脏六腑都犹如被一只巨大的手翻搅着,全身的灵力在经脉中乱窜,他难抑喉头的腥甜,吐出来一大口黑色的血。 那支箭上有毒。 燕别序看着薛遥知,一切□□上的疼痛,都比不过此时心脏密密麻麻的绞痛,他可能这辈子都无法想象,薛遥知竟恨他至此,让她在灵箭上淬毒。 “为什么……”他周身冰冷凌厉的气势陡然弱了下来,他呆呆的看着薛遥知,双眸赤红。 薛遥知没理他,她将脖颈上一直戴着的至曜玉扯了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刹那间,她终于久违的感受到了冬天的温度。 冰冷的,刺骨的。 寒川州的冬天是很冷,却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她其实并不需要至曜玉。 薛遥知走上前,将瘫在地上吐血的钟离寂扶起来,看都没看燕别序一眼,便与钟离寂一同往前走去。 当初薛遥知因为梦魇之妖的眼泪昏迷了一个月的时间,眼泪融入她的血液,燕别序取不出来便只能选择封印。 可是薛遥知取了出来,她试了很多次,用了大量的药材,将梦妖的眼泪取出来,制成了世上最黑暗的噩梦。 这是比她偷偷制避子丸更严重的事情,如果被燕别序发现,她的所有计划都会毁于一旦,所以薛遥知宁可让药局那边被她要的那些紫草、莪术吸引目光,也不能让他们发现,她要那么多药材,是为了“噩梦”。 每一种药材,都有千万种的搭配方式,等那些医修发现她不止一个秘密,也早就是木已成舟。 只要燕别序被“噩梦”侵蚀,薛遥知有自信,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不会再来找她麻烦,当然……这得在他撑过胸口那致命一箭之后。 薛遥知从来没有杀人的想法,她一直认为这是她与她曾经生活的和平世界,唯一的界限,她不能破。 可是现在…… 她不得不将雪峰对准他的胸膛。 燕别序看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慌急了,哀求着喊她:“知了!回来!求你回来……”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沌,脑海中不断的浮现起与她过去的一幕幕。 赠她雪峰时,他立下誓言:“若我再犯,你可杀我。” 她却说:“我不会杀你,我会离开。” 她说那是最后一次。 燕别序多爱她的心软啊,正是她的心软,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可是当她心硬如铁时,却又决绝至此。 在逼她与钟离寂了断的那日,他嘲笑着钟离寂的狼狈,志得意满的问她:“有朝一日你会对我说那些无情的话吗?” 在他的威胁下,她说:“永远不会。” 那时燕别序还以为,她是屈服于他,不得不说谎,可是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没有对他说那些无情的话,她甚至在离开前,都没有多和他说一句话。 曾经说出口的那些话,在此时都化作命运的箭矢,正中心脏。 我们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吗? 可是我们不是才刚结下同心契吗? 知了,知了。 薛遥知。 你不能走,你绝对不能走! 燕别序撑着诛雪剑,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下,是大片大片刺目的鲜血,他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正要追上去时,仙君殿中支援的侍卫,也都到了。 燕别序用极为狠戾的语气说:“封锁冰域,除了薛遥知,违者,杀!” “是!”近百名侍卫异口同声。 他们正要去追薛遥知与钟离寂时,一道灵力强行挡在了他们之前,身着白衣的青年,手持一柄弯刀,冷冷的看着他们。 “任何人都不能,阻碍她的自由。” 容朝挡住了那些侍卫,也挡住了燕别序,燕别序捂着不停渗血的胸口,看着他:“是你……” 容朝不语,只是想要去追薛遥知的侍卫,皆一个一个的倒在他的刀下。 燕别序只知道,如果这一次他追不到薛遥知,他一定会永远失去她。 他冷冷的说:“杀了他。” 侍卫一拥而上,容朝不敌,硬生生的受了好几剑,他提起灵力,震开周遭的侍卫,浑身是血的挡在了燕别序面前。 容朝喘着粗气,脸色惨白:“你使尽阴谋诡计骗到了薛遥知,却不好好对她,你怎么还有脸去追她?” “滚开。”燕别序缓缓抬起手中的诛雪剑:“还是说,你想死在本君剑下。” 容朝往后退了一步。 燕别序只当他是心生怯意,却不想下一刻,他便举着刀朝着他劈了下来。 燕别序本来就已是强弩之末,竟真的让容朝又砍伤了胳膊,只是周围还有数不清的侍卫,自然容不得容朝再冒犯他。 因为容朝横插一脚,燕别序已经看不见薛遥知的身影了,他身形踉跄,眼前的一切都开始逐渐模糊。 燕别序不愿坠入黑暗中,他挣扎着,目光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了伤痕累累却未曾退缩半步的容朝。 他混浊的眼中泛起杀机。 下一瞬,他手中的诛雪剑脱手,穿过无数侍卫,贯穿了容朝的心口。 几乎只是一瞬间,容朝便失去了战斗力,他被诛雪剑钉在了地面上,心口剧痛,寒气在体内四处冲撞,夺取着他的生机。 他呕着血,眼中全是不甘与遗憾。 容朝想,他还没有与薛遥知见面,也没有和她道歉,没有和她说好久不见,没有和她说他赚了很多银子都可以给她。 原来十年前在青水河畔,竟是永别。 真的好不舍啊…… 早知道那时候,好好再抱抱她了。 子时已至,远处的天空,亮起了璀璨明亮的烟火,这是为了庆祝今日仙君殿中的喜事,也是除旧迎新,迎接崭新的一年。 这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容朝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他在五光十色的烟火中,看见了巨大的蛟龙,载着身着青衣的女子,往更远的地方飞去。她白色的发带随风飞舞着,仿佛就要落入他掌心。 容朝忍不住抬手,想要握住那条发带。 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烟火渐熄,他什么都未能握住,抬起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去,纯白的大雪飘落,覆盖了他身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就好像他依旧是一身白衣。 容朝睁着眼,看着飘落的雪花,眼前渐渐模糊,只余下一片白色。 四周逐渐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在他倒下的地方,那支他束发的玉簪,也碎落一地。 断裂的簪身,破碎的羽翼。 可是薛遥知。 真诚不变的爱,会托举着你,永远自由。【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0-160 第151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一天 薛遥知和钟离寂跑出了冰域的范围,极目望去,眼前冰原幅员辽阔,仿佛一眼都望不到头,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只是燕别序或是仙君殿的侍卫随时都有可能再追上来,她没什么战力,钟离寂也已重伤,若是被追上,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薛遥知本来已经安排了马车,她正要带钟离寂去,钟离寂便说:“我们去陵城。” 陵城位于寒川州的最北方,是距离逢魔谷最近的城池,这样的城池本该荒凉,却因为背靠一座巨大的灵石玉矿,而成为寒川州最繁华的城池之一。 薛遥知此时对于去哪里无所谓,只要不被追上,她可以去除了魔界外的任何地方,只是……她往后看了一眼,雪松林寂静如初,尚未看见任何追兵。 “陵城太远了,你现在这样不适合长途跋涉。”薛遥知看了一眼他身上湿答答的一身血衣,说道。 钟离寂抬起手,幽蓝色的火焰落在胸口,用极为粗暴的方式止了血,他冷嗤一声:“这点小伤算什么。” 薛遥知有些惊诧的看着他,然后下一瞬,他化作蛟身原型,巨大的黑色蛟龙立于她面前,曾经他身上覆盖着的破损鳞片已经重新长好,唯独头上那只断裂的角,再也无法长出来,仅剩下的那只角,泛着黑色的金属光泽,极是凌厉又具有尖锐力量的美感。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再被吓到了,因为她也是现在才发现,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恐惧。 蛟龙在她面前俯首,薛遥知跳了上去,抱住蛟龙的脖颈,说:“那走吧。” 钟离寂惊讶于薛遥知的干脆,他带着她腾升而起,飞快的往陵城的方向飞去。 刹那间,风声呼啸,暴雪纷飞,狂风吹动着薛遥知的发丝与裙摆,带来一阵寒意,薛遥知不太熟练的提起灵力御寒,也很快的适应了这种可爱的温度。 在他们腾飞之际,有火树银花在天空炸开,因为风声太大,薛遥知几乎听不见烟花绽放的声音,只有漫天烟火映入她眼中。 钟离寂似乎察觉到她在看烟花,稍微放慢了速度,他睁着暗红色的竖瞳,犹如琉璃一样剔透的红色眼眸里,与她的眼一样,映满了天空之上的五光十色。 薛遥知又回过头去,看向冰域的方向,万物在她眼中,皆成了一片晶莹美丽的白色。她似是被那片白色刺痛了眼睛,又似是喜悦得难以自持,眼眶中有大颗泪珠滚落,被风吹得坠向地面。 “你哭什么啊?被冻哭了?”也有几颗泪珠砸在了他坚硬的黑色鳞片上,是滚烫的,让钟离寂有些不适,他一点都不想她哭。 钟离寂飞行的速度也不算太慢,薛遥知眨了眨眼,她已经看不见那璀璨的烟火,也看不见冰域的那片雪松林了,地面上的万物在她眼中,皆成为了一片静默的黑色。 薛遥知不自觉的捂住有些抽痛的心口,回答钟离寂的话:“我才不怕冷,我是太开心了……我真的很开心!” 她打满了燕别序的攻略进度,也逃离了他,目前只差钟离寂的攻略进度了,倒是不必着急,他是怎么也赶不走的跟屁虫。她可以轻松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让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在天光破晓时,陵城就已映入眼帘,在天上飞和在地上跑果真不一样。 薛遥知趴在蛟龙的背脊之上,抱着他的脖颈,看向即将抵达的那座城池。寒川州以北是大陆最为寒冷的地方,由于逢魔谷的存在,连太阳都对这片区域吝啬,这也就使得这里的天气常年都是昏暗的。 可陵城就像是暗黑大地上的一块泛着光泽的美玉,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都无损它的美丽。 钟离寂的声音传来,细听似乎有几分颤抖:“知了,抱紧我,要落地了。” 薛遥知听了立刻抱得更紧,他带着她俯冲而下,险些将她甩出去,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灰尘。 刚一落地,钟离寂就从蛟身幻化成人形,这时是凌晨,光线没有晚上那么暗了,薛遥知能够清楚的看见他惨白的面容。 很显然,他有些撑不住了。 薛遥知习以为常的说:“你晕吧,等你醒来保你活蹦乱跳。” 钟离寂似乎要被她逗笑,他刚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薛遥知连忙扶住他,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也免于他直接重重的摔地上。 这里距离陵城还有一些距离,薛遥知先飞快的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好,然后将他藏进路边繁茂的雪松林中,准备先去陵城。 在去之前,她想了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子,无钱寸步难行,便在钟离寂身上摸了一下,还真摸出来一包银两,不知是不是他的所有积蓄。 薛遥知带着银两飞快跑向陵城。 这时距离冰域出事并没有过去多久,既然燕别序没有追来,就说明她的“噩梦”已经奏效,而通缉他们的消息也不会这么快传来遥远的陵城,这里目前很安全。 她顺利的进了陵城。 今日是新年的第一天,哪怕是距离逢魔谷最近的陵城,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贴着年画,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孩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充满了喜庆的年味。 似乎只要是在凡尘俗世,不管是在沐青州还是在寒川州,过年都是这样热闹呢。 薛遥知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她没有耽搁什么时间,去车行买了一辆马车,就要去接钟离寂,只是她对陵城还不是特别熟悉,有些迷失方向。 她脚步顿住,正要去问路的时候,意外看见了街边屹立着名为玲珑坊的首饰行。 这首饰行的东家做生意做得真大,陵城竟然都还有分店。 薛遥知想起她折了的三十两巨款,不禁心痛。她想着,叹了口气,然后去问了路,接回了钟离寂。 他们在陵城的一家小客栈落脚,因为钟离寂太穷了,后面还要买药材疗伤,薛遥知能省则省,只开了一间房。 钟离寂和从前一样,没昏迷多久就醒了过来,刚打算入定修炼的薛遥知听见声音就睁开了眼睛,看向他。 薛遥知端了已经凉透了的药汁过来,递到钟离寂面前,说:“喝了吧,治内伤的,可能有点苦。” 钟离寂瞥了眼那黑乎乎的药汁,二话没说,端起来就喝。 紧接着,他说:“我们现在在哪?” “陵城的客栈里呀。”薛遥知将碗放到一边,然后说:“还有,你的银子我给你开房买药都花完了。” “都花完了?”他反问。 薛遥知点头,看起来有些无奈。 钟离寂神情严肃:“没想到我这一次伤的这么重,我究竟昏迷了多久?” 如果是十天半个月,这个地方绝对不会安全了,魔族的杀手,或是人族的修士,随时都有可能找上门来。 “半天。” “半年?” 薛遥知皱眉:“燕别序一剑刺你耳朵里了?” 钟离寂:“……真就半天啊。” 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这陵城的物价太贵了。”薛遥知托着下巴,无奈的说道:“房费只付到后天,到时候我们就要被赶出去了。” 钟离寂更沉默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直接把这客栈的老板杀了,换他来当,这样他们就不用付房费了,可是钟离寂不能用这种不义之财来玷/污薛遥知。 钟离寂很后悔过去十年忙着杀人,而没有抽点时间去打工挣钱,不然这时候他也不至于一贫如洗。 他心中后悔,但面上不露声色,非常淡然的说:“银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 “靠谱。”薛遥知竖起大拇指,笑眯眯的问他:“这一次你的生财之道是什么?” 钟离寂淡淡的说:“秘密。” 薛遥知也没多问,反正钟离寂不当魔君的话天生打工的劳碌命,左右等个三天他也能恢复一些,到时候离开陵城就是。 她转而对钟离寂说起了他的伤势,她说:“你左脚的脚筋又一次被挑断,我给你接上了,但这一次一定一定要好好养回来,不然恐怕真的会落下残疾了。” 很早之前钟离寂四肢经脉俱断,其中左腿伤得最严重,薛遥知那时候都以为他不能痊愈了,没想到脚筋还是长好了,他身体的强悍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不愧是能长成那么大一条。 只不过这次不太一样,他是被诛雪剑所伤,诛雪剑带着这世上至寒的寒气,他又是第二次被挑断脚筋,这次想好,只怕很难。 “哦。”钟离寂的反应依旧平淡:“一条腿罢了。” 钟离寂心态乐观,薛遥知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转而感慨道:“话又说回来了,我上一次就想问,为什么你被刺中心脏都没事啊?这恢复得也太快了。” “想知道啊。”钟离寂换了个姿势,靠在榻上,懒洋洋的说。 “当然。”薛遥知点头:“这是致命伤,而上一次同样是心脏受伤,燕别序恢复得都没你好。” “他那个小人怎么能和我比。”钟离寂昂首挺胸,高傲的说:“我可是尊贵的魔!” “就因为这个吗?” 钟离寂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们蛟龙一族,心脏天生生长着龙鳞,这世上没有任何利器,可以穿透我们心脏上的鳞片。” “哇!”薛遥知惊叹:“好厉害呀。” 钟离寂勾唇:“那我拔一片送你。” “你真大方。”薛遥知很感动的婉拒:“但还是算了吧,没必要。” “哦。”钟离寂轻哼了一声,看起来挺生气:“不识好歹。”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转移了话题:“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为什么还是来找我了?我瞧着你是从仙君殿的方向过来的,你是怎么上的仙君殿?是有人帮你吗?” 钟离寂的表情微微有些凝滞。 第152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二天 看薛遥知的神情和问题,很显然在仙君殿中,她并没有见到容朝,所以也不知道容朝也来了寒川州。 如果告诉薛遥知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冰城去找容朝,但现在冰城必然到处都是追捕,非常危险。 钟离寂知晓这都是他想独占薛遥知的借口,他想起多年前在去往青城的路上,他们三个人在一起虽然也很开心,但是现在…… 当初既然已经确定了容朝会是他的情敌,此时有能甩开容朝的机会,他又为什么要和薛遥知说呢。 他们见不到,只能说无缘。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而且薛遥知就没选过他。她这么泰然自若的和他开一间房,都快和他处成好兄弟了,再有什么吸引她视线的男人出现,他就真一点机会都没了。 薛遥知看钟离寂一直不说话,她微微皱眉,问道:“你是觉得不好说吗?或者你隐瞒了什么吗?” 钟离寂抬眸,笑容惨淡:“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薛遥知:“?” “你阴阳怪气的笑什么,我又没惹你。” 钟离寂:“……” 你才阴阳怪气! 他懒得再装,直接盯着她说:“你觉得我为什么来找你?要么我再说一遍,我喜欢你,放不下你,哪怕你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我还是要来犯次贱,你满意了吗?” 薛遥知没想到钟离寂直接破罐破摔,她微微睁圆了眼睛,半天才说:“抱歉。” “原谅你。”钟离寂大气的摆摆手。 “那你好好休息。”薛遥知待不下去了,她说完之后,就愧疚的跑走了。 死嘴,早知道就不问了。 薛遥知出去之后还顺带着将门关上,钟离寂松了一口气,然后去看他无力放在榻上的左腿,他尝试着动了动,脚腕处传来寒凉刺骨的疼痛。 钟离寂的脸色越发难看,他不会真的要残废吧……身上已经够不好看了,如果腿还跛着,薛遥知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该死的燕别序! 钟离寂在心中愤怒的咒骂着。 直至傍晚,薛遥知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钟离寂正在调理内息,听见她的声音,他睁开眼,问:“你去哪了?” “我去看看陵城有没有什么生财之道,但看来看去都不太适合我,更适合你。”薛遥知叹了一口气,神情恹恹。 钟离寂心中一动:“是什么?” “陵城以灵石玉矿而名扬天下,那座矿山还足够毫不停歇的再开采两百年,目前这陵城里最缺的就是矿工。”薛遥知看他有兴趣,她立刻端着凳子坐到了床边来,喋喋不休的说:“只不过他们说我这副身板做不了矿工,但是如果我介绍的矿工进去做满一月时间,我能得十两银子!” 钟离寂怒:“你让我去做矿工?” “当然不是现在,是等你到后天养好身体呀。”薛遥知很是大气的说道:“到时候得了十两银子我们平分,你赚的我分文不要。” “薛遥知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钟离寂高傲的说:“我可是魔界少主!” “你扛过沙包,当过跑堂,去做矿工怎么就委屈你了。”薛遥知语重心长:“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你要回魔界了你就不用做矿工了,或者你后天等我们房费到期直接回魔界,然后我换个物价低点的城池躲着。” 钟离寂冷笑:“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好你个薛遥知,你又赶我走。” 薛遥知:“……” 被发现了。 她当然不会承认,就顺着方才的话往下说:“你看你虽然没有一技之长但你有力气啊,我要是你我就去挖了,你知道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钟离寂当然知道,他非常沉痛的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这么贫穷。” “我也想知道。”薛遥知一脸菜色。 来寒川州这么多年,没攒到多少银子,还受了不少气,破地方。 钟离寂更伤心了,他继续悲痛发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只能卖苦力。” “因为你没那脑子,我没那本钱。”薛遥知一针见血。 两人对视,愁云惨淡。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 薛遥知无精打采的去一边入定,钟离寂也开始闭目养神,客房里非常安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深夜。 钟离寂倏的睁开了眼睛。 薛遥知没那么敏锐,还是钟离寂下床要把她抱到床上去的时候,她才退出了修炼。 她拍掉钟离寂伸出来的手,没好气的说道:“干嘛呢,我是修炼又不是睡觉,不用去床上,别老动手动脚。” 钟离寂没说话,只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薛遥知立刻安静了下来,和钟离寂一同躲到了用来隔断的屏风后。 “有魔。”他几乎是用气声在和她说话。 热气喷洒在薛遥知冰凉的耳垂,让她非常不适应,她忍耐着,没有动作,只低声道:“是杀手找来了?” “不一定。”钟离寂盯着已经笼罩了一层阴影的窗户,回答:“也可能是我的旧部。” 钟离寂竟然还有旧部了? 薛遥知惊诧着说:“那你快闻一下,是不是你手下。” “都说了我不是犬妖!” “你小声点啊!” 黑暗中,两人干瞪眼。 窗户外的影子,半天都没有动作,无声无息,好似鬼魅。 薛遥知等得腿都酸了,那人影也没有什么动作,这要是杀手的话,刚才他们说话说得那么大声,早就砍过来了。 钟离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冷声说:“进来。” 窗外的影子这才潜入黑暗中,然后在下一瞬,从屏风高大的阴影中钻了出来,然后往钟离寂面前一跪。 “少主!您终于召唤属下了!”影魔激动的说道:“外面好冷啊。” 薛遥知:“……” 钟离寂声音冰冷:“其他魔呢?” 数月前钟离寂离开逢魔谷时,带走了当初与他在逢魔谷中共同破封印的诸多魔种,当然其中也有见风使舵想要背刺他投诚魔君的,也都被他杀了。 只是钟离寂手底下再多的魔种,也是无法与魔君硬碰硬的,尤其是在察觉到他行踪之后,魔君更是派出了更多的杀手,想要置他于死地。 为了避免更多的伤亡积蓄实力,钟离寂选择独自行动,这些跟着他的魔种,也藏在了暗处,然后钟离寂便听见了薛遥知又要成婚的消息,这一次他选择直接去冰城。 现下影魔既然都找到他了,只怕魔君派来的杀手找来,也不晚了。 影魔狗腿道:“不知道啊,他们都没属下找您找得快。” 钟离寂:“……” 也罢,本就是一群无足轻重的乌合之众,虽然本来他还想把那些最近没事干的魔种放到矿场里去赚点银子呢。 影魔还跪在地上,用充满热切的眼神看着钟离寂:“少主,我们什么时候能重返魔界,将那魔君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 他看起来比钟离寂还要恨那位现任魔君,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薛遥知听了,倒是看向钟离寂:“对啊少主,你什么时候能重返魔界呀?” 这个钟离寂好像永远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只凭自己的心意做事,之前封印破了他要跑来找她,人族和魔族打了十五天他不趁机回魔界辗转多日还是跑来找她,此时此刻他好像也并没有养几天就回魔界的想法。 怎么,魔界里是有什么让他避之不及之物吗?回去搞他的事业不行吗? 薛遥知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她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想谈恋爱。 如果一觉醒来钟离寂的攻略进度咻的一下跳到100%就好了。 “你又赶我?”钟离寂冷冰冰的神情绷不住了,他委屈的说道:“我伤还没好。” “伤好了之后呢?” “没个一年半载好不了。” 薛遥知忍无可忍:“你哪来的银子在这里躺一年半载啊。” 钟离寂:“……” “都说了我自有办法!”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直接去了外间,继续入定修炼了。 影魔皱眉看着钟离寂,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平时在他们面前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冷着一张脸骂他们的少主,竟然吵不赢一个修士,真是耻辱! 钟离寂心情不佳:“眼睛不想要了?你还敢瞪我?” 影魔立刻低下头不敢说话,心里骂着钟离寂,在他面前逞威风算什么。 “你先起来。”钟离寂微仰着头,他瞥了一眼外间,见薛遥知好像又去修炼了,他压低了声音说:“我给你个任务。” 影魔来了精神,立刻附耳去听,他期望着这是他们重返魔界的大计划。 钟离寂越说影魔的眼睛越亮,他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声说道:“少主您放心!我一定带着兄弟们完成任务!” 三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薛遥知看钟离寂这么悠闲,一点都不为银子困扰,她像是看透了一切:“你让你的手下们都去当矿工了?” 魔种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影魔既然找到了钟离寂,与他建立过联系的魔种自然也能顺着这感应找过来。 钟离寂听了,冷哼一声,说道:“你也就这点卖苦力的出息了。” “你怎么还攻击我呢。”薛遥知是打定主意想让钟离寂赶紧回魔界,她说:“我们今日房就到期了,你续不上就回魔界吧。” “你前几天的话让我醍醐灌顶。”钟离寂却一脸深沉的说:“如果想要变得很有钱,卖力气是永无出头之日的。” 薛遥知点头赞同。 “所以你让那些魔种去做什么了?” “之前在逢魔谷的时候,我偶尔会去捡银子,逢魔谷遍地是白银。” 薛遥知震惊:“真的假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在封印未破之前,逢魔谷里总是少不了不知死活跑来挑衅的修士们,基本上每次打架,最后都是以任意一方的死亡而结束,收缴战利品时,他们都看不上那等黄白之物,自然就是直接扔了。 可是在凡间生活过的钟离寂知晓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他偶尔看见了会捡,这也就成为了他这么多年来的唯一积蓄,帮助他们度过了在陵城这昂贵的三天。 所以钟离寂让影魔和其他找回来的魔种一起,去逢魔谷捡银子,美其名曰打探如今逢魔谷中近况,以便未来成事。 薛遥知:“……” 怪不得那个影魔之前那么激动呢。 “我真是不得不感慨你的聪明才智。”薛遥知说着,觉得有点手痒,她也想去捡钱。 钟离寂勾着唇,心情极好的说道:“所以说你不用担心没银子花,我们出去逛街。” “你躺了三天,是该起来活动一下了。”薛遥知没拒绝,她说:“下床的时候注意左脚,着力点尽量往右脚放。” 钟离寂不屑的说:“真把我当病秧子了啊,我哪有那么脆。” 话虽如此,他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是扶着薛遥知起*来的,一点都没让自己左脚落地。 “看见你这么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真的很欣慰。”薛遥知由衷的感慨道。 钟离寂刚想习惯性的反驳两句,就发现薛遥知扶着他的手并没有挪开,他咽下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说道:“虽然只是一具肉/身,但既你为我的肉/身花费了心思,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你。” 薛遥知:“……” 怎么还是哪里怪怪的呢。 钟离寂没骨头一样的往薛遥知身上倒,想贴着她走路,怕薛遥知推他,他还说:“我脚有点痛,你可得把我扶好了啊。” 薛遥知就知道他居心不良,她面无表情的把钟离寂推凳子上坐下,然后从门外拿了一支拐杖给他。 钟离寂瞥了眼:“这什么。” “拐杖啊。”薛遥知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明知故问什么呢。 钟离寂不悦:“我又不是残废,拿走。” “你拄不拄。”薛遥知面无表情。 钟离寂还想说什么,又看她好像要不耐烦了,便没再作,闷声不响的拿着拐杖,和她一起出门。 陵城的年味还未散去,街上还残留着几许烟花爆竹燃放后的气息,混合着冰冷的空气,让这片天地充满了烟火气息。 薛遥知还没有好好逛过陵城,和钟离寂走在街道上,她才发觉这真的是一座非常美丽的城池,几乎所有的建筑,都有各种美玉的元素,让这座城池显得格外优雅贵气。 钟离寂也显得格外兴奋,这个要买,那个也要买,薛遥知手里都快拿不下来了。 薛遥知忍了又忍,没有将手里的吃食砸钟离寂脸上,钟离寂敏锐的发现薛遥知对他的包容度似乎高了很多。 难不成她是又被他打动了? 钟离寂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暗喜。 薛遥知在心里问系统:“统子,这都三天了,钟离寂的攻略进度真就1%都不涨?” “是的宿主,现在的魔君不太好应付了。”系统叹了口气,说道:“距离上一次动还是大半年前,卡75%上不去了。” 薛遥知叹气:“那早知道我三天前就跑了,他闹个没完了。” “要我说你就该和他一起去魔界闯一闯,哪本小说的主角不是在经历各种磨难之后感情突飞猛进终成眷属的?” “可是魔界那么危险,我去了死在那怎么办。”薛遥知犯了嘀咕:“我在他那儿的剧本是掉魔窟诶!” 系统给出的剧本不会出问题,在燕别序那边,她可就是已经被他捅了一剑了。 “死不了的你,你有主角光环。”系统安慰薛遥知。 “那我怎么还没发财。”薛遥知问。 系统:“……” 系统没理她了,直接下线。 钟离寂对这条街的美食点评了半天,都不见薛遥知说话,他拍了拍薛遥知肩膀,问她:“诶,你发什么呆呢?” 薛遥知没说话,她微眯着眼往前看。 钟离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卖糖画的摊位,无限回忆涌上心头,他问薛遥知:“你也想到了吗?” 薛遥知终于理他了,她点了点头。 “这次我去。”钟离寂说:“就像从前一样。” 薛遥知吓了一跳:“你去干嘛?自首吗?” 他们的正前方是陵城的一处布告栏,上面张贴着钟离寂的画像,称这魔种就是三日前大闹仙君殿、劫走霁华仙君妻子的罪魁祸首,也是魔界的前任少主,钟离寂。 很显然,当日冰域发生的事,终于在三日后,传进了陵城中。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所以君上和主上的第三次婚礼……还是没成?” “成了,都结同心契了,算成吧。” “这魔种当真是胆大妄为啊!” “……” 钟离寂冷哼了一声,不悦的说道:“什么同心契,算个屁。” 这修真界的同心契……的确没什么用。 毕竟凡人短暂数十载的生命中,都有可能不止一个爱人,更何况是拥有上百年寿命的修士?谁也不可能保证自己这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这同心契顶多也只能道德层面约束立契者,什么神明殛之天地共厌,倘若真的应誓的话,只怕这偌大的修真界,都不会再剩下几个修士。 这同心契只是立誓时看似轰轰烈烈罢了,毕竟情到浓时,夫妻双方也需要这样的誓言,完成仪式的圆满,至于以后……在当时的情浓中,也并不重要。 说来可笑,同心契是修真界唯一可以违反的契,且不为天道信奉的因果所影响。 薛遥知是特意查阅过书籍,才敢直接和燕别序立下同心契的。 钟离寂偏过头去,看着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若是我,我会与我所爱,结下我们魔族同生共死的血契,你死,我绝不活。” “那你死了岂不是我也得死。” 钟离寂:“……” 他觉得自己被薛遥知看轻了,据理力争:“按实力来说,怎么着也是你比我先死吧。” “你咒我死?” 钟离寂被问住,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么这个话题自然也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他直接抓住薛遥知的手腕往前跑。 “我是通缉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跑!”钟离寂一手杵拐一手拉着她。 “你被发现了?那你拉着我跑什么?别连累我啊!” 他们飞快的穿行过人流如织的街道,奔跑时有寒凉的风吹过,直至身侧已经没了其他行人,钟离寂才终于停住脚步。 薛遥知险些瘫坐在地,她弓着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她真的很不服,她两条腿都跑不过钟离寂一条腿。 钟离寂几乎是蹦着在跑的,但他丝毫不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还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薛遥知说:“现在真好,就像是回到了蜜山一样。” “的确,你非要和我有难同当。”薛遥知终于缓过来了一些。 “以后就是有福同享了。”钟离寂坚定的说道。 薛遥知:“……”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他们循着来时的路要回客栈,只是他们两人对陵城都不是很熟,绕来绕去的,反而绕迷路了。 这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街,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安静得只有微风吹过的声音。这样的环境让薛遥知莫名的有些不安,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就该出事了……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细想,钟离寂便轻飘飘的对她说:“知了,去那边躲一下,杀手找到我了。” 薛遥知扭头就跑。 下一瞬,黑压压的杀手,将他们团团围住,薛遥知最终也没有跑出包围圈。 太倒霉了!她就知道和钟离寂在一起一定会被追杀的! 薛遥知垂头丧气的回到钟离寂旁边,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多杀手围着,真是好大的阵仗,这就是钟离寂的日常吗? “别哭丧着脸,不会让你受伤的。”钟离寂话音刚落,左手成爪,率先朝着那些杀手发起来进攻。 好在这些杀手暂时对眼生的薛遥知没什么兴趣,只一味的攻击钟离寂,钟离寂本来想一爪子拍碎这些卑贱魔种的脑袋,但他又想到薛遥知还在这里,下手便没有那么血腥了,却仍是一击毙命。 杀手一个一个倒下,几乎都是脖颈处那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线,要了他们的命。 薛遥知并非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血腥的场面,之前在梦魇之境的那一百年,死亡对她来说,已是司空见惯。 她冷静的看着眼前的这片血腥,钟离寂时刻关注着她的情绪,见她不动,还以为她吓傻了,他将薛遥知往外推:“怕就闭眼,没有魔种能攻击到你。” 薛遥知:“本来他们就只攻击你啊。” 话虽如此,薛遥知还是挺怕被波及到的,眼看着包围圈已经破开了一个出口,她便连忙往那缺口跑。 为首的杀手用凶恶的目光盯着薛遥知与钟离寂,沉声说道:“今天谁也别想离开!抓住那个女人,不怕钟离寂不就范!” 话音未落,一柄剑便横在了险些就跑出包围圈的薛遥知的脖颈,薛遥知没来得及刹住车,脖颈被划出一条细细的血线。 薛遥知还没什么反应,钟离寂就红了眼,震开周遭的杀手,就向薛遥知冲去。 那些杀手心知今日若是杀不了钟离寂,他们也活不了,更是发了狠,剩下的十几个杀手将原本的包围圈一分为二,困住了钟离寂,也困住了薛遥知。 钟离寂着急去看薛遥知,被一个杀手偷袭,割破了胳膊。 薛遥知放下覆在脖颈上的手,新绿色的灵力已经将那浅浅的伤口愈合。将她围住的杀手共有四名,人高马大,灵力雄厚,而钟离寂无法在一息之间脱身,她若不能自保,这些杀手也会在举剑冲来的这一瞬间,要了她的命。 薛遥知一边在心里骂着总是连累她被追杀的钟离寂,一边狼狈避开不断逼近的剑刃,好在早几年她也是练过的,燕别序亲自教的她,她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躲过一剑又一剑的攻击。 钟离寂此时已经已经能脱身,他本想去帮薛遥知的,却发现她似乎并不需要他帮忙,也能游刃有余的对付这些杀手。 钟离寂眼中浮现了一抹赞叹,他看了一会儿后,朝着薛遥知喊道:“知了,不要只防守,你要攻击,用你的那柄袖箭!” 包围着钟离寂的杀手看钟离寂竟然这么心不在焉的和他们对打,杀手首领觉得他受到了侮辱,怒道:“不惜一切代价,攻击他的左腿!” 钟离寂杵着的拐杖被削成了两半,左脚失去了支撑点,杀手却近在咫尺。 薛遥知的体力没有那么好,她看她拖了这么久的时间,钟离寂竟然还没解决他那边,还被人盯着伤腿打。 如果不是毒药之前在冰域的时候用完,她也不会这么被动。 薛遥知也意识到她不能再再躲下去了,这样她会被拖死在这里,她抬起手,沉重的白色袖箭便落入了她手中。 雪峰的箭羽由灵力凝结而成,之前拥有燕别序全部灵力的箭羽已经还给了他,现在若是再想用雪峰,消耗的就是她自己的灵力了。 薛遥知生疏的将灵力凝成箭羽,射向那近在咫尺的杀手肩胛骨中—— 灵箭入肉,却因为没有任何多余的攻击力,仅仅是刺穿了他的肩膀,却不能让他瞬间失去行动力。 薛遥知咬牙,她就知道她的灵力还是没有攻击性。 钟离寂看得不停皱眉,他看薛遥知快要坚持不住了,才速战速决的解决了眼前的杀手,然后去帮薛遥知。 下一瞬,钟离寂落在薛遥知身后。 他握住薛遥知持雪峰的那只手,萦绕着丝丝缕缕黑气的灵力凝结成箭,顺着她瞄准的方向,一箭钉在了那杀手的腿上,那杀手腿上的血肉险些直接爆开,摔倒在地,顷刻间失去了行动力。 一共四箭,包围着薛遥知的那些杀手倒地,再也没法从地上爬起来。 或许是因为灵力消耗过度,又或许是其他原因,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雪峰化作她左腕上的银色云纹消失不见。 钟离寂拉着她往前走,夸她:“知了的身手和修为都越来越好了,进步很大。” “钟离寂,你的修为是荒废了吗?”薛遥知抱怨道:“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半天才来帮我。” 钟离寂当然不能说他是看薛遥知自己能打所以才没帮忙的,毕竟以后他们会遇到的追杀只会多不会少,他希望薛遥知能够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 “他们踹我腿,我腿疼。”钟离寂抬起左脚,手臂搭在薛遥知肩膀上,他委屈的说。 薛遥知一点都不想掺和进钟离寂的这些破事里去,她说:“第一波杀手找到你了,以后怎么办?天天被追杀吗?” 钟离寂之前就天天被追杀,他都习惯了,听薛遥知问了,他忽然轻飘飘的说:“我教你杀人吧。” 薛遥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钟离寂看她这样,改口:“我教你用灵力自保,或许你可以换一种灵力运转方式。” 也不知这么多年燕别序那个伪君子是怎么教薛遥知的,那么纯洁雄浑的灵力,却偏偏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当真暴殄天物。 “你也看到了,我的灵力只能用来治疗伤口。”薛遥知已经习惯了。 “什么屁话。”钟离寂暗红色的眸子一沉,眼神凶狠,面对她的语气却还是温柔的:“当时你的灵箭穿破那杀手的肩胛骨时虽然只造成了皮肉之伤,但他体内已经沾染了你的灵力,攻击性的灵力不会排斥治愈性的灵力,你可以驱动你的灵力,搅乱他的灵力,毁了他的修为,让他爆体身亡。” 他又补了一句:“当然,也能让他顷刻间失去行动力。” 在修炼方面薛遥知本来就是门外汉,一直以来她都是被燕别序带着走的,钟离寂的言论,对于她来说,无比新鲜:“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灵力真的还能这样运转吗?” “别的医修我不知道,但是我会教你。”钟离寂不遗余力的夸她:“知了,你的灵力已经不低,若是掌控了运转灵力的新方式,你完全可以拥有自保的能力。” “也能打过你吗?” 钟离寂唇角勾起,他说:“当然,你什么时候打不过我,在蜜山的时候就按着我打。” 可那时候钟离寂是个没有多少灵力的小残废,和现在怎么能一样。 薛遥知还是有些迟疑:“这算邪修吗?” “目前他们仙门还没有这样的修炼方式。”钟离寂反问他:“知了,并非主流的修炼方式,就是邪修吗?一切善恶都由仙门定义,难道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吗?” 薛遥知想了想:“那学吧。” “我会认真教你的。”钟离寂立刻说道。 他们的身影转过街角,钟离寂往后看了一眼,方才被他暂时放过的那四名杀手费力的在地上趴着,想捡起自己的武器。 钟离寂没有给他们机会,不过是他抬手的瞬间,那几个杀手便爆体而亡。 薛遥知并未察觉身后的惨烈血色,她在看自己裙摆上被溅上的鲜血,一时有些惆怅。钟离寂见了,挥手除去了她裙摆上的血,她仍旧是一袭素衣,不染纤尘。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153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三天 他们问了路,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回去的时候,恰巧影魔也回来了,乐滋滋的将这几日捡的银两交给钟离寂,然后大声说道:“少主,您吩咐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出来了!” “出去说。”钟离寂瞥了眼薛遥知,语气毫无起伏的对影魔说道。 “是!” 两人出了客房,薛遥知还有点纳闷,钟离寂竟然背着她有小秘密了? 客栈后院,确保薛遥知不会听到任何风声后,钟离寂才示意影魔开口。 他不忘警惕的说:“声音小点。” “是。”影魔配合着压低了声音,然后说:“您说要查的那位公子,若无意外,已经去世。” 像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死亡早已是司空见惯,影魔说得平淡,钟离寂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确定吗?” “属下打探到,那位公子最后是被仙君殿的侍卫围剿,穹弩之末时,被霁华仙君刺穿了心脏。” “尸体呢?” “倘若霁华仙君没有别的安排,无人认领的尸体应当是已经扔进了乱葬岗。” 燕别序能有什么安排,昏迷的消息都传到陵城了,至于尸身……被燕别序杀的人,谁敢去认领尸体? 钟离寂的心情有些复杂,他说:“你再去一趟冰域,把他尸体找出来安葬了。” “啊……”影魔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寂:“人又不是我们杀的,为什么要我们埋?而且我们杀人什么时候管过尸体了,不都是直接给爆了。” “我做事还用你问为什么吗。”钟离寂脸色微沉,如果不是胜在忠心,这影魔他是真不想用,平时不是顶撞他就是顶撞他,安排什么事都要问一句为什么。 影魔:“属下定不辱使命!” “另外,切记这件事一定一定绝对不能让薛遥知知道。”钟离寂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客房的方向,确定薛遥知不在,他接着说:“如果她知道了,我就掐死你。” “为什么啊?”影魔不服气的问。 他可是少主的得力干将,那个女人能为少主做什么?明明只会骂少主。如果这样就能得到器重的话,那他也可以啊。 钟离寂:“……赶紧滚。” 影魔立刻隐入黑夜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深夜,钟离寂才回到客房。 可能是今天太累了,薛遥知没修炼,正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看着已经睡着,钟离寂上前,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拍开钟离寂的手,说:“别碰我,我就在这睡。” 钟离寂双手垂在身侧,他“嗯”了声。 薛遥知便又闭上了眼,看起来很困。 “薛遥知。”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薛遥知背过身去,后脑勺对着他,很明显,她只想睡觉,不想和他说话。 “我刚得到消息……”钟离寂的声音缓慢,却没能说出那句完整的话。 既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人,他又何必要说出来,惊扰了她的睡意呢? 翌日。 因为昨天的那波杀手,他们的藏身之处很有可能已经暴露,所以陵城也不再安全了,薛遥知本来以为钟离寂就是不回魔界,也会换个地方待着,却没想到他选择在陵城最偏僻的清冷巷租了一处小院。这清冷巷中零零散散的加起来,总不过五六家百姓住着,平时就连白天都非常安静。 钟离寂做下这个决定,必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薛遥知也没多问什么,只不过她没想到钟离寂的行动力这么强,她才刚整理好房间,他就拉着她到院子里来练习如何用另一种方式运转灵力。 “来,你就拿我练。”钟离寂站在薛遥知面前,双手垂在身侧,身体放松,是毫无防备的姿势。 薛遥知抬手,白皙的掌心浮起新绿色的灵力,跳跃着的那团灵力,尽显生机。下一瞬,那团灵力化作一条绿色的透明藤蔓,缠住了钟离寂的手腕,钻进了他的手臂间。 由于钟离寂毫不抗拒,薛遥知的灵力进去得非常成功。 片刻后,钟离寂皱眉说道:“知了,你应该在我体内搞破坏,不是修复我的经脉,我自己会修。” “你受伤了怎么办。” 之前薛遥知的陪练是燕别序,他时常让她拿着诛雪剑,练剑倒是其次,基本上都是为了锻炼她的身手和体力,少有的几次过招,她也不可能伤到燕别序。 但是在钟离寂这里,他当她陪练又不一样了,灵力紊乱不是一件小事,他怎么敢让她直接拿他练手的。 “受伤了又不是不会好,怕什么。”钟离寂催促她:“快点,给你一个打我的机会。” 在钟离寂的强烈要求下,薛遥知按照他先前教她的方式,小心翼翼的驱动着灵力,在他的手臂上作祟。 钟离寂盯着她认真的面容,半晌才说:“薛遥知,有点痒。” 薛遥知没太好意思下手太重,她本来就是想着意思一下得了。 “你这轻飘飘的和我调/情呢。”钟离寂甩了甩酥酥麻麻的手臂,建议:“要不换个更有意思的部位呢?” “钟离寂你恬不知耻。”薛遥知恼怒的骂他。 “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你应该觉得我是一个真诚的人。”话音刚落,钟离寂便闷哼了一声,他感受着手臂的剧痛,眼睛却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对,知了,就是这样,你很聪明。”钟离寂夸了她一声后,接着说道:“现在我会开始抵抗你的灵力,你可以拼尽全力,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薛遥知没想到他敢玩这么大,她控制灵力的时候手都在抖:“万一我太厉害了,你胳膊废掉怎么办?” 钟离寂诚恳的说:“那就只能说明我活这一百多年是废物,断手是我活该。” 薛遥知:“……” 话虽如此,但薛遥知还是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分寸,但钟离寂看她不肯用尽全力,他便提起灵力,开始攻击她。 薛遥知猝不及防,被他的灵力反噬得后退了一步,险些摔倒。 钟离寂及时伸手扶住她,非常严肃的对她说:“知了,实战中你随时都有可能被反噬,所以一定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将我当成你的敌人,继续攻击我。” 过度的消耗灵力让薛遥知有些疲惫,她也并不想拿钟离寂练手:“休息一会儿。” “你今日还什么成效都没有,哪有时间休息。”钟离寂不依不饶,见薛遥知不肯动,他便继续用灵力反噬她。 薛遥知吃痛,差点又骂出来了。 她发现同样是陪练,钟离寂和燕别序真的一点都不一样。燕别序是随她说停就停,两人过招也像是小孩儿过家家一样,但钟离寂不一样,他太认真了,认真到仿佛下一刻就要薛遥知独自一人去面对一百个杀手。 长久以来懒散的训练方式被改变,让薛遥知无所适从,她想说她不练了,却疼得说不出话来。一来二去,她也恼了,提起体内的灵力,便开始反守为攻。 钟离寂适当的收了灵力,纵容着薛遥知灵力的侵入,她像是真的生气了,发了狠一样的,恨不得让他手臂的经脉爆开。 他的脸色略有苍白,额间有冷汗落下,嘴里还夸着:“很好。” 薛遥知几乎要透支了体内的所有灵力,在钟离寂开口之际,她便收了灵力,瘫坐在地,气喘吁吁。 “就是耐力差了点……”钟离寂嘟囔着,单膝跪在薛遥知面前,和她说:“知了,其实你体内积攒的灵力比你想象得更多,你可以试着不断的突破自己的极限。” 薛遥知是想变得很厉害,但她没想到钟离寂真的帮她的时候,这过程竟然这么艰难,她实在是太累了,灵力和体力好像都已经全部耗空。 钟离寂却不肯放过她,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差不多了,我们继续。” 薛遥知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要,我好累,我要去入定。” “你没必要入定,我说过了你的灵力很充盈,你需要学会的是怎么运用。” 薛遥知皱眉:“钟离寂,你今天很奇怪啊,你为什么一直逼着我拿你练手?” “我在教你自保啊。”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不然杀手来了我不在怎么办。” “可是你不在杀手也不会来吧。” 明明她的麻烦都是钟离寂带来的。 钟离寂一噎,只是话还没说出来,便有破空而来的利刃,朝着他们袭来。 薛遥知面色微变,这些杀手当真就如同蝗虫一样,怎么又来了,不是昨天才来过? 她条件反射的往屋里躲,钟离寂却兴奋的把她往前推,对她说:“知了,正好你舍不得对我动手,那就攻击他们!” 薛遥知:“……你疯了吗!” 钟离寂以前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啊,这种情况下她为什么变成冲在最前面的了? 利刃近在咫尺,薛遥知仍是习惯性的往旁边一滚,只是因为钟离寂的那一推,她躲得慢了些,那利刃就割破了她的一缕青丝。 钟离寂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在薛遥知躲闪之际,那持剑的杀手便被他轻易收割了生命,大片鲜血染红了地面。 杀手们将两人团团围住,无差别攻击,钟离寂一边注意着薛遥知的动向,一边吸引了大部分火力。 这是一场混战,薛遥知除了要对付面前的杀手外,还有提防随时有可能砍她一刀的杀手。她召唤了雪峰,手中射出的灵箭,每一支都精准的没入杀手下盘。 灵箭入肉,不再温和的灵力侵入经脉之中,让杀手顷刻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薛遥知的准头极好,完全可以说是箭无虚发,在与钟离寂合力之下,这数十名杀手很快便不能构成威胁了。 雪峰化作银色的云纹没入薛遥知的腕骨,过度透支灵力与体力让她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她想直接坐在地上,却见地面上全都是血,她根本坐不下去。 “知了,恭喜你,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你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厉害。”钟离寂伸手扶住她,他的眼睛很明亮,泛着红宝石一样的光泽。 薛遥知脸色不佳,她刚要发脾气,系统忽然在脑海中提醒她:“宿主,魔君的攻略进度终于动了!目前是76%了!” 薛遥知看着院中的一地血腥,又看着唇角带笑的钟离寂,忽觉疲惫,她最终什么都没说,甩开钟离寂的手,回了房间里。 院子里的那一地杀手,在她第二天出房门时,就已经不见了,地面上整洁如新,丝毫看不出昨日这里曾被鲜血覆盖。 钟离寂见她出来,兴致勃勃的对她说:“知了,我们继续。” 薛遥知眉头皱的很紧:“还要练?” “对。”钟离寂点头,坚定的说:“一日不练就荒废了。” 薛遥知叹了口气,为了点攻略进度,没精打采的开始和他练手,练着练着钟离寂就发现她不用心了,就又开始用灵力反噬她。 薛遥知又气又疼,但她算是看出来了,钟离寂这时候是真的毫不手软,真把她当成对手了。 真的很疼啊!! 结果他们练着练着,又有一波不知死活的杀手冲了上来攻击他们。 依旧是满地的鲜血。 薛遥知脸色惨白的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一日都是如此,这里的血腥味已经浓重到清洁术都除不去了。 薛遥知几乎每晚都要做噩梦,入定的时候也静不下心来,虽然攻略进度一直在涨,但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应付钟离寂了,他就是个独断专行的混蛋! 这一日早晨她从房中走出,钟离寂依旧等在了院子里,他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对她说:“继续。” 薛遥知差点咬碎了牙,继续继续继续你个大头鬼!她面色不佳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你的魔界?你不走的话就我走!” 已经回到钟离寂身边待命的影魔也跟着开口:“是啊少主,我们真的该回魔界了!” 影魔说着还瞪了薛遥知一眼,这女修何德何能能让他们少主陪着练了这么久,他都没这殊荣呢。 而且这也就算了,少主杀了人尸体全是他搬的,还让他把尸体搬出城扔了,不然院子里血腥味太重,薛遥知会不喜欢。 可是少主有没有考虑过他天天搬尸体,他也不喜欢啊! 面对薛遥知的冷脸,钟离寂表现出了惊人的淡定,早在他决定要这样做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了薛遥知一定会大发雷霆,哪怕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他在蜜山杀只兔子都要和他翻脸的她了。这么多年来,薛遥知经历了很多。 只不过钟离寂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绝对不会离开薛遥知半步,既然薛遥知不愿意去魔界,他们就在这里住着,多少杀手来都没有关系,他不会让她受伤的。 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我们住在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不回魔界,至于那些杀手,总能杀光的,再或者是杀到魔君忌惮我们,再也派不出杀手来。” “你以为就仅仅只是杀手吗?你别忘了你还挂在通缉榜上,随时都有可能被宗门修士围剿!” 影魔听得不停点头:“对啊对啊!” “你不必担心这个。”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如果被发现了,我把陵城打下来就是。” 魔界那破地方也没什么好回的,将魔族的旌旗插在陵城的城墙之上,把这里也变成魔界,也不是不可能。 影魔心中一动:“少主,真的假的啊?” 钟离寂没理他。 薛遥知盯着钟离寂看了半晌才说话:“钟离寂,你在威胁我。” “你不愿意跟我回魔界我也未曾逼你,你为何还要说我威胁你。”钟离寂反驳道:“知了,上次那样,才叫威胁。” 他说的上次,自然是在燕别序的营帐中那次,这引发了薛遥知后面一连串的倒霉事,听钟离寂提起来,她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她都没和他秋后算账,他竟然还有脸提起来。 “我早该反应过来,明明我们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你却不离开陵城而是还在陵城租了个院子,让那些杀手天天过来找我们麻烦,你不回魔界一日,他们便会来一日,你也会逼着我去杀一日。” “你嘴上说着没有威胁我,可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哪样不是威胁?” “你总是喜欢这样一意孤行,现在是,之前也是,你知不知道你闯进燕别序的营帐里闹了那么一通,我后面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你有想过我理解过我会为难吗?” “什么教我自保,没有你就不会有那些杀手,此刻我的危险全部都是你带给我的!我告诉你那天我在封魔谷里说的都是真话,你带给我的全是危险!” “我以为过了这几个月你改了,没想到你非但没有改,还变本加厉!” 薛遥知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斩钉截铁的告诉钟离寂:“我不会去过你过的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别想通过这种方式把我和你绑定在一起!” 薛遥知昨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说完了这些后,她推开挡在她面前的钟离寂,大步往外走。 钟离寂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看薛遥知往外走,他还是亦步亦趋的跟上她。 薛遥知很不耐烦的说:“你不要跟着我!”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跟就跟。”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说:“反正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 薛遥知差点让他气笑了:“你是狗皮膏药吗钟离寂。” “是也只贴你身上。” 薛遥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喘着粗气,在心里问系统:“他的攻略进度多少了?” “80%。” “那差不多了。”薛遥知咬牙切齿的对系统说:“是时候和他也许诺一生一世了,这样打满攻略进度,我直接回家。” 系统惊讶:“还能这样?” “你别忘了他给我表白了多少次,都让我给拒了。”薛遥知非常自信:“现在我说我喜欢他要和他一生一世,他怎么可能不心动?你就等着吧系统,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攻略进度飙升。” 系统只见过一次攻略进度飙升,就是容朝那次,但……算了,系统觉得宿主好像是被气疯了,他安静的下了线,没搭理她。 钟离寂发现薛遥知不说话了。 其实他挺怕薛遥知生气的,但没办法,他不这么做,是没法继续和她待在一起的。 却不想,薛遥知愤怒的表情忽然一变,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我知道,你为了我,花费了许多心思。” 钟离寂立刻点头:“你终于发现了,还算有点眼力见。” “我很感动。”薛遥知真挚的看向钟离寂,温柔的说:“我们在一起吧,钟离寂。” “真的假的?”钟离寂明显不太信。 薛遥知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凝视着钟离寂:“当然是真的,我们今生今世,永不离弃,好吗?” “好。”钟离寂一口应下。 影魔看得目瞪口呆:“你们刚才不是还吵架呢吗?现在在干嘛?互相恶心对方吗?” 薛遥知没理会影魔,她继续召唤系统:“亲爱的统统,钟离寂攻略进度是不是马上就打满了呀。” 系统冷酷无情的播报:“目前魔君的攻略进度为80%。” 薛遥知:“……” 很好,动都没动。 她盯着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说:“你没被我打动吗?” 他很干脆,也很诚实:“没有。” “为什么。” 钟离寂叹了口气,拉着薛遥知往回走:“因为你对我说这话时,和你对燕别序立下同心契时,别说表情了,台词都一模一样。” 当天钟离寂探查完仙君殿后折返婚礼现场,恰巧就看到了他们立下同心契。 他接着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可我没那么好骗。” 虽然薛遥知深情款款的时候钟离寂的确心动了一下,但他几乎下一刻就冷静了下来,毕竟一个张口闭口就是婉拒他的女人,怎么可能下一刻就幡然醒悟爱上他要和他一生一世?他要是真信了,薛遥知就白拒绝他那么多次了。 薛遥知甩开钟离寂的手,“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合拢。 可恶的钟离寂,她一定要把他弄回魔界!等着瞧吧! …… 这日,还是深夜的时候,钟离寂正在入定修炼,影魔就连滚带爬的冲进来,用极为凄厉的声音说:“少主!不好了!魔界的杀手又找来了,他们把薛姑娘掳走了!” 钟离寂睁开眼,看着影魔浮夸的表演。 “她让你这么说的?”钟离寂一边说,一边搜寻着薛遥知的气息。 结果这一搜不要紧,钟离寂发现薛遥知好像还真不在家,而逢魔谷的方位,隐隐传来独属于她的灵力波动。 钟离寂腾的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动作太猛,他险些摔一跤。他来不及多想,便往逢魔谷的方向跑。 如今魔界界门大开,但出入口都被魔君派人把守,逢魔谷中几乎全是魔君派出来驻守逢魔谷的魔种,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严格把控界门,不让钟离寂回魔界。 钟离寂几乎是一入逢魔谷便被驻守的魔种发现,遭到了围攻,他一边随意拍碎蜂拥而至的魔种的脑袋,一边继续往感受到薛遥知的气息的方位靠近。 在场的魔种自然没有是钟离寂对手的,杀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魔种敢上前了。 钟离寂骂道:“一群窝囊废。” 他说着,魔界界门已近在眼前。 界门屹立在逢魔谷的最北边,陡峭的悬崖之上,是一扇巨大的门,暗色的光芒涌动,是日月光辉都无法穿透的存在,一眼望去,只余下浓重的黑色,犹如蛰伏着凶兽的深渊。 钟离寂盯着那道界门,却未能看见薛遥知的身影,他皱眉,旁边的影魔就夸张的叫了起来:“少主快过去,别让薛姑娘摔下去了!她没去过魔界,万一摔到蛮荒之地可怎么办啊!” 钟离寂皱眉,再去看时,就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界门前摇摇欲坠,她的裙摆随着界门传来的灵力波动飞舞,几乎就要没入那浓重的黑色中。 他下意识的上前,想抓住那片裙角,却抓了个空。 钟离寂觉得很不对劲,他使劲的闭了闭眼,还没睁开眼就有一股大力推着他的后背,硬生生把他推进了魔界的界门中。 钟离寂:“薛遥知!你们敢……”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深渊吞没。 影魔收回手,忠心耿耿的说:“少主别怕,属下来追随你了!” 他乐滋滋的跟着跳了进去。 第154章 【修】攻略第一百五十四天 薛遥知白天的时候找机会给钟离寂下了致幻的药物,但因为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所以药量下得很浅,需要他运功药效才能彻底发挥出来。 当然,她一个人做不了这些,影魔在她主动前来要求合作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影魔对于钟离寂一直停留在陵城非常不满,在他看来少主就该立刻带着他们返回魔界,把现任魔君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让那魔君这么多年一直都想不起他们这些还流落在外的魔。 可是魔界的封印破了那么久了,却始终不见钟离寂有什么动作,这让诸如影魔此等想要跟着他大干一场的魔种急坏了。 所以当薛遥知找上门来的时候影魔答应得非常爽快,他是见识过薛遥知的药是有多厉害的——当初薛遥知将钟离寂带出坤泽阵时,遇到的那个魔种就是他影魔。 也是那时候影魔对钟离寂开始死心塌地,因为他觉得这逢魔谷里那么多的魔为什么少主偏偏找到了他,这不就是说明他要和少主闯出一番大事业吗? 为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影魔还从黑夜的阴影中,揪出了一缕魔气,融入薛遥知的影子里,以便于她在遍地都是魔种的逢魔谷中行动。 这计划出乎意料的顺利,当真是离不开影魔的敢演敢推,看着钟离寂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魔界的界门前,薛遥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薛遥知这段时间也读过一些关于魔界的风物志,虽然大陆上关于魔界的记载很少,但多少也是能知道些信息的,譬如魔界的界门是单向的,可进不可出,传闻如今能够离开魔界的界门,屹立在魔都,只有现任魔君才有资格打开。 也就是说钟离寂回了魔界,如果不是他当了魔君,他是压根不可能再离开魔界的,而等钟离寂真的成为魔君,慢则三年五载,快则百八十年,九州地大物博,这段时间还不是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钟离寂自己过去吧! 薛遥知畅快的想着。 接下来她先回陵城收拾一下行李,然后穿越逢魔谷,前往羌灵州,去开始她的新生活。毕竟她若是还待在寒川州,再或者是去其他三大主州,都有被发现的风险,尤其是沐青州,绝对不能回。 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计划着,系统忍不住上线:“你真把魔君弄回魔界啊,然后你就这么走了?” “我说到做到。”薛遥知还认真的和系统分析了一下:“反正攻略进度都到80%了,没那么容易掉。而且系统我跟你说,我都是有计划的,等他变成魔君从魔界出来了,有朝一日,我和他在街头不期而遇,久别重逢,我心跳,他心动,攻略进度这不就上去了?” 系统:“我这儿的剧本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吧……” 薛遥知没理他,现在如果还和钟离寂在一起,活起来可太累了。 见薛遥知油盐不进,系统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妥协:“算了,随便你。” “本来就随便我,你还能左右我?” “我不能,但天道可以。”系统提醒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该走的路,无论过去未来,都没有被改变过。” 薛遥知皱了皱眉,她刚要说话,系统便直接下线和她断联了。她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轻嗤了一声。 下一瞬,天空惊雷乍起。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得离身后那扇巨大的界门远远的。 这时已是凌晨,远处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但逢魔谷中光线还很是黑暗,薛遥知对逢魔谷已经算是熟悉了,便是摸黑也能离开。 回到陵城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今天天气尚可,天清气朗。 薛遥知沐浴着独属于寒川州清晨的冷空气,脚步轻快的往清冷巷中的小院走去。清晨的清冷巷一如既往的清冷,只有薛遥知轻快的脚步声。 她伸手,欲推开眼前紧闭的大门—— 钟离寂那么匆忙的跑去逢魔谷,他会记得关门吗? 直觉告诉薛遥知,不要推开这扇门。 薛遥知缓缓的往后退了两步,在她转身之际,便有冰冷的长剑破空而来,直直的刺向她心口。 薛遥知敏捷的侧身避开,目光随之落入敞开的大门内—— 数十名身着白衣的修士,举着剑对准她,他们的衣摆上,绣着银色的云纹。他们是玄极宗的弟子,想必现在,也正在燕别序身边当差。 为首的弟子,还算是熟人,是寒时。 此时寒时满脸的冷意,指挥着弟子们:“杀!” 薛遥知就知道,这里让钟离寂弄得三天两头的有杀手光顾,他们的行踪怎么可能不泄露?只是这时候,钟离寂回魔界了,就剩下了她而已。 薛遥知虽然知晓她不在宗门公布的通缉令上,但仙君殿那边怎么不可能派人来找她? 无论燕别序此刻有没有从“噩梦”中醒来,被抓回去的后果都可想而知。 薛遥知紧握着雪峰,射出锋利的箭矢,她的准头极好,箭无虚发,一时间那些修士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只是这样也并非长久之计,薛遥知趁机飞身离开,她得去逢魔谷,那儿地势复杂,光线昏暗,或许她能甩开这些修士。 没想到曾经她避之不及的逢魔谷,此刻会成为唯一能够庇护她的地方。 哪怕已是日上三竿,逢魔谷中却仍旧十分昏暗,仅是勉强能够视物,眼见着薛遥知的身影没入谷中,他们咬着牙,也追了进去。 只是入了逢魔谷,行事当加倍小心,毕竟这里在明面上,已经划给了魔族。 薛遥知躲藏在枯树间,不停的分析着下一步她该往哪个方向走,她本来是想往去羌灵州的那个方向跑的,但周围还在四处探寻的修士,并未给她机会。 身后,有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紧接着,寒冷的剑气,近在咫尺,锋利的剑刃,贴在了薛遥知的脖颈。 薛遥知的动作僵住,她抬手,欲反抗,寒时却说:“宗门长老对主上设下了追杀令,接下令者的弟子,必然会追杀主上到天涯海角。但是我,不会杀主上。” “我会带主上,去见君上。” 一个月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与霁华仙君燕别序完成了盛大仪式,结下同心契的薛遥知,竟在回到星辰宫后,伙同魔种,大闹仙君殿,更是在这之后,重伤了霁华仙君,逃之夭夭。 这是所有人都看见的事实,他们眼中的真相呼之欲出—— 情之一字,果真害人,他们曾经冷静理智的霁华仙君,竟被魔族妖女勾/引,不顾反对与之厮混数年,最后落得颜面尽失、重伤不醒的下场。 他们将与钟离寂牵扯的薛遥知,定性成了魔族妖女。 婚礼上闹出的丑闻,对于他们整个仙门来说都是奇耻大辱,“真相”自然不会被传出来,他们只对钟离寂下了通缉令,至于薛遥知,则是暗地里下了杀令,务必要挽回仙门颜面。 燕别序重伤,寒川州便由宗门长老把持,薛遥知如今是寒川州的公敌,便是逃到其他州,若是身份暴露,也定然会继续遭到追杀。 听着寒时所说,薛遥知的脸色沉了下来,她问:“燕别序还没醒是吧?” “距离君上与主上婚礼已至一月,君上不是不能醒,是不愿醒。”寒时微微偏过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薛遥知,他的眼睛里,清晰可见一丝不解。 数不清的医修入了仙君殿,他们不知燕别序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以至于这样高深的修为,都无法醒来。 后来宗门长老合力设下唤灵阵,想要强行唤醒燕别序,数十名长老皆被阵法反噬,严重的更是险些命丧黄泉。 他们这才知道,燕别序不是不能醒,而是不愿醒。 为什么呢? 他的梦中有什么让他留恋的? 寒时不知道,但他想是因为薛遥知,只要将薛遥知带回去,或许君上就能醒来,他又问薛遥知:“主上,您知道吗?” “与我无关。”薛遥知冷漠的说。 “我想是因为您。”寒时眼中的困惑更为深厚:“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遥知嘲讽道:“你带着杀令来,如今挟持了我却不杀我,反而替燕别序打抱不平来了?” “弟子不解,望主上解惑。”寒时平静的说道。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你既问,我便告诉你,燕别序不愿醒,是他不敢醒,因为他愧对于我。” 寒时一愣。 “他若恨我,必当竭尽全力醒来,而非一味的沉睡于梦中,他不是心虚,还能是什么?”薛遥知斩钉截铁的反问。 虽然薛遥知确信是她的“噩梦”药效强烈,这才一个月时间,燕别序醒不过来也正常。但既然寒时这么问了,薛遥知就要让他知道,一切都是燕别序的问题,用不着他来替燕别序打抱不平。 寒时还以为薛遥知会有什么苦大仇深不得已的苦衷,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薛遥知知道寒时一直都很好忽悠,她眼珠子一转,就又有了歪主意:“我曾对你说过,修真之人,当是最重因果,你还记得吗?” “主上所言字字句句弟子皆铭记于心。” “这就是我与燕别序的因果,容不得他人掺和。”她一字一句:“你明白吗?” ——勿要介入他人因果。 寒时好像明白了,他们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无论是宗门,还是他,都没有必要介入他们之间的因果。 寒时不知事情全貌,但此时是因种下的果,也是又一次因,来日也会再次种下果,无论是好是坏,他若强行介入,反而于这因果有碍。 “弟子懂了。”寒时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他的态度又恭敬了不少,他说:“主上之慧根,弟子望尘莫及,只是主上能改变我的想法,别人却不似弟子一般聪颖,主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薛遥知差点没憋住笑,她就知道这寒时笨笨的,是她遇到过最好骗的人,听见寒时问话,她说:“今日感谢你同我说起我的处境,既然九州容不下我……我便去一个容得下我的地方。” 寒时顺着薛遥知的目光看去,远处,是巍峨矗立的魔界界门。 “告辞了。”薛遥知说。 寒时暂时的替薛遥知挡住了那些穷追不舍的弟子,薛遥知又一次站在了魔界的界门前,神情有些冰冷。 薛遥知之所以想要摆脱钟离寂,就是因为她不想和钟离寂一样天天被追杀,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可是现在……行踪已经暴露,那些宗门修士会如同魔界杀手一样,如影随形的跟着她,追杀她。 薛遥知过不了这样的生活,那她能去的地方,到头来竟然只剩下了一处。 魔界。 “因果……”薛遥知呢喃着她用来哄骗寒时的两个字。 这又何尝不是她种下的因果呢?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心中祈祷着千万不要一进魔界就碰到钟离寂,她真的不想在这里在那里都被追杀! 下一刻,薛遥知踮脚,跃入那扇漆黑的界门之中。纵然四周是一片黑暗,薛遥知仍是睁着眼,想要看清楚四周景象。 薛遥知漂浮在半空中,周围的黑色逐渐褪去,被血色的碎片取代,数不清的碎片漂浮在这漆黑的空间中,像是黑夜中红色的星星一样。她抬手,本想触碰最亮的那一枚碎片,却不想她还未伸出手,一股巨大的引力,便将她卷了进去。 她的眼前一片黑暗,浑身剧痛,仿佛是闯入了某种禁忌之门,被其间的威压镇得动弹不得。 许久,薛遥知跌进一片温暖而柔软的天地,她仰躺在地面,看着眼前的黑色与血色。此处的天幕本该一片漆黑,又因那轮血红色的月亮散发出的光芒,渲染成了由深到浅的诡异绯色,天空之上只有一轮光芒正盛的血月,不似大陆之上,清晰可见明灭的星辰。 这里仿佛是月亮的世界,只是这轮月亮,是红色的。 这里就是魔界吗?她现在是在魔界的哪里? 薛遥知吃力的爬起来,目光从天空挪开,打量着四周,只觉眼前一黑,恨不得还不如让玄极宗追杀到天涯海角。 薛遥知看着这片巨大的仿佛望不到尽头的沙漠,十分头疼。 她就知道! 看钟离寂那穷酸样她就知道魔界和他一样穷,不然那些魔种怎么会千百年来一心想去大陆上?换她她也不想待在沙漠。 尘土飞扬,模糊了薛遥知的视线,也将满地的沙子,卷向更远的地方。 黄沙扑面而来,钟离寂面无表情的擦了把脸,走得更快。 这是魔界有名的放逐之地,常年黄沙漫天,遮天蔽日。初代魔君魔主在此地设下了强大的禁制,一应被放逐之人在蛮荒之地里,修为都会被压得最低,他们无法通过灵力离开这片沙漠,只能在这片沙漠里,被困到死为止。 影魔双腿一软,抱着钟离寂的大腿,声音痛苦:“少主,属下真的走不动了啊,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他们昨天晚上就来到了这里,影魔对魔界知之甚少,他脑子里仅有的对魔界的了解,都是听逢魔谷的前辈们说的。 所以当钟离寂说这里就是魔界的放逐之地蛮荒之地的时候,影魔天都塌了。 他问钟离寂他们该怎么离开。 钟离寂冷笑了一声。 还能怎么离开?他们生出双腿,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吗? 这也是钟离寂的老本行,他走过比蛮荒之地更远的路。 但这不是影魔可以做到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待在逢魔谷压根没来过魔界,没有钟离寂他会迷路,否则影魔会当场辞职。 他真的走不动了。 少主走得实在是太快了,他不是都瘸了一条腿吗? 影魔想着又觉羞愧,他一双好腿,竟都比不过残疾少主。 不愧是少主! 但敬佩归敬佩,又不能当饭吃,影魔走不动还是走不动。 钟离寂一脚踹开抱着他大腿的影魔,冷冷的看着他,发自灵魂的拷问:“那你为何要将我拖入这蛮荒之地?你当真不是魔君派来的卧底吗?” 先前在界门中时,钟离寂见大局已定,便打算直接传入魔都,他认得魔都的碎片,是那些碎片里最亮的那一枚,然而从未来过魔界也不可能走过界门的好奇宝宝抓住了一枚黯淡无光的碎片,天真无邪的说—— “少主,这是啥。”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蛮荒之地。 这里距离最近的影城也不过区区一万九千二百八十九里罢了。 钟离寂的心态很好,他可以走出去。如果他走不出去,他就掐死这个废物。 听见钟离寂的责备,影魔立刻反驳:“属下不是!属下对少主一片忠心!” 钟离寂面无表情,忍着满腔的怒火,行走在沙漠中,被黄沙扑了满脸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命好苦。 他本该在魔都大杀四方,而不是在这走路。 他又不是什么苦行僧。 等他走出蛮荒之地,得猴年马月了?薛遥知那么受欢迎,等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她万一又要成婚了怎么办? 钟离寂想着,走得更快了。 影魔挣扎了两下,用仅剩下的灵力,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影子,扒在了钟离寂的那条好腿上。 钟离寂甩了两下根本甩不脱,左脚还疼着,右腿还挂着一个拖油瓶,他恨不得直接把这废物掐死,这么点路都走不动。 距离他来到蛮荒之地已经快一整日了,初入此地时还能觉得地上沙子柔软,气温适宜,带着一丝温暖,待的时间久了,便只觉得口干舌燥,又累又热。 钟离寂微微有些气喘,又是一阵风吹过,沙子迷了他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第155章 【修】攻略第一百五十五天 远处,是一汪清澈冰凉的湖泊,站在湖泊边的女子,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身影清瘦,乌黑的长发随微风飞舞。 钟离寂盯着她的背影,暗红色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是觉得不可置信,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薛遥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魔界。 她明明一门心思的,只想把他弄回魔界,而且她也成功了。 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 钟离寂曾听闻在这蛮荒之地的沙漠中会有名为海市蜃楼的幻象,或许他此时看见的,便是薛遥知的幻影。 也只能是幻影了,薛遥知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魔界,还恰巧的出现在他的身边的。 什么狗屁幻影竟然敢冒充薛遥知。 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走到了她的旁边,女子听到声音,偏过头去,她五官精致,肤色白皙,漂亮的小鹿眼比旁边的湖泊还要清澈,赫然就是薛遥知的脸。 她温柔的看着钟离寂,清甜的声音响起:“钟离寂,你找到我了。” 钟离寂冷冷的看着她,哪怕知晓她是假的,却仍然因为她的笑容恍惚了一瞬。 因为薛遥知那个可恶的女人就没有对他笑得那么温柔过。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钟离寂冷冷的说道:“区区幻影——” 他抬起手,毫不犹豫的掐住了她脆弱的脖颈,苍白修长的指节收拢,几乎能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眸中的惊恐犹如实质,断断续续的声音破碎不堪:“钟离寂……你……” 迎向她恐惧的眼,钟离寂只犹豫了一瞬,便彻底收拢了五指。 紧接着,眼前的人,消失了。 钟离寂使劲的闭了闭眼,挣扎着想要脱离这虚假的幻境。 “钟离寂?钟离寂?”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钟离寂不耐的睁开眼,便发现身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子,半蹲在他的面前,一声又一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他此时正躺在柔软的沙子上,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他爬起来坐着,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盯着她。 她不明所以:“你瞪着我干嘛?又不是我把你推到魔界的。” 钟离寂懒得和她废话,他要杀得这幻影,不敢再冒充薛遥知为止。 这些低等卑贱的幻影怎么配冒充她! 他抬起手,又一次将手放在了她的脖颈上,毫不犹豫的收拢—— 然后被一巴掌打偏了脑袋。 钟离寂愣了一下,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薛遥知捂着被掐红的脖颈,咳嗽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让钟离寂害怕的愤怒。 钟离寂的目光里罕见的浮现一丝惊恐,然后也变成了愤怒,他骂道:“区区幻影,不知死活!” 他说着,又要上手掐薛遥知。 薛遥知抬起手想再甩他一巴掌。 钟离寂敏捷的避开,用充满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他在想为何这幻影如此真实,这是幻影吗?这怎么可能会是薛遥知? 可是除了薛遥知谁还敢这么打他。 钟离寂的目光变幻得实在是太精彩了,薛遥知都看愣了好半天,直到影魔苏醒,大嗓门响起。 “少主——”影魔的声音逐渐扭曲:“你的脸怎么了?”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逐渐拔高:“薛遥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敢打我们少主!” 影魔的眼神逐渐钦佩,他发现薛遥知的确不是普通人,她是他偶像。 影魔的声音惊醒了薛遥知和钟离寂,但他一如既往的不在他们中间有存在感。 薛遥知瞪着钟离寂,凶巴巴的说:“看什么看,还没被打够吗?” 被她扇了一巴掌的半边脸还在火辣辣的疼,听见她的声音,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真是你吗?” 薛遥知微笑:“我也不希望是我。” 在沙漠里打转的薛遥知没想过她会遇上钟离寂,毕竟这破地方那么大。她本以为她再次见到钟离寂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成为了尊贵的贫穷魔君了,结果现实却是他和他的喽啰像两条废物尸体一样躺在沙漠里,被黄沙掩埋。 她走过去的时候还被他从沙子里露出半截的脚给拌了一下,差点摔倒。 听薛遥知说是她把他从沙子里挖出来的,钟离寂大为震撼,他感动的看着薛遥知:“你是说仅凭半只脚你就能认出我吗?” “这么破的鞋子就你在穿。”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道。 钟离寂:“……” 他在陵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银子,但他哪有空去管这身外之物,就惦记着要给薛遥知买新裙子了。 薛遥知坐在沙子上,有气无力的说:“所以这是哪啊,你早告诉我你们魔界都是沙子啊,说了我就不来了。” 钟离寂耐心的给她解释了魔界并非所有地方都是沙漠,也和她说了蛮荒之地的禁制,他越说薛遥知的表情越绝望。 但钟离寂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凑近薛遥知,问她:“你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你是为了我来的魔界吗?” “不是,他们玄极宗对我下了杀令,我不想被满世界的追杀,来这儿避难了。”薛遥知实话实说,她皱着眉说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进了界门之后浑身剧痛,你们魔界是不是只让魔种进来啊?” “若并非魔种,会被界门默认传送到蛮荒之地。”钟离寂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他说:“你身上之前似有影魔的气息,但因为力量衰微,那魔气不足以支撑你通过界门去其他的城池。” 影魔:“我力量衰微?” 薛遥知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倒霉啊!可是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你也力量衰微?” 钟离寂:“我力量衰微?我怎么可能力量衰微?” “不然呢?” 钟离寂指了指旁边的影魔:“卧底,害我。” 影魔:“我没有!” 薛遥知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算了钟离寂爱怎么说怎么说吧,反正他人都在这儿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钟离寂用袖口蹭掉她脸上黏上的沙土,含情脉脉的说:“可是知了,蛮荒之地这么大,我们却能在此地不期而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破剧情的强大,他们不遇上后面的戏还怎么唱,毕竟他们应当是虐恋情深的剧本,又不是各自在沙漠荒野求生。 薛遥知面无表情的想。* 钟离寂笃定的说:“意味着我们是天作之合!” 薛遥知:“……” 她在心里问系统:“统统,钟离寂又开始自信了,他攻略进度涨多少了?” 系统:“0。” 薛遥知:“……” 好个钟离寂,聪明死就算了,光自我攻略不涨攻略进度是吧。 “你别一脸不屑的样子,我们这都能遇上,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既然遇都遇上了,估计之后也甩不掉了,万一她能在钟离寂又开始被追杀前打满攻略进度溜溜球也不错。 薛遥知想通了,她先是拍开钟离寂手,给她擦什么脸,自己衣服多脏心里没点数吗?然后柔情似水的说:“你说得对,我们是天作之合。” 钟离寂皱眉看了她一眼。 薛遥知:“?” “你什么表情啊。” “你的表情太假了。”钟离寂不解的说道:“你时不时的恶心我一下,是想做什么?我不会被你骗的。” 薛遥知有点火大:“你就喜欢我扇你巴掌是吧,那样我才正常。” 钟离寂下意识的想点头,在他的印象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薛遥知不再怕他,很多时候都对他凶巴巴的。 影魔看着钟离寂下巴的弧度,跃跃欲试的问:“少主你真的喜欢被扇巴掌吗?” 钟离寂的动作僵住,他有些恼怒的盯着薛遥知:“薛遥知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你说什么谎话我现在都不信了。” 薛遥知还真反思了一下,为什么最近她对钟离寂说情话想刷攻略进度都没用,肯定是她从前拒他拒得太狠了。 可恶。 因果,果真是因果。 钟离寂又抱怨一样的嘟囔道:“而且说谎话也一点都不认真,你不会说好听的情话难道不会学学我吗?” 薛遥知想了想,还真想学一下以后好骗他:“那你说?” 影魔:“那我也学学。” 钟离寂张了张嘴,觉得时间地点人物好像都不太对,说个屁的情话。 薛遥知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说情话,她撇了撇嘴:“说什么大话,你的情话翻来覆去不就那么几句,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还想教我。” 影魔惊讶:“竟是如此。” 钟离寂:“……”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影魔,影魔低下头在心里骂他看他干嘛,他就说了四个字。 半晌,钟离寂很是正经的说:“现下我们应该思考的是如何离开这里,知了,你有什么高见吗?” “没有。” “我有。”钟离寂微微仰起头,高傲而胸有成竹的说道:“方才我遇见的海市蜃楼,让我想起了一个传闻,据说在我们看见的幻境中,藏着名为荒城的城池入口,或许在荒城中,我们能有更快离开蛮荒之地的办法。” 薛遥知拍手:“靠谱!那我们就去荒城!但是那种幻境骗不了我,在见到你们之前,我也看到了海市蜃楼。” “你看到谁了啊?”钟离寂立刻问。 “不告诉你。” “很好,不是我。”钟离寂冷哼了一声:“亏我看见的还是你呢。” “我知道,你把‘我’掐死了,醒过来还想接着掐我。” 钟离寂:“……” “只有真正沉溺在海市蜃楼中时,荒城的入口才会出现,在入口出现之后,我们又要保持绝对的清醒,才能进入荒城。”钟离寂接着说道:“我们要相信,也要不相信。” “可是不相信就是不相信啊。”薛遥知皱眉:“这世上没有幻境能再骗到我了。” 钟离寂盯着她,眼神幽深:“这蛮荒之地还有一个传言,传闻这里某处埋着忘川里三生石的碎片,因此有时我们在这沙漠中看见的海市蜃楼,或许就是我们的过去与未来。” 过去和未来? 薛遥知是不信这种传言的,但钟离寂的话触发了她的关键词,加之她方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他’。 当初在容朝体内的‘他’,他或许就是来自未来。 说起来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容朝怎么样了,他或许是在沐青州成为了很厉害的修士,又或许是凭着聪明的头脑已经富甲一方了。 他和她一样,都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他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近些年来薛遥知很少想到容朝了,就算是想到他,也很快就过去,就比如说现在,她很快回过神来,说道:“我会试着去相信的。” “我相信你。”钟离寂颔首。 他们两说完了,影魔终于忍不住说:“少主,薛姑娘,那万一我没进得了荒城怎么办啊?” “那你就自己走出去,反正这里也是你闹着要来的。”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说。 影魔:“……” 这时候头顶血月的光芒已经逐渐黯淡了下来,钟离寂告诉薛遥知,这代表了魔界进入了黑夜。他们此时修为低下,为了避免体力不支,需要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去找荒城入口。 影魔听了不停的翻白眼,他还知道休息啊,薛遥知来之前也不知道是谁闷头走了一整天加半个晚上最后累晕的。 钟离寂和影魔合力在一个沙坡上挖了一个洞穴出来,在确定这洞穴足够结实后,钟离寂让薛遥知进去待着。 他解下外衣,扔到了薛遥知的身上,让她披着:“晚上蛮荒之地的温度会低一下,你披好,别冻生病了。” 哪里的沙漠都这个样子,薛遥知已经觉得有点冷了,她裹着他的外衣,靠着身后的墙壁,说道:“好。” 影魔也想进去待着暖和暖和,但被钟离寂喝止,只准他待在洞穴门口,里面只让薛遥知睡。他不容置疑的说:“你现在休息,我会守前半夜,后半夜你来守。” “哦。” 他们都安静了下来,夜晚便更显静谧,影魔缩在一边睡着了,薛遥知睡不着,她走出来洞穴,在钟离寂旁边坐下。 迎着钟离寂的目光,薛遥知说:“这个点我都在修炼的,但是这里没有灵气,我无法修炼,又睡不着。” “那我们来看月亮吧。”钟离寂拉着薛遥知,往旁边挪了挪,和她一起平躺在柔软冰凉的沙子上。 薛遥知看着漆黑天际上那轮血月,纵然此时光芒黯淡,只有极淡的血光,勉强照亮这这方天地,但这并不有损血月的美丽,它散发出的光芒,就已是这世上一切都无法比拟的。 钟离寂问她:“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说起我故乡的红色月亮吗?” “你记性真好。”薛遥知懒洋洋的说:“我怎么可能记得,什么时候啊?” “十年前。”钟离寂记得清清楚楚,他说:“那时候我离开魔界已经一百一十八年了,我也一百一十八年未曾见过那轮红色的月亮。” “其实你可以更早见到她的。” 钟离寂勾着唇,声音在朦胧的夜色中,好像温柔了许多:“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很想回家。” “后来遇见了你,我觉得你会给我一个家。你让我有归属感,我就没有那么想家了。那个时候,我有了比红色的月亮,更想留住的东西。” 虽然薛遥知也没给他家,给别的男人了。 不过好在为时未晚,此时在薛遥知身边的是他钟离寂。 薛遥知心不在焉,还在问系统钟离寂的攻略进度涨了没,意料之中的得到了还是80%的答案。 钟离寂偏过头去看着薛遥知,一眼就知晓她没认真听他说话。 没关系。 现在已经很好了。 钟离寂这样告诉自己,他很知足。 他伸出了手,勾住了薛遥知的手指头,薛遥知有些惊讶,似乎是想躲,但在对上他暗红色的眸子后,她安静了下来。 钟离寂心满意足的握住了她的手。 分明昨夜他坠入魔界时,便已做好了要很久都没办法见到薛遥知的准备,可是今夜,薛遥知就躺在他的身侧,他们一起看着那轮红色的月亮。 这是他们来到魔界的第一个夜晚,今晚的月亮很美,今夜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也会是他们新生活的美好开端。 第156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六天 薛遥知陪钟离寂守了前半夜,后半夜影魔醒来,她就睡眼朦胧的跑回沙洞里睡觉去了,钟离寂倒是不困,他守在沙洞入口,眼睛明亮,精神十足。 影魔很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是薛遥知守前半夜而少主守后半夜呢。 凭什么他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守夜。 漆黑的天空之上,血月的光芒在深夜之时黯淡到了极点,当血月不再往这个世界撒下光芒时,天地间一片漆黑。渐渐的,那轮月亮又亮了起来,变成了明亮璀璨而鲜活的红色。 天亮了。 薛遥知精神十足的醒了过来,她往外看去,最外的影魔已经七歪八扭的睡着了,入口处的钟离寂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坐着,很显然他昨晚并没有休息。 听见薛遥知爬起来的声音,他偏过头去,和她打了声招呼:“醒得挺早。” 薛遥知的习惯很好,她很少赖床,尤其是在离开了蜜山之后。 晚上的蛮荒之地和白天的蛮荒之地完全是两种温度,薛遥知身上还披着钟离寂的外衣,觉得有些热,她将外衣扔给他。 “谢谢你了,我昨晚睡得很好。” 钟离寂接过,穿上了外衣。魔种的体温天生偏低,他还能感受到衣裳上属于薛遥知的体温,还有她的气息。 略微休整之后,他们就出发了,毕竟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可遇不到海市蜃楼。 钟离寂又旧事重提,好奇的问她:“你昨天在海市蜃楼里看到了谁?” “你怎么还问?”薛遥知故意说:“是你,行了吧。” “是我就好了。”钟离寂轻哼了一声,有些酸溜溜的问她:“看见了燕别序?” 薛遥知皱眉,仿佛听到了什么晦气的脏东西,她骂:“真晦气。” 那就不是了。 钟离寂想再试探一个名字,但他想到什么,还是闭嘴了。 薛遥知看钟离寂忽然安静下来,还有点不习惯了,她刚想说话,便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看来又是海市蜃楼了。 薛遥知习以为常。 其实在来到蛮荒之地前,薛遥知幼时经过漠荒洲的时候,也曾在那里的大漠撞见过海市蜃楼,那里的海市蜃楼会正常一些,她会看见充满生命的绿洲,看见清冽甘甜的湖泊,那里的海市蜃楼都是在某一处真实存在的。 而在这里……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更趋近于完全虚假的幻境,诱人沉溺于其中,诱惑而危险。 昨日薛遥知在沙漠里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海市蜃楼,那时候她还没反应过来,看见熟悉的身影时,只是觉得高兴。 ‘他’银发,红眸,套在容朝的壳子里,看见她时的眼神却与容朝截然不同,无论是从外表,还是眼神,薛遥知都能将他们区分开。 薛遥知很惊讶会在这里看见他,她难掩喜色:“小红!” 他:“……” 他眼中有一丝笑意。 “你怎么会在这儿呀?”薛遥知跑到他身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以后都瞧不见你了呢,容朝转道之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吗?” “知知,你该知晓,我早已不存在。”他语气平静的说着既定的事实。 他在提醒薛遥知,薛遥知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说:“我记得你,你就会存在。” 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记忆中,在她的潜意识里,她都会记住他。 他弯了唇:“我很开心,你会记住我。” 薛遥知其实并没有与他打过多少交道,唯二的两次碰面,也不过须臾之间,她也没有想过,她会在海市蜃楼中看见他,他说得对,他并不是真实的。 只是因为她还记得他罢了。 薛遥知的眼神有些悲伤,就像他安静凝视着她时那样。 “知知,快走出去吧。”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每次看见他她都会有种酸涩的感觉,心情既好又不好,听见他说话,她笑着说:“干嘛啊,你一个幻象还赶我了,你不该让我沉迷你吗?” 他由薛遥知的内心投射而出,薛遥知对他绝对信任,知晓他不会伤害她,所以他也只会催她离开。 他笑着说:“去吧。” 她就这样离开了海市蜃楼,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一样,醒来时唇角微微勾起,眼角有一丝泪花,很快被沙漠的温度蒸发。 而此时…… 薛遥知又看到了他! 只是这一次连四周的场景都变幻了,不见黄沙漫天,血月当空。远处是一片开得正盛的彼岸花,数不清的透明精怪穿行于花海中,经过缓缓流淌的血色河流,他倚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前,眼神空洞。 她很纳闷的跑过去,问他:“我真的有这么想你吗?接连两次海市蜃楼都看见你!” 薛遥知看着他,又觉得有些困惑,感觉他好像和她记忆中的模样不太一样。 他仿佛没有听见薛遥知的声音,他血红色的眸子里也未有她的身影,他安静的发着呆,整个人死气沉沉。 “小红小红!”薛遥知喊了两声,他竟然不理她,她改口:“容朝!你发什么呆呢?” 他依旧无动于衷,薛遥知终于确信这一次他看不见她。 真是奇怪的幻象。 薛遥知想着,又还记着钟离寂的叮嘱,让她相信,又要不信。她默念着,眼神四顾,到处看究竟从哪里能进入荒城。 她的眼睛到处乱瞟,不知什么时候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在发呆。 薛遥知看着他,觉得他和昨日的他,和她记忆中的他一点都不一样。 他看向她的眼神一直都是非常悲伤的,哪怕他想藏住,只露出爱意的眼神,但薛遥知都能发现,所以每次被他凝望时她都有想哭的冲动。 可是此时眼前的他…… 他看起来已经麻木,死气沉沉的,像是一具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梦呓一般的,呢喃了一声:“薛遥知……” 薛遥知睁大了眼睛。 容朝…… 不,不可能是容朝,绝对不可能是他。他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薛遥知的情绪起伏很大,她想要上前触碰他,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 不要相信!她绝不相信! 眼前的场景逐渐开始扭曲,然后化作了一片虚无。 薛遥知又回到了蛮荒之地。 然后迎面撞上钟离寂,和他大眼瞪小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很显然他们都没有成功进入荒城。 不过……影魔没有回来。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影魔的踪迹,薛遥知感慨道:“你这手下可以啊,我俩都没进去的地方他进去了。” 钟离寂不屑的说:“别太看得起他,指不定是还困在海市蜃楼里。” “我记得你昨天和我说蛮荒之地里的某处藏着三生石的碎片,我们有时候看到的海市蜃楼,可能就是我们的过去和未来,这是真的吗?”薛遥知又问。 虽然她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并非她自己,而是容朝。 钟离寂面无表情:“哄小孩的话你也信,我昨日说来不过是给你做心理建设,想让你顺利进入荒城罢了。” “那你刚才在海市蜃楼看到了什么?”薛遥知皱眉:“你不是很自信你可以进入荒城吗?” 钟离寂不吭声了,他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总不能和薛遥知说,他在海市蜃楼里看到她和一个小白脸成婚了吧。 虽然最后没成功,他把那小白脸掐死了,至于穿着嫁衣的薛遥知,假的也掐死,该死的卑贱幻影天天冒充薛遥知,死上千遍万遍都不够。 面对薛遥知的询问,他半天才说:“是我心性坚韧,根本不可能去信海市蜃楼里那种虚假的东西。唉,我这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薛遥知:“……” 她差点笑出声,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哦,是因为钟离寂是小说男主之一吗,她觉得格外搞笑。 “那下一次放下你的引以为傲吧,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沙漠里打转。”薛遥知拍了拍钟离寂的肩膀,鼓励他:“加油。” 钟离寂拨开她的手:“你能不能别老拍我肩膀,我又不是你兄弟。” “我知道鼓励你的时候应该拍拍你的脑袋以示安慰,但你这高度我拍肩膀比较顺手。”薛遥知摊手:“你又不能低头,那我下次不拍你就是了。” 钟离寂听了,还真把头低了下来,薛遥知看他配合,她也给面子,想宠溺的拍拍他的头,被他攥住了手。 薛遥知:“你干嘛。” “我更希望你是可以双手捧着我的脸,然后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而不是像拍狗一样拍我的头。” 薛遥知对上他暗红色的眸子,他的眼睛是桃花形状的,非常漂亮,但都比不上他这张极为好看的皮相。 她干咳了一声,默默的缩回手。 钟离寂问她:“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吗?那让你摸头吧——” 他的声音逐渐在她耳畔淡去。 薛遥知抬起头,便发现周围的景象又改变了,她这是又进海市蜃楼了。她默念着这次就算容朝变成毛毛虫了她也会深信不疑的—— 只是这次她没有看见容朝。 她的头顶仍是那轮血月,血月光芒正盛,却照不亮她面前漆黑的深渊,她向下看去,只觉那片黑色中,尽是张牙舞爪的魔爪,要将她拖下深渊。 可以确定这里是魔界,可是这里是魔界的什么地方呢? 魔界,深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让薛遥知几乎只想到了一个地方。就是她在钟离寂的故事中,最后死去的地方。 魔窟。 薛遥知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她想后退,却发现无论她怎么退,眼前都是那深渊,她只能义无反顾的往前走。 这是幻觉,还是未来呢? 薛遥知不知道,她需要明确一件事,就是她得在目睹这一切时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得相信,然后不信。 系统的剧本没有出过错,她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了,在系统当初给出的剧本中,她是会掉入魔窟的。 只是怎么掉呢? 当时系统说,钟离寂是为救他的白月光,让她掉入魔窟,尸骨无存。 是钟离寂推她了? 还是她爱钟离寂爱得不能自拔,所以看他去救白月光了,她目睹这一切目眦欲裂心如死灰,主动跳了魔窟? 或者再狗血一点,她和钟离寂的白月光一起被钟离寂的仇家绑到魔窟上吊着,让钟离寂二选一,不被选择的就去死,钟离寂选择了他的白月光,然后她去死? 可恶的钟离寂! 薛遥知在心里把钟离寂骂了一通,反正不可能是第二个猜测就是了,但如果她真的掉进魔窟了,肯定和钟离寂脱不了关系。 她深吸一口气,对这一切深信不疑。 紧接着,薛遥知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一步—— 她感觉她正在坠入黑暗之中。 仿佛永无休止。 ……哦,她得看破这里的虚假,然后找到荒城的入口,现在该反驳她的推测了吗? 可是薛遥知觉得她想得没错啊。 毕竟在燕别序那儿她就实打实的被捅了一剑啊。 男人,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吗? 开端再美好,结局也一地稀碎。 过往与钟离寂的一切在她眼前铺开,她试图在其中找到他和燕别序不一样的地方,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在感情里,他们会是一样的吗? 薛遥知已经不想去信了。 已经吃过一次亏,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了,第一次还能说是年纪小不懂事,第二次再犯,就是犯贱了。 她不相信钟离寂,但她该相信自己。 薛遥知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会是什么掉入魔窟尸骨无存的结局……我会活着,活得比谁都好。” 她不断坠落的身体,似乎终于稳稳的落到了地面上。 薛遥知睁开眼,眼前的场景,便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藏在漫天黄沙之中的古城,映入眼帘。 她抬眸,便见门口的那块泛黄的巨石上,写着笔走龙蛇的“荒城”二字。 她出来了!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钟离寂带着影魔走了过来,钟离寂的脸色比他之前从海市蜃楼中走出来的时候要好一些,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钟离寂见她终于出来,松了一口气,脸上带了笑容,正要说话,就见薛遥知直接越过他,完全不想搭理他。 钟离寂:“?” 他追上去问:“你怎么了?” “你说我们在海市蜃楼里偶尔会看见我们的过去和未来,究竟是不是真的?”薛遥知盯着他,又问了他一遍她刚才问过的问题。 钟离寂想了想,又改口了:“是吧。” 当他在海市蜃楼中见到了他想见到的,那么是那个未来倒也不错。 变来变去的狗男人,这会又是真的了是吧。薛遥知冷哼了一声。 “你在海市蜃楼瞧见燕别序了?所以心情不好?”钟离寂猜测道。 看薛遥知又露出那种好像接触了什么晦气的脏东西的表情,钟离寂就觉得自己猜得没有错,他不免自得,终于猜对了,他当真是越来越了解薛遥知了。 然后就见薛遥知用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 钟离寂:“……” 哦,原来是看到他了。 终于是在海市蜃楼里看到他了吗? 他就知道在薛遥知眼里他不是好东西,虽然他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他在薛遥知面前一向很老实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钟离寂不解的问她:“我干什么了?” 薛遥知觉得她有必要问一下钟离寂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白月光。 她终于开口:“你认识和我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人吗?” “除了我阿娘,我就认识你一个女人啊。”钟离寂脱口而出。 这世上生灵,除了薛遥知,在钟离寂眼中,都是卑贱的蝼蚁,他想杀就杀。 薛遥知眼神怀疑:“你小时候就没有什么青梅竹马吗?或者好朋友吗?好朋友不算,年龄相仿的朋友总有吧?” “完全没有。” 薛遥知被带偏了:“为什么啊?你可是魔界少主,怎么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么惨吗?” “魔界少主怎么了,我从小就和魔打架,也不见他们因为我是少主让着我啊。” 钟离寂还是一条不会化形只会爬的小蛟龙时,就平等的瞧不起所有魔,大人懒得理他,和他年纪相仿的小魔种可不让着他,往往是对视一眼就打起来了。 所以钟离寂从小就没朋友,只有仇家。 薛遥知:“……” 她差点不合时宜的笑出声来。 她就知道钟离寂就是很欠揍啊!果然是从小就被打。 钟离寂哼了一声,很是高傲的说:“那些卑微魔种如何能是我的对手,他们不服我我就把他们打服。” 虽然他的确也没少挨打就是了。 有的时候是被小魔种打,有的时候是太欠了被他阿娘打。 薛遥知缓了好一会儿才憋住了笑,她最后问:“你确认你没有什么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吧?” “有啊。”钟离寂说着,直白的盯着她,暗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他大大方方的说:“就是你,只喜欢你。” 薛遥知被这样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有些紧张,她别开眼,半天都没说话。 她才不信,都是甜言蜜语!她是不会落进他的甜蜜陷阱里的! 薛遥知坚定的想。 钟离寂还在笑着说:“薛遥知,我说我喜欢你,你怎么不拒绝我了。” “听腻了。”薛遥知回过神来,不去看他的眼睛,她说:“你不要看着我了,我们该进城了。” 影魔终于忍无可忍的说:“对啊,你们不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啊!我们都在这城门口蹲了一天了!” 作为意料之外第一个来到荒城的人,影魔已经非常不耐烦了,尤其是明明薛遥知都好不容易出来了,他们两在城门口还能聊上整整一个时辰!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就是一个时辰!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说呢。 情情爱爱的,耽误他们干大事。 钟离寂点头,对薛遥知说:“好,我们进城。” 在他们靠近荒城的大门时,大门发出沉重的闷响,然后缓缓敞开,邀请着他们踏入这座神秘的城池。 第157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七天 一阵狂风卷起地面上的黄沙,朝着他们迎面扑来,钟离寂伸手替薛遥知挡了一下,没让她被扑得满脸的沙子。 急促的风来去匆匆,他们进来的那扇大门合拢时也发出了沉闷的声响,薛遥知还在看这扇门,她伸手推了推,这扇门仿佛重若千斤。 薛遥知便回过头去,被黄沙阻挡的视线逐渐清晰,传闻中的荒城映入眼帘。 这座藏在大漠海市蜃楼里的神秘城池,似乎与大陆上的城池并没有什么区别,同薛遥知曾在大陆上见过的贫穷城池一样,建筑风格粗犷,以黄土垒成坚实的墙面,地面上是细碎的沙石,铺成了一条又一条宽阔的道路。 钟离寂随意的擦去脸上的沙土,站在薛遥知旁边,和她说道:“荒城一开始只是被放逐的魔种在沙漠中乱七八糟的垒出了一座又一座的建筑,后来建出的建筑多了,杂乱的建筑间隔出一条又一条或狭窄或宽阔的道路,便成了城池。” “后来这座城池被海市蜃楼吞噬,里面的魔种为了活命,奉献了他们所有的灵力,筑起高大的城墙,保住了他们的栖身之所。自此之后,这座被命名没荒城的城池,便藏在了海市蜃楼中。” 薛遥知听了,伸手摸了摸旁边高大坚实的城墙,感觉果然和城里那些歪七扭八的违章建筑不一样,这是一座能抵御大漠风沙的坚实城墙。 “那城墙外面是什么?”薛遥知好奇的问。 “海市蜃楼。”钟离寂耐心的回答道:“与我们在沙漠中看到的海市蜃楼不同,这里是幻境的中心,据传一旦踏入便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幻境中。所以荒城的城门,只进不出。” 薛遥知不禁有些担忧:“那如果我们没办法在荒城找到离开蛮荒之地的方法,岂不是就要一辈子困在这里了。” 钟离寂听了,想着和薛遥知被困在这一辈子也不错,不过这破地方的风沙太大了,薛遥知估计不会太喜欢这里。 他想着,自信的说道:“放心,我们一定能离开的。” 薛遥知也觉得没错,她也不止一次闯过幻境,这世上就没有无法离开的地方。 这荒城除了高大的外城墙之外,走过一段沙石铺成的路后,还有一道内城墙,这城墙就低矮得多了,矮得薛遥知都能看清荒城里的景象,内城墙只开了一个出入口,城门口站着两名身着轻甲的守门人,他们手执长枪,高大魁梧。 见薛遥知三人走来,其中一名守门人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灰头土脸衣着朴素,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三位都是初来我荒城吧?” 钟离寂“嗯”了声,神情冷淡。 守门人微微扬起下巴,公事公办却难掩高傲:“若要入我荒城,今日需五枚灵石,诸位加起来是十五枚灵石。” 薛遥知惊呆了,这么穷的地方竟然还要收过路费,他们魔界都是强盗吗? 她下意识的看向钟离寂,却发现他好像更生气。 “你们竟敢收过路费?”钟离寂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谁给你们的胆子!” 若干年前魔界的各个城池的确都喜欢征收过路费,更有甚者还要收土地费灵力费等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魔不聊生,最后是新即位的前代魔君将这项费用取缔,并且列入魔律,这场闹剧才结束。 钟离寂没想到不过短短的百年间,这与世隔绝的荒城竟然都开始收过路费了吗?那外面得乱成什么样子啊? 守门人嗤笑一声,他不以为意,毕竟初来乍到的魔种大都还心高气傲,掂量不清自己的处境,不过没关系,等他们入了城自然也就老实了。 “阁下若交不出过路费,在入夜前我等也只能将诸位请离荒城了。”那守门人说着,浑身的气势陡然释放,极具压迫感的灵力汹涌而出。 薛遥知险些摔一跤,被钟离寂稳稳扶住,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显然也是在强行撑着。 可是不是说这里有禁制,所有人的修为都会被压制到最低吗?就连钟离寂如*今都使不出多少灵力,这守门人为何可以?他们难道是传说中的扫地僧吗? 在钟离寂开口骂人之前,薛遥知上前一步,露出一丝笑容来:“两位大哥,我们初来乍到,的确是身无长物,当真入不得这荒城吗?” “城主深明大义,我们荒城接纳所有魔种。”那守门人瞥了眼薛遥知,慢悠悠的说道:“所以自然也考虑到了会有你们这种情况出现。” 另一个守门人朝着他们丢出三枚用红绳串起来的贝壳,贝壳下面还坠了穗子,瞧着还挺精致,只是掉在地上,沾染了沙土,未免瞧着灰扑扑的。 他的神情同样高傲,说道:“此乃我荒城臣民必须佩戴的腰牌,若交了五枚灵石即可得,而你们既然身无分文,这腰牌可赊你们一月,上面负着十枚灵石,若一月之后还为负,腰牌将被回收,失去了腰牌,可就不是我们荒城人了。” 影魔好奇的问:“为什么变成十枚了?” “这是利息。”守门人说。 薛遥知的好脾气在高利贷面前荡然无存:“你们利息一个月直接翻倍?怎么不去抢?” 守门人:“不捡就滚。” 薛遥知想了想外面的海市蜃楼,觉得还是先欠高利贷吧,不就是从赚银子变成赚灵石吗,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薛遥知俯下身,正要去捡那三枚贝壳的时候,钟离寂先她一步,从沙土间将贝壳捡了起来,他没说什么,拉着薛遥知,越过他们,走了进去。 真正进入荒城,耳边的声音立刻就热闹了,来来往往的魔种穿着朴素,在这荒城中他们修为低微,就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也只能在这里过着凡人的生活。 他们的腰上无一例外都佩戴着白色贝壳的腰牌,显然这腰牌在荒城很重要。 钟离寂打量了一眼这贝壳,贝壳通体纯白,上面的纹理脉络很是清晰,握在手里能感知到淡淡的灵力波动。 什么五枚十枚的灵石,价值可能都没有这腰牌高。 薛遥知看这贝壳还挺漂亮,伸出手:“给我一个。” 影魔也伸出手:“还有我。” 钟离寂用指腹将贝壳纹路里粘上的灰尘擦掉,放到了薛遥知手心,然后随手将另一枚扔给了影魔。 薛遥知捏着贝壳往腰上系,就听钟离寂说道:“这荒城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不用看也知道吧。”薛遥知头也不抬的说道:“你看你连守门的那两个魔种都打不过。” “别什么都往腰上带,这贝壳是灵器,当心拿不下来。”钟离寂制止了她的动作,然后说道:“我很确信那两名守城的魔种并非修为高深到蛮荒之地的禁制都压不住他们,这只能说明他们要么是不受禁制影响,要么是有反制禁制的方式。” 他们说着正事,影魔先嚷嚷了起来,他苦着脸说:“怎么办啊少主——公子,你不早说我已经戴上去了!” “按理说荒城不应该是无主之城吗?所有魔种都是被放逐进来的,肯定谁也不服谁,这里怎么会有城主?还有这么一套系统的高利贷?”薛遥知问钟离寂。 影魔生怕这腰牌拿不下来了,他连忙往下一拽,红绳轻而易举的被他拽了下来,并没有像钟离寂说的那样摘不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你们看我拿下来了,吓死我了。” 钟离寂思索片刻,说道:“在我离开魔界之前,我确信荒城是无主之城,若是荒城有了城主,那时候我不可能不知道。这百年间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影魔:“发生了什么啊?” “债多不压身,这灵石先不去管了,当务之急是先分散开来,打探消息。”薛遥知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思考着她等等去哪里打探消息。 “可是万一一个月后我们没有十枚灵石被赶出去怎么办?”影魔问。 钟离寂忍无可忍,第无数次觉得影魔聒噪,他骂道:“废物,一个月十枚灵石都赚不到,那你就在城门口吊死吧。” 影魔:“可你刚才说我们一定能离开的……” 钟离寂长腿一跨,站在薛遥知旁边:“我们。” “那我呢!” “你个卧底,少说话。” 薛遥知看他们两快吵起来了,连忙说道:“都闭嘴,按我说的,我们先分散开打探消息,等月亮暗下来我们在那边那座桥汇合。” 钟离寂不太愿意和薛遥知分散开,他表示他要和薛遥知一起,影魔就不愿意了,他也想和少主一起行动。 薛遥知脸色一沉,钟离寂老实了,影魔也就老实了,三人在城中分开。她随意选了一个方向,这条街很热闹,街道两边商贩叫卖的声音,与大陆上别无二致。 薛遥知正想找一个看起来面善的魔种打探一下荒城的情况,就见一个身着亚麻衣裙的女子站在了她面前,很是友好的冲着她笑:“姑娘可是初来我荒城?” “很明显吗?”薛遥知问。 女子掩唇笑道:“我荒城人士最重要的便是那一枚腰牌,可姑娘并未贴身佩戴,只是拿在手上。” “这枚腰牌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看来姑娘当真是初来乍到了。”热心女子知无不言:“这枚腰牌的用处可就大了……” 百年前,此时的荒城城主来到了死气沉沉的荒城,这腰牌是荒城城主便花费了无数巧思制成,贝壳内可容纳无数灵石,平时荒城人都是刷贝壳进行交易的,除此之外,腰牌也是荒城的通行证,没有腰牌的,将会被荒城驱逐。 薛遥知从女子这里得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这贝壳的确是灵器,若是里面的灵石额度达到一千枚,便可借贝壳为媒介,使用体内的全部灵力,恢复全部修为;若是里面的灵石额度达到一万枚,便可打开距离蛮荒之地最近的影城的传送门,离开蛮荒之地。 这不正是他们离开的方法吗?! 只是这一万枚灵石得猴年马月才能赚到…… 薛遥知不禁沉思。 女子见薛遥知苦思冥想,不禁笑道:“姑娘可是在思虑生财之道?” 薛遥知点头,不然听了她还能想什么。 女子胸有成竹的说:“我这儿倒有不少路子,姑娘可想听一听?” “不想。”薛遥知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无非还是赚灵石,至于怎么赚,这世上可没人会帮她赚钱,除非是想赚她的钱。 对方表情一僵,显然没想到薛遥知会直接拒绝,眼见着薛遥知都要走了,女子连忙拦住她,这次不废话了,直接说:“我知晓有个地方能赚到灵石,至少可以让姑娘温饱……” 薛遥知打断她:“可我只想来快钱,有办法吗?” 女子:“……” 薛遥知油盐不进,女子一时也有些恼了。 “那你去打劫城主府啊。” 薛遥知:“多谢。” 薛遥知是认真思考过这个可能性的,毕竟他们来荒城可是为了离开蛮荒之地的,而不是在这里打工赚钱啊,而且打工到死都不可能有一万灵石的。可是让钟离寂黑吃黑就不一样了,这或许是他们离开荒城的捷径。 她思索着天衣无缝的打劫计划,眼见着头顶的血月黯淡下来,她回到了约定汇合的地方。 钟离寂和影魔都已经在了,两人的脸色都挺好看,看来和她一样收获颇丰。 他们交换了一下共同的已知信息,就是关于这枚贝壳腰牌,以及他们该如何赚到三万枚灵石。 薛遥知率先说出了她的想法,她说完了就看向钟离寂:“如何,我们去黑吃黑。这城主肯定有古怪。” “此等不义之财,我是不会拿的。”钟离寂出乎意料的拒绝了她。 “你还是这么有风骨。” 钟离寂下巴扬起,背脊打得笔直,如同坚韧不拔的竹子。 薛遥知冷哼了一声,钟离寂才不装了,说道:“这荒城城主的确是奇怪,禁制是初代的魔君魔主设下,凭什么他一个来了一百年的魔种,用什么贝壳就破解了。只是现下我们还探不了城主府,我现有的修为潜入必然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我们还是得赚些灵石。” 这贝壳他用灵力查探过,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灵器,也不知这荒城城主从哪找来这么多的灵器的,着实蹊跷。不过也是方便了他,只要有灵石加强这贝壳的灵力,他的确能够在禁制中有限的提升修为。 “我会赚!”影魔举手,他兴冲冲的说道:“据说来钱又快又轻松。” 薛遥知想着,影魔也是初来乍到,能知晓什么生财之道,这荒城里做着人头生意的人牙子还不少,连影魔都盯上了。 钟离寂不耻下问:“如何赚?” 影魔称他遇到了贵人,贵人要给他介绍工作,只要他从腰牌里划出一枚灵石给她作为酬劳。 ——这贝壳腰牌中的灵石最多可以负到二十枚。 这也是那位贵人告诉他的,影魔想着一枚灵石罢了,这是贵人应得的,很是干脆的给贵人刷了一枚灵石。 影魔表示他只做轻松且来灵石快的工作,贵人欣然应允,然后给了他一个破碗,让他蹲在城门旁边,逢人就笑,必然又轻松来钱又快。 “这不就是乞丐。”钟离寂不屑:“你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 薛遥知没想到钟离寂竟还劝人迷途知返,忍不住惊讶的看了他一眼。 钟离寂的背挺得更直了。 影魔抱着贵人给他的破碗,信誓旦旦的说:“贵人说了,荒城里的好心人可多了,只要我多笑,爱笑的魔运气都不会差,他们都愿意帮助我。” 毕竟是他花了一个灵石买来的工作,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你的贵人长什么样子啊?”薛遥知顺便问了一嘴。 影魔说:“穿着亚麻衣衫,是个女子。” “你也遇到她了啊?”钟离寂惊讶。 薛遥知更惊讶了:“你也被骗了?”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影魔。”钟离寂不屑的说道,接着,他亮出了那贝壳腰牌,手掌划过,上面的灵石额度变成了0,这意味着钟离寂赚了十枚灵石,填平了之前负十枚的空缺。 薛遥知惊呆了,朝着他竖起大拇指:“没想到你现在竟然真的会赚钱了!你果真今时不同往日,都会骗骗子了。” “我说过,我绝不取不义之财。”钟离寂依旧是很有风骨的说道:“这是那女子心甘情愿给我的报酬。” 钟离寂说起他遇到那个女子的情形。 他本不想搭理那拦住他的女子,但女子却好似有火眼金睛一样,看穿了他此时正在苦恼的事情,并且说可以帮他一把。 钟离寂当然不信,但那女子信誓旦旦的说他们荒城别的没有就是好心人多,面对初来乍到的客人,定然鼎力相助。 然后那女子说要给钟离寂介绍工作。 钟离寂想着听一听也没事。 女子称只要钟离寂愿意,她可提前预支钟离寂十枚灵石,只要他明日上工。 钟离寂没想到这女子真这么热心,都不认识他竟然就给了他十枚灵石,的确是个好人。他问:“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观公子丰神俊朗,仪表不凡,必然是可信之人。”女子非常认真的说。 薛遥知听到这里,举手:“她肯定想卖了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钟离寂不以为然甚至还要攻击一下薛遥知:“旁的人都能看出我丰神俊朗仪表不凡一看就是可信之人,偏你不信。薛遥知,等我赚了灵石,带你治眼睛去。” “那她有和你说让你做什么吗?” 钟离寂微微一笑:“你觉得以我这张脸,我会去做什么?” 薛遥知看着他,他生得很白,五官精致,便是脸上沾了沙石有些脏兮兮的,也难掩风姿。他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扬,暗红色的眸子显出一丝妖冶,看向她时还泛着柔和的波光。 薛遥知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她小声说:“做鸭?” 钟离寂:“?” 鸭什么?怎么做? 然后就听她义正言辞的说:“你不能做这样的工作!我是没有灵石可以赎你的!我最多只能透支灵石去点、看看你……” 钟离寂更疑惑了:“你为什么要看我,我只是去做打手。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啊?” “那女子和我说,只要我去打架,每个月便有三十枚灵石!”钟离寂故意板起了脸,气势汹汹,看起来很不好惹,显得很能胜任打手的工作。他说:“等我赚了灵石,给你买新裙子,你身上这条裙子裙摆都破了。” 薛遥知挠头,她其实还是在想城主府的事,钟离寂怎么还惦记着给她买裙子。她说:“你明天真的要去吗?真不考虑跟我去城主府探一探?” “不去,我要赚钱养家。”钟离寂斗志昂扬:“你就等着吧。” 薛遥知费解:“你真的那么爱打工吗?我们来荒城真的不是为了赚灵石呀。” 为什么你来魔界了还要当打工人啊钟离寂!清醒一点啊! 钟离寂明显有自己的想法:“总不能今晚还让你睡外面吧,带你住客栈去。” 第158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八天 钟离寂刷腰牌透支了两枚灵石,要了两间,虽然他很想和薛遥知一起住,但在房多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的,影魔倒是挺高兴,能够和他崇拜的少主睡一间房。 昨晚风餐露宿,又无多余的灵力可以用清洁术,薛遥知在客房里洗了个澡,身上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热气氤氲,薛遥知泡在浴桶里,惬意的叹了一口气,她好像很久没有泡热水澡了,平时都是直接用清洁术,这么多年她几乎都快忘了她没有灵力时的生活了。 薛遥知趴在浴桶的边缘,喃喃道:“还是当个普通人好……” 正在薛遥知感慨人生的时候,客房的门忽然被敲响,外面的人敲了两声没听见回应,就想推门进来。 “等等——”薛遥知站起身,带起哗啦啦的水声。 钟离寂慢悠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你在沐浴啊。” “嗯。”薛遥知应了一声,伸手去拿搭在屏风上的衣裳,但那衣裳脏兮兮的,抖一抖还全都是沙子,她忘记先洗了。 钟离寂说:“开门,给你送裙子。” 薛遥知愣了一下,取过一旁的毯子披上,绕过屏风,将门开了一条缝。 她伸出手去:“给我吧。” 钟离寂瞥了眼她伸出的那截手臂,白皙如凝脂,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水珠。下一瞬,他伸手,手里的新衣裳搭在了她伸出的手臂上,遮挡住了那片白皙。 薛遥知轻快的声音传出:“谢谢你呀,又负债了吧。” 钟离寂转过身,背靠客房的大门,耳畔是里面她悉悉索索穿衣裳的声音。他轻哼一声,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就几枚灵石罢了,明天我就赚回来了。” 薛遥知飞快的穿好了新裙子,还和钟离寂客气了一下:“谢谢你,好人,我会还你的。” “什么时候还。”钟离寂问她:“要不咱们算个账?” 就他爱翻旧账,薛遥知随口说道:“你既问了,那就不还了,你不知道欠钱的是大爷吗?” “随你。”外面的男人笑了下,漫不经心的说:“反正你跟我之间谁欠谁的也还不清了,跟你剪不断理还乱,我喜欢。” 薛遥知回应得很快:“那我也喜欢。” 这种情况下薛遥知不理他或者拒绝他才是正常的,什么她也喜欢,又想骗他,哄他开心呢? 虽然钟离寂的确挺开心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骗,她愿意花心思骗他,好像也挺不错的。 薛遥知听钟离寂在笑,顺便问了下系统,他的攻略进度涨了没,得到的依旧是80%的答案,她忍不住犯了嘀咕。 明明有段时间她人都没和他待一会儿攻略进度都哐哐涨,怎么现在她天天对他和颜悦色说好话,攻略进度反而卡住了。 薛遥知叹了口气,穿好衣裳将门拉开,钟离寂转过身来,瞥了她一眼,问:“合身吗?” “嗯。”薛遥知点头,又见钟离寂还是穿着那身破衣裳,她不禁有些感动,伸手拂去他袖口的沙尘,问道:“你还是只给我买了新裙子吗?” 钟离寂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冷哼了一声说道:“怎么可能——你昨天还嫌我穿得破。我刚从外面回来呢,还没来得及换。” 薛遥知顿时嫌弃的在他脏兮兮的袖子上把手擦干净:“那你快去洗澡。” “这个不急。” 薛遥知:“这还不急?” 钟离寂打了个响指,浑身焕然一新。 薛遥知:“……” 合着他还是有点灵力的啊,怎么不给她拾掇得干净点呢。 “现在可以了吧?”钟离寂指了指外面:“出去走走。” 薛遥知才不想去外面,一出去就一脸的沙子,她靠在门边,说道:“如果你是来劝我别去城主府的话我劝你放弃,我没时间在这里逗留。” 钟离寂还真是来劝她不要轻举妄动的,但薛遥知斩钉截铁的模样却很奇怪,按理说他才是兵行险招的人,薛遥知怎么看都不是会轻易冒险的性格,这次怎么就转了性子呢?难不成是真的不喜欢这黄沙漫天的城池? 钟离寂想到这里,说道:“这座城虽然看起来很贫穷,但我不会让你吃苦的,你觉得外面风沙大不想待就留在客栈里,你需要什么叫我给你买就是。” “不是这个原因——”薛遥知皱眉,说道:“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养我,我会把灵石都还给你的。” “不用你还。”钟离寂不解:“那是什么原因?” 就是因为知道没有那么轻易就能离开荒城,钟离寂不想让薛遥知过得不好,才决定先赚灵石的,这是他答应明日去上工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好不容易是他们的两人世界,钟离寂希望能给薛遥知留下美好的回忆。 薛遥知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如此着急离开,是因为她在海市蜃楼里看到的容朝,让她放心不下。她打算赶紧离开这里,回一趟沐青州,越快越好,所以自然不想耗在这里。 见薛遥知不说话,钟离寂直接把门一堵:“你要是不说实话的话,我就把门给你反锁了,你别想出门。” “你真要听实话?”薛遥知反问,然后说:“说了你又要不开心了,我的事你还是少管比较好吧。” “你不说我才会不开心。”钟离寂坚定而深情的说道:“况且我不开心的时候还少吗?你只管说,我自会哄好我自己。” “好吧。”薛遥知说:“我要回沐青州……” 薛遥知一句话尚未说完,钟离寂扭头就走,看都没多看她一眼,回到客房的时候,还把门关得很响,似乎气得不轻。 薛遥知:“……” 就说说了钟离寂会不开心吧,非得问,现在好了,两个人都不开心了。 翌日。 薛遥知睡醒的时候隔壁钟离寂和影魔都出门了,她也拾掇整齐,离开了客栈。 街道上人流如织,薛遥知在街上走着,都还没来得及去问路,就又被人牙子给盯上了,他们不是想骗她刷腰牌就是想给她介绍活计,仿佛她是行走的金疙瘩。 这荒城看起来这么穷,里面的魔种倒是挺上进,一心想着赚灵石。 薛遥知这一次从那些人牙子口中得知了关于荒城城主更多的信息。 有传言称这位荒城城主当年曾是前任魔君旧部,在前任魔君去世后,被现任魔君不容,为了躲避现任魔君的追杀,逃至蛮荒之地,机缘巧合之下进入了荒城。 那时的荒城恰如其名,魔种们在风沙之下生活得很艰辛,还要提防着城外随时会将他们吞噬的海市蜃楼,但因为城主的到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凭借一枚又一枚的贝壳灵器,他们筑起了高墙,此后再也没有被海市蜃楼吞噬的危险,只要他们不出城。 这里是沙漠中唯一的乐园,在这里他们只需要付出劳动,就能平安的活下去,倘若付出更多的劳动,还能重拾修为甚至离开放逐之地。 薛遥知遇见的魔种,几乎都对这位神秘的城主表现出了极为狂热的崇拜。 她很快就到了城主府附近,因为荒城魔种非常敬仰城主,所以平日里都不敢轻易靠近此地,也就显得此处有些冷清。 这城主府的大门不知为何未曾敞开,薛遥知想凑近看一眼,又怕惹上麻烦,所以还是避开了大门,只在附近转悠了一下,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这城主府的占地面积极大,薛遥知走得脚都疼了,还没绕完一圈,她有些累,想蹲下来休息一会儿,鼻翼间便传来了并不寻常的味道。 是血腥味。 直觉告诉薛遥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这时候她应该赶紧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但她今日还任何头绪都没有,或许她接下来能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呢?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循着血腥味找了过去,她很快就在沙土间找到了半截身子埋在土里藏着的男人。 路边受伤的男人吗? 薛遥知蹲在他旁边,眉头紧锁。 说真的,路边遇到受伤昏迷的男人真的不能捡,否则说不准又是一个燕别序。 还是算了。 薛遥知觉得非常晦气,扭头就走。 刚走出没多远,薛遥知便与身着亚麻布裙的女子狭路相逢,这女子看起来神情匆忙,但瞧见薛遥知时,又是一副笑意吟吟的热心模样。 “姑娘怎么在城主府附近,真来打劫城主府了?看来你当真将我的话听进去了啊,就和你的朋友们一样。” 这女子显然是知晓他们三人是一起的,不过想来也并不奇怪,毕竟他们做人牙子的,总是有一套自己的消息网。 “你为什么在这里?总不能是特地来看我有没有打劫城主府吧。” 女子笑意吟吟的说:“你的另外两位朋友都做得很好,所以我很好奇,你会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 薛遥知才不信她说的话,但这女子并未表露她的目的。薛遥知也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若真去打劫城主府了,你这是来举报我的吗?” “自然不会。”女子和颜悦色的模样:“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财之道,我都能理解的。” “我要打劫你们城主你都能理解我?” “自然,只要不是打劫我,我都能理解。”女子微笑着说道。 这女子对荒城城主倒是没有什么敬畏之心。薛遥知想着。 女子又说道:“我还有事,便不与姑娘多说了,有缘再见。” 薛遥知应了一声,就见女子越过她,大步离开。她盯着那个方向,想了想,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那原本神情匆忙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女子,见着沙坑里的那男人,立刻冲了上去,将其刨了出来。 “裴隐——醒醒!”她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堆药,这些瓶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上面贴的标志在她匆忙间掉落在地。 女子盯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药瓶,一时间有些犯了难。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了出来,捡起来一瓶药,打开闻了闻,递到了女子:“这个吧,止血药丸。” “你……” 薛遥知微微一笑:“看来你们这是已经打劫了城主府,对吗?” 女子的表情有些僵硬,她不忘将手里的药丸塞到那裴隐嘴里,她说:“你会举报我吗?” “自然会的。”薛遥知说。 “那就没办法了——”女子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狠戾。 薛遥知稍稍后退了一步,提防着女子忽然暴起攻击她。 “我是温小满,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些不明所以:“薛遥知。” “很好,薛遥知!”温小满咬牙切齿的说:“你开个价吧,我都给得起。” 薛遥知:“一万灵石。” 温小满:“……” 薛遥知你可真敢要啊! “你们荒城有人能有一万灵石吗?”薛遥知说:“你应该没有吧。” 温小满面无表情的说:“有一万灵石还用待在这破地方吗?” “也是。”薛遥知慢条斯理的道:“那说说你们吧,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们的目的和你一样,打劫城主府。”温小满没好气的说道:“只是这次没成功罢了。” 薛遥知没想到是这么朴实无华的理由,她不太信,温小满就已接着说道:“我会给你报酬,在这之前,你可以和我一起把他扶到马车上去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遥知只是不喜欢乱捡人,但遇见伤患需要救治,她自然也会出手相助,更何况还有报酬。 薛遥知欣然应允。 第159章 攻略第一百五十九天 马车行驶在粗糙不平的沙石地面上。顾虑到马车里的伤员,温小满驾车的速度并不快,她瞥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薛遥知,忽然开口:“你真的精通医术吗?” 魔种生性好斗,仗着强悍的身体,所向披靡,他们永远只热衷于如何让自己的拳头更硬,刀锋更利。若是不慎受伤,既是小伤,自然无需在意;若是重伤,那也是命该如此,不如多花时间提升修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在这样的思维下,天生身体强悍的魔种几乎不需要医修的存在,这也就导致魔界的医修非常稀缺。 温小满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城,竟然还会有医修的存在,她不太确定,是以有此一问。 薛遥知跟着温小满走是因为在把那魔种扶上马车后,温小满并未赶人,既然如此她也不急着走了,她很好奇,这两个魔种究竟有什么目的,多待一会儿,或许能有意外收获呢? 听见温小满的问话,薛遥知谦虚的说:“略懂。这荒城中可是很少有医修?” 否则温小满也不至于特地问她了。 “不错。”温小满颔首,说道:“这偌大的荒城只有一间医馆,里面的老大夫年纪已经很大,已经糊涂了。” “那你们平日里如果生病怎么办?” 温小满有些惊诧的看了她一眼:“不仅仅是荒城缺少医修,蛮荒之地外应当也是如此吧,毕竟大多数魔种都认为,我们并不需要医修的存在。” 只有弱者受伤,才要借助外力。 薛遥知对魔界知之甚少,但温小满的话也让她了解到了一些,合着这些魔种都和一开始的钟离寂一副德性,区区小伤躺个百八十年就好了是吧? “既是讳疾忌医,你又为何会随身携带那么多的伤药?” 温小满撇了撇嘴:“里面那个人来的时候带的,他倒是知晓自己能用得上。” “他来荒城多久了?” 温小满不答,只慢悠悠的说:“那位老大夫已经无法坐诊,你想去接诊吗?我可以介绍你过去,但前提是你得付我五个灵石的介绍费。” 薛遥知提醒温小满:“我的报酬你还没给我呢。” “当然了,薛姑娘,我是惜才之人,你的一身医术不该被埋没。”温小满真挚的说:“倘若你愿意去医馆坐诊,我可以提前预支你十枚灵石的工钱。” 薛遥知:“……” 温小满昨天也是这么和钟离寂说的吧,也不知道把钟离寂搞哪儿当打手了,薛遥知才不信她。 不过这温小满也是,就这么想给她介绍工作吗?也不知她要是真去了,温小满能得多少灵石的介绍费。 薛遥知油盐不进:“你还是先把我的报酬结算了吧,不然我去城主府举报你们就是打劫城主府的刺客。” 温小满的表情有些绷不住,她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是计上心头:“我知道,你也想打劫城主府,但你也看见了,城主府固若金汤,若你真的想入城主府,我倒是有办法。” 这才是薛遥知想听的正事,她眼神微动,听着温小满接着往下说。 温小满微微一笑,说道:“这荒城城主平日里只待在偌大的城主府中,并不露面,想要见他,唯有进入城主府,而你若为医者,往后有的是机会进入城主府。” “所以,薛姑娘要去医馆坐诊吗?” 薛遥知听了,还真认真的思索了一下。她的武力值并不出挑,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一身医术了,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魔种再讳疾忌医,也终有需要医者的那一日。 现在她并没有别的方法接近城主府,温小满所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薛遥知终于心动了。 她松口,接受了温小满给她找的工作。 温小满的表情立刻就和缓了起来,她握住薛遥知的手,很是高兴的说:“我这就将十枚灵石划给你,薛姑娘,感谢你愿意在医馆坐诊,你为荒城做出的贡献,我都记在心里,谢谢你。” “温姑娘,你有这种毅力,迟早能攒到一万灵石的。”薛遥知拨开温小满的手,看了眼贝壳腰牌上新到账*的十枚灵石,说道:“我这个人头费就给你了。” 回到温小满住的地方,薛遥知帮那魔种将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之后,与温小满约定了明日上工,便打算回客栈了。 结果扭头一看,发现温小满和她一起出门了,她问:“你不是很紧张里面那位吗?他应该过一会儿就醒了,你可以多停留一会儿,等他醒来。” 温小满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我是怕他死了就不给我结这个月的灵石了,既然没死就行。” “他究竟是什么人?”薛遥知问。 温小满说:“这怎么能告诉你,客户的身份我们要保密的。” 薛遥知将刚得的十枚灵石划回了温小满的贝壳腰牌里。 十枚灵石虽然算不得太多,但荒城的灵石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刚出去的灵石立刻就回来了,温小满顿时眉开眼笑。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应当是七个月前来的荒城,那时候他和你一样,不肯接受我给的工作。”温小满说着还撇了撇嘴,没赚到裴隐的人头始终让她觉得可惜,她接着说:“后来他熟悉了荒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门路,竟就这样富裕了起来,也有了灵石雇佣我为他做事。不过再富裕又能怎么样?按荒城的这个物价,便是一百年也攒不到一万灵石。” “所以……” 薛遥知明白了:“所以他要另辟蹊径打劫城主府是吧?” “有这想法的魔种,荒城里可不少,大家伙儿毕竟都是背着案底进来的,能是什么好人。”温小满轻嗤一声,说道:“这城里崇敬城主的人多,不服城主的人也多,三天两头的去城主府寻衅滋事,想捞点灵石,也没什么稀奇的。” 薛遥知:“……” 合着你们荒城的魔种是真的会打劫城主府吗? 温小满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这么久了,这裴隐还什么收获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一整天跑城主府做什么去。有那闲钱雇佣我给他捡尸,不如把灵石给我投资,说不准我温小满就成了那万里挑一攒够一万灵石的魔了呢。” 薛遥知问:“你还有什么生财之道吗?” “你又没本钱,告诉你也没用。”温小满神秘的朝着薛遥知眨了眨眼,笑意吟吟的说道:“等你本钱够了,我就带你去赚灵石。” 薛遥知才不信温小满的话,她转而问道:“话说回来,你把我朋友介绍去哪里做工了?” “城门口啊。”温小满随意的说道:“我去看过了,他很上进,就是可惜最近我们荒城魔种里没有好心人。” “我说的是另一个。” 温小满脸上堆满了笑:“另一个啊,那他可更好了,你就等着发财吧!” 薛遥知:“?”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她们也出了院子,温小满匆匆忙忙的离开,薛遥知还想着钟离寂和影魔都是这温小满给找的活计,她私心里觉得不太靠谱,想去看看,只是温小满不告诉她钟离寂去了哪,她便只能去城门边找影魔,看看情况。 荒城很大,越往外道路也就越发杂乱,薛遥知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城门口的位置,一眼便瞧见了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城门边的影魔。 影魔正靠在墙角打瞌睡,头顶便笼罩了一层阴影,他抬起头,露出非常标准的僵硬笑容:“好心人……” 薛遥知往影魔旁边一坐,摆摆手:“可别,好心人没有灵石。” 见是薛遥知,影魔立刻就不笑了,他眉头皱起:“你来干嘛啊,没看我忙着呢吗?” “我来看看有没有好心人。”薛遥知看了眼影魔的小破碗,里面只有半碗被风吹来的黄沙。 影魔将碗里的黄沙倒了,恨恨的说:“不可能!贵人不会骗我的。” 看到影魔这样薛遥知就放心了,这荒城里哪来的那么多好心人,要是真有的话,她现在也立刻捡个破碗在这蹲着。 薛遥知起身欲走,就听影魔唉声叹气的说:“也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你要去找我们公子了吗?” “他一大早就出门了,我并不知道他在哪。”薛遥知摇头,说道:“他去哪了你也不知道吗?” 影魔骄傲的说:“公子一向勤勉,我今早还在睡的时候他就已出门。” “的确。”薛遥知面露赞同之色,不管在哪,钟离寂都是天选打工人。 他们正说着话,便见不远处的荒城城门口,传来了有些嘈杂的声响,伴随着女子清脆傲慢的声音。 “什么破牌子,要本小姐二十枚灵石?有意思,来两块瞧瞧。” 影魔惊呆了,小声说:“我们进来的时候不是只需要十枚灵石吗?” 薛遥知便知那些守门人明摆着是见人下菜碟,有钱的冤大头自然得多要点。 恰巧一阵狂风吹过,卷起来满地的风沙,薛遥知习以为常的遮住脸,免得又被吹得满脸沙子。她的视线被阻挡,耳畔便只剩下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薛遥知朝那女子看去,她穿着一袭明艳的红衣,裙上装饰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宝石,与她额间那串精美的红宝石额饰相映成趣。裙摆之下,若隐若现的脚腕上,还系着一对金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贫瘠的荒城截然不同的打扮,很是惹人注目。 在女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玄衣的男人,他的袍摆上绣着暗金色的纹路,气度斐然。他身量高挑,面色略有苍白之色,双眸却明亮,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隐约可见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衣物。 如此高调,这二人就差将不普通三字写在脸上了。 薛遥知扫了一眼四周,和她一样,不少魔种已经在暗地里打量他们了。 影魔忽然说道:“我懂了,荒城人不够好心是因为他们不够富贵。” 薛遥知:“?” 她还没反应过来,影魔就往地上一扑,恰巧扑到了那穿着华丽的女子面前,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开朗的说:“好心人,行行好吧!” 薛遥知惊呆了,周围的魔种也在观望着,目光如炬,落在那女子身上。 女子皱眉瞥了眼挡在她面前的影魔,唇角微掀,骂道:“果真是穷乡僻壤……” “哐当”一声,一枚硕大的、闪烁着光华的灵石,掉进了影魔的破碗中,将那小破碗砸得粉碎。 影魔声嘶力竭:“谢谢好心人!” 女子扬长而去。 周围的魔种盯着那枚灵石,忽然明白果真是勇敢的魔先享受世界,一时间,那女子脚下扑了不少的魔种,场面一度混乱。远处的守门人得了好处,大步过来维持秩序,点头哈腰的将他们送远。 看他们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城主府。 薛遥知若有所思。 影魔兴高采烈的将碎瓷片里的灵石捡起来揣怀里,也不管他吃饭的家伙了,乐呵呵的说道:“今天收工了,这荒城果真是好心人多,我明日还来!”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辛苦了一整日的影魔满载而归,回了客栈等着向钟离寂邀功,薛遥知没有立刻回客栈,而是打算再熟悉一下荒城。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头顶的那轮血月光芒黯淡,代表着马上就要入夜。因为是在沙漠中,夜晚的风沙很大,气温也偏低,这荒城贫瘠,目光所及之处不见几盏通明的灯火。 荒凉寥落的街道上,此时只有薛遥知一个人行走着,又是一阵风沙吹过,模糊了薛遥知的视线,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眶,目光不经意间一瞥,忽然捕捉到了不一样的光亮。 白日里只见城主府高大巍然矗立,夜晚城主府的另一侧却是灯火通明,显然是另一番不一样的天地。 薛遥知循着明亮的光线绕了许久,惊人的繁华终于映入眼帘——以城主府为中心,荒城一分为二,这一侧纵然是黄土沙石堆砌而成的建筑,却非常坚实稳固,就像进城时身后的那座城墙一样。 数不清的灯火在黯淡无光的血月下摇曳着,建筑高大的阴影投在平整光滑的地面上,只见人影交织,来往穿行的魔种衣着华丽,与街道林立的精美建筑相得益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之声不绝如缕,让那条街道显出一丝靡丽。 而薛遥知远远的站在另一侧只剩下黯淡血光照亮的荒芜街道上,微微睁圆了眼睛,半晌才从这锦绣繁华中回过神来。 两侧的分界线上,把守着身着轻甲的士兵,将两方天地彻底隔绝了出来,在贫穷的这一面街道上,还有一家小酒馆亮着灯,里面的魔种三五成群,喝着酒吃着肉,惊羡的目光时不时挪向繁华的那面。 有魔种凶恶的说道:“总有一天老子也能待在那边花天酒地!” “那你可能得去搬一百年砖,才能进月升街一日吧。”旁边的魔种哈哈大笑。 喝高了的魔种三三两两的去月升街的街口闹事,与驻守的士兵起了争执,恰巧这时月升街里不知为何,嘈杂之声盖过了靡靡之音,大量身披轻甲的士兵从中心的城主府涌出,冲入月升街中。 有士兵高呼:“抓刺客!” 还在与驻守士兵对骂的魔种都安静了一瞬,然后炸开了锅—— “有魔打劫那老匹夫成功了?” “吾辈楷模啊!” “月升街是吧?爷来了!” 他们推搡着,更要往月升街里挤,场面乱成了一锅粥,薛遥知趁机溜了进去。一进月升街,薛遥知便发现这里的温度极为适宜,很明显是有阵法在,隔绝了荒城每日里的糟糕天气。 薛遥知不动声色的拍了拍身上的黄沙,她穿的还是新裙子,裁剪得体的黑色长裙上,绣着金色的花,在裙摆蜿蜒绽放,不算华丽,却也因她这张脸而不会令人觉得朴素。 在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后,薛遥知微仰着下巴,学着这里来往魔种轻慢桀骜的模样,穿过这华丽的长街。 这条街道非常长,同样也非常曲折,有无数的岔路口,岔路口的两侧也都是建筑,却因为占地面积极大,并不显拥挤,在月升街上,大都是秦楼楚馆或是赌坊赌场之类的销金窝,很显然这是专门为有钱的魔种特别开辟的街道。 眼见着涌入月升街中的士兵越来越多,薛遥知不想节外生枝,便挑了相对狭窄偏僻的一条路,想要绕着他们走。 显然有的人想法和薛遥知是一样的,那就是城主府中正在捉拿的“刺客”。 街道的拐角处,薛遥知迎面撞上了飞奔而来的红衣女子,两人都猝不及防,撞得摔倒在了地面上。 女子也不顾身后追兵,张嘴就骂道:“长没长眼,竟敢撞本小姐!” 薛遥知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今天刚进城的那魔种,虽然不知为何,她成了刺客,正在被城主府的士兵们追杀。 眼见着身后追兵将至,女子还没骂尽兴,便不得不越过薛遥知,继续往前跑,前面正是薛遥知来时的方向,追兵更多。 薛遥知思索了一瞬,忽然上前抓住了那女子的手,说道:“跟我走。” 女子愣了一下,但薛遥知已经带着她跑了起来,她来不及甩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薛遥知跑。 薛遥知久经锻炼,可不是那些士兵能够追得上的。她虽然不熟悉地形,但月升街的街道曲折环绕,她带着女子七拐八绕,一时间那些士兵们也抓不住她们。 薛遥知一直在记地形,想要找机会甩开那些士兵,怎料旁边的女子先露了破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不跑了,跑不动了,先被抓了再说。” 话音未落,薛遥知便趁着追兵尚未追来,拽着女子的手腕,将她拉进了就近的建筑中躲避。 一进门,香风便扑面而来,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穿着撩人,在大厅中推杯换盏,很是热闹。 有老鸨扭着腰肢迎上来,目光直接锁定在了薛遥知身边的红衣女子身上。绚烂夺目的红宝石价值不菲,却也仅仅是这位客人衣裳上的配饰罢了。 老鸨的眼睛都亮了,态度非常热情,站到女子的另一面就扶着她往里带:“贵客降临我云雨楼,我三娘必当好好招待,快里面请。” 女子原本有气无力的靠在薛遥知的身上,听见声音立刻就精神了起来,微眯着的眸子都睁圆了,不住的打量着四周,一边看一边夸:“好赏心悦目的地方,把你们这的小倌都给本小姐叫上来。” 那老鸨将她们按在二楼的开放式雅间坐下,笑意涟涟的去叫人了。 “我乃乌秋。”女子慵懒的靠在软榻上,手里已经举着一杯酒了,朝着薛遥知微微举杯:“你方才帮了本小姐,今夜你的消费本小姐全包了。” 老鸨的速度极快,已经领着足足十个各有千秋的小倌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薛遥知长这么大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她也从来都没有银两能这样来消费,但是……她忍无可忍:“你在被追杀啊大小姐!不是来点男人的!” 乌秋已经平复了呼吸,运筹帷幄的说道:“那些低等的士兵怎么敢来这云雨楼中闹事,本小姐可是尊贵的客人。” 这云雨楼的确十分气派,薛遥知站在雅间里往外一眼扫过去,都无法窥见这云雨楼的全貌。 “你且放心着吧。”虽然是乌秋被追杀,但她比薛遥知要淡定得多了,她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老鸨令人过来。 薛遥知一想其实也不关她的事,乌秋都不急她急什么?今晚阴差阳错的来见见世面倒也不错。 薛遥知在乌秋旁边坐下。 老鸨领了小倌进来,乌秋还非常大方的对薛遥知说:“你先选。” 薛遥知难得有些局促的坐着,她盯着那些貌美的小倌看,一时挑花了眼。 乌秋问:“选好了吗?” 薛遥知更局促了:“等等。” “等什么,你一半我一半。”乌秋说着,随手摘下发间的价值不菲的红宝石钗子,丢给了老鸨。 老鸨喜笑颜开,和颜悦色的让小倌们一定要伺候好贵客。 楼下巨大的圆台上,还有穿着暴露的舞男舞女正在随着丝竹之声起舞,乌秋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表演,由身旁的五个小倌们伺候着喝酒按脚按肩膀剥葡萄。 和乌秋的习以为常相比,薛遥知就显得没有见过世面了一些,有热情貌美的小倌想贴着她说话,被她面红耳赤的推开。 一个身着白衣裸露着大片胸膛的小倌用莹白如玉的指尖剥了葡萄,想喂薛遥知吃:“姑娘莫要紧张……” 薛遥知腾得站了起来,有些待不下去,她刚想有动作,乌秋忽然轻轻敲了敲桌面,用眼神示意她往下看。 云雨楼的大门口,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几个士兵,很显然他们是想搜查云雨楼一番,只是不敢太过放肆。 薛遥知只能重新坐了下来,她盯着小倌们,神情严肃:“别靠近我。” “你怎么这样放不开,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我们魔。”乌秋撇撇嘴,又说:“还是你觉得这些都是庸脂俗粉?” 薛遥知的初衷是在她遇见的变故中找到改变目前现状离开荒城的办法,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乌秋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就这样玩起来男人来,这与她的目的大相径庭。 乌秋拍拍手,喊了一声:“三娘——” 老鸨闻声而来,问:“姑娘,怎么了?” “我这妹妹看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可有干净些的。” 老鸨想了想,笑道:“还真有,近日新来的,生得可没得说,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就是脾性烈了些,待我调教好了,姑娘可再来。” “都在青楼了装什么贞洁烈男。”乌秋不屑的说道:“让他来,本小姐亲自来调教。” 老鸨正要说话,便听得对面雅间传来了一声巨响,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被踹了出来,发出“哎哟”的痛呼。 紧接着,从里面走出来另一个面寒如冰的男人。他身着一袭白衣,面容精致白皙,状若桃花的眼眸轮廓堪称完美,暗红色的瞳仁如镜面般剔透,殷红的唇角紧抿着,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他们闹出来的动静让楼下的歌舞都停了,场面鸦雀无声,唯有正在喝酒压惊的薛遥知被口中酒呛到,不住的咳嗽起来。 乌秋听见声音,回过神来,笑意吟吟的说:“喜欢这个啊。” 薛遥知不语,只是震撼的看着钟离寂。 钟离寂你……唉,未来魔君竟然也会沦落风尘吗? 她难以想象,温小满怎么敢把钟离寂卖来青楼的。 第160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天 钟离寂原本还只是冷着脸,听见熟悉的声音咳嗽起来,他循声望了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在对面半开放的雅间里被众多衣衫不整的小白脸环绕着伺候着的薛遥知。 他冰冷的表情立刻就绷不住了,脸色一阵青白,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连原本殷红的唇色都苍白了些许。 薛遥知为什么会跑过来逛青楼啊!他就知道他一不在薛遥知身边,就一定会有不长眼的狂蜂浪蝶,之前好歹还是一个一个来的,现在一来就是五个。 她现在都玩这么大了吗? 况且这些小白脸有他长得赏心悦目吗?来都来了为什么不点他? 太没有眼光了薛遥知! 钟离寂其实也隐约知道,薛遥知还是挺喜欢他的这副皮相的,大多数时候只要他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她,适当的显出几分弱势,她就会变得异常的好说话,还不会拒绝他偶尔亲密的举动。 用美色勾引她虽让钟离寂不齿,但如果对薛遥知有用的话钟离寂也不是不能屈就,可是她为什么要来逛青楼,那些庸脂俗粉哪里能比得过他? 钟离寂气得脸色青白,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瞪着薛遥知身边殷勤的小倌,暗红色的眸子里难掩杀机。 薛遥知推开想拍她后背帮她顺气的小倌,还是忍不住去看钟离寂,她见钟离寂的眼神飘忽不定,无颜看她,甚至好像还在发抖,她更震撼了。 钟离寂竟然也会害怕吗? 想想也是,他时隔多年回到魔界,却因为人生地不熟的被骗进了青楼,这样狼狈的一面竟然还让她意外看见了,他一定会觉得非常无助的。 薛遥知叹了口气,心脏软软。 她能为钟离寂做点什么呢?不知道好心的富婆乌秋能不能借点灵石给她让她帮钟离寂赎身…… 唉,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在想办法离开蛮荒之地,钟离寂一脚踏进风尘。 果然成大事前必有一番黑历史。 场面并没有僵持得太久,那被钟离寂一脚踹出来的公子哥从地上爬起来,嗷嗷大叫:“三娘!三娘!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倌,赶紧给本公子摁住扒了教训一顿!真是狗胆包天!” 三娘也有些无奈,这新来的小倌很是不服管教,本来是还得再多调教一段时日,磨磨性子,怎奈让这刘公子撞见了,自告奋勇的说他要亲自调教。 这刘公子也是他们云雨楼的老主顾了,三娘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千叮咛万嘱咐刘公子定要小心,莫要逞强,结果……还是成这样了。 大庭广众之下,三娘沉了脸,她一抬手,便有身强体壮的龟奴上前,将钟离寂团团围住。 钟离寂又瞪了那些小白脸一眼,才收回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眼前的这些杂碎,等把这些杂碎杀了他就去杀了那些小白脸,薛遥知就是找男人也只能找他。 他们顿时扭打在了一起,钟离寂以一敌多,并不落下风。 只是荒城里的士兵还在云雨楼的门口观望着他们,倘若钟离寂闹出的动静太大,只怕会有麻烦。 薛遥知不得不开口,对乌秋说道:“对,我喜欢他,可以吗?” 如果乌秋说不可以钟离寂也无法脱身的话,薛遥知会出去打工攒够钱了再来赎钟离寂的,她还是很讲义气的。 乌秋笑眯眯的说道:“当然可以,你这身边五个人,多添个小倌,凑成一个六字倒也不错。” “不不不,他一个就够了。”薛遥知连忙摆摆手。 “好吧。”乌秋看向三娘,懒散的说:“三娘,把那小倌捆了押过来,我这妹妹今晚只要他。” 耳聪目明的钟离寂耳尖微动,动作不自觉的迟缓了一些。 三娘看了眼钟离寂,有些为难,她刚想说这小倌的确是烈,只怕看起来柔弱温和的薛遥知是治不了的,但下一瞬,就见那些龟奴将钟离寂制服,并且五花大绑。 然后乌秋又往她手里塞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红宝石。 三娘顿时喜笑颜开,连连说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人把那小倌送过来。只是姑娘可千万要当心啊。” 薛遥知瞥了眼钟离寂,钟离寂没看她,只是一副屈辱的表情,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他怎么还是这死样子,装什么。 她冷静下来后微笑道:“无妨,我就喜欢烈的。直接送进房里吧。” 三娘得了乌秋给的好处,有求必应。盯着人将钟离寂推进房里后,她就匆匆忙忙的去安抚那位被钟离寂一脚踹出来的刘公子了。 这场闹剧就这样短暂的停歇,楼下的士兵明显也被打断的思绪,完全没有注意到薛遥知和乌秋,只不过这排查必然还是要排查的,他们正要再进来,就又有士兵匆忙走进来,叫走了他们。 她们似乎是安全了。 乌秋见士兵终于走了,她挥退这雅间里的小倌,对着薛遥知说道:“今日多谢你带我暂避了,不过本小姐也给了你报酬,好好玩去吧。” “你要离开云雨楼吗?” “嗯。”乌秋颔首,漫不经心的说:“趁着他们走了,我去找景曜。” 乌秋去找了包厢换衣裳然后离开云雨楼,薛遥知则是进入了钟离寂被关的包厢。她深呼吸一口气,将紧闭的房门推开。 霎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有些甜腻的香气,让整个包厢都弥漫着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她往里走去,层层叠叠的红色轻纱垂下,遮挡了她的视线,她有些不耐烦的拨开碍事的纱幔,一张大得离谱的床映入眼帘,还有躺在床上,被五花大绑的钟离寂。 是真正意义上的五花大绑,钟离寂几乎只露了一个头在外面,粗糙的麻绳将他全身都束缚住,几乎绑成了一个茧,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在床上翻滚。 那老鸨的确是很怕钟离寂再闹事了。 薛遥知没想到是这么绑,她微微睁大了眼睛,两人对视,钟离寂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 薛遥知最先笑出声:“你怎么老被这么绑啊。” 她还记得之前在黑风寨的时候他就这么被绑。 钟离寂:“……” 他本以为那老鸨还会接着用中看不中用的红绸绑他的,他轻易就能挣脱,不过这一次他不会挣脱,毕竟红绸白衣,也不失为一种情趣。等薛遥知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想好了要用怎样的姿势躺着,要露出怎样的笑容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五花大绑在床上只能蛄蛹。 这床实在是太大,薛遥知坐在床边,都离钟离寂还有好一段距离,钟离寂忙着自闭不肯过来,她就只能蹬掉鞋子坐过去,帮他松绑。 只是这绑得实在是太紧,薛遥知松得有些费力,她一边解绳索,一边问他:“说说吧,你今天都发生了什么,有被欺负吗?” 钟离寂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从枕头里抬起头来,高傲的说道:“还有人能欺负我?倘若不是怕连累你,我早就把这的人全掐死。” 薛遥知拽了拽绳子,粗糙的麻绳忽然收紧,钟离寂猝不及防,被勒得闷哼了一声。她提醒他:“不要老是喊打喊杀的。” “哦。”钟离寂不适的动了动,催促:“赶紧给我松绑。” “这不在松吗?别急。”薛遥知又问了一遍,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今早那么早就出门了,到晚上要接客了才发现被骗了吗?” 钟离寂:“……”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今早的钟离寂还对接下来的打工生活充满了期待,温小满将他带进云雨楼的时候,走的是后门,他一开始也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眼见着温小满和那老鸨聊得热火朝天,那老鸨还时不时的用审视货物的眼神盯着他,他有些不悦,但的确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钟离寂忍了下来。 温小满离开后,白日里的时候还好,那老鸨只着人给了他一些奇怪的册子看,钟离寂还以为他们人还挺好,还给他书让他打发时间。 只是钟离寂从小就不爱读书,所以他只随便翻了两页就没看了。 下午的时候,三娘过来问他:“这上面的招式都学得怎么样了?” 钟离寂只粗略的瞥了一眼,他想就他这身手,去打架还用得着学他们的招式么。他随口说:“都学会了。” “都学会了?”三娘听了很是满意,笑容满面的伸出手,想抚摸一下他的胸膛:“如此勤勉好学,当真是不错。” 钟离寂避开她的手,面无表情。 三娘也不在意,只说:“还挺有脾气,有些客人就喜欢这样的,也好,只一点,这脾气别太过了头,否则我要你好看,这个月的报酬也别想拿了。” 钟离寂听见“报酬”两个字,眼皮子掀了掀,勉强应了一声。 很快就到了晚上,三娘着人送来了一袭清贵雅致的白袍,钟离寂讨厌死这颜色了,觉得晦气,但考虑到契约上写的丰厚报酬,他又一次忍住了。 毕竟打工的时候总得受点气,无论是刚开始在码头上扛沙包的时候或者是后来在酒楼当跑堂的时候。 只要他们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忍就忍了,毕竟薛遥知也不会希望他见人就杀。 他换好衣裳之后,就有侍女鱼贯而入,要为他上妆,钟离寂无法忍受这些卑微蝼蚁胆敢触碰他,闹了好大一出。 后面还是三娘来了,觉得他那张脸就是不上妆也多的是人喜欢,所以就没再逼着钟离寂涂脂抹粉。 只是看着这满室凌乱,三娘决定等会儿把他送刘公子房里调/教的时候,还是把他绑了吧,免得惹是生非。 这房中事怎么绑如何绑自然是有一套手法的,钟离寂盯着往他手上绑的红绸,眉头紧锁:“为什么要绑我?绑住了我还怎么打架。” 三娘掩唇一笑:“这样打起来才比较有意思,不是吗?” 算了,反正是给灵石的,况且这小小红绸,他随便就能挣脱开。 然后钟离寂就被送进了刘公子房里,也是这样的一间包厢。 薛遥知听到这里,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你还没觉得不对劲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久没回魔界,这边打个架已经变得如此有仪式感了。”钟离寂的脸色很臭:“我哪里知道这里是青楼,我又没钱逛过青楼。” 谁知道第一次来青楼不是来消费的,而是来当小倌的。 还好点他的人是薛遥知,也不算亏,吧。 薛遥知问:“那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我把他打了一顿踹了出来。” “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这你也要听?” “不能说吗?”薛遥知狐疑道:“你不会真被占便宜了吧。” 她说着,还在帮他松绑的手,都嫌弃的缩了回来。 钟离寂:“……” 薛遥知竟然还嫌他不干净! 他咬牙切齿:“那刘公子说要和我打架,然后就开始脱衣服,衣服脱完没想到他还要继续脱裤子,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然后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我没被占便宜,干干净净,风骨铮铮,才不像你!” 薛遥知皱眉:“我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跑来青楼就算了,还一点就是五个男人。”钟离寂开始沉着脸和她翻刚才的旧账。 “那不是我点的,那是乌秋非要塞给我的,我拒绝不了。”薛遥知解释道:“你也看到了,我都把他们推开了啊。” “你那是推吗,手软绵绵的没点力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和别的男人调/情。”钟离寂的火气很大:“而且你还看着他们脸红,我都看到了,你对着我都不脸红你对着那几个庸脂俗粉脸红,薛遥知你太没有眼光了。” 薛遥知觉得很冤枉:“我也没点过小倌啊,他们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不是很正常吗?我那是尴尬得脸红了。” 钟离寂身上的绳索虽然还没有完全解开,但他的行动自由了很多。 他蹭的一下坐了起来,和薛遥知面对面,说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尴尬,你挺乐在其中的啊,现在脸还红着呢。” 薛*遥知揉了揉脸蛋,脸颊确实是在发烫,她没好气的说:“你脸不也红着,那你是不是也和那个刘公子乐在其中啊。” 钟离寂:“……” “算了。”钟离寂忍了下来,大度的说:“我们各退一步吧,我就当你是在对我脸红。今晚要是我不在,你想怎么玩,来,我都陪你玩。” 薛遥知一把推开越凑越近明显居心不良的钟离寂,钟离寂顺势往床上一躺,嘴上还不饶人:“我就说你没力气吧,推人像调/情。”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现在是耍嘴皮子的时候吗?”薛遥知忍无可忍。 钟离寂盯着她的唇,眼神逐渐幽深。 薛遥知:“……不是这个耍嘴皮子。” “我是说你得想办法脱身,趁着他们没发现,要不你现在跑吧。” 钟离寂重新坐了起来,伸出还被绑着的手,让薛遥知帮他解开:“早上签契约的时候,我这贝壳腰牌就和云雨楼绑定了,一出云雨楼他们就会发现。” “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契约你也签?” “他们给得太多了,我哪知道会是这种工作啊。”钟离寂咬牙,难掩语气的狠戾:“那女人竟敢把我骗到青楼卖了,此等卑贱魔种,竟敢算计我,等我出去了找到她,一定拧断她的脖子,让她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薛遥知听不下去了,又拽了一把绳子,钟离寂的狠话被打断,他不悦:“你要不要看看我手腕被你磨成什么样子了。” “那你之后该怎么办?”薛遥知没理他,她试图和他继续说正事。 “还能怎么办,你天天晚上过来把我包了。”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 薛遥知:“……” 不是,你不是很不齿自己身陷青楼吗?这么快就屈服了? “我没有灵石包你。”薛遥知勉强劝道:“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呢?” 钟离寂沉思,神情认真。 薛遥知看他的表情终于严肃了起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好在钟离寂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半晌,钟离寂终于想出了办法:“我明日就去找三娘预支工钱,然后全都给你,你天天晚上过来把我包了。” “钟离寂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薛遥知忍无可忍:“我说的不是想这个办法啊!” “那我没办法了。”钟离寂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那你就待在青楼里吧。”薛遥知面无表情:“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那是因为今晚的人是你。”钟离寂朝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 薛遥知的脸好像更红了,她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会尽快赚灵石来给你赎身的,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要是实在扛不住……唉,你就屈服了吧。” “那我要是真屈服了,你还要我吗?”他沉思片刻,问。 薛遥知:“?”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他屈服个鬼。 想归想,她还是认真的说:“我不喜欢不自爱的男人。” “那太好了。”钟离寂就笑:“我很自爱,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我喜欢你。” 钟离寂挑眉:“这么主动?” “你觉得呢。”薛遥知微笑。 钟离寂不太在意,他还挺喜欢薛遥知时不时就哄哄他的,比以前强多了,说不定以后哄着哄着就成真了呢。 反正,来日方长。 薛遥知这时也帮他把手腕上的绳索都解开了,果不其然便看见了粗糙的绳索在他腕骨上留下了极深的红痕。 钟离寂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故意让她看:“知了,我手疼。” “我没有带药。”薛遥知避开他的手。 “那怎么办,好疼。”钟离寂顺口就说:“你给我揉揉。” 薛遥知不肯动,他就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他暗红色的瞳仁很亮,扑闪着光点,或许是因为这房间里实在有些闷热,他苍白的脸上都染上了一抹薄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说起来似乎是从与钟离寂在逢魔谷渊的秘境开始,他就经常喜欢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她看,而她其实很喜欢他的这张脸,不然按照刚认识他那会儿的他那狗脾气,她根本忍不了。 薛遥知脸蛋发烫,这房间的温度似乎有些高,让她有些燥热,迎着钟离寂的目光,她伸出温热的指尖,隔着衣裳,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隔着衣袖,她都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她还在想难得见钟离寂的体温这么高,这真的对吗? 钟离寂觉得薛遥知被他勾引到了,他不自觉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声音温柔:“知了,你怎么不动。” 薛遥知回过神来,冷静的说:“我在想我该怎么揉,你又不是撞伤也不是拧伤,揉了也没用吧。” “可我喜欢你碰我。”钟离寂微微俯身,离她越来越近,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说道:“知了,已经很晚了,我们不要辜负今夜的良辰美景。” “你想做什么?” “我说过,我想做你的情人。” 薛遥知坐着没动,钟离寂看她好像并没有拒绝他,便试探着俯身,似乎是想要亲吻她。 烛火暧昧的晃动着,他离她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些许压迫感,这样有些强势的过分亲密,让薛遥知想到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被撕开的衣裙,男人冰冷的脸,强势的动作,讨要着所谓的证明。 她有些反胃,猛地伸手推开钟离寂,彻底冷静了下来。 这次薛遥知用的力气有些大,钟离寂重重的摔在了床上,他刚想说什么,就见薛遥知已经跳下了那张大床,灭掉了旁边香炉里的香,然后开窗通风,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钟离寂有些懵。 薛遥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说:“这房里燃了助兴的香,怪不得,你冷静一会儿就好了。” 钟离寂也下了床,走到了她旁边,他还以为薛遥知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他连忙说道:“不是因为这个什么香,这点香怎么会扰乱我的理智,我很清醒。” 薛遥知盯着窗外,没说话。 片刻,钟离寂忽然说:“对不起。” 薛遥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同时也有些不解,他对不起什么呢? “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该冒犯你。”钟离寂认真的和她保证:“在你喜欢我之前,没有下一次了。知了,你别生气。”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觉得还是该解释一下:“我没生你的气,我是……” 她有些难以启齿,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燕别序那个晦气的家伙吧。太丢脸了。 钟离寂看她说个半天都没说出来,主动转移了话题,一本正经的和她说:“我会想办法脱身,你不要再跑青楼来了。这里太乱了,不适合你。” “你想什么办法啊?” 钟离寂沉默了一下,还能什么办法,都被骗到这里来了,要离开自然只能强闯。他说:“我自有办法,你在客栈等我来找你就是。” “你不要冲动。”薛遥知不用想都知道他的办法是什么,她说:“我觉得你之前那办法就挺好,你给我灵石来包你,先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认真的啊?”钟离寂倒是笑了:“真这么想包我?” “那总不能看见你被别人占便宜。”薛遥知很认真的说道。 “也是。”钟离寂听了,笑容更甚,他说:“放心,不会让你白包的,刚才那些小白脸怎么伺候你的,我也可以。” 不就是端茶递水照顾薛遥知么,他又不是没在黑风寨学过,做得自然会比那些小白脸更好。 薛遥知:“那倒不用了,我不能空手套白狼。” “那太可惜了。” 薛遥知还真认真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包钟离寂,她接着说:“我觉得那样三娘应该不会给你预支灵石,而且你这样的包起来也不便宜,明晚如果我包不了你的话,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被欺负了。” 钟离寂:“……好。” 薛遥知这么为他筹谋,钟离寂还是挺感动的,这说明她把他放在心上了,可就是在她眼里他是不是太废物了点。他只是单纯的贫穷,可是哪里废物了。 薛遥知越想越觉得头疼,唉声叹气的模样让钟离寂失笑。 他说:“别想了,很晚了,去睡一觉吧。” 钟离寂说着,薛遥知就打了个哈欠,她的确是有点累了。 薛遥知不忘问:“那你睡哪?” “我不睡。”钟离寂淡淡的说:“给你守夜。你放心睡。” 钟离寂好像真的不喜欢睡觉,薛遥知没多说什么,跑去了那张大床休息。 一夜很快过去,薛遥知睡饱了精神十足的离开,钟离寂刚把她送出云雨楼,三娘便领着人过来了。 见钟离寂安分守己的模样,三娘倒是有些诧异,看来这烈男更喜欢女客,但香香软软的女客哪有那么多,昨夜也是他运气好了。 三娘正要同钟离寂秋后算账,好好教育一下他,钟离寂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主动说道:“我想明白了,昨夜是我太冲动。” “别以为说两句好话,昨儿你踹伤刘公子的事情便能过去了。”三娘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 钟离寂的心思不在这里,他想起了昨天随意翻看的册子,明白过来那是什么好东西,对着三娘说道:“昨日的册子,我想再温习一下。” 三娘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主动,她更惊讶了,脸上都带了笑容:“你还挺好学,看来昨儿晚上那位客人将你调/教得不错。” 钟离寂:“……” 如果是薛遥知,不用调/教他也很不错啊! 由于钟离寂的勤勉好学,三娘没有再计较钟离寂昨晚的事情,还真让楼里的龟奴给他准备了厚厚的册子,送进钟离寂的房间里,让他好好学习。 钟离寂正襟危坐,放下杂念,第一次如此用功读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0-170 第161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一天 荒城中唯一的医馆坐落于一条极为荒凉破财的街道,薛遥知好不容易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抬起头,看着头顶已经被虫蛀了大半的牌匾,上面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唯有店内传来极淡的药香,让薛遥知确定这就是医馆。 医馆破烂的大门敞开着,薛遥知走进去便能将这间医馆收入眼底,陈旧的柜台前空无一人,乌黑的台面上落了灰,柜台后高大的药柜却被擦拭得很干净。半截老旧的蓝色门帘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薛遥知走过去,那半截门帘已经成了流苏,她都不用掀开,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这里面应当就是单独的诊室了,摆设也简单,一张桌子,几条凳子。 里面站着两个身披轻甲人高马大的荒城士兵,其中一个冷冰冰的说道:“这几日荒城里进了刺客,若有来医馆里拿止血药的,务必要报到城主府来!切记不可给那些刺客用药!” 半晌都听不到人回应,另一个士兵不耐烦的说道:“这医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知城主为何还留着这间医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治什么病?” “我看这老头子没两天就要入土了,如今话都听不清了!” 两个士兵骂了几句后,才听见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疲惫困倦,似乎刚睡醒一样:“你们刚才,说什么?” 士兵又将最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看见那老大夫迟钝的点头,他们才转身离开,恰巧便瞧见了似乎正要进来的薛遥知,当即皱眉盘问。 “干什么的?!” 薛遥知如实说道:“我是医馆新来的大夫,里面的那位沈大夫应当知晓。” 那位年迈的老大夫佝偻着腰站起来,身上穿着已经洗得泛了白的深蓝色长袍,他看起来年纪真的很大了,像树皮一样干枯的、皱巴巴的皮肤松垮垮的贴在瘦削的脸上,混浊的泛黄眸子落在薛遥知的身上,温和的,慈祥的。 “嗯,小满那丫头是同我说过,今日会新来一个大夫。”他慢慢的说道。 两个士兵“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他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很快离开。 薛遥知礼貌的同沈大夫颔首:“沈大夫,我是薛遥知,温小满让我来医馆帮您坐诊。” “学医多少年了?擅长哪个方向?”老大夫又坐了回去,靠在摇椅上,眯着眼问道。 “二十余载。”薛遥知回答道。 薛遥知医治过的病人并不多,其中钟离寂算是她的一个比较固定的病人了,经常就是两眼一睁钟离寂又该包扎伤口了,但若是说治疗内伤她也不是不会,全看她的老主顾钟离寂得什么病。 她想了想,回答道:“我学得比较杂,普通的头疼脑热我会治,也会包扎伤口,处理内伤。” “哦。会不会的,也都无妨。荒城人,不看病。”沈大夫眯着眼睛,说道:“你且去将医馆打扫打扫吧,我年纪大了,实在是没力气了。” 薛遥知看这门可罗雀的模样,就知晓沈大夫所言不假,这里的生意很差,压根用不到她来坐诊,这里缺的是打杂的。温小满还真是会说漂亮话,那城主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来这破医馆看病。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的确需要一份工作,去赎钟离寂这个好骗的笨蛋。 薛遥知擦着落满了灰的柜台,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她许久没有做过这种粗活了,倒也不是不习惯,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做起家务来,还觉得有些新奇,毕竟曾经这就是捏个决就能解决的事。 她打扫了一整个上午,里头的老大夫就睡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那位沈大夫终于是睡醒了一样,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去了后院,不多时,端出了两碗粥和一碟小咸菜,招呼她来吃。 薛遥知身怀灵力,虽然因为蛮荒之地的禁制无法动用,但这灵力流淌在她的经脉中,她倒也不会觉得饥饿。 不过有得吃当然是好事,薛遥知在沈大夫的对面坐下,沈大夫目光温和的问她:“这上午可还习惯?” “习惯的。” 沈大夫说:“在你之前,也来过几个医修,身无灵力,万事都需要亲力亲为,他们都做不得此等杂事。” “有灵力的确很方便,但用不了灵力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了。”薛遥知不太在意的说道,她一开始也是身无灵力的凡人。 “小友的这种心态很好,若是幸运,不再执着于灵力,你也能活到我的这个年纪。”沈大夫笑着说道:“像凡人一般老死,过完这数十载寿数,倒也不错。” 薛遥知觉得沈大夫似乎意有所指,她忽然说:“我未见您佩戴那腰牌。” “嗯。”沈大夫颔首:“我已自愿散去灵力,自然无需再用那贝壳。” 虽然灵力被封印在体内无法动用,但只要身怀灵力,便至于像真正的凡人一样被什么头疼脑热困扰,灵力可以强身健体,也能延长寿数,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不至于苍老得如同枯树一样。 听见沈大夫的话,薛遥知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她来荒城也有三日了,所见的荒城人看样貌最年长的也不过是中年,而眼前的这位大夫,在自然的衰老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 薛遥知忍不住说道:“您心态真好,若是我,如有办法可以永葆青春,我自然也是想维持现在的模样的。” “做一个凡人,为柴米油盐烦恼,总比为生死之事忧愁要来得好。” 哪一个魔种不是刀口舔血的活着呢? 薛遥知又好奇的问道:“可是我见所有的荒城人都佩戴着那枚贝壳腰牌,您为什么可以是例外呢?” “我已身无灵力,佩戴那枚腰牌,又有什么用呢?” 薛遥知总觉得这位沈大夫话里有话,她不自觉的捏着腰间挂着的那枚贝壳,刚想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 “大夫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大夫示意薛遥知出去瞧瞧:“许是难得来客人了,你去接诊吧。” 薛遥知出去一看,便见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吃力的将不慎被她摔倒地上的男人扶起来。乌秋未曾再穿昨晚那身华丽的衣裙,只着一袭纯红衣衫,样式有些眼熟,上面不知道为何,坑坑洼洼的。 薛遥知瞧见乌秋,便立刻想到了先前那两个士兵说过的话,她生怕高调的乌秋被发现了,连忙往门外看了看,门外依旧是门可罗雀,很显然这条街都没什么人。 乌秋一边将景曜扶起来,一边抱怨道:“这荒城就你们一家医馆吗?怎么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害得本小姐找了许久,你赶紧帮本小姐给他看下……咦?怎么是你?” “我是这儿的大夫。”薛遥知简略的解释了一声,倘若这医馆是她的,她自当帮乌秋一把,但这是沈大夫的医馆,若是因为治疗了“刺客”而连累了医馆,这是薛遥知断不能做的。 薛遥知去了诊室里,沈大夫已经慢悠悠的将白粥和咸菜都收了起来,对她说:“医者仁心,快些诊治吧。” 薛遥知微微顿了顿,然后点头。 沈大夫去了后院,薛遥知和乌秋合力将景曜扶进诊室,让他在小床上平躺下来。伤处在腹部,那一刀刺得有些深,但因为止血及时,所以情况不算太糟。 薛遥知将伤处的血迹清理干净后,便去药柜里看有什么药材可以用的,这医馆平日里没什么生意,药柜里的药材也不剩多少,薛遥知捡着现有的药材写了药方子,抓了药来制成内服外敷的药。 等到处理完景曜腹部的伤口时,天色已经明显昏暗了下来,乌秋瞧见伤口包扎好了,松了一口气,问她:“他怎么样啊?不会死吧?” “并无性命之忧。”薛遥知很快回答道,她盯着乌秋,慢慢的开口:“早晨的时候,有荒城的士兵来医馆,若有此等情况的伤者,必然要上报城主府。” 乌秋面色微沉,垂在身侧的指尖蜷缩:“你不要忘恩负义,本小姐昨晚还请你玩男人呢。” 薛遥知:“……” 她问:“你们为什么要刺杀城主?” 薛遥知分明记得乌秋与这名为景曜的男人是被恭恭敬敬请进城主府的,足见身份尊贵,只是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会成为刺客了呢? 见薛遥知问起来,乌秋咬牙切齿的说:“这胆大包天的老匹夫,竟敢反过来威胁本小姐……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包庇你。”薛遥知诚恳的说道:“但你总得给我一个包庇你的理由。” 半晌,乌秋说道:“其实我们是来投奔荒城城主的。” 薛遥知微微皱眉。 据乌秋所说,她与景曜都是魔都里尊贵的世家公子小姐,只是他们两家有仇,虽然从小就认识,长辈却不认可他们的这份感情,他们迫于无奈,只能私奔。 而荒城山高水远,荒城的城主又算是景曜的长辈,所以他们才不远万里来到荒城,却不料荒城城主并不打算包庇他们,还要将他们抓起来,交给家族。 景曜昨晚就受了伤,乌秋把他藏起来之后就独自引开追兵,好在半路上遇见了薛遥知,阴差阳错的进了云雨楼,逃脱了追捕,也是幸事一件。 乌秋满眼深情的看着景曜:“我是死也不会和他分开的,薛姑娘,你帮帮我们吧,若是我们被抓回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你对他当真如此用情至深?”薛遥知其实不太信,她说:“那你昨晚还去逛青楼。” “那是我的爱好,我和那些男人都只是逢场作戏,只有景曜是我的真爱。”乌秋说道:“景曜会理解我的。” “我也能理解你。” 乌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非常感动:“多谢薛姑娘,我会报答你的。” “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薛遥知看了眼外面已经入夜的天色,想着还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伸出手:“乌秋姑娘,诊金和酬劳付一下。” 乌秋伸手往昏迷的景曜身上掏了掏,半天摸出来一块小小的灵石,放到了薛遥知手心:“不用找了。” “不够。”薛遥知说。 这么小一块灵石,她可能刚进云雨楼就会被赶出来,怎么包得起钟离寂。 “以后再补。” 薛遥知又打量了乌秋一眼:“你是不是没钱了?” 乌秋沉默了一瞬,她问:“你知道怎么能赚到灵石吗?”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 乌秋愤恨的说道:“本小姐的行李全在城主府了,衣裳上的宝石和头上的钗环昨儿也落在了云雨楼里。” 薛遥知这才知晓乌秋身上的坑坑洼洼是什么,乌秋没有多余的衣物,昨晚离开云雨楼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能将衣裳上的宝石全都扣下来。 薛遥知叹了口气:“那算了,你们走吧。” 可能这就是钟离寂的命吧,她注定是包不了他的。 “薛姑娘,你可知只要佩戴了那贝壳腰牌,我们的位置将会随时暴露给城主府,只要他们想查,就随时能够知晓,我们在何处。”乌秋忽然说道。 薛遥知皱眉,心中腾升起危机感。 “当然,我乌秋不是个蠢人,我已将那两枚贝壳腰牌都毁了。” “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乌秋上前,握住她的手,诚恳而郑重的说:“吾乃魔都乌家大小姐乌秋,坐拥家财万贯,灵石无数,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日后继承家产,必当报答你。” “好。我帮你。”薛遥知答应得很干脆。 薛遥知知晓乌秋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只是乌秋不肯说,现下乌秋没了灵石也没有贝壳腰牌,在这荒城举目无亲,有很多事她都无法去做,可是薛遥知不一样。或许薛遥知能从乌秋的身上,找到离开蛮荒之地的变数。 乌秋的眼睛一亮,朝着她伸手:“那你借我点钱。” 薛遥知:“……除了这个。” “你总不能现在比本小姐还穷吧?” 薛遥知将贝壳腰牌给她看,上面明晃晃的写着零,她一个灵石都没有。 乌秋有些崩溃:“那我怎么办啊。” “我有办法。”薛遥知想了想,说道。 薛遥知同沈大夫交代了之后,便将还昏迷着的景曜留在了医馆里,而她则是带着乌秋,先离开了医馆。 另一边。 钟离寂百无聊赖了一整日,那册子他后来也没看了,因为那些册子全都是男男,很显然那老鸨还是想让他接男客。 他认真翻了两页,恨不得自戳双目,薛遥知又不是男的,他看这玩意干嘛。 不过薛遥知今晚十有八九是过不来了,毕竟他们都是一样的贫穷,所以下午的时候钟离寂就在观察,他该如何离开云雨楼,然后去找那个赶把他卖进青楼的女人算账。 临近傍晚的时候,三娘过来考察钟离寂的学习成果,这时候钟离寂已经将贝壳腰牌毁了,然后强闯云雨楼。 楼里普通的龟奴自然拦不住钟离寂,麻烦的是引来了身怀灵力的士兵,这便有些不好脱身了。 不过这对钟离寂来说也不算什么,左右就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在入夜时分,钟离寂闯出了云雨楼,离开了月升街,而外面不知为何,也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钟离寂躲躲藏藏,一心想要找到温小满先把仇报了再说。 也是多亏了温小满勤劳刻苦这个点了还在街上拉人头,被钟离寂抓了个正着,只是外面人多眼杂,钟离寂耐心的等待着温小满回家。 然后毫不留情的掐住了温小满的脖子,充满戾气的暗红色眸子,难掩杀机。 温小满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寂,她下意识的想去掰钟离寂的手,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会……” 钟离寂不语,只是见温小满马上就要窒息,他才不紧不慢的撒开手,声音冰冷:“我这两日的工钱,你来结算。” 差点窒息的温小满:“啊?” “还是你想现在就死?” 温小满打了个哆嗦,她颤抖着手,想把这两日的两枚灵石划给钟离寂,却发现:“你……你这没腰牌,我给不了你。” 在荒城基本只有刚来的外来魔种手里才有灵石,后面便渐渐的都被贝壳腰牌里的余额取代,温小满拿不出灵石来。 听着温小满的解释,钟离寂觉得他耽误的这两天时间有点可惜了,算了,先把人杀了再说吧。 钟离寂没有和温小满废话,大步上前,温小满察觉到他的意图,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你别……别杀我,我把我的腰牌给你,里面有四百五十二枚灵石……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骗你了!” 钟离寂心说他又不是抢劫的,怎么可能要这种不义之财。他行事一向干脆利落,面对温小满的哀求,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再度掐住了她的脖颈,五指收拢,要捏断她的喉骨——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见门没锁,推门而入:“温小满,你在家吗?”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钟离寂手一抖,眼中的杀机散去,他下意识的放开了温小满,把手背在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面对杀手也就罢了,杀别的人,可不能让薛遥知看见,她一定会生气。 薛遥知和乌秋走了进来,她瞧见负手而立的钟离寂,很是惊喜。 乌秋打量了钟离寂一眼,认出了他,很是惊讶的说道:“青楼里的小倌都能到处跑了?你赎身了?” 钟离寂:“……” 乌秋不屑道:“本小姐就知晓,你们这种男人来钱就是快。” 钟离寂的呼吸逐渐沉重,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很好,等薛遥知离开了,这里的两个卑贱魔种都得死。 第162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二天 薛遥知听乌秋这般口无遮拦,额角一跳,见乌秋还要开口再说什么,她一把捂住乌秋的嘴,低声说:“你还想不想要我帮你了?” 乌秋心说薛遥知还挺护着这小白脸,真是涉世未深的小白花,青楼里出来的男人能有什么真心。不过薛遥知的威胁也的确有用,她没再多说。 钟离寂沉着脸将薛遥知拉到自己身边,他说:“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找温小满。”薛遥知说着,看向正在瑟瑟发抖的温小满。 温小满是很想夺门而出的,但是路被乌秋堵住了,她只能蹲在原地瑟瑟发抖。薛遥知可以清楚的看见,温小满脖颈上,极为醒目的红痕。 薛遥知偏过头去看了钟离寂一眼,目光平淡,看不出喜怒。 钟离寂被她这么看了一眼,觉得很委屈,他只是单纯的想打工挣点干净钱给她,但这温小满竟然把他骗青楼里去。他只是想掐死温小满,他有什么错。 而且温小满这不是没死么? 薛遥知把钟离寂拽到了一边,钟离寂不情不愿的跟着她,然后就听薛遥知问道:“你出气了吗?” 钟离寂看薛遥知好像没有如他所想的那么生气,他松了一口气,却不肯松口,只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在荒城人生地不熟的,现下还需要她的帮助,她也得到了教训,你不要再生气了。”薛遥知轻言细语的安抚钟离寂的情绪:“这世上泄愤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也不一定就要杀了她,留她一条命来弥补错处,不比杀了她更有用吗?” 钟离寂有些惊诧的看了薛遥知一眼,他没想到薛遥知竟然开始和他讲起这种道理来了,他还以为她看他这样,会直接和他翻脸呢。毕竟之前他就随手杀只兔子,她就能念叨许久。 半晌,钟离寂说:“那好吧。” 见钟离寂松口,薛遥知也松了口气。倘若是以前,只怕温小满已经被捏碎喉骨了,没想到钟离寂现在的脾气还挺好,还能听得进她讲的小道理。 钟离寂又话锋一转,示弱:“可我还是委屈,怎么办。” “那我哄哄你。”薛遥知从善如流,她伸出手想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动作微微顿住。 钟离寂看见她的动作,想着他说的话她可算是听进去了,他微微俯身,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薛遥知想起钟离寂的要求是含情脉脉的捧着他的脸,但是想到那副场景她实在是想笑,她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招笑的事情,但他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后她一只手摸了摸钟离寂的脸,声音温和,眉眼带笑:“别生气了。”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 他总感觉他好像被薛遥知调戏了,她怎么跟青楼里的浪荡公子哥一样。 乌秋不满的声音传来:“知了,你别玩了,快一点。” 薛遥知应了一声,绕过钟离寂,将两腿*发软的温小满扶了起来。 她带乌秋过来,主要也是因为她自己才刚来荒城没两天,没那么神通广大,但温小满不一样,她或许会有别的门路,解决这贝壳腰牌的事情。 温小满怕钟离寂,但可不怕和颜悦色的薛遥知,她面无表情的说道:“黑市有这种贝壳在卖,一百枚灵石一个。” “就一百枚灵石么?”乌秋沉吟片刻,说道:“你先替本小姐垫了,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了,定然加倍偿还。” 温小满:“……” 薛遥知温和的说道:“那你能借我们三百枚灵石吗?我们会还给你的。” “你还真敢借!”温小满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哪来那么多灵石啊,有的话我还住这种破院子吗?” 钟离寂走了过来,他也需要一枚新的贝壳腰牌,他说:“你不是刚还说你有四百五十二枚灵石吗?” 温小满咬牙,这死男人记得还挺清楚,她不敢惹钟离寂,躲到薛遥知的身后,说道:“不就是三枚贝壳腰牌吗?我明天就去给你们弄!” “谢谢你。”薛遥知感激的说道,她说:“在离开荒城前,我们会将灵石都还给你的。” 温小满笑容勉强,故作大方:“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别说什么还不还的,伤感情。” “好人会有好报的。”乌秋开口说道:“那你能给我们两间房吗?我和我朋友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 “当然可以,这院子里刚好还剩了两间房。”温小满一口答应,她还看向薛遥知和钟离寂,笑容满面的说:“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能挤一挤,毕竟住客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钟离寂一点都不信,他声音冷沉:“你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样。” “我没有。”温小满立刻摇头。 钟离寂正要上前,让温小满收了她的那些小心思,薛遥知便将他拉了回来,她说:“你行事可以温和一些的。” “比如?”钟离寂问。 “给她下毒吧,我擅长这个。”薛遥知说着,摸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这是蚀心丸,你记得每隔十五天来找我要一次解药,若不吃解药,你的心脏会被毒药腐蚀,五脏六腑都会烂掉。” 温小满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她盯着那枚黑色的药丸,迟迟不愿意伸手。 钟离寂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欲拿过薛遥知手心的药丸,温小满便猛地伸出手夺过那枚药丸,塞进了嘴里。 “这样行了吧!”温小满的脸色难看极了。 薛遥知诚恳的说道:“我们会安静的在这里住下,不会惹是生非的。如果我们出事的话,相信你也住不安生。” 温小满面无表情:“哦。” 见薛遥知三人暂时离开,温小满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在荒城纵横多年,头一次踩上这种大坑,又是掐脖又是下毒的,亏她还以为薛遥知很好说话呢,结果和她旁边那个死男人一样的坏。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头顶的血月光芒黯淡得几近于无,在薛遥知的要求下,钟离寂帮忙趁着夜色将昏迷不醒的景曜,扛回了接下来他们要暂住的小院。 瞧见乌秋挽着薛遥知的手走在前面,而他只能在后面扛着这不知死活的男人,钟离寂的脸色就臭臭的。 将景曜安置好了之后,因为这小院里只剩下了两间房,薛遥知要和乌秋一起住,那他就只能和景曜挤了。 钟离寂不悦的问薛遥知:“为什么我们又不能一间房。” “男女有别。”薛遥知反问:“还是你想睡地上?” “我们又不是没有一间房过,睡地上就睡地上。” 薛遥知正在收拾积灰的屋子,闻言随口说道:“那你就睡地上,正好那位公子是个伤员,你别压他伤口了。” “那个乌秋,不是什么好人。”钟离寂见她指尖都染了灰尘,索性施了个清洁术,原本灰扑扑的房间立刻焕然一新,他接着说:“我怕你和她待一起被带坏了。” 薛遥知挑眉,这小坏种说什么呢,还她被乌秋带坏了?她说:“你比她坏吧,装什么好人呢。” “我再坏也没有拉着你去逛青楼。”很显然,钟离寂对于昨夜在云雨楼瞧见薛遥知,仍然耿耿于怀。 “你怎么还在说这个呀。”薛遥知无奈,然后说道:“那乌秋说她来自魔都乌家,你有印象吗?” 钟离寂不屑的说道:“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家族也配我有印象?” “乌秋说荒城城主算是景曜的长辈……”薛遥知三言两语将乌秋与她说的话都告诉了钟离寂,她总结:“他们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钟离寂看她这大费周章的模样,明白薛遥知是真的很想离开荒城,他心里有些发闷,却不能对薛遥知说,她想去见的人,已经死了。 见钟离寂不说话,薛遥知又说:“话说回来,影魔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明天记得去和他说一下。” “管那卧底做什么。”钟离寂张口就说:“让他自个儿待着吧,别来给我们添麻烦了,这里也不够住。” “好吧。” 他们说着话,乌秋也从景曜房里回来了,她累得很,见钟离寂还粘着薛遥知,便开始赶人。 “别赖着知了了。”乌秋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知不知道越粘人的男人越容易被踹啊,因为太烦了。” 钟离寂冷笑:“那也得知了踹得动我。” “还真厚颜无耻。”乌秋骂道:“知了,给他一脚。” 薛遥知伸手去推钟离寂:“去隔壁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我困了。” “哦。”钟离寂不忘说道:“少和她说两句话,留着明天和我说。” 薛遥知失笑。 第二天,温小满信守承诺,给他们准备了贝壳腰牌,钟离寂、乌秋、景曜三个黑户一人一个。 在钟离寂的要求下,温小满不得不重新帮他找一份工作赚取灵石,钟离寂做回了老本行,去了月升街外的那家小酒馆,做起了跑堂。 至于乌秋,乌秋坦言她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温小满建议她去城门口蹲着,等好心人来施舍她。 两人大吵一架,薛遥知从中劝和,最终选择将乌秋带去了医馆,让她做点杂事,那沈大夫不怎么管这些事,任由薛遥知安排。 虽然开端很艰难,但他们在荒城的打工生涯终究还是开始了,沸沸扬扬闹了一段时间的刺客事件,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直到这一日,临近打烊的时候,乌秋坐不住了先走一步,她前脚刚走,后脚身披轻甲的侍卫就来到了医馆,要将正在打盹的沈大夫带去城主府,为城主看伤。 据说,又有刺客闯进了城主府中,而这一次的情况,似乎比以往都更要严重。 沈大夫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医药箱,薛遥知走过去帮他收拾,然后将医药箱背到了自己身上,迎着沈大夫的目光,薛遥知从容的回答道:“这药箱太沉了,我帮您背着吧。” 沈大夫问她:“你想去城主府?” 这几天薛遥知也过得非常煎熬,她找不到破局的地方,钟离寂又一门心思扑在打工上,根本帮不上忙。好不容易城主府出了事,薛遥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回答道:“我医术不精,还想跟您多学学,希望您能同意。” 沈大夫没说什么,门口等着的士兵又开始催促,他慢慢的走了出去,薛遥知跟在沈大夫身后,然后将医馆落锁。 第163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三天 城主府是比月升街还要宏伟的地方,高高的墙壁可以隔绝外来的一切视线,薛遥知跟在沈大夫的身后,踏入这面积大得有些过分的府邸。 纵然是位于沙漠之中,城主府的装修也是极尽奢侈,小到一砖一瓦,大到亭台楼阁,上面都镌刻着精致的纹路,置身于此,薛遥知久违的感知到了灵力存在。 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这蛮荒之地有禁制,沙漠里无论何处皆是灵力稀薄,只是这城主府里却是灵力充盈,甚至还有聚灵阵法,这城主当真是神通广大,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薛遥知偷偷的想汲取一些灵力,灵力却不往她身体里走,只聚在她腰间配着的贝壳腰牌上。看来若是真想在这荒城中使用灵力,还是得靠这枚贝壳。 这城主府实在是太大,薛遥知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回过神来,她竟然还在跟着沈大夫走,竟是还没有走到吗? 前面的士兵不耐烦的催促沈大夫:“走快些!” 沈大夫依旧是慢悠悠的模样。 过了许久,头顶的血月光芒黯淡,代表了已经入夜,他们才走到了城主居住的院落,薛遥知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见院落名称,或许是因为这城主府里,只有荒城城主这一位主人。 甫一踏入这处院落,纵然不见竹屋,薛遥知便敏锐的嗅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这次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这位城主负伤至此。 薛遥知拎着药箱,垂下眼眸,安静的跟着沈大夫的身后,与沈大夫一同被带入主屋中。屋内的陈设极尽奢侈,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辉,覆盖了夜晚黯淡的血光。 “你来了——”里头传来一声沉稳散漫的男声,想必就是传闻中的荒城城主。 薛遥知跟着沈大夫走进了内室,她不动声色的抬眸,瞥了眼平躺在床榻上的那位荒城城主。他穿着白色的寝衣,看着是中年模样,只是眼角的细纹怎么也藏不住,放在被褥上的那只手,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看着毫无生机。 看来这荒城城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纵然是身怀灵力,都难掩苍老。 沈大夫看着是认识这位荒城城主的,想想也并不意外,毕竟他们都一样老。 薛遥知正垂眸想着,沈大夫坐在床边,开始察看城主身上的伤口,他慢慢的开口:“有些棘手。” 城主闭着眼,说道:“若是不棘手,本城主也不会找你。” 这城主府里养着的医修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 “这是你新收的徒弟么?之前未曾见过。” 沈大夫“嗯”了一声,他盯着城主腹部泛黑的伤口,一边回道:“你也知晓,我年纪大了,难得有合眼缘的小朋友,收做弟子,继承衣钵,也未尝不可。” “本城主之前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收个徒弟,我之前这府里的医修仍你挑选。”城主说着,冷冷的瞥了眼安静得毫无存在感的薛遥知,忽然问她:“你都会些什么?学到多少了?我这伤口,你过来看看。” 沈大夫闻言,让到一边。 薛遥知放下药箱上前,这城主受的很明显是刀伤,伤口泛黑,是中毒的迹象,甚至到现在都还未微微往外渗着黑血。 薛遥知的贝壳腰牌里也有了几个灵石,她也能通过这贝壳调动一些灵力,她用灵力探查过城主腹部的伤处后,说道:“刀口不算深,但上面淬的毒却棘手,破坏了您经脉灵力的运行轨迹,于您修行有碍,如何解毒,还有待商榷。” 荒城城主感知到她指尖的灵力,眼神有些幽深,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魔种,身上的魔气浓郁,然而体内蕴藏的灵力,竟如此纯粹,带着浓郁的生机。 看来沈翊果真是找了个好徒弟。 沈大夫的声音打断了荒城城主的思绪:“可能看出是什么毒?” “我学艺不精……或许还需要城主的几滴血回去研究。”薛遥知有些赧然的说。 沈大夫颔首:“先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开方子吧。” 薛遥知点点头,动作娴熟的帮城主包扎了伤口,她包扎的手法极好,城主几乎都没感觉到痛楚,她就已经包扎完了。 有侍女递了笔墨纸砚进来,薛遥知去写药方子,城主问沈大夫:“究竟是什么毒?” 他修为高深,每日都以灵力养体,纵然刺杀不断,他也会受伤,但远没有今日这伤来得严重,尤其是那刀上淬的毒,很是霸道,几乎让他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 “这世上没有看一眼就能破解的毒。”沈大夫不紧不慢的说:“我那徒弟说得不错,的确需要再回去查验一番。” 薛遥知很快写了药方子过来,她递给沈大夫,沈大夫认真的阅读着。她的字写得很好看,字体秀丽,笔锋却透着淡淡的冷意,与她看似柔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沈大夫赞许的说:“药方很好,没有问题,可以按照这个方子先吃着。” “嗯。”城主应了一声,他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极为疲惫:“你回去吧。” 沈大夫颔首,带着薛遥知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城主府里唯二的医修便被召进了主屋中,对着薛遥知留下的那张药方一阵研究,他们的表情逐渐凝重了下来。 城主皱眉问:“有问题?” 他府里的医修虽然比不过沈翊,但若是沈翊想耍花样,他们也不至于发现不了,毕竟沈翊也不是没耍过花样。 倘若沈翊故技重施,他也不介意再让沈翊体验一下胆敢背叛他的下场。 城主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医修哆哆嗦嗦的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这方子实在是太精妙了!里面所用的药材普通,我们荒城都有,而沈大夫竟能想到将这些最为普通的药材搭配成方,实在是太厉害了!” 另一个医修赞不绝口:“还有这剂量,我敢肯定,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失去药效,当真不愧是沈大夫!” 城主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沈翊带来的那小丫头如此夸赞,有些惊诧,不过这样也好,沈翊就快老死了,他也需要一个更为忠心优秀的医者在身边。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薛遥知尊老爱幼,拎着沉重的药箱,打算先将沈大夫送回医馆。 沈大夫看起来有些疲倦,他说:“我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此等奔波,往后复诊,只怕需你独自前往。你的医术精妙,想必也会受城主器重。” “还要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薛遥知认真的说道。 沈大夫笑了笑,说:“还是你自己争气,比我当年争气多了。” 当年?薛遥知不解,她问:“您和荒城城主是认识很久了吗?” “嗯。”沈大夫平静的说:“当年我与他是一同来的荒城。” “可是您看起来不像坏人,为什么也会被贬入蛮荒之地?” 沈大夫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当年我想寻一位故人,我本以为,故人在此地避难。只可惜,那位故人不在此地。” “谁啊?”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小姑娘,好奇心不要太重。” 沈大夫平时都是靠在摇椅里打盹,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也更不可能让薛遥知有和他聊天的机会。今晚机会难得,薛遥知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既然沈大夫不肯说,她就换问题:“我听说荒城城主是百年前来的荒城,您和他一起来的,您多大年纪呀?” 沈大夫还真认真的想了想:“今年应当是一百四十九岁了。” “若您是凡人的话,那也非常长寿了。”薛遥知颔首说道。 沈大夫说:“的确。” 薛遥知又问:“那荒城城主几岁了?他看起来比您年轻很多,是不是一百岁?” “他啊……”沈大夫拖长了调子,他说:“那位城主,活的岁月,比你想的要更漫长,至少我并不知他年岁几何。” 薛遥知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医馆已经近在咫尺,她还看见了正靠在医馆门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钟离寂。 钟离寂仍是一袭黑衣,暗红色的眸子比头顶黯淡到极致的血月光芒要明亮得多。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灯笼散发着温暖的橙光,将他浑身的冰冷融化不少。 薛遥知对沈大夫说:“那是我朋友。” 沈大夫颔首,他微眯着眼,盯着钟离寂,险些被撞上医馆紧闭的大门。 薛遥知连忙扶住他,然后去开大门,钟离寂不悦的说道:“死老头子看什么看,就是你让知了这么晚都不回家的?” 薛遥知:“……” 沈大夫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没和钟离寂对骂,只是走进了医馆里,对薛遥知说:“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若起不来,可以晚些再来医馆。” 薛遥知点点头。 “还有。”沈大夫慢慢的合上门,缓慢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半夏,乌川子,甘遂,芫鹬花……我这医馆里有毒的药材不多,倒是让你用了个遍,就是不知这里面还有哪些药材了……你的医术的确很好。” 他说的,赫然就是荒城城主所中之□□,没有人会比薛遥知更熟悉那些药材,因为那毒就是她制的。 医馆的门已经合拢,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冒出后怕的冷汗,她想,还好沈大夫就算是知晓了也没有拆穿她,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钟离寂见薛遥知走神,他问:“刚才那老头子说的什么,夸你你还这副表情?” 薛遥知拽着钟离寂的袖子把他拽走,她现在对沈大夫充满了尊敬:“沈大夫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能不能尊老一点。” “可是他让你这么晚才能回家。”钟离寂对沈大夫很不满:“乌秋天还没黑就回来了,你天都黑了还一直不回家,我在医馆门口等了你许久。” “那谢谢你等我?”薛遥知又说:“反正你对沈大夫尊敬一点,不准没礼貌!” 钟离寂的字典里就没有尊老爱幼这四个字,他向来没道德,他说:“我看那老头身无灵力的样子,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罢了,估计也没活多久。” “他以前有灵力的,说是自愿散去了。他跟我说他今年已经一百四十九岁了。”薛遥知说着,开始好奇了起来:“钟离寂,你几岁了呀?” “一百多岁吧,不记得了。”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是哪年出生的?”见钟离寂半天都说不出来,她接着问:“就是你出生的时候离黄昏之战结束还有多久?我记得你说过你成年没多久黄昏之战就结束了?” 钟离寂真记不清了,他记这玩意儿干嘛,屁用没有,他勉强说道:“按照你的年纪倒推,你今年满二十九岁,黄昏之战过去一百年,就是一百二十九年,我们魔族二十岁成年,那就当我也一百四十九岁吧,和那老头子差不多。” “啊。”薛遥知想着苍老的沈大夫,又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钟离寂,觉得有些割裂感,她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变老?” “我怎么会变老。”钟离寂现在可爱他这张脸了,他不满的说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薛遥知想起了荒城城主,按照沈大夫所说他年纪应当是已经很大了,她有心推测城主年纪,于是追问:“你说嘛,要几百岁才会变老呢?” “我们身怀灵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衰老,除非真的是几千岁的老妖怪,或者是修为受损灵力不能维持年轻容貌,否则是不会衰老的。”钟离寂见她追问,这才详细的和她说了:“你看这荒城里,哪怕就是灵力用不了,也没几个老东西,更何况是修为高深的我,我才不会老。” 薛遥知敷衍的“嗯”了一声,她还在想荒城城主的事情。她想着要不和钟离寂说一下这件事,或许钟离寂能有头绪,毕竟他比她要了解魔界得多。 只是尚未开口,钟离寂看她还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说道:“薛遥知,我就在你旁边,你能不能多想想我,不要想别的人了。” “你在我旁边我还想你做什么。”薛遥知随口说道。 “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也没见你想我吧。” “知道你还说。” 钟离寂:“……” “我不管,你现在必须得想我。” 钟离寂有些无理取闹了,薛遥知颇为无奈,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那个沈大夫和你年纪相仿,他还和我说他是为寻故友来的蛮荒之地,你不会就是他的故友吧钟离寂。” “让你想我,不是让你瞎想。”钟离寂失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巧合都一定有它的理由。”薛遥知正色:“你再仔细想想,你看沈大夫觉不觉得眼熟,像不像你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钟离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真没朋友,我才在魔界待几年啊,就算有眼熟的肯定也是仇人。”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确实,钟离寂和她说过,他从小欠揍,所以没朋友。 “好吧。”她有些可惜。 “还有,你不要再把我和那个老头子联系到一起了。” “为什么?”可惜归可惜,薛遥知还是觉得不甘心:“毕竟你们年纪相仿,所以我总忍不住多想。” 钟离寂无法忍受:“你看着我这张脸,真的能想着那个老头子?” 薛遥知看他一眼:“这样看的话好像不太能……” “那不就得了。” 薛遥知感慨道:“我感觉我一脚踏进修真界之后对年纪都不太敏感了,原来我身边的人都是能做我太爷爷太奶奶的人,钟离寂,或许我以后应该对你尊敬些。” 钟离寂:“……” 倒也不必。 第164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四天 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天空上的血月光芒黯淡,完全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透不出丝毫光亮。 漆黑的街道除了他们空无一人,钟离寂提着灯笼,往薛遥知脚下的路照,绕过街角,清晰可见街道尽头那处小院里,门缝透出了一点灯火。 钟离寂刚推开门,乌秋就兴奋的朝着薛遥知扑了过来,被钟离寂面无表情的推开,乌秋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你烦不烦,几个时辰没见知了,我想她了,抱一下都不行?” 钟离寂冷笑:“你算什么东西配抱她。” “我算你姑奶奶。”乌秋更横。 他们也聚在这小院好几天了,钟离寂和乌秋非常不对付,几乎是见到面了就要互骂两句,薛遥知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这个那个都劝劝,后面看反正他们也打不起来,骂两句也死不了人,就随他们了。 听见他们又吵了起来,薛遥知见怪不怪,她绕过挡在她面前的钟离寂,问乌秋:“你怎么还未休息?” “我等你呀。”乌秋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挑衅的瞥了眼被冷落的钟离寂,对她说道:“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提前回了,你是和沈大夫出诊去了吗?咱们医馆竟然有生意了诶!” 薛遥知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同乌秋回了房间,和她说:“荒城城主遇刺,这次的伤势颇为棘手,所以他请了沈大夫入府诊治,我见到了荒城城主。” 乌秋惊诧的说:“你竟然见着那老匹夫了。” “嗯。”薛遥知说道:“城主看起来年岁并不大,他很老了吗?” “这老不死的都快一千岁了。”乌秋撇撇嘴,不屑的说:“也不知道他在荒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怎么还能修炼,又多活了一百多年的。” 薛遥知惊诧:“一千岁?年纪这么大?” “对啊。”乌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薛遥知问什么她顺嘴就说了:“指不定是用了什么邪术呢,这样的人本小姐断然是容不下他的,知了,你就且等着吧。” “我等着吗?” 乌秋满脸戾气:“等有朝一日我的人来了,我们闯进城主府,把那个老不死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竟敢让本小姐过这种苦日子。” 薛遥知:“……” 那可有的等了,这乌秋怎么和钟离寂一样一样的,嘴都这么硬。 薛遥知好奇的问:“他当初是为什么被贬进蛮荒之地的啊?” 听薛遥知问起这个,乌秋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说:“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倘若不是因为他……也算他运气好,在荒城得了机缘,竟当上了这劳什子城主。” 她半晌都没有接着往下说。 薛遥知烦死谜语人了,说话都说不完的,留着一半让她猜吗? 乌秋还在骂:“这种十恶不赦的小人,现任魔君竟也容得了他在这荒城兴风作浪,废物老东西,一点气性都没有。” 薛遥知还以为她听错了,她说:“你在骂你们的魔君吗?” “怎么,你拥护那老废物?” 薛遥知连连摇头。 “那就好。”乌秋话锋一转,忽然说:“知了,其实我和景曜不是私奔来荒城的,我来荒城是为了一桩大事。” “哦。”薛遥知温和的说:“你想我如何帮你成事呢?” 乌秋在听说薛遥知能够进入城主府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来说服薛遥知帮她,却没想到她才刚开了个头,薛遥知竟然就松口了。 不过既然薛遥知当初敢帮她,自然就是把她和他们绑上了同一条船,况且乌秋也很喜欢薛遥知,她的眼睛很亮,笑容也很温柔,乌秋最爱的便是明亮与柔和。 乌秋说:“那老匹夫重伤,你往后少不得都要去城主府,城主府很大,非常大,且迷阵变幻万千,而在那偌大的府邸中,帮着我要找的人。知了,我希望你可以找机会帮我找到他。” “可以。”薛遥知答应得很干脆。 薛遥知如今顶多算是了解荒城,但她对于魔界还是一无所知,想要离开荒城,难如登天。钟离寂不务正业,她就只能自己等待机会,终于等到了乌秋向她开口。 乌秋自然也不会让薛遥知一头雾水的帮她,她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知了,你入蛮荒之地前,可知晓魔界前任少主钟离寂,已经穿过了魔界界门,进入了魔界?” 薛遥知:“知道。” “时隔多年,这位前任少主重返魔界,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是的。”可是他现在好像只想打工,一点都没有去篡位的想法。 “我进蛮荒之地之前,还未曾听到过这位前任少主的踪迹,不过按照他高调的性子,现在也该是不知道在哪座城池甚至是魔都,掀起血雨腥风了。” 薛遥知听了,往外看了一眼,她们的窗户半掩着,可以看到厨房那边,钟离寂正和景曜蹲在一起,好像在烧火,隐约还有食物的香气飘过来。 和在梅城的时候一样,钟离寂一去打工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喜欢带点食物回来。 乌秋接着说道:“暂且不论那位少主的踪迹,知了你可知晓影城的由来?” “影城由影魔创立,而影魔曾是魔界最低等的魔种。” “因为阴影无处不在,影魔自然也无处不在,他们力量微小,地位低微,后来是前任魔主手底下的一只影魔成为了强大的魔种,在前任魔主的帮助下,那影魔在魔界的版图上,挑了蛮荒之地旁边的区域,建造了影城。” 乌秋的眼睛非常亮:“我们的魔主强大而仁慈,便是后来她陨落,影城城主仍对魔主忠心耿耿,他是至今仍拥护着前任魔君魔主的魔臣之一。” 钟离寂是和薛遥知说起过一些他父母的事情的,魔主曾在大陆上游历过数年,返回魔界后,两个家族联姻,魔主嫁给了当时还是魔界少主的魔君。 魔君对魔主一见钟情,他们有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直到魔君发动了战争,与魔主的观念相悖。虽然这并不能阻挡后来黄昏之战的到来。 薛遥知想着,说:“你让我找的人,是影城城主吗?” “对!”乌秋重重的点头,她说:“这百年间那老废物对拥护前任魔君魔主的魔臣魔将诸多打压,只是顾忌着名声,不敢做得太过火,但钟离寂回魔界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影城城主就是他要重点打压的对象之一!” 乌秋说着,还不忘骂道:“又当又立的老废物,他什么面目有目共睹!我若是他,必然要直接杀了所有胆敢违逆我之人,管他什么名声不名声,只要刀够快,我看谁敢置喙?” 薛遥知:“……” 他们魔种当真都是真性情。 “距离蛮荒之地最近的城池名为影城,可以离开荒城的传送门通往的也是影城,这是一扇双向的传送门。影城太偏太远消息闭塞,我也是好不容易到了影城才知晓,那影城城主跑*来了荒城,现下就在城主府中。” 薛遥知有些不解:“所以影城城主来荒城,是为了避难对吗?” “应该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乌秋很快盖过这个话题,她说:“现任魔君,懦弱无能,不堪为王。知了,你若能见到影城城主,告诉他,我是乌秋,我代表钟离寂而来,要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薛遥知还在想影城城主的事情,乌秋忽然又提到了钟离寂,她惊讶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前任少主的拥护者是吗?” “少主钟离寂天纵英才,我当然拥护他!”乌秋坚定的说道:“你就这样告诉影城城主,他会明白的。” 薛遥知还想说什么,就见钟离寂已经从厨房里朝着她们的房间走了过来,叫薛遥知过去和他一起用夜宵。 或许是因为这荒城灵力稀薄,薛遥知逐渐也能感受到饥饿,今晚她还没有用过食物,这时候也饿了。 薛遥知出了房门,与钟离寂往厅中走,她问:“你带了什么回家呀?” “你前几日不是说酒馆的烧鹅烧得很好吃吗,我又带了一只回来,还有烤馕。”钟离寂说着,见乌秋又跟了过来,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 他只是想和薛遥知单独相处一番,就这么困难吗? 乌秋迎着他的目光,不悦的说道:“你盯着我看什么,看知了啊,这看看那看看一副朝秦暮楚的做派。” 钟离寂轻嗤一声,嫌恶的收回目光。 薛遥知看他们竟然又要吵起来,只觉得头疼,她越过他们,往正厅中跑,景曜已经将吃食都摆好了,油润酥脆的烧鹅摆在正中央,旁边还摆着金黄的烤馕。 景曜见了她,朝着她礼貌的颔首,然后便打算离开,薛遥知问:“我们不是一起吃夜宵吗?” “我们已经用过晚膳。”这几日景曜虽然一直都在养伤,但他底子不太好,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听见薛遥知的问话,他笑着说道:“在这荒城中用不了灵力,我方才发现原来我有那么多事都不能为乌秋去做,方才我是在向薛寂大哥学习用火。” 钟离寂进了魔界自然不能再用本名了,他虽然行事高调,但他还不想找死,所以他现在和薛遥知姓。 乌秋走了进来,说道:“用过晚膳便不能再用夜宵了吗?景曜坐下。” 景曜坐在了乌秋的旁边。 钟离寂真想将这没眼色的两人一脚踹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让薛遥知这么帮他们。想归想,他手上还是干脆利落的用旁边放着的匕首,三两下的将烧鹅切块,并且不忘将两条皮脆肉嫩的鹅腿放进薛遥知碗里。 乌秋夸赞:“好刀工!往后本小姐府里招厨子了,一定给你留个位置。” 钟离寂面无表情的将匕首甩到墙壁上,匕首深深地扎进墙壁中,发出一声响,他冷酷无情的说:“我片脑袋刀工更好,你想试试吗?” 薛遥知使劲的用袖子擦了擦匕首甩飞时溅到脸上的油渍,面无表情的说:“记得把墙补了。” “好的。”钟离寂立刻坐下。 乌秋不饿,就想给钟离寂添堵,她叼着一块景曜夹她碗里的胸脯肉,咬了两口咽下去,慢悠悠的说道:“我倒觉得你补墙的功夫厉害,只是会跑堂会刀工会补墙有什么用,连让知了去云雨楼玩的灵石你都付不起。” “你比我富裕?”钟离寂不屑的问。 乌秋改口:“连让我和知了去云雨楼玩的灵石都付不起。” 钟离寂看向景曜:“这能忍?” “抱歉乌秋,我已经同温姑娘说过,她愿意帮我找份活计,我赚到的灵石,都给你挥霍。”景曜温和的开口。 乌秋傲慢的仰起脑袋:“我要去逛青楼。” “好,我会努力的。” 乌秋凑到薛遥知身边,说道:“看到了吧知了,找男人就要找大度一些的,你可别被美色蒙了眼。” 钟离寂将薛遥知拉过来,也说:“青楼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想的话,你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 薛遥知埋头啃鹅腿,没理他们。 钟离寂也不理乌秋的挑衅了,他殷勤的给薛遥知倒水夹肉,还真伺候上了。 薛遥知吃得脸颊鼓鼓的,将另一条鹅腿分给了钟离寂。 钟离寂的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他叼着鹅腿,挑衅的看了眼乌秋。 天天粘着薛遥知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他受宠。 乌秋撇撇嘴,阴阳怪气的夸赞:“不愧是青楼里待过的男人,就是贴心哈。” 钟离寂就当乌秋在夸他了。 “就是可替代性太强了,这世上会伺候人的男人多了去了。” “啪”的一声,钟离寂咬断了鹅腿的骨头,鹅腿掉进了碗里,他盯着乌秋,阴沉沉的说:“你几次三番口出恶言,真当知了会一直护着你?” 乌秋:“对啊。” 薛遥知正好也啃完了那只硕大的鹅腿,差不多饱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终于有精力打圆场了。她说:“乌秋,你对他尊敬一些。” 不然以后钟离寂上位乌秋第一个完蛋。 “尊敬?!”乌秋震惊:“我?对他?” 薛遥知点点头,钟离寂的神情缓和不少,他对薛遥知说:“你好好骂骂她,让她知道谁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凭什么啊。”乌秋不屑:“就他?” “医馆里的沈大夫看见了吗?他和沈大夫一个年纪,你应该像尊敬沈大夫一样尊敬他。” “尊老啊,那我懂。” 钟离寂险些气笑:“知了,你以为乌秋很年轻吗,她也能当你太奶奶了。” 薛遥知说:“既然你们都是老人了,就不要一整天吵吵闹闹了吧,像我一样稳重些。” “我才一百三十九岁,我现在死了别人还要说我一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乌秋立刻不乐意了,辩驳道。 景曜捂住她的嘴巴:“乌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钟离寂对着薛遥知说:“你承认她年轻的话你也得夸我风华正茂。” “嗯嗯你最风华正茂了,你是魔间油物,别和乌秋生气了。”薛遥知指尖蹭了点油,摁在了钟离寂的脸颊上,以报刚才他把油甩她脸上的仇。 钟离寂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有些愣神,她就已经跑出去了。 乌秋:“知了等等我!” 然后剩下就一桌残局,钟离寂心情颇好的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景曜跟上他,帮忙收拾厨房。 后半夜的时候,薛遥知的房门被敲响了,她才刚睡着没多久,一下子就惊醒了,推开门一看,温小满站在门口。 “知了,裴隐的情况不太好。” 薛遥知说了句“稍等”,便去披了衣裳,和温小满一起去看裴隐。 平躺在床上的男人,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有鲜血溢出,已经打湿了纱布,薛遥知上前解开纱布,察看伤口,伤口的撕裂程度很大,药物已经有些不能止血了。 薛遥知对温小满说道:“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我重新给他包扎一下。” “你可别让他死了啊。”温小满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个月还没过完呢,死了我就拿不到灵石了。” 薛遥知点点头,等温小满出去了之后,她的手落在裴隐的伤口上方,指尖有莹绿色的灵力溢出,帮他止血治伤。 她可以调动的灵力不算多,还都得通过这枚贝壳腰牌来,里面的余额几乎就是她能调动的所有灵力,差不多就要耗尽。 好在裴隐的伤口成功止血,他也幽幽转醒,看见了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薛遥知,他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如何?” “你做得很好,荒城城主已经中了我的毒。”薛遥知压低了声音,说道:“估计再过几天,他就会让我搬去城主府住。” 裴隐盯了她半晌,说道:“我帮你进入城主府,接下来也该你帮我了。” “自然。”薛遥知颔首:“你说就是。” “城主府里,藏着影城的城主。”裴隐慢慢的说道:“我要你找到他,并且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或者将我带到他面前。” 怎么又是冲着影城城主来的?薛遥知问:“你找他做什么?” 裴隐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魔界封印已破,前任少主钟离寂必然会进入魔界,搅动魔界格局,影城城主手握重兵,不该躲藏在这里,他该去成就一番事业。” “你不会也是拥护前任少主吧?” “当今魔君懦弱无能,另立新主,有何不可?” 薛遥知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说得对。”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怎么身边的人都抢着当钟离寂的下属。 “接下来你若有什么行动,及时通知我。” “没有了,你先好好养伤吧。” 薛遥知很快离开,温小满蹲在门口,见她出来了,立刻问起裴隐的情况。 “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伤势就恶化了,他不会又跑去刺杀城主了吧。”温小满说着,顿了顿:“我瞧着最近城里的排查又严密了起来,该不会是他刺杀成功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薛遥知又说:“我先还你一些灵石,腰牌里还剩了点。” 温小满摆摆手:“不急不急,薛寂已经差不多还了我一半了。” “他还了?”薛遥知惊讶,她有些羞愧,没想到钟离寂欠债竟然真的会还,她怎么能一如既往的低看他的道德呢。 钟离寂的声音忽然传来:“对啊,你可别小看我,说了还我就一定还。” 温小满还是很怕钟离寂,听见他的声音就先回了房间。 薛遥知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怎么还没睡呀。” “听见声音了。”钟离寂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乐意的说:“你给裴隐包扎伤口是吗,今天白天他回来,伤口还是我包扎的,怎么晚上不叫我了。” 这几天景曜和裴隐换药都是钟离寂亲力亲为,因为他不想让薛遥知看别的男人的身体,她看他一个人就够了。 虽然这给他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你包扎得挺好的,就是他伤口有些严重,我用灵力给他止血了。” 钟离寂听了,眉头微皱:“腰牌里没余额的话,在荒城少动用灵力。”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钟离寂没说什么,只是用自个儿的贝壳腰牌碰了碰她的贝壳腰牌,微光亮起,她的腰牌里立刻就多了一百灵石。 “你哪来那么多灵石啊?” 钟离寂玩笑道:“想我告诉你啊,生财之道怎么能就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好处么?” “你攒多少灵石了?”薛遥知又好奇的问,如果钟离寂真的开窍了的话,说不定攒够一万枚灵石离开会比她从城主府入手离开要快得多。 “秘密。” “那我自己看。”薛遥知说着,带着灵力的指尖往他的那枚贝壳腰牌上一点,一个硕大的零映入眼帘。 她呆住:“你的积蓄全给我了?” “腰牌里多点余额,你动用灵力会方便一些。”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然就你身体里剩的那点灵力,都不够你用来挥霍的。” 拿人手软,薛遥知小声嘟囔:“那你也没必要都给我,可以自己留点。” “我就爱给你零花钱。”钟离寂笑容灿烂:“我最近没空,你闲了自个儿去买两条新裙子。” 薛遥知轻轻点头,心情复杂。 看来钟离寂好像到哪都一样,自己都那么穷了还要给她钱。 钟离寂问她:“你这什么表情?” “我在想你人真好。”薛遥知回过神来,感动的说道。 得,又得了张好人卡,钟离寂不太爽的想着,他又道:“除此之外呢,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比如说哄哄他,说他人真好,她好喜欢他。 “你想我说什么?”薛遥知不解,然后恍然大悟:“懂了,那我说了。” 钟离寂看她从善如流的模样,又更不爽了,发小脾气:“算了,今晚不想听你骗我,早些休息吧。” “好。”薛遥知转身回房,都不回头看他一眼的。 第165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五天 昨天晚上太晚才休息,薛遥知后来睡熟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几乎只眯了一个多时辰,不过她还是准时在辰时醒来。 旁边的乌秋还没有睡醒,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沈大夫要求他们巳时到医馆,乌秋还能多睡半个时辰。 薛遥知随手将被堆积在一边的被褥帮乌秋盖好,然后轻手轻脚的出门洗漱,正要出门的时候,就遇上了钟离寂。 钟离寂出去给她买早餐了,看见她还挺惊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还有些没睡醒:“我去医馆翻翻医书,魔界生长的一些草药我闻所未闻,想多了解些。” “嗯。”钟离寂也不回去了,脚步一转就和她一同外出,顺便将手中的油纸递给她:“给你吃。” 薛遥知只是困,还不饿,她没精打采的说:“钟离寂我真羡慕你。” “什么?” 薛遥知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你精力真好,都不用休息的吗?” 薛遥知就没怎么看见他闲下来过,也不知道每天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你看起来的确是很困。”钟离寂提建议:“要不医馆别去了,你需要多少灵石问我要就是,天天早出晚归的多辛苦。” 薛遥知:“……你还说我,你有时候还早出不归呢,真以为我不知道?” 钟离寂挑眉,愉快的说:“原来你偷偷注意着我,我都没发现。” “也不知道你一整日都做什么去了……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薛遥知嘟嚷着,又忽然灵光一现的问道。 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我去赚灵石啊,我还能做什么。” “好吧。”薛遥知兴致缺缺。 钟离寂果然不上进,他身边的人都在想着帮他拉拢影城城主,一起去造反,他不去,他非得去端盘子。 不过他一门心思放在赚灵石上也好,他这个人太冲动,知道消息了说不定就直接冲去城主府挨揍了。正好她也有机会进入城主府,说不定在找到离开荒城的方法的时候,还能顺便帮他拉拢到影城城主。 到时候等他们到影城了,钟离寂手握大军,多了影城城主这一助力,还不得感动死,到时候攻略进度也是唾手可得。 清晨的血月是一天之中最柔和的时候,带着昨夜的凉意,与清晨的温度,打在身上,很是舒适。 正在这时,钟离寂又说道:“我刚才是认真的,你需要多少灵石花同我说,医馆若是辛苦的话,就别去了。” 他自己跑出去打工就算了,但他不想让薛遥知这么辛苦,昨晚她顶多就睡了一个时辰,大早上的就又要去医馆了。 薛遥知挑眉:“你这么有钱呢,给我一万灵石,我就不去了。” 一万灵石,是众所周知离开荒城的办法。 钟离寂不吭声了,半晌才说:“那你还是去医馆吧。”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医馆,医馆已经开门,沈大夫就靠在门口新搬的摇椅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了,只虚虚的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 薛遥知嘟囔道:“您怎么躺外面来了?” 沈大夫在打瞌睡,没有理她。 薛遥知和钟离寂说了一声之后,便进了医馆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钟离寂往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打瞌睡的沈大夫,冷冷的说:“今日酉时我若不能在家里瞧见知了,我就砸了你这破医馆,竟敢让她加班。” 沈大夫眯着眼睛没理他。 钟离寂不耐烦:“老头,听到没。” 半晌,钟离寂都要去掀摇椅了,沈大夫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年轻人,肝火太旺,不是好事。” “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不是好事。”钟离寂冷笑。 薛遥知恰巧经过,见钟离寂要上手了,她额间狠狠地跳了跳,连忙说:“你干嘛呢!快住手!” 钟离寂手一顿,然后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沈大夫似乎是笑了一声,他说:“你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朋友呢。” 薛遥知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接话。 沈大夫慢悠悠的起身,说外面有些热了,然后让薛遥知帮他把摇椅搬进去。 另一边。 钟离寂刚走出这条街,大腿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抱住了,一身黑衣的男人吱哇大叫:“少主,失散多日,属下可算找到您了。” “卧底,别跟着我。”钟离寂一脚踹开派不上任何用处的影魔。 影魔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荒城里除了曾经的乌秋没有任何好心人,物价又贵,那块灵石花完之后,他每天流浪在荒城的各个角落,时刻担心着一月之期后他腰牌里的灵石不够而被赶出去。 影魔不撒手,红了眼眶,看着钟离寂:“少主,属下对您忠心耿耿。” 钟离寂面无表情,忠心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又派不上用场,掐死算了。 “属下有要事禀报!”影魔斩钉截铁的说。 钟离寂放下踹人的腿:“说。” 影魔:“我饿……” 钟离寂面无表情:“你想先说还是先死。” 影魔看混不到饭了,抹着眼泪说道:“少主,属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荒城流浪,这座城池很大,我也去过很多地方,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由于荒城一开始只是散乱的建筑拼凑而成,一些离群的建筑,距离主街道很远,比外面的荒漠还要荒凉。 在那里,每一日都有数不清的人,油尽灯枯,虚弱而死,苍老如树皮一样的皮肤包裹着那把瘦削的骨头。影魔注意到,那些人最后全部都被吞噬了,无论是毛发,还是衣物,皆成虚无,留在原地的,只有那枚闪烁着光泽的贝壳腰牌。 影魔已经完全不敢佩戴腰牌,也不敢动用灵力了,他白着脸说:“少主,这贝壳会吃人!” 钟离寂把玩着腰间的那枚贝壳,他早就知晓这贝壳绝对不简单,因为在看见这贝壳的第一眼,他就知晓,这是人骨制成,只是因为打磨得太好,让人很难认出这是人骨。 就比如薛遥知,纵然她精通医术,但她可不会闲着没事去研究人骨头,也不会去研究日日佩在腰上的贝壳,所以她至今都不知晓,这贝壳腰牌的门道。 钟离寂知晓这是邪器,但在这荒城里若想动用灵力,就必须通过这邪器,他暂时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除此之外,日日巡逻的士兵,也会抓捕未曾佩戴这邪器之人,这贝壳难以仿制,也不好摘下来。 用了这贝壳这么多次,钟离寂也隐约意识到体内的灵力在极速的流失着,而在里面有所谓的灵石时,流失的速度又会没有那么快,只是终究是饮鸩止渴。 不过这也没办法,薛遥知要动用灵力,钟离寂也只能让她在贝壳里有灵石的时候再动用。毕竟薛遥知不是他,没有那么多的灵力经得起挥霍。 钟离寂有想过灵力耗尽会发生什么,影魔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等到体内的灵力耗空,贝壳里也不再蕴藏灵力的时候,将会被这邪器吞噬。 经脉里的灵力耗空,但人骨所含灵力与生俱来,最终化作了这小小的邪器。 影魔嘟嘟嚷嚷说了一大堆,见钟离寂面不改色,他问:“您不会知道了吧?” 钟离寂“嗯”了声。 “属下不想死哇——”所以影魔宁愿挨饿也不敢再动用一星半点的灵力了。 钟离寂想着,这荒城薛遥知的确待不得,还是得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 这样一来的话,他手下无信任之人可用,还是得勉为其难的让影魔去帮他办事,钟离寂叹了口气,说:“走吧。” 影魔来了精神:“去吃饭?” 钟离寂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他也吃个早饭去吧。 …… 接下来的几日时光风平浪静,城主府那边暂时没有再差人来过,薛遥知也不着急,那药方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效用,他们一定还会再来找她的。 影魔找到了钟离寂,住进了他们的小院,不过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影魔不得不和裴隐挤一个屋子,倒也无伤大雅。 除此之外,钟离寂倒是越来越忙了,平时她酉时回家,他经常亥时才归,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薛遥知都等到子时睡着了都不见他,倒是影魔经常在她面前晃悠,一直和她说没有灵石了问他要,他去找少主要。 这日下午,乌秋领到了这半个月的灵石,兴奋的拉着薛遥知去逛街买裙子。 薛遥知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偶尔出去放松一下也可以,她同沈大夫说了之后,和乌秋离开了医馆。 乌秋虽然还是很想去月升街消费,但她和景曜的灵石加一起都进不了月升街,只能作罢。 在成衣坊选衣裳的时候,乌秋还唉声叹气的说:“像月升街那样繁华靡丽的地方明摆着就是让我这种大小姐去消费的,虎落平阳,我却没有机会再踏进月升街。知了,等我回魔都了带上你,我一定带你去魔都最大的青楼,找最美的男人。” 薛遥知想得很正经,顺着乌秋的话茬说:“你说为什么像荒城这样的地方,还会有月升街那样繁华的场所呢?” 贫瘠的地方,开不出靡丽的花。月升街的存在,只能说明,这荒城并不贫瘠,贫瘠的只是他们。 乌秋不屑的说道:“我魔界律法森严,某些在外面见不到的地方,说不定就藏在月升街里呢,想来也是那老匹夫笼络权贵的手段罢了。” “是这样吗……”薛遥知若有所思,眉头轻皱。 乌秋又说:“老废物没用,把好好的魔界治理得乌烟瘴气,若是换一个魔君上位,必然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薛遥知深以为然。 “知了,你看这件红色的裙子好看,还是这件蓝色的裙子好看呢?”乌秋说着雄心壮志,又很快的转变了话题,拎着两条裙子问薛遥知。 薛遥知回过神来,认真的分析道:“乌秋,你适合红色。” “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尝试不同的风格。”乌秋愁眉苦脸:“若是往常,我必然是除了这两条裙子,还有这一溜的裙子,都给我包起来了。” 乌秋还在纠结红色和蓝色,薛遥知也去挑了几条新裙子,这破地方不管穿什么,走出去都是一脸风沙。 她也并不缺新裙子。 倒是钟离寂,一整天一身黑的,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换过衣裳,以前他们一起买衣裳的时候他还会挑挑拣拣的打扮自己,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倒是越来越朴素了,只记得将鲜亮的色彩堆积给她。 薛遥知想着想着,走到了男装区,指尖落在了一件黑红为底色的劲装上。其实他穿白色好看,像妖里妖气的神仙,不过他似乎不喜欢白色。 有侍女过来问她是不是要这件衣裳,薛遥知报了尺码之后,又另外选了几件色彩各异的衣裳,还买了两双内里很软的长靴,结账的时候,乌秋瞧见了,大为惊奇。 “知了,你不给自己买,这不会是给薛寂买的吧。” 薛遥知点点头:“他也给我买过裙子,我总不能一味索取吧。” “怎么能给男人花钱呢,变得不幸怎么办。” “这是他给我的灵石。” “哦,那给他点甜头也行。”乌秋又诧异的问:“你这尺码准吗?” “准吧。”薛遥知说。 钟离寂什么身量她都知晓,毕竟她经常给他包扎身上的伤口,至于脚的尺码,她记得他和容朝是一个长度。 乌秋撇撇嘴:“你们不会是真爱吧。” 薛遥知有点无语:“只是买衣裳而已,这就真爱了吗?” “也是。”乌秋耸耸肩,对所谓真爱,有些不以为意。 离开成衣坊的时候已经傍晚,她们还要先去一趟医馆,做打烊前的收尾工作,却不想刚走近医馆,就看见了身披轻甲的荒城士兵。 乌秋去过城主府,还被追杀过,她不敢贸然上前,薛遥知将衣裳交给乌秋,低声说道:“这一次我应该会在城主府住一段时间,我会尽量找到影城城主。” “好。”乌秋一口答应,不忘叮嘱:“知了,注意安全。” 薛遥知颔首,然后上前,进了医馆。 沈大夫还是靠在摇椅上,那两个士兵颐指气使的在同他说话,瞧见薛遥知后,他们的表情立刻恭敬了一些。 他们称城主的伤势有变,这一次城主指名道姓了要薛遥知前来诊治,沈大夫这才睁开眼,对薛遥知说:“去吧。” 薛遥知郑重的点点头。 沈大夫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说道:“带着我的药箱去。” 他说着,就慢悠悠的开始收拾了起来。 薛遥知站在一边看他收拾,两个士兵等得不耐烦了,好歹是没出声,扭头去了外面透气,诊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朋友,城主府不是那么好待的。”沈大夫将药箱递给薛遥知,里面还压着几本薛遥知平时经常翻看的医书,他说:“一切小心。” 薛遥知忍不住说:“您之前……也在城主府住过吗?您是想做什么呢?” 总不能也是想找影城城主吧,那时候魔界的封印都还没破吧。 “药箱里有一张地图,是我百年前所绘制,与如今的城主府布局有很大的差异,但应当能帮上你一些。”沈大夫淡淡的说道:“希望你比我幸运。” 毕竟薛遥知并非孤身一人。 和他当年不同。 薛遥知问不出答案也不追问了,毕竟也没这个时间了,她点头:“多谢您。” 她很快拎着医药箱离开。 等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和上次来主院不同,这次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极为苦涩的药味以及血腥味,显然这位城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薛遥知在两名医修的注视下,飞快的重新帮这位又衰老了许多的城主止血上药,她不知这两名医修医书如何,但她知道她的灵力是无可取代的。 城主闭着眼,说道:“你可查验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毒了吗?” “未曾……”薛遥知赧然的说道:“还需要一些时日,这几日我可为城主更换药方,至少能先将伤势控制住。” “嗯。”城主顿了顿,又说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城主府,你的灵力很好,对本城主的伤势很有帮助。” 薛遥知说:“只是我灵力低微,若要驱动灵力,少不得需要更多灵石。” “这个你不必担忧。”城主微微抬手,不过须臾,薛遥知腰间的贝壳腰牌就凭空多出一千灵石的余额。 薛遥知眸色微深。 所有银票都需去钱庄才能换成银两,若是将这贝壳腰牌比做银票,但这荒城里却没有能够兑换灵石的钱庄。 薛遥知一开始还想将腰牌里的灵石兑换出来,汲取灵石里的灵力用来修炼,却压根没能找到兑换的地方,在这荒城里,灵石是稀缺物,并不流通。 此时见荒城城主一挥手,她这腰牌里就多出这样多的“灵石”,薛遥知只觉那所谓的一万灵石就能离开荒城,尤为可笑。 全都是骗局。 离开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薛遥知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城主府里靠南的一处院落里,虽然已经见识过城主府的奢华,但这随意的一处院落都修缮得如此精致,还是让薛遥知犯了嘀咕。 这院子倒是有名字,名为白芷院,旁边就是城主府的药房,那两名医修就是住在药房里。 薛遥知坐在白芷院的小药房里,用灵力点亮了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明珠光华璀璨,柔和明亮。她打开药箱,从最底下翻出了一张羊皮纸的地图。 羊皮纸的边边角角已经泛黄,很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年头了,上面用墨水绘着的城主府的布局,以城主居住的主院为中心,这城主府总体可分南院与北院,她居住的南院靠近大门,北院更像是后院。 沈大夫说这是他一百年前绘制的地图,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薛遥知还要再好好修改一下这张地图。 时间已经不早了,薛遥知将地图谨慎的藏好,然后便去卧房休息。 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几许嘈杂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隔着窗纸,也能看见依旧灯*火通明的城主府。 又闹刺客了? 薛遥知将被子蒙在脸上,沉沉睡去。 她就这样在城主府住了下来,城主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她甚至可以在自个儿的院子周围逛一逛。 那张地图随着薛遥知的探索范围越来越大而不断更正,这日晚上,薛遥知多逗留了一些时间,巡逻的士兵提醒她:“薛姑娘,晚上的城主府不太平,您还是少出院子比较好。” 薛遥知长得漂亮脾气也好,看起来非常好亲近,在城主府里待了几天,偶尔也能和巡逻的士兵说上几句话。 “最近晚上都很吵闹,是每天晚上都会有刺客进来吗?”薛遥知有些苦恼的说道:“那城主岂不是很危险?” 士兵随口说道:“不过是一群野蛮人罢了,扑腾不了多久就会换一批的。薛姑娘无需在意。” “那我这就回去了。”薛遥知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不想撞上刺客。” 她往白芷院的方向走,目光却往防守更严密的北院看去,她去不了北院那边,若是贸然前往,必定会让城主察觉到不对劲,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把南院都摸清楚了,她确定,那位影城城主不在南院。 薛遥知正在想她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北院探一探,就见北院火光冲天,城主府立时戒严,今晚的刺客似乎更来势汹汹。 薛遥知决定往北院一探。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薛遥知猫在暗处,躲避着步履匆忙的士兵,悄悄的往北院的方向靠。 快要走到北院的时候,她必经之路的灌木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轻微的鲜血味道传来。 是刺客吗? 薛遥知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不少尸体。 她随手捡了一根枯枝,朝着那处探去,快要戳到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一把握住,拖进了杂乱的灌木间。 浑身是血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暗红色的眸子光芒涌动:“薛遥知,你也来当刺客了?” 薛遥知见着钟离寂,倒是并不惊讶,总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在他经常早出不归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钟离寂可能是有什么行动。 她说:“你看我这样,像是刺客吗?” 这里光线昏暗,但钟离寂黑夜视物能力好,轻易能看见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深蓝色长裙,披散在脑后的长发随意束起,乌黑油亮,漂亮的小脸似乎还圆润了些许。 看起来她活得还挺滋润。 钟离寂一时沉默了。 薛遥知这才说:“说说你吧,你又打第二份工了?” 天天把打工挂在嘴边,结果跑这来夜探城主府,还什么都不肯和她说。 “不行?”钟离寂反问,他说:“我待的那小酒馆里有不少一直想打劫城主府的魔种,他们和我说来一次城主府就有一百灵石,这我能不来?” 薛遥知:“……” 死鸭子嘴硬。 “你就为了这个?” 钟离寂毫不犹豫的点头:“对啊。” “行。”薛遥知欲起身:“那你继续。” 钟离寂把她拉回来,问她:“你怎么会在城主府?” 这几天钟离寂都没怎么回家,偶尔早上回去的时候见薛遥知不在,乌秋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惊醒,没好气的说薛遥知去出诊了,让他少管闲事。 结果当晚他就在城主府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薛遥知。 他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不跟我说。” “你也什么都没告诉我啊。”薛遥知看见单独行动的钟离寂,也表现得很生气:“什么小事问你你都说,什么大事问你你都搪塞我,钟离寂,你好样的。” “因为城主府太危险了——”钟离寂辩解道:“我怕我护不住你。” “你的确护不住,管好你自己吧。”薛遥知指了指又浑身破破烂烂的钟离寂:“你看起来比我危险多了。” 钟离寂:“……一点小伤。” 薛遥知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来城主府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也是为了影城城主吗? “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钟离寂不答,反问她,然后说:“若你是为了离开荒城,现在你就可以回家去,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荒城,你没必要让自己身陷囹圄。” 薛遥知扯了扯嘴角,没理他。 外面的士兵还在到处的寻找刺客,他们坐在光线昏暗的灌木间,身上披着黯淡的血色光芒,相对无言。 钟离寂先有了动作,他拉着薛遥知:“我现在带你闯出去——” 薛遥知甩开了钟离寂的手,她说:“离开荒城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薛遥知似乎有些不悦:“我问过你多少次,你究竟在做什么,可你没有一次诚实回答过我,你是觉得我知道了会给你添麻烦吗?” “……你不是一直不想卷进我这些破事里吗?”钟离寂沉默了一下,问她,接着道:“你要灵石我就给你灵石,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让自己置身危险中?” “钟离寂,既然我来到了魔界,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薛遥知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不需要什么事都你去帮我做好,我是独立自主的人,你不要看不起我!就拿现在来说,你是觉得你的处境比我更好吗?” 钟离寂又沉默了。 他的处境好像真没薛遥知的好。 半晌,他说:“我早该知道——” “我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薛遥知挑眉。 钟离寂终于松口,他凝视着薛遥知,认真的说:“我们合作,一起离开荒城。” “还有呢?” 钟离寂不太情愿,但还是说道:“以后我有什么行动,都会告诉你,不会再搪塞你了。” “你还挺识相。” “你真奇怪。”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愿意参与我的事了?” 明明之前那么排斥,排斥魔界,排斥他的一切。 薛遥知也不知道,这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点,但钟离寂问了,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此时此刻。” 钟离寂默念着她说的四个字,如闻神谕。他像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眸子,似乎更亮了一些,清楚的倒映着她的面容。 第166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六天 外面的吵嚷巡逻声逐渐安静了下来,有士兵拖着刺客的尸体走过,代表着今夜的这场刺杀落下了帷幕。 那些刺客尸体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掩盖了钟离寂伤处的鲜血气息,只是这里终究是不能久待的,薛遥知收回目光,轻手轻脚的退了回去。 钟离寂也在等外面安静下来再行动,只是这等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坐在灌木间,右手手搭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微微垂着头,束起的乌发显出一丝散乱,在昏暗的光线下,越显脸色苍白。 薛遥知轻轻推了推钟离寂,一边注意着外面,说道:“别凹造型了,你先跟我回我的住处。” 看得出来薛遥知是打定主意了要留在城主府了,钟离寂知道他改变不了薛遥知的想法,就只能跟着她行动。 他盯着探头探脑的薛遥知,说道:“好。” 确定外面暂时不会有巡逻的士兵后,薛遥知朝着钟离寂招了招手,说:“快跟上我。” 钟离寂动了动,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刚要站起来,薛遥知见他磨磨蹭蹭的,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猫着腰和他往外走。 钟离寂瞥了眼她牵住他的那只手,默不作声的跟着她。 薛遥知对南院已经非常熟悉了,她带着钟离寂避开巡逻的守卫,一边和他说话:“这城主府里好多乱七八糟的阵法,一定要小心。说起来这里还有聚灵阵,我本来还想着这里灵气那么充盈,可以趁机修炼一番,结果灵力不往我的身体里走,全都跑进这贝壳腰牌里了。”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挥了挥,地面上蜿蜒的血迹被除去,他的呼吸有些重,勉强跟着薛遥知往白芷院走。 “这贝壳腰牌能不用就不要用了,这是邪器,会对你的修为有碍。”他稍微缓了缓,手摁在肩胛骨处的伤口,仍有鲜血滴答滴答的掉落,他不得已又一次用幽冥火止了血。 “我知道,你让影魔跟我说好多次了。” “那也不见你听进去。” “你不也是。” 钟离寂:“……” 他想说他和薛遥知又不一样,但这一说薛遥知肯定就生气了,会觉得他是嫌弃她修为不够高。 但他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已。 短暂的交谈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白芷院,薛遥知将钟离寂带进了院中的小药房中,打了水来帮他清理身上的伤口。 薛遥知正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还不忘对钟离寂说:“衣服脱了。” 钟离寂听着她那自然而然的语气,幽幽的盯着她。 “又要我脱吗?”薛遥知将压在药箱里的羊皮纸地图拿了出来,坐在了钟离寂的身前。 钟离寂叹了口气,可能是他经常受伤的原因,薛遥知都不知道看了他多少次了,现在露个肉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你又怎么了?” 钟离寂不动,薛遥知就自己动手把他上半身扒了,拧了湿帕子帮他擦去身上的血迹,她注意到他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伤口未曾好好处理,基本都是一把火直接燎过去粗暴止血,看着有些惨不忍睹。在来魔界之前的那些伤口疤痕瞧着好像淡去了不少,但新伤叠旧伤,的确不美观。 他全身上下能看的可能也就那张还没有任何伤疤的脸了。 钟离寂惆怅的说道:“是因为看得太多了吗?感觉你现在对我的身体毫无感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褪去衣物,你抚摸着我的身体,那么暧昧的举动,你却跟个木头一样。”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暂时没理他的疯言疯语,尽量平和的给他擦身。 “好吧,遥想你初次帮我包扎伤口时,那时候你年纪那么小,却一点都不害羞,我就该知道你对我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太郁闷了,薛遥知没说话,他都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长串:“你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什么时候能见你能含羞带怯的看着我呢知了。” 薛遥知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抖动,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说:“你是病患,我是医者,只有没有医德的医者看见病患的身体才会脸红。请你尊重我。” 钟离寂说:“可我不想你尊重我……” “而且我们都那么熟了,看两眼就看了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装什么扭扭捏捏呢,你能不能大气一点。”薛遥知打断钟离寂的话,将伤药涂抹在他肩胛骨处狰狞的伤口,她动作认真,神情却散漫。 钟离寂听得头疼:“果然问题还是出在我们太熟,你还是把我当兄弟了。” 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他还掰不正。 “你少说两句吧。”薛遥知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羊皮纸:“我们来说点正事好吗?” “在你心里这不是正事?”和薛遥知谈情说爱这件事在他心里正得不能再正。 薛遥知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她说:“你好歹看一眼啊,这是沈大夫百年前绘制的地图,南院这边我已经修正过了,北院那边你不是去过吗?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哦。”钟离寂不太情愿的去看羊皮纸,眼神微微凝住,有些惊讶,他说:“这么详细吗?” “对呀,我厉害吗?” 钟离寂立刻点头夸她。 薛遥知勾起了唇,问他:“先说说你吧,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进入城主府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血月光芒尚存,照明用的夜明珠也正散发着皎皎银辉,柔和了血色的月光,让这小小的药房里,透出一丝旖旎的粉色。 在这样暧昧的光线下,薛遥知的神情认真,不见丝毫情意。 钟离寂的目光从她认真的脸上挪开,如她所愿,和她说起了他这些天的近况。 他刚才也没骗薛遥知,那月升街外的小酒馆里聚集的,的确也是不满这荒城城主的魔种,他们私底下联合起来,欲反荒城城主。 他们的衣食住行皆受制于腰间这一枚小小的贝壳腰牌,而这腰牌由城主把控,他们想反,唯一的办法还是刺杀城主。 荒城很大,里面的诸多魔种也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感谢荒城城主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要么是不满一切资源都把控在这位城主手中。 钟离寂加入了他们,他会偶尔参与他们的行动,一来的确可以获得一些灵石额度,二来他也在找藏在城主府的传送门。他可不信什么需要一万灵石才能开启传送门,这世上就没有他开始不了的传送门。 不过薛遥知还有一点不解的地方,她说:“按理说整座城池都被荒城城主把控,听你说这刺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他怎么能容得下那些魔种的存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斩草除根。” “想闯进城主府就必然要动用灵力。”钟离寂扯了扯唇角:“他们的行动无异于是慢性自杀,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去清除这部分魔种。” “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他分明前段时间都已经中招了,竟然还能容忍?” 钟离寂不以为意:“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也是多亏了排查不严密,否则只怕我们家里住着的乌秋景曜裴隐他们,甚至包括我们,都已经被抓了。” “也是。”薛遥知不再去想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你找到传送门了吗?” 钟离寂说:“只能确定传送门没藏在北院。” “南院也没有什么传送门。” 两人沉默一瞬。 也就是说他们一无所获。 “你呢,你来城主府也是为了传送门?” “当然不是。”薛遥知慢悠悠的说:“我是为了你。” 钟离寂不太信。 薛遥知微微压低声音,和他说:“跟你说个秘密,这荒城里还有很多拥护你的魔种,他们都想给你当属下。” “哦。”钟离寂反应平淡。 “前段时间城主受伤,是我给裴隐的毒药,作为交换,我答应帮他找到被困在城主府里的影城城主。”薛遥知也没有再隐瞒什么,把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和钟离寂说了:“影城城主据说是因被魔君打压,来到荒城避难,乌秋告诉我,影城城主对前任魔主极为忠心,必然会成为你的助力,我来城主府,便是为了找到影城城主。想不到吧钟离寂,我们家里全部都是拥戴你的人,你很厉害哦。” 钟离寂不置可否,他说:“我在逢魔谷的时候,便见过裴隐。” “嗯?”薛遥知皱眉:“也就是说裴隐也见过你,他知道你的身份。” “对。”钟离寂微微顿住:“裴隐暂且不论,但乌秋和景曜,我不信他们,你也不要信他们。”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乌秋来到荒城,是为了拉拢影城城主,至于她的身份……钟离寂多年未曾踏足魔界,还真想不起来这号人。 “好吧。”比起乌秋,薛遥知自然更相信钟离寂,不过如今基本上都是他们两人在行动,乌秋无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钟离寂又说:“至于影城城主,我大概知道他被困在哪里,你也不用再冒险在这府里找他了。” “好。”正事也大概说完了,薛遥知舒展了眉眼,和他说:“若我们能早些互通信息,可能事情会进展得更顺利,我在城主府里,可以帮你很多的。” 钟离寂轻轻的“嗯”了声。 “你不要怕连累我,有什么事大胆和我说就是了,我肯定都会帮你的。”薛遥知承诺:“尽我所能。” 她的神情真挚,说的都是最动人的实话。她没有用玩笑的语气骗他。 是真是假,钟离寂感受得出来。 毕竟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真的是很熟悉了。 钟离寂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容朝。 很多年前,他曾很羡慕容朝,因为薛遥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在容朝的身边,不遗余力的帮助容朝。 现在,他也成为了类似于容朝的存在吗? 如果下一次再选择,她会选择他吗?她能选择他吗? 所有生物都是贪心的,尤其是天性喜好掠夺与侵蚀的魔种,一旦拥有,就忍不住想要得更多,欲壑难填。 钟离寂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声音沙哑而轻微:“那等出了荒城之后呢?” 他想要她的所有。 薛遥知正在往他身上缠纱布,闻言动作微微顿住,她很快收敛了情绪,对他说:“出了荒城也一样啊,只要我在,我都会帮你的。” 那你会在吗? 钟离寂没有去问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答案的,一开始就知道,薛遥知第一天就同他挑明了,等出了荒城,她的方向会是何处。 他身上的伤很快就包扎完了,薛遥知还不忘帮他将破了口子的衣裳用针线补好,她针线活很好,都是补钟离寂身上的伤口练出来的。 薛遥知用了点灵力,施展清洁术,除去了钟离寂身上的血迹,她说:“里面有张软榻,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早喝完药再想办法离开。” “好。” 这时候也夜深了,薛遥知也有些疲倦,她撑着打架的眼皮子,抓了几味药放进药罐中,带着药罐离开。 等到薛遥知离开后,钟离寂没有去休息,他盯着地图认真记下城主府的布局,无处不在的阵法实则困不住什么人,最终都服务于这府里巨大的聚灵阵。 或许他可以去探一探这聚灵阵。 钟离寂想着,又忍不住把心思放在薛遥知的身上,他知晓城主看重薛遥知除了她的医术之外,还有她的灵力。 这对于薛遥知来说其实很危险,只要那城主想,他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夺取她身上的灵力。虽然他这样做无异于是杀鸡取卵,但钟离寂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以身涉险,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在这城主府里,拼灵力的话他是怎么也护不住薛遥知的,如果想保护她的话…… 钟离寂想着,手掌按在了他的心口。隔着衣裳,他能感受到他正在跳动的心脏。他扯开了衣襟,掌心被黑色的魔气覆盖,直直的窜进他的胸膛。 霎那间,又添新伤,鲜血淋漓。 他没去在意这种皮外伤,在触碰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时,他拔下了一枚覆盖在心脏上的龙鳞。 喷溅的鲜血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看着掌心那枚纯黑的、泛着极为耀眼光泽的鳞片,缓缓的将手收拢。 看见薛遥知在城主府的时候,钟离寂就已经预想过她会遇到的危险,既然已经预想过,他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可怕的可能性发生。 这片龙鳞会保护她,他也绝不会让薛遥知,在他的身边,发生任何意外。 心口处传来的剧痛并未让钟离寂的神情发生任何改变,他仍用老方法粗暴的止血,还小心的避开了薛遥知刚给他包扎好的地方,没有让纱布沾上鲜血。 等到做完这一切,钟离寂便没了多余的力气,他几乎是在刚拉上衣襟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翌日。 天色未明时,薛遥知就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她得先给钟离寂把药熬了。昨晚太晚,升起炊烟很容易被士兵察觉,这个时辰熬药,他们也只会以为她是在研究城主所中之毒。 薛遥知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瞥了眼药房紧闭的门,确定钟离寂不会在这个时间出来之后,她割破了手心,将溢出的鲜血滴进呼噜噜沸腾的药罐中。 本来她是不想给钟离寂喝血的,但昨晚她偷偷用灵力查看过钟离寂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还有他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她实在是不忍心。 反正只是一点血而已。 但愿他能快点养好身体吧。 第167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七天 药罐里的药用文火慢熬着,薛遥知在等待的过程中打了个盹,被呼噜噜的沸腾声吵醒,她立刻清醒了过来,飞快的将火灭了,药罐里的药汁乌黑,没有熬坏。 薛遥知拎着药罐将里面的药汁倒进碗里,然后端着托盘去药房找钟离寂,她敲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还有点纳闷,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出来瞅一眼的人,今早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他出来的。 钟离寂该不会是偷跑了吧?她这药岂不是白熬了,血也白流了? 敲门得不到回应,薛遥知越想越觉得钟离寂是连夜跑路了,她有些恼怒,直接推开了门,看见的却是背靠椅子的男人,低垂着脑袋,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不是跑了!是晕了! 可是昨夜的伤都已及时处理,按理说是没有大碍的,难道他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伤吗? 薛遥知匆忙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她的动作太急,几滴滚烫的药汁溅在她的手背上,她都没有发现。 她大步走过去在钟离寂面前蹲下,抓住他冰冷的手,伸手去给他把脉,她还打算仔细的再用灵力探查一遍他的身体。 只是在凑近他的时候,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眉头紧锁,伸手就去脱他的衣裳,在触碰到他有些湿濡的衣襟的时候,手被他紧紧的攥住了。 钟离寂睁开眼,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起了眉头:“又扒我衣裳?大早上的,不太合适吧。” “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薛遥知动了动手腕,他便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 “没有。”钟离寂低头嗅了嗅,见衣襟上的湿濡,又改口:“可能我昨晚睡姿不太好,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薛遥知提醒他:“你是晕了,不是睡着了,你自己说的你不用睡觉。” “我就是睡着了。”钟离寂死鸭子嘴硬,反问她:“我昨晚那么虚弱,睡一会儿怎么了?” “你给我看看。”薛遥知又想上手。 钟离寂动作敏捷的抓住她的手,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病号:“不行。” 薛遥知皱眉。 钟离寂摩挲着她的手背,淡淡的说:“既然你对我的身体毫无兴趣,那还有什么看的必要么。” 薛遥知:“……别贫嘴了,你能不能有个伤员的样子啊。” “你手背怎么了?” “烫了下。”薛遥知没太在意,她抽出手,被他指尖摩挲过的地方已经光洁如新,显然是他又动用了灵力。 钟离寂又变成了贞洁烈男,薛遥知脱不了他的衣裳,又见药差不多已经温热,她便将碗端到了他面前。 “把药喝了。” 钟离寂看了眼那碗药,懒洋洋的说:“喂我。” “行。” 薛遥知意外的好说话,钟离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还张了嘴:“啊——” 指尖触碰到碗上时已经不觉烫手,薛遥知将药碗凑到钟离寂唇边,顺着他张开的嘴,直接倒了进去。 钟离寂苍白的脸有些扭曲。 什么破药苦成这样。 钟离寂想直接吐出来,站在他面前的薛遥知说:“你敢吐试试呢。” 一碗药很快见底。 钟离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薛遥知端了水过来让他喝,不忘说道:“你自己烤的鱼都那么难吃都吃得下去,不就一碗药,你这什么表情。” “我没怎么喝过这玩意,有点不习惯,而且哪有人跟你一样这么喂药啊,你不应该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我嘴里吗?”钟离寂灌了好大的一口水才勉强压下嘴里发苦的味道,只是舌尖似乎萦绕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甜腥,让他神情微凝。 薛遥知将碗放到一边,敷衍的说道:“没有勺子,凑活喝吧。” 钟离寂没说话,只是微微倾身,鼻尖微动,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薛遥知往后退一步,警惕:“干嘛。” “你受伤了?” “没有。”她手心的伤口已经用灵力治好了,只留下了一条浅浅的伤疤,再过两天也就消失了。 薛遥知知晓因为当初燕别序放进她体内的那条灵根,连带着她的这身骨血都有了神奇的功效,所以她一直很注意避免受伤,免得招至祸患。 不过钟离寂真是狗鼻子吗,伤都快长好了他都能闻到。 钟离寂又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手心那条疤痕,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感动吗?”薛遥知也不止一次喂过他血了,她缩回手,说道:“下不为例。” 钟离寂沉沉的说:“是该下不为例。” 薛遥知:“?” 他正色道:“薛遥知,魔界和大陆是不一样的,魔种对于血液天生敏感,你不能流血,否则很容易遇到危险。” 薛遥知垂首去看,她的手心连那条疤痕都不见了,显然他是又用了灵力。 灵力那么多,怎么不见他治治自己的伤呢,她明明伤口都快长好了。 “我有分寸。”薛遥知指骨微蜷。 这个时辰也不早了,薛遥知该去照例给荒城城主看诊,她叮嘱钟离寂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伤需要多养几天。 钟离寂“哦”了一声,他朝着薛遥知张开双臂,说:“知了,我有点感动,可以抱你一下吗?” 听见钟离寂说感动,薛遥知还特地暗地里问了系统攻略进度有没有涨,结果还是一样的,动都没有动。 有什么好抱的,又不会涨攻略进度。 况且他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还一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少胡思乱想多休息才是他应该做的。 薛遥知:“不可以,我走了。” 她站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钟离寂忽然站起身,薛遥知听见声音正要回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的身后,伸出了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薛遥知非常不适,下意识的想要剧烈挣扎,但她忍住了,因为她一动,势必会牵动他身上的伤口。 “钟离寂,差不多得了。”她开口。 钟离寂不语,他垂首,充满依恋的埋在了她的脖颈间,手臂则是横在她的胸前,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一抹黑色的流光闪过,轻盈的没入了她的心口。 薛遥知的注意力都被钟离寂吸引,她没察觉那么多,只是僵硬的被他抱住。 因为是背后的拥抱,她看不见他的脸,而除此之外,一切的感官都在疯狂的活跃着。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快。 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和他冷冰冰的人不一样,他的呼吸,灼热得在她颈间的皮肤上,烫出了一片浅浅的绯色,让她身体发麻。 好像……和之前的拥抱都不一样。 下一瞬,钟离寂松开了手,若无其事的说:“去吧,注意安全。” 薛遥知避之不及一样的弹开,她嘟囔了一声“莫名其妙”,捂着脖子匆忙的离开了药房,若她回头多看一眼,便能看见他越发苍白的脸色。 钟离寂呼吸粗重,没什么力气的坐在了地上,缓了许久,才慢慢的爬起来。 看见那张完整的地图后,他就已经知晓了聚灵阵的方位,现下也该去探一探,那聚灵阵了。 …… 因为钟离寂的伤的确需要静养几天,但她既然已经有了完整的城主府地图,也确定了影城城主的位置,这几天时间自然也不能得过且过。 在今早给城主看完诊之后,薛遥知便借着要去向沈大夫讨教的名义出了城主府,实则直接回家。 她要先将影城城主救出来。 按照钟离寂的说法,裴隐似乎是勉强可信的,乌秋是完全不可信的,但薛遥知觉得与其孤注一掷,不如让他们互相牵制,所以她复刻了两张城主府的地图,标注好了影城城主所在位置,分别交给了裴隐与乌秋。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在荒城逗留了不少的时间,能有变数发生,自然都按捺不住,要赶紧见到影城城主。 转眼就已经入夜。 今日那两名医修在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拖着她问她城主的病情,还有所中之毒,说要好生和她商讨一番。 薛遥知进入城主府就是为了城主的伤势,自然不能推脱,这一来二去的,就已经这个时辰。 她回到白芷院,直奔小药房里找钟离寂,推开门却见空空如也。 钟离寂当然不可能那么听话的待在这里养伤,薛遥知也不意外,就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不至于今天还夜探城主府。 裴隐和乌秋可是都要今晚行动。 薛遥知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洗漱完毕后便躺在了床榻上,准备休息。 外面的吵嚷声又响了起来,薛遥知已经习惯,她将被子蒙到脑袋上,强行隔绝那些吵嚷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睡得非常不安稳,外面的声音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趋势。 无数道*灵力碰撞着炸开,犹如惊雷闪电一般,让薛遥知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飞快的将衣裳穿好,推开门—— 此时本该是深夜,血月光芒最黯淡的时候,然而她抬头一看,灵力光芒交织,将天空点缀得亮如白昼。 薛遥知跑出白芷院,往人流交织的地方跑去。这城主府里的聚灵阵似乎是遭到了破坏,至少薛遥知能够感受到,这城主府里的灵力正在以不容忽视的速度,逐渐消散于阵法中。 在靠近城主所居的主院之时,薛遥知又觉得这里的灵力浓郁了许多,很显然,这聚灵阵的阵眼,就是城主的主院。 一切的灵力,都为城主所有。 只是此时那主院已经是一片狼藉,那位又苍老了许多的城主微微佝偻着腰,冷冷的盯着那被城主府士兵围攻的男人。 薛遥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钟离寂。 他怎么敢的! 薛遥知不明白钟离寂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冲动而堪称愚蠢的举动,他们势单力薄,尤其他的伤势还不轻,本应该韬光养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草惊蛇。 无数鲜血堆积蔓延到薛遥知脚下,薛遥知摆着积水一样深的血,跑到了荒城城主的旁边,她注意到城主的手臂有爪伤,伤口几乎是深可见骨,很显然,是为钟离寂所伤。 士兵见是医者前来,并未多加阻拦,薛遥知急声说道:“城主,您受伤了。” 城主没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包围圈中的钟离寂,眼神狠戾。 薛遥知心急如焚,她正要有动作的时候,便见影魔带着一群魔种赶来助阵,有了他们的加入,钟离寂得以喘息。 钟离寂的目标显然易见的明确——荒城城主。他挥爪杀倒了一大片士兵,以鱼死网破之势,朝着城主袭来。 薛遥知上一次看见他这样疯狂而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蜜山时,他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爱他。 只是这一次他显然更失控了。 他双眸赤红,体内魔气翻涌,几乎难以控制,有狰狞的魔纹爬上他苍白的脸,犹如死亡的枝桠,寸寸绽开。 荒城城主大喝道:“杀了他!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所有阻拦钟离寂的士兵,都死在了他锋利的爪下。 利爪近在咫尺。 荒城城主抬手,迎上了这致命一击。 难以想象的雄浑灵力,化作掌风,将钟离寂击飞。他撞上身后的废墟,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看见他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薛遥知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影魔带来的魔种,最多只能拖延时间,城主府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 荒城城主缓步上前,念出了他的名字:“钟离寂——”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这贱种,当初就该和你那对无能的父母,一起死!” 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刃。 身后却传来几道重物倒地的声音,荒城城主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一把冰冷的袖箭抵上他的后心。 薛遥知的声音传来:“让他们所有人都住手!” 荒城城主僵硬回头,原本贴身护卫他的士兵被薛遥知药倒,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薛遥知的面前。 他盯着薛遥知,恍然大悟:“也是,你是沈翊的徒弟,怪不得你会帮着这贱种,背叛本城主——看来他沈翊还是贼心不死!” “让他们住手!”薛遥知只重复说:“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让他们都住手!” 背后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袖箭不可忽视,荒城城主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周的打斗之声暂歇。 钟离寂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他说:“薛遥知,杀了他!” 薛遥知的动作微顿,她自然看出来了,钟离寂和这荒城城主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此时若是杀了荒城城主,暂且不论聚灵阵还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这城主供给灵力,她的毒药不能禁锢住他太久,就是周围的士兵,也会立刻反扑。 薛遥知对着影魔说:“带钟离寂走!” 影魔也受了伤,不过不算严重,听见薛遥知的声音,他立刻飞扑过来,搀起钟离寂,带着身后的魔种,飞快离开。 周围的士兵受制于薛遥知,没有一个人敢有其他动作。 荒城城主冷冷的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本城主效命,本城主可许你双倍。” 薛遥知体内的灵力其实已经凝不出灵箭了,拿着雪峰纯属唬人,见影魔撤退,她也该撤退了。 城主府已经待不下去了。 “老不死的——”薛遥知重重的推了这荒城城主一把,将他往地上插着的断剑上推,她骂道:“你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等死吧!” 下一瞬,她用体内仅剩的灵力捏了决,消失在了原地。 第168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八天 薛遥知体内残余的灵力只能支撑着她离开城主府,她的手扶在坚实的墙壁上,只觉双腿发软。 灵力空虚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只不过这里绝对不能久留,很快荒城的士兵就会来抓捕他们,不用想也知晓,他们闹了这么大一出,钟离寂的身份还暴露了,这次的抓捕,绝对和从前那种敷衍了事不同。 她得先去找钟离寂。 薛遥知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跑,却在夜色中和折返的钟离寂撞了个满怀。 薛遥知一把拉住钟离寂,咬牙切齿:“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钟离寂还是由影魔搀过来的,他没什么力气,听见薛遥知的质问,他张了张嘴,毫无气势的说:“我回来找你……” 此时影魔召集来的魔种已经四散躲藏,他们也得赶紧躲起来,要是被找到了,他们现在这样就只能等死。 “我们先离开这里。”薛遥知飞快的说道,她让影魔扶好钟离寂,往与城主府相反的方向跑。 未跑出多远的距离,薛遥知的眼睛一亮,朝着远处那辆马车挥了挥手:“沈大夫!我们在这里!” 方才听荒城城主说起沈大夫,她就知道这沈大夫一定与钟离寂关系匪浅,城主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沈大夫看着眼前狼狈的三人,神情沉痛而无奈,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让赶紧将钟离寂扶上马车。 在这空挡,就已经有追兵追了过来,影魔抽出别在腰间的刀,大声的说道:“少主,薛姑娘,属下来拖住他们,你们赶紧走!” “少废话,上来赶马车。”薛遥知半蹲在车辕上,一只手捏着缰绳。 影魔看薛遥知好像并不需要他卖命,他当然就不想留在这里送死了,当即一跃而起,拿过薛遥知手里的缰绳,便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薛遥知说:“屏住呼吸。” 影魔立刻捂住了鼻子。 白色的药粉随风撒出,近在咫尺的荒城士兵当即倒地不起,便是运转体内的灵力抵御,也无济于事。 她钻进马车里,沈大夫已经在察看钟离寂的伤势了,见着薛遥知,他便对着外面的影魔说道:“驱车,回医馆。” “这时候回医馆就是自投罗网。” “医馆下有地道。”沈大夫解释:“可以躲藏。” 下一瞬,薛遥知便做出了决定,她说道:“这荒城里没有安全的地方,一旦我们被发现,钟离寂又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我们只能等死。” “影魔,我们闯城门,离开荒城!” 沈大夫有些惊愕的盯着薛遥知,他正要说什么,外面的影魔不疑有他,应了一声:“是!” 沈大夫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用剪刀剪开了钟离寂身上的血衣,鲜血已经凝固,粘在肉上,只能强行撕下来。 钟离寂不声不响,只低垂着眉眼,很难想象,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没有失去意识。 有沈大夫处理伤口,薛遥知也不用再插手,她坐在一边休息,看钟离寂那副头都不抬的死样子,她就一肚子气。 钟离寂有些坐不住了,他推开沈大夫,没好气的说道:“死老头子,手挪开,别碰我。” 沈大夫:“……” 他这时候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凑到薛遥知的旁边,主动和她交代:“知了,我一开始只打算去探查一下聚灵阵,没有想闹成这样的。” 钟离寂虽然不怕死,但他还不至于找死,尤其是薛遥知还在城主府里。 城主府里的那些迷阵虽然中看不中用,但都属于聚灵阵的子阵法,他根本接触不到聚灵阵,便被那些迷阵困住。 解开迷阵很简单,但做到不动声色就颇为困难了,他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让那些迷阵彻底失去作用。 然后他便打算去聚灵阵的阵眼,都无需多想,便知那聚灵阵的阵眼一定是城主的主院,一踏进主院,他便感受到了更为浓郁的灵气。 钟离寂也听酒馆里的那些魔种说过,荒城城主的修为极为高深,至少在荒城里,是没有他的对手的。 现在想来,都是这聚灵阵的功劳。 那些被贝壳邪器吸纳的灵力,全部都投入了这聚灵阵中,成为了城主的养分。 钟离寂暂时没有去动聚灵阵的想法,他在那片充盈着灵力的空间内,尝试着寻找那道传送门,恰巧也正是这时候,荒城城主进入了这片灵力空间中修炼。 看见他那张苍老的脸时,钟离寂所有的冷静化为乌有。 百年前,黄昏之战结束,魔界元气大伤,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内乱开始了。 德高望重的魔将巢禄当年已经九百八十四岁,在此之前却仍拼杀在黄昏之战的战场上,他也曾是钟离寂除了父母以外,最尊敬的长辈。 要么战,要么死。 这是巢禄的人生信条,被少年记在心里,黄昏之战虽然结束了,但战争没有结束,他们总有一日会重返大陆的,而他钟离寂,就算是死,也必然死在战场上。 然而就是巢禄的证词,让魔君与魔主引发了众怒,几乎是坐实了他们在黄昏之战中与宗门联手欲倾覆魔界的罪名。 这位年迈的将军在弥留之际吐着鲜血,指着魔君与魔主,说着他们魔界有这样的领导者,实乃祸事,若非他们吃里扒外,此战魔界必胜。 巢禄死去了,或许是老死,或许是在战争中耗空了身体。 随着巢禄的去世,魔君与魔主遭到了无尽的讨伐,内乱以他们双双身死为代价,终于平息。 钟离寂也九死一生,被送出了魔界。 那些在大陆上流浪的岁月里,钟离寂从未怀疑过他的父母,他相信他们都是被诬陷的,再没有比魔君魔主,更想让魔界变好的魔种了。 至于巢禄,钟离寂尊敬他,毕竟他已经死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那篡位的贱种蒙蔽了巢禄将军。 可是……时隔多年,钟离寂却在遥远的蛮荒之地,神秘的荒城,充盈着灵力的聚灵阵中,见到了巢禄。 他没有死,他在这里苟延残喘着。 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 那一刻,愤怒冲昏了钟离寂的头脑,他只有一个想法,巢禄,叛徒,他必须死,一定得死。 重回魔界,他的目标可不止是夺取魔君之位。一切伤害过他父母,一切落井下石的魔种,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到钟离寂冷静下来的时候,事情便已经闹成现在这样,几乎是无法收场的地步了。 现在的钟离寂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除了薛遥知,他分明最不想的,就是将她置身于危险中,可是现在……她身边的危险,的确都是他带来的,而现在的他,别说苟延残喘了,就连保护她都困难。 见到巢禄时的愤怒,在面对薛遥知时,皆被愧疚取代,他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她:“抱歉,都是我的原因。” 钟离寂说话的时候,薛遥知就拿了一边沈大夫特地准备的湿帕子,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此时听钟离寂说完,她气得将手里的血帕子一扔。 “果真是老不死的。”薛遥知咬牙切齿,她天性正义,见不得不平之事,她说:“你没做错,若是我在意的人,被这样不明不白的害死,我必然要让害他者血债血偿。” 薛遥知没有至亲骨肉,她只有在意的人,她在意的人不算多,容朝算一个,至于其他人……钟离寂或许也算吧。 倘若钟离寂死在这里了,她一定会帮他报仇的。 她的态度太过于激动,让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的钟离寂,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不安的摩挲着。 薛遥知也没激动太长时间,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想着刚才钟离寂告诉她的一些陈年旧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乌秋告诉我,巢禄是因为犯了事,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薛遥知回想道:“若是魔种都知晓巢禄没有死,那对魔君魔主的指证,岂不是站不住脚了?” 钟离寂太久没有回魔界,他除了知晓一些旧事,现下对魔界的局势一无所知,他说:“管他死没死,既然在这里看见他了,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一直非常安静的沈大夫冷不丁的说道:“巢禄当初是假死。” 薛遥知和钟离寂同时看向他。 沈大夫说:“巢禄在魔界的影响太过于深厚,便是传出“身死”的消息,都有一堆不相信他真的死了的魔种。所以,他们向现任魔君请愿,希望由我来为巢禄最后做诊断,不出意外的话,我该宣布他的死讯。” “但我发现了,他没有死。” 只不过那时候大局已定,魔君即位,纵然是巢禄没有死,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前任魔君魔主的事情的确是有隐情,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为了给前任魔主背后的家族一个交代,魔君传令,将巢禄贬进了蛮荒之地中,便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钟离寂冷笑:“贬进蛮荒之地?怕不是苍远山那个老匹夫给巢禄找了个续命又没人管的好地方吧。” “的确如此。”沈大夫平静的说道:“我不知在他被我揭穿假死之前,会去往何处,但东窗事发之后,荒城的确成了最适合他的地方。” “巢禄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这人骨制成的邪器,而苍远山曾承诺过为巢禄续命,在苍远山的帮助下,巢禄凭着人骨贝壳控制了荒城。” “那聚灵阵的原型,是初代魔君魔主在蛮荒之地设下的禁制,他们将其练成了聚灵阵。此后的百年间,巢禄通过聚灵阵和人骨贝壳,不断的吸纳荒城魔种的灵力,来为自己续命。” 然而这样吸纳灵力实在是太慢了,巢禄本想在荒城开杀戒,做一个背负骂名的城主,不过好在这荒城里有的是心高气傲不满巢禄的魔种,他们妄图刺杀巢禄。灵力透支却无法修炼,最终的结果无法就是被人骨贝壳吞噬,成为巢禄的养分。 这也是巢禄一直以来放任他们的原因,因为他们迟早会死,刺杀得越多,死得越快。 薛遥知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皱着眉,将腰间的贝壳取了下来,本来想直接扔出去,可是又想到这是他人骸骨,应当入土为安,便忍住了。 她将贝壳放到了一边,没再触碰。 钟离寂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拆穿了巢禄假死,魔君自然不会放过我,我听闻你是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的魔界,便想去寻你。” 钟离寂当初的确是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的,还是影城城主亲自送他离开,那时候魔界已经被封印,多亏了魔君魔主留下来的力量,他才能顶着那强大的封印,离开了魔界,前往大陆避难。 钟离寂轻嗤:“你以为你能和我一样,平安的离开魔界吗?” “你那时受了伤,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大夫。”沈翊淡淡的说道。 他那时也已是穷途末路,前往影城,无论他离不离得开魔界,都能得到庇佑,只不过他尚未踏进影城,便被魔君的眼线截停,然后被打入了蛮荒之地,落到了巢禄的手上。 因为巢禄需要一位大夫,沈翊保住了命,成为了荒城里唯一的大夫。 沈翊一开始在察觉到巢禄竟以此等邪术续命的时候,便想阻止他,只是他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巢禄抗衡。 那次反抗,他伤得严重,为了不被那人骨贝壳吞噬,他自愿散去了修为,自此之后,荒城里便只有一位身无灵力的大夫,没有魔种会来医馆,也没有魔种会相信他说的话。 沈翊平静的说:“一百二十九年了,我寿数将尽,我本以为我这辈子是看不见巢禄自食恶果的那一日,直到你出现——” 他看向了默不作声一直听着的薛遥知,薛遥知还在认命给钟离寂包扎伤口。 钟离寂不耐烦:“少看她,你配吗。” 薛遥知指自己:“我?不应该是钟离寂吗?” 沈翊不紧不慢的补充完整:“直到你出现,让我看到了少主。” “这才对嘛。”薛遥知兴奋得直拍手:“钟离寂,沈大夫真的是你的老朋友诶!你还是有朋友的,真是太棒啦。” 钟离寂把薛遥知拉回来,充满戒备的看着沈翊:“我并不认识你,你谁,少在这自我感动,哄骗知了。” “我是沈翊。”他说。 “不认识。” 沈翊并不生气,或许是因为苍老的面容,让他看向钟离寂的时候,眼中也合时宜的出现了一抹慈祥,他说:“你在战场上的那两年,我是你的大夫。” 钟离寂高傲的说:“你说什么屁话,我从来不找军医。” “魔主知晓你和其他魔种一样讳疾忌医,但有她在,你不敢不治伤,我都是在魔主的营帐里,为你治疗。” 钟离寂皱眉。 沈翊看他一副回想的模样,淡笑道:“记起来了吗,我们曾是朋友。” 薛遥知比钟离寂激动多了:“听见没,你朋友。” “那么久的事情我哪记得清楚。”钟离寂还是戒备的盯着沈翊,扭头对薛遥知说道:“知了,你才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夫,别人怎么配给我治伤。” 沈翊的淡笑逐渐僵硬。 他就知道这位少主从小只能和别的小魔种打架,一定是有原因的,今天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薛遥知正在处理钟离寂心口的伤,这是他现在身上最严重的伤,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她也看不出来,她一面小心翼翼包扎,一面说:“你记性不是很好吗,前些时候还和我翻十年前的旧账,怎么到沈大夫这就不记得了。” “别人能和你一样吗?”钟离寂反问:“你当初在破庙里拿了我二百五十二两两文钱我都记得。” 薛遥知:“……” 什么时候,她怎么不记得了。 沈翊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忽然又回来了,他欣慰的说:“少主真是长大了。” 钟离寂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问:“话说回来,我是几岁来着?” “一百五十一岁。” 钟离寂成年那年,距离黄昏之战结束还剩两年,他也算是踩着战争的尾巴,参加了黄昏之战;而魔主曾严令,未曾成年的魔种,绝对禁止参加战争,沈翊当时倒是还未成年,只是因为魔界实在是缺乏医者,魔主才破例让他做军医的。 钟离寂表情不善:“你比我还小两岁,竟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沈翊不解。 “少装得一副慈祥的臭表情,你这么看薛遥知就算了,她年纪的确是小,你这么看我几个意思,怎么,你想当我太爷爷?” “这我怎么敢。”沈翊连忙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你尊敬沈大夫一点。”薛遥知看着苍老的沈翊,实在是忍不住说道。 钟离寂撇嘴,不屑。 薛遥知怕他再说什么刺激到沈翊,她转移话题,好奇的问他:“你这伤口怎么回事,是被什么伤的啊?” “我哪知道,当时那么多刀啊剑啊的往我身上招呼,我还能一个个看?” 沈翊听见他们的对话,倒是抬眸看了眼,然后目光便凝住了。 薛遥知对魔气破开的伤口不慎了解,但他了解,那分明就是钟离寂自己伤的。 他总不至于玩苦肉计这一套,那又是为何要破开自己的胸膛? 沈翊想到什么,探究的目光落到了薛遥知的身上。 薛遥知还在对着钟离寂的身体唉声叹气:“你以后别用那个火止血了,身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丑死了。” 钟离寂辩解:“不止血真死了怎么办。” 况且自从逢魔谷渊的秘境之后,他就一直在用祛疤的药膏,但伤得没好得快,他也没办法。 “你又开始怕死了是吧。” 钟离寂理直气壮:“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现在死了,薛遥知以后嫁给别人怎么办。 薛遥知失笑,她默不作声的帮他把伤口包扎好了。 “你应该多爱惜一些自己。”她说。 钟离寂没打算回应,恰巧这时影魔着急的声音传来:“薛姑娘,到城门了,但是有守卫!”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便重重的颠簸了一下,她按住就要冲出去的钟离寂,严肃的说道:“你不准动,我去。” 说完了之后,薛遥知就抓着放在小几上的那枚人骨贝壳,钻出了马车。 这时影魔已经跳下了马车,拦住了那两名守城的士兵,他大声说道:“薛姑娘,别管我,你们快跑——记得回来救我啊……” 薛遥知抓住缰绳,控制住了失控的马儿,她回头望了一眼影魔,然后一鼓作气,趋势着马儿往最外的城门跑。 那扇沉重的大门在感受到有人靠近时,缓缓的敞开,正如同他们一开始进入荒城时一样,欢迎他们来,欢迎他们走。 薛遥知没有任何迟疑,驾驶着飞快行驶的马车,冲入一片黑暗的沙漠之中。 第169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九天 在看见那扇沉重的大门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敞开,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惊讶。 她记得钟离寂说过,荒城外是海市蜃楼幻境的中心,一旦踏入便会迷失在海市蜃楼里,所以荒城的城门只进不出。 现下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她还得想办法撬门。 钟离寂掀开了车帘,先是打量了一下薛遥知,然后又看向四周的荒漠。纵然此时血月光芒黯淡,整片天地都陷入黑暗,他睁着暗红色的眸子,也能将四周景象收入眼底。 这里就是海市蜃楼的幻境中心吗?瞧着与蛮荒之地的沙漠也无甚区别。 钟离寂直接问沈翊:“什么时候荒城的大门这样随意的开合了?” “似乎是我到达荒城没多久,这里便可自由出入了。”沈翊知无不言,他说:“荒城城门屹立上千年,或许早已生出了灵智,至少现在祂不会阻拦任何想要离开的魔种。” 薛遥知已经安抚好了情绪暴躁的马儿,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但还是不安的左顾右盼着,听见沈翊的解释,她还夸:“真是座善解人意的好城池。” 钟离寂却问:“那你为何不走。” 既然沈翊知晓荒城不再是只进不出,他必然也是动过离开荒城的想法的。 “那时候我已经身无灵力。”沈翊情绪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的确动过离开的想法,那时他站在荒城大门前,看见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自由近在咫尺,他迟疑了。 沈翊说:“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是死在荒城外,还是死在荒城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呢?” “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我期待着有朝一日,会有能够拯救荒城的魔出现,我也想奉上微薄的力量。” 他等了百年之久,从意气风发的青年,等到垂垂老矣的暮年。 沈翊看着他们,说道:“好在在我寿数将尽前,见到了你们。” 钟离寂平时自己自信就算了,他没想到素昧平生的沈翊竟然会这么相信他,但他可不是什么会拯救荒城的大好人。 薛遥知看见钟离寂,就感到很自信,她说:“你放心,钟离寂一定会杀了巢禄,还荒城太平的。” 钟离寂:“……” 这姑娘怎么现在喊打喊杀的。 不会被他带坏了吧。 “嗯。我相信你们。”沈翊没什么情绪的接着说道:“或许巢禄会知晓为何可以随意出入荒城的原因,因为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安排了士兵驻守在新建的内城门外,此后便不再有魔种靠近过荒城大门。除此之外,愈演愈烈的,仍是荒城外的海市蜃楼一旦踏入就无法再离开的传闻。” 薛遥知灵光一现,她说:“这说明我们出荒城就对了,巢禄这么不想魔种出荒城,说明荒城外肯定不简单。” “这还用说吗?”钟离寂指了指天空,说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薛遥知顺着钟离寂的话抬起头来,头顶深远漆黑的天空上,仍是那轮光芒黯淡得几近于无的血月,而就在他们刚出荒城的时候,这轮血月就在他们的头顶。 也就是说他们往前走了这么久,甚至就连现在,马儿还拖着马车在缓慢的前行着,实际上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没有变故,反而是最大的变故。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那血月虽然光芒黯淡,却仍在散发着血光,薛遥知盯着眼睛有些疼,她收回目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视线仍是模糊的。 她使劲儿的眨了眨眼,对上了身旁钟离寂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黑暗中,他的眼睛好像也在发光。 有些晃了她的眼。 薛遥知皱着眉头和钟离寂说:“你别盯着我看了。” 她明明张嘴说话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薛遥知立刻警觉了起来,不知何时,她已仰躺在地面上,目光仍是停驻在那深远的天空之上,不同的是,此时血月光芒正盛,说明现在是魔界的白昼。 不可能这么快就天亮了,她这是又被卷进了海市蜃楼里,只不过这次,她卷进的是据说会永远迷失在其中的幻境中心。 薛遥知并不怕幻境,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环境。 四周道路宽阔,却空无一人,她往前探身,一座暗色的城池映入眼帘。 虽然相距甚远看得不是很真切,但薛遥知还是能确定这座城池,比荒城要华丽得多了。 这里就是她的幻境吗? 薛遥知往那座城池走去,那城池看着近,走过去却颇费时间。好不容易走到,她抬起头,看着高悬的牌匾。 ——魔都。 薛遥知虽然对魔界知之甚少,但魔都这座城池她还是听过的,幻境怎么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入这座城池,而是透过魔都大门开出的那条小缝,往里看去,里面仍是空无一人,只有凝固的鲜血,四处蜿蜒。 耳畔忽然响起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利刃划破血肉鲜血喷溅的声音,一队人马骑着她从未见过的高大魔兽,撞开城门,疾驰出城。 为首的女人身着一袭黑衣,乌发高束,却有散乱的碎发垂在脸颊边,苍白的面容上,也有几道狰狞的血印子,让她看起来尤为狼狈。 薛遥知的目光最终在女人那张美艳的脸上顿住。她看的是女人的那双眼睛,那双和钟离寂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有一双状若桃花的眼眸,暗红色的眸子犹如蒙尘的宝石。 魔兽奔亡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薛遥知的目光顿在女人那双眼睛上的时候,魔兽便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眼看着就要把她撞飞,她想跑也来不及了,下意识的蹲下。 然后,魔兽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此时是透明的。 就像之前有一次她陷入海市蜃楼的幻境里,看见红眸白发靠在巨石上的容朝那样,他们也看不到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魔兽来势汹汹,但因为碰不到她,她也不怕,只想等着他们冲过去。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被五花大绑在魔兽坚实的背脊上的少年,与她擦肩而过。 薛遥知:“……” 倘若在这海市蜃楼里有时看见的当真是过去与未来,那么看见那张那么嫩的脸的时候,薛遥知可以确定,这是过去。 那个为首的女子应当就是钟离寂的母亲,前任魔主了,而此时应当就是黄昏之战结束后,内乱的魔界。 他们很快绝尘而去,身后的追兵却不绝如缕,他们跑,薛遥知*也不得不跑。 在一场鏖战之后,魔主身后追随的下属,只剩下了最后一位。她带着少年钟离寂与下属躲进了魔都外的一处枯树林中。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血月光芒黯淡,将这片荒芜的天地笼罩在淡淡的血光之中,形态各异的枯树张牙舞爪,乍一眼看过去,有些恐怖。 薛遥知找到钟离寂的时候,桀骜不驯的少年正在同母亲吵闹,他仍是被束缚住了手脚五花大绑,赤红着眼眸,声音嘶哑:“阿娘,我要回魔都,我要去给爹报仇!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外面还有追兵,这里并不安全,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久,不过是都已经强弩之末,最后的休憩时光罢了。 魔主用平和的声音为钟离寂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小寂,接下来的路,无涯会护送你一起走,他会带你前往影城,你要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魔界。” 魔界的封印以魔都为中心四散开来,而影城是距离魔都最远的城池,此时封印还不算稳固,以她之力,足以将封印撕开一条口子,送钟离寂离开。 少年的情绪越发激动,赤红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母亲,怒声说道:“阿娘,我们明明还没有输,我们去找祖母,去找祖父,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杀了苍远山那个贱种,他岂敢谋权篡位,害死我爹!” 薛遥知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原来魔主这时是还有别的选择的吗?也是,沈翊刚才也说过,魔主背后的家族不简单。 既然这样……为什么魔主还要执意将钟离寂送出魔界呢? “小寂,你和你爹,当真是一模一样。”魔主伸出苍白的指尖,拂去少年眼角的泪花,她轻声说:“事到如今,一切的杀戮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这片土壤也经不起再一次被鲜血灌溉。” 魔主的眼眶渐红,她的声音变得出奇的温柔:“我希望你能如我少时那样,游历大陆,我相信那片温暖美丽的土地,会滋养你长成更好的人。至少,不要像那些顽固不化的魔种一样……” “等到那时——” “你再回魔界吧。” 她半蹲在钟离寂的身前,一只手撑在地面,地面上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壤,打湿了她的掌心。 魔主一字一句的对他说:“然后,将魔界变成你想让她成为的模样。” 魔主希望这里的土壤,同样也是温暖美丽的,而非这般浸透了鲜血,从里到外都是杀戮与血腥的样子。 在人间的百年时光改变了她,可她却改变不了一意孤行要挑起战争的丈夫,最终造成了人、妖、魔三族元气大伤的局面,接踵而来的,又是魔界这些糟糕的,恶心的,争权夺利。 魔主将钟离寂送出魔界,便是希望那片美丽的土地,同样也能改变他。 她无法改变这片染血的土壤,那便由她的血脉承袭她的意志。 总有一日,终有一日。 钟离寂没有听懂魔主的话,他只是拼命的挣扎着,粗糙的麻绳磨破了他的手腕脚腕,他也没有停止过挣扎。 魔主打晕了钟离寂,将他交给了不远处忠心的侍卫:“无涯,带小寂去影城吧,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了。” 年轻的侍卫扶住昏迷的钟离寂,跪在魔主的面前,朝着她磕了一个响头:“主上,属下定不辱命!” 段无涯带着钟离寂驾驭着魔兽,往影城的方向奔去。 而魔主,则是提起了手中染血的刀,以绝对的力量,挡住了所有追兵。 血光滔天。 这位仁慈的、强大的战士,倒在白昼之前。 薛遥知没有再跟着钟离寂跑,她停在了这里,以局外人的视角,目睹了魔主最后死亡的结局。 她好像明白,魔主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将钟离寂送到大陆上去了。 许久许久。 薛遥知的意识都有些浑浑噩噩了,等她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又是黄沙漫天的模样,一座古朴的城池,屹立在她面前。 这是荒城吗? 她这是……从幻境里出来了吗? 不,不对。 薛遥知抬起头,在风沙中看见了城楼上悬挂着的泛黄牌匾,上面写着“影城”。 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薛遥知立刻冲进影城,循着那波动跑去,她在这里没有实体,无人可以阻拦她,是以她轻而易举的便爬上了那座祭坛。 在祭坛的中心,屹立着影城的那扇传送门,这里不仅仅可以通往荒城,更能将钟离寂送出魔界。 段无涯借由魔主留下的力量,开启了前往大陆的通道,将少年推进了传送门中,只是无论是魔主还是他,都低估了封印的力量。 段无涯见状不妙,慌忙调动周身灵力,注入传送门中。 封印松动的裂口逐渐扩大,却还远远不够。 段无涯几乎耗空了体内的所有灵力,他想要孤注一掷不管不顾的助钟离寂冲破封印,然而最后,他哆嗦着收回了手。 他呕出一口鲜血,跪在了传送门前,看着自那扇门里溢出的血迹,面色灰白。 “少主……” 薛遥知心急如焚,她仗着自己没有实体,竟也钻进了那扇传送门里。 全是灵力风暴的血红色空间内,少年浑身是血,他挣脱了身上的绳索,但封印的力量却挤压着他的每一寸血肉,让他手脚筋脉俱断,损伤了修为,让他几乎无法修炼,形同废人。 但他还是挺过来了。 他落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川州。 不知昏迷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白雪将少年身上的血迹彻底覆盖,少年也用微薄的灵力撑起了破碎的身体,从厚厚的雪地里爬了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片对于他来说,陌生而冰冷的土地。 薛遥知甩了甩沉重的脑袋,依旧无意识的跟着他,往大雪中走去。 直到—— 她的手腕被少年紧紧攥住,他用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薛遥知,醒过来!” 醒过来?她不是醒着吗? 薛遥知迷茫的转了转眼珠,自尾椎骨攀升起一丝后怕的冷意,让她骤然清醒。 再睁眼时,薛遥知看见了抓着她的手腕,神情紧张的钟离寂。 钟离寂见她苏醒,他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从幻境里醒来,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不见薛遥知有苏醒的迹象,有多着急。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明明之前她对幻境还游刃有余的。 “我看到了——”薛遥知刚醒过来,还有些呆,她呢喃道:“我差点看到,你在大陆流浪的那一百年。” 说着,薛遥知就打了个激灵,险些跳起来撞上马车顶,还好被钟离寂按住了。 她脸色惨白,额头有冷汗冒出,她捂着胸口后知后觉的说道:“差点又蹉跎了一百年,吓死我了!” 钟离寂皱眉:“你在说什么?什么一百年?” “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薛遥知不答,反问,她纳闷:“醒这么快呢?” “还能看见谁,你呗。”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还以为这里的海市蜃楼多不一样呢,结果还是老一套,冒充薛遥知温柔似水的想把他留在幻境里。 钟离寂虽然沉溺于她的甜言蜜语,却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人不是薛遥知。 所以他还是把幻影给掐死了。 只是这里的幻境就跟套娃一样,一个接一个,后面的幻影竟然还想学真正的薛遥知打他,他掐得手都快软了,才杀得那幻影不敢再冒充薛遥知。 钟离寂也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出来了。 薛遥知“哦”了声,她又看向仍沉睡着的沈翊:“那沈大夫怎么办?” “不过一个幻境,竟然都醒不来,真是废物,不管他。”钟离寂瞥了一眼,张口就说。 虽然不是在说她,但薛遥知还是觉得被冒犯到了,她替沈大夫辩解道:“可能他是真的在幻境里看见了很在意的人,所以舍不得醒过来吧……” “这么说你刚才也在幻境里看见我了吧。”钟离寂挑眉,笑着问她:“你也舍不得醒过来啊?” 薛遥知:“……这不一样。” “我懂了。” “你懂个屁。”她有些恼怒。 钟离寂勾着唇,正要说话,忽见车帘上,有一抹火光亮起。 薛遥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伸手掀开车帘,便看见了远处有点燃的篝火,让深夜漆黑冰冷的沙漠里,多出一丝光明与暖意。 钟离寂休息了这么久,也恢复了不少力气,他跳下了马车,对薛遥知说道:“过去看看。” “好。” 薛遥知避开钟离寂想扶她的手,轻盈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钟离寂没在意,他收回手,与薛遥知往篝火处走去。 远处的篝火勾勒出影影绰绰的三道人影,还有一道倒在地上,争执的声音响起,薛遥知和钟离寂隔老远都听见了。 薛遥知惊讶极了:“怎么是……他们?” 第170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隐本以为今晚城主府大乱,恰巧就是他行动的机会,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晕了那位修为已经所剩无几的影城城主,畅通无阻的绕出低矮的内城门,轻而易举的出了荒城大门。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然而他却不是那只黄雀。 身着明艳红衣的女人,与他身边那个面色苍白、沉默寡言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那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刀,刀口锋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乌秋好整以暇的盯着裴隐,说道:“你带着段无涯出荒城,是想做什么?” 在城主府的时候,乌秋就注意到裴隐了,但她想着这裴隐据说也来了荒城好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跟着他她也能知道更多一些的信息。 所以当裴隐将荒城城主带走的时候,乌秋并未阻止,而是和景曜一同跟上了裴隐,直到裴隐就这样出了荒城。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行动,等到他们被拖进幻境,就来不及了。 裴隐面无表情:“与你无关,滚开。” “景曜,杀了他。”乌秋道。 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小院,但裴隐向来独来独往,乌秋和他并不熟悉,况且就算是熟悉又怎么样,挡了她的路,就得死。 景曜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纵然修为被限制,但他的身手极好,转瞬间便与裴隐扭打在了一起。 乌秋见状,大步走到倒在沙子上的段无涯面前,伸手去探段无涯的呼吸,确认是被打晕了之后,她站起身来,用脚尖推着昏迷的男人。 “段无涯,醒醒——” 话音未落,裴隐便提着剑不管不顾的朝着乌秋刺了过来。 乌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景曜便如她所料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也正是在这一刻,天幕上血红的月亮散发出明亮的血光,将他们所有人,都拖进了幻境中。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最先醒过来的乌秋。因为景曜还被困在幻境里,没有醒来。 影城城主段无涯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掠过乌秋,落在了裴隐脸上,半晌,他才移开目光,不解的问道:“你们……是何人?” 只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有所懈怠,或许下一刻,就会又被拖进无休止的幻境当中。 裴隐冷冷的看了一眼乌秋和景曜,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跟我走。” 既然裴隐敢出荒城,他就必然对这海市蜃楼有所了解,乌秋想了想,同意了跟裴隐走,不过…… “你,把他扶着。”乌秋把景曜的那把刀捡了起来,然后踢了踢沉睡在她脚边的景曜,对着裴隐说道。 裴隐瞥了她一眼,还真默不作声的把景曜给扶起来了,乌秋落在最后面,盯着影城城主在他们的中间。 他们在一个沙坡下落脚,四周有枯萎的植物,他们收集了起来,勉强搭出了一把篝火,橙黄的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意,照亮了四周的暗色。 段无涯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开口:“你们是魔都来的?” “是。”乌秋微微扬着下巴,高傲的说:“你该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裴隐拨弄着跳跃着火光的篝火,低垂着眉眼,声音辨不出情绪的说道:“听闻自黄昏之战后,城主封锁了影城,在城内养了很大一批精兵良将,以期将来为前任少主回归魔界而造势。” 一百二十九年的时间,足够段无涯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影城荒僻,段无涯又刻意隐藏,至少等消息传进魔都的时候,就已成定局了。 乌秋却说道:“魔界哪个魔种不知,若无前任魔主,便没有你段无涯,更没有现如今的影城,影城可以说是我们魔主亲手所建,收留了无数影魔。什么为钟离寂造势?这样说就太狭隘了,我更觉得,你是在为魔主的信仰而战。” 裴隐充满审视的看向乌秋。 段无涯问:“你究竟是何人?” “吾乃魔主钟离锦之侄,魔界圣女,钟离乌秋。”乌秋骄傲的报出了她的名字,说起前任魔主钟离锦的时候,她漂亮的瞳仁比正午时分的血月还要明亮三分。 既然已经见到了段无涯,乌秋也不愿再假借钟离寂之名了。 在一边听墙角的薛遥知立刻看向钟离寂,低声和他说:“钟离寂,是你妹。” 怪不得他们都一样爱骂人呢。 钟离寂回想了一下钟离乌秋的这个名字,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幼小的影像,他跟着阿娘回钟离家的时候,路都不会走只会满地乱爬的小魔种,每次都能精准的抱住他阿娘的大腿。 非要沾亲带故的话,钟离乌秋应当算是他的表妹? 钟离寂表情不屑:“她不配。” 好逸恶劳,荒/淫无度,穷奢极欲,还带着薛遥知往青楼跑,她也配当他钟离寂的妹妹? 薛遥知又说:“不过你竟然真的是随母姓诶……你父亲可是魔君,你竟然会是随母姓。” “钟离一族是魔界最尊贵的种族,便是苍氏皇族也不能比拟。”钟离寂低声和她解释道:“我完全继承了我阿娘的血脉,她是蛟龙,我自然也是蛟龙,所以我也随我阿娘姓。” 薛遥知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你阿娘好酷。” “以后我们的孩子也随你姓。”钟离寂立刻说道。 薛遥知:“……” 又不是他生,在这说什么屁话。 他脑海里构思的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直接跳到生小孩了。 薛遥知懒得理他。 钟离寂还在追问她:“知了,你不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很讨厌。”薛遥知直接说。 “哦。”钟离寂安静了。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乌秋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了,她接着说道:“我不为现任魔君而来,更不为钟离寂而来,我是为我们魔主而来——” “我要你将影城的军队交给我,我会让魔界,变成魔主所希望的那样。” “我相信她的信仰,也当是你的信仰。” 段无涯盯着乌秋,缓慢的说道:“若我没有记错,圣女殿下百年前便已与少主许下婚约。” 薛遥知又看向钟离寂,她眉头紧锁,钟离寂立刻解释:“我离开魔界的时候她还只会爬,怎么可能是我,她的未婚夫,应当是苍远山的那个废物儿子。” “当初魔界被战争与内乱搅得乌烟瘴气,为了安抚民心,苍远山那个老匹夫仍想要笼络钟离家,许下了这桩婚事。”乌秋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时钟离家在黄昏之战中损失惨重,又失去了魔主,元气大伤,所以他们同意了联姻。” 钟离锦代表不了钟离家,钟离家的家主一切都会以家族利益为先。 薛遥知忽然掐住钟离寂的胳膊,对他说道:“乌秋的未婚夫应该就是景曜吧?那景曜岂不是就是魔界少主!” “不可能。”钟离寂一口否认,他不屑的瞥了眼乌秋,说道:“倘若景曜当真是魔界少主,他能容忍乌秋去逛青楼?那他还挺大气。” “为什么不可以,这才是真男人。”薛遥知感慨的说。 钟离寂:“这算什么,那我也行。” “那你也挺大气。”薛遥知跟着夸。 “只要你在青楼里只点我。” 薛遥知:“……你就别给自己再开发新职业了,这是很光彩的事情吗?” 那边,乌秋还在说话,她道:“无论未来我嫁给了谁,我都是钟离家的人,一切都会以家族利益为先,魔主的信仰,就是我的信仰。” 钟离寂的出现打破了魔界唯魔君独大的局面,乌秋一直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如今能够有改变这局面的机会,她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决定远赴影城,就是为了拉拢影城城主,为她所用。 段无涯听着乌秋一再提起魔主,他的表情怔然,似乎是有所松动。 裴隐见状,不得不开口:“你并非魔主血脉,凭什么驱使影城城主?只有钟离寂,他才是魔主血脉,只有他才知晓,魔主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相信,少主会带着我们,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城主,抉择之时,可要慎之又慎,她保不齐就是魔君派来的细作,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影城。多年蛰伏,若是因此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段无涯对钟离寂有愧,所以当初听见是钟离寂破开封印的时候,他惊喜不已,因为少主没有死在传送门里。 “我永远不会背叛魔主,但是我不会效忠一个废物!”乌秋不屑的说道:“像钟离寂那个废物东西,在大陆上待了一百多年竟然一点浪花都没翻出来,也不知道他跑大陆上是去做什么了,委实丢人至极!他也配当魔主的儿子?” 钟离寂阴森森的盯着乌秋。 裴隐缓缓说道:“你说这话,就不怕让少主知晓吗?” “他若是有脸犯到本小姐面前来,你看我拧不拧断他的脖子!”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乌秋不明所以,见段无涯和裴隐都盯着她的身后看,她也扭过头,看见了薛遥知与面色阴沉的钟离寂。 段无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倏的站起身,大步朝着钟离寂走去,虚弱的身体让他脚步踉跄,跪在了钟离寂面前。 “少主!”他老泪纵横:“您不仅回来了,您还在荒城……属下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您的机会……” 乌秋睁着圆溜的眼,薛寂……钟离寂?这个小白脸是钟离寂? 哈,果然不过如此。 一个能被骗进青楼的男人,能是什么出息的东西。 乌秋内心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表情变得很快,不过须臾便换上了热泪盈眶的表情:“表哥……你是我的表哥吗?” “废物,再叫一声,掐死你。”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说道。 乌秋有些装不下去,毕竟刚才的话钟离寂肯定也都听见了,她收敛了表情,不再说话。 钟离寂越过段无涯,与薛遥知在篝火边坐下,他感觉薛遥知身体冰凉,还特地召了幽蓝色的幽冥火,点在了篝火上。冰冷的幽冥火,在他的控制下,竟比真正的火焰,还要温暖。 段无涯踉跄着爬起来,跟着钟离寂走。 裴隐低垂着眸子,向钟离寂行礼:“少主。” 虽然他们早在小院见过,但那时都未亮明身份,而此时今非昔比,他自然要态度恭敬的向钟离寂俯首称臣。 钟离寂没理他,只淡声问段无涯:“你为什么会在荒城。” 段无涯张了张嘴,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 “少主,当年未能助你安全离开魔界,实在是属下过错……”虽然钟离寂有可能并不知晓这件事,但段无涯还是最先认了错:“属下那时已有家室,稚子想必也已在襁褓中,属下不能死。” 所以那时候段无涯退缩了。 此后的百年间,他开始在影城里排兵列阵训练魔兵,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支军队,交到钟离寂的手上。 后来他终于听到了钟离寂的消息,昔日少年已经成长了起来,竟在逢魔谷中带领着流落的魔种,破开了魔界的封印。 封印破碎的那一日,所有的魔种都知晓,钟离寂要回来了。 段无涯趁乱,想要通过传送门离开魔界,他的妻儿还在大陆上,那场结束的战役,让他们百年未见。 只是自魔都而来的杀手,改变了影城那道传送门的轨迹,竟将他送进了荒城,而荒城城主巢禄,是苍远山的爪牙。 倘若段无涯死,影城魔种得到消息势必会反扑,所以段无涯保住了一条命,被软禁在了城主府中,直到被裴隐带出。 在段无涯诉说的时候,薛遥知低声问乌秋:“景曜是魔界现任少主,对吗?” 乌秋也压低了声音,真诚回答:“不是,他是我最得宠的面首。” “可你说过,荒城城主算是景曜的长辈。现下我们都知晓,巢禄与魔君,是一丘之貉。” 乌秋:“……” 她意识到薛遥知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这个时候她再辩解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景曜的身份不能暴露。”乌秋脸上露出一丝恳求:“钟离寂会杀了他的。” 薛遥知看了眼乌秋,没说什么。 乌秋下意识的挡在了还昏迷着的景曜面前,出奇的安静。 听完了段无涯的叙说,钟离寂又问裴隐:“你们为何会出荒城?” “城主身份特殊,留在荒城并不安全,所以属下想先带城主离开。”裴隐滴水不漏的回答:“因缘际会下,属下得知,离开荒城的传送门,就在荒城外的海市蜃楼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裴隐。 薛遥知激动的说:“我们可以走啦!” 正好钟离寂的确是需要养伤,他们先出荒城,到时候钟离寂再杀回来。 钟离寂眉眼微微低垂,他应了薛遥知的话:“可以走了。” 裴隐见状,立刻说他可以带路。 乌秋这一次也不闹着让裴隐把景曜搀起来了,她自己把景曜拖了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薛遥知正好在她旁边,下意识的伸手帮了一把。 然后景曜就被钟离寂拽过去了。 乌秋看得心惊胆战,好在钟离寂只是随手将景曜扔进了他们来时的那辆马车里,正好里面还躺着一个也没醒的沈翊。 薛遥知进了马车里察看沈翊和景曜的情况,钟离寂便牵着马儿,拖着马车,跟着裴隐走。 乌秋也不想走路,想上马车坐,但钟离寂不让,说她会挤到薛遥知,她暂时不能惹钟离寂,只能不甘心的走在马车旁边,时不时的瞥钟离寂一眼。 她虽然对钟离寂不熟,但却从小对他印象深刻,因为某次少年把正在往魔主身上扑的她提溜了起来。她喜欢和魔主待在一起,眼前的少年是魔主的儿子,她也能甜甜的喊一声“哥哥”。 但这个该死的钟离寂提着她把她扔到了一边,冷冷的对她说:“你再敢缠着我阿娘,我就掐死你。” 年幼的她被摔得哇哇大哭,被少年厉声呵斥,如果不是魔主就在不远处同家人说话,只怕他还想打她。 乌秋想着自个儿当时那么小一点点,谁见了她不是当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只有这个该死的家伙!她人小心眼也小,记恨钟离寂记到了现在。 可是这时候瞧见钟离寂…… 乌秋想着他之前在荒城里早出外归,有点灵石就拿去给薛遥知买漂亮的裙子,此时还亲自牵着马车不让裴隐来……难不成在大陆上待了一百多年,真让他学会温柔体贴了? 哈,怎么可能,这钟离寂,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 薛遥知可不要被钟离寂的表象哄骗了啊! 乌秋担忧的目光仿佛想穿透马车落在薛遥知身上一样。 他们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车轱辘碾在沙地上的声音,与他们的脚步声。 钟离寂其实也并不信任裴隐,但他既然说出了传送门,左右此时他们也没有方向,不如看看裴隐究竟想要做什么。 裴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越过身后的段无涯,落入钟离寂耳畔:“少主,马上就走到了,可要当心,不要再被拖入幻境中了啊……” 男人的声音逐渐飘远。 钟离寂刚要说什么,乌秋便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开始往下陷。 薛遥知听见声音掀开车帘,勉强看清四周景象,她说:“是流沙,快走……” 一句话尚未说完,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也开始下陷,薛遥知想去把沈翊和景曜拉出来,钟离寂却伸出手抓住了她,将她往外一推。 薛遥知整个人都腾空了起来,然后轻盈的落在了柔软的沙地上。 钟离寂动了动,身体还在不断的下陷,薛遥知努力的伸出手想去抓他:“你别乱动了,会陷下去的,我把你拉出来!” 乌秋哇哇大叫:“知了,还有我还有我,救命啊!” 钟离寂打掉乌秋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你想把知了也拽下来?” 薛遥知趁机抓住了钟离寂,使劲把他往外扯,她半个身子都腾空在流沙上,一不小心便会也跌进这流沙中。 钟离寂不敢用大动作,怕将她带进了流沙中,只能说道:“知了,你先放手,我会想办法的。” “我放手你就陷下去了,还想什么办法?”薛遥知使劲拉住他的手。 “我自有办法,你赶紧松手。” “你有个屁的办法。”薛遥知不肯松,她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在这种情况下松开过你的手了?”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僵住。 他想起了之前在坤泽阵的阵眼中,哪怕身上已经鲜血淋漓,薛遥知仍然没有松开过他的手,任由他掉进阵眼里。 “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薛遥知急声说道:“所以你赶紧配合我,先出来再说。” 钟离寂抿了抿唇:“谁要跟你讲义气了。” 话虽如此,钟离寂还是配合的握住了薛遥知的手,想借她的力,从流沙脱身。 然后就把薛遥知也拽进了流沙里。 薛遥知吃了一嘴的沙子,她恼怒:“你那么大力气干嘛啊。” 早知道不拉他了。 他们用的力气太大,连带着整片流沙都在不停的陷落,钟离寂只来得及抱住了薛遥知,便与她极速陷进流沙中。 沙子淹没了薛遥知的口鼻,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可他们的下坠还没有停止。 将要窒息时,钟离寂勉强用灵力隔开了密不透风的流沙,她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他便将她按向他的胸膛,紧紧的抱着她,与她一同陷落。 薛遥知:“……” 松手啊,她不要和他一起死。 意识模糊之际,她心里想着,手却不安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0-180 第171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一天 万籁俱寂。 薛遥知的意识再度回笼时,耳畔几乎只剩下了与钟离寂交织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声粗重,甚至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动了动,却发现动弹不得。 他们这是被埋在流沙下面了吗? 薛遥知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还能发出声音,她有些不安:“钟离寂。” “嗯。”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们是被埋起来了吗?”薛遥知艰难的说道。 钟离寂仍紧紧的抱着她,舍不得松开,听见她的询问,张口就说:“你说以后我们被挖出来,见我们相拥在一起,定然会知晓,我们是一对有情人。” 薛遥知皱了皱眉,她挣扎着,不想被他抱着。他们距离得太近,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不安。 要死的话还是各死各的吧。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她好歹是唯一的女主角,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乌秋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俩能别玩了吗,大不了等你们以后死了我就这么把你们埋了,但现在你们倒是起来啊!” 恰巧这时候钟离寂也松开了挣扎个不停的薛遥知,铁臂一般的桎梏解开后,薛遥知终于能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的呼吸也顺畅了。 薛遥知立刻恼了:“钟离寂你敢耍我,力气大了不起吗,我还以为我被埋土里了。” “这不是看你抓着我不放,那种生同衾死同穴的感觉上来了,人之常情。”钟离寂跟着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抬起手说:“你脸上都是沙子,我帮你擦干净。” 薛遥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抓了一把沙土,看钟离寂还敢伸手,她直接将手*心的沙土一扬。 钟离寂站着没动,随便沙土糊了他满脸,脾气出奇的好。 薛遥知凶巴巴的说:“你下次再惹我,我就这么把你扬了。” “哦。”钟离寂语气随意,看得出来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但下次还敢,他又说:“当然,和你生同衾就足够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们可是立下过誓言,要与天地同寿的。” 薛遥知:“……谁和你生同衾了啊,你不要在别人面前造谣。” 她说着话,又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沙土,这里的沙土是湿濡的,和蛮荒之地干燥的沙子很不一样。 乌秋蹲在一边休息,在薛遥知和钟离寂说话的空挡,她已经把埋在土里的沈翊和景曜挨个刨了出来。 此时听见薛遥知的话,她竟有些感动,因为:“知了,你终于想起我了吗?要不你们先别吵了呢,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呗。这里看着不太像沙漠啊。” 薛遥知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打量着四周。 在蛮荒之地,无论是在荒漠中,还是在荒城里,扑面而来的沙土都是干燥的,而在这里,他们脚下踩着的,比起沙土,更趋近于土壤,甚至还是湿濡的。 这时没有人说话,她甚至还能听见轻微的滴答滴答声——是水。 这里竟然会有水源。 钟离寂半蹲下来,指尖摩挲着湿润的土壤,他忽然开口:“知了,阿娘曾和我说过,她为什么会选择,将影城建立在距离蛮荒之地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薛遥知还没说话,乌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她亮闪闪的眼睛充满了崇拜:“魔主和我说过,在魔界创立之初,蛮荒之地并不是一片沙漠。而是充满了生机的地方。” 她的声音随之低了下来:“可是,战争与杀戮,毁了这里……” 原本充满了灵力的土壤,在无尽的掠夺中,逐渐失去了生机,最终变成了绵延数万里的荒芜沙漠,被当成了放逐之地。 钟离寂烦死聒噪的乌秋了,他站回了薛遥知的身边,打断乌秋的喋喋不休,亲自和薛遥知讲述:“阿娘说,蛮荒之地极有可能还蕴藏着灵脉,可以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她将影城建在蛮荒之地外,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带领着影魔们,重建灵脉,给他们更好的栖身之所。” 只是影城建成后没多久,便爆发了黄昏之战,后来,魔主便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片天地了。这里仍是一片荒芜。 薛遥知的视线扫过这处昏暗的天地,这里是沙漠下的世界,湿濡的土壤已经带来了生机,她看见了几许绿意,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慢慢的长大。 她灵光一现,说道:“会不会初代魔君魔主设下禁制,便是为了灵脉能够重新凝聚。灵脉力量式微,那时候应当经不起任何的掠夺了。” “有这个可能性。”钟离寂慢慢的说:“至于那些被放逐进此地的魔种……” 他们死后,便会是这片土地的养分。 乌秋兴奋的说道:“当时魔主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和我说童话故事呢,我们魔界怎么可能会有灵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诶!” 魔种之所以一心想要重返大陆,便是因为魔界的灵力稀薄,《魔史》上曾记载,一开始的时候魔界灵力稀薄得甚至都难以修炼,数千年过去,魔界的灵气虽然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稀薄,但也远远比不上大陆上灵气充盈。 倘若这里当真是灵脉的话,便是记载历史的书册,哄骗了他们。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乌秋愤然:“是先辈贪婪无度的掠夺毁了灵脉!” 薛遥知也听得火大,她重重点头,和乌秋同仇敌忾。 钟离寂的情绪倒是十分平淡,在他看来世间万物必当遵循强盛与衰弱的过程,灵脉终有枯竭的一日,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掠夺新的力量,化为己用。 不过看薛遥知的模样,他识趣的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钟离寂将仍然被困在幻境中的沈翊和景曜都扔到了马背上,他牵着马,和薛遥知说道:“我们循着水声走,说不定会有出口。” 至于裴隐,将他们带进流沙中,的确是目的不纯,用心险恶。 “好。”薛遥知点头。 乌秋还在好奇的四处打量,他们就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黑暗寂静的地方最能滋生恐惧,乌秋忙不迭的跟上了他们。 薛遥知若有所思的说道:“不知道巢禄知不知道这个地方,这里真的好大。” 他们已经走了挺久的了,却仍然未能找到出口。 “的确。”钟离寂盯着面前的那株野草,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们第四十七次看见这株破草了。” “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吗?” 钟离寂辩解:“是这里的路太绕了,我们不小心绕回来了而已。” “你不会带路就别带。”乌秋走得腿疼:“都跟本小姐走。” 乌秋越过薛遥知和钟离寂,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她走得有些匆忙,脚尖没入土壤,被凸起的硬物给绊了一跤,脸朝地的摔进了土壤里。 钟离寂嘲笑:“废物。”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薛遥知连忙上前去扶乌秋。 乌秋的脸从松软的土壤间抬起,她的额头高高肿起,显然是被什么磕到了。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立刻恼怒了,她直接反手将那硬物拽了出来。 一根通体纯白、泛着光泽的人骨,被她握在了手里。 “就是你这死人敢绊本小姐!”乌秋咬牙切齿。 钟离寂还在一边说风凉话:“这么多年了,这里有几具白骨再正常不过,大惊小怪什么,说不定你脚底下就藏着一堆骨头呢。” 这话没吓到乌秋,倒是吓了这里唯一的正常人薛遥知一跳,她一蹦三尺远,离开了那片区域,她的脚尖踮着,如果可以,她几乎都不想踩在地面上。 钟离寂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他改口:“我开玩笑的,你别怕。” “我不是怕,我是——”薛遥知艰难的说:“死者为大,总不能踩在残骸上,我们还是该有一些敬畏之心才对。” “你说得对。”钟离寂赞同,然后又话锋一转:“说不定这里会有还未去投胎游荡于此的鬼魂,我抓一只来问路。” 在灵脉中,那禁制也派不上用场了,钟离寂神识铺开,被这里在歪七扭八的路绕得头晕,半天也没抓到什么鬼魂。 他得出结论:“这里没有鬼魂,都去投胎了。” “废物。”乌秋骂了一句,她蹲了下来,用手里的人骨开始刨土,她说:“过来帮忙,我们把这里刨开,先把尸身拼凑出来再说。” 薛遥知站在原地没动,她催促钟离寂:“你快去帮忙。” 钟离寂不情不愿的去了,就着乌秋刚刨出来的另一根人骨,开始刨土。 薛遥知:“……” 他们就非得用别人的骨头刨吗?! 这两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离寂和乌秋的动作很快,不过须臾便刨出了一堆骨头,乌秋是魔界圣女,自幼学了不少诡谲功法,她知晓如果通过尸身召唤魂魄,前提是逝者的确未曾投胎。 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拼凑出完整的尸身来。 钟离寂将头骨摆在最上面,然后……就不会了。他看着一堆大同小异的骨头,额角直跳。 他不会拼图,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乌秋已经完全放弃了:“算了,拼出来也没用,我们还是继续走迷宫吧。” 她站起身,不爽的将一根骨头踢到了一边,然后拍掉手上的灰尘,扭头就走。 薛遥知叹了口气,小心的将那根骨头捡起来,她用莹白干净的指尖将那根骨头上的泥土擦干净,说道:“这是尺骨。” 作为一名医者,薛遥知自然知晓人体的每一根骨头。 乌秋跑了回来,蹲在一边看薛遥知拼骨头,钟离寂则是殷勤的给薛遥知递骨头,她放一块他递一块。 薛遥知认真的神情有些绷不住:“我在拼上半身你一直给我递下半身干嘛?” 钟离寂:“……” 她把钟离寂赶到一边,心无旁骛的拼着骨头,偶尔见上面沾染了泥土,她还会用指尖蹭干净。 很快,一具完整的尸身便拼凑了出来,薛遥知蹲在一边,看着这具尸身说道:“这是一具女性的骨骼,喉骨破损,看角度应当是自裁。” “我来召唤她试试。”乌秋当即说道。 她就地坐下,双手结印,掌心泛起纯黑的魔气,将那具尸身笼罩。 或许是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不过须臾,便有被牵引而来纯白透明的灵魂,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茫然不安的看着周遭环境,似是为了寻求庇佑,她躲在了薛遥知的身后。 乌秋直接问她:“你是谁?” 透明的魂体颤抖着,看着虚弱又恐惧。 薛遥知指尖亮起新绿色,她虽然触碰不到魂体,灵力却能传递进女人的身体,女人不安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她满目茫然:“我不知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在这里游荡了这么久,会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吗?”薛遥知温和的问她。 女子盯着薛遥知,轻轻的点头。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骸骨搬到了一边,说道:“等我们回来了,再让你完整的入土为安。” 她没有说话,只跟着薛遥知的旁边,认真的给他们带着路。 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越往里走,周身能感知到的灵气便越充盈。 钟离寂还牵着那匹驮着两个人已经有些懈怠的马儿,说道:“这地洞很大,甚至足够我们从荒城外走到荒城里,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灵力最充盈的地方,上面会是巢禄的老巢。” 似是为了印证钟离寂说的话,他们的视野逐渐明亮清晰了起来,眼前流水潺潺,肆意生长的野草野花生机勃勃,充盈的灵力笼罩在这片天地,让眼前的一切都被灵力的光晕点亮了。 只是……生机之下,是无数堆积的白骨,几乎铺满了这片土壤,花草便从白骨间钻出来,点缀着旧年的死亡。 薛遥知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由死亡开出的绮丽生机。 身旁的马儿终于罢工,双腿一曲便坐在了地面上,马背上的沈翊和景曜也摔了下来,恰巧摔在了那鬼魂脚边。 女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去,然后对上一张苍老的面容,沈翊睁着一双有些混浊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他呢喃了一声:“玄漓……” “我竟还在幻境中吗?” 否则本该在幻境里,与他地老天荒的女子,怎么会在他一睁眼的时候,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呢? 钟离寂抬手把沈翊从地上拉了起来。 沈翊还呆呆的看着玄漓,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玄漓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他,许久才说:“沈翊。” “是你吗?” 乌秋惊喜:“你恢复记忆了!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你们是爱情吗?” “这么神奇?”薛遥知惊讶。 钟离寂和薛遥知解释:“像她这种鬼魂之所以能滞留于世间,是因为生前的人还记得它们,它们能从记忆中获取留在人间的力量。而流连人间太久的鬼魂,会逐渐忘记生前的时,直到她被铭记她的人看见的那一刻——” “当然,还有一些鬼魂,则是凭怨念留在人间,化作厉鬼,只为复仇。” “除此之外,还有……” 钟离寂大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薛遥知更好奇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乌秋撇撇嘴:“你听他卖弄呢,这些最基本的事,书上都有。” “关你屁事。”钟离寂皱眉:“闭嘴。” 乌秋冷笑了一声。 薛遥知看沈翊和玄漓半天都没有动作,她不得不问:“沈大夫,玄漓,你们能说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 “我与玄漓,在荒城邂逅……”沈翊慢慢的开口,向来平静的声音,流露出哽咽。 那时他还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 玄漓彼时已经在荒城待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了,按理说来到蛮荒之地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魔种,而玄漓不一样,她天真单纯,笑容明媚如春光。 他见她,几乎是瞬间,挣脱了巢禄带给他的阴霾。 沈翊不止一次的对她说:“玄漓,你和荒城的其他魔种都不一样。” “我们都一样。”玄漓掰着手指头和他数:“我出生在这里,已经三百四十九年了。爹爹告诉过我,在魔种眼中,这里是怎么样的地方。” “可是不是所有留在蛮荒之地的都是恶人。是有些恶人,来到了蛮荒之地。” “这片土地,从来都不是罪恶的。” “不一样。”少年沈翊执拗的说:“你不一样。” 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里,玄漓都是特殊的。 少年不会诉说那朦胧的情愫。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九十七日快乐的时光,第九十八日,玄漓严肃的对他说:“沈翊,我要离开了。” 玄漓没有解释什么,甚至都没有给沈翊追随她的机会,在当天的深夜,她便闯出了荒城,那扇沉重的大门,敞开着,送她离开。 沈翊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只是永远的失去了她的踪迹。 百年间,沧海桑田。 沈翊又见到了玄漓,只是他已经垂垂老矣,她虽仍是少时模样,却魂体透明,已死去多时。 钟离寂不为所动,谁要听沈翊的爱情故事了,没点意思。 薛遥知倒是听得非常认真,眼眶都跟着红了。 钟离寂指了指玄漓:“你说。” “我……”玄漓张了张嘴,她的目光不再落在沈翊身上,她凝视着这片死亡与生机的土地,诉说着她的所有。 玄漓出生在荒城。 她的父母都是被流放入蛮荒之地的魔种,他们在荒城中邂逅,然后有了她。 他们在这里平凡而幸福的活着。 直到名为巢禄的魔种出现,荒城的很多魔种都认得他,谁会不认识这位德高望重的魔将呢? 然而他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虽然在荒城里他们用不了灵力,但灵力融入筋脉与骨血中,让他们身体强悍,寿命悠长。 巢禄是邪修,他将魔种炼化成了一枚又一枚的人骨贝壳。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蛮荒之地禁制的构造,将蕴藏着灵力的人骨贝壳当做灵力供给的容器,改变了禁制,将其变成了所谓的聚灵阵。 不断有魔种失踪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发现了巢禄的阴谋,却无力抵抗。他们生活了这么久的荒城,成了地狱。 有魔种将目光放在了荒城之外,然而荒城的城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 无数的魔种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前赴后继,用生命推开了那扇大门,自此之后,那扇门不会再阻拦任何想要离开荒城的人。 沈翊听到这里,神情怔然:“原来不是这座城生出来灵智吗……” 是想要逃离这片地狱的先辈意志,用生命与鲜血,改变了那扇门。 玄漓的声音艰涩:“荒城里是地狱,荒城外或许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有从幻境中挣脱的先辈,跌入流沙,来到了这片天地,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直到一位年迈的魔种,说起了那个关于灵脉的传闻。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这无处不在的海市蜃楼,其实保护的是脚下的灵脉。 他们离不开地狱,与其在荒城里成为邪器,不如将一身骨血奉还灵脉。 或许有朝一日,会有继承了他们意志的后辈,揭穿巢禄的真面目,还荒城一个太平。 无数的魔种就这样自愿死在了灵脉中。 而荒城里,针对魔种的屠杀还在继续,巢禄要续命,此时他所得的灵力,还远远不够。 玄漓身边熟悉的魔种在一个一个死去,她知道,巢禄杀的,都是他们这些知晓真相的魔种,很快就会轮到她。 她不愿成为巢禄的养分,和无数先辈一样,她选择灵脉作为她的埋骨地。 后来的荒城,几乎在巢禄之前来到荒城的魔种,都死绝了,但蛮荒之地外的魔种数目巨大,每一天都有无数魔种进入蛮荒之地,来到荒城。 渐渐的,荒城里的势力完全洗牌,更多信仰巢禄的魔种出现了。 巢禄也停止了对魔种的屠杀,选择以源远流长的方式为自己续命,然后做一个被爱戴的好城主。 玄漓轻声说道:“这里是灵脉的中心,也是城主府所在。巢禄动用不了这里的灵力,他害怕我们会反扑,所以用力量强大的聚灵阵,把我们封印在这里。” 无数厉鬼躲藏在这里,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将巢禄带到这里来——”玄漓的目光,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钟离寂挡在了薛遥知面前,说:“你们的仇,我会报。” “可是我们回荒城的话,是不是又会用不了灵力了?”薛遥知感受着四周充盈的灵力,皱眉说道。 玄漓说道:“灵脉的力量,足以助你们打破桎梏。” 当年的灵脉已经完全枯萎,是无数魔种甘愿奉上一身骨血,聚集了灵力,重新让灵脉焕发了些许生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可以用灵脉的力量,确保不再受到聚灵阵的影响。 钟离寂看了眼薛遥知,斟酌着语言想让她就留在灵脉中修炼,薛遥知看出钟离寂的想法,她直接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别劝我,我不听。” 乌秋也说:“还有我,我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沈翊身无灵力,只能留在这里,至于景曜……他还没醒。乌秋这时候的注意力也不在景曜身上了,她只想杀了巢禄。 他们在深夜离开了荒城,又在另一个深夜带着百年的恩怨与期许,重返荒城。 第172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二天 巢禄其实并没有将钟离寂和薛遥知放在眼里,毕竟荒城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他们暂时躲藏了起来,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被拖死罢了。 如今更重要的,自然是他的伤势。 因为薛遥知的背叛,巢禄大抵也明白过来,他所中之毒,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所以薛遥知也绝对不可能给他解毒。 巢禄正捏着一枚传讯玉筒,联系远在魔都中的同盟,要对方快些送一批医者进来,他的伤势不能再拖。 他虽然修为高深,但这毒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制成,极其凶险,若无灵力压制,只怕他早已凶多吉少。 正在这时,地面忽然开始颤动,开裂,巢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巨变,下一瞬,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左手化作坚硬锋利的爪,朝着他袭来。 雄浑的灵力气势磅礴,不再受到蛮荒之地禁制的约束。 ……他们竟找到了灵脉吗? 那灵脉一直以来都是巢禄的心腹大患,他派出了许多士兵出荒城通过流沙进入灵脉,然而所有前往灵脉的士兵都死了,血肉最终滋养了灵脉。 百年间的风平浪静,让巢禄也放松了警惕,却不想今日,钟离寂竟从灵脉里闯了出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 只要在荒城,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灵力碰撞,本就岌岌可危的主院此时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听见动静的荒城士兵一拥而上,乌秋拿了景曜那把沉重的刀,挡住了围攻钟离寂的士兵。 至于薛遥知,她在现身的时候,也被士兵团团围住了,她没打算浪费时间在这群士兵身上,直接一把毒药撒过去,便药倒了一大片。 不远处的乌秋震惊的看着薛遥知,她不忘大喊:“知了,补刀补刀!把他们头都砍下来……诶你怎么跑了啊?” 薛遥知身姿轻盈的跃上一片高大的废墟,躲藏在其间,然后召唤了雪峰,对准了正在与钟离寂打斗的巢禄。 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的确非同凡响,不仅她精心制作的毒药都未能让他彻底虚弱,便是钟离寂对上他,一时间也占不到上风。 比起制造更多无谓的杀戮,薛遥知更愿意去帮钟离寂。 不过须臾,她便瞄准了巢禄,抬手,灵箭射出—— 巢禄的反应极为敏捷,他飞快避开,然后朝着薛遥知的方位打出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力。 薛遥知早有防备,在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就已经换了方位。 灵箭一支一支的射出,一支都未能击中巢禄,还几乎耗空了薛遥知体内灵力;不过在巢禄躲避她射出的冷箭时,他身上已经多了许多口子,都是钟离寂所伤。 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薛遥知再度被荒城士兵包围,她如法炮制,再度挥出了毒药,只是这一次大多数荒城士兵都已经有所防备,未能中招,薛遥知便只能尽量避开他们的攻击。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嗅见浓浓的血腥味,比她当初在陵城清冷巷里感受过的血腥味更为深沉。 她是知晓那些杀手最后还是死了,钟离寂不会放过那些失去行动力的杀手,虽然他们并非是彻底死在她的手上。 可某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永远无法再回去了。 薛遥知颤抖着手,将雪峰对准了距离她最近扑过来的士兵头颅。 不杀他们,死的就会是她。 一旦她仁慈软弱,他们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必然都会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她。他们此时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既然她选择了离开灵脉,便不能拖后腿。 下一瞬,却是已经杀完了面前的一片士兵的乌秋,落在了薛遥知身前,她手起刀落,圆滚滚的头颅滚到了废墟中。 一身红衣的女子扭头对着薛遥知说:“你脸色不太好看,别逞强。” 薛遥知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因为瞬息之间的纠结,她的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只是薛遥知没有退,她站在乌秋的背后,想替乌秋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一名本想偷袭乌秋的士兵,在举着刀朝着她砍过来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住。 “薛姑娘。”他忽然开口。 薛遥知握着刚从地上捡的一把带血的剑,看着对方:“是你啊……” 这是城主府里巡逻的士兵首领,薛遥知前几天晚上还在城主府瞎逛的时候,这位士兵长还曾和她交流过。 两人勉强算得上泛泛之交。 薛遥知见士兵长并没有攻击她,她自然也不会攻击对方,她还说道:“你快离开吧,不要再助纣为虐——巢禄作恶多端,今日必然命丧于此。” 士兵长似乎是有些犹豫,问她:“薛姑娘为何要背叛城主呢?” “不是背叛——”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一个士兵想趁机偷袭乌秋,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剑,对准了那名士兵。 未曾防备身后的士兵被长剑穿透了腹部,薛遥知拔出带血的剑,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士兵,指剑的指节泛白。 而没有防备身后的,可不止那士兵一个,剑气划过虚空,寒意飞速逼近,薛遥知察觉到了士兵长的攻击,但他们距离得太近,她勉力躲避,仍被剑刃划破手臂,摔倒在地。 那士兵长提着剑再度袭来:“任何背叛城主的魔种,都得死!” 薛遥知不顾手臂的鲜血淋漓,将雪峰对准了士兵长喉骨,用体内残余的灵力,毫不犹豫的射出一箭—— 那边,同一瞬,钟离寂与巢禄的打斗似乎也到了尾声,他一脚将巢禄踹出老远,巢禄便重重的跌在了废墟间,撞塌了一片断壁残垣。 钟离寂的左手垂在身侧,锋利的爪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渗着血。 “你当初背叛我爹娘时,可曾想过有今天这一日——”他大步走向巢禄,通红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巢禄。 巢禄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幽幽的叹了一声:“这荒城……是我的心血,我本不想,就此毁了它的。” 话音未落,无数灵力汇聚成漩涡,涌入巢禄体内,而四周无论是还在打斗的荒城士兵,还是倒在地上的士兵,甚至包括就要被薛遥知射穿喉骨的那士兵长,皆在一瞬之间,化作了森森白骨。 城主府外,似乎还隐隐传来了惨叫声,那些佩戴着贝壳腰牌的魔种,都在逐渐被吞噬着灵力与生机。 巢禄驱动了聚灵阵,用最决绝的方式,飞速的获取着灵力。 钟离寂扯了扯唇角,嘲讽道:“废物,你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他再度朝着巢禄攻去。 然而战局已经被逆转了,巢禄仿佛回到了最鼎盛的时期,他只是一挥手,便将钟离寂打飞。 钟离寂重重的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又一次迎上巢禄的攻击。 不比钟离寂的一招一式都带着决绝的杀机,此时的巢禄更像是在冷眼看着垂死之人的强弩之末,雄浑的掌风一次一次的落在钟离寂的身上,让他呕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胸口的伤处彻底开裂,让他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乌秋终于找到与巢禄一战的机会,她提着刀就冲了上去:“巢禄,过来受死!” 巢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乌秋就也被打飞了。 “若我是你,当初就该追随前任魔君魔主去死,还能一家团聚。”巢禄冷冷的说道,他的掌心凝聚出了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刃,朝着钟离寂的头顶落下—— 一支灵箭自后往前,扎进他的脖颈中,却因为他强悍的□□,未能彻底刺穿他的喉骨。 巢禄动作微顿,他扭头看去,便见耷拉着右边胳膊,左手拎着雪峰的薛遥知站在远处,他目光最终在她鲜血淋漓的右手手臂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嗅见了什么珍馐一样,让他直接锁定了薛遥知。 巢禄在薛遥知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他相信,只要将薛遥知吞噬,他不仅能重回巅峰,还能打破寿命桎梏。 薛遥知察觉到不对劲,她立刻想跑,却快不过巢禄,强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一瞬之间,巢禄便掐住了她的右臂。 巢禄五指嵌进伤处,几乎是让薛遥知在一瞬之间痛呼出声。 钟离寂身下蜿蜒的鲜血已经逐渐形成了阵法,但见薛遥知被挟持,他立刻暴起,鲜血凝成的阵纹被打乱,他也将薛遥知从巢禄手里夺了过来。 巢禄没想到钟离寂会忽然反扑,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眼底浮起一抹兴味:“没想到还是一对苦命鸳鸯?” 话虽如此,巢禄也没打算再留钟离寂,他重新凝聚了灵刃,厚重的杀机,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了薛遥知的心上。 她看见了巢禄的动作,惊惶的推着钟离寂:“躲啊,你在做什么?!” 钟离寂没说话,只握着她的手臂,灵力涌入她的手臂,帮她止血。 他被打一下不会死,但薛遥知流了这么多血,会很疼。 “铿锵”一声,灵刃撞上了一把坚实的刀刃,乌秋惊喜的声音随之传来:“景曜,你终于醒了!” 景曜提着从乌秋手边捡回的武器,应了乌秋一声后,便与巢禄打在了一起。 巢禄眉头紧锁,眼神显出几分失望:“当真是色令智昏,枉费……” 他没有将话说完整,只迎上景曜的刀,景曜也解开了体内的禁制,此时正是力量全胜的状态,巢禄似是也有所忌惮,一时间竟也奈何不了景曜。 “你竟敢帮钟离寂?!”巢禄不可置信。 景曜匆忙间惊诧的瞥了眼钟离寂,他未曾说话,只沉默的提着刀,挡在了钟离寂和薛遥知的面前。 那一瞬间,钟离寂对上了景曜的双眸。他们在那小院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上过几句话,但方才那一眼,双方俱是满眼陌生。 钟离寂将薛遥知拉到不远处,匆忙对她说:“知了,待在这里休息。” 说完后,他大步走向巢禄。 自他身上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又一次形成神秘的阵纹,不过转瞬之间,浓郁的魔气便笼罩了这片天地。 巢禄的面色大变。 别人不知晓,但他是聚灵阵的主人,没人比他更能感知到聚灵阵被钟离寂用血阵改变了,钟离寂取代他,成为了聚灵阵的主人。 钟离寂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准备好去死了吗,巢禄。” 他在灵脉中冲破禁制的时候,也顺带了解了一下聚灵阵,阵法并非不能易主,只是代价会很大,有损修为。 不过这也没关系,损伤的修为,他可以像巢禄一样,在荒城中找回来。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杀了巢禄。 巢禄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体内源源不断供给的灵力断掉,加上受伤的身体,让他整个人极速衰老了下来。 钟离寂毫不犹豫的一爪,捅穿了巢禄的心口—— 巢禄口吐鲜血,踉跄着未曾倒下,他的目光越过钟离寂,看见了*远处正咬着一块布条给手臂包扎的薛遥知。 对,只要吞噬了她,他就能回到全盛时期,一个钟离寂也会不足为惧! 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巢禄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他捞起手边的一把刀,不管不顾的朝着薛遥知冲去。 钟离寂没想到巢禄竟然还有力气,他去追巢禄时,巢禄已经到了薛遥知面前,他大声说道:“知了躲开!” 彼时薛遥知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巢禄的速度太快,她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向她的心口——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年被诛雪剑刺穿她心口的彻骨寒意。 又要再经历一次了吗? 这一次她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 她还未想出如果来,那把刀就已近在咫尺,在心脏即将被刺穿的那一刻,纯黑的光芒大盛,击碎了巢禄手里的那把刀。然而那把刀带着的灵力却也影响到了她,让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瘦弱的后背撞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不过这对被刺穿心口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薛遥知捂着完好无损的胸口,心有余悸。 刚才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问系统,钟离寂就抓住了巢禄的肩膀,狠狠地将他砸向远处他们来时破开的地面。 藏在灵脉中的厉鬼,会将巢禄碎尸万段。 钟离寂落在了薛遥知面前,想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缩了缩,说:“你别抱我,我后背疼……” 钟离寂的手顿住。 “巢禄是不是死了?”薛遥知喘着粗气,问他。 “嗯。”钟离寂的手虚虚的圈着她,还是想将她抱起来,但有点不敢下手。 薛遥知的脸上绽放了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杀了他的!钟离寂你太棒啦,你是英雄!你又救了我们所有人!” 上一次是在蜜山时,他与她一起破开了杀阵,挽救了蜜山生灵;而这一次,他救了荒城的所有魔种。 钟离寂的好,薛遥知都记得。 她眼睛里的笑意满得跑了出来,唇角也上扬着,露出洁白的齿,钟离寂难得见她笑得如此开怀。 原来他做好事的时候,她会笑得那么开心。 薛遥知没什么力气,她想往身后的废墟靠,钟离寂却把她拉向自己,她靠在他的胸膛,因为太过于疲惫,声音都软了下来:“钟离寂,荒城的魔种都会很感谢你的……我也会,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惩恶扬善。” 什么惩恶扬善,他是在报仇,他也不需要什么荒城魔种的感激,一群废物,留他们又有何用? 钟离寂不以为然,但他看向薛遥知时,声音逐渐温柔:“我也很开心,能和你一起。” “我要睡一会儿……”她低声说道。 薛遥知体力有限,此时放松下来,早已筋疲力竭。 “嗯。”钟离寂摸了摸她乌黑的头顶,说道:“可以多睡一会儿再醒。” 薛遥知昏倒在了他怀中,他这才控制不住的,呕出了一口鲜血,身形摇晃,险些倒下。 钟离寂擦掉嘴角的鲜血,看向四周的一片狼藉,城主府已经完全坍塌,不断有闻讯赶来的魔种,其中还有死里逃生的影魔,在钟离寂旁边热泪盈眶。 那些险些被吞噬的魔种们惨白着脸,看着他们,他们腰间的人骨贝壳,随着他们惊惶的动作晃动着。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物。 活着有什么用? 钟离寂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极速流逝,他的眼神逐渐狠戾了下来。 乌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才见巢禄骤然乏力时她就猜到是钟离寂以血阵让聚灵阵易主了,只要他想,他也可以效仿巢禄,须臾之间便能恢复鼎盛。 钟离寂的母亲善良仁慈,而他的父亲暴戾恣意,是最典型的那一类魔种。 某些恶事,钟离寂做得出来。 魔界皇族的血脉,除了景曜,几乎都是恶种。 乌秋跑到了钟离寂面前,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巢禄是邪修,你绝对不能效仿他的恶行!你难道想彻底毁了荒城吗?” 百年前,荒城就已经被毁了一次,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钟离寂的目光从那些魔种身上,挪回了怀中的薛遥知身上,片刻后,他俯身,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闭着眼,已经熟睡,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在睡梦中拽住了他的袖口。 他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无限的满足与爱意填满了心脏。 又不是没有当过英雄,再当一次吧。 反正那群废物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死了还是活着都没什么区别。 此时在薛遥知面前,他可以暂时做个好人。 在钟离寂抱着薛遥知转身之际,无数人骨腰牌骤然碎裂,与那清晰显现的聚灵阵一起,消散在天际血月散开的血光中。 荒城变得不一样了。 第173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三天 疼。 后背火辣辣的疼。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疼。 不知过去了多久,薛遥知终于大汗淋漓的睁开眼,她趴在如云朵柔软的床榻间,轻薄的蚕丝落在她的身上,垂下的纱幔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费力的抬起手,将纱幔撩开了一条缝。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薛遥知仍能确定,这里绝对不是在荒城,荒城没有这样简约优雅,却又透着精巧的卧房。 这是在哪? 下一瞬,席地坐在床边入定的钟离寂,便撞进了她眼中。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甚至眼下竟然都多了一圈淡淡的乌青,唇角也干涩得有些起皮。本来也应当是病人的男人,没有半点伤员的自觉。 “你不去躺着,在这里做什么?”薛遥知惊诧。 见她醒来,原本神情紧绷的钟离寂表情微微松缓了下来,他张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散漫的:“你醒过来不得问我这是哪,我自然得在。” “你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吗?”薛遥知却问他。 “嗯。”钟离寂随意的说:“我没什么大碍,你知道的,我血厚。” 这倒是真的。 但是薛遥知总觉得不太放心,在她面前钟离寂都不太可能会乖乖包扎养伤,更何况是她没盯着他了。 薛遥知刚想起身,便被钟离寂一把按住了肩膀,他说:“你别乱动,大夫已经来过,留了药酒给你涂后背的淤青。除此之外,内脏还有些出血,大夫还开了几贴药,药现下还在温着。” 钟离寂说着,表情有些古怪。 他没想到薛遥知只是撞了那么一下,不仅后背大片大片的淤青,还撞出了内伤。她太脆了,实在是太脆了,这种对他来说连伤都算不上的程度,放在她的身上,竟然这么严重,这一整天过去,他都怕她会醒不过来。 还好他早就拔了一片龙鳞送给她,不然那把刀要是真插进她的心口,钟离寂都不敢去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薛遥知的确不适合待在危险中,她和他完全不一样,她是真的会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钟离寂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薛遥知无精打采的趴着:“要喝水。” 钟离寂立刻去倒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她没什么力气,抬着脑袋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水。 喝完了水,薛遥知还是想爬起来,她趴着好难受。她的手支撑着身体,费力的起身,一边问他:“我们现在在哪?” “影城。”钟离寂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自然,低声回答:“我们已经出来了,你睡了一天一夜……还有,你别乱动了……” “你能不能别老按我,我就要起……” 薛遥知声音顿住,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上半身只着了一件轻薄的小衣,蚕丝被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此时他修长的指节便按在她的肩膀上,又把她按进了柔软的被褥间。 在察觉到时,突如其来的痒意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懵了一瞬。 钟离寂怕她生气,已经飞快的缩回了手,还帮她把被子盖好了,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副正直的模样。 “我衣裳你脱的?”虽然薛遥知可以去脱钟离寂的衣裳,但钟离寂绝对不能趁她昏睡来脱她的衣裳,又不是没别人了。 钟离寂摇头:“乌秋脱的。” “我身上的小衣你换的?” “乌秋换的。”钟离寂体贴的说道:“原本那件我给你洗了,但是裙子破了,我就没洗,给你扔了。” 薛遥知:“……” 在荒城的时候,灵力宝贵,很多事都不得不亲力亲为。而那里整日风沙漫天,薛遥知爱干净,基本每一日都会换衣裳,本来那天她是自己在那搓衣裳的,恰巧钟离寂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见她手泡在水里,就说让他来。 钟离寂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洗过衣裳,但这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家事,他没两下就上手了,帮她将衣裳洗得干干净净。 钟离寂这么殷勤,薛遥知也欣然接受,有的时候她犯了懒,钟离寂偶尔不回家,她就将衣裳堆在盆里,等他回家了再帮她洗。 但是! 她还不至于那么坦然的让钟离寂给她洗小衣。 之前她就是怕钟离寂抢着要给她洗小衣,所以洗这些贴身衣物的时候都非常小心,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给洗上了。 而且他们不是都已经出了荒城了吗?他又不是灵力废了,还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会真是灵力废了吧? 薛遥知抬起泛红的脸,瞥了钟离寂一眼,有些担忧的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钟离寂:“?” “现在不都是一个清洁术可以搞定吗……你的修为还好吗?清洁术都用不出来了吗?” 见薛遥知担忧的模样,钟离寂笑着说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去了荒城我才发现,比起清洁术,用皂角洗衣裳会更香,况且是你贴身穿着的小衣。” 他还闻了? 薛遥知总不能这么问。 她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耳根通红。 后脑勺有灼热的视线,让薛遥知怎么也不能忽略,她把脸埋得更深。 钟离寂在床边蹲下,他身子前倾,脸也贴在了枕头上,盯着她露出来的绯红,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问她:“你在害羞吗?” 他的尾音上扬,听起来非常开心。 这应当是薛遥知第一次对他红了脸,是因为害羞,而不是愤怒。 钟离寂忍不住伸出手,钻进枕下去摸她的脸,触手滚烫。 他不太确定:“还是发热了?” 薛遥知用脸顶开他的手,安静趴尸。 “我去找大夫。”他倏的站起身。 钟离寂大步往门口走去,薛遥知硬着头皮说:“你回来,我没事。” “哦。”钟离寂又跑了回来,继续蹲在床边看她:“那你就是害羞了。” 薛遥知辩解:“我是尴尬!你好歹还是个男人,你怎么能洗我的贴身衣物?” “不就一块布。”钟离寂不以为意,他还开始贫嘴:“你还知道我是个男人啊,我当你把我当你姐妹了呢。”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有点想给他一巴掌,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应该也是一片好意,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而且她还是别和他再聊这个了,越聊这狗男人好像越嘚瑟。 她睁眼说瞎话,开始赶人:“我困了,你先出去。” “你先别睡,我去给你拿药。”钟离寂立刻说道:“喝完再继续睡。” “嗯。” 钟离寂又起身去门口。 但薛遥知忽然又意识到不太对劲。 她叫住钟离寂,钟离寂又大步走回来,继续蹲下问她:“怎么了?” “谁给我背上涂的药酒?” 钟离寂:“……” “还真是你!”薛遥知气得想拿枕头扔他,但她上身只着了一件小衣,出不了被褥:“你真搞趁人之危那一套是吧?你手艺那么差,给我揉得疼死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行吗?” 钟离寂听着听着忽然开始理直气壮:“那男大夫是专业,但你伤在背上,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那乌秋呢?” “你以为你一开始睡都睡不好是谁干的,就是乌秋。”钟离寂冷哼了一声:“笨手笨脚的蠢货,她根本不会用药酒。” 至于这影城里的侍女,钟离寂自认她们都没有他细心,与其让薛遥知疼得睡都睡不好,那还不如他来涂。 他说:“你看你后来是不是舒舒服服的,我技术还不好?是不是不疼?” 薛遥知:“……” 听起来,怪怪的? 但是她睡着的时候,的确是感觉后背非常疼,她还以为是做噩梦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大概就是钟离寂接手了。 她的确好受许多。 算了……不就被摸个后背,一块皮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离寂一片好意,她也不该心有芥蒂。 薛遥知说服着自己,她又说:“那为什么不给我把衣裳穿好。” “穿了还得脱,多麻烦。”钟离寂无所谓的说:“我守在这,谁敢多看你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那你自戳双目吧。” 钟离寂:“……我又不是别人。” 他嘟囔着,飞快跑出去给她拿药了。 薛遥知看他堪称身轻如燕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不公平,凭什么钟离寂这么能活蹦乱跳,她就得卧床。 薛遥知手肘撑着被褥,勉强爬了起来,她给自个儿把了脉,内伤倒是不算严重,就是后背,可能得养一段时间了。 不过好不容易能爬起来了,薛遥知也不想再趴着,她忍着疼调整着姿势,终于坐了起来。 薛遥知刚想下床去找衣裳,钟离寂就回来了,他敲门的时候,她飞快的将被子裹在了身上。 钟离寂将门关好,端着一碗药走到了她旁边,眉头微皱:“你怎么起来了?” “趴着难受。” 钟离寂从衣柜里又找出了好几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他用手试了试,对她说:“这样靠着会不会舒服点?” 他扶着薛遥知的肩膀,让她一点一点的往后靠,他动作很慢,薛遥知都不耐烦了,她直接往后一躺,然后险些弹起来。 “疼……” 钟离寂按住她:“你动作那么大,能不疼吗?” 他指尖仍按在她的肩膀,轻柔的控制着她的动作,让她往后靠。 这一次他用了些许灵力,在薛遥知往后靠时,轻轻的托住了她的身体,她这次倒也没再喊疼。 “钟离寂,我要穿衣裳,我储物袋呢?”薛遥知裹着被子,不自在的说。 “你枕头下面。”钟离寂说着:“衣柜里也有,等你喝完药了给你拿。” 薛遥知点点头,钟离寂就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捏着一个瓷勺,舀了一勺,凑近她唇边:“温的,不烫。” 薛遥知盯了钟离寂一眼,选择给面子的喝下,见钟离寂还要再喂,她说:“我可以一口气喝完的,不用你喂。” 这么苦的药她才不要一口一口喝。 “不行,呛到了怎么办。”钟离寂很喜欢照顾薛遥知,他捏着瓷勺,继续喂。 薛遥知:“……” 她再忍忍。 薛遥知张嘴喝了。 她忍了三勺,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夺过碗,一饮而尽。 然后她朝着钟离寂伸出手:“蜜饯。” 薛遥知都闻到了。 钟离寂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容越深,他说:“这一次你倒是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了吗?” “什么?” 钟离寂塞了一颗蜜饯进她嘴里,还顺手把她唇边的药渍擦干净了。他慢悠悠的说:“你不记得就算了,吃吧。” 那是很久之前了。 在前往青城的路上,他与容朝闹崩的那天,薛遥知也生病了。 那时候生病的少女格外乖觉,明明被药苦得皱起了眉,却一声都不抱怨,他摸出在城里买的蜜饯,喂给她,问她甜吗,她也只是愣愣的点头。 他说过,以后还想吃问他要。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但心意远胜一切。 往事流转,当年的少女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接受着他的一切好意。 真好啊。 薛遥知看着傻乐的钟离寂,觉得他莫名其妙,她说:“给我倒水。” 钟离寂起身,倒了水给她,看她似乎没有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打算,他还把杯子凑到了她唇边,喂她喝下。 薛遥知嘴里的苦涩终于被冲淡,她眉眼舒展了不少。 “我去把碗放回去。” 薛遥知散漫的点点头。 钟离寂一推开门,乌秋就窜了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裙,脚腕又系上了那枚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梳着精巧的发髻,流光溢彩的珠钗点缀其上,而一切的堆砌都不如她那张极有灵气的漂亮小脸。 出了荒城,乌秋还是壕无人性的大小姐。 “知了知了,你可醒啦。” 钟离寂想把乌秋赶出去,但薛遥知已经开始赶他,他瞪了乌秋一眼,离开。 乌秋得意的把门关上。 “你怎么样啦,身上还疼吗?” 薛遥知说:“能忍,没关系。” “那就好。”乌秋一脸愧疚的说:“都是我不会涂药酒,真是便宜钟离寂那小子了。” 在钟离寂让她帮薛遥知换衣裳的时候,乌秋就知道,他们之间还在谈纯洁的恋爱,真难想象钟离寂竟然会谈纯洁的恋爱,一点都不像他们纯正魔种。 果然是在大陆上待了百年的废物。 薛遥知:“啊?” 她没太明白乌秋在说什么。 乌秋也没多说什么,她打量了一眼薛遥知,有些纳罕的说:“你睡了一天一夜,钟离寂在这守了一天一夜,都不让侍女过来照顾,那个废物竟然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他只会打人呢。” “他挺细心的。”薛遥知为钟离寂说话。 “表面功夫。”乌秋撇嘴,见茶壶茶杯都在,她顺手就给薛遥知倒了杯水,说道:“你可别被男人一时的好迷住了,不就喂个药倒杯水垫个枕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谁不会,可别觉得稀奇。” 乌秋对钟离寂意见很大,她喋喋不休的说:“知了你一定不要被男人装模作样的体贴给骗了,我认识个魔女,年纪小,又单纯,从小缺爱,狗屁男人就在她生病的时候多关心了一句,就给她感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最后落得个财财两空的下场。” “除了景曜,他们魔男都一个鬼德行,钟离寂一定更是其中翘楚!尤其是知了你年纪也还这么小,可千万千万别被骗啊,玩玩可以,别太认真……” 乌秋的声音落在薛遥知的耳畔,薛遥知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冷。 “嗯?你这什么表情?”乌秋的话头止住,她盯着薛遥知,表情危险:“你不会要当这种笨蛋吧?” “不会了。”薛遥知摇头。 乌秋松口气:“那就好,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钟离寂。” 乌秋挑眉。 薛遥知笑开:“能够照顾我,是他的荣幸。” “那肯定的。”乌秋立刻笑了,她摸摸薛遥知的脑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对男人就得这样!” 第174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四天 在乌秋的帮助下,薛遥知终于穿上了单薄的白色寝衣,后背的伤处疼痛得实在太厉害,让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知了你别吓我,你要是晕了钟离寂肯定要找我麻烦了。” 薛遥知单手扣好扣子,说道:“我没事,乌秋,你和我说说荒城的情况?” 乌秋听了,脸色一沉,就开始骂钟离寂:“我在荒城里也就多待了小半天吧,差点又没出去荒城——该死的钟离寂,让段无涯把那扇传送门给关了!” 不过现下荒城已经不受人骨贝壳的影响,聚灵阵也已经消散,在蛮荒之地的魔种,也能逐渐使用灵力,开始修炼,只不过受到禁制残余力量的影响,他们还是很难离开蛮荒之地。 这样也好,毕竟在那里还有很大一批穷凶极恶的魔种,若是一朝得了自由,跑到外面来,只怕还得兴风作浪。 影城荒城休戚相关,毕竟唯一的出入口的其中一边是在影城的,而如今影城城主段无涯听命于钟离寂,钟离寂便相当于是将影城和荒城握在了手中。 乌秋想到这一点就牙痒痒,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不肯归顺于她,让她直接失去了两座城池,不过…… 事情还没有结束。 毕竟这里,不是魔都。 乌秋微微垂眸,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她转移了话题,对薛遥知说道:“对了,温小满还让我问你要解药。” “她自己也知晓,我给她吃的只是一枚糖丸,哪来的什么解药呢。” “啊,这样啊。”乌秋不解:“那她竟然还肯帮我们。” 薛遥知也没有去在意温小满的态度,至少在荒城的那一个月时间,温小满的确帮了他们很多。 她想着,又问:“沈翊和玄漓怎么样啦?沈大夫的修为还有可能恢复吗?” “他们啊……”乌秋沉默了一下:“沈翊没有选择重新修炼,他说他寿数已尽,这百年也活够了。” 自幻境中脱离,耗费了沈翊巨大的心力,他破败的身体,放弃了修炼,便极速的干枯腐朽。 他找回了玄漓的尸身,与她合葬了。 九十七日的快乐时光,他用了一百二十九年的时光回忆。 直到死去。 乌秋有些恼怒,她说:“沈翊要是想的话,重新修炼本小姐也能帮他,我手里一堆的天灵地宝,让他多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可是他不要,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薛遥知的心情有些复杂,既然可以活,她就不想死,她是绝不会殉情的。 “玄漓是去投胎了吗?” “嗯。”乌秋叹了口气,说道:“她看着沈翊死了之后,就和灵脉里的其他魔种去鬼界投胎了,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有不一样的活法吧。” 她的眼神悲悯:“只是有些怨气太重的魂魄,便是入了鬼界,也投不了胎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魂飞魄散。” 薛遥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年,她见证过许多死亡,却仍会为每一次死亡的噩耗,而感到悲伤。 乌秋忽然凑近薛遥知,对她说:“知了,我会承袭魔主的意志,改变魔界的,你愿意帮我吗?” 薛遥知看着情绪陡然转变的乌秋,眉梢微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钟离寂就冷着脸推开了门。 “你该出去了,知了要休息。” 乌秋被抓包了也淡然自若,她慢悠悠的说:“偷听女孩子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哦,知了,警惕些,当心以后他管你。” 薛遥知失笑,她开口,温和道:“你先出去吧。” “那我走啦。”乌秋摆摆手,看都没看钟离寂一眼,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钟离寂把门合拢,不忘对薛遥知说道:“我可没偷听你们说话,我刚回来就听见乌秋要带坏你。” 薛遥知朝着钟离寂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她小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钟离寂立刻走了过去。 “你知道景曜是现在的魔界少主吗?”薛遥知一直没机会跟他说。 钟离寂盯着她,问:“乌秋告诉你的?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吗?” “是我聪明,自己猜出来的。乌秋让我不要告诉你呢。”不过现在出了荒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有些担忧的说:“他们一个魔界少主,一个魔界圣女,此时都在你身边,还知晓了你的身份,你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呀。” “知了,危险的是他们。”钟离寂淡淡的说道:“若没有我的允许,他们连影城都离开不了。” 薛遥知一想,好像也是,毕竟影城这么偏,天高皇帝远,发生了什么也是鞭长莫及,她好像更应该担心乌秋。 她问:“那你会对他们动手吗?” 钟离寂知晓薛遥知的心很软,她会担忧他,自然也会担忧乌秋,他没去问某些会让她为难的问题,只是说:“暂时不会,他们若是在影城出事,魔都那边势必会找到对影城发难的理由。” 等出了影城,可就不一定了。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点头。 钟离寂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转移了话题:“我们离开荒城之后,裴隐便来找我解释了,说当日他也没想到,我们会掉进流沙中。他觉得荒城危险,只能先带段无涯先离开。” “感觉……不太靠谱?”薛遥知不太确定的说,裴隐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一开始她找上他合作的时候,这人理都不理她,直到她拿出了那瓶毒药。 “但此人可用,至少比影魔那个卧底靠谱点。”钟离寂说着,见薛遥知脸上露出疲态,他说:“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薛遥知忽然伸出手,拉住起身的钟离寂,她说:“你身上的伤真处理了吗?” “我脱了给你看看?”他反问。 “好。” 钟离寂:“……” “你还挺敢说。”他拨开薛遥知拉着他衣袖的手,说道:“等你把我当个男人的时候,再脱给你看。” 薛遥知:“我是大夫啊。” “不脱。” 薛遥知狐疑的盯着他,她又抓住了钟离寂,借着力身子前倾,在他面前使劲儿的嗅了嗅。 有一瞬间,他们距离得很近。 钟离寂呼吸微滞,他似乎嗅见了她身上清涩的药香。 薛遥知松手,坐了回去:“我闻见药膏的味道了,看来你有好好疗伤,以后也要记得这样爱惜自己。” “哦。”他把枕头放平了,扶着她侧躺下,然后拉下帷幔,说道:“你快睡。” 薛遥知打了个哈欠,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又在我床边坐下了?” 钟离寂的声音隔着帷幔传来:“我是修炼,又不是休息,在哪都一样。” “可是这很奇怪诶。”薛遥知嘟囔道:“你就在我床边……” 他问:“那我上来?” 薛遥知安静了。 随便他吧,爱蹲哪蹲哪。 她打了个呵欠,枕着柔软的枕头,又沉沉睡去。她这一觉睡得安稳,身上反而都没有那么疼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都不用掀开帷幔看,就知晓钟离寂还坐在床边的地上。 不过她一动,钟离寂就跟着睁开了眼,声音随之传来:“醒得正好,这个时辰恰好就要换药了。” 薛遥知看着他把帷幔重新掀开,她有些纳闷:“你这么闲吗?” 影城这边也就算了,有段无涯在,但荒城如今是无主之地,他若想控制荒城,怎么会整天整天的待在她床边? “我在养伤。”钟离寂慢悠悠的说道:“再过几日我会去荒城。” “那我就不陪你了。” “自然,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钟离寂打了水来让她洗漱,她婉拒了钟离寂捏着毛巾往她脸上擦的举动,然后让钟离寂帮她把乌秋叫过来。 “你叫那个蠢货干嘛,我亲自给你上药你还不满意?” 薛遥知很坚定:“不要你,我要乌秋。”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钟离寂苦口婆心:“你会疼的。” “那你找个侍女来。” “她们哪有我细心。”钟离寂说着,扯了条纱幔,把自己的眼睛一遮:“我保证不看。” 薛遥知也没那么扭捏,反正昨晚也是他上的药,上就上吧,她不忘说:“你下手轻点,不然下次不找你。” 钟离寂胸有成竹:“放心。” 薛遥知背对着钟离寂坐好,她抱着蚕丝被,微微掀起了后背的衣裳。 隔着纱幔,钟离寂的视线朦胧,仍能看见她瘦弱单薄的后背上,那经过两天,越发醒目的青紫。 他也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那片青紫非常刺眼。 钟离寂甚至想,她就留在影城算了,这里很安全,她也不会再受这样的伤。 之前在陵城的时候,他一心想要将薛遥知带进魔界,他希望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福祸与共。 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她的。 可是现在真的看见她在这个过程中受伤,钟离寂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某些事,薛遥知完全可以不去经历。 那本来就不是她的生活。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钟离寂心思百转千回,皆指向不忍与心疼,薛遥知倒是没察觉到那么多,她的心思全在他落在她后背的指尖上。 沾了药酒的指尖落在*她后背的皮肤上,先是他指尖滚烫的温度,然后才是冰凉的刺痛。 上药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痛呢。 不过他应当是非常小心了,薛遥知也忍着没喊疼。 药酒揉到最后,钟离寂的手法也逐渐娴熟,薛遥知被按得身子渐软,被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问:“又困了?” 薛遥知配合的打了个呵欠,又趴下了,她说:“你再按按,可以再重点。” 钟离寂盯着她,想着薛遥知把他当按摩工了,便是隔着纱幔,他也能看见她逐渐泛起粉红的皮肤,他还能隐约看见,在她白皙皮肤上,他留下的指痕。 他忽然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涌动。 薛遥知扭过头问他:“你怎么啦,动起来呀?” 钟离寂倏的伸手帮她把衣裳拉下来整理好,他扯下覆眼的纱幔丢到一边,镇定的回答:“结束了。” “小气鬼。”薛遥知撇嘴。 他摸摸薛遥知乌黑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等你好了,你要是想的话,我再帮你按。” “我好了还能让你按?”薛遥知反问。 钟离寂:“……” 她能不能有点女子的细腻与敏感。 他就没让她感觉到危险吗? 钟离寂叹气:“起来吧,给你手上的伤口再涂点药。” “已经快结痂了。”她右手手臂前两天被那士兵长划了一刀,但钟离寂用了好多灵力给她治,这种皮外伤治起来反而方便,现下伤口都已经不疼了。 “祛疤的。”钟离寂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 薛遥知点头:“那涂吧。” 她也不想身上有疤,难看死了。 钟离寂摸出药膏,她配合的伸出手,看他指尖沾了药膏,往她手臂上的伤口上涂抹。 薛遥知惬意的微眯着眼,她重新靠在了垫了很多软枕的床头,说道:“这伤口不是很深,其实不涂药也能好的。” “你很有经验吗?”钟离寂问。 “我是医者呀。”薛遥知眨巴着眼,笑着说道:“像你身上有几处伤疤就很棘手,再好的药膏也不能完全消除。” 她用指尖点了点,她对他身上的伤很熟悉,指的都是几处致命伤。 他沉默了一瞬,问她:“那你呢?” “我什么?” “乌秋跟我说,你心口处有一道疤。”钟离寂用平静的语气问:“怎么来的?” 和危机四伏的魔界不同,寒川州早已经稳定,燕别序身边很安全,薛遥知是不该受那么重的伤的。 薛遥知身上只有一道疤,她知道钟离寂说的是哪里,她不太想说,觉得怪丢人的,毕竟谈个恋爱差点把命搭上了,这让她怎么和钟离寂说。 “那是剑伤,还残留着些许寒意。”钟离寂回忆道:“我听闻你在寒川州,第一次要与燕别序成婚时,是因为受伤耽搁……是那个时候吗?” 薛遥知:“……” “是在梦魇之境里的心魔干的?” 钟离寂一直在追问,她无奈道:“不是……就是,意外吧。” “什么意外?” 薛遥知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是偷看我了还是偷摸我了,钟离寂你果然占我便宜!” “薛遥知!”他有些恼怒。 “好吧,就是他杀人,我不让他杀,他没注意到我,那一剑就刺过来了。”薛遥知又笑:“也是我倒霉,不过还好没死,运气不错。” “你还笑。” “都过去了呀。”薛遥知倒是坦然的说:“我也报仇了,往他心□□了淬毒的箭,他这时候肯定还没醒,我厉害吧?” 钟离寂冷冷的说:“还不够。” 若是知晓,他当时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离开,非得将那个伪君子捅成筛子。 不过,来日方长。 他和燕别序还有的是碰面的机会。 薛遥知戳戳他,反而安慰道:“你别气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燕别序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钟离寂沉默的点了点头。 听见薛遥知的解释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薛遥知就该留在影城,平安的生活下去,她已经因杀戮受过那么重的伤了,他没有必要再让她身陷囹圄。 况且,她一开始那么想离开荒城,不也是因为,她要去找容朝么。 现在出了荒城,接下来的路她也不会和他一起走的。毕竟过去在面临这样的抉择之时,她从来都没有选择过他。 第175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五天 钟离寂一直陪到薛遥知后背的淤青逐渐散开,他才又折返了荒城,薛遥知本来就闲,现下就更无所事事了。 又过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钟离寂还没有从荒城回来,薛遥知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 薛遥知见乌秋一直没有来找她玩,她出了门,打算四处走走,打发时间。 这些时间她基本上都没有外出过,对于这座影城的城主府还是有些陌生的,但城主府里的侍女见她的穿着打扮,倒是都知晓她是谁,偶尔还会有面善的侍女同她打招呼,笑着恭喜她痊愈。 薛遥知便问:“请问乌秋在哪?” “乌秋小姐在后花园呢。”侍女贴心的给薛遥知指明了方向。 薛遥知道了谢,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这影城因为距离蛮荒之地太近,所以也不免飞沙走石的,只是没有荒城那么严重而已,不过贫瘠的土壤,也种不出什么美丽的花,这后花园里种的也多是一些耐旱的植物,高大的树木掩映着一片又一片的绿意,薛遥知都差点迷路了。 正在这时,她斜前方传来了些许交谈的声音,似乎是影城城主,他正在说话,声音激动:“一百二十九岁……一百二十九岁,没错,没错,该是这个年纪!” 薛遥知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乌秋半靠在景曜身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前方,前方是神情激动的段无涯,与一脸深沉的裴隐,以及懵懂的影魔。 乌秋瞧见了薛遥知,眼睛一亮,立刻将她牵了过来,低声和她说:“知了来看,父子久别重逢。” “谁?”薛遥知看了眼那边的三人:“城主和裴隐吗?” 乌秋摇头:“不是。” 薛遥知惊呆了:“裴隐和影魔是双胞胎兄弟,他们都是段城主的孩子!” “也不是。” 薛遥知:“……影魔啊,好吧。”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裴隐和段无涯走得比较近。 “我和景曜在花园里散完步,正要去找你呢,然后便看见他们仨了。”乌秋饶有趣味的看着不远处的“认亲”场面,好像自始至终激动的只有段无涯。她说:“好像是裴隐和影魔在聊他们之前在逢魔谷里的事,让段无涯听见了,然后仔细一盘问,就确认了影魔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儿子,唉,可惜了,不是裴隐。” 裴隐的话说不定她还能拉拢一下,但影魔明显就是钟离寂的狗腿,看来这影城注定了是钟离寂的囊中之物了。 既然如此,她还是趁钟离寂还在荒城,赶紧和景曜离开吧。 薛遥知和乌秋说着话,那边的影魔还在质疑段无涯是不是想和他套近乎,毕竟他可是少主麾下的得力干将。 直到段无涯看见了影魔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红痣,当初他的儿子在逢魔谷出生之时,他匆匆见过一面,耳后便有这样一颗红痣,他确定了影魔的身份,潸然泪下。 影魔还挺纳闷,毕竟他从来都不照镜子,也不知晓自己耳后竟然有一颗红痣。 薛遥知看他们好像还有聊不完的话,便对乌秋说:“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乌秋朝着景曜挥了挥手:“你自个儿回去吧,晚点我来找你。” 薛遥知与乌秋一同离开,乌秋好不容易等到薛遥知终于不窝在院子里看书制药了,兴奋的拉着她去逛街。 乌秋像是脱笼的小鸟,她想和薛遥知去青楼玩,但影城太过于贫瘠,并没有那种风月场所,这些天她买衣裳首饰都买吐了,最后只能陪薛遥知去买书。 见薛遥知买的都是一些冗杂无趣的魔族史书,她忍不住说:“知了,你看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做什么?在我们魔界,最纯正的魔种都不一定了解魔族的历史,大几千年的事情,哪能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薛遥知只是单纯的想多了解一下魔界,不至于像之前在荒城那样两眼一抹黑,多读点书没有坏处,说不定以后在魔界还能用上,不过乌秋问了,她也只回答道:“我打发时间用。” “这些书最没意思了,但你可以让钟离寂多看看。”乌秋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他那个人从小就不爱读书,天天跑出去挑衅别的魔种,这种讨厌鬼真可惜没在小的时候被打死。” 薛遥知好奇:“他真的从小就打架啊?有打输过吗?” “当然!”乌秋搓着手,兴奋的说道:“景曜和我说,钟离寂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就去挑衅他了。那个时候景曜已经化形,比钟离寂长了好几岁,一脚就能把他给踹开,但他小小年纪就耍赖,景曜踹他,他就咬景曜,当然,他最后被景曜捏着尾巴暴打了一顿。” 景曜已经和乌秋说过,钟离寂大概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也没必要再去遮遮掩掩了,直接和薛遥知聊了起来。 “我要是也早个几十年出生就好了,这样就不是那个废物扔我了,我还能把他的尾巴拧成麻绳。”乌秋恶狠狠的说。 薛遥知失笑,她又想着钟离寂和景曜果然是从小就认识的,不过很显然,钟离寂在大陆待了一百多年,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开始才没有认出景曜。 乌秋说着,又叹息:“但是景曜说,那是他唯一一次打过钟离寂,后来钟离寂没多久就化形了,越来越无法无天,魔君也不管,还夸他打得好,魔主又太忙,几乎没时间管他……”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的一个人到了大陆上,本来应该更嚣张暴戾,怎么现在见到,反而收敛了那么多呢。 乌秋想不明白,但她看着旁边的薛遥知,又觉得她好像也不是不明白。 ……疯狗果然都需要栓起来。 或许知了就是那根绳。 乌秋轻嗤,还真搞纯爱那套么。 他也配。 她攥紧了薛遥知的手,像是抓住了某种致胜的法宝。 她们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乌秋又赖在薛遥知的旁边待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乌秋前脚刚走,影魔后脚就喜滋滋的走过来了,他脸上带笑,脚步发飘,一看就是高兴得过了头。 见着薛遥知,影魔便兴奋的问她:“薛姑娘,你知道少主什么时候回来吗?我要跟少主说,我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了!” 影魔从小就是孤儿,他躲在逢魔谷里,在比他更年长的魔种欺负下长大,不想被欺负,那他就只能比他们更凶悍。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孤家寡人的成为钟离寂身边的一员猛将,却没想到,上苍眷顾,他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应当就是这几日了,钟离寂同我说他要去半个月。”薛遥知笑着恭喜他,然后又问:“那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我父亲给我取了名。”他嘴角咧开,很是高兴:“我叫段思,思念的思。” 薛遥知点点头,说道:“你爹想必这么多年来,都很想念你们母子。” “只是可惜我没有见过我娘,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段思苦恼的问她:“薛姑娘,有爹有娘都是什么感觉呢?” “不知道。”薛遥知平静的说:“我没有爹娘,不能给你回答。” 段思连忙和她道歉,薛遥知也不在意这个,没有就没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她现在也活得很开心。 又聊了几句后,段思又去了书房,要找他新认的父亲。 这时候已经快要深夜了。 薛遥知见头顶血月光芒彻底黯淡了下来,才放下今天新买的书,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又有嘈杂的声音传来,颇有些撕心裂肺,那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只有些许落进她耳畔,直到大力的拍门声响起,将她吵醒。 段思冲了进来,颠三倒四的说段无涯被刺杀了,性命垂危,请她前往施救。 薛遥知赶过去的时候,乌秋和景曜都在,乌秋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样子,一副刚被吵醒过来看热闹的样子;裴隐也在,他一身黑衣,同把守的侍卫站在一起,面无表情。 房间里已经有大夫在看诊,薛遥知走过去给昏迷的段无涯把脉,又用灵力探查他体内的情况,她写了方子开了药,但不过也是吊着段无涯的那口气罢了。 凶手没有丝毫让段无涯活命的想法,若非段无涯灵力深厚,只怕那口气也吊不住了。 听着薛遥知的话,段思双眸通红,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一样。 他声音沙哑:“我来找我父亲时,他就已经躺在血泊中了……” “能确认凶手吗?” 段思摇头。 城主府的张管家形容憔悴,开口说道:“会不会是魔都那边的刺客……他们之前便闯进过影城一次……” 当初在魔主创立影城之时,为了保护影魔们的安全,特地设下了强大的禁制,外来魔种,非影魔带路,是绝对不能进入影城的。 那个时候,影城里就已经有叛徒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天亮,他们才各自散开,段思封锁了影城,开始找凶手,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 又过了几天时间,乌秋找到薛遥知,对她说:“知了,我要和景曜离开影城了,出来的时间太久,我得回魔都了。” 她和景曜外出,本就是私自偷偷的离开,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要是被多疑的魔君知晓,也是麻烦。 “本来段无涯遇刺的第二天我就打算离开的,但段思把影城给封了,我们这时候走,显得好像凶手在逃离案发现场一样……”乌秋嘟囔着,又话锋一转,问她:“知了,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乌秋:“我和钟离寂是一起的,他还没有回来,我再等他一段时间。” “你等他做什么,和他同行么?”乌秋循循善诱:“魔君的眼线遍布魔界,影城和荒城哪怕再偏远,消息传进魔都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魔都地理位置特殊,一切传送门都不能直接到魔都,这意味着想回到魔都,必然要经过很长的一段路,这一路上,必然会有杀手千方百计的阻挠钟离寂回到魔都,你和他一起,会很危险。” 薛遥知神情平静:“我都知晓,不过我们已经闯过了荒城,接下来那段路也该要一起走的。” 钟离寂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她都知晓,既然她能帮上忙,她不想半途而废。 “真这么喜欢他啊?”乌秋挑眉。 薛遥知沉默一瞬,她其实不太明白他对钟离寂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每一次他对她表达喜欢时,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是朋友。 只是近些日子来,似乎亲密了许多。 不像朋友。 上段感情的失败让薛遥知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仍然是说:“我和钟离寂认识很多年了,他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他,我们是朋友。” “朋友啊……”乌秋拖长了调子,她抱着薛遥知的手臂撒娇:“那我也是你的朋友呀,你为什么不和我走呀。跟我走这一路上你不会风餐露宿,我的马车可大可豪华啦,每到一个新城池,我们都能去买最漂亮的裙子,吃最好的美食。” “乌秋。”薛遥知拨开了乌秋的手臂,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这一次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淡:“我知晓,你们与钟离寂势不两立,尤其是回到魔都之后。而我会始终与钟离寂一条战线,你不要再劝我。” 乌秋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下来。 她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这个认知让她不悦。 乌秋盯了薛遥知一眼,她正要拂袖离开,耳尖却敏锐的动了动,她意识到什么,笑容又很快挂在了脸上。 “好嘛,我知道啦,不劝你就是。”乌秋又贴了上去,撒娇一样的说:“我和钟离寂是敌人,可我和你不是呀,知了,我可喜欢你啦。” 薛遥知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真正的朋友呀。”乌秋顺着薛遥知的话往下说,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知了,离经叛道的魔种的确可以与人类成为朋友,但是魔种绝对不可能找一个人类女子当伴侣,我们的血脉,绝对不容玷污。” 薛遥知审视的看着乌秋:“你知晓我不是魔种。” “钟离寂渡了魔气给你,掩盖了你的气息,一开始我的确误以为你是魔种,直到在巢禄死去的那晚,我嗅见了你的血味……”她深嗅一口气,眼神幽深:“知了,那不是魔种该有的味道。” 薛遥知往后退了两步:“你想说什么?” “知了,你不要紧张,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呀,我不会伤害你的。”乌秋神情温和,她接着说:“我猜测你应当是钟离寂在大陆上认识的吧?世人对魔种诸多偏见,你却能接纳他,甚至跟他一起,来到我们魔界吗?” 薛遥知没有解释什么,她倒也不是跟着钟离寂一起来魔界的。 乌秋观察着薛遥知的表情,她试探道:“或者,是钟离寂逼你来到魔界的?这样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如果你还不说出你的目的,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 “知了,你不属于魔界,在魔界,尤其是在钟离寂的身边,你会很危险。”乌秋直接说道:“影城的传送门,可以助你离开魔界,你若是想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开启传送门。” 薛遥知一怔,乌秋趁热打铁接着说:“你可以离开魔界,在大陆上,你应当还有你该去做的事吧?” 薛遥知的确有事要做,早在荒城的时候,她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荒城,然后去找容朝,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容朝,让她放心不下…… 那段时间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怎么会现在才记起这件事? 当时她还以为得去了魔都才能离开魔界,现下看来,她似乎没有必要再多跑一趟了,她完全可以走影城的传送门回到大陆,然后去沐青州找容朝。 甚至说不定她再来魔界的时候,钟离寂都已经如同剧情里的那样,成为魔君了,她可以安安全全的打攻略进度。 她担心容朝,也能选择更安定的生活,这样似乎就是两全其美的。 是不是又要做出一次选择了呢? 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乌秋见薛遥知表情松动,她再接再厉,接着说:“知了,既然真的有非做不可的事,那就回大陆吧。你一个人类,身怀那样纯洁的灵力与神奇的骨血,在魔界会很危险。” “钟离寂那个坏种……他便是到了魔都,也极有可能是去送死,当他性命垂危时,你就不怕他把你吞噬了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他不会的。” 短短的四个字,让乌秋安静了下来,她瞥了一眼门外,连声道别也没有,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薛遥知在椅子上坐下,她拿过一边介绍魔界的书籍,想继续看,却心乱如麻,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薛遥知抬头一看,便见风尘仆仆的钟离寂走了进来。他去了荒城大半个月的时间,可算是回来了吗? 钟离寂见着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带了笑,轻声喊她:“知了。” “嗯。”薛遥知放下书,应了一声,问他:“还顺利吗?” 顺利的话,钟离寂也不需耽搁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他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只说道:“那些废物,也不值得我多花费什么心思。” 薛遥知又问他知不知晓城主府里发生的事,钟离寂说段思都和他说过了。 凶手只怕是抓不到了,想必钟离寂也没有时间再在影城耽搁。 薛遥知说:“刚才乌秋来过了,她和我道别,同景曜回魔都了。” “嗯,也该走了。”钟离寂慢慢的说道:“我们也该离开了。” 他接着问:“知了,你要和我,一同前往魔都吗?” 薛遥知刚才就是在思考这件事,她还没思考出结果,钟离寂就回来了,他这么突然的问她,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总是避不了的。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钟离寂似是不想听她的回答,直接道:“你身子骨太弱了,若是再在路上受伤,我会很愧疚。” “知了,你留在影城吧。” 他用平和的语气,替薛遥知做出了决定,薛遥知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呆呆的看着他,忘了出声。 钟离寂垂眸,声音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哦,对了,在荒城的时候,你不是就说你想去找容朝么。影城刚好有一扇传送门,可以送你回大陆。你可以去找容朝了。” 薛遥知:“……” 她彻底呆住了。 钟离寂什么意思?他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要放她离开?他不是一向对她死缠烂打吗? 他这么潇洒豁达,反而让薛遥知开始不习惯了。 薛遥知终于忍不住问:“钟离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被夺舍了?” “没有。”他回答。 薛遥知猜测:“那你不会是要跟我一起出魔界吧?” “不是。”他否认:“我去魔都。” 薛遥知哑然。 都不是,那就是单纯的不缠着她了,要放她离开? 薛遥知越想越不可置信:“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薛遥知总不能问你怎么不对我死缠烂打了,毕竟之前烦他的是她,这时候问她多没面子。 “就是……你放我走?” “你本来就是自由的。”钟离寂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限制过你的行动,你想去哪都可以。” 薛遥知愣愣的点头:“好。” 这应该,算是件好事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钟离寂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和的声音细听有点颤抖:“你要走传送门,就去找影魔。” 他转身就走。 转身之际,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脸上的笑意随之僵硬了下来,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表情便越显瘆人。 薛遥知没有察觉,她只是因为钟离寂的态度,而更不适应了。 他们这么多天没见诶,他说完放她走然后他就这么走了吗? 莫名其妙。 薛遥知踢了踢脚边的桌腿,忽然开始有些烦躁。 第176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六天 钟离寂出了荒城之后,只粗略的听段思禀报了这段时间来城主府里发生的事,就马不停蹄的去找薛遥知。 结果他刚到门口,就听见乌秋正在与薛遥知交谈,他知晓乌秋是知道了那时候他就在门外,她是故意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本就该是他和薛遥知之间,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他必须正视薛遥知并不会选择他的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他不如假装放手。 他会千依百顺,他绝不会愚蠢的再在薛遥知的面前做一个恶人。 只要能留住她,这张面具他戴一辈子也无妨。 段思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他说起段无涯被刺杀一事,恰巧这时裴隐进来了,说乌秋和景曜在闯城门,他们要离开影城。这时候影城还因为段无涯遇刺性命垂危一事,尚在封锁中。 “乌秋今早便同我说过要离开影城了,但刺杀父亲的凶手尚未找到,影城还不能解除封锁。”段思狠戾的说:“属下这就去带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很可疑!” 钟离寂心不在焉的说:“你若能抓到凶手,早就抓到了。放他们走吧。” “可是……” 男人曲着修长的五指,骨节不轻不重的扣在了坚硬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神冰冷的瞥了一眼段思,丝毫不掩眼中的戾气。 段思清楚的感觉到钟离寂心情不佳,往常便是不在薛遥知旁边,他们都能无伤大雅的说几句玩笑,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咽下嘴里的反驳之语,连忙点头。 钟离寂朝着裴隐微抬下巴,说道:“你去。” “是。”裴隐颔首,转身离开。 “那属下干啥?” “晚些时候,我会即刻动身,离开影城。”钟离寂不紧不慢的开口:“薛遥知也会留在影城,这段时间,你必须完全的听命与她。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啊?”段思想说他很听薛遥知的话的,薛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有信服力,哪像他少主。 钟离寂接着说:“想必再过不久,她就会找你,说要走影城的那道传送门,离开魔界,重返大陆。” “属下定然让薛姑娘安全离开!”段思连忙保证道。 钟离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平静,不见丝毫起伏:“你的确要尽心尽力的,演一出戏给她看。” “在她进入传送门之前,改变传送门的轨迹,封锁通往大陆的出口——她绝对不能离开魔界。” 这个倒也不难,只要稍稍改变祭坛的阵法轨迹就能做到,钟离寂说着,又觉得影魔不靠谱,这件事交给他他不放心。他站起身,亲自前往祭坛,将传送门的轨迹改变,封锁了大陆入口。 届时薛遥知离不开魔界,便只能出传送门,然后留在影城了。 段思站在祭坛上,看着正在检查传送门的钟离寂,满脸疑惑。 钟离寂甚至亲自去试了一下,确保薛遥知离不开魔界也不会在传送门里受到伤害之后,他退了出来,对影魔说:“知了若是问,你就说这传送门坏了,但你会尽力修补,一定尽快让她离开。” 段思:“……” 折腾这么一出,干啥呢? “您不想让薛姑娘离开,您就和她直说啊,你们关系那么好。” 钟离寂没理会,只问:“记住了吗?” “属下领命,绝对不会出问题!”段思连忙说道。 钟离寂“嗯”了声。 段思又说:“那万一薛姑娘要去找您呢?” “她找我做什么,那么危险。”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她若实在是在影城待不住,你就给她找点事做,请她帮你找刺客。” “刺客还在影城里?!” “不一定。”钟离寂看段思一脸傻的样子,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句:“段无涯去世已成定局,刺客自然没有留在影城的必要。他们动手,想必也是特地挑了,我不在影城的时候。” 段思听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了城主府,钟离寂估摸着乌秋和景曜这时候也差不多离开影城地界了,他就让段思派些刺客去刺杀他们。 段思终于得了一个正常的任务,他喜不自胜:“属下一定杀了他们!” “不必如此拼命。”钟离寂不甚在意的说:“给他们找点麻烦,尤其是乌秋那个蠢货。你最重要的是,还是听命于知了,另外便是这影城……” 钟离寂希望在他抵达魔都的时候,段思能够完全掌控影城。 “啊,我吗?”段思不确定的问。 钟离寂瞥他一眼,淡淡的说:“你可以找知了帮你。” 顺便再给薛遥知也找点事做。 “就我们俩吗?”段思还是不太自信:“这可是一座城啊!” 就这么让他们练手吗? 钟离寂没理会段思,他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他就又想去找薛遥知了。 毕竟这一别,可能又得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可是似乎经常都是聚少离多。 但是每一次的离别,都会迎来更美好的重逢,不是吗? 就像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之间终于没有第三个人了。 薛遥知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她正神情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看,听见钟离寂的脚步声,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嘴上却和他打着招呼:“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嗯。” 钟离寂没说他马上就离开影城了,他知晓薛遥知心软,很容易陷入纠结中,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他来替她做出选择。 他在薛遥知旁边坐下,瞥了眼书本上密密麻麻隐晦冗杂的字,就额角一跳,一看封面,《魔族通史》。 “知了,你看这玩意儿干嘛。”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自然要先从它的历史开始了解,薛遥知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随口说:“打发时间。” “你就*看这个打发时间啊。”钟离寂不忍,在薛遥知面前,他的计划可以说变就变:“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薛遥知拒绝:“影城没什么好玩的,我和乌秋已经玩过一遍了。” 又是乌秋这个蠢货。 钟离寂不悦,说道:“和她玩自然没意思,还得是和我玩才有意思,去吧?” “别卖乖,你还是像刚才那么高冷比较酷。”薛遥知唇角微勾,她似乎心情挺好。 “我哪里冷你了。”钟离寂辩解:“让你跟我走你不高兴,让你自己走你反而更不高兴,你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 薛遥知顿了一下,她忽然又生气了:“你再多说,我就不和你去玩了。” “那行,不去了。”钟离寂又想,再和她待下去,他可能就真舍不得走了,毕竟就这么在影城待下去也挺好,像是之前在荒城那样。 薛遥知:“?” 有病。 钟离寂忽然开口,含着某种隐秘的期待:“知了,我要走了。” “走呗。”薛遥知哼了声,随口说道。 走哪去过几个时辰不都继续跑她旁边来了。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忽然凑近了薛遥知。 他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亲密了一些的,某些从前他想也不敢想的举动,现在都可以顺其自然的发生。 此去一别,他在离开前想亲亲她。 他喜欢和她发生一些更亲密的举动,没有人会不爱与心上人唇齿相依。 可是她看见他靠近,似乎往后缩了缩。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僵住。 他早就知晓,薛遥知其实并不喜欢他离她太近,尤其是当他流露出不纯的动机后,她会异常排斥。 薛遥知开始赶人:“还不走?” 钟离寂忽然伸出手,薛遥知下意识的捂住嘴,却整个人都被他按在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她懵了一瞬。 钟离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轻快了起来:“走了,别赶我嘛。” 他很快放开她。 薛遥知盯着钟离寂潇洒的背影,仍是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摸不准现在钟离寂的想法,便问系统:“系统,钟离寂现在的攻略进度是多少啦?破80%了吗?” 系统慢悠悠的上线,瞥了眼攻略进度,回答她:“还是80%哦,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了宝。” 这段时间这攻略进度涨涨掉掉的,最后还是定格在了80%,系统看见这乱七八糟的流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薛遥知唉声叹气:“上不去啊怎么办,怎么这么难。” 燕别序好像都没这么难,她记得当时她就是安静的和燕别序谈了个恋爱,攻略进度就欻欻欻的上去了,就没掉过。 而这钟离寂,明明一开始的攻略进度来得那么快,结果临到通关的时候反而卡住了,该死的80%。 “要不你试着拿对仙君的态度对魔君?说不定就成了呢。”系统循循善诱:“归根究底还是你不够真心,肯定是人魔君没感受到你的真心。” “我还不够真心啊?”薛遥知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对他那么好,换作以前,钟离寂都得对我感恩戴德了好吗?” 系统:“……”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不比当初的仙君,宿主好像都没有好好攻略过这位魔君,攻略进度之前涨的那么快,全靠魔君又自信又会想。 系统直接下线。 薛遥知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书,现在又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她想着等会儿钟离寂跑回来找她的时候,她再说几句甜言蜜语试试,管他信不信,她先说为敬。 结果直到入夜,都不见钟离寂踪迹。 薛遥知也没多想,反正钟离寂也应该是挺忙的,结果都第二天下午了,竟然还不见钟离寂的踪迹,她问过段思才知道,这混蛋昨天说走竟然是真走! 潇潇洒洒的走,还真不带她。 薛遥知差点给气笑了,好个钟离寂,跟她玩起了欲擒故纵这一套是吧。 很好,但她可不吃这一套。 敢和她耍心眼,后悔死这混账去吧。 薛遥知气得书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去找段思,让他帮她开始传送门,她要回大陆了。 虽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的时间,但外面很有可能仍有玄极宗派出追杀她的弟子,她得小心行事。 去沐青州,只怕又是一段艰难的路。 这一次,得靠她自己走。 钟离寂可以说走就走,薛遥知也行,她飞快的收拾了行囊,然后就站在了祭坛上,她盯着那扇散发着黑色光晕的传送门,面无表情,显然还在气头上。 段思装模作样的舞了一阵,然后对薛遥知说:“薛姑娘,可以了。” “嗯。多谢。”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往近在咫尺的传送门走。 黑色的光晕,几乎就要将她吞噬。 她的脚步忽然间就顿住了。 另一条路近在咫尺,可那一瞬间,薛遥知想了很多。 她在想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红眸白发的容朝,他凄凉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恍如隔世。 她又在想钟离寂,他们在蜜山,在青城的路上,在青城里,在逢魔谷中,在秘境里,在荒城,在影城…… 他们同甘苦,共患难。 这一路很长,已经十年了。 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是不是又被杀手给缠上了呢? 人该是享受当下的。 灼华说得一直都没有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觉得和钟离寂在一起挺开心。 薛遥知问段思:“你说钟离寂现在,应该走到哪了?” “呃……这属下怎么会知道呢,少主可不会给属下汇报行踪。”段思说着,问她:“您不走吗?” 薛遥知也没有想特别久。 她缓缓后退,退出了传送门。 “你们少主,的确是好手段。”薛遥知大步往祭坛下方走去,她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是吃这套的。” 不就是欲擒故纵么,恋爱中的小手段而已,薛遥知满足他。 段思:“?” 听不懂。 似乎是因为终于做出了决定,薛遥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温柔沉静的气质变得张扬了许多,声音轻快的对段思说:“给我一张魔界的地图,我去追他。” 段思:“……” 他很想说你们下次能不能商量好了再行动,瞎折腾什么呢。 第177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七天 魔界只有几大主城是繁华到极致的地方。 而距离魔都越远的地方,城与城之间间隔的距离也就越远,没有城池的地方地貌险峻,鲜有人至,放眼望去,皆是丛林与高山,贫瘠的土地里养分供不应求,魔兽与魔植在此无人问津,野蛮生长,渴求着鲜血成为它们的养分。 从影城出来已经快要两天时间,出行的云兽受制于险峻的地貌,发挥不了日行千里的本领,以至于现在钟离寂都还没有走到下一座城池。 夜深了。 钟离寂在一片腐朽的密林前停歇,土壤贫瘠,树木也生不出几片绿叶,光秃秃的挤在一起,树枝张牙舞爪,一阵风吹过,发出轻微的颤栗之声,枯枝碰撞,像是声嘶力竭的恸哭。 裴隐将两匹赶路的云兽拴在一边啃地上的枯草,然后回到了钟离寂身旁待命。接连两晚不眠不休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已,如果不是赶路的云兽今天傍晚吐白沫了,他们也不可能停下来休息。 他瞥了眼四周,这破地方根本无法好好休息,说不定下一刻那看似平静的枯树就会立时暴动。 裴隐终于忍不住问:“少主,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 若是走官道,按照钟离寂的赶路进度,或许他们这时已经到了下一座城池。 钟离寂瞥了裴隐一眼,这是这两日他们第一次交流,裴隐平时无声无息的跟在他的身后,让他去做什么就会去做,比段思那个随地大小问的蠢货要好用得多。 他冷漠的开口:“你既主动请缨,要追随我,只不过一段路而已,便有怨言了么?” 当日钟离寂出发时,裴隐主动自荐枕席,要继续在钟离寂手下听从差遣。其实若是他留在影城,钟离寂也会让段思把裴隐杀了的,因为裴隐至今都无法说出,他为何要将他们引入流沙里。 哪怕裴隐解释过,那是一场意外。不过钟离寂不相信,这裴隐十有八九是苍远山那个废物的走狗,因为他太了解荒城了,一个外来的魔种怎么可能那么快的了解一座城池,背后一定有人帮助。 不过裴隐既然主动请缨,钟离寂转念一想,裴隐也不必现在死,若是能在这期间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也算裴隐死得其所。这段时间就当多了个好用的手下,倒也不错,不过钟离寂并非会给自己留后患的人,他会在抵达魔都前,杀了裴隐。 裴隐不知钟离寂心中所想,他垂首,声无波动:“属下是担忧少主的身体。” 毕竟荒城一战,对钟离寂不可能没有影响,也不可能会恢复得这么快。 “走这条路,还有一个原因。”钟离寂望着漆黑深远的天空,他说:“魔都那边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我会选择走这条路,在我抵达芜城之前,若有杀手前来,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裴隐泄露了他的行踪。 裴隐一如既往平静的解释,他似乎有些无奈:“属下不知少主为何又如此怀疑我的用心,这魔界皆在苍远山的掌控之中,您的行踪迟早会暴露。” 钟离寂没理他。 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在温度偏低的夜晚,他们甚至连把火都没生,就这样硬生生的靠在枯树上,吹着冷风,算是休憩。 身后似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钟离寂身后靠着的高大枯树,慢慢的伸出粗壮的枝干,上面生长了许多纤细的树枝,就要缠绕住他的脖颈——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拧断了那根粗壮的枝干,豁口处流出绿色的汁液。他将沉重的树干往外一扔,裹挟着磅礴力量的树干在空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刺进了柔软的肉身中,霎时鲜血淋漓。 钟离寂来到魔界后的第一场刺杀,拉开了帷幕。 身后是嗅见鲜血气息逐渐暴动魔植,身前是黑压的、数量惊人的杀手,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躲过致命一击,左手成爪,无数头颅坠地,死状凄惨。 裴隐的反应速度也极快,他握着手中的长剑,迎向了一名又一名杀手。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地面上堆叠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裴隐持剑的手逐渐有些脱力,钟离寂仍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这本就是他的生活,他只是又回归了这种生活而已。 他会在一场场的刺杀中受伤,也会更加强大。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所以当钟离寂想要直接拍碎眼前杀手的脑袋时,身后的杀手伺机而动趁机偷袭,他没有避开,因为避开他就不能直接解决面前的杀手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把剑会落在他的肩胛骨,然后那把剑的主人,会在他拍碎面前杀手的脑袋后,也死在他的爪下。 噗嗤一声—— 是箭矢扎穿喉骨的沉闷声响。 泛着淡淡的新绿色光芒的箭矢,本该充盈着生机,却在这一瞬,成为收割生命的利器。 钟离寂第一次在战斗中愣在了原地,他盯着那逐渐消散绿色灵力,瞪大了眼睛,下一瞬,他心有所感,望向一片枯树间,坐在高高的枝头上的女子。 参天大树上,一袭黑衣的薛遥知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乌黑的长发在微凉的晚风中肆意飞舞,漆黑的眸子明亮而专注。 她一只手按在树干上保持身体的平衡,右手握着泛着冷光的弩箭,瞄准他身侧的每一个杀手。 每一箭都没入喉骨,未曾失手。 因为她若失手,不合时宜呆住的钟离寂,会被刀刃刺穿身体。 薛遥知对上男人乍然亮起来的双眸,状若桃花的眼眸轮廓,宝石一样剔透的暗红色瞳孔,非常漂亮,比他那张又妖又冷的脸还要引人注目。 被他注视着,薛遥知也不合时宜的顿了一瞬。她挑眉,她呆一下没关系,在这谁都打不到她,可是他这时候还看她呢? 真是不怕受伤,也不怕死。 薛遥知忽然朝着他那张妖冶夺目的脸,射出了一箭。 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钟离寂殷红的唇勾了起来,他只微微歪头,那支箭矢便擦着他的脸颊向后射去,射倒了身后妄图偷袭他的杀手。 箭矢未曾擦破他的脸,只在极速掠过时,在他的脸颊边,留下了一阵冰冷柔软的风,像是她的指尖拂过。 那一瞬间,似乎定格着,让时间都慢了下来。 四周包围钟离寂的杀手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在这里拿命拼杀,被围剿的人却在这里吃软饭。 他们一拥而上,哪怕是死,在钟离寂身上划一刀,也是他们赚了。耗空钟离寂,就是他们的目的。 钟离寂终于不再发呆,他抬起左手锋利的爪子,用极快的速度收割了无数条生命,而在这之后,他没有再受过任何伤。 远处放冷箭的薛遥知让杀手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也不能跑进密林里,把她从树上拽下来,在他们流露出这个意图时,锋利的爪子便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脖颈。 得益于薛遥知的加入,就连裴隐,都没再受过什么伤,因为薛遥知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一旦有杀手想要偷袭,或者他们分身乏术时,她都能精确瞄准,免于他们再受伤。 天色逐渐彻底暗了下来,薛遥知在夜晚中视物的能力不太好,不过好在那些杀手也逐渐被他们清缴了个干净。 血液渗入黑红的土地,惹得原本还算平静的枯树都开始轻微的颤动了起来。魔界是一片带血的土壤,任何生物在接触到鲜血的那一刻,都会极为兴奋。 薛遥知刚收了雪峰,便险些被忽然暴动的枯树给摔下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没有再稳住身形,直直的往下坠落。 她的乌发与裙摆在下坠的风中勾勒出弧度,像是飞舞的精灵,落进钟离寂的臂弯中。 他稳稳的接住她,手臂间的重量轻盈,触手皆是她柔软的身躯,他只紧张的问:“没受伤吧?” 薛遥知嗅见了冰冷的血腥味,她想着这话该她问钟离寂才是,他才受伤了。她按住他的手臂,摸到了一手的湿濡。 “你手怎么啦?”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溢出的鲜血,已经将薛遥知干净的衣裳弄脏了,他说:“被划了一刀。” 薛遥知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那你还抱我。” 早知道还是扒着树干爬下来了。 钟离寂不语,仗着四周一片漆黑,他肆无忌惮的看着薛遥知。他能清楚的看见她白皙美丽的面容,五官的线条精致柔软,她的目光胡乱的在他身上打转,似乎是想在黑暗中找到他手臂的伤。 半晌,薛遥知无奈的说:“你别盯着我看了。” 他的视线存在感那么强,纵然在一片黑暗中,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看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神,灼热的,滚烫的,不愿挪开半分视线。 像是他过去热情洋溢的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一样,薛遥知已经习惯。 被这样看着,她还挺开心。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热忱地喜欢着、爱着的感觉。 “我只是,太开心了。”他说。 钟离寂的确非常开心,在看见薛遥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他的心里眼里,只有看见她时的喜悦,什么潇洒的让她留在影城,他一点都不潇洒。 他的想法一直很阴暗,他只想把薛遥知绑在他的身边,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和她分开。 可是不行。 因为燕别序就是这样失去她的。 钟离寂不会犯这样的错,所以他忍了下来,放她留在影城,还骗她她可以离开魔界。 晚风渐冷,喜悦稍稍退去,钟离寂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便是出不了魔界,她也该留在影城,过她的平静生活。 “我来找你呀。”薛遥知拉着钟离寂的袖子,让他先把她带出去,她兴奋的说:“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的你,你也会觉得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段思的确不知道钟离寂的足迹,他除了能给薛遥知准备一张魔界的地图之外,什么都帮不上忙。 影城之外,还有无数的城池,除了蛮荒之地的那一面,四面八方皆是方向,都能通往魔都。 钟离寂的目标是魔都,可是他却不可能直接前往魔都,毕竟他纵然已经手握影城与荒城,却也远远不能和苍远山抗衡,他需要更多势力的支持。 多亏了这段时间薛遥知多读了几本书关于魔界的书籍,史书可能会骗人,野史也可能消息不实,薛遥知比对了钟离寂接下来可能会去的几座城池,将目的地锁定在了芜城。 芜城的城主,据说也是先魔君的旧部之一,忠心耿耿,从不接受苍远山的示好。 所以薛遥知骑上云兽,马不停蹄的赶往芜城,只不过在路上,她意外遇见了一伙黑衣人。 昨天下午出发的时候她没有估算好距离,所以没有找到能够落脚的地方,只能在就近的山林间休息一晚。 黑暗中,她听到了那伙人交谈的声音,他们说在这条官道上一直未能找到钟离寂的踪迹,是否有可能会是他没有走这条路呢?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薛遥知没敢靠太近,也就没听清楚,只知晓第二日他们换了一条更危险的路。 之所以说是危险,因为薛遥知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发现他们的数量一直在减少,地面上还有不少未曾被土地消化的尸体,还有魔兽在远处伺机而动。 然后当晚,薛遥知便在这里,找到了钟离寂。 她比对过地图,而这里是地图都未曾记载过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道钟离寂跑这来干嘛。 不过她想想那些惨死的杀手,好像也能大概明白过来。 薛遥知说完之后,他们也走出了这片密林,钟离寂有些无奈,不过无论如何,此时她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受伤,他也该高兴才是。 毕竟这一次,可不是他强求。 钟离寂心情很好,他小心牵住她有些凉的手,捂在掌心中,声音愉悦:“知了,会怕吗?” 他没有再去追问薛遥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那答案或许并不会让他高兴下去,无非便是她发现出不了魔界,也不想留在影城,还不如来找他。 不过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至少他是最后的选择。 以后也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总会,拥有得更多的。 “我胆子很大的。”薛遥知随口的应了一声,想着他们今晚该在哪里休息,这里遍地的尸体,她的胆子也不至于那么大。 钟离寂牵着她多往外走了一段路,裴隐牵着三匹云兽跟在他们的身后。 直到闻不见那些血腥味,钟离寂才停下脚步,他们此时在一处高山的山脚下。 钟离寂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定帐篷,熟稔的扎好,薛遥知坐在幽冥火燃起的火把前,忍不住说:“要不别扎了,我感觉这天都快亮了。” “你需要休息。”那些杀手赶起路来估计和他差不多,薛遥知面容上已经透出疲惫了,钟离寂说:“明早也不用着急出发,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走。” 薛遥知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我没有行程。”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 一边默默包扎伤口的裴隐瞥了钟离寂一眼,这一次倒是见怪不怪了,天晓得当初他还在温小满的小院中的时候,看见钟离寂给薛遥知热饭洗衣服时候,他险些以为这位少主被嗔痴鬼夺舍了。 原则与行程都是可以被打破的,只要是在这位薛姑娘面前。 ……真有意思。 裴隐想着,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还是不太想得通,她是如何把钟离寂当条狗驯的。 真是好手段。 薛遥知恰巧也看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便见一个瓷瓶朝着他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接住,就听她说:“我的药效果比较好,你知晓的。” 裴隐道了声谢。 他们半句话都没有多说,钟离寂闻着味便过来了,他冷眼瞥了裴隐一眼,声音温和的对薛遥知说:“去休息吧。” 薛遥知盯着他的手臂看:“你过来。” 钟离寂在她旁边蹲下。 “就受了这一个地方的伤吗?”她小心掀开他手臂上被血粘连的衣物,像是怕他疼一样。 钟离寂“嗯”了声:“已经止血了。” “好快。”她嘟囔着,手边没有水,她便施展灵力,帮他除去了手臂上的血迹,转眼间便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口子了。 薛遥知娴熟的帮他包扎好,她忽然问他:“我这里有治伤疤的药,效果还挺好,你要不要试试?” 钟离寂一直都有在自己用祛疤药,但他不太好意思对薛遥知说,只淡声回答:“不必。” “哦。”薛遥知笑着说:“但我已经给你抹上了,用我的,效果好。” 她嗅觉灵敏,钟离寂抹了什么药,她都能闻出来,可别想瞒过她这个医者。 在影城的这段时间,她重新研制了祛疤的药物,应该会比之前的有用。 “随你。”钟离寂依旧一副随意的态度,他又指着她胸前问:“你用过吗?这里的那道疤能祛吗?” 他想,要是真的非常有用的话,她能把心口的那道疤祛了才好。 薛遥知拍开钟离寂的手:“少瞎指。” 第178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八天 翌日。 薛遥知总共也没睡几个时辰,便天亮了,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虽然还是很困,但也该起床了。 结果被掐着点过来的钟离寂又给哄睡了,他蹲在她旁边,说不急着出发。 她再醒来的时候便已是当天下午。 这下子又睡得太久,她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呆了好一会儿才就着旁边还是温热的水洗漱。 钟离寂的储物袋里为什么连铜盆和帕子都有,他把卧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薛遥知百思不得其解,她换好衣裳出帐篷的时候,血月光芒正盛,带来丝丝缕缕的热气,不远处是正在啃草皮的三只云兽,裴隐安静的待在云兽旁边,却不见钟离寂的踪迹。 见薛遥知看过来,裴隐开口:“少主往那边走了,已经过去了一会儿。” 薛遥知便往裴隐指的方向走过去。 那个方向正是昨晚他们过来的方向,薛遥知过去时,地面上堆积的尸体,七零八落,要么是被土壤吞噬,要么是被魔兽撕咬,一眼望去,血色间夹杂着看不出形状的血肉,有些惨不忍睹。 钟离寂半蹲在尸体间,他拎着一把断裂的刀在看,那把断刀的刀背上挂着三只铁环,一阵风吹过,铁环碰撞,还发出清脆的声响。 薛遥知想了想还是不过去了。 她可能永远都不会习惯肉/体如同垃圾一样散落一地。 薛遥知正要回去,钟离寂便看见了她,他扔下手里的刀,三两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问她:“怎么过来了?” “裴隐说你在这。”薛遥知想了想,还是问他:“你刚才在看什么?那把刀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寂听见裴隐的名字,眸中飞快的划过一抹冷光。倘若接下来的路,薛遥知会和他一起走的话,裴隐的存在便非常没有必要了,他更想和薛遥知单独相处。 他温声回答薛遥知的问题:“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看昨夜的情况,那群刺客和之前的刺客,似乎不太一样。” 他们人数众多,身手也远超从前那些歪瓜裂枣,充满了戾气,带着仿佛不死不休的决心。那些遗留下来的武器,也更加的精良。 薛遥知倒是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差距,她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想想也挺正常的吧,毕竟钟离寂都到魔界了,被苍远山发现了行踪,为了阻止他,派出更精良的杀手也不足为奇。 “或许想我死的不止苍远山。”钟离寂似乎有些无奈,还同她玩笑:“知了,我好像很招人恨。” 薛遥知赞同的点头:“确实。” 之前刚认识那会儿,她恨不得加入杀手行列。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恨你,我就不恨你呀。”薛遥知还用心的开解他:“虽然你这性子是挺招人恨,但世上哪有人能招所有人喜欢呢?” “谁说没有。”钟离寂瞥她一眼:“我就见过。” 薛遥知就很招人喜欢,在哪都是。 薛遥知敏锐:“你也喜欢?” “最喜欢了。”钟离寂笑着摸她头发:“知了。” 薛遥知愣了下,反应过来钟离寂说的好像是她诶。 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谁说他招人恨的,他要是想招人喜欢,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们重新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有了薛遥知的加入,另外两匹云兽也不必撒开蹄子狂奔了,慢悠悠的速度,倒像是散步一样。 不过前两日钟离寂已经赶出许多距离了,今日便是没走多少路,他们也抵达了葬骨岭地界,只要翻越眼前这片绵延的山脉,很快就能抵达芜城。 薛遥知从云兽身上跳了下来,穿梭在高大的树木间,她忽然说:“今天会不会还有刺客啊?” 那些不要命的刺客中午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波了,钟离寂把他们引到之前那片密林前,全都杀完了,没把她吵醒。 钟离寂走在她旁边,回答:“哪有那么多刺客,他们没那么快找来的。”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不过话音未落,便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进来他们的耳中。 钟离寂表情都没变一下,在魔界杀戮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并不打算管闲事,不过……他扭头去看薛遥知,问她:“我们换条路走?” 薛遥知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惹麻烦了,毕竟这一路上他们的麻烦已经够多。她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有熟悉的女声怒喝的声音传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刺杀我们?!” 这是乌秋的声音。 薛遥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乌秋:“你们魔界的刺客是不是都有绩效要完成啊,谁都要刺杀一下。” 钟离寂眉头微皱,他也很意外乌秋会在这里,难不成段思竟这么用心完成他给的任务吗?竟把乌秋和景曜堵到葬骨岭?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钟离寂有些头疼的大步跟着正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跑的薛遥知。 他们翻越了一处矮坡,很快就在矮坡下看见了正被刺客纠缠的乌秋与景曜,不比钟离寂早已经习以为常,两人颇有些手忙脚乱的。 他们被密集的刺客冲散,肉眼可见的围攻乌秋的刺客可比景曜那边的要多得多,很显然还是乌秋比较招人恨。 钟离寂还在思索这队刺客的来路,薛遥知便已经躲在了矮坡上的一株巨树后,召了雪峰,瞄准乌秋身旁的刺客—— 乌秋一开始并未察觉到薛遥知的存在,这些刺客并不好对付,且已经追杀他们一天一夜了,她的体力几乎要被耗空。 一个刺客伺机而动,趁着她专注于眼前时,将手里的刀往乌秋的后心捅去,随着刺客的动作,刀背上的三只铁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景曜一直注意着乌秋的动向,他想也没想便扔出了手中的刀,高呼:“乌秋,当心身后!” 乌秋回首,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刀刃,一支泛着新绿光芒的箭矢破空而来,射穿了那刺客的喉骨。 沉重的刀刃与躯体一柄坠地。 景曜扔出的那把刀也砸在了扑向乌秋的一个刺客身上。 乌秋盯着那支箭矢,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命不该绝。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选择出手,钟离寂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她没有说出让他帮忙的话,他也不至于真的袖手旁观。 哪怕他和乌秋景曜并非一个阵营。 有了薛遥知、钟离寂、裴隐的加入,这波刺客很快就被他们清剿了个干干净净,乌秋也不顾地上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景曜跑到她旁边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他们说着话,薛遥知也从矮坡上跳了下来,乌秋见着她,撑着景曜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她笑。 “知了!”她的笑容灿烂,仿佛她们的分别时并未闹出什么不愉快一样。 薛遥知也注意到了那些刀,很显然这些刺客*和刺杀他们的刺客都是来源于同一势力,可是……为什么? 乌秋见薛遥知径直往钟离寂身边走去,她瘪了瘪嘴,跟了上去。 裴隐将地上一息尚存的刺客拽起来,那刺客奄奄一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薛遥知便摸出针灸包扎针施救。 在这间隙,钟离寂看见走过来的乌秋和景曜,他提着那把刀,直接横在了他们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 薛遥知的疑惑,也正是钟离寂的疑惑。 乌秋盯着那把刀,面无表情。 景曜开口,声音细听有几分艰涩:“他们来源于执察司。” 执察司是苍远山一手创立的机构,明面上是收集情报,将魔界都掌控在手中。暗地里却据说是豢养了极大的一批刺客,为他铲除异己。 景曜本以为这只是传闻,却不想这竟然是事实,因为那样制式的刀刃,只出自于执察司。 钟离寂瞥了景曜一眼,非常刻薄的说:“看来你与苍远山那个老匹夫的关系真是差到了极点。” 竟然会派刺客来刺杀他们。 乌秋冷声说:“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吧。” 乌秋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她将原因归咎到了钟离寂的身上,毕竟她也姓钟离,他们在荒城和影城的事必然也传到了苍远山耳中,苍远山怀疑她有异心,实属正常。 虽然她也的确是有异心。 “你们可以问问他。”薛遥知施针完毕,她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说道。 乌秋一早就认出他们是执察司的人了,她大步走到那刺客面前,下巴微抬:“说,为什么要刺杀本小姐。” 那刺客阴沉沉的盯着她,没说话。 钟离寂本想亲自动手,但顾忌到薛遥知在场,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但得不到回应的乌秋动手了,她碾碎了那刺客的指骨,一根根的敲碎他身上的骨头,逼迫他开口。 惨叫声不绝如缕。 钟离寂想帮薛遥知捂住耳朵,被她用手拂去,她面色如常,垂在身侧的指尖落在裙摆上,轻轻的攥住,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早已翻天覆地的新生活。 在酷刑之下,刺客愤怒的朝着乌秋吐出一口血,骂道:“你胆敢背叛魔君,擅离魔都,其心可诛!” 果然,和乌秋想得一模一样。 乌秋说了句“杀了”,景曜便上前,结束了那刺客的痛苦。 山林间重归于平静。 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一行人又往前多走了一段路,在一处长长的河流边驻足。水声潺潺,清澈的流水在血月微光的照耀下,甚至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方才施针的时候那刺客身上的血浸染了她的指尖,她见着有水了,便三两步的跑到河边蹲下,清理着指尖的鲜血。 景曜和裴隐在乌秋的支使下开始搭帐篷,钟离寂没去帮忙,而是来跟薛遥知洗手。他的手上很干净,不见丝毫血色。 这两日薛遥知的变化很大,从前她似乎总是坚持着某种执念,为了自保伤人已是她的极限,而这两日也不知为何,她的执念好像被打破了。 曾经只会用来治愈伤口的灵力,也能化作穿喉索命的利箭。 钟离寂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他无所谓,他一开始也的确想让薛遥知也这样,毕竟这世上好人总是活得没有恶人畅快,但此时薛遥知的改变,又让钟离寂怕她会有压力。 薛遥知扭头看他:“你怎么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某些举动会让你不快,那就不要做了。” 薛遥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钟离寂接着道:“比如说,你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接纳我的生活。” 刀光剑影,杀伐决断。 这似乎和一直向往平静生活的薛遥知八竿子打不着。 她的生活该是像在蜜山那样,无忧无虑的摘着桃花,酿她的酒。 “你在说这个呀。”薛遥知恍然大悟,她的心态已经很好:“我踏进修真界也许多年了,我身怀灵力,也不是能够平静度日的凡人了——况且真正的凡人,也做不到日日都能平静度日。” 在什么样的地方,就要顺应什么样的生活,她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这么多年来,她也都是一直这样做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这一点早在燕别序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薛遥知就清楚的明白了过来。 她弯着唇,声音很平静:“钟离寂,在一个地方就得有一个地方的活法,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虽然结局可能会不尽如人意,但至少过程是她选择的。 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要过,在这趟旅途中,总不能事事都顺心如意,哪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薛遥知接着说:“况且你也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艰难的那段路,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所以我也想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她说的是从湄水城到青城的那条路,如果没有钟离寂的帮助,她和容朝绝对没有那么快能走到青城。 钟离寂半天都没吭声。 他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只觉恍若隔世,因为其中有个人已经不在,所以他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或许这才是她在此时选择他的重要原因吗? 他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看着他,声音轻快:“我们能顺利走到青城,也能走到魔都,现在可比那时候好多啦,我觉得我也挺厉害的。” 她说了很多话,却都不是钟离寂想听的。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她说:“钟离寂,我愿意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助力,但是——” “我相信,我们永远不会过这种生活的,对吗?” 迎着她晶亮的目光,钟离寂知晓她是在为他勾勒未来,他沉沉的应了一声。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一次,不是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很快就把自己哄好,有些话他说得很多了,可是他想听薛遥知说,他张口:“知了,你选择了我,对吗?” “当然。” 他问:“为什么?” 他想听到那个答案。 如果她愿意说,哪怕只是像从前一样,是虚情假意,他也会为此高兴的。 然而有些话是谎言时,可以自然而然的从薛遥知舌尖滚落,可是此刻,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么几分真心,又或许是还因为不够深厚,让她无法说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想听钟离寂说:“你说为什么?” 本来就是他该说给她听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钟离寂等了半天,可不是想等这模棱两可的答案的。他有些失望,忍不住微微倾身,似乎是想凑近薛遥知:“因为——” 薛遥知歪头,等着他说他喜欢她。 这样她可以默许他亲近她一些。 钟离寂最终在与她极近的地方停住了动作。 薛遥知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织,她的呼吸莫名的沉了一瞬。 月下,溪前,似乎一切都在为某件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做铺垫。 那么钟离寂说不说也就无所谓了。 她的睫羽扑闪着,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钟离寂看着她,她低垂了眼眸,他也看不见她眼中神情。 她总是这样,他分不清究竟是默认还是拒绝;因为她模糊不清的态度,只要他想,她可以是默认,也可以是拒绝。 之前的很多次都是如此。 钟离寂似乎是嘟囔了句什么。 薛遥知睁开眼,看他又坐了回去。 薛遥知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退了,总不能是害羞吧,可他没皮没脸的。 “你刚说什么?”她没什么兴趣的问,只是有种好兴致被打扰的感觉。 钟离寂只将她拉起来,往那边升起的篝火走去:“过去了。” 他最后也并未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可薛遥知的选择,让他希冀着,她对他或许也是有那么几分爱意的。 这其中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总不能一点点的爱都没有吧? 因为有爱,所以她明明可以待在影城里风平浪静的生活,但她还是选择了来到他的身边。 虽然薛遥知不肯承认,但他可以等,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他等得起。 届时一切事都会水到渠成。 薛遥知:“……?” 钟离寂有病吧。 又和她玩欲擒故纵这套吗? 算了,她也不急,急的是钟离寂。 等他下次再说喜欢她,她或许可以装作勉强的模样接受他,那天不会太远,毕竟他从前可是张口闭口就是喜欢她。 两人各怀心思,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第179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九天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帐篷已经扎好了,乌秋正在吩咐景曜往大帐篷里添置各种家具,数不清的大件物品被景曜从储物袋里挑出来。 裴隐借着拨弄篝火的理由躲过了乌秋的又一轮支使。 薛遥知踮起脚往里看了一眼,想起昨晚钟离寂搭帐篷的架势,感慨道:“你们还真是兄妹。” “知了,你在羞辱我。” 这话乌秋听到了,她没好气的说道:“废物男人,和你的属下一样偷奸耍滑,不好好搭帐篷,我们知了跟着你真是受苦了。知了今晚和我睡吗?” 这顶帐篷大得吓人,景曜还在里面布置着,他们所有人凑在一起打地铺都绰绰有余,薛遥知笑着点头。 景曜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看向钟离寂,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两人去了一边说话。 乌秋撇嘴:“什么话还背着我们说,知了我也有话跟你说。” 薛遥知倒是无所谓,她问的话钟离寂之后也会告诉他的,不过既然乌秋也要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听听也无妨。 她们去了河边。 乌秋是个话多的,都不用薛遥知问,她就自己抖出来了:“真是太倒霉了,我刚出影城,还没和我的侍卫汇合,就被一波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碎刺杀了,好不容易躲过去,结果执察司的刺客又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乌秋和景曜在追杀途中不得不放弃走官道前往衡城,只能选择取道葬骨岭,从葬骨岭出去后道路便是四通八达了,只要他们低调行事,刺客也没那么容易再找到他们。 乌秋话锋一转,忽然问:“知了,或许你们接下来是要去芜城吗?” 她既然猜到,薛遥知也没有隐瞒。 “那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呀——”乌秋勾着薛遥知的胳膊撒娇:“魔界这么大我们偏偏能在葬骨岭遇到,实在是太有缘啦。” 薛遥知回忆着段思给她的那副魔界地图,钟离寂如果是要去芜城的话,来葬骨岭都算是绕路了。若是出了葬骨岭,他们要去芜城的话,取道衡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会节约不少时间;不过不走衡城的话也无所谓,时间上差不了多少,只是会麻烦许多。 往那条路走薛遥知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乌秋相邀,无非是觉得跟着他们安全能有保障,就像今天一样。 薛遥知只救眼前事,今日帮了乌秋并不代表要接着帮她,她回答道:“这你得去和钟离寂商量。” 乌秋也只是想和他们走到衡城,她的侍卫没在官道上找到她,便会去衡城等待她,等到了衡城她的就安全了。 只是薛遥知每次都能把她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又不肯松口,乌秋有些气馁。 “其实我不明白。”薛遥知忽然开口:“景曜已是魔界少主,你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带他去影城?” 按理说,乌秋景曜与苍远山,都应当是同一阵营的才对。 “景曜手中并无实权。”乌秋紧抿着唇:“等到苍远山退位还得不知道多少年,这中间若有任何变故,我和景曜有婚约,只能被绑定在一起等死。” 乌秋说得明白,她想要权利。 薛遥知想着,又问:“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差吗?” “还行。”乌秋口无遮拦,笑眯眯的就说了:“就是经常因为我闹得不愉快,你也瞧见了,他派出的执察司的刺客,连带着景曜一起杀。” 但景曜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乌秋就不一定了。 “可是很奇怪。”薛遥知慢慢的说:“是你们魔界中人行事都是这样毫不遮掩吗?为什么刺客的身份这么容易就推敲出来了?” 乌秋愣了下,然后理所当然的说:“可能苍远山觉得,只要我们死了,就算是知道刺客身份也无关紧要吧。” 薛遥知听着,好像也挺有道理。 正事已经聊完了,乌秋又好奇的问她:“知了,你为什么没有离开魔界?你一个人类待在这里,应当挺不习惯的。” 薛遥知看着也不是什么天天喊打喊杀的人。 “还能为什么。” 乌秋费解:“真这么喜欢啊……真的吗?” 薛遥知不太想正视这个问题,所以她也一直以各种理由回避着,像现在这样模模糊糊的也挺好,她若是和钟离寂真的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没有确定任何关系,她也能说走就走。 他也没有立场来留她。 上段失败的感情还历历在目,薛遥知其实……不太想负责。 她知道这样很没责任心,也对钟离寂很不公平,但他不是也挺高兴她过来找他的吗?她回不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算两厢情愿吧。 薛遥知都没有认真的回应过钟离寂,当然也不可能回答乌秋,她指着平静的水面,惊喜的说:“看,有鱼!” 乌秋也很高兴:“来烤鱼吃!” 两人一拍即合,只不过乌秋并不会抓鱼,薛遥知也不会,她们也不想下水,便只能用灵力去抓鱼,动作不甚熟练,激起了一滩水,却捉不住腾飞到半空的鱼。 乌秋气得要把这条河给轰了。 裴隐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水,他面前的篝火已经被水浇灭。 薛遥知心细,注意到了,她朝着裴隐摆摆手,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你走远点,乌秋要放大招了。” 乌秋凝聚着灵力,似乎是真想把眼前的这条河轰了。 裴隐看了她们一眼,忽然走了过来。 他听到了她们说要抓鱼。 在血月的笼罩下,他们的影子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道最长的影子开始扭曲,紧接着探入水底,消失不见。 下一瞬,一条硕大肥美的鱼便跃上了岸,不停的蹦哒着。 薛遥知惊讶:“你也是影魔呀。” 裴隐颔首。 “那你把鱼处理了。”乌秋命令。 裴隐会抓鱼但却不会烤鱼,自然也不会处理,他没理乌秋,默不作声的来,又默不作声的回去在附近捡柴火。 薛遥知也不会处理,但是钟离寂会,她喊了一声:“钟离寂——” 明黄色的火焰在层层叠叠的枯枝上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炙烤过后的鱼肉泛出油来,滴落在火堆中,又腾升起滚烫的烟雾,扑鼻而来的都是烤鱼香味。 薛遥知时不时的翻动着架子上的烤鱼,听乌秋故意在钟离寂面前问她在魔界这么久真的可以习惯吗? “挺好。”薛遥知白皙的脸被烟雾氤氲得格外柔和,她说起了从前:“现在有点像我少时幻想过的生活——” 虽然从前她并不能修炼,但穿到修真界,她自然也是幻想过她身怀灵力,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四处历练,打怪升级。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换种活法倒是挺新鲜。 乌秋看薛遥知的表情,就知道没能给钟离寂找到不痛快,她有些失望。 钟离寂忽然说:“知了,你若是能早出生一百年就好了,说不定我还能提前遇见你。” 那时候她在流浪,他也在流浪,但是若他们在一起,便不算流浪了,他们都是有家的。 “一百年前大陆应该挺乱的吧,黄昏之战不是才刚结束不久吗?”薛遥知笑着说道:“早出生一百年,我可能都没那么容易长大。” “别说大陆了,魔界都不怎么样。好不容易富了点又被打回原形了,得养好多年。”乌秋忍不住插话,她唉声叹气:“果然战争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钟离寂不以为然,他说:“是失败的影响不可磨灭。” 若是胜利,魔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乌秋反问他:“你真的觉得黄昏之战,是他们人族赢了吗?” “他们赢得并不光彩。”钟离寂不屑。 “可我觉得并没有赢家。”乌秋试图寻找同盟,她先是看向景曜:“你说呢?” 景曜没什么立场,他毫无意外的赞同乌秋。 薛遥知正在往烤鱼上撒调料,从钟离寂的储物袋里掏出来的,她随口回答:“任何战争都没有赢家。” 只有死伤无数。 乌秋得意:“是吧!钟离寂你还真是和那些老古董一样顽固不化。” “你说。”钟离寂看向裴隐。 裴隐挪开落在烤鱼上的目光,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我的至亲死在战争中。” 钟离寂不高兴了:“知了——” “当然。有分裂才有融合,我们不能一味的去否认战争。”薛遥知安抚钟离寂,然后说:“不过为什么要讨论这么沉重的问题?鱼烤好啦。” 那条大鱼烤好了,薛遥知的手艺很好,火候也控制得恰到好处,鱼肉的外壳被烤得焦脆,特地改好的花刀下,是嫩白的鱼肉,散发着阵阵香气。 钟离寂掏出干净的匕首,拆解着那条肥美的鱼,眼看着鱼就要拆好了,他的动作忽然顿住,若有所思的往后看去。 他身后不远处,就是那条河。此时水面平静,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薛遥知问:“水里有什么吗?” “你装什么深沉。”乌秋指着钟离寂骂,然后说:“水里除了鱼还能有什么?” 钟离寂扔了手中的匕首,他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刚才在扑腾。” 裴隐坐在钟离寂的对面,正对着那条河,他看到了,便开口:“没什么,一个落水的魔种罢了。” 乌秋“哦”了声,嘟囔了句“大惊小怪”,然后又催钟离寂赶紧分好。 薛遥知看他们平淡的模样都震惊了:“救人啊!” 她果然和魔界格格不入。 薛遥知站起身往河边跑,水面的涟漪逐渐扩大,的确是能看见清澈的水里,有一道影子在扑腾。 薛遥知捡了树枝想递给那道影子,钟离寂走过来,一挥手,河水腾升而起,卷着那道险些沉进水底的身影上了岸。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气若游丝的躺在地面上,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些许苍白的皮肤。 薛遥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披风,遮在了女子身上,她蹲在女子旁边,十指摁在她的胸口上按压。 乌秋探头过来,撇嘴:“说不定是伪装的刺客呢,知了你救我就好啦,救陌生人干嘛。” 不多时,那女子便吐出了呛在喉咙里的河水,薛遥知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见女子白皙的面容上,腐烂流脓,一眼看去,惨不忍睹。 女子惊惶的抬起手遮住脸,她的手背上也是这样的疮口,显然是很严重的。 薛遥知皱眉,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对钟离寂说:“可能会传染。” 钟离寂不太明白薛遥知的意思,总不可能是让她再把这女人给扔下去,不过……他失望的问薛遥知:“那鱼是不是不能吃了?” 薛遥知:“……” 她施展清洁术将双手清理干净,然后摸出一方面巾遮住口鼻,又要上前。 钟离寂拉住她:“不是说会传染吗?” “没事。”薛遥知的声音从面巾后传来,有些闷:“你们别靠太近。” 虽说在场的人都是身怀灵力,但病症可不分究竟是凡人还是魔种。 那女子已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子乏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遥知靠近,她瑟瑟发抖,哭着哀求:“别……别杀我……” 薛遥知将手背贴在女子额头,发觉温度滚烫,她温声说:“别怕,我是医者。” 女子看着薛遥知,不安的情绪稍稍被抚平了些许,她颤声开口,似是难以启齿:“姑娘……我、我是瘟疫……你不要靠我太近,我……” “我知道。”薛遥知已经将手搭在了女子的手腕上,给她把脉,她说:“不算太难治,别担心。” 钟离寂已经站到了薛遥知旁边,他居高临下的瞥了眼那女人,在薛遥知施针的时候开口:“你从哪里来?” “衡城……”她低声,不安的说道。 钟离寂松了口气,不是芜城就好。 乌秋听到了,她的脸黑了:“那我岂不是去不了衡城了。” 薛遥知问:“有疫症应当全城封锁,你为何要跑出来?” 那女子诧异的看着薛遥知。 钟离寂斟酌着语言告诉薛遥知:“知了,你应当知晓,魔界的医者不比大陆,很少有医者会去钻研棘手的疫症。” 薛遥知能理解,之前她在影城的时候,那位大夫给她开的治疗内伤的药,她喝了那贴之后便换了自个儿的药方子。 她问:“那生病了怎么办?” “强大的魔种不会死在病痛下。”钟离寂只说道。 魔种讳疾忌医,几乎用不到大夫,也就导致魔界的医疗水平低下,若是当真死在病痛下,性命微贱,不足为惜。 而至于这种会传染的瘟疫,魔界的做法都是直接将感染的魔种聚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杜绝瘟疫扩散的可能。他们不从根源解决问题,他们直接解决根源。 薛遥知摸出下火清毒的药丸先喂女子吃了,然后问:“衡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女子已经好受了一些,她揪着身上蔽体的披风,勉强坐了起来,低声开口。 她名唤初云,是衡城里再普通不过的魔种,半月前,衡城爆发了瘟疫,本身这也没什么,按照最原始的方法解决了就好,然而这次的疫症来势汹汹,几乎感染了半城人,甚至连城主都不幸染病。 位高权重的城主自然不能被一把火烧了,可凭什么他们普通的魔种就要赴死? 重病的城主下令封锁了衡城,命令城内的医者尽力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若在月底之前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她会亲自踏进火场。 初云是在衡城被封锁前逃出来的,那时候很多人都在逃,但只有她逃了出来。她不敢走官道,若被发现只会死得更快,所以她跑到了葬骨岭来,只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她不甚落水,在水中昏迷又醒来,顺流而下,遇上了他们。 薛遥知让钟离寂另外支了一顶帐篷,将初云放了进去,她还得好好研究下药方,才能正式给初云用药。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乌秋回了她的帐篷里休息,景曜守在帐篷外,裴隐坐在熄灭的篝火前发呆。 薛遥知摘了面巾,又施展了清洁术,然后才跑到钟离寂跟前,脱口而出:“钟离寂,我们去衡城吧!” 钟离寂就知道,他好声好气的和薛遥知讲道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在衡城耽误时间。” 疫症的治疗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钟离寂没有那个时间陪薛遥知去做好事。 “怎么会是耽误时间呢?”薛遥知认真的和钟离寂分析:“疫症并不难治,我很快就能研究出药方,这也是你提升声望的好机会呀,到时候全魔界都能传少主钟离寂又救了一座城池诶!” 她笑眯眯的,毫不介意的说:“虽说我才是医者,但功劳都给你,你要给我跑腿的。” 钟离寂说:“我并不需要一个好名声。” 他需要的是能震慑魔种的杀名,好名声有什么用,只会让魔种觉得他心慈手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你要去芜城,但是取道衡城会更方便,我们只是经过,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薛遥知和他商量:“或者到时候我先留在衡城,等解决了再来找你。” “你觉得我会放心把你留在衡城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那你同我一起。” 钟离寂想说没必要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薛遥知不知道每年魔界会因为疫症死去多少魔种。 但他看着薛遥知执着的样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立刻就笑了:“那就说好啦!” 她去了乌秋的帐篷里,想来也不会休息,去研究药方子了。 钟离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还想进去先杀了那个染病的女人。 不过是撞到薛遥知面前的人,她救就救了,钟离寂没什么意见,但是要特地跑到衡城去,就不行了。 钟离寂并不打算让薛遥知去衡城,反正她也不认路,他说哪个方向就是哪个方向,衡城到时候估计都被烧完了。 第180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天 天还没亮的时候,薛遥知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帐篷,准备去察看一下初云的情况。帐篷外,景曜抱着刀沉默的守在门口,不远处是席地而坐正在入定的钟离寂,薛遥知只瞥了一眼,便匆忙离开。 钟离寂的眼睛开了条缝,偷看薛遥知,看她竟然都不多看他一眼,有些失落。都是因为身边的闲杂人等太多了。 景曜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会吵醒熟睡的人,也能让钟离寂听见:“我很意外。” 钟离寂冷眼瞥过来。 “你会与薛姑娘走到一起。”景曜的声音里有些许赞叹:“她是难得的好人。” 魔种的恶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他们生来冷血无情,少有的某些正面情绪,也微不可闻。 其实人也是如此。 黄昏之战时,景曜在大陆上待过几年,他见过魔种的丑恶,也见过比魔种更丑恶的人类。 而从荒城到葬骨岭,景曜都能看出,薛遥知是难得的好人,她正直善良,似乎见不得任何不平之事。 至于钟离寂……与薛遥知无异于是两个极端,景曜觉得很意外,他们竟也能和谐相处。 钟离寂嘲讽:“我也很意外,你能容忍乌秋这个蠢货。” 听到乌秋的名字,景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不紧不慢的开口:“看来你也承认了,你们之间的确意外。好在你会伪装,记得一直装下去,小寂。” 钟离寂顿时暴怒:“你瞎叫什么!” 景曜又抱着刀不说话了。 另一边,帐篷里。 初云还在熟睡,薛遥知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已经退烧。她的疫症不算太重,休息一晚又吃了药,成效可喜。 薛遥知又施了一次针,给她擦了脸上的汗,忙活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初云也醒了过来。 见着薛遥知,初云红着眼眶感激的看着她:“薛姑娘,多谢您!” “无妨。”薛遥知又说道:“具体的方子还需要几天才能研究出来,这几天你便吃些清热排毒的药丸。” 初云连忙点头,她期待的看着薛遥知,问她:“薛姑娘,您是要去哪里?若是您有救治之方,能否救一救衡城?” “这里距离衡城还有多远?” “不到一日的脚程。”初云立刻说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往北就是衡城。” 往北是衡城,而往东是芜城。 薛遥知回忆着地图,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路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说:“我会去衡城,但你不太适合与我们同行。” 一来这疫症会传染,薛遥知并非孤身一人,她需要为所有人负责;二来执察司的刺客已经知晓他们的行踪,若是再遇上刺客,初云就是累赘。 人是薛遥知要救的,而对上那么多刺客她可能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初云,也总不能让钟离寂帮她。 她说:“你可以在此多休息一些时候,然后回衡城,想必那时候我已在衡城了,会正式为你治疗。” 初云此时已经好受了许多,听见薛遥知的安排,她讷讷的点头,又忍不住问:“您真的会去衡城吗?” 如今只要是听说过衡城瘟疫的魔种,没有一个不是绕着衡城走的,这是人之常情,初云不敢相信薛遥知会跳进火坑里。 “会。”薛遥知言简意赅。 她留了一些药物在帐篷里,叮嘱初云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薛遥知出帐篷的时候便偏见了站在门口的钟离寂,她摘下面巾,让钟离寂赶紧离开这。 钟离寂不以为意:“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是医者,你能*和我一样吗?”薛遥知说着,又将她对初云的打算说了,让初云自己去衡城,不与他们同行。她考虑得很全面,显然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 只是因为昨夜钟离寂答应了她,会和她一起去衡城。 钟离寂又想起了后来景曜对他说的话,让他既然骗了,就一直骗下去,只要不被薛遥知发现,他们就能一直相安无事。 反正他也一直都在薛遥知面前,装得勉强像个好人。 他神情温和:“都听你的。” “你还挺好说话。”薛遥知笑眯眯的拍他肩膀:“保持这种心态,钟离寂你未来要当一个爱民如子的魔君。” 钟离寂不以为意,爱薛遥知就够了,爱什么民和子,没必要。 本来薛遥知估算着路程,他们傍晚就能到衡城,结果没想到乌秋睡懒觉睡到了中午,而钟离寂竟然也愿意等。 他这人也不是什么会兄妹情深的人,薛遥知问:“景曜昨天和你说什么了吗?” “嗯。”钟离寂点头:“他说要和我们同行。” “你同意啦。” 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对啊,万一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刺客,就把乌秋推出去,你也看到了,她带坏魔界少主,可比我要招人恨多了。” “你好谦虚,乌秋哪里比得过你。” 他们说笑着,乌秋也终于在午后睡醒,景曜飞快的收拾了帐篷,重新出发。因为接下来的那段山路不太好走的原因,云兽也被收进了灵兽空间中,他们需要徒步翻越眼前的高山。 薛遥知和钟离寂从前天天在蜜山爬上爬下,自然是走惯了山路的,乌秋却是走两步路就迈不开腿了,由景曜背着,裴隐则是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临近傍晚的时候,又有刺客追了上来,薛遥知烦不胜烦,捡了一把遗落在地上的剑就砍了上去,偶尔在暂时脱离包围圈的时候她也会用雪峰攻击刺客。 因为人多势众,乌秋也没那么紧绷了,她不停的夸薛遥知:“知了你竟然还会用剑,太厉害啦!” 这话不知触动了钟离寂的哪根弦,他一脚把面前的刺客踹到乌秋身前,吓了乌秋一大跳。 只不过他们很快就没有时间起内讧了,刺客来势汹汹,似乎不除掉他们誓不罢休,甚至还因此惊动了山林里的魔兽,引发了一轮兽潮。 林间栖息的飞鸟被这动静激得飞向遥远的天际,四周高大的树木贪婪的吞噬着倒在地面上的尸体,甚至还在觊觎提着剑并未倒下的人。 如果再拖下去,只怕所有人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薛遥知的手沉得剑都抬不起来了,裴隐得了钟离寂的命令,在旁边保护她。她趁机甩了甩手,想着为什么魔界会有这么多不要命的刺客。 钟离寂不知何时落到了薛遥知的身边,他握住薛遥知的手,说道:“不打了,我们跑。” 正好甩开这群累赘,他和薛遥知过二人世界。 “啊?”薛遥知愣了一下。 钟离寂挥出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刃,一瞬间击溃了面前的包围圈。 他拉着薛遥知就跑,很显然,他并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想法。 比如说在他们突破重围后,被更多刺客包围的裴隐。 眼看着一个刺客就要将刀送进裴隐的脖颈,薛遥知急得去拉钟离寂,但钟离寂还在处理追上来的刺客,似是无暇顾及。 薛遥知指尖溢出灵力,新绿色的灵力缠绕上四周高大的树木,树木受她驱使,在一瞬间暴动,无数的藤蔓缠上了四周的刺客,险些被刀砍进脖颈的裴隐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裴隐本来想追着钟离寂和薛遥知跑的,但他意识到钟离寂就是想利用这场刺杀除掉他,他毫不犹豫的往乌秋景曜那边靠,五人分成两波,在山林间逃跑。 方才那一击用掉了薛遥知体内的所有灵力,她腿软得几乎站立不稳,钟离寂将她抱了起来,敏捷的绕过无数高大的树木,将刺客远远的甩在身后。 薛遥知勾着他的脖颈往后看,都快看不到刺客的影子了,她忍不住说:“以后遇到刺客我们能不能都跑啊,我觉得我们还是比较擅长跑步的。” 她说话的时候,呼吸的热气就喷洒在钟离寂的脖颈,他左脚拌右脚,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钟离寂将薛遥知往上掂了掂,让她离自己的脖子远点,他说:“今时不同往日,我怎么能做一个缩头乌龟。” “那你把我放下来,你去和他们打。”薛遥知警惕的观察着身后。 她说话时的热气,又落在了钟离寂的耳垂,一下子便熏红了那块皮肤,他的手一抖,不舍得扔也不舍得放,只能继续调整着抱她的姿势,还不忘抽空回答薛遥知:“可是你都放大招了,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你吃软饭……唔……”薛遥知说着,因为钟离寂一直不肯好好抱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磕上了钟离寂的下巴。 钟离寂倏的停下脚步。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主动亲他。 就是有点疼,好像被她磕了个牙印。 薛遥知捂着有些发酸的牙齿,从他怀里跳下来,反手拉着他往前跑:“发什么呆啊!快跑!” 钟离寂配合的跟着她跑。 他们的速度很快,甚至还能边跑边说话,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多了,薛遥知还挺松弛,跟来郊游一样。 她还有时间抱怨:“你刚刚是不是不想抱我?” “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乱动,我长胖了你抱不动?” 钟离寂立刻摇头,还伸出手:“我重新抱,你别生气。” 薛遥知拍开他的手:“你没机会了。” 钟离寂又贴了上去,薛遥知往后看了一眼,已经只能看见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了,再跑一段路,应当就能彻底甩开他们。她跑得有些喘不过来气,钟离寂还想来拉她手干扰她,她有些烦。 “你……”薛遥知刚想说他两句,便被凸出的石块绊倒,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钟离寂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前面就是一处矮坡,他只能和薛遥知一起往矮坡滚了下去,然后跌进了一处潮湿的坑洞中。 薛遥知摔在钟离寂身上,以俯趴的姿势。她的呼吸很重,刚才在坡上滚了一圈,钟离寂又并非是柔软的人肉垫子,她一时间脱了力,没办法爬起来。 下一瞬,钟离寂忽然掐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他往后退了退,神情不太自然,但见薛遥知脸色不太好,他立刻紧张的问:“受伤了?” 薛遥知掀开衣袖,她腕骨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是明显,应当是滚下坡的时候扭了一下,但她找钟离寂的麻烦:“脱臼了,肯定是在你身上磕的,你身上太硬了。” 她摸着手边湿濡柔软的地面,不太高兴:“还不如摔地上,身上硬就别当什么人肉垫子。” “可你身上很软。”钟离寂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使了巧劲,帮她将骨正好。 薛遥知闷哼了一声,忍了这痛,还挑眉:“那下次我给你当垫子?” “不必在这里。”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还想在哪呢?”薛遥知随口说,然后抬头往上看,几乎看不见出口的光。 这坑洞真的很深。 上面还隐隐传来脚步声,与刺客冰冷的声音,似乎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薛遥知说:“不和他们打了吧,我们沿着这条地道走走看?” “行。”钟离寂收回落在薛遥知身上的目光。 这四周的光线昏暗,薛遥知拽着钟离寂的袖子当拐杖。她看不太清,只能确定这坑洞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地道,而地道又是四通八达,也不知会通往何处。 但这里是修真界,薛遥知想着,兴致勃勃的说:“我们会不会在这里找到什么机缘啊,比如说让我的修为大涨。” “不太可能。”钟离寂将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他说:“如果有什么机缘,哪里还能轮到我们,早就被挖了。”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薛遥知理所当然的说。她很自信,因为他们是主角啊,机缘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钟离寂和薛遥知分析道:“你还记得蜜山吗?那里也有这样的地道,这里也应当一样,是兽类的巢穴。” “不会是蛇洞吧。”薛遥知听着,立刻头皮发麻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蛇吗?”钟离寂逗她:“我也是一条,你怕不怕?” 薛遥知正在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听见他问,张口就说:“你真身挺漂亮,我不怕。也看习惯了。” 钟离寂的真身虽然也是一条一条的,但他全身都是坚硬的、会在月光下发亮的漂亮鳞片,块头又大,她当然不怕,但若是在蛇洞里,面对着细长柔软在地面蠕动的生物,薛遥知还是觉得不太能接受。 钟离寂并不觉得他残缺的真身有什么好看的,但听薛遥知夸他,他体很高兴。 薛遥知想说要不他们还是原路返回吧,但这时候已经走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薛遥知却觉得她听见有某种阴暗生物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她汗毛倒竖,手心被冷汗浸湿。 钟离寂察觉到薛遥知不安的情绪,他刚想说话,鼻翼间却飘过来了一阵陌生的味道,他皱了皱眉,难以分辨。 “怎么了?”薛遥知看他的脚步停下,不安的问道。 “这什么味道。” 薛遥知闻言嗅了嗅,她没嗅出个所以然来,钟离寂便闻着味道拉着她走。 离得越近,那奇怪的味道便越浓烈。 薛遥知忽然面色一变。 她停住脚步,钟离寂也停了下来:“闻出来了?” “我们别过去了。”薛遥知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她拽着钟离寂的手往回走。 “这地道跟迷宫一样,要想找到出口,只怕颇费功夫。”钟离寂不肯走,他拉住薛遥知,说道:“前面应当就是那东西的巢穴,我去把它抓出来问路。” “别了吧……”薛遥知仍是拒绝。 “为什么?”钟离寂不以为然:“你别怕,不会出事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过去不太方便。”薛遥知磕磕绊绊的解释:“闯进别人家打扰别人,不好。” “哪里不方便了。”钟离寂追问:“所以这到底什么味道?” 薛遥知应当是已经闻出来了,毕竟她是大夫。 见她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钟离寂还以为她是害怕,贴心的说:“那你在这等我,我过去。”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钟离寂就往前走了好几步了,薛遥知手忙脚乱的拉住他,反应很大。 钟离寂更不解了。 “这是……他们在、欢好的味道……”她硬着头皮说:“所以我说我们不要去打搅,我们走吧。” 钟离寂:“……” 他想说大夫连这种味道都能闻出来吗?可是他又想到她和燕别序,她当然会知晓这是什么味道。 钟离寂酸溜溜的“哦”了声:“你挺清楚。” “你闭嘴!” 钟离寂没说话,闷头往前走。 “你干嘛还过去啊,不准去。” “问路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越是靠近,那股味道的存在感便越强烈,其中参杂着几许不正常的甜腥味。 钟离寂接着说:“这应当是春露蛇的巢穴,一会儿你闭着眼别看。” 薛遥知已经读过不少关于魔界的书籍,她自然知晓春露蛇是什么。 春露蛇,性/淫,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中,最喜化作美艳皮囊将猎物哄骗至巢穴中,在欢好时绞死猎物。 巢穴近在眼前,耳畔也多出了高昂欢愉的尖叫声,薛遥知面红耳赤,钟离寂面无表情,看起来非常镇定。 她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不是我与你,我为什么要有反应?”钟离寂费解,反问。 里面不过是两块交叠的肉罢了,如此丑陋,他都觉得是脏了薛遥知的耳朵。 薛遥知:“……” 她觉得很羞耻,蹲在一边不好意思进去,钟离寂就已经目不斜视的迈入巢穴中,恰巧这时惨叫声传来,是那条春露蛇攻击了它的猎物。 薛遥知听见的是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管不住下半身的废物,活该。 薛遥知捂着耳朵,默默的在心里骂。 听见里面的打斗声暂时停住了,薛遥知整理好复杂的心情,走了进去。一进去她便看见了一条赤/裸的尸体,如同垃圾一样堆叠在角落,身上全是鲜血,惨不忍睹。 而那条春露蛇,身上罩了一层轻纱,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却被钟离寂掐着脖颈威胁:“出口在哪?” 薛遥知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捂住了眼睛,因为这条蛇妖有一具很完美漂亮的身体,但她想到钟离寂,她手指张开了条缝隙,视线从缝隙间透出,盯着钟离寂。 蛇妖扭动着身体,似乎想要凑近钟离寂,她红唇轻启,声音柔媚,然而还未吐出话来,脖颈间便传来窒息的痛楚,让她的表情陡然狰狞了起来。 钟离寂言简意赅:“出口。” 随着一身沉闷的坠响,蛇妖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背对着正门,往北走过三条地道后,往南就是出口。”蛇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只剩下了痛苦与惊恐。 “那个男人是她杀的,不是我。”钟离寂三两步走到了薛遥知旁边,说道:“这蛇妖要不要杀了?” 薛遥知还未开口,那蛇妖便俯趴在了薛遥知的面前,泪眼朦胧的说:“姑娘……放过我吧……” 血脉喷张的躯体就在眼前,薛遥知扭头去看钟离寂,钟离寂还在看她。 薛遥知揉了揉泛红的脸颊,说道:“走吧。” “嗯。”他牵着她的手,越过那蛇妖。 那蛇妖柔媚的表情陡然狰狞了起来,她看着两人的后背,想也没想就朝着他们扑去,可钟离寂的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扭头就把她踹到了一边。 蛇妖重重的摔在石壁上,她尖叫了一声,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转瞬之间便有透着绯色的蛇类,挤满了巢穴。 薛遥知面色大变。 钟离寂没把它们放在眼里,他把薛遥知推到一边,无数灵刃挥出,没有任何一条蛇能够再前进半步。 蛇妖看见落单的薛遥知,心有不甘,竟是直接化作原型,朝着薛遥知扑了过去。 眼见着那条巨大的绯色春露蛇朝着她扑来,她哆嗦着手凝聚了一道灵刃,精准无误的扎进了蛇妖的七寸之中。 与此同时,钟离寂注意到这里,黑色的灵刃也将那条蛇妖砍成了三截。乍然斩断的蛇身还在不断的扭动着,很是骇人。 眼见着蛇妖被砍断,四周的蛇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薛遥知看见满地的蛇尸,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钟离寂蹲在她面前安慰:“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我不想踩地上。” 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薛遥知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他抱着薛遥知往外走,途径那条蛇妖还在扭动的断裂蛇身,他想着竟然胆敢把薛遥知吓成这样,真是死不足惜。 钟离寂想也没想的就一脚踩上去,想直接把那截蛇身踩烂,却不想尚未死去的神经,在钟离寂一脚踩上去时,蛇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薛遥知听到声音,探头看去,差点被吓晕:“你脚那么贱干嘛啊!” 钟离寂单手抱着她,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把蛇头拔出来,捏成了一摊肉泥,他脸色不虞:“我给你报仇啊,它吓你。” 薛遥知全身颤抖,盯着钟离寂半天才说出话来:“你那只手不准碰我!” 钟离寂说:“我用清洁术了,很干净。” “那也不行!” “哦。” 钟离寂这才往外走去。 他们离开这地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恰巧这地道的出口是一处山洞,钟离寂便打算暂时先在这里落脚。 在黑暗中,薛遥知开口:“你点把火呗?我看看你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薛遥知抱太久了,钟离寂伸出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不多时,幽蓝色的火焰,颤颤巍巍的在他们面前点燃。 薛遥知借着这点光芒去看钟离寂的脚踝,他伤在左腿的脚踝上,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处还凝聚着黑血。 “春露蛇的蛇牙有毒,具有催/情的作用,据说药效很猛。”薛遥知像个科普小卫士,她说:“不过看来书上写的也不一定正确,还是得实践过才知道。对你来说,区区催/情蛇毒,不足为惧。” 钟离寂看她一眼:“你确定?” “对啊,你看起来很正常。”薛遥知很欣慰的说:“钟离寂你果然是个很正直的人,自制力很好,根本不怕蛇毒。” 钟离寂:“……”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捆缚仙绳。 “把我捆起来吧。”钟离寂使劲的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薛遥知:“啊?” “不然,我就捆你了。”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爬满了潮红,暗红色的眸子里湿漉漉的,春情盎然,像勾人的精怪。【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0-190 第181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一天 几乎是在钟离寂开口的下一瞬,薛遥知便扑了上去,飞快的用捆仙绳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的动作敏捷得钟离寂都睁着迷蒙的眼看了她一眼。 确定钟离寂动不了了,薛遥知才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呢。”他难耐的动了一下,但薛遥知捆得太紧,他动都动不了。 薛遥知摸出针灸包,说:“我给你扎两针试试,看能不能把火消下去。” “你先走吧。”钟离寂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针,第一次不太信任薛遥知,他怕出了什么岔子,那岂不是完了。 “或者我这里有下火的药丸你试试看……” “不要。” “可是你……” 钟离寂因为动弹不得,呼吸声越发粗重,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声音也沙哑得不成样子:“还不走,想看我发/情?” 薛遥知:“……” 她感觉钟离寂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但是这世上可没什么不男女交/合就会死的毒,所以他痛苦的捱过去也就罢了。 总不能让她献身吧,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够意思。”薛遥知拍他肩膀,扭头往外跑:“我先走了,明早来找你。” 被她拍过的地方,似乎有一团火在烧一样,自上而下,一直烧到某个隐秘的地方。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子仰倒,蜷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钟离寂抬头,想去看一眼薛遥知,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他冷静了许多,只有生理上还在仿佛被火灼烧着。 虽然本来也是他让薛遥知走的……可是她真的把他绑成这样也就算了,还跑得那么快,哪怕多看他一眼呢。 钟离寂觉得很痛苦,又很委屈,蛇毒击溃了他生理防线的同时,也几乎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有泪花泛出,与脸上滚烫的汗珠汇聚在一起。 似乎并未过去多久,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他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薛遥知蹲在他面前,用湿帕子给他擦脸。 “你哭啦?”薛遥知惊讶的说。 钟离寂又使劲的闭了闭眼,视线清明了许多,他看着薛遥知,张嘴想要说话,溢出唇角的却是破碎的呻/吟。 薛遥知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说道:“外面不远处是条瀑布,我打了水来给你降降温。而且……我好像给你绑太紧了,你、动不了的话都没办法自己……” 耳畔的声音模糊不清,他只看见了她漂亮的小脸,与一张一合的柔软唇瓣。脸上的凉意如同饮鸩止渴,被她指尖不甚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燃起了滚烫的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他很痛苦,他想做些什么。 但浑身动弹不得。 而此时,身上的桎梏逐渐被解开了。 薛遥知扭扭捏捏的说:“你用手……” 话音未落,钟离寂便挣脱了身上摇摇欲坠的捆仙绳,猛地朝着她扑了过来。 薛遥知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她刚跑出两步路,就被他拉着脚踝拖进了怀里,紧接着,便被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脑袋磕在了他的手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身而下—— 她似乎惊叫了一声。 钟离寂已经听不真切了,他只是凭借本能吻上那片唇,带着灼热的欲/望撕咬着,她却十分抗拒,一直呜咽着在说些什么。他不为所动,死死地禁锢住她,滚烫的唇变幻着阵地,自上而下。 身上的痛苦似乎随着与她的亲密逐渐减退,他听清楚了一些,她断断续续的说:“钟离寂,你不要这样……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不是她自己折返的吗? 不是她亲手解开的绳索吗? 况且……燕别序都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可是她好像一直在哭。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上面鲜红的痕迹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紧紧的抱住了她,让她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 “知了,我难受。”他低声开口。 她抽噎着:“我怕。” 某些挥之不去的阴影,似乎又如梦魇一样,不依不饶的纠缠了上来。 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激起层层颤栗,他抱着她,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平静了下来。 可是薛遥知知道还没有,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薛遥知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 他似乎又有动作了,她指尖紧紧的按着身下坚硬的地面,几乎要折断指骨。 “为什么要回来?”他粗重的喘息着,勉强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跑吧。” 薛遥知用手背使劲的擦了擦眼泪,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见钟离寂已经背对着她,开始拿脑袋磕墙,似乎是希望用另一种疼痛盖过那种痛苦。 她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眼四周,设下了结界,从储物袋里找出了厚厚的褥子,让冰冷的地面柔软了些许。 钟离寂觉得他快要疯了,空气里全是她身上清涩的药香,他能够轻易的感知到她的存在,她为什么还不走?是真的要逼他做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似乎是想逃离这片全是薛遥知气息的空间。 “钟离寂……”她结结巴巴的开口:“你坐过来。” 钟离寂没理她,他刚站起来,就被她拉着往柔软的褥子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坚硬的墙壁,然后一具柔软冰凉的身体,朝着他贴了过来。 她俯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你不要乱动,我就帮你。” 宛若天籁的声音像烟花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薛遥知在说什么?她不是不愿意吗? 那一瞬间,爱超越了欲。 所以他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她。 视线已经模糊,身上的感知却越发清晰,他的外袍被解落,露出布满伤痕的精壮胸膛。 她贴着他,一眼都不敢看他,冰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更想贴近她,她掌心按在他的胸膛,下滑—— 钟离寂浑身一震,他暗红色的眸子里全是氤氲的水汽,可他和薛遥知离得太近了,他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绯红的面容。 她闭着眼没有看他,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带给他直击灵魂的愉悦,却又更像是饮鸩止渴。 他想要更多。 钟离寂忍不住向前倾身,想要亲吻她。他一有动作,她就惊惶的说:“说好不能乱动的。” 他忍耐着,果真没有再动。 然而一旦没有了任何动作,身体上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他的呼吸还是很重,暗红色的眸子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好像并没有好转多少。 他声音沙哑,梦呓一样的喊着她的名字,轻柔又缠绵。 薛遥知脸颊通红,她感到难堪,因为她好像并没有帮到他,他看起来更痛苦了。她的声音很低:“怎么办啊……” 下一瞬,他贴得离她更近,按着她的后脑勺,又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动作有些急躁,倒是没有了没有一开始的粗暴,只讨好的舔舐着她的唇舌。 薛遥知微眯着眼,呼吸逐渐也重了。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薛遥知浑身发软,几乎倒在了他的身上,由主动变成了被动。 他像妖精一样缠着她。 似乎并没有过去太长的时间,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不断的落在她的脖颈,激起难以言喻的颤栗。 薛遥知不自在的动了动手,她松了口气,指尖上挪,又被他按住。 温度滚烫。 钟离寂满头大汗,潮红占据了他整张脸,他低声开口:“知了,还难受。” “我手疼……”她没什么气势的说:“你自己来。” “好。” “我说你用自己的手!”薛遥知挣扎着,声音软绵绵的:“真的疼,都破皮了。” 他说:“那你换只手。” “我这只手脱臼了啊。”薛遥知觉得她又要哭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钟离寂力道温柔的揉着她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惹得薛遥知露出震惊的目光。 薛遥知还未拒绝,他便又吻上了她,仍是用温和的、讨好的、她无法拒绝的力道,勾弄着她的唇。 迷迷糊糊中,他们似乎换了个位置。 她睁着眼,看见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薛遥知瑟缩了一下,忽然说:“我不要在下面。” 钟离寂似乎笑了一声,如她所愿,又把她抱到了身上。 她抱着他的脑袋,感受着他暖烘烘的亲吻落在她的脖颈间,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说:“你属狗的吗?” 好痒。 他没说话,只专注着动作。 意乱情迷中,修长的指尖,往她裙下探去。 幽蓝色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深夜时分,那轮血月也透不出丝毫的光了,山洞里一片漆黑。 薛遥知看不清任何东西,眼睛不能视物,身体的感觉便越发的敏锐。 她倒在了褥子上,双手紧紧的勾着他的脖颈。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花,缠绵的喊着她:“知了……” 她双眼迷蒙,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中了蛇毒。 她是被钟离寂传染了吗? 钟离寂哑声说:“专心一点,不要偷懒。” 她似乎是应了一声,声音软得不像话。 四周很安静,非常安静,她几乎能听见远处瀑布坠落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击打着岩石,溅出晶莹的水花。 血月被厚重的乌云遮盖。逐渐透不出一丝光亮,在极致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 …… …… 今晚似乎特别漫长。 薛遥知完全没有力气了,但她指使着钟离寂至少用了三遍清洁术,她闭着眼,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钟离寂的精神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双眸清明,含着绵绵情意,他低声说:“知了,我们说说话。” 薛遥知:“……” 有病。 不是刚解完毒吗?就不能好好休息吗? 或许是今晚过于亲密,钟离寂忍不住袒露一些心事,他说:“知了,我不想骗你的。我不愿你去衡城,是因为——” “衡城城主,两面三刀,贪生怕死,当年也是我父母身陷囹圄时,落井下石的那一波人。” 钟离寂不去找衡城城主麻烦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既往不咎的去帮衡城呢? “知了,你听见了吗?” 他实在烦人得很,薛遥知敷衍的“嗯”了一声。 钟离寂的眼睛一亮,他接着说:“所以我们直接去芜城好不好?” 困倦不已的薛遥知手酸腿疼,钟离寂说的什么她压根都没听清楚,但她不回答,他就一直问。 薛遥知烦不胜烦,继续“嗯”。 “再过几个月到了魔都,等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们就能成婚了。” 薛遥知:“嗯。” 他更高兴了,搂着她说:“今天是你先占我便宜的,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薛遥知:“嗯。” 兴奋的钟离寂后面又说了好多话,薛遥知一句话都没听清,困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才作罢,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和她一起休息。 一夜无梦。 第二日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薛遥知难得醒得迟了许多,她睁着眼,刚动了一下,钟离寂就发现她醒了,声音温柔的同她打招呼,还想亲吻她。 薛遥知用没有被摧残过的左手推开钟离寂,语气不佳:“离我远点。” 休息了一夜,手和腿似乎更酸了。 “不要。”他殷勤的帮她捏着酸疼的手腕,带着些许讨好。 薛遥知甩开他的手,坐了起来:“你说不*要就不要?我那么听话呢?那怎么不见你听点话?” 他顿了一秒,冷静的说:“你知道的,我是中毒了,听不太清楚。” “我是不通医术吗?” 钟离寂贴上去,笑意吟吟的说:“那你看看我的毒都解了没有。” 太不要脸了。 薛遥知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钟离寂倒是也没再做什么了,他细心的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遮住颈窝和锁骨上的痕迹,结界未曾散去,山洞里还萦绕着暧昧的气息。 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贴着她耳畔说:“知了,还是你的味道比较香。” 薛遥知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钟离寂留下来将一地狼籍收拾干净,才不紧不慢的出去找薛遥知,彼时薛遥知已经坐在了那条瀑布边,正在洗手。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冒犯到了。 怎么这么大反应,明明他都恨不得能把手舔干净。 薛遥知又洗了一遍手后,见钟离寂走过来,她大声说:“你不要和我说话!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晚开始,钟离寂的脸皮好像彻底消失了,什么话都可以往外蹦。 薛遥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钟离寂看她的反应太大,一时也不敢招惹她,安静的在她旁边坐下。 许久,薛遥知才平复好复杂的心情,她不自觉的揉着有些酸痛的大腿,然后开口:“聊聊吧。” 距离他们被刺客追杀已经过去了一夜半日,那些刺客应当还在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也不知乌秋他们脱险了没有,这葬骨岭那么大,又该怎么找到他们呢? 不过钟离寂应当是有主意的,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好。”钟离寂立刻点头,然后说:“知了,我帮你揉揉。” 薛遥知一脚踹开他:“不用。” 昨晚他后来也是这么说的,但他是个大骗子。 “哦。”钟离寂缩回手,没太招惹她,他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脸颊,他凑上去,贴着她滚烫的脸颊说:“知了,你的脸好红。我也是昨晚才知晓,你对我的上半身不太感兴趣,所以每次看见脸都不红一下。原来竟然是对下半身感兴趣吗?” 薛遥知:“……” 闭嘴啊! “我是被你气得!”薛遥知强调:“你太无耻了!你没脸没皮!” 钟离寂笑着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爱与欲,本就是人之常情。 “我同你说过,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 “你说得很有道理。”薛遥知赞同的点点头,补充:“可是你这也太正视了吧。” “有吗?”他眨眨眼,笑容灿烂:“可能我便是这样正直的人吧。” 薛遥知沉默一瞬:“你对自己太宽容了,可以苛责一些吗?” “是你对自己太苛责了。”钟离寂贴着她坐着,顺势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要不我们再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 薛遥知没理他,她原本打算和他说正事的,但既然钟离寂都不急,她急什么,反正她腿还疼着呢。 钟离寂慢悠悠的给她揉着酸痛的手腕,力道与动作恰到好处,薛遥知被按得很舒服,也就没甩开他。 薛遥知往旁边靠了靠,身上的重量几乎都枕在了钟离寂的身上,她看着眼前垂落的瀑布,与远处一望无垠的巨大河流,过了许久才开口。 “钟离寂,你认路吗?能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吗?” “我虽不确定我们此时身在何处,但是只要沿着确定的方位走,我们便能抵达目的地。”钟离寂给薛遥知指明方向:“血月会一直在我们的东边,永不落下。” 东边就是芜城。 钟离寂不紧不慢的开口:“或许我们接下来,可以考虑走水路。” “那你会造船吗?” 钟离寂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介意游过去吗?” “介意。” “那你骑着我吧。”钟离寂平静开口:“我可以化作原型。” “那目标会不会有点大啊?” 毕竟他的真身那么大一只。 钟离寂说道:“我可以缩小,只不过若我显出真身,可能刺客会很快发现。” 薛遥知:“……” 他们还正在商量着,身后忽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薛遥知立刻警惕的坐起来,钟离寂把她按住,没什么情绪的开口:“那三个废物找来了。” 薛遥知扭头一看,果真看见了乌秋三人,他们全须全尾的,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薛遥知惊喜的问道。 乌秋看见他们,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呼吸有些沉,稍微缓了一会儿后才说:“景曜能找到钟离寂。” “啊?”薛遥知不太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乌秋撇了撇嘴,刚要说话,钟离寂就站起身来,说:“你们最好没有把刺客引到这里来。” “怎么可能啊,你们躲在这么偏的地方。”乌秋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她说:“本来昨晚就能找到你们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钟离寂的气息被阻断了,你们昨晚干嘛去了?” 薛遥知:“……” 应当是她设下的结界。 “我们昨夜啊……”钟离寂慢悠悠的拉长了调子,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薛遥知一把将钟离寂推倒身后,脱口而出:“我们打算走水路,但是没有船,你们会造船吗?” “本小姐怎么可能会造船?” 景曜也摇了摇头。 薛遥知将希冀的目光望向裴隐。 裴隐顿了一下,竟点了点头。 薛遥知眼睛一亮:“那太好啦!” “他造的船,能用么?”钟离寂扫了一眼裴隐,反问。 裴隐说:“少主若相信属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你别理他,去造船。”时间紧迫,薛遥知直接开口:“钟离寂你去帮忙砍树。” 钟离寂一点都不信任裴隐,但他不动的话,薛遥知可能就要自己去砍树了,她那小身板哪能做这种粗活。 他“哦”了声,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林中,景曜见此也去帮忙。 瀑布边便只剩下了薛遥知和乌秋。 裴隐说道:“我们还需要一张帆,两位姑娘可以用布裁试试。” “好。”薛遥知应了一声。 乌秋从储物袋里开始掏衣裳,她愁眉苦脸的说:“虽然我不会缝什么帆布,但我衣裳多呀。知了你随便用。” 他们几人合力,再加上有灵力加持,在傍晚的时候,一艘不算太大但足以容纳他们五人的简陋船只,便停在了岸边。 乌秋问:“我们现在出发吗?” “晚上行船会很危险。”薛遥知看了一眼一望无垠的水面,说道:“我们休息一夜,明早出发。” 其余几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正当他们要搭起帐篷的时候,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便找来了。 昨日并没有让他们的数量减去多少,他们来势汹汹,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钟离寂瞥了眼乌秋三人,眼神冷冷的。他就知道,他们一来,刺客也差不多就要来了。 “我打不动了。”乌秋连忙说道:“我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啊,我们直接上船吧,不和他们打。” 薛遥知想了想,明天就是月底了,时间紧迫,无法耽搁,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与刺客的打斗上,不如直接上船。 景曜都听乌秋的,而钟离寂是只要薛遥知没意见他也就好说话,几人几乎是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便跃上了那艘船。 钟离寂是最后上船的,他挥出了一道灵力,将船往水面中央推去,然后又随手杀了几个跑得比较快的刺客,才慢悠悠的上了船。 已经快要入夜,水中的温度很低,非常人难以忍受,因为钟离寂的阻拦,那些刺客也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 晚风吹动着那张五颜六色的帆,带动着船只缓慢的前行着,裴隐掌舵,控制着船只前行的方向。 乌秋踩在甲板上,还跳了跳,船只坚固,她大为纳罕:“还真让你们造出来了,景曜你手真巧。” 景曜笑了笑,站在乌秋身边。 薛遥知站在船边,往平静的水面看去,在血月的照耀下,水面红得发黑,不难看出,这水底颇深。 他们做工粗糙,这船连个栏杆都没有,钟离寂拽着薛遥知的胳膊,说道:“你当心掉下去。” “不怕,我水性好。” 钟离寂瞥了眼水面:“这水底可能会有暗流涌动,当心被暗流卷走。” “那你记得抓住我。”薛遥知不甚在意的说道,她总不至于在钟离寂身边出事。 钟离寂唇角微勾。 夜色渐浓,水面上的风也大了许多,随着血月光芒逐渐黯淡,前路一片漆黑,这时候再行船就有些危险了,裴隐提醒甲板上的几人站好,他要降帆了。 然而那张五颜六色的帆还未降下来,便狂风大作,水上的风本就比陆地上的要大,这一吹几乎将船只吹得偏离了方向。 水底,似乎有什么在撞击着船身,发出哐哐的声响。 钟离寂扶住险些被吹倒的薛遥知,表情不太好看:“水底有魔兽。” 他将薛遥知推给乌秋,让景曜帮忙看顾,然后便跃下了水面,显然是打算亲自动手清理水中的魔兽了。 有更深的红色在起伏的水面涌动着。 薛遥知感觉脚下似乎有些潮湿,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船只漏水了。 乌秋直接跳到了景曜身上,她不谙水性,吓得哇哇大叫:“我就知道你们这是豆腐渣工程,钟离寂看你造得好船。” 恰巧钟离寂也从水面探了出来,他杀了水底的那几只魔兽,但这船也保不住了,耽误那些时间造船,还不如他带薛遥知游过去呢。 钟离寂朝着薛遥知伸出手:“知了,跳下来。” “啊?” “这船要裂了。”钟离寂不忘说:“我就知道裴隐不靠谱。” 还在努力掌舵的裴隐:“……” 景曜温声说:“我们也下水吧。” “要不用飞行法宝吧……”之前是因为目标太大,乌秋才一直没有拿出来的。 “不行,风太大了。” 话音未落,景曜便带着乌秋落入水底。 薛遥知甩了甩脚上的水,也跳了下去,钟离寂张开双臂,欲接住她—— 然而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将半空中的薛遥知吹得东倒西歪,直直的坠进了水中。她深谙水性,本想直接浮起来,这水中的确如钟离寂所说,暗流涌动,她几乎难以控制方向。 钟离寂正在朝着她游来。 薛遥知努力的去抓他的手,但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远,薛遥知只能先凝聚周身灵力,抵御着四周涌动的暗流,浮出水面。 水面上,已是浪潮大作。 薛遥知努力的记着方向,她记得钟离寂说过血月会一直在他们的东边,那么衡城的方位,自然也就出来了。 浪潮涌来,将薛遥知卷了起来,仿佛是遵循着她的心意,将她往她想要去的方向卷落。 钟离寂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手,却又被一个浪潮冲散,薛遥知感受着水底的暗流,她没有再抗拒这股力量,而是大声对钟离寂说:“先上岸!” 钟离寂还想再去抓薛遥知,然而再强大的灵力在自然的力量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一个浪潮过去,他便失去了薛遥知的踪迹。 直到后半夜,风浪平息了不少,差点将那片水域翻了个底朝天的钟离寂,才不甘心的上了岸。 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芜城的轮廓。 钟离寂有些焦躁,失去薛遥知下落,让他格外的不安。他离不开她。 河里,乌秋安详的平躺在水面上,一动也不敢动,等着风把她吹上岸,瞧见钟离寂,她兴奋的招手:“拉我一把啊。” 钟离寂没理她,她也因为身体上的动作,险些沉进水底,好在也快到岸边了,乌秋及时扶住,从水里爬了出来,指着钟离寂骂他见死不救。 钟离寂盯着河面,又跳了下去。 乌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乎是天色将明时才缓过来,只是现在附近只有她一人,她不禁有些忧心。 钟离寂又一次破水而出,浑身湿漉漉的,冰凉的河水让他的脸色透出一丝灰白。 乌秋连忙凑上去问:“怎么样,有找到知了他们吗?” “没有。”钟离寂找了半个晚上,若是薛遥知在水里的话,他早就找到了,这只能说明,薛遥知已经上岸,只是他们上岸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钟离寂大步往芜城的方向走。 他要在城门口等薛遥知。 乌秋怕遇到刺客,连忙跟上他,见钟离寂到了城门口却不进城,她问:“你在这待着干嘛,等刺客来找你麻烦啊?” “知了会来这里的。”钟离寂说。 乌秋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知了上岸了也会去衡城啊,你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你懂个屁。”钟离寂没好气的说:“知了承诺我,来芜城。” 乌秋惊讶:“真的假的?” “她马上来了。” “哦。” 乌秋掰着手指头,和钟离寂在芜城附近等了三天,都没有看见薛遥知的踪迹。 她感到很无语:“你有这个等她的时间,我们都已经去衡城找到知了了。真是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废物在这里浪费这么久时间。” 钟离寂没说话,只是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冰冷。 他们不是说好了,不去衡城吗? 在他们柔情蜜意时,薛遥知亲口答应过他的。 可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薛遥知如果有来芜城的打算,早就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薛遥知在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钟离寂的神情更难看了,他忍不住问,若是这是骗他的,那么其他话呢?也都是骗他的吗? 他说要和薛遥知成婚,要薛遥知负责,难道都是一场空话吗? 既然这样,他们那晚算什么? 他满心欢喜,以为是与她更进一步,可是此刻,久等薛遥知不见,他又忍不住想,薛遥知有将那晚放在心上吗? 无数个疑问,在此时凝聚成一个答案。 薛遥知在耍他,他被薛遥知玩了。 而且她还没打算负责。 第182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二天 水底暗流冰冷汹涌,在深夜狂风的加持下,仿佛可以摧毁一切,而就是这样可怕的力量,轻柔的将薛遥知送出了水面。 薛遥知完好无损的站在岸边,连呼吸都没有乱半分,她有些纳罕的看着颤动的水面,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水面跃了上来。 “初云——”薛遥知惊讶的看着她:“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初云脸色苍白,脸上的疮口泡水太久,泛了白,看起来尤为狰狞,她轻声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衡城。” 初云在帐篷里休息好了之后,身上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便马不停蹄的想回衡城,途中她看见了在岸边徘徊的黑衣刺客,而这葬骨岭里她也只见过薛遥知她们,便疑心这些刺客都是来追杀她们的。 再一定眼,初云瞧见了即将驶出视线的船只,她便猜测薛遥知就在这艘船上,而天幽河里魔兽无数,更有凶猛的暗流,夜晚行船,十分危险。 初云便入了水,好在找到了薛遥知。至于别的人,便与她无关了。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你水性这么好的吗?之前怎么还会溺水?” “我是鲤鱼妖。”初云说着,有些惊诧薛遥知好像对魔界的某些常识知之甚少,她解释道:“真身和人身是不一样的,我们费尽心力方能化形,自然也要接纳人身脆弱的缺点。” 薛遥知还真不知道,因为她看的书上好像没有写过。她用灵力烘干了身上的水汽,然后摸出一张面巾戴上,说道:“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不容易吧?谢谢你啦。” “不妨事的。”初云连忙说道:“我幼年时便在天幽河中出生,我对这里很熟悉,也能将暗流化为己用。” 薛遥知说:“天幽河是不是很大?” “对。”初云用手比划了一下,她说:“若是走水路取道天幽河,至少可以去五座城池。” 整个魔界也不过十四座主城,而天幽河至少覆盖了五座城池,足见幅员辽阔。 薛遥知还以为这只是条小河流呢,既然这么大,倒也不用担心初云在水里游来游去的传播瘟疫了,这样大的河流,自净能力也会十分强大。 她看了眼天色,这时候甚至都还没有天亮,周围也都黑漆漆的,她说:“你有看见我的朋友们吗?” “看到了。”初云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给她数:“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那位朋友好像还在水里不知道找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钟离寂还在水里找她,乌秋不会游泳只能在水上飘着,景曜被暗流冲去了别的城池,至于裴隐…… 初云指着水面:“他跟着您游过来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便见水底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影,裴隐想爬上岸,然而又一波浪潮涌来,要将他拖入水底。 还是薛遥知不顾危险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从水里拖了上来。 裴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声同她道了声谢。 薛遥知站在岸边,自河面吹来的潮湿狂风,还将她的裙摆吹得飒飒作响,岸上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幽河里呢? 钟离寂这个笨蛋,都说了让他去岸上了,在水里瞎找什么呢? 以前也没见他会这么死心眼啊。 薛遥知有些心焦,她想请初云帮忙给钟离寂传个话,但初云方才也耗费了很多体力,已经坐在地上喘粗气了,看起来情况也不太好。 她只能作罢。 钟离寂应当也不会一直待在水里的,找不到她也就上岸了,他不会迷失方向,所以自然也能找到她。 薛遥知又看了眼天色,对初云说道:“等天亮了我们就去衡城。” 初云忙不迭的点头。 薛遥知靠着附近的一株大树坐了下来,背靠大树,风小了一些,她拢了拢衣衫,觉得有些冷,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估摸着差不多等到天亮,钟离寂也该找过来了。 怀揣着这种想法,疲倦不已的薛遥知靠着大树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她面前生了一把火,她当是钟离寂来了,睁开眼一看,却是裴隐。 温暖明亮的橙色火焰在搭起的枯枝上跳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薛遥知听着这声音,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渐渐的,枯枝燃烧的声音逐渐消失,她却也不觉得冷。 这是天亮了。 薛遥知睁开眼,往四周看。 她首先看到的是抱着剑守在不远处的裴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初云安静的坐在地面上,没有靠他们很近。 钟离寂并没有找到她。 这个认知让薛遥知忍不住皱眉。 初云见薛遥知醒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期待的看着她。 薛遥知放慢了速度用冰冷的河水洗漱,此时差不多已经辰时,仍不见钟离寂的身影。她倒不至于去担心钟离寂的安慰,只是觉得他大概是被什么绊住了脚,等到事情处理完,也就来找她了。 还是说,她再等他一会儿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薛遥知否定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浪费时间等来等去的算什么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衡城疫症迫在眉睫。 薛遥知刚要说出发,裴隐忽然开口:“薛姑娘,掌舵时,少主让我往东边的水域行驶。” “他要去芜城?”薛遥知皱眉。 不是都答应了她要和她一起去衡城吗?骗她的吗? 薛遥知忍不住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有些许的烦躁,但很快被压了下来。 她也不能对钟离寂抱有太高的期待,毕竟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她面前会收敛很多,她一直都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收敛却并不意味着改变,他自然会有别的想法。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坚持继续去芜城的。 所以此时不见钟离寂,他也不是出什么事了,而是跑去了芜城。 没出事就行。 就是这人竟然敢骗她。 薛遥知想着还是有点生气,她可以骗他,但是他怎么能骗她呢? 算了。 到时候再找他算账。 薛遥知很快开口:“我们出发了,去衡城。” 初云听到了,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又停在安全的距离,眼巴巴的看着她。 薛遥知说:“没事的,你过来吧。” 反正等她进了衡城,四处也都是感染瘟疫的病患,他们的情况一定会比初云要严重得多。 “你去找钟离寂,不用跟着我。”薛遥知又扭头对裴隐说道。 裴隐说:“我不认路。” “你不认路你在那么黑的水里都没跟丢我?”薛遥知反问。 裴隐:“……” 啧,真聪明。 裴隐已经看出钟离寂是想借刺客的手除掉他了,若他当真去找钟离寂,这位薛姑娘不在,那位少主可能反手就把他脖子给扭了。既然这样,他还不如跟在这位薛姑娘的身边效命。 至少比跟着那位少主有前途。 思及此,裴隐说道:“此去衡城,薛姑娘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当竭尽所能。” 这就是不肯去找钟离寂的意思了。 薛遥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裴隐说的话也有道理,她也就默许裴隐留下,还给了裴隐一条面巾,让他围上。 血月高悬,光芒正盛,虽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笼罩在偏暗的红色之中,但也带来了几分,像是阳光一样的温暖。 三人沐浴着月光,往衡城走去。 因为衡城疫症的原因,他们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没有魔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靠近衡城。 那座巨大的城池也逐渐映入眼帘。 薛遥知只去过荒城和影城,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并非以沙石碎土堆砌而成的魔界城池,偌大的衡城以坚硬的砖石青瓦建造,坚实牢固,屹立不倒。墙面上有古朴岁月的痕迹,却不见丝毫裂纹,城角的石缝间,甚至还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 初云见薛遥知在看花,她觉得薛遥知缺乏常识,所以立刻开口:“薛姑娘,那是玄漓花,是魔界最常见的一种野花,生命力很顽强,在任何地方,都能生根发芽。” 薛遥知自然知道,她点了点头。 这时她又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见过的,关于衡城城主的一些事。 据说当年前任魔君魔主身陷囹圄时,这衡城城主也是选择臣服于当今魔君的城主之一,她和无数魔种一起,将前任魔君魔主,踩进了尘埃中。 也难怪,钟离寂这么排斥衡城。 衡城已是近在咫尺,城门紧闭,黑色的大门上,贴着斗大的封条,封条之下,是一张寻求医者帮助的告示,已经被风吹得残破不堪。 薛遥知又看了一眼裴隐:“你若是进了衡城,不慎感染疫症,可都是自找的。” 裴隐大义凛然的说他并不害怕,毕竟他也是见识过薛遥知的医术的。 不过说完了之后,他就直接藏进了薛遥知的影子里,避免更多接触城内病患。 薛遥知没理会裴隐。 她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那封条与告示,下一瞬,她伸长了手臂,指尖莹白如玉,纤尘不染,按在了那张告示上,然后,往外一揭—— 那张破碎的告示,连带着那斗大的封条一起,被她撕了下来。 薛遥知敲响了衡城紧闭的大门,微微拔高了声音:“衡城疫症,我愿一试。” 过了许久,那扇大门才缓缓打开。 守城的士兵脸上生了疮,唇瓣干涩得起皮,双眸浑浊无光,布满绝望。 薛遥知看着这两名士兵便知晓衡城的疫症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不至于让两个染病的魔种,都要拿起长枪镇守城门。 她说:“我是医者。” 士兵似乎并不想放她入内,此时的衡城已是炼狱,很快就会成为火海,没必要再搭条命进来了。 初云忽然从薛遥知身后探出头来,对其中一个士兵说道:“哥——薛姑娘很厉害,她一定能救我们衡城的!” 薛遥知看了兄妹俩一眼,心说怪不得初云能逃出来。她也没对对此多说什么。 他们并没有在城门口耽搁多少时间,薛遥知被守城的士兵带到了城内唯一的医馆,然而奇怪的是,她一个没有感染瘟疫的魔种都没看见,在大街上穿梭着的,全部都是身上生疮的魔种,步履蹒跚,形同枯槁。 整座城,都弥漫在极致的绝望中。他们甚至都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薛遥知经过时,他们也只是不感兴趣的看了一眼。 医馆很快就到了。 这里面只有一位年轻的大夫,巧合的是也姓沈,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本厚厚的书籍,应当都是魔界的医书,她神情专注的翻阅着,白净的脸上也生了疮。 士兵开口:“沈大夫,这是从外面来的医者。” 沈宁抬眸,看向薛遥知。 她也是外来的医者,这城里原本的医者,已经死在了瘟疫之下。 薛遥知上前,瞟了一眼她压在笔下的药方子,脱口而出:“苍冬、松参清热败火,但药效有限,若是重症,可用芫花替代入药,虽凶险,但利大于弊,剂量恰当,可取得惊人的效果,另外……” 耳畔的声音轻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沈宁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激动的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薛遥知。 沈宁心急,语速很快:“薛姑娘,我先带您去看看重症的病患。” 她钻研多日,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今日便是最后之期,薛遥知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或许这座城池,不会死在瘟疫之下。 薛遥知颔首,跟着她往外走。 从沈宁的口中薛遥知得知,如今的衡城已有三分之二的魔种,都已感染了瘟疫,所以城主决定将剩下的那部分魔种隔离起来,薛遥知能看见的,反而都是感染了瘟疫的魔种。 重症的病患被安置在城郊,那里有一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小木屋的后面就是刚挖出来的乱葬岗,死了便会被直接丢进乱葬岗里烧干净。 沈宁站在木屋外,提醒薛遥知多戴几层面巾,若是她也被感染,才是真完了。 倒也并非是捂得越严实就能完全隔绝病菌的,薛遥知推开门走了进去,察看那些魔种的情况。 初云的症状比起他们来说,真的只能说是轻症,薛遥知蹲在一个小女孩的跟前,细细的察看着她的症状。 情况比她想得要棘手很多,倒也不是找不出药方,只是需要时间。 可眼下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薛遥知微微皱眉,重病的小女孩挣扎着睁开眼,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尤为虚弱:“姐姐……我会死吗……我会乖乖吃药,不要放弃我……” 她说着话,又呕出恶臭的酸水,薛遥知给小女孩顺着气,用干净的指尖帮她擦去嘴角的秽物。 “不会的。”薛遥知温声安慰:“小朋友,你一定会健康的。” 离开了小屋后,沈宁询问薛遥知的意见,薛遥知坚定的告诉沈宁,她可以救治,沈宁很信任她,直接带着她去找那位也在重病中的衡城城主。 那位城主也是重症,但听沈宁亲自带了薛遥知来,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接待薛遥知。 季予贤听完了薛遥知的话,沉默了很久,只是问她:“你确定,只需要我为你争取时间吗?” 薛遥知现在手里的方子只能说是勉强能控制住衡城的瘟疫,若要根治,只怕还得好好研究一番,所以此时时间就是最宝贵的,毕竟他们今天傍晚就要火烧衡城。 “一个月内,我一定找出根治之法。”薛遥知笃定的说道。 身为衡城的城主,季予贤身上背负的压力很大,虽然魔界里主城与主城之间相隔的距离很远,但毗邻的城池仍会恐惧瘟疫传播,他们巴不得衡城马上被一把火烧了,倘若她这时候说,取消这项决定,只怕势必会被那些城池口诛笔伐。 但季予贤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搏一搏,万一呢? 她不想这座她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的城池,就这么毁于一旦。 季予贤说道:“我承诺你。” 薛遥知写了几个药方子,交给了沈宁,沈宁看了一眼便点头。 “城内储备的药材可还够?” “只够三日。”沈宁立刻说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材,我会联系家里,让他们给我送药材,只是也需要时间。” 薛遥知这时说道:“葬骨岭里有不少的药材,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他们若是出城,只怕隔壁的那几座城池会有意见……季予贤深吸一口气,说道:“就去葬骨岭采。” “感染瘟疫的魔种绝对不能外出。”薛遥知不忘说道。 季予贤也没有犹豫,直接说:“城内还有一些人力可用,他们被隔离在城北。我会让他们去葬*骨岭采药的。” 她们很快就商讨好了接下来的方案,季予贤做决定的速度很快,也很尊重薛遥知与沈宁的意见。 身为衡城城主,季予贤需要承担的比所有人都要重,但这些也不是薛遥知一个医者需要担忧的事情。 她需要做的只有治病这一件事。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薛遥知忽然问沈宁:“衡城的疫症这么严重,魔都那边,什么都没有做吗?” 沈宁说:“他们从不会管这种事。” 死在病痛下的,都是弱者,而魔界,从来都不需要弱者。 薛遥知便不再说什么,接下来的几日她都和沈宁待在医馆中,与她一起研制药方,她最先的药方取得了惊人的效果,疫症很好的被控制住,死亡率减少了至少有三分之二,只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城内的药材不够了。 季予贤派出了未曾染病的魔种,放话他们若不出城采药,现在就得死。 薛遥知知晓无论是人性还是魔性,在面对生死时,都难以伟岸光正到哪里去,所以她派出了在她影子里躲闲的裴隐,让他监督那些魔种,若有趁机作乱逃跑的魔种,可以直接杀之,以儆效尤。 她说这话的时候惹得裴隐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只是他们的人力还是有限,季予贤也写了信,却迟迟等不到别的城池的援助,城内的药材还是远远不够,又开始有不少人死在了无药可医下。 城内因为一碗汤药开始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季予贤铁血手腕,选择杀鸡儆猴,处理了一批刺头,很快稳定住情况。 薛遥知这段时间白日里会出衡城,和他们一起采药,晚上就在医馆里研究药方,沈宁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的,劝她不要如此拼命。 “我需要转换一下思绪,不能一直待在医馆里。”薛遥知放下手里的药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说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做一些事。” 沈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我们只是医者,却要操心并非我们职责之内的事情,想前任魔君还在的时候,虽然战乱不断,但总不至于面对此等困境时,真的如现任魔君一样,当一个甩手掌柜。” 又过了几日。 来自芜城的药材比沈宁家里送来的药材先到。 季予贤当时还挺惊讶,因为她和芜城城主可谓是水火不容,她很难相信,这当真是芜城送来的药材。 倒是薛遥知,听见芜城,若有所思。 这批药材解了燃眉之急,薛遥知白天便不再出城了,而是留在城里照顾病患。 来到衡城的第二十三天,薛遥知与沈宁一起,研究出了治疗此次瘟疫的药方。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来自魔都沈家大批大批运送而来的药材,她们彻底不用再为药材不够而担忧。 衡城的情况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好转。 在确认病症不会再反复之后,薛遥知向季予贤提出了辞行。 在病痛与压力下,女人的身躯极速的瘦弱了下来,但她的精神很好,未曾懈怠任何衡城公务,听见薛遥知提出辞行,她有些不舍:“城内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想必再过些时日,必然焕然一新,薛大夫不如等到那时再走,你救了衡城,衡城百姓与我,必当对你感恩戴德。” 薛遥知笑着婉拒,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久留。 季予贤便没有再强留。 只是薛遥知离开衡城的这一日,仍有许多魔种闻讯而来,送她出城,还自发准备了谢礼,装进储物袋里,请她收下。 薛遥知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行医也并非是为了什么谢礼,她不缺这些,也不想收,最后还是沈宁出面替她婉拒了百姓的淳朴谢意。 等到出衡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午后了,从这里到芜城,骑着云兽,只需半日的路程,就能抵达芜城。 钟离寂却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就在衡城,却不肯来找她,或许是要和她闹别扭,又或许是芜城事未了。 不过薛遥知也不生气他骗她的事情了,她对钟离寂的包容度很高,所以钟离寂不来找她,她就主动去找钟离寂。 反正也不是没找过。 然而到了芜城,裴隐帮她把芜城翻了个底朝天,却只得出一个钟离寂早就离开了芜城的结论,至于去了哪就不知道了。 钟离寂从影城出来后的路有迹可循,因为也就这么一座芜城,而出了芜城,偌大的魔界,十四座主城,若是钟离寂当真隐姓埋名,薛遥知自然也找不到他。 薛遥知有些无奈。 他这是欲擒故纵玩上瘾了吗? 但是这个笨蛋,一点消息都不给她留,她哪里还能像之前一样找到他呢。 真当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他啊,明明也是要花费很多心思的。 薛遥知在芜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便准备前往下一座城池,只是她不太确定接下来她要去哪里,苦思冥想之际,她遇见了同样离开了衡城的沈宁。 沈宁本就是外出游历行医,自然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待,时隔多日她摘下了面巾,当日的疫症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难以祛除的伤疤,她也未曾遮掩,大大方方。 她的笑容明媚,对薛遥知说道:“知了,你看,这是我离家以来的,第一道勋章!” 薛遥知竖起大拇指夸赞她。 “可若不是你,我可能也会死在衡城。”沈宁说着,又问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薛遥知摇头:“我想找人,但不知道他在哪,四处走走吧,若是缘分到了,自然就能遇见。” 或者钟离寂主动来找她。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游历吗?”沈宁憧憬的说道:“若是能跟着你一起,想必我的医术一定会大有增益的。” 沈宁是想拉她一起,做一名游医。 薛遥知心中一动,几乎是没怎么考虑,便点头应允:“我们可以一起走。” 沈宁听了非常高兴,她们由此结伴同行,裴隐仍是藏进了薛遥知的影子里,平时不怎么出来。 她们一路走过许多地方,恶疾,疫症,伤痛,遍布魔界的每一寸角落。 这日,她们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沈宁盯着地面上黑红的土壤,忽然说道:“知了,你知道吗?魔界的土壤,已经被鲜血浸透,怎么也好不了了。适当的鲜血可以是养分,而无尽的杀戮却造就了这样一片不祥的土地,无数的病症与疫症,遍布在魔界的每一寸角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一个无灾无病的魔界呢?” 沈宁知晓,归根究底仍是这片土壤不够好,哪怕她们能医尽所有病症,也都是治标不治本。 而她沈宁绝不是舍本逐末之人。 薛遥知小心的挖出一株药草,放进背篓里,她注视着脚底黑红的土壤,眼神温和:“或许要先从改变魔界讳疾忌医的传统做起。” 生病了不治病,死了就是弱者,这是什么奇怪的歪理? 沈宁却说:“我们应该换一片土地,但现任魔君太无能了,倘若那钟离寂当真能掀翻他的统治,我必当身先士卒。” 薛遥知:“……” 又来了吗,钟离寂的拥护者。 这段时日钟离寂可谓是在魔界声名大噪,他几乎是将他与现任魔君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仿佛只待一个机会,他便会一呼百应,带兵攻入魔都。 钟离寂的出现,无异于是给了诸多不满现任魔君统治的魔种,一个推翻苍远山统治的机会。他们天生好战,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他们迫切需要鲜血的洗涤。 所有人都在猜测钟离寂会在什么时候闯入魔都,薛遥知也很好奇,因为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没有碰见过钟离寂。 无论是偶然,还是刻意。 他们都没有遇见。 不过钟离寂此时应当很忙,她也很忙,他们都在为各自的事情奔波,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又过了几天,沈宁受到家族的传唤,要折返魔都了,薛遥知打算与沈宁同行,一来她在外已经很长时间,二来钟离寂也是如此,他应当是该回家了。 这几个月虽然薛遥知一直没有见到钟离寂,但有关于他的事情,还是不断的窜进她的耳朵里,铺天盖地。 就像是当初她逃出仙君殿欲离开寒川州时的那样,无论是在大陆还是在魔界,他都是议论的中心,仿佛无处不在。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存在感那么强呢? 转眼间,薛遥知来到魔界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在魔界天气骤降、步入冬季的那一日,她也终于抵达了魔都。 她曾在海市蜃楼中,见过这座古朴而华丽的城池,百年过去,名为魔都的城池,不受岁月影响,依旧巍然矗立。 城门大开着,薛遥知畅通无阻的迈入魔都,正如当初她在海市蜃楼里一样。 她凝视着前方,仿佛又看见了在百年之前,被困在云兽背脊上的少年,带着愤怒与绝望,与她擦肩而过。 薛遥知发现,虽然她在游历的途中很忙,也能经常听到他的消息。 但她此时,还是有点想他的。 快点回家吧,钟离寂。 第183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三天 魔界共有十四座面积广袤无垠的主城,薛遥知这几个月来虽不至于能全部都游历一遍,但少说也算是去了一半。 不比影城那样的穷乡僻壤,距离魔都越近的城池越是繁华,薛遥知在大陆上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那些城池的繁华程度,绝对不亚于大陆上的某些城池。 魔界发展得应当是很好的。 好的地方是很好的,可是坏的地方也坏到了极点。 沈宁告诉薛遥知,最繁华的,当属魔都,这话也不假,此时踏足魔都,她只觉此处的富丽堂皇,比头顶的血月更亮。 高大巍峨的城池以黑与红为一应建筑的主色调,宽阔的街道以墨色的砖石铺就,两侧朱楼画栋,数不清的商铺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纯黑的建筑上流淌着红色的微光,以血色的灵石雕刻镶嵌,让整座城池都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明亮暗色上。 突兀又和谐。 最重要的是,这魔都的灵气,都比其他城池要充裕许多。 很难想象生活在这里的魔种,都过着怎样醉生梦死的生活。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身子都忍不住放松了许多。 这段时间行医,薛遥知的手里攒了不少的灵石,她没打算同沈宁一起去沈家,而是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暂住。 薛遥知和裴隐在魔都里的一家客栈落脚,没过几天,沈宁又跑过来找她了,要她出门看诊。 “我和那位大小姐从小就不对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给她治,要不是她未婚夫找上了我我才不去。”沈宁大多数时候的心态都很好,语气也平和,真的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医者,但此时提起那位病患,她咬牙切齿:“结果她直接把我打出来了让我滚,不让我医治。” 薛遥知来魔都只是单纯的等钟离寂,并不想惹事上身,尤其是魔都这种三步一世家,五步一权贵的地方。她说:“还有力气折腾就说明死不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她,我只是担心我的诊金。”沈宁比划了一个数,和薛遥知说:“你去给她治,到时候拿了灵石你七我三!” 沈家在魔都也算是大家族了,只是家族式微,大不如前,她前段时间问家里要了那么多药材,自然也是要还回去一部分的。所以她很缺灵石。 薛遥知想了想,不忘再确认一句:“那位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乌秋。” “她为何会受伤?” “不知道。”沈宁嘟囔着:“我外出游历的时候就听说她生病了,没想到大半年都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死。” 薛遥知:“……” 看得出来,她们关系的确不好了。 乌秋没有住在钟离家,而是有自己的圣女府,坐落在最繁华的街市,门口守着威风凛凛的侍卫,身后府邸高大华丽,气势磅礴,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沈宁露了面,带着薛遥知一起进了圣女府,她边走边和薛遥知介绍乌秋:“这位大小姐在成为少主的未婚妻之前,就已经是魔界的圣女了。” 她的地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人之上,魔界的一切她都可以过问,早几年的时候魔君极为信任赏识乌秋,后来也不知为何,三番两次的顶撞魔君,她也不再理会政事,每日要做的就是醉生梦死。 乌秋居住的院落名为凌月院,沈宁不想进去讨骂,就在门口等薛遥知。 薛遥知提着医药箱走了进去,侍女恭敬的给她带路,轻轻的扣响了房门:“殿下,大夫来了——” 房门被侍女谨慎推开,紧接着一只茶盏就飞了出来,侍女不敢躲,茶盏精准的砸在侍女的额头上。 被薛遥知接住。 乌秋在里面暴躁的尖叫:“都说了不用大夫不用大夫,让沈宁这个蠢货赶紧滚,滚远点!” 薛遥知轻声说:“我进去吧。” “您一定要当心……殿下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薛遥知点头,推门进去,见房间里被乌秋砸得一片狼藉,乌秋靠在床榻上,隔着纱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扔得那么准。 乌秋抓起手边的茶壶就扔了过去:“还敢来,本小姐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薛遥知避开,那茶壶就摔在了地上。 “你还敢躲?!”乌秋怒不可遏。 薛遥知有些无奈:“乌秋。” 里面的人影微微顿住,她有些不可置信,掀开纱幔,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 “知了!怎么会是你?” 薛遥知上前,见她穿着单薄的里衣,腹部有血渗出,应当是方才的动作太大,伤口撕裂了。 她坐在床边开始给乌秋处理伤处,顺便回答乌秋的问题:“我和宁宁在衡城认识,她说有个不配合治伤的病患,便让我来看看。” 乌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又不严重,有什么好治的。我要是治好了,只怕苍远山那个老匹夫还不消气呢。” “为什么?”薛遥知问。 “你还问,我就是被执察司的刺客伤的啊。”提起苍远山时,乌秋眼神狠戾:“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回来了,直接跟着钟离寂反了他。” 乌秋对薛遥知没什么戒心,还告诉了薛遥知一些事,比如说一开始她会被封为圣女是因为苍远山要安抚钟离家的情绪,然后又是赐婚,给足了她体面。 在诸多的荣耀下,乌秋曾以为,苍远山会是她追随的信仰,就像曾经的魔主那样,她为了配得上圣女之名,认真的学习了很多,废寝忘食。 她也看不上分明是魔界下一任魔君的景曜,觉得他整日只知道他的刀,和他的母亲,还有她,是不思进取。只是因为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乌秋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后来乌秋发现苍远山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合格的魔君,她便认为她不该再为苍远山做事了,是浪费时间。 她迫切的希望魔界能迎来改变。 只是景曜实在是不够上进,她也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直到钟离寂的出现,打破了魔界的平静。 乌秋觉得她能做一些什么,所以她冒着风险,带着景曜偷偷离开了魔都,只是出师未捷,第一站就碰上了钟离寂,而她抢不过他,这一趟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薛遥知这次来也是为了打听钟离寂的情况,她说:“你们一起去的芜城吗?” 她记得当时初云说过,景曜是被冲去了其他城池了,钟离寂和乌秋反倒是误打误撞的飘到了一起。 “对啊。” “还顺利吗?” “比在荒城顺利点吧。”乌秋撇了撇嘴,三言两语就总结完了他们的芜城之行:“那芜城城主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但他撞上了硬茬,被钟离寂教训了几次之后就老老实实的了。” “没受伤吧?后来还有刺客找到过你们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乌秋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这被捅了一刀。” “我知道。”薛遥知说:“我说钟离寂。” “那我就不知道了。”乌秋耸耸肩,说道:“我们刚离开芜城,景曜就找到我了,钟离寂没和我们同行。” 在芜城的时候自然也有刺客阴魂不散的找了上来,不过还好乌秋跟在钟离寂旁边,倒也得了些庇佑,没有受伤。 后来离开芜城,不止景曜找到了她,还有她带出来的侍卫。乌秋本来还想再去几座城池试试,但最终还是因为来势汹汹的刺客放弃了。 只是在快到魔都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乌秋受了伤,是被抬回魔都的。 她知晓苍远山早就知晓她之前不在魔都,也知道她和钟离寂碰过面,她被钟离寂给连累死了。 乌秋近些年来一直玩世不恭,乍然闹出这种事,并不好收场,所以她也不想把伤治好,可能等伤一好,她可能就会被召进魔宫。 薛遥知不太赞同乌秋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说:“一定要这样拖着吗?” “嗯。”乌秋苍白着脸,说:“我没什么大碍的,况且……钟离寂应当也快来魔都了,到时候我和他里应外合,一定能杀了苍远山!” 薛遥知惊讶:“你能联系到他?” “不能。”乌秋摇头:“这是我暂时的计划。” 薛遥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他怎么会放你一个人来魔都?” “我们没有遇到。”薛遥知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宁宁在外行医。” 乌秋笃定道:“那他肯定就是故意不来找你的,知了,不听话的男人就甩了吧。” 薛遥知笑着说:“我考虑一下,看他到时候怎么说。” “你一定要教训他。”乌秋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笑话一样,捂着肚子笑着和薛遥知说:“当时我跟着他在芜城外面等了你三天呢,他非得说你答应他会来芜城的,我问他你什么时候答应的,他不理我,怕不是在他梦里答应的。” “你们等了我三天呀。”薛遥知惊讶。 “对呀对呀。”乌秋难掩笑意,又问她:“没这事吧,知了?” 薛遥知想了想,一点印象都没有。 乌秋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更觉得好笑了:“反正他当时挺生气,我在想明明应该是你生气吧,毕竟说好要去衡城的。好莫名其妙的男人。” 薛遥知还在想钟离寂怎么会有这种认知,虽然他平时也会自己哄自己,可总不至于哄到把自己都骗了的程度。 不会是因为她一直吊着他,给他整出臆症了吧? 薛遥知有些愧疚。 她或许不该这么不负责任的。 乌秋凑近薛遥知,睁大眼,一惊一乍的说:“你这什么表情?心疼?就因为等了三天吗?知了你心怎么这么软啊!而且我也等了你三天啊,你要不也心疼一下我呢?” “疼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薛遥知回过神来,她已经重新给乌秋包扎好了伤口,站起身去写药方:“一日三次,三日后我会来复查,一定要喝,我会让你的侍女监督你的。” “啊?”乌秋撑起身子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药材让她一个头两个大:“这药苦不苦啊?” “良药苦口。” “那你还是别心疼我了吧。” 薛遥知已经出门去找侍女叮嘱该如何用药了。 乌秋的伤已经拖了一段时间,再拖下去只怕真的要出问题。 按照约定,薛遥知三日后来给乌秋复查,只是来得不太巧,乌秋去魔宫了,据说是魔主召见。 薛遥知多等了一会儿,结果乌秋直到深夜才回来,面容疲惫,脸色苍白。 “是出什么事了吗?” 乌秋摇头,说道:“魔主宽厚仁慈,是很好的人,我能出什么事,这几天我都有好好喝药哦。” 薛遥知便不再说什么,给她复查完了之后,才离开了圣女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唯一的变数就是沈宁竟然带着她进了几次魔宫,给那位魔主调理身体。 据说这位魔主当年是在黄昏之战中受了重伤,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大量的灵力与珍稀药材在吊着命,薛遥知能做的也只是尽她所能,调整了魔主的药方。 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初。 十二月十五日是初代魔君魔主的忌辰,每逢此日,其余十三座主城的城主,都必须要赶往魔都祭拜。他们会在血月山山顶的祭坛上,为初代魔君魔主,举办盛大的祭祀大典。 魔都最近也随着城门不得不大开而乱了许多,盘查严密,唯恐混入了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祭祀大典前夕。 今日恰巧是乌秋最后一次换药,薛遥知照例给她换完了药,乌秋忽然对她说:“知了,明天祭祀大典,钟离寂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也打算动手了。” 薛遥知愣了下:“你动什么手?” “自然是为钟离寂造势,杀了苍远山啊。”乌秋理所当然的说。 “你什么时候那么向着他了。” “因为我发现,凭借我自己是没有出路的,唯有背靠大树好乘凉。”乌秋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我联系不到钟离寂,不能和他一起行动了。” “你的意思是,他明天会上血月山?” “对。”乌秋笃定的说道:“他最近一直没有动作,恐怕就是在等祭祀大典。明天魔界所有举足轻重的魔臣魔将都会在血月山上,他此时出手必然能震慑众人,省去之后很大的麻烦。” 前任魔君魔主去世后没多久,就有了巢禄一事,魔种们就已经开始对苍远山有所怀疑,苍远山无法服众,也就导致百年过去,魔界还有不少拥护着前任魔君魔主的魔种。钟离寂若要做点什么,在很多魔种眼里看来,也是师出有名,大快人心。 薛遥知看着神情坚定的乌秋,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明日祭祀大典我自然也会出席,知了,我可以带上你。”乌秋与她有商有量的:“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你都很在行,若是我们无法斩草除根,你或许能帮我们毒死苍远山。” 从前与钟离寂同行的时候,薛遥知从不需要费心考虑身边的人究竟可不可信,钟离寂比她更懂人心,但此时她一个人在魔都,乌秋要将她拉进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她不敢确定乌秋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若是选择错了,给钟离寂带来麻烦,那也不是薛遥知想看见的。 乌秋还在追问薛遥知,薛遥知心里存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好,我答应你。” “那太好啦。”乌秋喜笑颜开:“知了,你今夜就住在我府中吧。” 薛遥知说:“我要回去收拾一些东西。” “好。”乌秋很干脆的应了一声。 薛遥知很快离开,然而刚出了圣女府,就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等待着她。 这段时日薛遥知偶尔会在乌秋家里看见景曜,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不算熟悉,只是现在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薛遥知不明所以,景曜看见她,便已经走了过来:“薛姑娘,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附近的茶楼包厢里。 景曜没有与她寒暄什么,只是说道:“我希望薛姑娘明日,能够与我待在一起。明日血月山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没必要插手。”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了,薛遥知说:“明天血月山会发生什么事,不都是你家里的事情吗?你什么都不管?” “嗯。”景曜闭了闭眼,平静的回答:“这是他们的恩怨。” “那我呢?”薛遥知灵光一现:“你是不是联系上钟离寂了?” “未曾。”景曜如实答道:“小寂帮我保护过乌秋一段时间,我也应当替他保护你。薛姑娘,魔都很危险,你与小寂的关系……或许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隐秘。” “你的意思是,苍远山已经知道了,我和钟离寂是一起的?” 景曜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而是道:“乌秋应当已经同你说过,小寂明日也会上血月山,他想要借此机会报仇,同样的,我父亲也是这样的想法,早已在血月山设下了重重埋伏。” 他们都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对方死在祭坛中。 这桩恩怨,很快就会落幕。 “乌秋让我上山帮她。”薛遥知继续问:“看来你们俩的意见不统一了。” “向来如此。”景曜无奈的说:“只是这一日,我要违逆她了。” 乌秋和景曜各执一词,她都不相信乌秋,自然更不可能相信景曜。尤其是景曜,他是苍远山的亲骨肉,她脑子有病才会相信他会默许钟离寂对付他爹。 薛遥知说:“我答应你,只是我还需要回客栈收拾一些东西。” 还是先脱身要紧。 “薛姑娘,你并不相信我。”景曜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那你想如何呢?” 景曜只是摸出了一枚令牌:“或者你也可以拿着令牌,离开魔都,守门的魔兵不会拦你。” 魔都如今是只进不出。 “再或者——”景曜慢慢的说:“这是一张血月山的布防图,你可以去帮小寂。” 两件东西被推到了薛遥知面前。 薛遥知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景曜,如果景曜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在帮钟离寂对付他的父亲,这怎么可能? 景曜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薛遥知没有回客栈,客栈已经不安全了。她借着月色的掩映,藏进了人群中,开始思考下一步她该怎么办。 裴隐的声音忽然传来:“若是薛姑娘相信在下,我可送你出城。” 薛遥知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她的影子里还藏着一个裴隐。这些天因为魔都动荡,所以她白日里出门,裴隐都是藏在她的影子里保护她的安危的。 虽然这段时间她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魔都里局势复杂,她对于魔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无法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倘若钟离寂真的要有动作,她还真不如躲出去。 不过裴隐靠谱吗? 裴隐的身影在薛遥知身前显露,他问:“薛姑娘,要离开吗?” 薛遥知在判断她能不能相信裴隐。 这段时间在外行医,裴隐默不作声的帮了她很多忙,比起乌秋和景曜,她更愿意相信裴隐。 若是裴隐能带她离开魔都,再好不过。 薛遥知说:“我们走。” “多谢薛姑娘的信任。”裴隐似乎笑了一声,他接着说:“我会渡一些魔气给薛姑娘,让薛姑娘也可化作影子……” 话音未落,裴隐面色微变。 薛遥知也听见了动静——有人来抓她了。 下一瞬,便有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朝着薛遥知冲来。他们浑身都是纯黑,看不出究竟是来自哪方势力。 薛遥知撒出一把迷药,扭头就跑。 那些侍卫早有防备,掩住口鼻,但薛遥知也趁此机会,跑出来很远的距离 街道上人来人往,让薛遥知显得十分醒目,好在好事的魔种冲上来看热闹,薛遥知跑得又快,竟也将那些侍卫甩开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追上来,更不知道要抓她的是不是不止他们。 薛遥知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她已经快跑到血月山了,这附近没什么魔种,因为血月山的半山腰就是连绵不绝的魔宫。 裴隐好不容易追上薛遥知,他抿了抿唇:“薛姑娘,跑得挺快。” “你有办法让我上血月山吗?” 裴隐有些惊讶:“您不走了吗?” “嗯。”薛遥知点点头,都被逼到这里了,与其浪费体力去闯城门,还不如去血月山上静观其变。 裴隐说:“我尽力一试。” 他仍是渡了一些魔气给薛遥知,让薛遥知能够短暂的躲藏进黑暗的阴影之中,薛遥知按照他的指示,竟真的悄无声息的上了血月山。 裴隐正要跟进来,那些侍卫就闻讯而来了,这边一有动静,就立刻引起了驻守血月山的魔兵注意。 他眉头紧锁,暗道了一声倒霉,当下也顾不得太多,只能飞快逃离。 因为裴隐闹出来的动静,薛遥知就更不起眼了。她悄悄的上了血月山,藏在了一株碧绿的大树上,树叶很好的隐藏了她的身影,她趁着此刻血月的光芒尚明,摸出了景曜给她的那张布防图。 其实景曜可不可信,她试一下就知道了。 薛遥知盯着那张密密麻麻的布防图,过*了许久才确认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什么破玩意这么难看懂。 薛遥知指尖按在布防图上,看得眼睛都花了,才稍微看懂了一些。 这张布防图涵盖了除魔宫以外的所有守卫与阵法,若她刺客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会直接撞进守卫中。 薛遥知将布防图收了起来,安静的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攀着粗糙的树干,敏捷的爬下了树,悄无声息。 她沿着脑海中规划出的路线,一路上七拐八绕,爬了小半座血月山,那座巨大的魔宫都快贴她脸上了,她都没被发现。 这是不是说明,景曜给她的布防图,是真的呢?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决定再试试。 她挑着一个防守相对来说算是薄弱的地方走,陌生的面孔很快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在刀架在她脖子之前,她摸出了那块景曜给她的令牌,做出疾言厉色的模样,呵斥了一声:“放肆!” 那些侍卫看见她手中的令牌,面色大变,连忙跪下认罪。 薛遥知转身离开,手心的令牌被汗浸湿,晚风一吹,泛起丝丝凉意。 景曜给她的,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似乎是真的巴不得钟离寂能杀了苍远山。 只不过东西是真的,可她要怎么才能交给钟离寂呢?她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可恶的钟离寂都在魔都外面乱晃了都不肯来魔都里来找她。 薛遥知绕着魔宫走了一圈,想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冬夜的温度很低,她拢了拢身上厚实的袄裙,呵出了一口冷气。 这么冷的天也不能在外面过夜。 她是来过魔宫几次的,虽然不敢乱看,对魔宫里不甚熟悉,但她听说过这魔宫往东的那片宫殿,是前代魔君魔主所居,苍远山入住魔宫后,便废弃了这片宫殿,她或许可以在那里落脚。 薛遥知看了眼头顶的血月,血月光芒黯淡,只有一星光亮尚存,恰巧就在她的前方,代表着她面前就是东边。她脚尖一点,轻盈的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她俯瞰着眼前的那片宫殿。 魔宫往常都是灯火通明的,便是殿宇的主体呈现浓墨重彩的暗色,也流转着明亮的光华,而在一片明亮中,只有她眼前的这片宫殿,漆黑一片,沉默而安静的矗立在静谧的夜色中。 深沉的黑色,犹如蛰伏的凶兽。 薛遥知还特地挑了视野最好的那座宫殿,因为头顶的月亮还亮着,她还能够看得清四周的环境。 虽然知晓周围空无一人,但薛遥知还是轻手轻脚的摸了进去,厚重的灰尘呛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嘴巴。 薛遥知想找寝殿休息一晚,但魔宫里的宫殿内部建造得不尽相同,她绕了一圈,最后还绕到了殿后。 这后殿无人打理,杂草丛生,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高大的树木遮挡了血月光华,让四周的光线极暗。 她发现走岔了路,刚要折返,就见远处的黑暗间,隐约透出一抹亮光。 薛遥知想了想,轻手轻脚的踩着那条幽长的小径,她的视野逐渐开阔,便见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泉眼,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清冽寒冷的气息。而那泉水极为清澈,甚至清楚的映照了那轮血月,血色的光芒在清澈的泉中折射出淡粉的微芒。 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泉眼旁,浑身被那折射而出的粉色光芒笼罩,冰冷的面容也透出了几分柔和。 薛遥知还以为她出现幻觉了,不然本来该在魔都外的钟离寂,怎么会大晚上的蹲在这凹造型。 她还未上前,钟离寂未曾抬眼就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一道黑裹挟着磅礴力量的黑色灵刃便朝着她打来。 还挺凶。 薛遥知早就摸清了他攻击的路数,敏捷的避开,身旁的树木轰然倒塌,下一瞬她清瘦的身影化作残影,停留在了钟离寂身侧,然后朝着他挥出一拳——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清涩药香,钟离寂的惊讶不比薛遥知少多少,他似乎愣在了原地,眼神复杂,也并不在意气势汹汹、近在咫尺的拳风。 薛遥知也没真想打他,谁让他刚才看都不看一眼就挥出灵刃,但看他一动不动乖巧仍打的姿态,她就不生气了。 只是手顿在他脸边不免有些尴尬,薛遥知看他呆愣的模样,觉得稀奇,决定再给他一点震撼。 她紧握成拳的五指伸张,柔软的指尖露了出来,贴近他的面颊,似乎是想摸一下,她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钟离寂往后退了一步,仍是冷冷的盯着她。 薛遥知摸了个空,她更觉得稀奇了,钟离寂这什么眼神?看见她不高兴吗?竟然还敢躲开她的手? 就算是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也得适可而止吧。 薛遥知想着想着就有些生气了,因为她觉得他们意外分开的时候正是感情正浓的时候,她都没计较钟离寂骗她还一直不肯来找她的事情,只是觉得很想念他。 可是他呢,摆脸色给谁看呢? 薛遥知生气的说道:“你装什么深沉啊,看见我你不高兴吗?” 她刚才看见钟离寂可高兴了呢。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不跟他道歉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他脸色更难看了,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控诉着薛遥知。 “哑巴啊你。”薛遥知凶狠的说:“你再瞪我试试呢。” 钟离寂不想惹她,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他宽慰自己他不是怕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在薛遥知道歉之前,他是不会搭理她的。 薛遥知撂下一句“你等着”之后扭头就走。 钟离寂刚要去追,又见她气势汹汹的回来了。从前他可没这待遇,都是得追在她身后跑的。 他消了点气,然后就见薛遥知伸出手,使劲推了一把,把他推进了那汪冰冷的泉眼中。 钟离寂湿答答的从水里爬出来,他没从水里出来,防着薛遥知再推他一把:“这么大脾气?” “肯说话了?”薛遥知蹲在泉水边,反问他。 钟离寂冷哼一声,把不悦的情绪都摆在了脸上:“我在等你先说,你不觉得你应当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薛遥知想了想,将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所以我上了血月山,没想到还真在这见到你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们不愧是主角。 钟离寂:“……” “你装什么傻?”他问。 “你发什么疯?”她反问:“有话就说,没长嘴啊?” “你确定要我来说?”钟离寂的目光变得很危险,也很复杂。 仿佛恩怨纠葛,恨海情天。 这段时间他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那晚应当是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他对薛遥知所言句句肺腑,而薛遥知……平时骗骗他就算了,在床/上竟然还骗他! 这让他怎么能忍? 钟离寂无法疏解这种郁闷,所以前些时候他偶尔会听见薛大夫又在哪个地方妙手回春了,他都忍着没去找她。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边的确危险,更是因为他!很!生!气! 钟离寂连等他报完仇之后怎么把薛遥知抓回来收拾都想好了。 虽然理想尚未付诸行动,竟然就在魔宫里见到了薛遥知,他火还没发出去,就被这水给泡没了。 薛遥知费解:“不然呢?” 难不成还让她猜吗?她哪有心情揣摩男人的心思。 这时,薛遥知灵光一现,莫名想到了乌秋先前和她说的话,说钟离寂斩钉截铁的表示她承诺和他去芜城。 原来如此。 薛遥知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看向钟离寂的神情也前所未有的柔和,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 “错在哪。”钟离寂复杂的眼神立刻就被笑意淹没了,他笑了起来。 “我对你太不好了。”薛遥知愧疚的说道。 “对啊。”钟离寂点头:“你老是拒绝我。” 不过这也不是他生气的重点。 薛遥知和他保证:“以后不会了。” “真的假的?” 还有这种好事吗? 钟离寂伸出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带着泉水的冰冷,冻得薛遥知一个激灵,她忍住,没甩开他,以免又对他脆弱的心灵造成伤害。 可恶啊,钟离寂挨那么多打都没死,何等强悍的身躯,怎么会有一颗那么脆弱的心灵呢? 她这个情感骗子。唉。 还是得负起责任来。 薛遥知的眼神更悲悯了,她说:“乌秋都和我说了,你在梦里觉得是我承诺了你要去芜城,但是钟离寂那不是真的,你只是把梦境当成了现实。虽然我不太懂心理方面的知识,但我也会努力治好你的臆症的,你放心。” 她的表情太过于正直坚韧,钟离寂都茫然了一瞬:“你说那晚是我在做梦?” “嗯嗯!”薛遥知怜惜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先从水里出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钟离寂看了薛遥知许久,笑出声来:“薛遥知。” “怎么啦。”薛遥知也露出笑容,安抚他的情绪。 “我还是低估了你不负责任的程度。”钟离寂骂她:“没良心的小骗子。” 薛遥知:“?” “你干嘛这么污蔑我,我不是正在负起责任开解你吗?”她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钟离寂你不要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薛遥知便被他抓着手拽进了泉水中。这水极为冷冽,冻得薛遥知浑身发麻,她挣扎着,眼前男人的身躯开始发烫,她被冻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下意识的往热源靠近。 然后被掐住了脸。 “别动了。”他声音沙哑。 薛遥知瞪着钟离寂,她冻得直打哆嗦,说话也带着颤音:“你放开我,我要上去,这里冷死了。” “你一会儿就热了。”钟离寂不放,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是说是做梦吗?我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做梦。” 薛遥知:“?” “你做梦关我什么事啊!” “那晚……”钟离寂贴着她的耳畔,低声同她说话,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垂,她仿佛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从耳垂开始,烧到了整张脸。 他不依不饶,继续在她耳畔用露骨的字眼陈述他们之间的旖旎,听得薛遥知双腿发软。 她的确也不觉得冷了。 “到最后你就像现在这样,浑身软绵绵的,像是水做的一样……是甜的。” “你还觉得是梦吗?” “如果你还想不起来,我们再做做看?” 钟离寂一不要脸起来,薛遥知就气势全无,她身体是软的,但嘴是硬的:“可是这和你的臆症有什么关系?我哪里承诺过你了?” “你再好好想想呢,想不出的话——”他差点又让她给气笑了,俯在她耳畔威胁道。 钟离寂的样子不像是作假,薛遥知在他的威胁下,疯狂的回忆着意乱情迷的时候她有没有答应钟离寂什么事。 记忆中无非就是他逼着她喊夫君喊哥哥,非要换称呼,然后还问她舒不舒服什么的,总之一堆荤话……可她都守住了底线,没有胡乱说过什么啊。 后面他还有说过什么吗? 结束之后他比结束前还烦人,在她耳边是念叨了一些话,该不会就是那时候和她说了什么吧? 模糊的记忆逐渐回笼,断断续续的字句完整的拼凑了起来。 薛遥知的表情一变再变。 钟离寂太阴险狡诈了,逮着她困得不行的时候逼她承诺呢。 “记起来了?”钟离寂的指尖落在她的腰窝,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薛遥知觉得痒,忍不住动了动:“你先把我放上去,我再跟你说。” “就在这说。” “不要!”薛遥知很大声的说:“你硌得我很难受!” 不管好自己的东西,他应该感到非常羞耻才对。 钟离寂不以为耻,他说:“知了,是今晚时间不太够,明日还有重要的事,不然我们是可以在这水里待上几天的。” 薛遥知听得瞪圆了眼睛,感到很震撼。 钟离寂也怕薛遥知泡久了真的生病,手一抬,她就被送上了岸。 他没上去,还在冷水里泡着。 夜晚冰冷的风一吹,湿漉漉黏在身上的衣裳差点被吹成了冰,薛遥知刚打了个哆嗦,便有温暖的灵力笼罩着她,驱散了身上的水汽。 薛遥知缓过来了,立刻离他远远的。 “你还没说呢——”钟离寂的声音传来。 薛遥知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记起来了,你说你和衡城城主有仇,希望我不要去衡城。” “但你骗了我。” “那是因为当时我不回答你你就不让我睡觉。” 薛遥知确认了钟离寂的心理没有毛病,他很健康,健康得变/态,她也不惯着他了,理直气壮的开口:“答应了又怎么样,那是你逼我的,而且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件事,在人兴奋或者困倦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不算数的。” 薛遥知说话文雅,钟离寂倒是直接说:“你的意思是床/上的话都是假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薛遥知撇清关系。 钟离寂气笑:“很好,记住你说的话。” 薛遥知打了个喷嚏,有凉意爬上脊背,她揉了揉鼻子,说:“我要是生病了一定传染给你。” 钟离寂没说话,他在水里冷静下来后,才跃上了岸。他脚一落地,身上冰冷的水汽就被灵力自然的蒸发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周围透不出丝毫的光亮,薛遥知在黑暗中摸索着:“这是哪里啊,我想休息了。” 钟离寂这时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想着当时薛遥知困成那样,不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也正常。 虽然刚才薛遥知散漫的态度让他很生气,但是他以后也会向她证明,无论是在哪里的承诺都应当遵循。 而且她刚才也没有一走了之,还回来安慰他。 所以他要结束这几个月来的生闷气了。 分别数月,他很想她。 所以钟离寂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寝殿的方向走,他回答:“这是寂月宫,我在这座宫殿长大。”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就在那个水池子里游啊游。” 钟离寂:“……嗯。”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你回忆童年是不是回忆得早了点呀,怎么是今晚上?” “我提前进城了。”钟离寂有问必答。 看来钟离寂有自己的计划,薛遥知没有过问太多,因为她不太感兴趣,她只是问:“那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你可以等我回家。” “好。” 他们已经到了寝殿,殿内的灰尘很重,钟离寂用了清洁术打扫了一番,这殿内的一应陈设都被撤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些大件的家具。 钟离寂在床榻上铺了褥子,让薛遥知坐过去,他还想燃把幽冥火,被薛遥知制止了,怕他们被发现。 薛遥知拿出景曜给她的令牌和布防图,递给钟离寂,然后又将乌秋与景曜的谈话都告诉了钟离寂。 末了,她费解:“景曜真的这么恨苍远山吗?为什么啊?” “他们父子的事,我可不知道。”钟离寂瞥了一眼,收了。他不想和薛遥知说什么沉重的事,自然而然的转变话题:“你这段日子还好吗?” “很好呀。”薛遥知笑眯眯的说:“有听过薛大夫的名头吗?” “如雷贯耳。”钟离寂言简意赅。 这很夸张了,薛遥知心情很好,还和钟离寂吐槽了一下:“你们好多魔种都真的太难医治了,一点都不肯配合治疗,只有那种真的病得要死了动弹不得的,才能乖乖的让我医,这种风气是不对的。” “确实。”钟离寂点评:“一群不识好歹的家伙。” “等你当了魔君一定要整治这种风气。” 钟离寂挑眉,笑着说:“知了,你对我越来越自信了啊。” “对呀。”薛遥知也乐意夸他:“我觉得你超厉害的。” “那我是不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 薛遥知想了想,这么抗揍,确实是天下独一份,她立刻点头:“当然。” 黑暗中,薛遥知看不见钟离寂的笑容有多灿烂。 可当他开心的抱着她用冰凉的脸颊蹭她的脸的时候,她能够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 “好了有些痒。”薛遥知推开他。 钟离寂任由她推,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知了,我并不知道你在魔都。我一个月前得到的消息,是你还在裕城。” 如果知道她跑到魔都来了的话,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到身边来。 “那个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到魔都啦,你的消息有点滞后。” “有人给我传了假消息。”他说。 这意味着一件事,那个人对他和薛遥知的关系,一清二楚。 薛遥知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心情有些沉重:“那怎么办,我会不会很危险?” “明天就结束了。”钟离寂承诺她:“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 钟离寂又问她:“你怎么会想到来魔都?”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哪呀,然后你也不主动来找我。”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慢慢的说道:“所以我就来魔都了,因为我知道你的家这里,你肯定会回来的,我们肯定能在这里见面。” 她的话极大的取悦了钟离寂,他难掩笑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那你想我吗?” 薛遥知可以心里想,但她嘴上说不出来,她往旁边滚了滚,将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我困了,我要睡觉。” “这就困了啊。”钟离寂给她盖上被子,和她说:“要不再聊两句?” 薛遥知困得直打呵欠:“不要。” “那我再问一句。” “嗯?” “那晚我和你说的话,你有听到最后那句吗?” 一片黑暗里,薛遥知茫然的看着床边高大的轮廓。 钟离寂念了句“算了”,然后便让她休息,他在床边的地面坐下,入定修炼,顺便帮她守个夜。 薛遥知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钟离寂还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了太多的话,好像都是什么没有营养的废话,但他听她应声,就很开心。 所以到底是说了什么呢? 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模糊不清的记忆反而清晰了起来。 那时他拥着她,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忽然低声和她说—— “薛遥知,我爱你。” 他大方的表达着他的喜爱,又踌躇着小声问她:“你爱我吗?” 过去很久,薛遥知才记起来她好像没有回答他,她后知后觉的“嗯”了声。 他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僵硬掉,过了许久才开始轻微的颤抖了起来,似是在强行压抑着某些情感。 记忆回笼,薛遥知清醒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看着背对着她坐在地上的钟离寂。她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柔和。 她只是想着怪不得钟离寂刚才看见她的时候那么生气。 搞得她真以为是因为去芜城的事呢。 笨蛋,不是很会说吗?怎么最重要的反而不说出口了呢? 第184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四天 仿佛是极远的地方传来沉闷肃穆的钟声,极具穿透力的落入薛遥知耳畔,薛遥知也适时清醒了过来。 她缓慢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床边坐着的人已经不见踪迹,她的目光穿过空荡的殿宇,大门处,钟离寂背对着她站着。 薛遥知知晓今天不同凡响,她小跑到钟离寂旁边,问他:“你是打算去血月山的山顶吗?” “知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初代魔君魔主的忌辰呀。”薛遥知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在书上看到过,初代魔君魔主对魔界的建立有不可磨灭的功绩,是他们创造了魔界,所以哪怕数千年过去,魔种们也会在他们的忌辰举办祭祀大典,感念先辈,顺便再表达一下重返大陆的需求。 钟离寂轻描淡写:“也是我父亲的忌辰。” 当日的内乱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但祭祀大典已至,无论发生什么事,祭祀大典都不可能取消,所以哪怕当时所有魔种的各怀心思,那场祭祀大典都照常举办。 当然,并没有顺利结束。 因为在祭祀大典的中途,苍远山便带着他的拥护者们挑起了争端,彼时他父亲已经在黄昏之战中受了伤,修为大不如前,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成为了埋葬他亲人的坟墓。 今日对钟离寂来说很特殊。 苍远山也该是知晓这一点的,他知晓他会选择在今日有所行动,就是为了让百年前的那场恩怨,落下帷幕。 钟离寂会赴这场约,但会以另一种方式。他告诉薛遥知,他已经在寂月宫里设下了结界,要她在这里等他。 他很快离开。 薛遥知擦了擦台阶上的灰尘,在上面坐下,她仰起脑袋,看着头顶光芒还不是特别刺眼的血月,远处又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钟声,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代表了祭祀仪式的推进。 也不知道钟离寂那边还顺利吗? 薛遥知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这样的漫长,她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头顶的血月光芒变得刺眼。 这代表上午还没有过去。 薛遥知闲得无聊,开始召唤系统,系统还以为她又要问攻略进度了,正要给薛遥知报喜,就听她说道:“系统,你说钟离寂会不会又受伤啊。” “我哪知道。” 薛遥知叹气:“肯定又要受伤,他昨天牵我的时候我还闻到血腥味了。” “放心,肯定会顺利的。” “我知道。”剧情不会改变,该是钟离寂的,一定会是属于他的,薛遥知说:“我就是想到他又要受伤了,我不想他受伤。” 虽然他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了。 系统过了很久才没好气的说:“你就没点正事问我吗?没的话我下了。” 这好像还是薛遥知第一次召唤他,却不是为了问攻略进度。 “我能问你什么,找你打发时间。”薛遥知百无聊赖的说。这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她一时也没想去问系统攻略进度的事情。 系统不理她了,非常无情的闭麦下线。 薛遥知骂了一声没义气,便又开始盯着天上的血月发呆了,月亮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了些许,她被晃了眼睛,靠着身边的柱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畔还时不时的传来远方的钟声,薛遥知闭着眼睛的时候还在想,他们这祭祀大典举办得还挺顺利,钟离寂不会还想等他们把典礼举行完吧?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的睁开眼,可能是因为刚才眯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身下漆黑的影子,似乎在晃动。 “裴隐?”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的影子晃动着,似乎是在回答她。 这寂月宫里设了结界,裴隐是进不来的,但他躲在她的影子里久了,也多少能投射一部分魔气,钻进她的影子里。 薛遥知疑心是外面出了什么变动,她大步往宫门口走,费力取下沉重的门闩,这大门也是年久失修,长长的门闩卡在凹槽里,她好不容易才将其拿开。 她咳嗽了两声,挥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大门也在此时被裴隐小心推开,他看见薛遥知,朝她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薛姑娘,少主出事了,他让属下来找您。” “他受伤了?”钟离寂受伤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薛遥知没太惊讶的问。 裴隐的脸色有些难看:“少主中了埋伏,伤得很重,您快跟属下走吧。” 如果钟离寂的行动不顺利的话,她待在这里也会非常危险。 薛遥知立刻抬脚,跨过门槛—— 裴隐紧盯着她的动作。 来到魔都后,薛遥知一直谨小慎微,但昨夜的对话让她明白,她的身份可能早就暴露了,又是谁暴露了她的身份呢? 裴隐真的可信吗? 结界还在,薛遥知没有贸然行动,迎着裴隐冰冷的目光,她将脚缩了回去。 裴隐盯着她,问:“您不相信我吗?” 不是已经信过一次了吗? 他感到很不解,这一路上他都尽心尽力的为薛遥知办事,可是薛遥知似乎和那位少主一样,都不够信任他。 薛遥知“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 因为魔主的身体的确是每况愈下,前些时候还感染了风寒,缠绵于病榻,今年更是连祭祀大典都未能出席。 掌月宫中一片沉寂。 原本缠绵病榻的女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声音平淡的询问身侧女官:“祭祀大典可还顺利?” 女官垂首,恭敬回答:“并无异常。” 这是魔主询问祭祀大典进程的第十四次,而现在已经是未时。一整个上午,竟然都如此风平浪静。 魔主莫名有些不安,她是知晓苍远山的计划的,但此时本该在祭坛上的钟离寂……似乎一直未曾现身。 她是看着钟离寂长大的,那个孩子虽然天赋绝佳,但少年轻狂,眼高于顶,当年他的父亲死在祭坛上,他又怎么可能不在祭坛上为他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莫不是在大陆上流浪了百年,也有了心仪的女子,终于长进了么? 魔主漫不经心的想。 外面在这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扑面而来的是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负责守卫魔宫安全的禁军统领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魔主的面前,声嘶力竭:“主上!钟离寂……钟离寂……来了!” 魔主倏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她问:“你说他来哪里了?” 那统领一句话还未说出口,脆弱的胸膛便被一直坚硬强悍的利爪贯穿。 钟离寂抽出手,那破碎躯体的胸膛破碎着喷洒着大量猩红的鲜血,落在他玄色的袍摆,融入一片黑暗中。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早已经化作了锋利的爪子,已经数不清收割了多少魔种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的鲜血从尖锐的爪子上,滴答滴答的摔在地面上。 “还能来哪?”钟离寂眼神嘲弄,看着上首那张可恨可憎的脸:“你觉得我会先去杀苍远山那个蠢货?” 魔主并不记得她与钟离寂起过冲突,记忆中,一直都是苍远山在嘲笑辱骂着他,若是报仇,他也该先去找苍远山。 此时钟离寂既然能站在这里,甚至还直接杀了禁军统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有去祭坛,而是直接攻入了魔宫,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了魔宫。 大量的埋伏都设在血月山山顶的祭坛附近,魔宫的防守便相对薄弱了许多,钟离寂竟会钻这个空子吗? 果真是长进了。 魔主审视夺度,明白此刻绝对不能与钟离寂起了冲突,否则在援军到来之前,她绝对会直接被他杀死在这里。 “小寂——”魔主的声音温和下来,正如她对外宽厚仁慈的形象一样。 比起苍远山,似乎还是这位宅心仁厚的魔主更得民心,甚至还有魔种称赞过她,堪比上代魔主钟离锦。 魔主如同慈祥的长辈一样,轻声对钟离寂说:“我知晓你对当年的事心里还有诸多怨恨,阿锦去世我也感到很遗憾,若我当真站在苍远山这边,这些年来便不会与他离心了。若你想报仇,我也会帮你的,此时苍远山就在血月山上……” “行了。”钟离寂不耐烦的打断她,他说:“冯贞,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你心里清楚,无论是巢禄,还是那些刺杀。” 关于巢禄背后的人是魔主冯贞这一点,早在荒城的时候他就知晓了,巢禄遗留下来的那枚传讯玉筒,另一边连接着的正是冯贞;至于冒充执察司的那些刺客,是钟离寂抓到了真正的执察司刺客,严刑之下逼问出来的。 这两夫妻的确是各怀鬼胎,当年的内乱,谁都脱不了干系。 大批身着黑色甲胄的侍卫涌入掌月宫中,正如控制魔宫的其他宫殿一样,控制了掌月宫。 钟离寂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冯贞,面无表情的说:“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儿子。” “你什么意思?” 钟离寂充满恶意的说:“你不知道吗?我能让禁军打开魔宫的宫门。多亏了景曜给我的那块令牌。” 虽然景曜的本意是让薛遥知拿着能代表他身份的令牌离开,但薛遥知将令牌给了钟离寂。 冯贞的神情陡然冷了下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知晓他胸无大志,却未曾想他会做出这样引狼入室的蠢事!” 若非她时日无多,待除去苍远山之后,那魔君之位还不如她来坐。 钟离寂没对*此多说什么。 景曜和他的交易,其实是……除掉苍远山。 比起景曜与苍远山降到冰点父子关系,苍远山与冯贞的夫妻关系更是不可调和,当年他们为了权利构陷前任魔君魔主,在这之后同样也会为了权利反目成仇。景曜知道,不止母亲想除掉父亲,父亲也想除掉母亲。 冯贞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病痛之下,她的本意就是让钟离寂除掉苍远山,然后她再伺机除掉钟离寂,就像当年杀了她父母那样。 也因此,景曜会选择帮助钟离寂。 然而钟离寂偏偏先来找了冯贞,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钟离寂大步走出了掌月宫。 算算时间,段思那边也该差不多了。 若无意外的话,他该按照景曜交给薛遥知,薛遥知又给钟离寂的那张布防图,清理掉山上的守卫。 不过这也有一定的难度,段思做事也没有那么靠谱,苍远山十有八九会带着一众魔臣魔将躲来魔宫避难。 但此刻,魔宫皆在他的掌控下。 他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然而,也恰巧是这个时候,钟离寂看见了东面的那片宫殿,浓烟滚滚。 魔宫的面积极大,那火势此时轻易能让他看见,就只能说明那把火已经烧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 薛遥知还在那边。 这个认知让钟离寂面色微变。 他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忧薛遥知的安慰,龙鳞的力量尚存,会保护她不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受伤,被火撩一下也会很疼。 钟离寂正要往寂月宫去,负责清剿魔宫里负隅顽抗之人的魔兵统领丹绯快步冲来,对着钟离寂说道:“少主——苍远山带着执察司的侍卫,攻进来了!” 魔宫东面浓烟滚滚,提前惊动了苍远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丹绯语速很快的告诉钟离寂目前的情况:“发现起火后属下立刻派人去灭火,但火势实在是太大,苍远山他们,就快要突破魔宫的守卫了。” 钟离寂面沉如水,最后又看了一眼东边,然后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此时,整座魔宫都弥漫着血腥味与呛人的烟雾味。 薛遥知药倒了一片来抓她的侍卫,暗骂裴隐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敢纵火,他进不了结界里,就用火逼她出来。 那个时候薛遥知就知道寂月宫已经不安全了,她还没找到另外的出口,火就燃了起来,逼得她不得不直接翻墙,然后被早就把守在此地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这时候肯定就被抓到了。 只是好不容易跑出了这火海,薛遥知还未松口气,便又踏入了炼狱——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色,浓稠黏腻的堆在地面上,像是暴雨过后的积水,血泊之上,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很显然,此地各处都发生过一场恶战,并且还没有结束。 薛遥知来不及想太多,她怕裴隐追来,敏捷的穿梭在浸泡在血色中的宫殿。 有无助的尖叫声与求饶声落进她耳畔,她放眼望去,就见高举屠刀的魔兵,朝着柔弱的侍女扑去。 薛遥知不知这魔兵是属于哪方势力,但她就是见不得这种事,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捡起地上的剑,朝着那魔兵刺去—— 转瞬之间,鲜血淋漓。 薛遥知拉起吓傻了的侍女,问她:“魔宫的大门在哪?” 背靠血月山的魔宫出入只有一扇大门,侍女连忙给薛遥知指了路,就见薛遥知飞快往那个方向跑去。 越往外走,此地的情况便越惨不忍睹,薛遥知看得有些眼睛疼,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远处的厮杀声似乎逐渐落幕了,好像是已经分出来胜负。 薛遥知正要过去看钟离寂是不是在那边,就发现她动不了了,她低头一看,她的影子被钉在一片鲜血之上。 裴隐追过来了。 薛遥知不禁有些恼怒:“你有完没完?” 控制薛遥知的影子耗费了裴隐大量的灵力,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强撑着,将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声音落在薛遥知耳畔:“若非不得已,在下并不想对薛姑娘出手。” 这话传递出一个信息——裴隐效忠的势力要输了,所以才想抓她威胁钟离寂。 “你的主子是谁?苍远山?” 裴隐轻声说:“我为魔主效命。”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的至亲死在战争中么……”他的声音浸染着浓稠的血色:“可我的父亲,不顾我们母子的死活,只一味地效忠钟离锦。” 薛遥知隐约意识到什么:“你或许是叫段隐?” “裴是我母亲的姓。”裴隐平静的说。 薛遥知还想再问什么,就有身着制服的侍卫上前,从裴隐手中接过了薛遥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手动不了,行动也大大受限。 裴隐看着她,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薛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希望没有用到你的时候。” 他大步离开。 …… 苍远山比钟离寂想象中更好对付。 在他放话今日是他与苍远山的恩怨,他希望当年那些魔臣魔将与各主城城主是如何袖手旁观残害他父母的,今日也如何看着他报仇雪恨后,苍远山就已经算是大势已去了。 当年会为了利益帮助苍远山的人,如今也会再度为了利益抛弃他。 与此同时,负责看守冯贞的侍卫统领夙渊前来禀报:“少主,魔主被救了!” ——是乌秋和景曜。 方才还装模作样的表示要钟离寂记她一功的乌秋,扭头就再度反水。 钟离寂也没觉得有多惊讶,乌秋会选择冯贞,只能说明冯贞会给她更大的利益。 魔宫的大门紧闭,被关在宫外的朝臣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 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踏着沉重的步伐,围在了钟离寂的面前,冯贞从侍卫间走出,身后跟着乌秋和景曜。 景曜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待在府里闭门不出,却也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帮钟离寂对付苍远山,但他不能容忍钟离寂用他的令牌,打开宫门,将利刃对准他的母亲。 除此之外,段思也被抓了。他在人群中哇哇大叫,愤怒又伤心:“少主!我们都被裴隐骗了,他才是段无涯的儿子,他还指认是我们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城主!” 他精挑细选带过来的侍卫,也有一部分反水,选择了站在裴隐身后。 钟离寂倒是脸色平静,并不意外,就是因为知道其中有诈,所以此次行动他并未多用从影城而来的士兵。 他一如既往的高傲,并不在意此时困境,甚至还示意丹绯将被五花大绑的苍远山退出来。 “你猜我今日为何这么顺利的就能抓到你?”钟离寂的脚踩在苍远山的身上,他嗤笑:“你们当日为一己之私争权夺利,最终落得个夫妻不和父子不睦的下场,可不可笑?” 苍远山也不是蠢人,他知道他今日惨状必然也有冯贞的手笔,这让他更为愤怒,口出恶言。 冯贞面上仍是戴着那张温和的面具,吐出的话却冰冷:“钟离寂杀了你这杀兄弑嫂的恶人,我再杀了钟离寂这造反的乱臣贼子,我儿子就会是名正言顺的魔君。” 到时候谁能推开魔宫这扇沉重的大门,一切真相都会由她书写。 苍远山还在怒骂着。 冯贞先前还保持着温和的虚伪面容,此时在苍远山一声比一声难听的责骂声中,逐渐破碎。 钟离寂看着这对彻底撕破脸的夫妻,心中生出快意,他要他们被踩进泥里,不得好死。 景曜的脸色仍是苍白的,看着父母的丑恶面容,他一言不发。 乌秋听得耳朵有些疼,她直接下了令:“先杀了钟离寂!” 侍卫一拥而上。 他们的人数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必然会是这场争端的胜利者。 乌秋的眼睛很亮,出奇的亮。 厮杀中,魔宫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站在外面的朝臣默不作声的避让着,更多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的魔种,闯入了魔宫中,用最残忍血腥的方式清理眼前障碍。 乌秋觉得其中某些魔种很眼熟,景曜在她耳畔说:“是荒城的魔种……” 像是一记闷锤,敲打着他们立时清醒了过来,比起荒城里那些不可控的魔种。他们几乎都以为钟离寂会重用段无涯留下来的魔兵。 事实证明恶人还是需要恶人治,至少这些从荒城而来的魔种,从未将刀对准钟离寂那方的魔兵。 转眼间,大势已去。 钟离寂遥遥的朝着景曜抬了抬下巴,充满恶趣味的说:“这两人你选一个杀了,我饶你们一命。” 景曜紧握着手里的刀,看向苍远山,惹得苍远山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若不动手,那就都死。” 乌秋这时忽然说:“我来杀。” 钟离寂说:“可以。” 反正他们这一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只是他很愿意看见他们自相残杀。 他现在出奇的兴奋。 冯贞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冷笑:“你想玩是吗?那本宫陪你玩玩。” 紧接着,裴隐将薛遥知推了出来。 钟离寂唇角冰冷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周身的戾气也褪去不少。 冯贞将钟离寂说过的话奉还:“杀了苍远山,我饶你心上人一命。” 钟离寂暂时没理冯贞,他看向薛遥知,薛遥知有些无奈的朝他眨了眨眼。 裴隐将手中的刀往里推进一寸,只差一点就能割破她的脖颈。 钟离寂似乎是觉得好笑,他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刀,说道:“我杀。” 苍远山几乎要气晕过去,他生杀予夺多年,头一次性命被这样互相推诿。 “算了。”冯贞看着苍远山的丑态,反应过来怎么能让钟离寂就这么把仇报了,她改口:“你跪下,向我儿称臣,立誓永不夺取魔君之位。” 钟离寂还没说什么,薛遥知就生气的说:“你太侮辱人了!” 虽然薛遥知觉得跪一下就能救条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想到对面的人是钟离寂,她就觉得不太可能。 冯贞高高的扬起下巴,十足高傲:“你跪还是不跪?” 这钟离寂哪里是长进了,大陆百年折返魔界,却生出了软肋。 这是天道垂怜,给她胜利的机会。 钟离寂的手垂在身侧,他表现得愤怒又不情愿,冯贞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生出快意。 薛遥知的目光又一次与他对上。 他缓缓弯下膝盖,袍摆垂落,被血色浸染,眼看着双膝就要落在地上时,他忽然朝着裴隐挥出了一道灵刃。 同时,薛遥知也终于磨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她手肘往后一曲,裹挟着灵力,重重的打上裴隐腹部,裴隐吃痛,下一瞬钟离寂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薛遥知正要避开时,在她旁边的冯贞便拿着剑朝着她刺来。 冯贞卧床多年,身手与修为皆大不如前,薛遥知也不怕她。她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剑,迎上了冯贞的攻势。 因为他们的混战,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一次混乱了起来,丹绯一声令下,身后的魔兵便开始攻击,要将景曜等人完全制服。 薛遥知的剑法精妙而刁钻,她虽天赋不佳,但也曾有一个很好的师父耐心教导,今时今日也能派上用场。 不过短短几招,就将冯贞手里的剑挑开,然后刺向冯贞—— 剑落在了冯贞的脖颈。 薛遥知说:“够了!” 冯贞仇恨的看着薛遥知,钟离寂也在这时候处理好了裴隐,正要落在薛遥知身侧时,距离薛遥知极近的景曜不顾插进身体里的剑,将手中的刀对准了薛遥知。 “放开我母亲!”往日温和沉默的男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薛遥知自知不是景曜的对手,下意识的想避让,冯贞趁她分心,凝聚出一道锋利的灵刃,朝着她心口挥去。 前后夹击,薛遥知避无可避,无论是刀还是灵刃,她都得受这一击。 薛遥知选择了景曜的刀,因为内伤比外伤难治。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钟离寂如同从前任何一次那样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带着她避开了冯贞的灵刃,胸口却被景曜的刀刺穿。 刹那间,鲜血淋漓。 在地上苟延残喘着的苍远山趁着无人问津时,终于挣脱了绳索,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冯贞,难掩恨意,毫不犹豫的用捡来的剑,刺穿了冯贞的身体。 尚未从伤到钟离寂上回过神来的景曜,眼睁睁的看着冯贞倒在了他面前。他的眼前发昏,几乎是本能的抽出了钟离寂身体里的那把刀,朝着苍远山砍去。 入目,一片血腥。 景曜突然拔刀,钟离寂胸口的鲜血溅了薛遥知满脸,她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满是血污的手紧紧的按在了他的胸口,为他止血,为他输送灵力。 实在是出了太多的血了,和从前他受伤时一模一样,这一次又是为了救她。 薛遥知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被她咬着牙稳住,她像是安慰钟离寂,又像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被伤到胸口了……” 所以这次一定也会没事的。 钟离寂“嗯”了声,像是在回答她。 他借着薛遥知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让自己倒下。 这时发狂的景曜也被制服,四周的混乱也终于平息了下来,薛遥知匆忙的想将钟离寂送到就近的宫殿疗伤,钟离寂却按住了她的手,然后看向他手底下的几个统领。 他说:“薛遥知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过来帮忙啊!”薛遥知急声说道。 夙渊和段思立刻飞奔过来扶住钟离寂,终于将他带进了就近的宫殿中。 薛遥知有充足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她此时是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的,有条不紊的吩咐侍卫取来干净的水与纱布,帮钟离寂处理伤口。 钟离寂睁着眼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了,还有力气安慰薛遥知:“你别紧张,死不了。” 薛遥知用了很多的止血药,甚至还强行缝合了伤口,但鲜血仍旧喷涌而出,从他的嘴里,从他的伤处。 她上一次看见钟离寂流这么多血,还是在湄水城周府的密道下,他被锁在聚恶阵中放血。 “为什么这次血还没止住?”她喃喃自语,有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钟离寂回答不了薛遥知,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张口就是血。 薛遥知直接割破手腕,开始给他喂血。他已经没有意识了,甚至无法做到吞咽,她就卸了他的下巴,强行灌进去。 这样一折腾下来,她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成样子。 “沈宁呢?带过来了没有?” 方才魔宫的医局里养着的医者也都来过了,但他们的医术平平,根本派不上用场,薛遥知就让丹绯去叫了沈宁来。 丹绯拉着沈宁走了进来。 沈宁看见薛遥知很是惊讶,看见钟离寂的时候她就更惊讶了。 不过这时也没有闲聊的时间了,薛遥知急声说道:“你看看他怎么回事,他流了好多血。” 甚至她都已经喂钟离寂喝了那么多她自己的血了,他胸口的血竟然还没止住。 她疑心钟离寂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她对于魔种的身体构造还不算熟悉,或许沈宁能找到原因。 沈宁听了,直接用灵力探查他体内情况,但哪怕已经没有意识,钟离寂仍排斥着沈宁,甚至反噬得沈宁都呕出一口血。 “他不配合啊。” 薛遥知抓住钟离寂的手,另一只手握住沈宁,以自己为媒介,灵力探入钟离寂体内,与沈宁共享。 沈宁细细的查验着,神情越来越古怪,她说:“知了,他们蛟龙的心脏生长着坚硬的龙鳞,按理说是没有任何利器,能够穿破鳞片的。” “我知道。”钟离寂和她说过,她问:“那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的心脏少了一片龙鳞。”沈宁费解:“除非是他心甘情愿自拔龙鳞,否则谁能拔下来?这片龙鳞是不可能再生的,他是疯了吗?” 沈宁的疑问在薛遥知耳畔炸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带着血污的掌心抚上心口,她的心脏在健康的跳动着。 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告诉她答案。 当日巢禄的那把刀,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替她挡了下来—— 答案就在她的面前。 沈宁还在和她说钟离寂的病情:“自拔龙鳞对身体的损伤本来就很大,能养好了也就罢了,可他不好好休养,加上这段时间又受了不少伤,方才那致命的一刀,已经让他的身体到了极限。我没见过真这么不要命的魔。” 薛遥知也是医者,她明白沈宁这话代表了什么。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说钟离寂的情况,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是嗓子像是卡壳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宁的话她也听不清楚了,只有尖锐的耳鸣在她耳朵里炸开,几乎要震得她耳膜出血。 她的视线聚焦在钟离寂惨白的脸上。 既然她有一片龙鳞护体,这说明那把刀应当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为什么要替她挡? 薛遥知应当是知道为什么的。 答案仍是在她眼前。 因为钟离寂爱她。 所以从蜜山到魔界,他义无反顾,以血肉之躯,替她挡过很多次刀剑。 第185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五天 宫殿里的医者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出去时都无奈的摇着脑袋,薛遥知坐在一边,盯着昏迷的钟离寂,神情呆滞。 殿内是浓重的血腥味,薛遥知那身衣裙也被浸染成了血衣,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未能得到妥善处理,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给钟离寂喂了很多血,此时也不好受,脑袋里是一阵一阵的晕眩,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但薛遥知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如果倒下钟离寂就完了,他的血还没有止住,迟早会被耗死。 短暂的休息过后,薛遥知倏的站起身,声音冷淡:“除了沈宁,都出去。” 那些医者巴不得赶紧跑,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治不好就全都给钟离寂陪葬。 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下了薛遥知和沈宁,还有一个躺在榻上的钟离寂。 “丹绯,把门合拢。” 门外的丹绯立刻将殿门紧闭。 沈宁看着神情坚定的薛遥知,莫名有些不安:“知了,你要做什么?” “钟离寂的情况紧急,如果不强行干预,他会立刻衰弱,等不到丹药和汤药发挥作用,就会油尽灯枯。”薛遥知冷静的陈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我用灵力为他续命,每隔一个时辰你都要叫醒我,我会给他补血。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透支灵力,并且继续失血,你要负责治疗我。” 沈宁:“……” “不是,你的血是什么宝贝吗?” 她俯身去闻薛遥知的手腕:“钟离少主是失血过多,但是身体内部失血过多啊,喂进肚子里有什么用……” 沈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早就发现薛遥知手腕的伤口了,但这殿内的血腥味太过于浓重,以至于凑近了她才闻到,那股纯净而富有生机的香气,足够让意志不坚定的魔种疯狂。 沈宁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她此时也明白过来,薛遥知并非魔种,从前她在薛遥知身上感受到的强大魔气,都源自于钟离寂。 薛遥知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扶着钟离寂从满是鲜血的榻上起身,固定着他坐好,然后她盘腿坐在他的身前,掌心泛起新绿色的灵力,注入他的伤处。 时间在此刻被拉得很漫长,殿内的血腥味逐渐被浓郁的绿色生机冲淡,然而位于生机中央的那人,却始终都没有醒。 因为薛遥知的身份特殊,灵力与骨血也皆拥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生机力量,所以沈宁没有冒险再让别的魔种再踏入寝殿内,无论是打水还是送药,皆是她亲力亲为。寝殿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沈宁匆忙的脚步声。 眼见着薛遥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宁还劝过薛遥知,要不让外面那几个统领来给钟离寂渡灵力,被从入定中醒来放血的薛遥知拒绝。 他们的灵力对此刻的钟离寂来说,帮不上任何忙。 薛遥知原本泛着粉色的唇此刻已经完全白了,她说:“钟离寂和我说过,我可以试着不断突破我的极限,我有分寸,还能撑一撑。” 沈宁看见她的脸色就觉得不行,别到时候钟离寂没救回来,薛遥知反倒把自己的身体底子都给亏空了。 只是薛遥知已经又闭上了眼,她也不敢再过多打扰。 寝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殿外,钟离寂的几个属下也是心急如焚。段思刚包扎完伤口,就眼巴巴的守在了殿门外:“少主不会真出事吧。” 夙渊忍着推门而入的冲动:“那位姑娘把所有医者都赶走了,她真的能救我们少主吗?我们怎能把少主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什么陌生人。”段思不满的说:“那是薛姑娘!少主都不敢造次的人。” 坐在台阶上的墨羽若有所思:“薛姑娘?莫不是那位前些日子在魔界各个城池都很出名的薛大夫?” “对啊。”段思有了不少信心:“如果是薛姑娘,少主一定会醒过来的!” 夙渊也自信的说道:“我也相信,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少主绝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只是少主如今昏迷不醒,还堵在魔宫里的那些魔臣魔将,只怕是不会轻易离去了。”墨羽叹了一口气。 那些权贵如今按兵不动,是钟离寂的余威尚存,可他若是一直这么昏迷下去,只怕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墨羽同夙渊先行离开,去安抚魔宫里那些权贵们的情绪,丹绯和段思则是守在殿外,不敢掉以轻心。 头顶的血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已经三天过去,他们度日如年。 沈宁又一次推门而出,从丹绯手中接过木制托盘,托盘上是几碗汤药,与一个瓷瓶,里面装满了补充灵力用的灵泉丹。 段思急声问沈宁:“我们少主怎么样了啊?薛姑娘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宁没说话,只是脸色很难看。她接过托盘后,转身往里走。 丹绯扶着殿门,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合拢。 夙渊忽然站起来,急躁的说:“已经三天了,她的治疗要是真有用,少主早该醒过来了!我去大陆上抓批医者来!” 墨羽拉住夙渊:“别冲动。” “少主就是为了救她才……”夙渊咬牙。 亏他还心悦诚服的追随钟离寂,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是个去替女人挡刀的蠢货,心有软肋,如何能成大事? “你什么意思啊。”段思打断夙渊的话:“少主给薛姑娘挡刀怎么了?他还给薛姑娘洗衣服呢,薛姑娘就是捅少主一刀,少主都要夸她的招式又精进了。” 夙渊:“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屁话。” 眼看着他们就要吵开,沉默了许久的丹绯终于忍无可忍:“都闭嘴!” 女子的声音冰冷,饱含杀机。 如果这群无用的男人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就把他们挨个剁了。 殿内寂静如初,殿外落针可闻。 第四日。 沈宁推开门,薛遥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仍是穿着四天前的那身染血的衣裙,面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手臂垂落时,还能瞧见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原本健康红润的女子,这几日来憔悴得瘦了一大圈。 丹绯四人立刻迎了上来。 薛遥知看向丹绯,声音沙哑而轻细:“看好钟离寂,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丹绯应声。 薛遥知要去一趟魔宫的藏书阁,钟离寂的伤势暂时没有再恶化了,但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她想找找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让他快些醒来。 段思殷勤的给薛遥知带路,两人离开,墨羽立刻问沈宁:“沈大夫,少主如今情况如何?” “血已经止住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沈宁不放心的看着薛遥知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嘴里回答道:“可能是因为太虚弱了,所以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们听了松了口气,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沈宁回了趟家,从家里搬了不少的医书去藏书阁里找薛遥知,和她一起想办法。沈宁告诉薛遥知,受伤过重的魔种最好是能化作原型在适宜的地方疗愈最好,所以薛遥知来这里找关于蛟龙一族的书籍,她需要更了解这个种族。 中途薛遥知短暂的休息了几个时辰,又做了噩梦醒过来,继续埋头翻找。 她们的脚边堆满了厚重的典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看得让人眼睛发酸。 薛遥知揉了揉眼睛,问沈宁:“钟离寂今天有把药吃进去吗?” “照你的方法给他灌进去了。”沈宁打了个呵欠,有些疲倦:“但就是不醒啊——为什么呢?” 薛遥知低声说:“真正的伤处还是在心脏缺失的那片龙鳞上,让他亏空了血气。病根在此,得找治疗方案。” “要不我们去问问钟离家的人?” “问过了。”薛遥知无奈的按了按泛酸的太阳穴:“他们族中没有出过自拔龙鳞的先例。” 沈宁:“……” 转眼间已是第七天。 这日藏书阁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乌秋。 她仍是一袭极度张扬华丽的红裙,上面镶嵌着珍珠与宝石,脚腕上的金铃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声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 乌秋本来也是被关进牢里的,但钟离家来了人保她,丹绯向薛遥知请示过,薛遥知便做主让乌秋回家了。 “天呐,你们这几日就待在这垃圾堆里吗?”乌秋用脚尖拨开面前的书籍,三两步跑到了薛遥知面前,见着薛遥知,她更惊讶了:“知了,你脸色好难看!” 薛遥知看见乌秋觉得有点头疼,这姑娘是脸皮极厚的墙头草,明明一次又一次的押错宝,大势已去,竟还跑她面前来。 “你有事吗?” 乌秋皱眉看着她:“你要不先休息下呢?一个钟离寂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死不了。”薛遥知直接说:“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出去,我没空和你说闲话。” 薛遥知态度冷漠,乌秋也能理解。 “我们出去说。”乌秋顿了顿,接着道:“是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走出了藏书阁,这时还是上午,外面的血月光芒很亮,与光线柔和的藏书阁里截然不同,薛遥知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这光线。 乌秋见薛遥知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她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知了,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苍远山和冯贞都已去世,而本该继任魔君之位的钟离寂却重伤不醒,如今已经整整七天,外面几乎已经是乱了套了。 倘若不是之前钟离寂去了那么多个城池收服那几座主城的城主,只怕只凭借丹绯他们的兵力,在第三日的时候就会彻底乱套。这就像是一条紧绷着的弦,随着钟离寂昏迷的时间越长,绷得越紧,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地步。 乌秋同薛遥知说着外面的情况,然后道:“魔君之位不可能一直空悬,而现如今有资格继任魔君之位的,除了还在牢里的景曜,还有苍氏皇族的几位王爷。” “若能登上魔君之位,此时说不定还能捞到钟离寂之前攒下的势力,在这样大的利益诱惑下,几乎没有魔种会不会心动。甚至还有的比较有野心的魔种,会选择……自己上位。” “当然,这只是少数。苍远山当初继任魔君便未能服众,教训犹在眼前,我想他们会更愿意扶持一位名正言顺的王爷登上魔君之位。” 薛遥知不太理解这些,她听着只是觉得头疼。乌秋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钟离寂一直不醒,他马上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乌秋给了薛遥知一些消化的时间,才接着说道:“知了,我这些年来做出过不少错误的选择,好在能够是你在钟离寂身边,我这次才能活命。所以我要再赌最后一次——” “我已经说服了钟离家,我会带着钟离家站在你的背后。这一次我选择你。” 乌秋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真挚。 “你应当选择的是钟离寂。” “他还没醒呢。”乌秋反问:“我选他干嘛?” 在魔都里,钟离寂没有什么世家的支持,若是钟离家选择了他,也是一桩好事。不过他本来也姓钟离,钟离家选择他也并不奇怪。 只是乌秋……她如此费心费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的目的。”薛遥知开门见山。 “留景曜一条命。”乌秋抿了抿唇,说道:“他也受了严重的伤,我希望你能允许我把他带出牢里,回家医治。” “不能。”薛遥知平静的说:“他的下场会由钟*离寂决定,我不能干涉。” 毕竟这是属于钟离寂的仇恨。 “钟离寂不会放过他的!他恨死了苍家所有人!”乌秋深呼吸一口气,无奈的说:“等他醒了,那几个王爷说不定都要没命!到时候会有数不清的人死去!” 乌秋不想里面包括景曜。 她哀求道:“难道你还想让钟离寂担上弑兄的骂名吗?” “什么?” “你不知道吗?”乌秋愣了一下,惊讶的说:“苍远山是前代魔君的弟弟啊,他们其实是一家人。” 怪不得…… 薛遥知闭了闭眼,不容置疑的说:“景曜我不会放。” 她说:“我还会查明当年魔君魔主被构陷的事情始末,如果钟离寂一直不醒,他的仇就我来帮他报。” 薛遥知也没有再回藏书阁,她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她回了钟离寂养伤的那座宫殿,此时那里只有丹绯段思守在门口。 “另外两个人呢?” 丹绯脸色难看的说:“血月宫那里的情况要控制不住了……” 血月宫是魔宫大殿,平日里魔臣魔将们议事就是在此地。他们费尽心力为昏迷的钟离寂顶了七天,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下属,是绝对无法与权贵世家抗衡的。 薛遥知说:“段思继续守在这里,丹绯带上侍卫,跟我走。” “是。”丹绯没有多问,垂首应是。 此时的血月宫里,已经闹翻了天,墨羽嘴皮子都要说干了,也一点用都没有;夙渊站在一边,看起来想要拔刀。 这血月宫里除了十三座主城城主之外,还有三位王爷,身上皆流着苍家血脉,除此之外便是数不胜数的魔臣魔将。 他们各执一词,正在推举着下任魔君。 薛遥知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乱像,他们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衣着朴素的薛遥知,直到她站上大殿上首,然后坐在了那张漆黑华丽的宽大王座之上。 全场静默。 然后爆发了激烈的谩骂。 薛遥知安静的听他们骂了片刻,无非说她是哪里来的胆大魔种,竟敢坐在魔君之位上,又或者是说这魔君之位,只有他们王爷才有资格坐,再或者就是想要上前,把薛遥知扯下来了。 薛遥知岿然不动,身侧守卫的丹绯抽出手中的剑,干脆利落的割断了那魔种的头颅,圆滚滚的头颅骨碌碌的滚下高高的台阶,在地上滚了许久才停下。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因为随着丹绯出手,殿内涌入了不少身着黑色甲胄的魔兵,将他们团团包围,已经亮了剑,不掩杀机。 最前方一位衣着华丽的魔种沉着脸开口:“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墨羽低声对薛遥知说:“薛姑娘,这是凛王,苍玄铮。” 这三位王爷与钟离寂虽然沾亲带故,但关系却远没有那么近,若是非要说,他们都可以称之为钟离寂的长辈。 薛遥知颔首,她看着下首的混乱,用平静的语气反问:“少主还没有死,你们就已经这样按捺不住,是要造反吗?” “造反的是你吧。”苍玄铮不屑的说:“你算什么东西,敢坐在魔君之位上?” “我是薛遥知。”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说:“以魔界少主的未婚妻、未来魔主之名。” 苍玄铮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女人?满嘴胡言!且不说钟离寂已经不是魔界少主,他也还未继任魔君之位,你一个女人,竟敢坐坐在这王座之上?” “对啊!我瞧着你的灵力低微,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小魔种,怎么配?” “实在是胆大包天!” 薛遥知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她性别歧视的,她正要说话,又一道女声传来,是朝着苍玄铮开炮:“你说的什么屁话?竟然敢瞧不起女人?且不说我们初代魔主是怎样的豪杰,便是前代魔主钟离锦,你这贱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墨羽接着给薛遥知介绍:“这是苍无幽。” 下面还在争执,墨羽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薛遥知挨个介绍过去。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听着,看下面已经吵得昏天黑地了,她看了眼丹绯。 丹绯领命,手中的剑重重的磕在的黑沉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薛遥知没有再与他们争论,对付魔种,也不需要用道理说服他们,因为他们行事本来就毫无道理。 她直接开口:“在少主昏迷的这段时间,将会由我暂代朝政,一应政事,都皆由我定夺。” “口出狂言!”苍玄铮怒骂:“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小贱人……” 更难听的话未曾出口,丹绯手里的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 薛遥知说:“不敬君主是何罪名?” “鞭三十,水牢禁闭一月。”墨羽回答。 “就在这里鞭。” 夙渊首当其中,取过侍从送来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侍卫按住苍玄铮,褪去他上身衣物,鞭子便落了下来。 只一鞭,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怒骂声变成了惨叫声,最后变成了鬼哭狼嚎的讨饶,然后被拖了下去,弥漫在殿内的血腥味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 薛遥知问:“还有人有意见吗?” 她手握兵权,又师出有名,殿下魔种面面相觑,不敢招惹她,却也不愿就此臣服,就这样僵持着。 薛遥知正要说话,便见熟悉的身影上前一步,身着玄色衣裙的女人朝着她俯身下跪:“衡城城主季予贤,愿奉殿下为主,愿为吾主,肝脑涂地。” 殿外也传来脚步声,一袭红衣的乌秋大步迈了进来,她显然是认真装扮过了,身上的每一处装饰,都华贵得不可方物——这是圣女服饰,她已经多年未穿。 乌秋弯了膝盖,贴在冰凉的地面上,随着季予贤的声音落下,高声说:“愿为吾主!” 很快,殿内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愿为吾主!” 此起彼伏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了同一句话,各怀心思的魔种跪拜在血月宫中,高呼吾主,俯首称臣。 …… 危机暂时解除了。 可喜的是薛遥知和沈宁也终于敲定了钟离寂的治疗方案,将钟离寂送进了已经重新修缮完毕的寂月宫后的泉水中,他化作了巨大的蛟身,沉睡在他的出生之地。 四周的侍从褪去,泉眼边就只剩下了薛遥知一人。 薛遥知累极,她坐在铺了兽皮的软榻上,静坐许久,不知何时便渐渐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头顶的血月已经黯淡了下来,代表已经入夜。 今日是旧年里的最后一天。 薛遥知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去年的这一日,她还被困在仙君殿中,与燕别序完婚,许下同心契,打满攻略进度,然后…… 她冲出了仙君殿,邂逅了钟离寂。 他们一起从困住她的牢笼中闯了出来,奔向自由。 她坐在巨大的蛟龙身上,与他一起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喧嚣过后,万籁俱寂,满地雪白。 她也迎来了新的生活。 与从前截然不同、甚至是翻天覆地的生活。 她和钟离寂有了许多新的回忆,她也知道了钟离寂到底有多爱她。 盛大的、汹涌的爱意,至今仍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她,让她不得不去正视他对她的感情。 可以接受,可以享受,可以不负责任。 但钟离寂一直都在等她的回答。 仿佛不求回报。 薛遥知想到还沉睡在水里的钟离寂,只觉得心中发堵。 她站起身,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风,跃进水中,冰冷的水立刻将她围了起来,带来阵阵寒意。 薛遥知提起灵力御寒,熟稔的游弋在清澈的泉水中,像是灵敏的鱼儿,她很快就找到了水底阵法中沉睡的钟离寂。 她曾见过的庞然大物安静的躺在阵眼中,阵法泛起的黑色光晕打在蛟身之上,漆黑坚硬的鳞片流转着暗色光华。 薛遥知抱住了他的头颅,双手环绕。她微微俯身,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新绿的光芒亮起,灵力被渡进他的体内。 已经半个月了。 快点醒过来吧,钟离寂。 许久,光芒消失,薛遥知眨了眨眼,眼尾泛着微微的红。 又是新的一年了。 好想你。 在水里,她无声的说。 某些酸涩的情感涌上心头,让薛遥知觉得很伤心,她安静的陪伴他待了许久,直到心脏某处泛起细微的疼痛。 薛遥知并未在意,她还同钟离寂玩笑。 我是在为你心痛吗? 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很心疼他。 许久,薛遥知冷得受不了了,才浮出水面。她还不知道,她未曾在意过的心脏疼痛,是某道从前许下的契,随着契主的意识回笼,而随之苏醒。 第186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六天 先前祭祀大典上那场百年的恩怨已经落下帷幕许久,有功者当赏,有罪者当罚,只是最终的决策都需要薛遥知做下,她其实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墨羽将厚重的魔律翻了出来,对薛遥知说:“主上若是无法决策,可尽数按照魔律而行。” 赏赐倒还简单,至于刑罚的话……薛遥知按照墨羽的指示翻阅了魔律,被上面一条一条的“死”字给吓了一跳。 “全杀了?”薛遥知惊讶的反问:“那明天血月宫里还能剩下几个人?” 墨羽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他想若是少主醒着的话,那些魔臣魔将也得大换血。他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薛遥知无法认同,她看着在下面待命的四位统领,说道:“你们帮我找找相关的卷宗,我要参考一下之前他们是怎么赏罚的。” 夙渊惊讶:“啊?我们找吗?” 他们是魔将,是武官啊。 段思:“我不认字。” “我去刑司查阅。”丹绯立刻说道:“你们都跟我走。” 丹绯的执行力极强,很快就调出了相关的卷宗,呈到薛遥知的桌面上。他们四人对于赏罚的倾向不同,翻出的卷宗也不尽相同,比如说墨羽和夙渊,将最严苛的案例呈现,还列举出了不斩草除根的严重后果,至于丹绯,她认为魔主钟离锦在位时是魔种幸福感最强的时期,便将那个时期的卷宗递给了薛遥知。 薛遥知全部都认真的看了一遍,她自然是更赞同钟离锦的处置方式,所以在做出决策的时候也尽量往这个方向靠。 原本还惴惴不安唯恐屠刀再度落在脖颈的世家权贵们,都松了一口气,时隔多年,他们似乎又迎来了一位仁慈的主上。 虽说没有再死那么多的魔种,但近日来血腥味也在魔都经久不散,朝堂之上也显得非常压抑。 薛遥知也觉得压力很大,她怕自己做的决策不对。 乌秋最近常往薛遥知身边跑,来刷存在感,她看似大大咧咧,却也心细如发,看出薛遥知的压力,她还劝了薛遥知许多:“……政治倾向没有对或不对,只有立场不同,站在你的立场,我认为你的决策是正确的,知了,你做得很好。” 薛遥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问她:“你怎么还在?已经很晚了。” 乌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薛遥知就知道她是想说什么了。 “这桩案子快结了,但是关于景曜的去留……你还没有决策,他还在牢里。”乌秋低声说道:“而且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一直都没有好转。” 薛遥知的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景曜,她是打算等钟离寂醒了之后让他自己处理的,她回答道:“他是心病。” “我知道——”乌秋哀求的对薛遥知说:“知了,你可以救救他吗?我知道你是魔界最好的医者。” 钟离寂都半死不活了,竟然还能让薛遥知从鬼门关拉回来。 薛遥知婉言拒绝,但乌秋盯着她,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继续哀求她。她又是容易心软的,最终还是和乌秋去了牢里。 先前这魔狱中关了不少魔种,这些时日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完了。 薛遥知经过的时候,目光微微顿住:“我记得之前裴隐关在这?” “他伤势太重,也没有求生欲,死了。”乌秋瞥了眼,随口说道。 虽然她想抨击两声冯贞的走狗,但她想到她之前也为冯贞做事,就安静了。 薛遥知颔首,心情有些复杂。 景曜被关在那么魔狱的尽头,当日他在杀了苍远山后,本要自裁,被乌秋给救了,此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安静等死。 乌秋偶尔求了薛遥知来看他,他也只是强打着精神,对着乌秋露出温和的表情。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在看见薛遥知时,他有了别的反应,他说:“乌秋,我想和薛姑娘聊聊。” 乌秋低声对薛遥知说:“帮我劝劝他,好歹别让他现在死了。” 转眼间这方天地就只剩她和景曜。 薛遥知问:“你要说什么?” “对不起。”他垂着脑袋,低声说。 “受伤的不是我。” 景曜待在魔狱里,消息闭塞,乌秋也不会主动同他说,他问:“严重吗?” “还没醒。” 景曜有些错愕,更多的是疑惑:“他是钟离氏的血脉,只是刺伤了心口,怎么会还没有醒?” “就因为他有龙鳞护体,他就活该身受重伤吗?不会死难道不会疼吗?”薛遥知倏的看向景曜。 这话像是在对景曜说,又像是她在责问自己。 薛遥知一直都在想,钟离寂究竟是什么时候自拔龙鳞,又是什么时候把龙鳞种进她体内的,她为什么没有发现? 就因为他身上一直都有伤,所以新添了伤口,也不足为奇吗? 记忆中,薛遥知未曾如此尖锐过,景曜动了动唇,又低下了脑袋。 半晌,薛遥知说:“你好自为之吧。” 魔狱重归于安静,乌秋等在魔狱外,看见薛遥知走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 薛遥知情绪不太好,她说:“看样子暂时是死不了,你可以经常来看看他。” 乌秋松了口气:“谢谢你!知了!” 回寂月宫的路上,乌秋也不急着回家,凑在薛遥知旁边和她说景曜。 乌秋说,景曜自幼就没有什么野心,他也不赞同父母的做法,认为魔界已经有了贤明的君主,他们没必要再挑起争端。 只是景曜改变不了父母的想法。 随着大权在握,他父母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冯贞被气病了许多次,手中的权利也渐渐被收回。苍远山忌惮冯贞,也揣测着事事以母亲为先的景曜。 在得知钟离寂进入魔界的那一刻,景曜与父母的愤怒不同,他很高兴,他想将属于钟离寂的都还给他。 冯贞知道了景曜的想法,选择将计就计,却没想过钟离寂后来竟然没有上血月山,而是直接攻了魔宫。 百年算计,全都成了一场空。 乌秋说完了,薛遥知也到了寂月宫,她照例去水底察看了钟离寂的情况,才和衣而眠。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 薛遥知除了开始着手调查当年钟离寂的父母被构陷一事外,魔界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政事呈了上来,数不清的公文都堆叠在桌案上,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之前还在燕别序身边的时候,她没什么事干偶尔也会跑到他的书房里看他处理政事,有的时候看她无聊,燕别序还会抱着她和她说起公文上,寒川州发生的一些事,偶尔还会和她说说该如何处理。 薛遥知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那时候和燕别序说话,她就觉得挺开心,他说的话她都会认真听。 她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面前会堆叠这么多的公文。 有的时候她会拉着钟离寂的四个属下和她一起加班加点的批阅公文,但也就墨羽靠谱一些,只是后来处理得多了,墨羽眼睛里都没有光了,开始摸鱼。 他朝着薛遥知露出僵硬的笑容:“主上不必忧心,都杀了吧,一了百了。” “只是挑衅了一下我就杀了吗?”薛遥知还以为是又有魔种要造反了,连忙瞥了一眼,惊讶的问。 墨羽打了个呵欠,双眼黯淡无光。 薛遥知揉着眼睛,神情倦怠。 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有些绝望。 苍远山本来就堆积了一堆政事没有处理,如今魔界改朝换代,需要处理的政事就更多了,有的时候薛遥知恨不得她去替钟离寂睡大觉。 薛遥知打起精神,认命的继续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她勤勉刻苦,许多事在朝臣的辅佐之下都能独立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魔界逐渐安定下来许多。 这日朝会散去,魔臣魔将们三三两两的离开血月宫。 走出一段距离后,有魔臣看着头顶血月,心情极好的说:“主上仁善,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真好啊。” 也有魔将不屑的说道:“也不知少主几时才能醒来,主上脾气也太好了,实在是不适合领导我们攻入大陆。” “这谁知道呢?都已经快小半年了……若是醒不过来,唉……” “醒不过来也没事,反正还有主上呢。况且少主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处理政事说不定都比不上主上。” “说起主上,她似乎对我们的魔律有诸多不满之处,还让我们至少提出十条修订方案,你们打算怎么提啊?” 暴躁的魔将说道:“不杀还能怎么样?改凌迟如何?” “……” 魔界有十四座主城,其余十三座主城的城主会处理城中事务,不用赶来上朝,只是虽然他们人不在,某些需要薛遥知做出决策的公文会送进魔都里。 除此之外,还有魔界最重要的魔都里,经过重重筛选递上来的公文。 这也就导致薛遥知很忙碌,但是她发现好像就她最忙,那些朝臣每天都挺闲的,所以她决定给他们找点事做。 就从更改魔界过于严苛的刑罚开始。 于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勤勉的主上,正在拉着他们一同勤勉,日子虽然好过了,不用担心随时被杀了,但却为此付出了成倍精力,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又是一日过去。 这日晚上寂月宫里闹出来一些事来,先前按照魔律应当诛三族的世家,薛遥知最终斟酌过后未曾赶尽杀绝,这也就招致了麻烦,那世家派出了杀手要报复。 不过寂月宫里守卫森严,倒也是没闹出什么大事,就是让薛遥知的心情更差了。她随手将公文扔到一边,不想再批。 这时已是夏末,晚风已是微凉。头顶光芒黯淡的血月,投射在开满香气馥郁的花朵间,这时候薛遥知就会觉得,其实魔界真的很漂亮,从傍晚到深夜,所有地方都会因为这轮月亮变成浪漫的粉色。 她心情好了一些,穿过幽深的小径,不过须臾就来到了熟悉的泉边。 水面波光粼粼,偶尔还有清脆的蝉鸣声奏响长夜,薛遥知吐出一口浊气,呢喃道:“还不醒……再不醒我就篡位了。你就等着以后吃我的软饭吧。”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薛遥知都没空去想钟离寂,只是此时见着了,她还是忍不住期盼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在这之前,钟离寂从来都没有沉睡过这么长时间,怕是把他后半辈子的觉都睡了。自拔龙鳞受到的伤害,难以估量。 薛遥知想着,又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每次她想起钟离寂的时候,似乎都会有这种密密麻麻的细微疼痛。 “不至于吧?”薛遥知不免有些不解,她捂着心口,低低的呵斥:“不准痛!” 像是被分了心,薛遥知果然好受了不少,她熟稔的跃下水面,往极深的水底游去,然而这一次这水底比她想象得要漆黑得多,水底的阵法不知何时黯淡无光,她暗道不好,立刻下沉。 薛遥知脚尖虚虚的落在了阵眼中央,却不见本该沉睡于此的蛟龙,她本以为是钟离寂苏醒,鼻翼间却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借着血月的微茫,勉强看清四周漂浮着的血雾,却不见尸身。 薛遥知暗道不好,连忙上游,岸上似乎传来了响动,她破水而出,想也没想的就用雪峰射出凌厉的箭矢—— 她带出的水花四溅,落下时犹如水帘,光线昏暗,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模糊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箭,但脸颊仍是被带出了一丝血线。 水帘没入水中,薛遥知看见熟悉的身影蹲在岸边,朝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抬起手,指尖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那条血线,张口就夸:“知了,好厉害。”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 然后以比平日里更快的频率跳了起来。 被喜悦充盈的心脏,感知不到其他的情绪,她下意识的按住跳个不停的心,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或许她该说一句你终于醒了。 但她还未有动作,就见钟离寂一跃而下,落入水中,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双眸明亮,脸颊上的鲜血散开,竟也让他苍白的脸上多出了一抹血色,看起来又是精神极好的模样。 钟离寂看着薛遥知呆呆愣愣的模样,觉得少见,薛遥知是难得看着她发呆的,他很是稀奇的说:“怎么这样看着我?” 一句“你终于醒了”堵在嗓子眼里,薛遥知想说话,但刚发出一丝声音,眼眶便跟着红了,溢出唇角的也是一声哽咽。 钟离寂伸出粗糙冰冷的指腹,给她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你看哪次我没好好的?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忍不住窃喜,不过是被砍了一刀,薛遥知如今见他竟会有这么大反应。 薛遥知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忍不住咬了咬牙,只想给他一巴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先前是什么情况啊? 她抬起手,带出一阵水花。 钟离寂微微歪了脑袋,看着她。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是赚的。 薛遥知指尖落在他的脸颊上,新绿色的灵力亮起,将那丝血线消了。 钟离寂更高兴了,他搂着薛遥知的腰,紧紧的抱着她,声音温柔:“知了。” 稍稍缓了一会儿,薛遥知的情绪好了一些,她低头看了眼,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外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 之前的伤都已经愈合,只留下大概率是去不掉的伤疤了。 薛遥知看他这样还是想给他一拳,但没舍得打在胸口,只虚虚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惩戒:“不准抱我。” 钟离寂不放:“你又拒绝我。”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薛遥知用了力推开他,用严肃的语气问他。 钟离寂看着她的表情,一时不敢造次,稍微松开了她些,语气随意:“也就一日吧。” 薛遥知顿了一下:“半年。” 钟离寂得意:“才半日。” “你耳朵被水泡涨了?”薛遥知重复:“我说半年半年半年,听清楚了吗?” 钟离寂就是听清楚了觉得不可能才自我修正的,他反驳:“不可能。” 不就是被捅了一刀,他怎么可能昏睡半年?如果当真是半年时间,那外面不得闹翻天了? “怎么不可能?”薛遥知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自拔龙鳞对身体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明明都没有养好,为什么要给我挡刀?” 钟离寂的表情僵住,薛遥知为什么会知道龙鳞的事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但这件事他还真没打算告诉薛遥知,因为薛遥知知道肯定不要,那他不就白拔了。 薛遥知看他不吭声,她问:“是什么时候拔的?在荒城里吗?” “嗯。”既然薛遥知已经知道,钟离寂也没有再隐瞒,他说:“在城主府的时候,我放心不下你,就拔了片鳞。” 她就知道!薛遥知忍着火气接着问:“拔完龙鳞后,你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自然是疼啊。”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不过受伤哪有不疼的,我都习惯了,就没在意,我这次昏迷竟然和那么久之前受的伤有关吗?” 他还以为是景曜当真是出息了,那一刀竟然给他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 薛遥知更气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钟离寂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薛遥知推开他,往岸上游。她有病才跟他泡水里发脾气。 只是刚游了没两步,就又被人捞了回来,他从身后紧紧的抱着她,轻声说:“别生气了,我受伤总比你受伤要好,你还能给我治,我又不会医术。” “你说得轻巧。” “我知晓是知了妙手回春救了我。”钟离寂立刻说道:“我很感激你。” “算你命大。”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只哼了一声,吐出四个字。 “我自然命大啊。”钟离寂为了让薛遥知放下心来,还用轻快的声音对她说:“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我舍了这具肉/身重新修炼罢了,也就二三十年时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薛遥知:“……” 还得意上了,真打算让她给他多批二三十年的公文吗? “我真的昏迷了半年吗?”钟离寂安静的抱着她问。 “嗯。” 钟离寂的语气沉郁了不少:“那这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薛遥知是个很心软的姑娘,知晓来龙去脉之后一定会很愧疚,尤其是他还昏迷了半年,这么长的时间。 这段日子她一定过得很艰难。 果不其然,薛遥知沉沉的叹了口气:“很不容易。” “知了……”钟离寂愧疚,听见她示弱,他心里有些发堵,他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负担,但也不要完全没有负担,得记得喜欢我,我只要你的爱……” “你知道吗?”薛遥知吸了吸鼻子,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每天批公文批到亥时,卯时还得爬起来去上朝,忙得脚不粘地,只有偶尔来水里看你一眼,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烦我。” 钟离寂:“啊?” 不是思念他没日没夜辗转反侧,而是偶尔想起他才来看他一眼吗? 她这半年来好像过得很充实。 “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薛遥知这下是真的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泪:“以后就是你过这种苦日子了。” 钟离寂:“……” 薛遥知又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有几道折子没批,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先上岸。” “我才刚苏醒。”钟离寂不肯放开她,他游到薛遥知面前,看着她说道:“你就要去忙别的闲事了吗?” “怎么会是闲事呢?这是正事呀。” “你还挺有事业心。”钟离寂说着,贴着她的脸颊,轻声说道:“来做些我们之间的正事好吗?我很想你。” “做什么?” 钟离寂:“我们半年未见,你当亲吻我,以表思念。” “也没那么久吧。”薛遥知先前还天天来水里看钟离寂,但他一直不醒,她又忙得很:“我隔几天都会来看你一眼的。” 钟离寂等不到薛遥知主动的亲吻,他有些失望,嘴里却说道:“行,是我半年未曾见到你。” 薛遥知看他的表情有几许哀怨,她唇角微勾,只悠悠的看着他,没说什么。 钟离寂微微俯身。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会再躲避他的亲近。 他可以轻易衔住那片柔软的唇瓣。 为所欲为。 钟离寂对于沉睡的这半年,并没有太过于直接的感觉,他只觉得是睡了一觉,一睁眼便瞧见了薛遥知在他身旁。 就像是他之前受伤一样。 但对于薛遥知来说不是,她从一开始以为他三两天就能醒来,降低标准到一两个月,再到最后的几乎绝望。 她可以一直守着他。 这是失望了无数次后她做下的决定。 醒不过来也没有关系,至少他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奇迹降临,就醒过来了呢? 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少了一个爱她的人,她听不见他热烈的喜欢,也感受不到他炙热的气息。 直到此刻。 她微微仰着脑袋,感受着唇齿相依的绝对亲密,周身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侵占着,他的存在感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强。 他终于苏醒了。 她很开心。 钟离寂听见了薛遥知逐渐粗重的呼吸,她软倒在他怀里,他吻去她眼角的泪花,嘟囔了一声:“还没做什么呢……” “很想你。”薛遥知埋在他怀里,贴着他滚烫的皮肤,轻声说道。 钟离寂垂首看着她。 她脸颊酡红,唇角红润,潮湿的眼尾也是红的,带着无尽春色。随意束起的长发已经散开,夏日的衣物轻薄,长裙贴在她的身躯,在水中露出漂亮的曲线。 他不免心中一动。 薛遥知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希望钟离寂也能冷静,大病初愈的人不适合剧烈运动,况且这是在水里。 她心中的情绪在亲吻中得到了疏解,她便毫不留情的推开了钟离寂,往岸上游,上岸时,水汽自然蒸发。 钟离寂不满:“知了。” 又这么不负责的就上岸了。 他泡在水里,不爽的想。 下次不在水里了,太方便他冷静。 薛遥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朝着钟离寂勾了勾手指:“上来,换个地方。” 钟离寂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往岸上游。 这时候又已经是深夜,四周一片黑暗,薛遥知摸黑给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这后殿也是重新修缮过的,留了给薛遥知休息的地方,四周的树木形成天然的屏障,泉边的架子上,还搁着衣裳,是特地给钟离寂留的,怕他哪天醒了没衣裳。 只是这个钟离寂衣裳都不会好好穿,就只披着件外袍,薛遥知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钟离寂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闻言随口就说道:“有刺客,刚好我醒了。” 擅闯他的领地,他直接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爆了,尸体都没留下。 薛遥知点头,钟离寂便牵着她大步往寝殿的方向走。他也没心情打量重新修缮过的寂月宫,动作急切。 因为薛遥知喜静,这个时辰殿内是没有侍从的,四周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刚一进寝殿,便有灯火亮起。 烛火中,薛遥知的面容柔和而美丽。 钟离寂心中一动,笑着对她说:“确定要亮着灯吗?” “去床上躺着。” “好。” 钟离寂非常配合,看见薛遥知在床边坐下,他就伸手去扯薛遥知,含情脉脉的告诉她上面下面都可以。 薛遥知:“……” 她反手按住钟离寂的手,给他把脉。 灵力随之探入他体内,察看着他如今的情况。 钟离寂的身体强悍,沉睡的那半年,足够他的身体机能恢复至巅峰,只是多少还是需要几剂汤药稳固情况。 薛遥知温和的说:“你好好休息,等喝完一个疗程的汤药,在我这儿便算是痊愈了。” “我已经好了。”钟离寂连忙和她保证:“你可以随便试。” 薛遥知说:“必须喝。” 她还要让他喝最苦的汤药,让他敢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哦。”钟离寂试图继续勾引她,他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可是知了,我都睡了半年了,睡不着。” “好像也是。”薛遥知拍手:“那来做点正事吧。” 钟离寂还没来得及开心,薛遥知就把他扯了起来,他想着换个地方也行,随便她想在哪。 薛遥知把他往书桌前一按,堆成山的公文险些将他淹没。 “这什么破玩意儿。”钟离寂皱眉。 “你的魔界。”薛遥知言简意赅:“你给我负起责任来!” 钟离寂:“可是今晚我们……” 薛遥知的表情很坚定,钟离寂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今夜似乎过于激动了。 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并没有随着他沉睡的那半年而消失。 钟离寂能够确定他的心意,他就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看着薛遥知,想着。 那她呢? 钟离寂本以为一切都当水到渠成。 钟离寂彻底冷静了,盯着面前的公文,薛遥知摊开一本给他看,顺便事无巨细的同他说起如今魔界的情况。 钟离寂本来还在想他只想和薛遥知谈感情,薛遥知和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只是薛遥知的表情非常认真,他听着她说的内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他们商讨了半夜如今魔界的情况,以及接下来魔界的未来展望与规划。 说话时,薛遥知的脸上有着惊人的神采。 钟离寂为她侧目,眼神温柔。 天色将明。 今日是夙渊当值,他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敲响了殿门,高喊:“主上,该前往血月宫了。” 薛遥知的身影很快出现,身侧还另外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钟离寂见他最忠心的属下瞪大眼睛看着他,想必这些时日来他们都迫切的希望他们醒来,他正要说不必激动,夙渊惊讶的声音传来—— “主上,这是您的新男宠吗?” 夙渊先前并没有将薛遥知放在眼里,但这半年来若不是薛遥知,他们早已为他人做了嫁衣。他钦佩薛遥知,又见少主实在是废物,竟然这么久了都醒不过来。 薛遥知平日里压力很大,乌秋建议过薛遥知找几个男宠玩,薛遥知没听进去,但他们几个下属都听进去了,并且表示赞同,希望她不要有那么大压力。 夙渊是忠心耿耿的下属,此时看见薛遥知终于想通,他感到很开心。 直到灵刃划破清晨的昏暗,直直的朝着他面门劈来,夙渊慌忙躲避,摔倒在地,就见那男人站在了他面前。 钟离寂面沉如水:“你刚说什么?” 他不过昏睡了半年,薛遥知就有男宠了吗?果然女人有钱有权就会变坏。 夙渊原本还没睡醒,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也清晰的看见了钟离寂的面容,他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钟离寂面前。 “少主!您终于醒了!” 钟离寂冷笑了一声,这才认出他来呢? 薛遥知大步往外走:“钟离寂干活啦,快跟上来。” 钟离寂三两步的跟上她,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问,毕竟是他先睡了半年的,薛遥知又有些人之常情的臭毛病,她要是真的有男宠的话…… 他坚信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伺候好她。 钟离寂的眼神逐渐坚毅。 夙渊看他们走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大喊:“主上,少主,等等属下啊——” 这是崭新的一天。 第187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七天 少主钟离寂终于苏醒的消息随着血月宫的朝会结束,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快的散播开来。 一时流言四起。 有了苍远山与冯贞面和心不和的例子在前,魔都里很多处于漩涡中心的魔种都在猜测薛遥知与钟离寂最终谁会拔得头筹,毕竟魔界这还是头一次,先有魔主,而无魔君。 风波中心的两人却没什么感觉。 寂月宫的书房里。 夙渊和墨羽立在一边听候吩咐,神情严肃。 薛遥知则是坐在一边,盯着握着笔专注批阅公文的钟离寂。 记忆中,钟离寂好像很少提笔写字,一手龙飞凤舞的狗爬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长进了没有。 薛遥知想着,又好奇的探出脑袋,想看看他在折子上写了什么。 看清后,她的表情莫测。 平日里很多公文墨羽也需要跟着薛遥知一起处理,相处的时间久了,看她表情大概就知晓这桩事究竟棘不棘手。 只是这次,墨羽看不出来。 他的神情也严肃了下来,开始想着今日朝会的内容,试探开口:“可是各大城主又联名陈情,请求您停止调查当年魔君魔主被构陷一事?” “老生常谈了。”薛遥知的思绪被带偏,她回道:“这事牵连甚广,他们这时候倒是团结起来了,已经查了好几个月,竟也只是透了个底。” 墨羽:“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当真调查清楚,只怕魔界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我们也当慎重。” “还是得重新修订魔律……”薛遥知皱着眉,神情肃穆。 “少主有何见解?”墨羽看向沉默的钟离寂。 钟离寂扔了笔,墨水在纸面上又浸了一个大墨点,他问薛遥知:“你真没男宠?确定这次不是骗我的吗?” 墨羽:“?” 什么男宠?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 夙渊:“……” 早知道他就当个哑巴了,不过随口一说,少主竟听进去了。 “没有!”薛遥知有些头疼:“你问我三遍了,再问我生气了。” 钟离寂想着他沉睡了半年,这半年他老老实实的,但薛遥知就不一定了,身边总有想带坏她的人。 他又问,像个生怕妻子出墙的妒夫:“那你这半年有和乌秋去逛青楼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没有。” 乌秋相约的时候她是不想去的,但沈宁听说了一定要薛遥知带着她去见世面,薛遥知怕她们两私下见面打起来,便跟着去了,然后大开眼界。 只是这当然不能让钟离寂知道。 钟离寂微眯着眼看着她:“知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都是这表情。” 薛遥知迷茫:“我什么表情?” “正得发邪。”钟离寂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在她旁边问:“去玩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看他们跳舞唱小曲。”薛遥知说着倒是理直气壮了,因为她的确也没有做什么。 “哦。”钟离寂问:“那你开心吗?” 她迟疑:“还好?” 其实最开心的事还是钟离寂终于醒了,如果他的嘴没醒就好了。 薛遥知想起他毫无顾忌的言语,隐约又开始觉得头疼。 “他们会的我也会。”钟离寂讨好的勾勾她手指头,说道:“我给你跳好不好?” 墨羽拉着瞪大眼睛的夙渊扭头就走。 他怎么也想不到少主在主上面前竟然如此百无禁忌。 他们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玩的? 薛遥知又瞪圆了眸子:“你脑袋躺傻了?” “没有。”钟离寂闷闷的说道:“我很愧疚,与你缺失了半年的时光,我想弥补你,我该怎么做呢?” “你做一个勤勉的魔君就好。” 他感到委屈:“你变了。” “我怎么了?”钟离寂好像真的躺傻了,过于胡搅蛮缠,薛遥知忍了,还好脾气的问他。 “你知道的,我只想和你谈情说爱。每次要和你谈的时候,你总搪塞我。” “我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 他等了很多年,已经等到他们都曾有过亲密之举了,却还等不来薛遥知的承诺。 其实这半年来薛遥知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不知该如何对钟离寂去说她的顾虑,后来她逐渐忙了,便没有多少时间去想情情爱爱的事情了。 毕竟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直到现在钟离寂终于苏醒。 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但他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想听到她的承诺。 薛遥知也知晓,这漫长的一路走来,所有的感情都当水到渠成。 就像是当初她和燕别序一样。 钟离寂还是没有等到薛遥知的回答,但她的沉默,又何尝不是答案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改变。 她还是那样,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钟离寂一时有些气馁,他说:“你别想了,我再等等吧。” 现在也挺好的。 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薛遥知松了口气,好在钟离寂没有为难她,她的表情松缓了许多,对钟离寂说:“那你快批公文。” 钟离寂:“……” 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有什么好批的。 迎着薛遥知认真的目光,钟离寂重新拿了笔,在纸上落下。 好歹是终于写出字来了。 是个好开始。 薛遥知的目光逐渐欣慰。 钟离寂:“……” 薛遥知怎么能这么正经啊! 他很想拉着她做点别的事,让她认真的神情破碎。 薛遥知忽然说道:“钟离寂,你写字好丑啊。” 仿佛方才短暂的气氛凝滞未曾出现一样,她的手撑在桌案上,声音带笑。 “还好吧。”钟离寂也有幸见过薛遥知的墨宝,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但他记得清楚:“你写字明明和我一个样,不然当初你写的药方我怎么能认得?” “你说的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啦。”薛遥知得意的说:“我现在写字可好看了。” “看看。”钟离寂起身,把笔递给她。 薛遥知坐在椅子上,握着笔,墨色跃于纸面。她的字的确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完全不像她的性格。 纸面上的字娟秀小巧,但笔锋勾勒间极有风骨,透着极淡的冰冷。 钟离寂盯着看了一会儿,生理性的讨厌这字体,就像是讨厌她从前拿起剑时的模样,他问:“跟哪位大家学的?” “多练练,你也行。”薛遥知起身,又把位置让给他:“不玩啦,你快写。” 薛遥知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认字而已,自然写不出什么好字,后来待在燕别序的身边,她整日里都非常空闲,他会挤出时间来陪她做许多事,见她的字写得不好看,还会教她练字。 不过现在的薛遥知并不喜欢那种生活,那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若和燕别序争吵便免不了要伤春悲秋一阵,心理很容易就出问题了,不像现在,她的生活非常充实。 若是钟离寂敢和她吵,她就把他赶出寂月宫,这里现在是她的宫殿。 “半年可练不出这字。”钟离寂不理,酸溜溜的说:“他还教了你什么,要不你一并告诉我?” 薛遥知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敏锐,她的初衷只是秀一秀她的字让钟离寂自惭形秽努力上进,毕竟落在公文上的批阅太难看也不好。 钟离寂轻哼:“真讨厌。” 讨厌自逢魔谷重逢后,薛遥知时不时流露出的曾与另一个人生活许久的影子。 “讨厌我?” “喜欢你。” 薛遥知唇角微勾:“这还差不多。” “就只想我说喜欢你。”钟离寂算是看透了,床上床下都不负责的坏女人。 “又没求着你说。” “嘴长我身上,我乐意说。”他乐意犯贱,还抱着薛遥知的手臂,声音轻快的说:“爱你。” “嗯。” 这之后钟离寂似乎是摸清了薛遥知的性子,他没有再为难她,所以一直没有再向她索取过任何承诺,薛遥知也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的过她的小日子。 她的生活仍然很充实,只是没必要再将大部分时间浪费在处理繁琐政事之上,她可以和沈宁共同探讨魔界的医药典籍,也可以和乌秋时不时的去除了青楼以外的地方玩耍,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在后殿酿上几坛子酒。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钟离寂待在一起,和他待在一起,她就会很开心。 薛遥知很喜欢很喜欢她现在的生活。 只不过她有时候能察觉到,钟离寂的兴致并不太高,他心里还是藏着事。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这样的关系很舒服,但他并不这么觉得。 钟离寂仍在沉默的、固执的,等待着她的承诺。 薛遥知看在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并不想又一次用爱情来破坏她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这日晚。 薛遥知从入定中醒来,本是打算直接睡觉的,可她在床上安静的躺了一会儿,却很久都没有睡着,她在想钟离寂的事情,想得有些失眠了。 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去。 床边却没看见熟悉的背影。 钟离寂不肯去偏殿住,这段时日还是窝在她的寝殿内,晚上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入定。她怕他着凉,还特地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 今晚他人呢? 薛遥知有些不高兴,人跑了都不和她说一声吗? 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下了床,穿上鞋,推开殿门,很快就在殿门外的台阶上,看见了背对着她坐着的钟离寂。 他的背影如同曾经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薛遥知想,他应当是换了一个地方入定吧。 她轻手轻脚的凑近他。 按理说钟离寂这时候早就应当惊醒,但她都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他还是没反应,只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那轮光芒黯淡的血月。 他没有在入定,他在发呆。 可他的姿势同守在她床边的时候一样。 薛遥知意识到这一点,她抿了抿唇,轻声喊:“钟离寂。” 他没什么反应。 薛遥知推了下他,然后被他握住了手,她失笑:“干嘛呀你,想牵我手就直说,又不是不让你牵。” 钟离寂笑着说了声好。 薛遥知又说:“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见着你拉了墨羽他们四个,还有沈宁,你是旧伤复发了吗?” 也不应该啊,她每天都会用灵力探查一遍他的情况,他很健康的。 “或者是哪里又有疫症了?”她想着,又嘟囔道:“今日朝会的时候也没听说啊,魔界现在挺太平的。” 钟离寂抱住她的腰,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声音柔软:“知了……” “嗯?” 他暗红色的瞳孔似是将眼尾都照红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钟离寂得不到承诺,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找薛遥知是喜欢他的痕迹。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感觉他就要疯了。 他想,果然魔种都是贪婪的生物,从前能与薛遥知有这样的日子,他得知足死了,根本不敢奢望更多。 今日他找了墨羽他们,问起了被薛遥知轻描淡写盖过的他沉睡的那半年。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然后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薛遥知一开始的执政并不顺利,她几乎一点经验都没有,上了两次朝会就让那些老奸巨猾的魔种给摸透了性子,什么难题都往她身上扔,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墨羽看得都额角直跳,建议薛遥知先杀一批魔种立威,不出意料的被薛遥知拒绝,没有滥杀。 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夜不能寐,偶尔半夜还会偷偷的流两滴眼泪。 丹绯的目光向来是冷的,她对钟离寂说:“倘若主上对您毫无感情,她何至于受这种气?完全可以踩在这残留下来的这堆乱摊子上肆意妄为。” 段思也愤愤不平的说道:“主上不管事的话,等您醒来可能都不知道是在哪个小水沟里躺着呢,还想舒舒服服的躺寂月宫里?” “主上仁善,但在魔界,魔种更崇尚暴戾铁血的统治者,如同您的父亲那样,所以主上这半年来经受过的困难,不比您当初带着我们在魔界游走得少。”墨羽也慢悠悠的说道。 “主上比您现在勤勉多了……你,唉!”夙渊重重的叹了口气。 听到最后,钟离寂的表情很沉,他看向沈宁。 沈宁原本对钟离寂有所忌惮,但自从见他在薛遥知身边比狗还乖之后,她就不怕钟离寂了,甚至还反问他:“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你不会问知了吗?” 钟离寂说:“她说给我渡了灵力,我身体底子好,慢慢的也就养过来了。” “她说得倒是轻巧。”沈宁深吸一口气,几乎都不想去回忆那段时间。 薛遥知在钟离寂身边为他治疗的那三日并不容易,她几乎要将全身的血和灵力都喂给了钟离寂,到后面几乎都保持不了清醒,是沈宁扎针强行把她叫醒。 后来又是魔界的那些破事,她每天一剂一剂苦涩的汤药喝下去维持着身体机能,到底还是扛过来了。 沈宁瞥了眼钟离寂,恨不得把他的血都放了喂还给薛遥知,她说:“你没发现知了瘦了很多吗?底子亏空了,很难养回来的,不像某人躺半年就能生龙活虎。” 钟离寂当然发现了,但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她诸事缠身,心烦意乱,难免清减,以后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来找薛遥知却不慎听了个墙角的乌秋也顾不得许多,指着钟离寂骂:“知了不肯说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了?她不愿意说又不是不喜欢,你非得强求一个承诺做什么?钟离寂你个蠢货,那几个字非得要说出来才行吗?” 钟离寂知道,乌秋说得没有错。 他在强求什么呢? 他其实也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因为过去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所以迫切的想听她说出来罢了。 但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震耳欲聋,也可以沉默无声。 他想通了,不想再强求了。 钟离寂想着,不说便不说吧,那他多说一些,就当是替她对自己说了。 迎着薛遥知的目光,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就好。” 薛遥知看着他,他的眉宇间似有落寞,但神情却柔和得不像话。 她沉默片刻,说:“我们聊聊吧。” “嗯。”钟离寂习以为常,笑着问她:“是不是关于天幽河水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是那里面的魔兽作祟……” “今晚不和你聊这个。”薛遥知打断他,她说着又觉得好笑:“不过也难得见你这么正经。” 那还不是之前一和她谈情说爱她就开始扯七扯八,钟离寂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他安静的看着她,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薛遥知微微坐直了身子,她的表情很认真,就像是曾经和他聊起魔界未来展望与规划时,她说:“你知道,我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 “那时候你才十八岁,还小,不算数。” 薛遥知失笑,她只接着说道:“我和燕别序的感情由谎言开始,也由谎言结束,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段感情,可能并没有那么顺利。” 在谎言被揭穿之前,让薛遥知选择燕别序的理由,是当年灼华前辈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 所以当时的她想要搏一搏。 那个时候她是赌对了的。 所以后来哪怕燕别序恢复记忆,他也仍一如当初的选择她爱着她,他们在青城相守相伴,在冰城岁月静好,在梦魇之境形影不离……再到最后,诛雪剑锋击碎了过往的一切美好。 她在这段感情里疲惫不堪,燕别序也变得越来越偏执可怖。 当时良人,反目成仇。 虽然薛遥知并未后悔过她的选择,但她也很难撑起精力来经营第二段感情了。 所以她默认钟离寂的一切举动,也散漫的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好意,她对他有感情,却不愿再将感情放在明面上。 她怕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不如珍惜现在的生活,也免得将来反目成仇,闹得过往原本美好的记忆,成为扎进心脏里的刺。 薛遥知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她问钟离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和他不一样——”钟离寂忍不住辩驳:“你不能因为燕别序那个伪君子,就这样宣判我的死刑。” 薛遥知问:“那如果我们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呢?” “不可能!”钟离寂着急的说:“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能与你在一起,是我毕生所求。” 薛遥知接着问:“如果我们最后反目成仇呢?” “我不会与你结仇。”他一一反驳过去,恳切的望着她:“在你身边我会很乖,去做一个你想让我成为的人,你看我不是试着去做一个仁慈的君主了吗?” 本来那群老不死的朝臣,早该让他杀了换批新鲜血液了,这是最简便的方法。 “我知道。”薛遥知的声音温和了很多,她说:“但我希望你不是为了我,我希望没有我,你也仍是一个很好的人。” 钟离寂猛地攥住她手腕:“你要走?” “我不走。” 他又抱住她,低声说:“别离开我。” “钟离寂。”薛遥知喊了他一声,她说:“当初在血月宫里初次坐上那把王座时,我是以你未婚妻之名。” 她不是没有想法。 “嗯?”他抬起脑袋,不解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已将我的顾虑都说给了你听,倘若你心无芥蒂,我们可以试试。” 钟离寂惊愕的看着她,还以为是听错了。 “哪怕结局渺茫,也不问结果,只享受此刻美好。”她问,声音犹如天籁:“要试试吗?” 几乎是她的话音落下的片刻,他就迫不及待的点头:“要!” 薛遥知“嗯”了声。 他又说:“知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像现在这样。” 薛遥知没说话,她微微撑起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钟离寂看着她的动作,呆了好半晌,嘴角的笑容才后知后觉的咧开。 薛遥知也笑了:“什么表情?又不是没亲过。”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薛遥知眨眨眼:“是吗?” 她不太记得了。 钟离寂捧着她的脸,重重的亲了一口她的脸颊,甚至还发出了声响。 没有往日的缠绵,只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薛遥知受到他的感染,也莫名的兴奋了起来,她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钟离寂,夜深了,月亮都没了。” “嗯。” 她问:“要做吗?” 今晚可以,哪个方面都可以。 钟离寂疑惑了一瞬:“做什么?批公文吗?” 薛遥知:“……” 她好不容易不正经一次,他反而不想歪了。 真是默契全无。 她有些羞恼,趁着四周一片漆黑,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扯开他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随便乱摸了两下,指尖感受到的温度就灼热了起来。 薛遥知惊讶:“这么快。” “因为很想你。”他的呼吸有些沉,攥住她还贴在他腹部的手,便朝着她压了下来。 黑暗中,薛遥知看不清东西,但钟离寂的目力极好,他准确的找到了那片唇,讨好的舔舐着。 薛遥知眯起了眼,被他亲得浑身发软。 正是好兴致的时候,钟离寂的动作忽然顿住,薛遥知不明所以,就见他摸出了一个瓷瓶,将一枚药丸倒进嘴里咽下。 薛遥知清醒了不少:“这什么?” 他为什么要吃药?难道是泡水里太久泡坏了? 钟离寂没说话,药咽下去后又来亲她,他咽得快,唇齿间一点苦涩都没有。 薛遥知也就随他去了,虽然那方面的病她没有经验,但又不是不能治。 不过她很快就没精力想这件事了。 这时已是秋季,晚风萧瑟,虽然贴着她的那具身躯滚烫,但被风吹过未能被散乱衣裙遮掩的皮肤,还是让她觉得不适。 趁着他转移阵地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脑袋,断断续续的说:“不在这里……” 他换了个地方亲。 薛遥知气得要踹他:“去床上。” “哦。”他应了声,圈住她的腰,带她进了殿内,不忘一脚将门踹上。 榻边还燃着一盏暖黄的灯火,薛遥知稍微睁开了眼,看见了一片裸露的胸膛,她又把眼睛闭上,命令他:“把灯灭了。” 钟离寂自然无所谓,这灯在不在他都看得清楚,就是薛遥知太容易害羞,分明都坦诚相见了,还要掩耳盗铃。 殿内彻底暗了下来。 钟离寂俯在她的颈侧,轻声问她:“还要不要在上面?” 她“嗯”了声,也不知是习惯性的回答,还是真有想法。 钟离寂将她抱到了身上,又忍不住想多亲亲她,她难受得在他身上乱抓。 “快点。” 他贴着她耳畔说:“应当是你坐下来。” 薛遥知:“……” 周围实在太暗,看都看不清,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趴在他身上轻喘。 他又问她:“疼吗?” 他那晚看过,他们似乎不太契合。 她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他们初次见面,自然是陌生的,只是他足够温柔,她渐渐的也适应了下来。 毕竟是做快乐的事。 钟离寂还以为她疼了,僵着身子不敢动。 薛遥知觉得好笑,她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撑起了身子。 前所未有的体验让钟离寂的呼吸彻底乱了,在黑暗中,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用沙哑的声音夸她。 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灼热的目光,羞得俯下了身子,紧紧的贴着他,不想让他看。 和那晚一模一样。 掩耳盗铃。 钟离寂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友好的询问她能否快些。 薛遥知如他所愿,只是没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她倒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轻喘:“可以了。” 钟离寂:“……” 真没用。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知了。”他表达着他的不满。 薛遥知:“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钟离寂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听她的话,他有些不上不下的,此时还很难受。 钟离寂坐了起来,轻声说:“我帮你。” 一开始他还有所收敛,薛遥知被他控制着任意摆弄,她觉得舒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快了起来,掐得她腰疼。她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又很快陷进了快乐的漩涡中。 他抱着她,还不忘在她耳边说很好听的话,她很喜欢听。 “知了。” “好爱你。” “只爱你。” “……” 她觉得很开心,这是她来魔界这么久,最开心的夜晚,甜蜜得像是泡进了蜜罐子里一样。 许久,他压着她控制不住颤栗的时候,薛遥知忽然清醒了过来,推他:“别在里面。” “我吃药了。”他说:“没事的。” 薛遥知刚要说什么,又被他咬住了唇,她的眼神又开始迷蒙了起来。 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时,心脏处原本细微得并不起眼的疼痛,忽然加剧,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钟离寂还以为她不舒服:“知了?” 耳畔的声音好像开始重叠了,薛遥知又听见了那道温柔而冰冷的声音。 隔着很远的地方,他似乎很痛苦的呼喊着她。 她越愉悦,他越痛苦。 她有些迷茫,眼神里也都是困惑。 钟离寂带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强烈,她此刻好像无法思考问题了。 钟离寂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好可爱,他又忍不住情动。 她呢喃了一声什么。 “你在说什么?喊我吗?”钟离寂只看见她的唇微动,没能听见声音,他俯下身去,听清楚了她念的那个名字。 她断断续续的念了声。 燕别序。 钟离寂:“……?” 他浑身僵硬,停住了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喊别的贱男人名字。 他本该愤怒。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面对薛遥知时,发不出火,也无法真的露出愤怒的眼神,所以此*刻他只觉得委屈。 他眼尾泛红,看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甘。 最终他也只是低垂了脑袋,发泄一样的咬在了她的唇上,汗水混着眼角的泪珠,滴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188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八天 薛遥知在制毒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关于这一点,早在蜜山的时候,燕别序就已深有体会。 那时候她的灵力尚且低微,手中能得到的药材也基本尽是蜜山上能采得的,最珍贵的也不过是从无锋处讨来的蛇毒。 当时他的修为不说达到鼎盛时期,也当是世间少有,却仍在被她渡下的毒药中,困了整整五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严重,裹挟着他所有灵力的一箭穿进胸膛,箭上也不知是淬了什么毒,他的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被困在反复的梦魇中,日复一日,拖着他原本清醒的意识,一同沉沦在梦中。 她重伤了他,一丝犹豫都没有,当是恨极了他的,恨不得他去死。 只是燕别序至今都未能想明白,他难道还不够爱她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不止一遍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知道,只有过往与她经历的一切,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开端美好,结局残酷,他一开始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虚弱的身体与过于霸道的毒让他睁不开眼。 燕别序只能被迫一遍遍的沉沦着,试图在其中找到答案。 但他并没有找到答案。 梦境犹如掺了砒霜的蜜糖,他甘之如饴的沉沦其中。 与她在梦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生出一个想法—— 他没有必要去找答案,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最终她会将箭矢射穿他的心脏,但钝痛过后,他睁开流泪的眼,他们仍然会在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依旧可以互相折磨,或者可以说是,他可以旁若无人的自我折磨。 这不就是薛遥知眼里他对她的爱吗? 于是他不再挣扎,清醒沉沦。 只是再霸道的毒药也有药效减弱的一日,在梦境中的反复折磨锤炼而出更为疯狂偏执甚至都不知能不能再称之为爱的情感,牵动了沉睡在他心脏处的同心契。 对于有情人来说,同心契从来都不是为了约束,而是为了感受。 同心契能够感受到的是爱。 燕别序死寂的心,在那一瞬间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他迫切的想要从她那里感受到他想要的爱,可她没有。 不知在何处的薛遥知心绪始终非常宁静,她似乎有比情爱之事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几乎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他。 他又想,这样也好,至少她没有爱上别人,只有他曾感受过他的爱。 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开始起伏,并非是因为那些困扰着她的琐事,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一开始并不明显,但那一丝仿佛轻如鸿毛的爱意,在极短的时间内疯长,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也让他再也不能翻身。 啊,她还是爱上别人了。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钟离寂? 嫉妒的种子很早就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在那一瞬间,击溃了他的所有侥幸。 他气急攻心,呕出了一口黑血,竟是阴差阳错的醒了过来。 说来可笑,是薛遥知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唤醒了他。 那时燕别序只觉得荒谬,他恨不得当时就提着剑杀去魔界,杀光所有挡在他眼前的人,将剑锋对准她的脖颈,质问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然而时间不会随着燕别序的沉睡而沉睡,这一年来寒川州彻底乱了套,若非他的修为实在高深,诛雪剑也护主,他只怕也早就死在了睡梦中。 他醒来时,身在剑意山庄的遗址中,洞府外是为他护法的寒时,寒时告诉他,因他昏迷,寒川州无人可以他的名义稳定局势,霍疏趁机夺权,重回了玄极宗的掌门之位,并且试图追杀他。 燕别序本该愤怒,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更让他疯狂的事,他一言不发,提着诛雪剑便要冲去逢魔谷。 这一年来,他胸口的箭伤早已好了,但内里的伤口早已溃烂,千疮百孔。 他需要以杀戮疏解这仇恨。 但寒时在这时告诉他,在一年前他曾见过薛遥知一面,寒时用平静的声音问他:“君上,如今这一切,是您当初种下的因吗?或者说是主上?” ——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们收到那颗果实了吗? 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 燕别序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开始思索,倘若他想不通,就算是立刻见到了薛遥知,又有何用呢? 他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折断她的羽翼迫使她留在他的身边,还是直接再给她一剑断绝她离开他的所有可能性? 燕别序想这样做,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不要再伤害她了。 他当是知道的,被他困住的那段日子,她并不开心,只有他在卑劣的窃喜,他还能有办法留住她。 “我会在剑意山庄闭关。”燕别序最终对寒时说:“你不该在这里,倘若霍疏未曾发现,你便回玄极宗吧。” 寒时问:“您不去找霍疏报仇吗?当初是您仁慈留了他一命,他却再一次背叛了您。” 燕别序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进了他曾沉睡的洞府里静坐,外面的声息,却是过了许久才消失。 他没有在意。 同心契是非常神奇的契,唯有爱者可感受到被爱者的心绪,而被爱者倘若不爱,他们是很难互相感应的。 除非有些瞬间他的心绪起伏太大。 燕别序也不知他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薛遥知不再爱他,但他们最后的联系,还藏在彼此的心中。 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他会藏好的。 他如同阴暗角落里最潮湿邪恶的生物,安静又沉默的感受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继续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那段日子燕别序想了很多与她的过往,如同还沉沦在梦境里时那样,只是这一次他清醒了许多。 他们双方其实都并不是合格的爱人,如同世间任何一对夫妻一样,他们总是会有争执,还很难和好,只是薛遥知比他心软宽容得多。 他自诩原谅过薛遥知的谎言与不忠,但薛遥知似乎给过他更多次机会。 无论是在青城,还是梦魇之境,更甚至是他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那一剑,倘若当时他没有退缩,或许他们会更早成婚。 这样是不是后来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必在这里咀嚼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聊以慰藉。 燕别序满目茫然。 他怎样才能挽回她呢? 燕别序想了很多,但他想不到办法。 他对于感情方面本就漠然,更遑论他修的是无情道,许多本该强烈汹涌的情感,都会被冰冷的内息压下。 或许其实他曾经本该是能感受到更多更浓烈薛遥知对他的爱的。 燕别序知道,他修不成无情道了。 这些年来,这门道也越来越难修成。 燕别序的手指抚上心口,那里还留着雪峰箭矢留下的伤疤,他呢喃了一句:“知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想。 他要转道。 哪怕修为已至臻化境,要转道比登天还难,轻则修为大损,重则命丧黄泉。 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闭上了眼,调整着体内的灵力,试图以另一种功法修炼。 这过程并不顺利。 他时常迷失在同心契带来的爱意中。 燕别序拭掉嘴角的鲜血,不顾大病初愈的身体,重新运转灵力。 时间在此刻流逝得当是很快的。 渐渐的他也能够尽量忽略同心契的感应,直到某日—— 他倏的睁开了眼。 绵密汹涌的爱意冲击之下,是震颤身体与灵魂的极致愉悦。 他似乎看见了。 某种认知,让他几近崩溃。 周身的灵力开始在经脉中四处乱窜暴动,但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重新入定了,他无助的、绝望的,试图让同心契生效,让薛遥知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心绪。 知了。 不要这么对我。 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喉中呕出的鲜血坠落在地,他脸色苍白如鬼,几尽疯魔。 或许是他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甚至是直接通过同心契影响到了薛遥知,让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静止。 她终于久违的想起了他。 燕别序还未能来得及高兴,嘴角咧开的弧度一瞬间僵硬在了脸上,这样的神情让他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可怕。 因为在更为汹涌起伏的浪潮之下,她很快就遗忘了他,仿佛那一句轻声呢喃,只是幻梦。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皆系于她指尖。 燕别序眼前发黑,他佝偻着腰,几乎难以稳住身体,又呕出了好大一口血,终于支撑不住,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 这是惩罚吗? 在昏迷前,他想。 如果是的话,他会甘心受罚。 …… 血月亮了又暗,偌大的殿宇中极是凌乱,衣物四处散落,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纱幔遮挡了大半的光,让薛遥知睁开眼时,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 她睁着眼,迷茫了好久,才抬起手,想要将纱幔掀开,这帐中实在是太暗。 只是不动还好,一动她就发现她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酸痛,像是被翻来覆去的碾过不止一通。 薛遥知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体极度疲倦的同时是心中腾升而起的怒意,她看着就在眼前被抓得惨不忍睹的躯体,想也没想的就再使劲咬了一口。 睡得正沉的钟离寂被咬醒,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下都罕见的多了一圈乌青,他抬起僵硬的手,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温柔又缱绻的喊她的名字。 薛遥知又咬了他一口。 “怎么了?”他稍稍往后退了退,声音也是沙哑的。 薛遥知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钟离寂第一次想偷懒不想动弹,但他不动的话又要被薛遥知咬,这才从榻上爬起来,将她放到一边,然后掀开了纱幔,去给她倒水喝。 但他没穿衣服。 薛遥知闭上眼睛懒得看他。 她等了片刻水才被送到唇边来,再睁眼时他好歹是套上了裤子,上身也披了件袍子,露出全是齿痕与抓痕的胸膛。 钟离寂抱着她喂她喝水,不忘和她解释:“水喝完了,这是新倒的。” 薛遥知没说话,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好受很多。 “衣服。” 钟离寂“哦”了声,立刻去给她拿衣裳,知道她没力气,还帮她套上,她穿着单薄的小衣,披着寝衣,裸露在外本该白皙的皮肤上,也尽是暧昧的痕迹。 薛遥知幽幽的看着他,平静的目光辨不出喜怒,钟离寂有些心虚,开始卖好:“身子给你清理过了,药也都涂了,都收拾好了我才睡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穿衣裳。” “我不也没穿。” 薛遥知盯着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冷笑:“要不再来一次?” 也不知道钟离寂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他埋在她脖颈喘息的时候,她本来以为结束了,但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抬起头,在黑暗中,用很温柔的声音,讨好的问她—— “可以再来一次吗?” 薛遥知想他初做这事也当是兴奋的时候,想多做一次也能理解,她虽然很累,但也不至于做不了,头还没点下来,他就又朝着她压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重了不少,薛遥知觉得非常不舒服,但说了好几次他也不听,气得她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然后他的动作才停住,目光幽深的盯着她。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觉得很生气:“你再这样就滚下去。”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薛遥知还以为他是冷静了下来,但身体里传来的感觉让她知道他没有,她正要说话,他的动作又轻了下来,还软着声音和她道歉。 “知了,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薛遥知摸了摸他的脑袋,原谅了他,温和的说:“继续吧。” 他似乎是受到鼓舞,尽他所能的取悦着她,看她放松了下来,他立刻就开始问她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薛遥知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些荤话,他没等到答案,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粗暴,只是逐渐由轻到重,踩着她艰难承受的底线拼命索求。 然后继续在她耳边问:“知了,燕别序有教过你这些吗?” “我有让你舒服吗?” “谁更能取悦你?” “他有像这样弄过你吗?” “你可以现在喊我的名字吗?” “你在床上都是怎么叫他的,会叫夫君或者哥哥吗?还是有别的称呼?” “可以唤我一声夫君吗?” “可以喊我哥哥吗?” “……” 薛遥知自认她在床上是一个很有底线和原则的人,她咬着牙不肯回答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想着等这次结束了就能休息了。 然而很多次她以为就要结束的时候,她嚷嚷着要喝水,他给她喂了水,又给渡了灵力维持体力,然后抱着她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开始了。 薛遥知是个倔脾气,她从生气得抓他咬他到哭着求他到此为止用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被他逼着一个一个的回答了过去,后来每一下他都要逼着她喊他,随便喊什么都好,一定要是在唤他。 她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很多次她都觉得她要死在床上了,就算是兴奋这是不是也太兴奋过头了?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他也没力气了,才终于放过了她,帮她收拾好了身子,又抹了药,才抱着她在新换的被褥上睡下。 薛遥知背对着他,又被他抱到面前来,紧紧的贴着他,她可以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跳动着。 她不高兴,又咬了他一口,惹得他闷哼了一声,但也实在是没力气再做,便只亲亲她的脸颊,安抚她快些休息。 这一睡便不知又睡了多久。 薛遥知觉得她已经缓过来了,看着钟离寂那张苍白的脸,她发出冷笑质问。 钟离寂觉得她是在挑衅,他伸出手:“你确定?” “当然,看最后到底是不是你死在我身上。”薛遥知抓着他的胳膊又咬了一口,恶狠狠的:“我告诉你,再多来几次,你以后也不用碰我了,亏空的肾气是补不回来的。所以,要再来吗?” 如果钟离寂说要来,薛遥知就算是磕药也要给他一个教训。 不是要来吗,那就把这辈子的做完,以后都不用用了。 钟离寂看她是真的生气了,竟然都说出这种话,自然不敢惹她,立刻老实的摇着脑袋说不来了。 薛遥知看他老实,这才说道:“去点灯。” 又又又天黑了,这殿内实在是太暗,也不知道他们是厮混了几天。 橙黄色的温暖光线笼罩着昏暗的寝殿,薛遥知的视线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钟离寂身上还没上药,这点伤对于他来说也不用药,他故意扯下外袍给薛遥知看:“你还说我是属狗的,你看看到底谁是狗?” 薛遥知身上只是些吻痕和指痕,比不得钟离寂见了血,映在苍白的皮肤上,很是勾人旖旎。 薛遥知耳根泛红,扭过头去不理他。 钟离寂把她抱到腿上,手往她腰间按:“给你按摩好不好?” “嗯。”薛遥知趴在他腿上,闭着眼。 钟离寂老老实实的给她按着胳膊和后背,手指从上至下,爱怜的划过她手臂上几道淡淡的疤痕,落在了她的腰上。这一块的指痕尤为得多,泛着青,应当是他没控制好力道留下的,碰一下一定会疼。 他避开腰际,不轻不重的帮她按着。 薛遥知睡了那么久,虽然被按得舒服,但也没什么睡意,过了会儿问他:“我们在寝殿待了几天?” “也就三四天吧。”他轻描淡写的说。 薛遥知惊讶:“那你不去上朝。” “几天不上也出不了什么事,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商讨,我早让墨羽改成七日一次了。”钟离寂不甚在意:“苍远山都可以三五十年的不去一趟血月宫呢。” “钟离寂你不准当昏君。” “怎么不叫哥哥了。” 薛遥知:“……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给你按完我就去处理公务。” “嗯。”过了会儿,她又说:“你就这样出去要水要药啊。” 她抬头瞥了眼,觉得丢人。 钟离寂辩解:“我穿了!都遮住了!” “可是我们这么久都没出寝殿门。”薛遥知皱着眉说道。 他高傲的说:“不过三四天而已,这算什么。” 薛遥知捂着脸说:“他们肯定觉得你没有见过世面,还带着我一起丢脸。” 钟离寂:“……” “谁敢说?” “乌秋每天都会来找我玩,你信不信明天我出去她就能堵在我面前,跟我嘲笑你。” “我明天就下令不准让她再进魔宫。” “大气一点。”薛遥知安抚了两声,觉得上半身也按得差不多了,便直起了身子,让他按腿。 钟离寂让她靠在榻上,这样舒服些。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薛遥知也生出些许倦意,她打了个呵欠,又不放心的说:“你确定身体里的都清干净了?” 他瞥她一眼,伸出手:“要不再清一下?” 薛遥知立刻摇头,然后一脚踩他手上,说:“你之前吃的药给我看看。” “哦。”钟离寂摸了摸手背,仿佛触感还在,他从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到了那个瓷瓶:“我之前问沈宁要的,不会出问题。” 薛遥知倒出一粒闻了闻,确定药效极佳之后,然后还给了钟离寂:“以后都要吃,不能不吃。” “知道。”钟离寂在这一点上很老实,因为薛遥知和他表达了不止一次她不要小孩,反正他也不想要。 他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认为她的确不该以母体去孕育一条生命。 薛遥知又好奇的说:“你什么时候问沈宁要的啊?” “刚醒那会儿。”钟离寂又开始不老实了,身子往前一倾,就亲了她的嘴角一下,他得意的说:“万一哪天你就被我勾引到了呢?自然得做好万全之策。” 她看着钟离寂那死样子,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是初尝情事,一时兴奋也能理解,但纵欲过度是很伤身体的,你后半辈子不想要了吗?” 钟离寂:“……” 薛遥知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让他不爽,他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我行的。” 薛遥知说:“我给你开两剂汤药调理一下。” “不用!”钟离寂觉得他被看轻了:“你要是不信我们再来?” 这回轮到薛遥知摇头了,她嘟囔道:“我也要调理一下,太伤身体了……没这么做过……”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钟离寂的点,他有些得意的扬起了脑袋,但薛遥知看过来时他还是低眉顺眼的说:“抱歉知了,没有下次了。” “没关系,原谅你。”她很大度,还主动了亲了下他的嘴角,然后又问:“可是你那时候为什么一直要提起燕别序?” 实在是钟离寂提起的频率太高,有那么一瞬间她胡思乱想着都以为他们是不是背着她有一腿了。 薛遥知不问还好,一问钟离寂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他轻哼了声:“你觉得呢?” “我让你说,你别反问我。” 钟离寂说:“你又不记得了是吗?一下床就失忆?” 薛遥知看他生气的模样,想着总不该是她先提起燕别序的吧,她也不至于没有道德到那种程度。 钟离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学着薛遥知的模样,大度的说:“没关系,原谅你。” 反正他已经证明回来了。 “所以我到底说什么了啊。”薛遥知追问。 钟离寂不想说,薛遥知意乱情迷的时候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一点,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但薛遥知追问,他就故意逗她:“你说你要和我成婚,我们办婚礼。” 薛遥知没明白这和燕别序又有什么关系,但听见钟离寂的话她脱口而出:“不可能!” 满打满算她穿了三次嫁衣,已经超越这世上的多数人,还成婚,都快成吐了。 钟离寂:“……” 薛遥知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他感到有点不妙,她好像又没打算负责? 她看着钟离寂的表情,也觉得有点不妙,她难不成真在兴奋的时候又答应了钟离寂要和他成婚? 死嘴,怎么管不住呢。 第189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九天 薛遥知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前几日放纵的后果便是第二日醒来时,身体仍是酸痛,口干舌燥,发起了低热。 她其实身体算是挺不错的了,这些年来也受过一些伤,但好在最后也恢复得不错,不过生病的话倒是很久之前了,久得她都快不记得了。 醒来时她还习惯性的放空了片刻思绪,发觉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就是这次生病的原因过于丢人了。 薛遥知将被子扯到脸上盖住,又被乌秋给拽下来,她无奈:“乌秋,我刚喝完药,需要休息。” “你都睡那么多天了,当心睡出毛病来,我就是特地来给你解闷的啊。” 这低热不算严重,就是有些反复,已经三天了,还未褪去。 乌秋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非常闲,而且身份还挺尴尬,别人都不理我,就能和你多说上两句话,你又这么久待在寂月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了还生病了,该死的钟离寂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他……”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一把捂住乌秋的嘴巴。她虽然病了几天,但精神还很好。 乌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塞回去,然后瞥了两眼,问她:“不是擦药了吗,吻痕怎么还不消下去。” “淤都散了,再过几日就好。”薛遥知往上拉了拉衣襟,遮挡住脖颈上的痕迹。 “哦,我看见钟离寂脖子上也有,他天天在外面晃都无所谓,这儿就我们俩,你还不好意思上了。”乌秋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打了一架呢。” 薛遥知:“……你别说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觉得脸更烫了。 “别害羞啦,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的。”乌秋忽然认真的说道。 “你可以直说。”薛遥知叹了口气:“大小姐,又想做什么呢?” 乌秋往外看了一眼,先是问道:“那位新魔君呢?他现在不会过来吧?” “不会。”薛遥知摇了摇头,说道:“我让他亥时之前不能进寂月宫。” 当时发现她发热了,钟离寂比她这个病患还慌张,他看起来很愧疚,和她道歉,然后正事不做,就赖在她旁边,想要端茶递水,然后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薛遥知嫌他烦,而且他昨晚上说好的去处理公文也没有去,她就把他赶去了掌月宫。这魔宫整体都重新修缮过,东面的宫殿重新启用,掌月宫便是魔君的宫殿,也是召朝臣议事之所。 之前也是薛遥知嫌麻烦,才将事情都搬到寂月宫来,现在她不怎么管这些了,朝臣在寂月宫进进出出的也很吵闹,所以钟离寂就只能去掌月宫。 “他还挺听话。”乌秋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句:“倘若能一直这么听你话就好了,知了。” 薛遥知失笑:“你是还有别的想法吗?” 钟离寂苏醒之后又处理了一批魔种,本来首当其冲的就该是乌秋,但他顾忌着薛遥知,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最后让乌秋回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了。 “我没有。”乌秋说得很直白:“但我希望你有,可是知了,你好像对这些事都不太感兴趣。” 薛遥知温和的说道:“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魔界也不是我的。” “我还以为新魔君没那么容易醒过来呢。”乌秋咕哝了一声,幽幽的盯着薛遥知,说道:“知了,你要是魔君就好了。” 薛遥知:“……” 乌秋对她的期望未免也太高了。 “如今魔界局势未曾彻底稳定,所以一时间各方势力看起来并无矛盾,但等到一切看似欣欣向荣的时候,可能就是战争爆发的时候。”乌秋顿了顿,说道:“当初的黄昏之战就是这样爆发的。” 薛遥知一直很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距离爆发战争应当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说:“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 未来的变数很多,薛遥知其实也不是一个太喜欢杞人忧天的人,与其去想虚无缥缈的未来,还不如着眼当下。 “因为我还以为你会执政呢。”乌秋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真是便宜钟离寂那臭小子了。” “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薛遥知温和的安抚乌秋,她与乌秋的三观其实相当合拍,她很喜欢乌秋的某些观念。 “一定要好好想想。”乌秋叹了口气,说道:“当初的魔主就没劝住魔君。” “嗯。”薛遥知颔首。 傍晚乌秋离开之后没多久,钟离寂就进来了,薛遥知还在研究魔界各地的风物志,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 钟离寂蹲在她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说:“知了,你现在好爱看书。” “我本来就很爱看书呀。”薛遥知将手里看了小半的风物志放到一边,笑着说:“公务都处理完了吗?” 钟离寂瞥了眼,发觉薛遥知看的竟然是蛮荒之地的风物志,他没想太多,回答薛遥知的问题:“那堆破事是处理不完的,不必急于一时。” 每个人都有处理事情的方式,薛遥知也不必要求钟离寂与她一模一样,他自当是有分寸的,她就顺口问:“那最近魔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倒是有一桩事。”钟离寂认真点头,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是不是不烫了?” “嗯。”薛遥知点头:“中午又喝了一剂药,睡了午觉,就好很多了。” 况且也该好了,这都好几天时间了。 钟离寂松了口气,他又往前坐了坐,把她揽进怀里,帮她捏躺了一天可能会酸痛的胳膊腿。 他力道很轻,薛遥知觉得痒,忍不住动了下腰,她耳根泛红:“今晚不做的……” “知道。”钟离寂声音慢悠悠的,又忍不住叹息:“知了,你太脆弱了。” 本来就是脆皮,现在好像更脆了。 薛遥知不满:“不要这么形容我,我现在很厉害的。” “我知道。” 从凡人少女长成现在的模样,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事?” “我还没有办继任仪式。”钟离寂看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试探性的,又像是随口一说:“继任仪式定在明年春天,按照惯例,我们该当是共赴仪式的。” 薛遥知好像不太喜欢办婚礼,但魔君魔主的继任仪式本身就可以当成盛大的婚礼来举行,钟离寂藏了私心,将日子定在了明年春天。 魔界的春天里也有很多花,他觉得薛遥知当是喜欢这个季节的。 薛遥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皱眉:“墨羽没有和你说过吗?” 钟离寂在后面偷偷的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皱眉,他就更谨慎了:“说什么?” 那时候墨羽说薛遥知初来乍到,不如举行一场继任仪式提升名气和威望,薛遥知同意了,早在数月前,她比钟离寂先踏上血月山祭坛上的王座。 这是薛遥知第二次参加这种万人瞩目的盛大仪式,她还是必不可少的主角。第一次是与燕别序的成婚大典,她都快忘了当她跨上那长长的台阶时,四周仙门中人落在她身上,漠然鄙夷不屑的目光,是如何将那时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 继任仪式时只她一人走上祭坛,四周魔种的目光也大都不善,薛遥知倒是未曾像上次一样心生怯意了,只是觉得很累。 薛遥知没有去和钟离寂说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她只总结道:“很烦,很累,规矩太多,太束缚了,我不要再来一次。” 钟离寂“哦”了声,赞同的说:“是挺累,那算了吧。” “我还有事想和你说。”薛遥知见这事就此翻篇,她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沈宁背后的沈家是魔界少有的医药世家,但魔界的药典水平有限,医者比起大陆来说逊色许多,薛遥知见微知著,见着沈家便知晓魔界的医学水平了。 前段时间她就和沈宁商讨过,魔界多疫症,也多伤患,却多是讳疾忌医,且无医者可医,所以她想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培*育一批医者,让他们去各城行医。 不过魔界的大环境摆在这,也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钟离寂没什么反应的说:“你安排就好,这种事不用问我。” 很明显,他并不太感兴趣。 他与薛遥知的很多想法其实都对不上,在他看来,魔种微贱,每年以各种原因死去的魔种数不胜数,并不值得薛遥知耗费那么大的心力,若是真需要医者了,去大陆上抓一批都行。 不过钟离寂很识趣的没有说。 薛遥知往后瞥了他一眼。 因为在薛遥知身后才摆了一张面无表情冷淡脸的钟离寂露出笑容:“怎么啦?” 啦你个头。 薛遥知觉得有点好笑,她说:“知道你不感兴趣,所以我也只是和你说下,这件事可以全权交给我。” “嗯嗯。”他配合点头。 薛遥知还想再问问魔律修正一事,这是项大工程,没个三年五载是下不来的,她刚要说话,就被钟离寂捂住了嘴。 “知了。”钟离寂似乎略有不满,他指腹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轻声说:“要不我们聊点风花雪月的事?” 薛遥知疑惑。 她和钟离寂哪来的风花雪月。 看着她懵懂的脸,滚烫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一路向下,到柔软的双唇。 薛遥知没一会儿便涨红了脸,浑身发软,他的唇在她手臂上浅浅的疤痕上停下,没有再往下。 她清醒过来,推他:“说了不做。” “这疤去不掉了吗?”钟离寂问她。 这是他们当日放血留下的疤,已经消得只剩下很淡的印子了,几乎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薛遥知呆了一下才说:“总会消失的,时间问题。” 钟离寂嘟囔:“那你心口上那道疤,这么久了不也没消。” 薛遥知想说这又不一样,但他又垂下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啄她的手臂,她觉得痒,把手缩了回来。 钟离寂也不在意,灭了灯,和她一起躺了下来。 黑暗中,他说:“不喜欢你身上有疤。” 不喜欢你受伤。 薛遥知说:“那去不掉你就不喜欢?” “想都亲掉。”他笑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嘴是灵丹妙药呢。”薛遥知藏好手臂,不给碰。 钟离寂把她往上抬了抬,隔着单薄的寝衣,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心口处,微微用了力,撞得她觉得有些酥麻。 他很喜欢在那个时候亲她心口上的那道疤痕,这个位置有些敏感,经常让薛遥知忍不住颤抖。 薛遥知捂住胸口,背对着他:“睡了。” “知了,好开心。”他又在她身后说。 “嗯?” “晚上可以不用坐在地上了。” 能够爬上她的床。 薛遥知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又被某种愉悦的情绪充盈,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瞬轻微的刺痛,消失得很快。 薛遥知暗自不解了好一会儿,她想和钟离寂说一下这件事,她怀疑她有后天性心脏病,但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钟离寂睡熟了。 明明以前完全可以不睡觉的人。 薛遥知忍不住笑了笑,动作很轻的转过身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好好睡吧。 …… 身体痊愈了之后,薛遥知给自己找到了更值得她忙碌的事,每天依旧过得很开心,只是心脏抽痛的频率越来越高,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来。 恰巧这时候沈宁就在她旁边,她捂着心口说道:“宁宁,我有点心痛。” “和魔君吵架啦?”沈宁放下手里的草药。 “当然不是。”确定关系后,他们根本没有吵过架,只偶尔会有几句无伤大雅的争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想也是,他哪敢和你吵。”沈宁见薛遥知神情认真,她也端正了态度,问她:“病理上的疼痛吗?” 薛遥知点头,让沈宁给她把了脉,又用灵力探查了一番体内的情况。 许久,沈宁才说道:“你没问题啊,而且你也是医者,你也当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吧?你都发现不了我怎么可能发现。” “那是为什么呢?”薛遥知费解,和沈宁形容:“就是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但只是一瞬间,我根本找不到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一旁打瞌睡的乌秋掀了掀眼皮子,忽然说道:“身体上找不到原因的话,知了你会不会是被诅咒了?” 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乌秋只能在药局打发时间。 “啊?不可能吧?”薛遥知警惕:“谁会诅咒我啊,怎么诅咒的?” 乌秋来了兴趣,跑到薛遥知旁边坐下,兴致勃勃的说:“那可就多了去了,要么是用物品,要么是用契约,总之你能看见的东西,都能是诅咒的媒介。” “你是不是诅咒过别人?”沈宁忽然问。 “废话。”乌秋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可惜了这邪术太难修了,不然我把我看不顺眼的人都挨个诅咒一遍。” “乌秋,你快帮我看看。”薛遥知当即说道。 “好。”乌秋一口答应。 薛遥知正襟危坐,乌秋站在她面前,双手结印,掌心浮起黑色的魔气,笼罩在薛遥知的身上。 须臾后,乌秋面色古怪的收回手。 沈宁看了乌秋一眼,惊讶的说:“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嗯。”乌秋点头,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薛遥知问:“真是诅咒啊?” “是的。”乌秋温柔的摸了摸薛遥知的头发,一字一句:“爱的诅咒。” 薛遥知扒开乌秋的手:“什么东西,你好好说话。” “是同心契在你体内作用。”乌秋满脸笑容的和薛遥知详细解释了一下同心契的作用,接着才说:“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是谁让你心痛吧。” 薛遥知在乌秋说出同心契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半晌,她难得的吐了个脏字:“靠……” 沈宁听她们说着话,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反应过来:“知了,除了魔君,你还有别的男人,你还和男人结了同心契!” “钟离寂知道这事吗?”乌秋放声大笑,揶揄道:“真是好样的啊薛知了,我真当你没找男宠呢。” 薛遥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捂着脸说:“不是男宠……” “你在大陆上认识的男人吗?”乌秋想了想,问她。 薛遥知点头叹气。 乌秋拍手,更兴奋了:“那铁定比钟离寂要早!” “是谁啊知了?”沈宁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薛遥知不想去探讨这段感情,她问乌秋:“这同心契能解除吗?” “你修为比他高就能解。”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强行解除呢?” 这乌秋还真没试过,不过她可以帮薛遥知尝试一下。她再度结印,操控着魔气去接触同心契。 仍是须臾,她被反噬,吐出来一口血。 “知了!”乌秋抹掉嘴角鲜血,险些炸毛:“你到底和什么了不得的人结契了啊!” 薛遥知:“……” 乌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她知晓的大陆上修为高深的强者:“寒川州的霁华仙君?” 薛遥知错愕的看着乌秋,猜这么准?乌秋难道还会算命? “应该不可能,那大佬修无情道,清心寡欲得很。”乌秋又自我否决,接着猜:“那就是沐青州的玄镜宗主?嗯……应该也不是,他好像在黄昏之战的时候就快死了,这么久了应该已经死了。” “或者是羌灵洲的妖王?感觉也不太像,听说那个妖王很花心的,知了你肯定看不上。” “感觉有可能是云水州的沉璧君,就是那条很有名的鲛人,听说他长得特别好看,是知了你会喜欢的类型……好吧,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不是他。” “还是这一百多年大陆上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沈宁你知道吗?” 沈宁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都不明白乌秋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人的。 薛遥知也很惊讶乌秋的博学,因为她也没听过除了燕别序以外的人的名号,没想到在魔界的乌秋竟然知道。 乌秋见薛遥知一直不说话,更加好奇了,报人名跟报菜名一样,噼里啪啦的就砸下来了,末了,她问:“所以到底在不在我说的这些人里呀?” “在吧……”薛遥知还是不太想说,她问:“还有别的解契方法吗?”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听过一点小道消息。”乌秋一拍脑袋,激动的说道:“好像说是当时魔界少主钟离寂劫走了霁华仙君的夫人,我还以为又是哪里的谣言,都没细想,没想到是真的吗?和你结契的人是霁华仙君?” 薛遥知艰难的点了下脑袋。 沈宁虽然不知道这则消息,但她是听过霁华仙君的名号的,她也声音也高昂了起来:“天呐!你是霁华仙君的夫人吗?” “不是!”薛遥知直接反驳:“都过去了。” 乌秋激动的碎碎念:“钟离寂这小子行啊,真行啊,色胆包天,竟然敢和霁华仙君抢女人,那位名震九州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 “那位霁华仙君现在怎么样了啊?”沈宁好奇的说:“知了在这里,他不会来攻打我们魔界吧。” “不知道啊,我就听说他好像是受伤了。这之后我就去了影城,就没再关注过外面的消息了。”乌秋又摇摇头,说道:“现在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魔君已经完全戒严了。” 沈宁感慨:“知了你真了不得。” 薛遥知:“……” 她在等乌秋和沈宁冷静下来。 许久,看她们把话都说完了,薛遥知才再度开口:“真的没有别的解契方法吗?或者屏蔽掉呢?” “那你试试屏蔽吧。”乌秋说着,又道:“不过这次我就不来了,我怕反噬,我教你方法,你自己来试试。” 薛遥知点头,然后按照乌秋教的方法默念法决,试图将同心契屏蔽。她也怕反噬,所以很是小心翼翼,只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燕别序的修为是高深,但他体内灵力混乱暴动,正在飞速流逝,力量衰弱。 薛遥知没想太多,趁此机会,用法决压制住了那道同心契,她有些烦躁的呵斥了一声:“别来烦我!” 这话把乌秋和沈宁都吓了一跳。 在同心契被压制前,她的心脏又突兀的跳了一下,这一次却并非疼痛,而是因为愉悦。 薛遥知紧皱着眉:“有病吗?” 她的心跳归于平静。 沈宁不太确定的开口:“你刚在骂霁华仙君吗?他能听到?” 乌秋很感兴趣的说:“一看就是听到了啊,看来真的很爱了,知了,你们为什么闹翻了啊?” 乌秋是真的想不通。 她觉得薛遥知和霁华仙君才是一路人,毕竟都是正派人士,而薛遥知却偏偏是来到了魔界,选择了更难的一条路。 “我不想说。”薛遥知不太开心的说。 她这时候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那晚钟离寂为什么忽然发疯。 可恶啊。 但这也不能怪她吧…… 乌秋沈宁看她神情,对视一眼,没有再问。 “感觉知了不像普通人。”沈宁最后总结了一下,不忘问了一嘴:“你还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前任啊?” 薛遥知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脑海中却冷不丁的又冒出一道清隽的少年身影。 不是前任,是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人。 薛遥知表情微变,懊恼的锤了一下额头,轻声:“怎么又把他忘了呢。” 她一忙起来就想不起男人。 乌秋兴奋:“真有啊?” 薛遥知转头就跑了出去。 她暂时还没打算离开魔界,但是她可以找人去打探一下容朝的消息,确认他是不是平安啊。 薛遥知本来是想找她最信任的丹绯,但是很不凑巧丹绯去出任务了,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段思召来了寂月宫。 乌秋像鬼魅一样跟着薛遥知,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八卦光芒。 薛遥知也没在意,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同段思说道:“你帮我去大陆上做一件事。” 段思抱拳:“属下万死不辞!” “我要你帮我去大陆上找一个人,确认他是否平安。”薛遥知轻声念了一个名字:“他叫容朝。” 段思冥思苦想,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薛遥知煞有其事的和段思分析了一下:“他可能是沐青州的富商,可能是小有名气的修士,或者也有可能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你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如果过得不好的话,她就把容朝接过来。不过应当不太可能过得不好,臭屁的大少爷才不会让自己过苦日子。 她又想到某种可能性,声音沉了不少:“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已不在大陆,但我也要知晓他的消息,你明白吗?” 段思觉得他好像想起来了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了,一年前还是他去埋的。 他记起钟离寂的警告,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想说主上你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 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扶住了段思,然后把他推到了一边。 薛遥知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傍晚了。”钟离寂指了指天色。 段思又跪在了地上,无助的看着钟离寂,钟离寂摆摆手,让他赶紧滚。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薛遥知问他。 钟离寂点头。 他何止是听到了,就是看见段思兜不住了,他才现身的。 薛遥知看着钟离寂,双眸清澈明亮:“那你可以帮我查查容朝的消息吗?”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 他已经对薛遥知说过不止一次谎了,一个谎言可能接下来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所以每一次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时,他都需要斟酌再三,唯恐行差踏错,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钟离寂?”她催促。 他忽然说:“不用派人去大陆,我与容朝间有一枚传讯玉筒,可以直接联系到他,我把玉筒给你。” 钟离寂在储物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枚年代久远的传讯玉筒,这枚玉筒还是当初他们上黑风寨前他给容朝的,几乎没怎么用过。 薛遥知握着那枚玉筒,在上面感受到了极淡但极为熟悉的灵力,这玉筒的另一边,连接着她很重要的人。 钟离寂微微垂眸,掩下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茫,见薛遥知驱使着传讯玉筒,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也不知道这容朝理不理人呢,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也应当是有自己的生活了,说不定并不想让我们打扰呢。” 薛遥知轻声嘀咕:“应该不会不理我吧,不知道他当时回青城了发现我不在,会不会很生气。但应当不会气到现在的,他不记仇。” 钟离寂:“……” 许久,传讯玉筒亮起,亮了很久,也没有声音传来,薛遥知念了一声:“容朝?” 不出钟离寂所料,容朝不可能回应她。这个时候,他的躯体可能都已经化作白骨,深埋地底了。 薛遥知有些失望,钟离寂趁机又说:“看来容朝是个小气鬼。” “确实小气。”薛遥知有些失落的嘟囔,她皱着眉:“他会不会是出事了,才不能回应我的?” “知了。”钟离寂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笑着说:“你能不能盼他点好,他在沐青州,哪里会出事了。” 薛遥知也觉得容朝不回她消息她就揣测容朝出事了好像确实不太好。 钟离寂又说:“现在大陆上草木皆兵,我不好派人出去,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引发战事,魔界如今也经不起战争了。待到局势稳定了,我们再派段思去大陆上,打探一下容朝的消息吧。” “也是。”钟离寂说得也有道理,薛遥知将传讯玉筒收了起来,说道:“我过两天再联系他试试。” 钟离寂一副大度的表情,实则险些咬碎了牙:“可以。” 反正也联系不上,他巴不得薛遥知因此而生气容朝呢。 “进去啦,不站在这儿了。”薛遥知看向一直沉默的乌秋:“你也快回家吧。” 乌秋点头。 钟离寂不满的扫了一眼乌秋,揽着薛遥知进了寝殿。 乌秋盯着他们的背影,乌黑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动,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钟离寂想骗薛遥知,可骗不到她。 不是不让薛遥知找那个什么容朝吗? 她偏要帮薛遥知。 千万别有什么隐情,否则你就等死吧钟离寂。 寝殿内。 薛遥知感受到钟离寂似乎不太美妙的心情,笑着看向他:“你吃醋呀。” “没有。”钟离寂朝着她露出微笑:“我觉得我挺大度。” “你笑得有点瘆人。” 钟离寂被批判,收敛了笑容。 薛遥知又说:“你知道的,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于我来说,容朝是我的亲人,我离开沐青州那么久,当是牵挂他的。” “知道。” “你今天表现很好,没有瞎折腾,也没有骗我。”薛遥知弯了弯唇,轻声说:“我要奖励你。” 钟离寂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他往床上一倒:“来吧。” 薛遥知失笑,她学平时钟离寂蹲在床边的样子,也蹲了下来,歪头看着他。 “喜欢你。”她轻声,记起那晚他落在她脖颈上的泪珠,心中一软,补了一声:“哥哥。” 钟离寂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中。 薛遥知的脑袋枕在他的胸膛,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震动的频率,他在笑,还对薛遥知说:“还有吗?” 他想听她再喊他。 薛遥知微微撑起身子,和他对视,小声喊:“夫君。” 她的掌心下是他的胸口,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传进她的掌心。 话音刚落,湿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微眯着眼,享受着他的舔舐。 浑身都汗涔涔时,她乌黑的长发贴在脸颊,被他动作很轻的拨弄开,她笑弯了眼,在他耳畔说:“说你爱我。” 钟离寂说过很多次,但薛遥知很少主动要求他,他念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说爱她。 薛遥知更高兴了,她勾住他的脖颈,最后才说:“我也爱你。” “我是谁?”他问。 她的眼神逐渐开始迷蒙了起来,但神情却尤为柔和:“钟离寂。” 钟离寂这时又变得很容易满足,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他不遗余力的取悦她。 她细密的轻喘着,半晌才找回声音,和他说:“哥哥——” “我只这么喊你,只有你。” 钟离寂不知道薛遥知在床上说的话算不算数,但此时听到她的话语,他仍是被巨大的幸福充盈。 那晚的遗憾在此刻被填满。 他眨了眨眼,又有些许泪珠坠在她的脖颈上。 薛遥知含笑看着他,亲了亲他潮红的眼尾。 第190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天 魔界的四季分明,早已步入冬季,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薛遥知现在倒也不太怕冷了,屋子里烧着炭,她还将窗户开了条缝,呼吸新鲜的冷空气。 沈宁搓着快要冻僵的手快步走进来,三两步跑到窗边将窗户合拢,她张了张口,说话时都有了凝固的白雾:“知了,你当心生病了。” “没事,我有分寸。”薛遥知正在批阅医者交上来的药方,她眉头紧锁,越批越烦,但声音还是温和的。 沈宁凑过去看了两眼,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也过去帮薛遥知批阅。 等到忙完了之后,沈宁忽然说道:“最近怎么没见乌秋了。” “太冷了,她不愿意出门吧。”薛遥知没太在意的说。 “也有可能。”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后,沈宁看天色还早,打算向薛遥知请教几个方子,就见薛遥知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往外走。 薛遥知偏过头去对沈宁说道:“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啦。” 沈宁颔首。 回到寂月宫的时候天色还没暗下来,但正殿里已经立了一道身影,薛遥知盯着墨羽,眉头微皱:“怎么是你?段思呢?” 因为容朝一直不肯理她,她心中很是不安,跟钟离寂说过后,还是打算让段思出魔界帮她查探一番情况。 段思拿着她的手令前往,镇守传送门的魔种也不敢拦,之所以还是派段思,是因为他是影魔,擅长隐匿,不至于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且他也不擅长弄虚作假,要是真骗她她也能立刻发现。 墨羽露出从容的微笑,恭敬的回答:“段思今日回了魔都,但在外受了伤,知晓主上着急,便由我来回禀。” 墨羽呈上一卷薄薄的纸。 薛遥知接过来,短短的几行字,记载着名为容朝的少年这十年来的生平。 容朝是恰巧在她离开青城的那一年回到青城的,前后只差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他在青城没有待多久,背起简单的行囊,前往寒川州,却被镇守的弟子拦下,没能如愿入州,据说是因为霁华仙君下了命令,不许他靠近寒川州。 薛遥知看到这里,已经信了大半,她定了定神,接着看下去。 上面写着容朝回到了沐青州的那座边陲小城湄水城,在那里重拾了容家的生意,他很有经商的天赋,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富甲天下。他的生意做得很大,甚至还做到了其他州域。 这两年来他似是在带领着商队走南闯北时,遇到了心仪的女子。 薛遥知再往下看去,就已看到了底。 墨羽见薛遥知看完了,不紧不慢的开口,声音带笑:“这位容公子不仅小有修为,更是富甲一方,看来他生活得很好,如此主上也当不用忧心了。” 薛遥知盯着最后几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倘若容朝已经脱离了故事当中,这就该是他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他已经脱离了鬼道,也没有命丧黄泉,如今的他与故事中的他,过着截然不同的美好生活。 她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遗憾,又或者是庆幸。 好在他还活着,没有变成那样悲伤的模样。 以后他也当会生活得很好。 薛遥知又问了墨羽几句话,墨羽对答如流,她便让墨羽离开了。 这时也已经是傍晚,钟离寂没多久就回到了寂月宫,薛遥知立刻将手里的消息递给钟离寂看。 钟离寂没接,只是说:“我已看过了。” “好吧,也是。”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不知道容朝追求的姑娘是何模样,谁能忍受他那个臭脾气啊。” “我会让段思多注意点消息,他们若成婚了给你要一份请柬。”钟离寂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薛遥知的表情,小心试探。 薛遥知看他一眼,笑开:“真心的?” “当然。”钟离寂慢悠悠的说:“毕竟我是他的姐夫。” 薛遥知“嗯”了声,半晌都没说话。 “容朝有了心仪的女子,你不开心么?”钟离寂忽然问。 当初若非燕别序从中作梗,薛遥知和容朝一定会走到一起,可能他们也就不会有如今光景了。 虽然薛遥知和容朝后来还是分道扬镳了,但无论是容朝还是薛遥知,都惦记着对方,如今容朝已死,薛遥知并不知晓,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钟离寂难以忍受。 因为现在他才是薛遥知选择的男人。 被藏起来的嫉妒心膨胀得可怕,钟离寂甚至见不得薛遥知惦记着一个死人,他要是真的告诉薛遥知容朝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容朝。 别真成什么狗屁白月光了,容朝他配么。 钟离寂知道自己从来都争不过容朝,更何况容朝已经死了。但他争不过一个死人,还抹黑不了一个活人吗? 只要薛遥知相信,他就有把握,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真相,她也会渐渐淡忘容朝这个已经另外“心有所属”的人。 薛遥知看钟离寂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她轻轻的碰了碰他:“你怎么啦?” 钟离寂回过神来,发觉他并没有听见刚才问题的答案,薛遥知明显已经说过,他最后也没有再问一遍。 他露出笑容,说没怎么。 薛遥知眨巴了下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但又没有完全看穿,她用温和的声音安抚他:“我刚才说我很开心,容朝有了新生活,就像我们一样。” 钟离寂愣了一下,唇角的笑容更深了:“我听见了。” “你才没听见,你刚才在发呆。”薛遥知本来想拍拍他肩膀的,但想到什么,她选择踮起脚亲了下他的下巴:“别瞎想啦,哥哥。” 他低低的“嗯”了声,眼神温柔。 钟离寂后来有没有瞎想薛遥知并不知道,因为她瞎想了,当晚她就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是她在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里看见的容朝,红眸白发,死气沉沉。 他一言不发的凝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任凭她如何呼喊,他都没有理她。 薛遥知被容朝气醒了。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抹去的怀疑。 容朝的近况真的是那张纸上写的那样吗?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但钟离寂这时候已经不在,他将朝会改成了七日一次,今日恰巧是又一个七日。 薛遥知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出门后,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雪,空气的温度越发低了,微风刮在脸上都有些疼。 她拢了拢色彩鲜艳的红色斗篷,在前往药局的路上遇到了来找她的沈宁。 “知了,你今天睡懒觉了哦。” 薛遥知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做了个梦,不小心睡迟了。” “没事儿,时辰还早,来得及。” 她们今日是要出宫去看一例棘手的病症,薛遥知坐在马车里暖和了一会儿,将厚重的窗帘掀开一条缝隙,轻若鸿毛的小雪随着寒风往她脸上吹。 “你是真不怕冷。”沈宁已经提起灵力御寒了。 “还好。”薛遥知也用了些灵力,不至于无法承受这寒冷,她弯着唇,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动人的神采,她说:“我喜欢真实的温度。” 沈宁想了想,问她:“魔界的冬天比较冷还是寒川州的冬天比较冷?” “不知道。”薛遥知的声音很淡:“我没有经历过寒川州的冬天。” 马车很快就到了医馆,她们忙活了一个上午,最后还是得回宫再去查阅一番医药典籍。 薛遥知没有先回魔宫,而是去找了一趟乌秋,据说乌秋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过去时,乌秋正在逗弄站架上数只羽毛艳丽的鸟儿。 “知了!”乌秋看见薛遥知非常惊喜,她眼泪汪汪的一把抱住薛遥知:“你可算是想起我来了吗?” 该死的钟离寂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那天听了那么久,有了别的想法,第二天乌秋要去魔宫找薛遥知的时候,就发现她被拦在了魔宫外。 墨羽那个钟离寂的狗腿子笑眯眯的转达了来自魔君的威胁,让乌秋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一些,魔君若想要她的命,魔主可不能庇佑她一辈子。 乌秋……当然不会被威胁,她看钟离寂的做派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着惊天大秘,她巴不得薛遥知能和钟离寂闹崩出来单干,但她也强闯不了魔宫,只能回了府另作打算。 为了避免薛遥知主动来找她扑空,乌秋这段时间门都不出了,等得快成发霉小蘑菇了,薛遥知才终于想起了她。 薛遥知看着过于激动的乌秋有些不解,她笑着说:“好啦,最近很忙,所以没有来找你玩,但你也没来找我玩呀。” 乌秋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她要观望一下:“你真是来找我玩的吗?” “不是。”薛遥知诚恳的说:“其实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说吧,啥事。”乌秋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说:“我肯定给你办妥,是不是关于容朝的事情呀?” 薛遥知惊讶:“你算到了?” 乌秋微微一笑,神秘莫测。 “我是感觉你的消息渠道很多,所以想请你帮我查一查容朝的近况。” 乌秋抬手,指尖温柔的抚摸着一只红脸黄身的漂亮小鸟,声音温柔下来:“我养了很多鸟儿,它们会给我带来许多大陆上的消息,新的旧的都有,只要是它们听到的,都会告诉我。” “不过如今魔界完全戒严,我的鸟儿出不去,无法探听消息。” 薛遥知这一次不想让钟离寂知晓,如果乌秋没有办法的话,她也没有必要让乌秋去涉险。 乌秋却话锋一转,接着说:“虽然我出不去,但我有一阵法,可助你见到你口中的那位容朝。” “乌秋你真厉害。”薛遥知由衷的说道。 乌秋露出谦虚的表情:“虽然我不擅长玩弄权术,但我可什么旁门左道都会,嘿嘿。” “要怎么做呢?”薛遥知问。 乌秋说:“需要一件沾染了容朝气息的旧物。” 薛遥知顿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容朝的旧物,只有那枚传讯玉筒。 乌秋接过,说了一声“可以”,然后就拉着薛遥知在床上躺下,对她说:“我给你护法,入睡后我会将你的幻影投射到容朝在的地方,你会做一个清醒而真实的梦。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这玉筒会在阵法结束后碎掉。” “我知道。”薛遥知认真点头,她躺得端端正正的,在乌秋的指示下闭上眼睛。 乌秋一边布阵一边说道:“知了,你为什么越过魔君来找我?还是说魔君那边已经帮你查过一次了,但你不相信呢?” “我没有不相信。”薛遥知温和的回答:“我只是放心不下容朝。” “你要是信魔君的话,此时就不会在这里了。”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 乌秋说得没有错,钟离寂这个人……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不止骗过她一次,虽然现在他已经很收敛了,他对她说话没有一刻不是带着笑的,十足温柔,嘴角吐出的,像是字字真心。 薛遥知是想相信钟离寂的,毕竟他们如今也已确定了关系,她是他的妻子。 最后一次。 薛遥知告诉自己。 倘若最后证明出来钟离寂对她没有隐瞒,那么她以后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她会更认真的爱他。 怀揣着这种想法,薛遥知阖着眸子,意识被阵法的能量牵引,沉浸在熟悉的气息中,陷入沉睡。 意识模糊时,她觉得她好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四周一片漆黑,在视线重新清晰之前,她耳边先是传来了更嘈杂的声音,然后感受到了直逼灵魂的寒意。 容朝这是跑哪去了? 薛遥知的眼睛一直睁着不免酸痛,她使劲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视线多少是清晰了一些,她下意识的先观察四周环境。 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的红,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风拂过,那片红颤颤巍巍的迎风招展,只是这红十分模糊,薛遥知只能粗略判断这应当是一片花海。 容朝……挺有闲情逸致的吗? 由于是在做梦,所以薛遥知周遭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能够看清的,唯有她要看见的少年。 或者应当说是青年。 毕竟他们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了。 在梦中,许久未见的青年始终在她视线的中心,她也只能看清他,他一袭白衣,背对着她,垂首看着手中的物事,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薛遥知大步走了过去,在他身侧探出脑袋去看,被他握在手里的物事,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枚传讯玉筒。 ……神经啊,在这里看传讯玉筒,却不理会她的消息。 不对,可能也不是联系她的那枚传讯玉筒。 薛遥知直接问:“你要联系谁?” 青年似是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忙回首凝望,瞳孔剧缩,清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的眸子是纯黑的,清澈剔透。 薛遥知彻底松了一口气。 容朝指着她,指尖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遥知也死了? 他下意识的想去抓住薛遥知的手腕求证,但他抓了个空,他无法触碰到她。 容朝的表情更严肃了,他盯着薛遥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角是红的,心绪剧烈起伏。 薛遥知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敢吓他,简单的和他解释了一下。 容朝听完之后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薛遥知。 他想,薛遥知还不知道他死了。 还被困在这该死的鬼界无法投胎。 要是他去投胎的话,说不定再过十几年他还能和薛虫虫再续前缘呢。 薛遥知看他还是不说话,忍不住说道:“不是吧容朝,我还当你不记仇呢,这么多年了还记着我当时没等你的事呢?你个小气鬼,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呀。” 容朝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青城的时候,在她的认知中,他们从青城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薛遥知也并不知道,其实那天他也在冰域之巅。 他抿了抿唇,说:“没记恨你。” 都死了还怎么记恨,他要是还活着的,非得控诉一下薛虫虫这个笨蛋就这么走了,然后他还要给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走这么多年的。 “那我怎么看你见着我不高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薛遥知嘀咕了一声:“连个笑脸都没有。” 明明她看见容朝可开心了。 “你是金子啊,本少爷一看你就笑?” 薛遥知:“……” 臭屁样。 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嗯,你说得对,我不是。” 容朝看着她肆意明媚的笑容,原本心中的苦涩被冲淡了许多,唇角勾起:“不过在本少爷心中,你是比金子还要宝贵的存在,能够看见你,我也很开心。” 薛遥知愣了一下,张了张嘴。 容朝:“你别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你要说我恶心。”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准说了。”薛遥知表情凝重的点头,毕竟容朝已经另有心上人了,不该这么恶心她。 容朝幽怨的“哦”了声,然后吸了吸鼻子,忍着诉说某些委屈的欲望,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她:“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钟公子有没有欺负你?” 说话时,他不忘细细的打量着薛遥知。虽是幻影,但也完全的投射出了她的身形。 薛遥知穿着漂亮鲜艳的紫色长裙,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宽大的裙摆逶迤,裙边点缀着此地盛放的彼岸花,鲜活而美丽。红色的斗篷敞开,露出腰间束着的一条光泽莹润的珍珠,珍珠腰链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看着比上次匆忙一瞥还要清减许多。 她肤色胜雪,过于精致的五官几乎让人挪不开眼,淡粉柔软的唇上翘,显示着她的好心情。她清亮澄澈的黝黑鹿眼光华璀璨,犹如星光闪烁,神采奕奕。 虽然又瘦了,但是精神很好,应当是比在燕别序身边好一些。 但也不应该是这样做比的,容朝在心里骂了一声钟离寂,明天他就黑化,然后变成厉鬼爬出鬼界去教训这废物。 薛遥知听着容朝的询问,迎着容朝粘在她身上的目光,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容朝听见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张口就说:“你们当时闹得那么大,我不知道才不奇怪吧。” “好像也是。”薛遥知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了一些:“我现在在魔界啦,我过得很好,哥哥也对我很好。” 容朝:“你的称呼令我恶心。” “你懂什么。”薛遥知轻哼一声,问他:“你难道唤你心仪的姑娘,没有好听的称呼吗?” 容朝瞥她一眼,片刻后才说:“自然有可爱的称呼,才不像你那么肉麻。” 薛虫虫超可爱的,他就喜欢这么叫她。 薛遥知看他柔和的表情,漆黑眼眸里流露出的丝丝爱意,想着这大少爷是真要谈场恋爱了,他超爱。 “我这些年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会医术,也会毒术,修为现在也还不错,会用袖箭,也会用剑,可以自保。”薛遥知的声音清甜,她慢慢的和容朝分享她的这些年,末了,她问容朝:“你呢?” 容朝耸耸肩:“就那样呗。” “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呢?”薛遥知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都查到啦,你现在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也超级厉害的!你果然很会赚钱!” “你在哪查的?” 哪里来的过时消息,笨蛋薛虫虫。 “我如今是魔主,自然是我遣人去查的。”薛遥知理所当然的说,然后接着道:“我还查到你有了心上人,但是你还没有追到她,不过我相信凭你这张脸,肯定也快了,不过我注定是比你先成亲的,气死你。” 容朝:“……” 什么假消息。 他转念一想就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薛虫虫,大笨蛋,之前骗人,现在被骗。 容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袍之下,是胸口致命的贯穿伤,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去做多余的事情,只“嗯”了声,算是默认。 叙旧的话题过去,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薛遥知没话找话一样的夸张的说:“容朝,你现在长高了好多啊!” “废话,都多少年了。”容朝挺起胸膛,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高兴的说:“你才到我这。” 薛遥知还真往前一步比了一下,阴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被吹动,有一缕落在了容朝的指尖。 他看见了,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想象着她的长发落在他手心的痒意。 好想拥抱她。 容朝沉默的想。 薛遥知比完了就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在安全距离中,她细细的打量着容朝,忍不住感慨:“你真的变化好大呀。” 当初分开的时候容朝还是清瘦单薄的少年身形,现在变得高大强壮,微微扬起的下巴露出硬朗了些许的下颌线,在他垂眸看她时,又透出无尽柔和。他的五官依旧精致,眼角的鲜红泪痣妖冶夺目,几乎融进这片红中。 容朝想着还好他是在长高长强壮了才死的,他感受到薛遥知打量的目光,不禁站得更挺立了一些,想要露出他宽阔的胸膛,他的心情也转好,正要说话,薛遥知就又嘀咕了一声—— “穿女装也不像女孩子了。” 容朝:“……薛虫虫!你挑衅我!” “你耳朵好灵啊容朝。”薛遥知又打量了一眼四周:“不过你这是在哪里呢?这是一片花海吗?” 这里自然是冥府到处都有的彼岸花海,但薛遥知没死过,自然不知道。 容朝仗着她看不清,直接说:“对,你眼神不错。” “你为什么在这啊,什么时候多出赏花的癖好了?” “你猜。” 薛遥知还真猜了一下:“你要在这浪漫的花海跟姑娘表白。” 容朝:“……” 表你个头。 薛遥知有些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智商不太高,是个大笨蛋。”容朝总结:“很容易陷进恋爱然后被人骗。” “那你眼光真差。” “你才差。” “你还护上了。”薛遥知也不逗他了,她真诚的说道:“但能让你喜欢上,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才不止你说的那点儿缺点呢,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啦。” 容朝很迟缓的点了一下脑袋:“承你吉言。” 虽然不会有这一天了。 薛遥知又问他:“我联系过你好多次,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本少爷不想理人还需要理由吗?” 薛遥知额角一跳:“容朝你找打是不是。” “你又打不到。” 薛遥知被他气得直瞪眼。 容朝无所畏惧的与她对视,却发现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他的头发上。 薛遥知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绕到了他身后,容朝不明所以,就听她说:“容朝,你头发扒开我看看。” “干嘛啊。”容朝随口说:“别乱看我。” 恰巧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吹动了容朝的发丝,薛遥知看见了他藏在乌黑发间,成片的白发。 她的表情严肃下来:“怎么回事?” 这是寿数折损的征兆,她白过头,自然是知晓的。 薛遥知又去看容朝的面容,发觉他的脸色只是透着惨白,倒是没有衰老的迹象。 “脸色也不太好看……” 容朝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轻松的说:“回神了,别多想,我就是……就是修炼出了岔子,找大夫看了,多嗑两把丹药,或者把修为提上去就好了。” 薛遥知:“可是……” “你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最后不也好好的。”容朝打断她的话,语速飞快:“而且我这么有钱,我还愁没有灵石来修炼?你等着吧,等下次我们见面了,说不定我都要飞升了。” “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瞧不起谁呢。” 容朝精神十足的与她插科打诨,她心中的担忧淡了很多,正要再和他多说两句,便觉眼前一阵模糊,险些摔倒。 容朝连忙伸手来扶,却触碰不到她,她说:“是时间要到了,我要走了。这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暂时是不会离开魔界的。” “这有什么的。”容朝轻松的同她笑:“只要知道我们彼此都在好好生活就好啦。” 薛遥知点头,短暂的重逢将要结束,她眼眶有些泛红:“你说得对。” 容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看着逐渐透明的身影,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拥抱她。 但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 容朝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但也透出一丝哽咽:“薛遥知。” “还在呢。” 容朝带着哭腔说:“你要是过得不好……”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该怎么办。 容朝知道钟离寂很喜欢薛遥知,但钟离寂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将她困在甜蜜的谎言中。 他不敢去想薛遥知如果有朝一日看见真相的那一刻,她会有多崩溃。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总不能告诉薛遥知他已经被燕别序杀了,钟离寂将她困在编织的谎言中。 他无法破坏她的新生活。 容朝甚至希冀钟离寂多爱她一些,将美好的谎言维持一辈子。 ……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 无论薛遥知往后如何,他都能成为她的后盾。 可是没有如果。 都是因为他太弱小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冥府冰冷刺骨的阴风吹过,满地红色的花瓣随风飞舞,吹得容朝脆弱的魂体都在发冷,他望着眼前的空地,那里已经不剩下薛遥知的身影。 又没有好好道别。 容朝呆呆地想。 …… 薛遥知没有听见容朝未曾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本来还想调侃一下,如果她真的过得不好,她就去找容朝,给他打工,让他给她开十两银子一个月。 只不过话未曾说出口,她就惊醒了过来,有难以言喻的寒意爬上脊背,让她的脸色都苍白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四周,她还是在乌秋的卧房中,乌秋正在为她护法,见她醒来,乌秋立刻凑了上来,然后“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薛遥知看去,便见乌秋从她的发间,取下了一片细长的红色花瓣。她伸出手,乌秋将花瓣放进她的掌心,她看着这片花瓣,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故人重逢,她做了一场最真实的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0-200 第191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一天 不过须臾间,薛遥知掌心的花瓣化作轻薄的红雾,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无端爬上后脊的阴冷之意,也被冷空气吹散。 薛遥知猝然回神,彻底从梦中惊醒,扭头一看,就见乌秋正满脸稀罕的看着她,乌秋说:“你这不哭不笑的表情,是看到什么啦?” “乌秋,谢谢你。”薛遥知主动拥抱了乌秋,女子的躯体柔软温热,她哽咽了一声,眼角有激动过度泛出的泪花:“我见到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乌秋被薛遥知给抱懵了,她难得看见薛遥知的情绪如此外露,于是不动声色的将薛遥知的喜极而泣与之前钟离寂快死了时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做比,一时竟觉得难分伯仲。 乌秋此时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她的语气沉了不少,问薛遥知:“所以你的意思是魔君没有骗你吗?” “嗯。”薛遥知点头,她的情绪平和了一些,脸上的笑容温柔:“他没骗我哦,他真的改变了。” 乌秋:“哦。” 真的吗,可是狗都改不了吃屎。 乌秋偷偷的撇了撇嘴。 “今天好开心呀。”薛遥知声音轻快的对乌秋说:“哪里都好开心。” 乌秋看见薛遥知的笑容,虽然不太相信钟离寂转了性子,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她顺着薛遥知的话往下说:“看到了,你笑得好灿烂。” “我要回家啦。”薛遥知松开乌秋,跳下床就往外跑。 乌秋看着她灵动的背影,忍不住嘟囔:“便宜钟离寂这小子了,这次竟然没有坏心思吗?” 离开乌秋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日里还是细碎的小雪,天黑了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 薛遥知坐在马车上,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隙,她小心的将掌心摊平,一片冰凉的雪花随风落到了她的掌心,在夜晚血月黯淡光芒的笼罩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天地万物都是这样温柔的色彩。 薛遥知眯着眼,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她声音轻快的对赶马的侍卫说道:“街上没什么人,可以快些。” 她想快点见到钟离寂,将她的喜悦分享给他。 马车的速度加快,坐落于血月山半山腰上连绵不绝的宏伟宫殿映入眼帘,薛遥知看着快到魔宫了,便放下了窗帘。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侍卫压低了冰冷的声音斥责:“你们放肆,竟敢拦我们魔主的马车!还不快些把他们都拉开!” 侍卫的声音被外面传来了嘈杂又整齐划一的呼喊声驱散—— “主上。” “竟当真是主上!” 又有性情不坚的魔种哭着喊道:“救救我们吧,主上。魔君要杀了我们!” 薛遥知没有插手魔界政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并不知晓最近又有何异动,只不过这犯了错就来她这里求情,她倒也没有那么心慈手软,她是知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的。 薛遥知掀开车帘,要让镇守的侍卫将他们拿下,只是着眼一看,眼前乌泱泱的跪了一大批的魔种。 她看向为首的魔种,这是一位魔臣,她认得。他的品阶不算高,但也是近些年来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怎么回事?”她问。 那魔臣声音颤抖但条理清晰的同薛遥知说起来龙去脉—— 事情的开端还是年初的时候薛遥知便着手在查的,百年前的魔君魔主被构陷一事,这事牵连甚广,推进不易,后来钟离寂醒了,她也有了别的事在忙,便未曾再管过这件事了。 毕竟这也是钟离寂要报的仇。 只是当初那桩案子牵扯到的魔种数量,此刻薛遥知听这魔种陈述,发觉并不如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若是真的都按照钟离寂的想法,尽数伏诛,只怕这整个魔界都会是血雨腥风。 薛遥知又想起了她一直没问到的魔律修正进度,倘若法典当真修正过了,诸多魔种都应当是罪不至死的。 又有魔种在薛遥知面前哭道:“当初事大的时候臣甚至都未能化形,如今为官也是勤恳上进,怎么就卷进来这场大案中呢?主上,臣当真是无辜的。” 薛遥知瞥了他一眼,这魔臣她也认得,朝会时表现得有些怯懦,但却难得的有一颗仁慈之心。 “你们为何会都跪在这里?” “大人们与诸位城主如今都在掌月宫内,我等不愿坐以待毙,便只得来此陈情,未曾想过能遇见主上。”有魔种热泪盈眶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安抚了他们一番之后,让他们散去,她说:“此事亟待商议,我会同魔君去说。” 虽然她不理政事已久,但当时的威望尚存,魔种们叩首后四散开来,马车重新启动,很快就将薛遥知送到了魔宫里。 掌月宫中,钟离寂刚骂过一轮,此时跪了一地的魔种,偌大的宫殿里,几乎所有魔种都敛气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一片寂静中,夙渊冲入了掌月宫,低声对钟离寂说了几句话,原本脸色就难看的钟离寂,此时更是面寒如冰。 他瞥了眼还跪在这的诸多魔种,直接做出决定:“也不必再查了,本君有的是时间,今日杀一人,明日杀两人……总有肃清魔界的那一日。” 苍玄铮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指着钟离寂的鼻子骂:“黄口小儿!当初堂兄的事本王不过就是骂了两句而已,怎么就成了从犯了?就是按照现行的魔律,你也休想动本王一根手指头。” 又有一位城主站了出来大声说:“你不过是借此机会要铲除异己罢了,当初的老魔君,都未曾有你这般荒谬。” 钟离寂已经走出了正殿,没有理会他们,随着他走出正殿,大批的侍卫涌了进来,开始抓人。 墨羽在此稳定局势,慢悠悠的说:“反抗者,格杀勿论。” 便立时有利刃入肉的声音传来。 钟离寂的脚步忽然顿住,他看向不远处那道隐在黑暗处不太起眼的纤弱身影,眼神幽深。 薛遥知已经听完了他们整场辩驳,包括先前的冷声斥责、疾言厉色,与后来魔种气急败坏的谩骂辩驳。 丝丝缕缕的血气飘了出来,薛遥知开口:“先停手。” 蹲在正殿门口等待随侍的夙渊扭头就对着殿内说:“主上说停——” 墨羽下意识的看向钟离寂,见他颔首,墨羽才喊了停。 钟离寂偏过头去,说道:“他们今日不准出魔宫。” 墨羽点头。 薛遥知不想在这里和钟离寂吵,她又看了眼钟离寂,转身往外走。 钟离寂多跑了两步,很快就追上了薛遥知,他一把拽住了她冰冷的手,若无其事般的说:“今天外面很冷,当心生病。” “不用给我渡灵力御寒,我若是觉得冷了自会用灵力。”薛遥知甩开他的手,先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心口像是郁结了一口火气,烧得她浑身都难受。 她需要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钟离寂听见她冷漠的声音,不安的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指腹,方才发怒也未曾多跳片刻的心脏,此时疯狂的跳动了起来。 他又去抓薛遥知的手,只有将她握在手心里,他的不安才能减退些许。 钟离寂的神情紧绷,声音里还残留着方才怒过后的冰冷:“你都知道了是吗?” 该死的乌秋,他就知道她别有用心,他一定要杀了这个烦人精。 “是。” 薛遥知先前心情还是很好的,误会了钟离寂也让她觉得愧疚,所以此时她本来是想好声好气的与钟离寂商量的,但他冷冰冰的态度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他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薛遥知一时也生出几分怒意,她使劲甩开钟离寂的手,用同样冰冷的语气说:“你真的觉得你能瞒得住我吗?” 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我……” “为什么要这样做?”薛遥知追问。 钟离寂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说他不想薛遥知一辈子惦记着一个死人? 和一个已逝之人争抢,如此费尽心机,钟离寂自己都觉得他可笑又可悲。 “你以为不说话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了吗?”薛遥知知道这桩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已是迫在眉睫,既然钟离寂半天不吭声,她便先发制人。 她一字一句的说:“我知晓先魔君魔主之事对你打击很大,你要秋后算账我也能理解,毕竟一开始就是他们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但也当就事论事,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格杀勿论?你知不知道这样牵扯下去,会死多少无辜魔种?” 钟离寂:“你说什么?” “你装什么傻啊,还要我再说一遍?” 钟离寂还以为薛遥知是找他来算账的,却没想到她说的竟然是政事。 按理说这时候她不应该因为他骗了她而大发雷霆吗? 钟离寂不知薛遥知是怎么想的,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知了,我有自己的打算,我也并非是你所想的滥杀之人。” 虽然钟离寂的确不将那些卑微魔种的性命放在眼里,而挡了他路的卑贱身躯,都得死。 他接着说:“你当初也知晓,如今现在的魔界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皇权旁落,我不止是为了报仇,这更是一个让我将魔界彻底掌控在手里的契机。” “所以死一批魔种也无所谓吗?” “他们并不无辜!”钟离寂斩钉截铁的告诉薛遥知:“一切都会以魔律为准。” “你说得倒是好听,按照现行苛责到极致的魔律来说,当真实行死的魔种只会多不会少,难不成我们魔界当真是不在意魔种性命吗?因为魔种太多所以死一批也无所谓,总有新的魔种顶上?”薛遥知说着,语气已经沉了下来:“就是因为我不想看见这种情况,所以现行的魔律才需要更正。” 钟离寂忽然轻笑了一声:“知了,你好天真。” 他的声音温和了一些,听不出嘲讽,像是真心感慨。 薛遥知唇角紧抿。 她觉得钟离寂在看低她。 可是她并不觉得之前半年她有做过错误的决策,不说百分百正确,但也是不偏不倚,尽力为之。 “你猜为何魔律如何苛刻?”钟离寂扯了扯唇角,下巴微扬,眸中透出一丝高傲:“这魔律若真有不妥之处,也轮不到今时今日我们去更正,魔律存在的意义是最后的底线,可供为君者选择,是否要以这底线行事。” 魔律虽严苛,但能否从轻执行,全都掌握在魔君魔主的手中,从“轻”处置,反而更能让犯事的魔种感恩戴德。 而若是最后任然按照魔律行事,那也是师出有名,无人敢置喙一声过于残酷,因为魔律就是如此写的。 律法本就无情。 钟离寂说:“这是掌握在我手中的一把刀,我可以随我所愿,以最正统的名义,砍向任何一人。” 不止他是如此行事,过去的魔君魔主为了将魔界控制在手中,也都是如此行事的,唯有薛遥知,固执的想要去改变。 薛遥知的确不知晓这些,她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她并没有撼动这片腐朽土地的能力。 “所以知了,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钟离寂见她不说话了,他的声音也温柔了下来:“新的君主上位,本就意味着会有杀戮,当初你未能杀的那批人,让他们苟延残喘至今,已是你仁慈,他们都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薛遥知的心中腾升起浓重的无力感,但她看着钟离寂,又觉得失望与愤怒。 钟离寂熟悉她的每一个眼神,她眼睛里的神情,冻得他脸上刚露出的笑容都僵硬了下来。 “我要你改——”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有罪者当诛,但罪不至死者,也不该如此草草牺牲。” “知了。”钟离寂没想到他会因为这种事和薛遥知吵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要将魔界各方势力清扫干净并不容易,而唯有杀戮是最简单快捷的震慑之法。此时的杀戮,是为了今后魔界能够更好的发展。” “为什么要靠牺牲掉这一批人去供养另一批人?”薛遥知反问他。 “只有你将他们的命看做命。”他凝视着她,暗红色的眸子里光芒涌动:“知了,你真的很好,但你不适合去沾染这些杂事,不管了可以吗?” “从前我可以不管,但是现在——”薛遥知的态度意外的坚决,她清楚的告诉钟离寂不可能,但她也知道:“你是魔君,生杀予夺的权利掌控在你的手中,若你执意如此,我的确没有办法,但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如果这片土壤不适合我,我会离开。” 钟离寂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薛遥知在威胁他,只是为了一群完全不相干的魔种。 她有为他想过吗? “我不会待在会令我伤心的地方。”薛遥知转身便走:“正如同当初的寒川州。” 薛遥知的话说得很决断,钟离寂心中被巨大的恐慌笼罩,他大步去追薛遥知:“你站住!” 薛遥知的手腕被他攥住,不得已又停了下来。 钟离寂咬牙说道:“你不准走!” 这时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风雪却还未停,刮在身上像是刀子在割肉一样。 薛遥知被迫停了下来,被风吹乱的长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使劲的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眼角的泪花刚冒出来,便被寒风吹得结成了冰。 “今日我去见了乌秋。”她吸了吸鼻子,勉强控制住情绪。 钟离寂的一颗心高高提起,他攥着薛遥知手腕的手都慢慢的松了,一片昏暗的风雪中,他面色沉凝。 薛遥知已经冻得快没有知觉,未曾察觉到他陡然冷沉下来的神情,她接着说:“她帮我见到了容朝,就像是段思给我的消息那样,容朝现在过得很好,这证明你没有骗我,我今天是很开心的,好多高兴的事情都聚在了一起。” “可是现在——” 她似乎哽咽了一声,很快又恢复了声音的冰冷:“钟离寂,今天太糟糕了。” 风雪中,薛遥知大步离开。 钟离寂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言语冰冷,他的心里却有了希冀。 := 她没有发现吗? …*…还好,那他还有机会。 他卑劣的想。 钟离寂没有去追薛遥知,他往后一看,夙渊和墨羽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见他被薛遥知骂了一顿。 “去把乌秋带过来。” 他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夙渊刚想应是,墨羽就立刻点头,飞快掉头离开,逃离现场。 钟离寂盯着夙渊就骂:“魔主离宫,为什么不第一时间禀报?!” 夙渊:“……” 风雪是在深夜的时候逐渐停歇下来的,钟离寂也从乌秋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便轻手轻脚的想回寂月宫的寝殿。 殿内出奇的安静,钟离寂放轻脚步,看见侧躺在榻上面色红润的女子,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没有连夜闹着要走。 钟离寂蹲在床边,安静的看了薛遥知一会儿,她似乎睡得并不好,眉宇轻皱,像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 “知了,对不起……”他心中愧疚,声音很低的说:“不该与你争吵的。” 钟离寂先前还以为薛遥知是因为知道了他骗了她所以借题发挥,想要离开,现在才知晓并非如此。 他指尖落在了她额头,却触手滚烫。 …… 被捏着下巴喂进苦涩汤药的时候薛遥知就知道,她又生病了,那天晚上的风雪太大,她的情绪起伏又剧烈,大不如前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真烦。 薛遥知默默的想,闭着眼睛懒得睁开。 很远的地方好像传来了钟离寂与沈宁交谈的声音,她听不太清,也不想去听,抓着被褥翻了个身,便继续睡去。 再醒来时,她发了一身的汗,已经好受了许多,旁边守着的人在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立刻凑了上来。 “知了。”钟离寂仍是蹲在床边,担忧的看着她。 薛遥知盯着他,没说话。 钟离寂又说:“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那桩大案,我会重新处理。” 她“嗯”了声,神情温和了不少。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片刻后,薛遥知点头。 意外的好哄。 钟离寂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和她说:“药我一直用幽冥火温着,你醒了就刚好可以喝了。” “嗯。” 钟离寂将她扶起来,拦在软枕上,然后端了药来喂她。 薛遥知看他还有一勺一勺喂过去的架势,直接伸手夺碗,一饮而尽。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拿了一边的蜜饯给她,她觉得太腻,偏过头去,一副拒绝的态度。 钟离寂抿了抿唇,神情有些低落。 “喝习惯了,再吃甜的反而觉得恶心。”薛遥知见状,解释了一声。 她当真不是针对钟离寂,之前灵力透支又失血过多,她喝了太多的汤药,硬生生喝习惯了。只是钟离寂还没反应过来,也不是第一次生病了,还给她喂甜的。 “哦。”钟离寂观察着她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他试探性的朝着她伸出手,尝试着想把她抱到怀里。 薛遥知瞥他一眼,没什么力气的靠在了他肩膀上,说了声:“难受。” “以后一定不和你吵了。”他保证。 薛遥知说:“如果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也可以骂我,我虚心受教。” “真的?” 薛遥知点头。 “你那天晚上说你要离开我。”钟离寂看她又好说话了,他立刻说道。 “对。”她说:“因为我当时很生气。” “那也不能那样说!”钟离寂看着她:“你知道的,我有多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从前未曾得到时他就几尽疯魔,更何况此时他们已是夫妻,他容忍不了失去她。 薛遥知哄了一句:“我不离开。” “你保证。” “那若有朝一日我们闹翻了,你还能不让我走吗?”薛遥知忽然问。 “我们不会这样。” 薛遥知微微支起身子,撞进了他暗红色的眸子里,他紧紧的盯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似是有些无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吧。” 钟离寂这才露出笑容。 薛遥知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道在收紧,她无端的有点烦躁。 “热。”片刻后,薛遥知推开他,她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是春天了吗?感觉屋子里的温度不像冬天。” 连炭盆都没有烧。 她难不成真病了那么久? “沈宁说你的身体不好,又爱吹风,很忌讳忽冷忽热,所以我在寂月宫设下了阵法,让殿内永远能温暖如春。”钟离寂贴心的问她:“需要我将温度调低些吗?” 薛遥知的表情顿住,她没什么情绪的问:“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只能待在寂月宫吗?” “我还在研究,看能不能把阵法扩大到魔宫,等布好了你就是还生着病也能到处走,只是现下得待在这儿。” “哦。”她应了一声,问:“阵法可以撤掉吗?” “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钟离寂温声细语的说道。 “是不可以吗?”薛遥知和他确认。 “知了。”钟离寂不知道薛遥知为什么忽然这么难缠,他说:“我是担心你。” 薛遥知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 都怕她一不小心就死了。 仿佛她是温室中易折的花朵一样。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烦闷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她忽然推开挡在她面前的钟离寂,赤脚跑出了寝殿。 她抬首,看见无形的阵法笼罩着这座宫殿,殿内温暖如春,犹如甜蜜的牢笼。 薛遥知召出雪峰,对准头顶的阵法,射出最凌厉的一箭—— 刹那之间,阵法碎裂。 冬日里的寒风将她单薄的身躯吹得颤抖,她心中的烦闷却散去了不少。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钟离寂追出来时,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刚要把她拉回殿中,她便一挥手,搭在远处架子上的斗篷便飞到了她手中。 薛遥知将斗篷裹在了身上,长吁一口气,然后才将目光落在钟离寂的身上,他正皱着眉看着她。 “为什么要这么折腾自己?” 薛遥知收回目光:“你先走,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薛遥知!”钟离寂感到莫名其妙,他想骂她发什么疯,但忍住了。 因为沈宁再三劝告,让他不要再让薛遥知动气,忍字为上。 薛遥知想将殿门关上,但钟离寂就像块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肯动,让她觉得很讨厌,她忍不住斥责了一声:“你听不懂我说话吗?” 钟离寂:“我不跟你计较……” “滚呐。”她使劲推他,还用上了灵力。 钟离寂没有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刚要追上去,殿门就砰的一声合拢了,险些撞到他的脸。 他正要破门,薛遥知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丹绯,别让他进来。” 今日恰巧轮到丹绯值守,她站在一边看他们吵了好一会儿了,此时闻言立刻上前,将剑横在了钟离寂面前。 “君上,请不要为难属下。” 钟离寂额角跳了跳:“滚呐。” 丹绯岿然不动。 钟离寂冲着里面喊:“薛遥知,给我开门。” 没有回应。 “你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薛遥知仍然没理他。 钟离寂盯着紧闭的殿门看了一会儿,气得拂袖离去。 薛遥知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他也不是一点自尊都没有,怎么会一直在殿门口死乞白赖的? 不进就不进,他晚上再来。 第192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二天 薛遥知平日里并不需要人伺候,在她身边值守是相当轻松的任务,往往在那儿一杵,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但现在丹绯四人都不想再去寂月宫值守,因为薛遥知和钟离寂还没有和好,钟离寂也并没有得到进门的资格。 他们得去拦住每天忙完公务就闷头往里冲的魔君。 薛遥知生着病本来就烦,一点都不想和钟离寂吵,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下了死命令,他不准进。 钟离寂尝试闯过几次,丹绯和段思的胆子比较大,敢真的拦,夙渊在得罪他和薛遥知之间选择了后者,也不放行,至于墨羽,和他商量了一下后,装模作样的没拦住,把他放了进去。 当时薛遥知正在喝药,听见声音就把药碗砸了出去,恰巧落在钟离寂的脚边,驱逐之意不言而喻。 钟离寂隔着老远的距离大声说:“你在闹什么脾气?我不是都道过歉了吗?” 薛遥知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回答:“不想看到你,赶紧滚。” 钟离寂:“你真当我没脾气吗?” 薛遥知反手将枕头扔他脸上,枕上还带着她身上苦涩的药香。 钟离寂抓着枕头转身就走,似乎闹了这么久,他也生气了。 这段时间直接住进寂月宫的乌秋左看看右看看,问薛遥知:“知了,你们怎么吵架了啊。” “他不了解我。”薛遥知生气的说。 “那你和魔君说呀。” “不要。”薛遥知哼了一声。 乌秋还以为薛遥知一直都很善解人意,没想到真闹脾气的话也不肯长嘴,看来钟离寂松口把景曜放出来的份上,她还多劝了一句:“你别真把人惹毛了。” 她很自信:“不会的。” 乌秋:“……” 算了,钟离寂活该。 等药重新端上来,薛遥知一口气喝了才说:“正好趁机晾他几天,让他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关于钟离寂打算借机肃清魔界这件事,他总不能只嘴上承诺她。 薛遥知过了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才发现,钟离寂那天之后就没来找过她了。 沈宁对此说道:“可能是我特地把你的情况说得很严重,让他千万别惹你生气,否则你有可能会被气死,魔君就不敢再过来找你了。” “你真这么说啊。”乌秋听得哈哈大笑。 薛遥知躺了几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往外走。 “去哪儿呀知了。”沈宁问。 “找钟离寂。” “……” 只不过这次轮到钟离寂不肯见她了,墨羽堵在门口,用最委婉的语言劝薛遥知回去休息,外面冷。 后来薛遥知又来了两趟,这次倒是进了掌月宫了,但钟离寂不在,说是亲自去捉拿叛逃的魔种。 乌秋看他们这有来有往的,和沈宁吐槽他们都有病。 沈宁倒是淡定,说这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情趣,不足为外人道也。 半个月后,薛遥知的身体也痊愈了。 趁着钟离寂未归,闲了一段时间的乌秋怂恿薛遥知和她一起去逛青楼,说青楼里新来了几条美男蛇,很是昳丽夺目。 薛遥知头也不抬的看书:“不去。” 沈宁问:“景曜不是都在你府中了吗?你还跑青楼去做什么?” 乌秋微笑:“因为本小姐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们这群保守小老太。” 沈宁:“……” 为了证明她也是可以是风流浪荡的纨绔,沈宁看向薛遥知,开始劝。 薛遥知放下手里的书,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每次都这样。” “走啦走啦。”乌秋来了精神,跳了起来,拉着她们往外冲,边冲边说:“生在魔界你们就偷着乐吧,若是在大陆上,哪有能光明正大让女人进的青楼呢。” 沈宁问薛遥知:“大陆上当真如此迂腐吗?” “不知道。”薛遥知想了想,中肯的答道:“大陆上广袤无垠,各地风俗迥然不同,无论是开放还是保守,都是民风。” 乌秋总结:“意思就是说没有。” “那大陆真不怎么样。”沈宁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对啊。”乌秋立刻点头,双眸明亮,大胆告白:“我爱魔界!” 沈宁补足了她的后半句话:“……若有机会,应当让我们去改变她。” 她们说笑着,很快就离开了魔宫。 魔都繁华,诸如此类青楼赌坊数不胜数,错落有致的散落在宽阔的街道两侧,乌秋闹着要去的青楼,名为醉梦。 醉梦楼的装潢华丽,用色也极是大胆,无数鲜艳的色彩突兀又和谐的堆积于此,空气中传来沁人心脾的馨香,和缓清冽如流水一般的乐曲潺潺流动。 薛遥知还挺喜欢这里的,因为这里待着很舒服,乐曲好听,舞也跳得好看,漂亮的男男女女说话也都轻轻柔柔。 不远处的台子上是身着纱衣的舞者,轻纱舞动时,惹得阵阵叫好声,她们没有去包厢,而是在中央的席位落座。 乌秋是常客,她一来老鸨就立刻吩咐新来的美男蛇缠上了她;沈宁红着脸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喝两杯壮胆,被乌秋嘲笑了一声没用。 薛遥知不太喜欢被生人触碰,身旁一直都干干净净的,她抿了一口杯中清酒,眼睛亮了起来:“醉梦楼又有新酒啦,味道很好,你们尝尝。” “就是有点醉人。”沈宁嘟囔了一句:“知了你酒量真好。” 乌秋正在和旁边的美男蛇调笑,薛遥知听了一耳朵,然后坐得离乌秋远了点。 耳畔的乐声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更为轻缓,薛遥知听困了,又喝了几杯酒,微醺,她打了个呵欠,正要起身的时候,乐声戛然而止。 周遭的声音逐渐变得嘈杂,似乎是有什么有罪的魔种躲进了醉梦楼里,在被魔兵包围时,还挟持了一个柔弱少年。 谈判之声不断的传入薛遥知耳中,薛遥知回过神来,往那边的一片狼藉看去,见无人注意她,她索性召了雪峰,对准了那魔种的手臂—— 箭矢由后方射出,那魔种猝不及防,虽仓皇避开,但立时被魔兵擒拿。 又是一阵混乱,那柔弱少年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薛遥知身后寻求庇佑。 “多谢姐姐……”少年唇红齿白,很是貌美,他红着眼眶,轻轻拽着薛遥知的衣袖,感激涕零:“姐姐救了奴,奴无以为报,愿今夜以身作抵,望姐姐垂怜。” 乌秋看着少年脸上的印记,凑过来对着薛遥知说道:“也是条美男蛇,长得真好看呀,知了,要不带回去?” 沈宁踌躇了一下:“知了你带的话我也要带。” 乌秋怂恿:“听到了没呀知了,宁宁有色心没色胆,你给她做个示范。” “嗯?”薛遥知虽没有醉得太厉害,但多少是反应迟钝了一些。 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少年湿漉漉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很是惹人怜,她又往四周看去,这一场闹剧并没有影响到四周魔种的好兴致,此时又是热热闹闹的。 再往二楼一看,原本正在与身旁人交谈的貌美男人,正紧紧的盯着她。 薛遥知戳了下乌秋:“啾啾。” “别叫我小名。” “我好像喝醉了。” “怎么可能。” 薛遥知慢吞吞的说:“不然我怎么看见,钟离寂再就业了呢?” 乌秋抬头一看,心说完蛋。 她今年完蛋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 华丽宽敞的马车里,气氛凝滞。 薛遥知与钟离寂相对而坐,两人的表情都透着说不出的严肃。 钟离寂在等薛遥知给他一个解释,但薛遥知张口就说:“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醉梦楼。” 钟离寂:“?” 薛遥知这个惯犯在说什么。 薛遥知冷冷开口:“别跟我说你和墨羽来这里是为了追捕那些魔种,我不会信的,什么罪大恶极的魔种用你个魔君跑青楼里来抓?” 钟离寂前些日子外出是听闻枯荣山脉里有太岁现世,他特地亲自跑了一趟,采摘回来想给薛遥知补身体。 刚回魔都就遇上了正在追捕逃犯的墨羽,钟离寂思考了一下,就跟了过来,然后进了醉梦楼。 可以说还真是薛遥知给出的原因。 薛遥知:“我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前段时候你没有每天来看我。” 钟离寂:“冤枉啊,我怕你看见我又生气,耽误喝药,才没来的。” “那我来找你那次呢?” “你没好全啊,万一你看见我再大动肝火怎么办。”钟离寂轻哼一声,说:“沈宁大夫耳提面命过了,不准我惹你。” 薛遥知不悦的说道:“可你还是来青楼了。” “你不也来了。”钟离寂想起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就想把那条蛇砍成八段。 “我和你能一样吗?我很有分寸,从不会乱来,可你不一样,你是个色胚。”薛遥知很正直的说道:“谁知道你来这做什么。” 钟离寂指着自己:“我?色?” “对。”薛遥知拢了拢衣襟:“你经常对我动手。” “你没摸过我?” “那也是你先动手的。”薛遥知扬了扬下巴,盯着他:“赶紧说,你来青楼都做了什么?” 钟离寂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忽然问:“燕别序来青楼的话,你也会这么生气吗?” 自那晚之后,钟离寂时不时的就爱把自己和他的老对手提溜出来对比一番,一定要听到薛遥知说他哪哪都好。 但这次薛遥知可不惯着他。 薛遥知说:“燕别序没逛过青楼,不像你,你不自爱。”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马车也已经行驶到了魔宫里的寂月宫门外,薛遥知说完之后就跳下马车,都没多看钟离寂一眼,好像是又生气了。 钟离寂坐在马车里笑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车,去追薛遥知。 薛遥知正好沐浴完走出来,抬头看见他就说滚。 只不过这次没拿枕头砸他了。 钟离寂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这个时候哄得动,立刻凑了上去,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指腹所触及到的皮肤光滑细腻。 “知了。”钟离寂软着声音喊了她一声,看她没推开他,他就自然而然的揽着她的肩膀,亲昵的说:“我是想着你之前生我气了,一定是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当想法子让你开心起来。”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我听闻醉梦楼里有不少有意思的典籍。”他俯在她耳畔,轻轻咬了一下她泛红的耳垂:“我学会了好更好的伺候你。” “所以你去学技术了吗?”薛遥知揉了揉耳垂,尽量镇定的点评道:“那你还挺有服务意识。” 钟离寂很会说话:“我只伺候你。” 薛遥知有些憋不住笑,唇角已经勾了起来。 “说完了我,那你呢。”钟离寂慢悠悠的问:“你去青楼做什么呢?” 她去青楼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消费的,薛遥知心中腹诽,然后朝着钟离寂露出一抹笑容:“我与你心有灵犀,所以特地今日前往,是为了点你。” “哦——”他拉长了语调,又不依不饶的问:“那今日若我不在那里,你是不是就点那个狐狸精了。” “他不是蛇吗?” “狐狸蛇。” 薛遥知忍俊不禁,她勾着他的脖颈,说道:“我还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哦。”钟离寂想了想,问她:“知了想被缠一下吗?” 薛遥知:“什么?” 她被一股很轻的力道推到了柔软的榻上,刚要起身,就被人压了下去。一条冰冷坚硬的尾巴,在此刻柔柔的缠上了她的小腿,一路往上—— 过于冰冷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薛遥知惊叫:“变回去变回去。” 差点忘了钟离寂也是一条。 “真不行?” “不行!” 钟离寂很配合:“好吧。”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然后便被他咬住了唇:“你要不要验收一下?” 薛遥知刚张口,他湿濡鲜红的舌便趁机闯了进来,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也没有再说话,任由他的动作,她很喜欢被他温柔的亲吻。 钟离寂忽然抬起头问她:“喜欢这样吗?” 薛遥知如实的“嗯”了一声。 钟离寂得到鼓舞,绵密湿濡的亲吻逐渐从唇角下移,单薄的衣裳挡不住他的动作,很快散乱。 薛遥知感受到他的唇越亲越下—— 像是亲吻她的嘴唇一样,温柔又热切的舔舐着。 薛遥知吓了一跳,抬脚去踹他,被他握住了脚腕,她的脸涨得通红,几乎不敢去看他。 好在他这时也没空说话。 已是早春,料峭春寒,但殿内的温度却在逐渐上升,几乎要将他们融成一团,不分你我。 钟离寂现在已经克制了很多,怕她再生病,但结束后薛遥知还是喘得厉害,疲倦不已,昏昏欲睡。 但钟离寂的老毛病又犯了。 “知了,我们说说话。” 薛遥知:“……” 她没理会,钟离寂就又去亲她,他边亲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话吗?” 因为你有病。 薛遥知推开钟离寂,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钟离寂笑眯眯的说道:“因为这时候的你,特别乖,很好欺负。” 他说什么,薛遥知都会乖乖回答。 薛遥知安静了一会儿才说:“你没漱口十遍,别亲我。” “怎么刚才做的时候不说。” 薛遥知瞪他:“我有机会说吗?” 钟离寂还在笑,她就又闭上了眼。 快要睡着的时候,旁边的男人忽然又有声音了:“知了。” “嗯。” 他似乎是迟疑了很久才开口:“如果我对你有所隐瞒,你知道真相之后,会很生气吗?” 钟离寂想,反正薛遥知总是记不住她在床上说的话,他问问也没关系的。 薛遥知尽量打起精神来回答他:“你被骗了不会生气吗?” “怎么可能。”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然后又嘟囔:“但我是在说你……” “你瞒着我做杀人放火的勾当了吗?” “那倒没有。” “那我就原谅你。”薛遥知不忘补充一句:“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事情就行。” 钟离寂“嗯”了一声,摸了摸她柔软乌黑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薛遥知闭着眼睛闭了半天,忽然又睁开眼,问他:“你做了这么多铺垫就是为了问我这么一句话吗?” “……是。” 薛遥知笑了:“为什么呀?” “我怕你会不喜欢我。” “谁都会说谎。”薛遥知没有深问,她温和的安抚他的情绪:“我很喜欢你,不会因为一句两句的谎言放弃你。”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轻而易举的让钟离寂高悬许久的心落下。 薛遥知睁着眼,似乎是在想什么事,半晌才有些疑惑的问:“你们男人都爱这么患得患失吗?” 总喜欢在她最爱的时候认为她不爱,或者说不够爱。 燕别序好像也是这样。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给够安全感吗? 或许她得改一改。 薛遥知想了一下,不等钟离寂回应,她就主动亲了一下他的嘴角,说道:“我很喜欢你,我也很爱你,钟离寂。” 在你不爱我之前,我都会爱你。 在钟离寂的印象中,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在他未曾说爱之前,主动说爱他。 他眨巴了一下眼,有些怔愣,心中被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充盈,几乎要溢出来。 薛遥知看着他,说道:“所以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啦,我们是平等的。” “嗯。”他应了一声,紧紧的抱住了她。 在这一瞬间,钟离寂觉得他从前的那些谎言,都像是庸人自扰。 薛遥知比他想象得,喜欢他得多。 只要有爱,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分开。 …… 持续了大半个月的“冷战”和好如初,转眼间就到了魔君继任仪式的那一日,今日恰巧也是乌秋远行的日子。 薛遥知已经提前说过,她不参加继任仪式,所以今日恰巧也能来为乌秋送行。 一身黑衣的景曜仍是安静的守在不远处,整个人都像是沉默在黑暗中一样。 乌秋的眼神复杂:“知了,其实我很意外,你能从魔君手里要到蛮荒之地,甚至还能信任我,让我去接管蛮荒之地。” 薛遥知阅读了许多有关于蛮荒之地的书籍,正是在那个时候,她发现或许蛮荒之地的灵脉里蕴藏的力量,远超他们的想象,若是能重建灵脉,魔界必能焕然一新,如此一来,也能大大避免战争发生。 一开始钟离寂听到薛遥知说她要蛮荒之地非常惊讶,薛遥知只说她想重建灵脉,只是她希望钟离寂能不要插手。 便是夫妻,也无需任何事都绑定在一起。 钟离寂并没有立刻答应她,只是想了好一会儿,才用轻松的语气告诉她,让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包括她选择信任乌秋。 “因为我知道你的信仰与我的信仰是一样的。”薛遥知如此回答乌秋。 乌秋笑开,说道:“我的信仰是我们的上任魔主钟离锦。” 在乌秋眼中,冯贞已经不让她认可。 薛遥知想起她在幻境里看到的存在于过去里的钟离锦,回答:“我想此时此刻,我也如此。” 她们谁也不想看见战争发生。 “只是蛮荒之地那穷乡僻壤的地方,难待死了。”乌秋又一副很苦恼的模样叹了口气:“本小姐这算不算是被发配?” “算是去修身养性了。”薛遥知也玩笑道,她又说:“你带着我的手令前往,分给你的侍从也会暗中随行,再加上你府中亲卫,应当不会出太大的岔子。若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不必怕麻烦。” “好。”乌秋点了点脑袋,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主动道别:“那我就走啦。” “诸事顺遂。”薛遥知轻声说。 乌秋轻盈的跃上马车,她深深地凝望着薛遥知,声音有些哽咽:“知了,我这前半生也算是仗着家族势力为非作歹许多年了,也做了不少错事,但今后既然你信任我,我愿意全心全意的为你做事。” “看我们,能不能拼出一个,我们理想中的魔界。” 薛遥知并不知道乌秋理想中的魔界是何种模样,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对她道了一声“后会有期”。 马车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回到魔宫的时候还不算太晚,薛遥知看了眼天色,决定去钟离寂的继任仪式看一看,她来得巧,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环节,钟离寂将登上祭坛最上首的王座,接受所有魔种朝拜。 见薛遥知来了,原本秩序排列的魔种纷纷退到两侧,给她让路。 身着魔君沉重华服的钟离寂再上首看见了薛遥知,立刻朝着她走来,她未穿华服,本来只是想站在前面看看他的,但既然他已经伸出了手,她也没多说什么,回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周遭魔种发出欢呼的声音,看见薛遥知现身很是高兴。 薛遥知当政的时候他们还未觉有什么,直到钟离寂上位,他们才知道之前那半年过的都是什么神仙日子。 虽然现在薛遥知不常去血月宫了,但钟离寂行事也收敛了许多,魔种们都知晓,是因为他们仁慈的主上。 薛遥知一年前也曾站在这里,但周遭魔种大多是不太友善的,不似今日,她被真心实意的爱戴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几乎要将她扎根在这片她从前避之不及的土壤中。 薛遥知想,她或许是有家了。 钟离寂感受到薛遥知愉悦的心情,他的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 “就当是我们的婚礼了。”他这样说。 薛遥知听着他说的话,若有所思。 仪式结束后钟离寂也没能闲下来,从掌月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这个时间,薛遥知基本都已结束修炼睡下。 钟离寂这时候就会觉得为什么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破事,让他不能每天和薛遥知都黏在一起。 薛遥知有的时候和沈宁待的时间都比和他待的时间长呢。 钟离寂叹气,但见着寂月宫中亮起的灯火时,他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 踏进寂月宫时,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原本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寂月宫里,忽然张灯结彩,挂满了红色的绸布与花灯,瞧着很是喜庆。 就是与魔界的整体风格都不太搭,倒像是在凡间一样。 薛遥知是想念当凡人的日子了吗? 钟离寂正想着,丹绯便迎了上来,面无表情的说:“主上请您进去。” “这次不拦着我了?”钟离寂瞥了丹绯一眼,轻嗤一声。 之前薛遥知还病着的时候,就丹绯拦他拦得最凶。 丹绯懒得理他,说完了之后就退到一边去了。 钟离寂大步往寝殿的方向走。 他看见殿门上贴着的“囍”字,忽然反应了过来,唇角扬得高高的,迫不及待的推门而入:“知了,你还会给我惊喜吗?” 钟离寂本以为推门而入能看见一袭嫁衣披着盖头坐在榻上等待他的薛遥知,但榻上只有一张红盖头。 “知了?” 总不能是跑了吧? 钟离寂刚想去找人,薛遥知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我们曾经有过一场婚礼。”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在黑风寨的时候了。那段丢人的记忆适时涌入钟离寂的脑海中,让他脸色有些不自然,还有点怀念。 “我们什么礼都行过了,最后好像只差……掀盖头?”薛遥知在钟离寂旁边站定,笑着说道:“要不要弥补一下遗憾呢?” 虽然钟离寂觉得他并不遗憾,但薛遥知既然开口了,他就说:“听你的。” 钟离寂在榻上坐下,还配合的将盖头蒙在了脑袋上。 薛遥知看得想笑,慢悠悠的走过去,盯着他看了好久,都不掀盖头。 “还要我自己掀啊?”钟离寂催促。 话音刚落,钟离寂的视线重新清明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薛遥知,仍是会为她而惊艳。 似是为了今夜的惊喜,她特地换上了一袭华美的红衣,盛装打扮,乌发挽起,妆点着几支宝石金钗,胭脂水粉也遮不住她天生的好颜色,如画的眉目间明媚动人,勾起的红唇泛着晶莹的光泽。 钟离寂的呼吸重了一瞬,他移开目光,笑着说道:“原来知了不想嫁我,是因为想娶我。” “这没什么区别。”薛遥知捏着那张红盖头,说道:“怎么样我们都是夫妻。” 钟离寂咀嚼着从她口中说出的“夫妻”二字,心满意足。 “知了,我也想给你掀盖头。” “你当你在玩呢?”薛遥知失笑:“你戴完之后换我来戴?” 钟离寂说:“我这辈子也就这么一场婚礼了,你不得都满足我吗?” “行。”薛遥知小心的将盖头往头上遮,她的视线被遮挡,有些看不太清:“你动作小心点,别把我头发弄乱了,今天梳了好久的发髻。” 钟离寂握着她的手引导她坐下:“知道。” “哥哥,给我掀盖头。”薛遥知刚坐下来就开始催促。 钟离寂有些新奇的握着秤杆去挑起盖头一角,盖头下,露出她白皙的下巴。 “你好漂亮。”他说。 “你还没掀呢,别硬夸。” “我很真诚。” 盖头落下,薛遥知明亮清澈的双眸含着温柔的笑意,安静的看着他。 钟离寂问:“然后是洞房吗?” “合卺酒啦。”薛遥知站起身,拉着他往桌前跑去,上面的饭菜还温热着,酒壶里的酒散发出熟悉的醇香气味,她说:“魔界没有桃花,魔界外面又是寒川州,段思给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几支桃花,酿成了这壶桃花酿。” 钟离寂其实没怎么喝过薛遥知的桃花酿,因为薛遥知在蜜山的时候自己不饮酒,自然也不会分给他。 他只尝过一次桃花酿,还是去酒楼里买的。 “你当初是不是说请我喝桃花酿来着,也没请。”钟离寂想起了什么,笑容满面:“今日就当你践行承诺了。” 薛遥知正在斟酒,随口说道:“随你怎么说啦,我都不记得了。” “那你还记得什么?” “我记得我去湄水城送酒的时候你经常偷看我。” “这么多年前的事情你都记得啊。” 薛遥知得意:“那当然。” 她说着,将其中一杯酒递给钟离寂。 钟离寂正要仰头喝下,被薛遥知拦住,她问:“你对我有什么期许吗?” “嗯?”钟离寂不解:“你很好,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我想再做得更好一些。”薛遥知认真的回答:“我想和你长长久久。” 在听见她说出这话时,钟离寂的眸子是前所未有的亮,他的声音也跟着轻快了起来:“那你就,多爱我一些。” “只要这样就好了吗?” “只要这样。”他肯定。 “好。”薛遥知点头:“我会努力的。” “是必须。” “知道啦。”薛遥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那你快让我问。” “你可以直接说。”钟离寂笑了:“你想让我怎么样?” 薛遥知不假思索的说:“我希望你能成为更好的人。” 这话薛遥知说过似乎不止一次。 钟离寂说:“我尽量做个好人。” “我不是想让你变成好人,我是希望你能成为更好的人,这两者之间是不一样的。”薛遥知纠正。 钟离寂其实不太明白:“那我还能做坏事吗?” “好坏自当有你心中定义。”薛遥知温和的说道:“你用不着问我。” “我定义的话……”钟离寂指着她说:“坏女人。” “我怎么啦。” 钟离寂说:“总爱犯些女人都爱犯的错。” 薛遥知:“……” “但我是更好的人,我会永远原谅你。” “那我谢谢你。”薛遥知说着,像是感慨一样的接着道:“不过我发现在这里变坏的成本真的很低,一不小心就变成没有道德的坏女人了,之前有魔臣为了讨好我,还跟我送了好几个男宠呢,都长得特别好看,我都没有收。” 钟离寂:“只给你送?” “你想要啊。” “他们给我送的话你会吃醋吗?” “给你送男人我吃什么醋,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钟离寂:“……” 虽然但是,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知了。”钟离寂又问她:“你觉得我是个坏人吗?” 他知晓他是坏人,这也没什么。 只是很可惜,薛遥知是好人。 薛遥知不假思索的点头:“你知不知道你以前有多恶劣啊,大坏蛋。” “还好吧。”钟离寂摸了摸鼻尖:“我觉得我以前没那么坏。” “怎么不坏啦,我第一次在湄水城外见到你的时候,感觉你恨不得掐死我,明明那时候我都不认识你。” 钟离寂问:“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 “忘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钟离寂笑了笑,说道:“在我初来湄水城的那一日,我就看到了你。” 忆起往事,钟离寂仿佛又看见了驾驶着驴车的少女,叮铃啷当的清脆铃声在耳畔响起,他抬眸看去,惊鸿一瞥,见着了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当时他还以为他看的是酒。 “那么早就对我有不轨之心了吗?”薛遥知好奇的问。 “应当是吧。” “可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你。”薛遥知轻哼一声:“见色起意,果真是坏。” 薛遥知还好意思说见色起意,明明都不知道被他这张脸勾引过多少次了,不过钟离寂也没反驳,他只慢悠悠的说:“嗯,我是坏人,但我要是真对你坏的话,见你的第一面,我就会——” 他恰到好处的顿住,让薛遥知去猜。 “打劫我?” 钟离寂忍不住笑,赞许的说:“真聪明。” 才怪。 他会以更卑劣的方式得到她。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亦或者是将来。 只是看见眼前这张带笑的脸庞,接触到她温柔清澈的眼眸,他又觉得,还好他也没有那么坏。 她的心甘情愿,是他得到最好的馈赠。 薛遥知嘟囔了两句坏蛋,然后抬起手,与他交杯喝下那杯桃花酿,一瞬间,唇齿间便溢满了桃花清香。 仿佛回到了蜜山那样。 钟离寂忍不住多喝了两杯,还夸她:“知了,你酿的酒真好喝。” “寂月宫的后殿埋着好多坛我封的酒呢,都给你喝。” “好。” 薛遥知好奇的问:“你会喝醉吗?” “你都问我了——”他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喜爱的亲亲她的脸颊,笑着说道:“那我当然说我喝醉了。” 毕竟他一喝多,薛遥知就不会拒绝他。 薛遥知说:“给你多补一个洞房。” 钟离寂看着她,逐渐灼热的目光,与她清澈的眸子纠缠到了一起。 如同过去的那些夜晚一样,今晚同样也会是很美好的一个夜晚。 或许是因为过于兴奋,结束后薛遥知都有些睡不着,她想学钟离寂一样拉着他说话,但钟离寂多喝了两杯酒,抱着她清理完了之后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薛遥知没能叫醒他,便作罢,她安静的在他怀里躺了一会儿,有些闲不住,便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披上纱衣,准备去外面看看月亮,透透气。 已经快要夏天,外面的温度也很适宜,薛遥知披散着长发,穿着单薄的睡裙,裸露在外的手臂罩着纱衣,也并不觉得冷。 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那轮光芒黯淡的月亮,喃喃道:“是快要暗了,还是快要亮了呢?” 本不该有人回应她。 清冷的声音,又低又轻的响在她的耳畔:“快要亮了。” 薛遥知蓦的睁大了双眸,错愕的往声音的来源处,她的侧面看去—— 接收到她震惊的目光,一袭白衣、形容苍白的男人扯起嘴角,朝着她露出了一抹僵硬扭曲的微笑。 他的目光在她锁骨上暧昧的印记上停留一瞬,然后对她道了一声:“好久不见——” “知了。” 刹那间,薛遥知遍体生寒。 在凝视着她时,男人眸中冻结的冰雪早已消融,本该是冰雪消融的温暖,此时却像是干净的雪水流进泥里,潮湿粘腻。 如同某种阴暗角落里不可名状的生物,鬼一样的爬上了薛遥知的裙摆,自下而上,将她整个人都死死地纠缠住。 第193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三天 有那么一瞬间,薛遥知仿佛又被拖进了噩梦的深渊,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让她的脸色骤然难看了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由里到外几乎是生理性的憎恶。 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挪动着僵硬的双腿,往后退了一步,也想要开口呼喊钟离寂。 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她后退的动作被一只冰冷的手按住,惊惶抬眸时,她便发现她已经不在寂月宫中。 四周俱是枯萎的腐朽树木,在后半夜血月凄惨的淡红阴影下随风挥舞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沙哑碰撞的声响,像是鬼爪划过,不寒而栗的冰冷笼罩在这片天地。 纯白的阵纹淹没在夜晚细碎的风中。 燕别序垂眸看着她,平静的问:“为什么不说话?” 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见呢。 狠心离开前,她就未曾再多和他说过一句话。 薛遥知想甩开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挣扎不脱,清澈温柔的眸子在愤怒中凝结,像是尖锐的冰棱,扎向燕别序。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松开了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薛遥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冰冷的指腹便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她下意识的闭上眼,感受到一股很轻的力道在她的眼皮上划过。 像是温柔的抚摸,又像是威胁的警告。 薛遥知被迫闭着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划过他指尖,带来淡淡的痒意。 燕别序似乎是觉得有意思,发出极浅的一声轻笑。 “你在发抖。”他平静的声音像是陈述:“有什么好怕的,你知道的,我那么爱你,怎么会舍得伤害你。” 薛遥知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泥土与微凉的晚风让她冷静了一些,她倏的伸出手,使劲将他的手推开。 她想后退,但刚退了一步,便抵上了一株巨大的树干,退无可退。 眼皮上冰冷的触感尤在,薛遥知不适应的揉了揉眼睛,似是想将那抹冰冷揉散,她终于开口:“如果有被戳瞎双眼风险的人是你,你也会怕。” “这样吗?”燕别序顿了半晌,他的笑容终于在此时自然了很多,像是终于找回来表情:“我只是见你看着我,我很开心。所以想摸一摸你的眼睛。” 正如此时一样,无论爱恨,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真好啊。 至少她终于看到他了。 薛遥知没有和燕别序硬碰硬的想法,莫说她的灵力与身手都不如燕别序,便是用毒,燕别序也不是傻子,不太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中招。 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钟离寂总不至于真的一觉睡过去,应当很快就能找来,退一万步来说,便是她只能自救,此时也要积蓄实力,但求一击必中。 燕别序看着她乌黑眼眸里闪烁的光彩,一时入了迷,近乎痴狂的看着她,呢喃了一声:“知了,好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爱她。 哪怕他知晓她此刻想的仍是逃离他。 薛遥知眼中出现了一丝莫名,不太理解燕别序为什么忽然这样说,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声音也多了一分奇异温柔:“你此刻在想着我,这很好,知了。” 薛遥知心中腾升起诡异的感觉,她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正常。 从前只是偶尔的发疯,而此刻像是高山白雪坠进了泥里,带着一身的潮湿粘腻,紧紧的缠上了她。 薛遥知想甩掉这种感觉,她很不舒服。她勉强定了定再度纷乱的心神,冰冷又恶意的说:“我在想你怎么还没死。” “我也在想。”他仍是笑着的:“我为什么没有死。” 为什么他还活着。 清醒又绝望的感受着她对另一个人的爱。 薛遥知忽然抬手,挂在燕别序腰间的诛雪剑便飞进来她手中,剑矢落入她的掌心,便如同曾经任何一次一样,幻化做最轻盈便手的模样。 她盯着燕别序,忽然将剑尖对准了他的胸膛,往前一刺—— 燕别序安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看见她驱动诛雪剑,他眼睛里的笑意更浓。 尖锐的剑锋停留在他的胸前,未能再推进半分。 诛雪剑是属于燕别序的,若非燕别序首肯,自然不会伤害他。 薛遥知把剑扔还给了燕别序,嗤笑道:“不是想死吗?为什么不让我刺?” “因为我见到了你。”燕别序收了诛雪剑,温柔的对她说:“若是当真难逃一死的话,我们也会一起死。” 薛遥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天色,问他:“你为什么要来魔界?什么时候来的魔界?” 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会在魔界看见燕别序,她也并不觉得燕别序是会为了她挑起战事的人。 所以薛遥知在决定留在魔界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燕别序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中,前一个问题无需回答想必薛遥知也知晓,他为她而来,他回答她后一个的问题:“半月前。” 燕别序走了那道界门,落入了蛮荒之地中,从那片巨大的沙漠里走出来,浪费了他很多时间。 他在昨日凌晨踏入魔都,便听闻今日恰巧就是魔君的继任仪式。 燕别序本以为他能在血月山上见到薛遥知,但他等了很久,等到那魔种都快登上王座时,她才姗姗来迟。 他很难去形容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内心涌出的无限复杂的情感。 曾经纤弱苍白的女子,便是身着寒川州最华丽的婚服站在他身边时,迎着无数目光,都会流露出些许不安惶恐。 而今日她一身素衣,在诸多魔种的欢呼声中,踏上祭坛的最高处,仍旧镇定自若,眼中光芒璀璨。 只可惜身边站的是另一个男人。 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心中仍有诡异的自豪感,正如同当初她能连续两次毒倒他那样。 薛遥知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燕别序伸出手,指尖轻抚过她脖颈与锁骨上的痕迹,反问她:“你觉得呢?知了。” 仪式结束后,魔宫没有血月山好进,他修为受损,进入魔宫,再找到薛遥知的踪迹,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他看见寂月宫中张灯结彩,一片红浪,他来得很巧,今日当是薛遥知送给钟离寂,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婚礼。 他收敛气息驻足于殿外布置阵法时,还能隐隐听见殿内传来的声音,他没有刻意的避而不听。 燕别序许久未曾见到薛遥知了,在梦中她的声音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恨意如此明晰,他以为再听见她的声音时,他或多或少会觉得有些陌生。 但他没有。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甜,犹如天籁。 只可惜她嘴里喊的男人不再是他。 燕别序听了很久,像是自我折磨一样的放任着自己,脚步未曾挪动半分。 自同心契失效后久违的痛感再度涌上心头,让他没有一刻犹如此刻般清醒。 看着燕别序逐渐幽深的眼眸,薛遥知更不安了,她再度尝试去推开他的手,但这一次他的手就像是烙在她身上一样。 “你松手!”她恼怒的说。 燕别序这才慢慢的开口:“知了,正如你想的那样,我都听见了。” 薛遥知:“……” 他是真的疯了吗?! 薛遥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又尴尬又气愤。 “与钟离寂欢好时,你很开心,就像是与我行欢时那样。”他没有去看她,只是一直盯着她身上的吻痕。他说:“没有男人能抵御意乱情迷时的你,你睁着眼睛看着我时,非常可爱,但你是有夫之妇,钟离寂心性不坚,是他下贱。” 薛遥知忍无可忍,直接骂道:“关你屁事,我和你已经没关系了!现在钟离寂才是我夫君!我和他床上的事轮得到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同心契未解,和离书未签,你我便始终是夫妻。”燕别序如此说道,然后接着他方才的话说:“那魔种总爱费尽心机勾引你,我知晓你并非心性坚韧之人,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 薛遥知被气得要死,胸脯剧烈起伏,她偏过头去,不想去看他。 然而下巴被他钳住,他逼迫她仰起脑袋看着她,他接着说:“可是知了,我都舍不得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与我在一起时,你身上何曾有过这样多的污秽。” 他的指尖摁在了她的脖颈的吻痕上。 薛遥知闷哼了一声,觉得疼。 燕别序俯下身子,冰冷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上:“你怎么容许那样下贱的魔种,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呢?” 男女的体型与力气带着天生悬殊的差异,他这一刻实在是离她太近,冰冷的气息将她尽数笼罩,像是牢笼。 薛遥知动弹不得,心中再度生出惧意。 他垂首,埋在了她温热的颈窝间,叹息道:“我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将那魔种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祛除?” 薛遥知控制不住颤栗的身体,上一次燕别序也是这样说的,那是她的噩梦。 “别、别这样对我……”她难掩声音的哽咽:“不要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滚烫的泪珠落在了他冰冷的面颊上。 燕别序看着她恐惧的泪眼,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花,温温柔柔的冲着她笑:“我怎么会舍得在这里冒犯你呢,我不会伤害你,你永远都不用害怕我。” 他轻声诱哄,像是温柔的情人低语:“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没有怪过你,更不可能会报复你。” 他只是想把她带回家而已…… 为什么她会这么害怕呢? 燕别序垂眸,认真的看着她。 她只是出来透气,却被他带到了这里来,她还穿着单薄的睡裙,颈下的那片皮肤与手臂上都是那些碍眼的痕迹。 薛遥知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觉得难堪,但更多的是愤怒。 她能让他沉睡一年,就能让他沉睡十年。 肩上似乎多了一层轻薄的重量,薛遥知猝然回神,便见是一件披风落在了她的身上,上面传来极为冷冽的气息,很显然这件宽大的披风属于燕别序。 燕别序轻柔的摸了摸她乌黑的长发:“遮好,你身上的痕迹很碍眼。” 薛遥知连忙紧紧裹住那件披风。 燕别序的手下滑,攥紧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强行挤进她指缝间,与她十指紧扣,他说:“知了,你当知晓,此次我来魔界,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不适合你,你不该待在这样的土地上。” 薛遥知低垂着脑袋不说话。 “我知晓你不喜欢待在寒川州的生活,若你想,我们还能回蜜山,就像我们刚开始的那样,在一起生活。”燕别序的眸子亮了一些,他充满期许的说道:“或者你喜欢云水州的话也可以,我们可以继续去海都游玩,若你觉得厌倦了,我们还能去其他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薛遥知觉得可笑,都闹到那种地步了,哪来的重新开始。 燕别序唱了好一会儿独角戏,薛遥知都不肯理他,他也不在意,只接着说道:“我知晓你在顾虑什么,但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了,知了。我没有比此刻更清晰的认识到,我有多爱你。” “你配吗?”薛遥知实在听不下去,反问。 “你曾说过,要我转道。”燕别序凝视着她,认真的说道:“你说的是对的,我已转道。知了,我不修无情道了。” “……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转道之路艰辛,但当冰冷无情的内息一寸一寸的自体内剔除,某些久违的、炙热的、汹涌的情感,犹如浪潮一样,充盈了他全身。 他甚至恍惚间看到了薛遥知对他的爱,她是曾爱过他的。 他还是有机会的。 压抑已久的爱意几乎剥夺了他的理智,往日恩怨爱憎皆成空,他只知道,他爱薛遥知,他此生都不可能放手。 直至死亡。 燕别序简单的话语犹如平地惊雷,薛遥知有一瞬间还以为她是听错了,她急声追问:“你转道了?!” 燕别序看见薛遥知惊喜的模样,忍不住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回应她:“嗯。” 下一瞬,忍耐许久的薛遥知双手紧握成拳,裹挟着深厚灵力的拳风,毫不犹豫的往燕别序身上砸。 燕别序对她没有防备,受了她这一击,身子重重的往后砸在了粗壮的枯树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不甚在意的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没有生气,只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薛遥知,说:“这样你会消气吗?” “除非你去死!”薛遥知召出雪峰,朝着他射出数道箭矢。 燕别序难得狼狈的躲避着密不透风的箭矢,他的眼眸越来越亮,几乎要盖过那轮将要亮起的血月。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用雪峰。”他眷恋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近乎痴迷的说:“知了,好喜欢你。” 薛遥知不语,只是倾泄全身灵力,想要重创燕别序。 燕别序虽然修为大不如前,但身手顶尖,有好几次那箭矢都险些穿破他的胸膛,都被他避开,只是身上却不可避免的多了几道口子。 也并未缠斗多久,薛遥知方才疯狂的射出箭矢,就险些耗空了她的体力与灵力,她的手撑在树干上,轻微的喘着。 燕别序等她休息了一会儿后,才缓慢上前,对她说道:“我们先离开。” 薛遥知看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 燕别序微微俯身,似乎是想要抱起她。 薛遥知的手在虚空中一抓,无色无味的粉末便扑向了燕别序。 燕别序往侧边一躲,避开粉末。 薛遥知愤怒的看着他,她近乎失控的尖叫道:“燕别序,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到底是招惹了什么疯子啊!为什么要这么纠缠着她不放! 燕别序听着她往日清甜温和的声音破碎,流露出极致的恶意,他从未见过薛遥知这般模样,比在冰域之巅时更甚。 她恨极了他。 天性善良正义的她,居然恨不得他去死。 因为实在是过于愤怒,她的眼尾更红了,脸颊上也晕染开了可爱的酡红,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杀机,那是只独独对他的情感。 是特殊的,不可取代的啊。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知了的眼中只有他。 燕别序难掩愉悦,他不顾薛遥知将雪峰抵在他的身前,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她:“知了……你好可爱,真的好爱你……” 过于沉重的爱意,扭曲得面目全非。 箭矢没入燕别序的腹部,射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弥漫,薛遥知也被他紧紧的抱住,动弹不得,她浑身颤抖,不可置信:“疯了,你真的疯了,完全疯了。” “我只是更爱你了,知了。不要曲解了我对你的爱。”他笑着,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雪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薛遥知的左腕,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无力推开他铁臂一样的桎梏,脑袋疲惫的枕在了他的胸膛前。 燕别序紧紧的抱着她,迟迟不愿松手。 直到燕别序又一次重重的摔了出去,她被拉进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钟离寂找了她许久,衣袍被林间的枯枝刮得破烂,显出几分如今已是少有的狼狈,他捧着她的脸,着急的说:“知了,别哭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薛遥知鼻头一酸,眼泪在看见他的那一刻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了一声,似乎是觉得委屈,可她也不知道她在哭什么。 她本来不是这样软弱的人的。 钟离寂给她擦了擦眼泪,目光垂落,看见她身上明显不属于她的染血披风,他没说什么,只伸出手去帮她将系带绑好。 “我去杀了他,你等我。” 燕别序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朝着他冲来的钟离寂,他缓缓的抬起了诛雪剑,迎向钟离寂锋利的爪子。 只一交手,钟离寂便敏锐的察觉到,燕别序已经大不如前,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杀了燕别序。 燕别序身手虽好,但钟离寂也不遑多让,更何况修为在此时差了一截,他很快不敌,后背重重的撞上枯萎的树干。那树干不堪重负,轰然倒下,发出巨响。 钟离寂看见如此的燕别序,心中难以抑制的生出快意,他大步走向燕别序,抬起的左爪尖锐处还在往下渗血。 他嗤笑道:“你的修为受损成这样,竟还敢强闯魔界,掳走知了——今日,我要你死!” 燕别序狼狈不堪,他倒在地上,几乎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但脸上却流露出不合时宜的甜蜜笑容:“知了是我的妻子,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钟离寂更是愤怒:“她现在是我的妻子!你不配这么唤她!去死吧!” 话音落下,他毫不犹豫的朝着燕别序的脖颈挥出一爪。 下一瞬,纯白的光芒再度亮起,两人从薛遥知的眼前消失不见。 ——钟离寂被燕别序拖进阵法中了。 怪不得燕别序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把她掳到这里来,还与她浪费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等的就是钟离寂找过来。 燕别序转道修为大不如前,他自知已并非钟离寂的对手,便只能借用阵法。 只不过比起担忧钟离寂,薛遥知觉得她还是担忧自己比较好,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拔腿就跑。 她得赶紧离开,免得燕别序又找上她,惹不起这疯子她躲还不行么。 另一边,阵法内。 燕别序知晓阵法杀不了钟离寂,只能困住他,能杀了钟离寂的只有他,所以这是一处压制了灵力与修为的空间,在这里钟离寂有再多的灵力都使不出来。 他又一次提着诛雪剑,朝着钟离寂刺入,钟离寂抬手抵御,如同曾经任意一场战斗一样,两人再度打到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因为心有所念,任何一人都再也做不到玉石俱焚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终于停手。 燕别序用诛雪剑撑着地面,勉强未曾倒下;钟离寂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燕别序,伺机而动。 燕别序咳嗽了一声,嘴角溢出的鲜血打湿了他苍白的唇,他忽然说:“我与知了曾经也是如此恩爱。” 钟离寂顿了一下,他暂时没有再出手。他需要保留一些体力,听见燕别序的声音,他开口:“我自是知晓我与知了有多恩爱,无需你多说。” “知了的爱永远都是有前提的。”燕别序的眼中浮起一丝追忆,他轻声说:“你觉得你们真的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不然呢。”钟离寂冷笑:“失败者。” “我的确一败涂地。”燕别序闭了闭眼,声音平静的叙述道:“可是在知了面前,你和我一样,也会是失败者,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我知晓你是嫉妒。”钟离寂高傲的仰着脑袋:“但我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你犯过的错我不会去犯。” 燕别序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了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溢出更多鲜血,他也没有在意,只说道:“你是觉得我与知了之间的问题,就是你与知了之间的问题吗?若是如此,你的心智的确尚未成熟,如何配得上知了。” 钟离寂沉了脸:“别的错我也不会*去犯。” “你真卑微。”他笑得更开心了,他说:“是以为这样你们就能地久天长了吗?太可笑了——你也看到了,我曾经何尝又不是像你一样,可是结果呢?” 燕别序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将她视作最重要的存在,她却并非如此,她的眼里永远都不止是我们任何一人。我们谁都会被她弃如敝履。” “你我都知晓,她宽容又心软,但你也看到了,她如今对我如此绝情,甚至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这话钟离寂爱听,他嗤笑:“那是你活该。” “可是你怎知我的今日不会是你的明日呢?”燕别序缓缓开口,看着钟离寂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心中也生出快意,他接着说道:“我们十一年的感情,她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比我的下场要好?你凭什么觉得,此时的她对你的爱比过去对我的爱要深厚?” “你追了她那么多年,才得到了她这一丝怜悯罢了——” 他平静的声音,像是能将钟离寂拖进深渊:“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哪怕不是今日,明日,后日,也会是一年后,两年后……不会太久,你也会被她抛弃。” “此时是蜜里调油,又焉知不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呢?” “更何况你别忘了,你是魔种,她是人,你邪恶卑劣,而她善良无畏,你们之间,有着天生的差异,注定不会长久。” 像是触及了某个点,钟离寂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你究竟想说什么?挑拨离间?你当真以为我会如此愚蠢?” “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如就此放手,让你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也好过如我今日一般。”燕别序垂眸,淡淡的说道:“你也不想与知了反目成仇吧?” 燕别序的声音回响在钟离寂耳畔,他的视线都开始模糊,在这一瞬间,他与薛遥知看似平静美好的生活里藏着的巨大矛盾,犹如实质的展现在他面前。 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一直都没有解决过,而是他们都在不断的避让,忍耐,才有了如今看似美好的生活。 可是真的等到矛盾爆发的那一刻呢? 他真的还能忍受薛遥知像从前一样,对他不屑一顾吗? 会有那么一天吗? 倘若当真会走向那一天,他很难保证他会不会犯下和燕别序一样的错误。 他会不择手段的留住她。 而倘若当真如燕别序所言停留在感情正浓的这一刻…… 狗屁! 钟离寂猝然回神,表情都扭曲了起来,指着燕别序就骂道:“燕别序,我只知晓你是个伪君子,殊不知你竟还是此等下作卑劣的贱男人,妄图三言两语就想破坏我与知了之间的感情,如此恶心做派,难怪知了不要你!” “究竟是谁犯贱?”燕别序见钟离寂未能迷失在幻境中,他也不再伪装,温和的表情褪去,透出无尽的冷戾,他冷冷的说道:“我与知了十一年的深厚感情,在你还不要脸的纠缠着知了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两心相许,情投意合,更遑论我们早已成婚,许下同心契,而你三番两次不知廉耻的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下作的勾引有夫之妇,上赶着想做第三者,钟离寂,你才是又贱又恶毒!” “你说你与知了是夫妻?真是可笑,你们一无正式的婚礼,二无同心契,算得上哪门子的夫妻?无非是你仗着知了心软,拉着她偷情罢了,你自甘下贱,又岂敢拉着知了与你一道堕落?” “如今我来寻我的妻子,你不知悔改,百般阻拦,知三当三,实在是贱到了极点,你这第三者为何还不自惭形秽,一头撞死?” “你这贱人就该沦为魔界与大陆的笑柄,破坏我们夫妻感情,你必然不得好死!” 钟离寂这是第一次听燕别序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竟然还是骂人,他还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燕别序,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对他辱骂的男人,是他冷静自持的老对手,名满九州光风霁月的仙君。 明明每次他都是大肆痛骂的那一方才对啊? 燕别序疯了不成? 震惊过后是暴怒,钟离寂还没被这么骂过,他险些跳起来,指着燕别序满脸鄙夷的骂道:“大陆上都传遍了曾经霁华仙君的夫人与我私奔,你还自诩知了的夫君,大陆上怕是都在传你是争不过我钟离寂的绿王八。” 当初虽然玄极宗下了通缉令,是钟离寂掳走了霁华仙君的夫人,但因为燕别序一直沉睡,且寒川州早已易主,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几乎都是在说霁华仙君是被魔界妖女蛊惑,最后妖女竟然还和魔种私奔了,被扣上了好大一顶绿帽。 钟离寂自然是知晓这些消息的。 他冷笑着说道:“如今魔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魔君魔主情深意重,我们才是真正的夫妻!而你不过是妄图插足我们婚姻的第三者罢了,你想当小三知了都不会多看你一眼!知了的眼里只有我!” 燕别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不过是说了几句真心话,这卑贱魔种就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攻击他。 粗鄙下流至此,怎么配得上知了? 燕别序紧握住诛雪剑,冷冷的看着钟离寂。 两人同样凶狠的目光对上,然后又缠斗在了一起。 第194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四天 这枯树林实在是太大,薛遥知不知具体方位,钟离寂又是单独来找她的,如今这片林子里除了不知道在哪打架的钟离寂和燕别序,就只有她一人。 薛遥知跑出一段距离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准备先休息一下,只是他想到钟离寂和燕别序一见面就会打得不死不休,又不禁有些头疼。 她久违的召唤了一下系统:“这次我不插手他们应该不至于同归于尽吧?” 系统已经很久不干活了,被薛遥知召唤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上线,他帮薛遥知看了一下,半晌才语气古怪的回答道:“刚才他们互骂了好长时间,现在又打起来了。” “互骂?”薛遥知觉得挺稀奇:“怎么骂的。” 系统沉默了一下:“骂得挺难听,我就不转述了,会被和谐。”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燕别序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以前还能拿剑打钟离寂,但现在打也打不过了。”薛遥知充满恶意的说道:“希望他能被气死,就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不过薛遥知也知晓,燕别序大抵是没有那么容易死的,她也只是过过嘴瘾。 系统心说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好像是魔君,目前看来仙君是真疯了,他正要和薛遥知说,不经意间又瞄了眼,惊讶:“宿主,他们没再打了。” “分出胜负了?” 系统:“应该是打累了中场互骂休息一下。” “真有精力。”薛遥知感慨了一声,记起了好久没问的攻略进度:“现在哥哥的攻略进度多少啦。” “95%。” “一段时间没关心竟然涨了这么多。”薛遥知惊喜过后又忍不住嘟囔:“还说超爱我呢,怎么进度才95%,花言巧语的臭男人。” “已经很快了吧。”和那位仙君比起来,薛遥知才和魔君在一起一年时间,系统分析道:“当初仙君的攻略进度不也卡住过吗?当时你们是办了婚礼结下了同心契,才打满进度的,魔君这估计也是一个道理,你可以效仿一下。” “不行。”薛遥知不假思索的拒绝:“莫说同心契不能同时与两个男人结,他也不会与我结同心契,只会和我结同生共死的血契,我疯了才去结血契。” 系统浑不在意的说道:“可是那样你就能打满攻略进度啊,管他死不死。” “活阎王,退下吧。” “哦。” 薛遥知一时半会儿也没打算离开枯树林,一来她并不认路,二来她想等钟离寂来找她,此时看这天色,快要天亮了。 薛遥知在这片巨大的枯树林中找到了一处废弃的树洞,里面满是灰尘,她钻了进去,简单收拾了一番后,召出储物袋,摸出了一套崭新的衣裙换上。 至于燕别序披给她的那件披风,被她发泄一样的撕了个稀巴烂。 也差不多折腾了快一个晚上,坐下来时疲惫感才后知后觉的涌上身体,薛遥知打了个呵欠,靠在坚实粗糙的树干上,打算浅浅的休息一会儿。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剑尖划过潮湿柔软的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湿濡的腥气扑面而来,将薛遥知笼罩。 “知了。” 轻浅的呼喊声,萦绕在薛遥知的耳畔,是温柔的语调,让她几乎觉得是在做梦,但她很快皱眉,骂道:“燕别序!别进我梦里。” 面前的人似乎笑了一声,冰冷的手掌抚在她温热的面颊上,动作很轻:“永远都会是我先找到你哦。” 正如最初本该在一起的人是我们一样。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嗓子眼,她匆忙的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那张鬼一样苍白的面孔。 燕别序的一身白衣已经完全成了血衣,还有些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让此时身体疲惫到极点的燕别序无比清醒。 “怎么是你!”薛遥知瞪圆了眼睛,她抓起手边的树枝就想往他的伤处刺去。 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直直的朝着她倒下,衣裳上粘腻的鲜血打湿了薛遥知干净的长裙,她使劲的伸手推开他,他便倒在了一边。 薛遥知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燕别序半死不活的样子,她召出雪峰,对准了他的胸膛—— 他微微喘了几口粗气,仰躺在地面上,目光紧紧的粘在了她的脸上,对近在咫尺的杀意浑然不觉,只温和开口:“知了,我们说说话。” 薛遥知冷脸:“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收了雪峰,要离开这里。 燕别序的声音在身后轻飘飘的响起:“关于钟离寂的事也不听吗?” 薛遥知的脚步顿住。 燕别序在这里,那钟离寂呢?他不可能对付不了此时的燕别序啊?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要说什么?” 燕别序慢慢的爬起来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上,他仰起脑袋看着薛遥知,轻声说:“钟离寂并非良人。” “哦。” “我们在阵法里,聊了很多。”燕别序慢慢的说:“或许你会有兴趣坐下来与我聊聊,对吗?” 薛遥知:“我对你怎么被骂的不感兴趣。” “应当是我骂他才对。”燕别序淡淡的说道:“他介入我们之间的婚姻,下贱的成为第三者勾引你,我已经好好的与他说过了,他承诺我会好好反省。” “啊?” 燕别序并不打算对此多说,他仰着脑袋,真挚又温柔的看着薛遥知:“我与他说起了我们之间的曾经,他毕竟也与你有过美好而难忘的回忆,所以我与钟离寂,竟是意外的有共同话题,我们相谈甚欢。” 薛遥知:“啊??” 她忍不住坐下来:“你仔细说说,你们哪来的共同话题。” “自然是你呀。”燕别序很是追忆的说起了他们之间的曾经:“……的确是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呢,知了。钟离寂也很认可,所以在听完我的故事后,他认为他该珍惜的是与你曾经美好的回忆,而不是重蹈我的覆辙。” 薛遥知费解:“所以呢?” “他对我们之间的十一年感慨而惋惜,我们如此深厚的感情都会产生龃龉,更何况只是你们这短短一年的时光呢?”燕别序轻叹:“他不愿再当我们之间的第三者,也不愿与你走向反目成仇的那日,所以他宁愿让你们之间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真的假的?”薛遥知惊呆了。 燕别序苦涩一笑:“钟离寂比我更拿得起放得下,知了,他能看开,我却看不开,我没那么潇洒,我放不下你。” 薛遥知狐疑的盯着燕别序,半天都没说话。 燕别序轻声问:“你不相信我吗?” “是的。” “可你知道的,我从不说谎。” 这倒是。 自己印象中薛遥知似乎也并未见过他说谎,在这方面他的确是光明磊落的人。 可是钟离寂真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回头是岸伟岸光正的人吗? 在燕别序的人品和钟离寂的道德中,薛遥知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后者,她嗤笑:“钟离寂要是真敢这么想,他倒是可以去佛堂里的莲花上坐一坐了。他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他若是没有放手,此刻会容许我来找你吗?”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诡计,他说不定还被你困在阵法里。” 燕别序脸上温柔的笑容像是一张贴在皮肉上的面具,被薛遥知戳穿谎言,他的神情也没有变过半分,只是没了声音,他盯着薛遥知清亮的眸子,幽深的眸子里丝毫不掩偏执与占有,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起,莫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让薛遥知很不适。 她骂道:“别这么看我!不然我戳瞎你的眼睛!” “不看你,我还能看哪里呢。知了。”他弯了弯唇:“我喜欢你。” 薛遥知觉得她该免疫了,她直接问:“钟离寂在哪?” “你真的不愿意和我离开吗?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他拒绝回答让他不悦的问题,只问。 “不能!” “为什么呢?”燕别序问出了困扰他多时的问题:“为什么,知了。” 薛遥知懒得去回答这种蠢问题,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燕别序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声音里透出几分虚弱,他开始认真的分析:“是因为你还觉得我会杀你证道吗?可是我已经转道了,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还是说你觉得我还会像从前一样困着你吗?知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霍疏取代了我,我现在只是籍籍无名的普通修士,转道后我的修为也大不如前,现在连你也打不过。” 薛遥知:“……” 瞧不起谁呢。 “如果你想的话,你甚至可以控制我,是打是骂,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并且无法反抗,你可以完全放心我。” 燕别序积攒了一些力气,挪动着身子,靠近了薛遥知,他柔声说道:“你可以软禁我,控制我,拥有我的一切,我是没有反抗之力的,曾经我对你做过什么,你都可以在我身上千倍百倍的报复回来,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畜牲吗?”薛遥知气笑了,骂道。 “没有。”他连忙摇头,笑容不变:“知了是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你。” 薛遥知已经不想再和他说下去了,她欲起身离开,但手臂被他紧紧的攥住,他死死地看着她,近乎执拗的说:“或者你是喜欢偷情的快/感吗?我也可以像你曾经与钟离寂那样,当你的情人,我会很小心不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也不会让他发现,我们偷偷的。知了,你知道的,无论做任何事,我都会是最出众的,包括如何当好见不得光的情人。” 薛遥知震惊得忘记了挣扎,她忍不住为自己的道德辩驳:“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和他在一起,你看到的那些都是意外!” “嗯,我知道。”燕别序温和又耐心的安抚她,他接着说道:“我不会在意的,我很大度,但我不知钟离寂会不会如曾经的我那样大度,我舍不得你冒险,我一定会很小心,你放心就是。” 薛遥知快疯了:“我不需要情人!” “知了,我知道你脸皮薄,你可以当一切都是我强迫你的。”他说着,眼睛越来越亮,原本攥着她手臂的手,变成了按在她的肩膀上:“我们欢好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让你难受过,你也很快乐的呀。” “而且知了,你知道的,我也是很好的炉鼎,你可以继续采补我,而钟离寂那个废物,他体内都是魔气,与你的灵力并不相容,他根本不能助你修炼,和他在一起一点用都没有。” 不顾薛遥知惊悚的眼神,他近乎哀求的说:“第三者也好,情人也罢,哪怕是炉鼎,都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薛遥知艰难的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真的疯了吗?!” “接受我,知了。”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越发彷徨不安。 薛遥知猛地推开他,手心俱是鲜血,只是她没能推开他,他不管不顾,紧紧的将她困在了臂弯中。 “知了,求求你——”他近乎绝望的说:“我不能没有你,如果失去你,我会死的。” 薛遥知越发暴躁,她挣脱不开,愤怒之下抬起手就甩了他一巴掌,然后又一次尖锐刻薄的说:“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跟你绝对没有可能!燕别序你为什么不能直接死了,你为什么要醒过来?!” 燕别序的脸被打偏,却没有将手从她的肩膀上挪开,他强迫她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面具被撕开,露出狰狞的苍白面容,赤红的双眸仿佛在滴血,他说:“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醒过来?” “你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吗?你与我结下同心契,可牵动你心绪的却是另一个男人!同心契唤醒了我,我却恨不得去死,你的每一次心动,每一次爱意,我都能感觉到,哪怕是你与他行欢——” 他的情绪很是激动,仿佛要宣泄尽当时的癫狂,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是疯了,早在你数月前与那贱种上床的时候我就疯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还结着同心契?!薛遥知,我洁身自好,可是你呢?你你一而再再而三,无论是在蜜山,在青城,在逢魔谷,无论在何处,你都与那贱种纠缠不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可笑的是我放不下你,我自甘下贱,可是你连做情人的机会都不给我,你当初又凭什么要接受钟离寂那个贱种!” 燕别序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几乎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偏偏声音在激动过后又奇异的温柔了下来:“我只要一个机会,知了,你不用原谅我,我不在意那些,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就好了。” “放、手。”薛遥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燕别序的长篇大论让她的脸色异常难看:“你不放手,我就动手了!” 燕别序岿然不动,她毫不犹豫的提起灵力,推开他,他毫无抵抗之力,后背重重的撞上了树壁,呕出好大一口鲜血,匍匐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薛遥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很冷:“我承认我的确做出过很多让你误会的举动,这段感情我亏欠你良多,我向你道歉,但是——” “我们之间会走到这一步,难不成都是因为我一个人吗?我和你在一起到后来甚至险些失去自我,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你一直问我为什么,我无法去陈述总结我们失败的感情,因为根本说不完。” “但是,失望是日积月累的。” “你若是再纠缠,别怪我再往你心口捅一刀,你觉得凭你现在的身体,还能再抗住这一刀吗?” 她的声音停了下来,显然这就是面对他的疯狂,她给出的答案。 燕别序吃力的抬起脑袋,仍是仰视着她:“那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薛遥知话音未落,诛雪剑便随着燕别序的心意,强行的塞进了她的手心。 “你敢,你一直以来都做得很好。”他垂下了眸子,毫无情绪的说:“所以这次,你可以如愿以偿了。” 薛遥知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的情绪波动同样也很大。她紧紧的握着诛雪剑,微微抬手,对准燕别序的胸口。 诛雪剑感受到她的杀机,发出了颤抖的嗡鸣之声。 燕别序闭上了眼。 薛遥知咬着牙刺下,正如当初她毫不犹豫的射出那致命一箭一样—— 剑尖划破了他的衣裳,却未曾再推进半分。 很惭愧的一件事,是她不是每时每刻都能拥有当日那样的勇气。 她看着毫无求生欲的燕别序,下不了手。 薛遥知不为难自己,她扔了诛雪剑,冷声说:“我不杀你你也活不长了,你的灵根毁损严重,又失血过多,莫说修炼,你甚至都会死在这里。” 半晌,燕别序才说:“为什么又心软了呢?知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 只有杀了他,她才能永远记住他。 薛遥知紧抿着唇,脸色难看。 “若你不杀我,我会永远纠缠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轻轻的说道,像是诱哄:“此刻不杀了我,你会后悔。” 薛遥知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她蹲下来,掐着燕别序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她对上燕别序毫无神采的双眸,冷声说道:“你现在已经与废人无异,你哪来的自信让我后悔?” “我知道的,你舍不得我。”当薛遥知看着他时,他的眼睛又奇异的明亮了起来,他甚至又露出了一抹笑:“我会留在魔界,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若我死在魔界,你也会记我一辈子的,对吗?” 他说:“我永远都不会走了。” 哪怕是死。 薛遥知又一次领教了他的偏执疯狂,比从前更甚,对上他近乎血红的双眸,她只觉得可怕。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便走。 身后传来虚弱的咳嗽声,紧接着是他又吐出来一口血,似乎是要将五脏六腑的鲜血都吐出来一样。 薛遥知几乎是逃一样的跑开。 系统冷不丁的冒出来:“宿主,真不管啊?如果你不管的话,他真的会死。” “他是男主,怎么会死。” 系统语气古怪:“男主就不会死了吗?” “对啊。”薛遥知整理着复杂的心情,一面说道:“男主总得有点机缘吧,总会有人能救他的。” “可是拯救男主的一般都是女主哦,女主不在,他必死无疑。” 就像曾经的容朝那样,本来他的命运都已经改变了。 薛遥知迟疑一瞬,她的确很难做到见死不救。 系统又说:“而且,我得提醒你一句,攻略对象如果死亡,时空通道是无法打开的,还有就是攻略进度也……” 他话才说了一半,薛遥知就已经折返,他接下来的话也没有再说出口。 燕别序的情况比薛遥知想的要糟糕得多,他的灵根应当是被钟离寂废了,往后若想修炼,只怕会非常困难;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好几道的致命伤。 薛遥知对灵根没有办法,但外伤内伤方面,她都是最顶尖的大夫。 在处理伤口的间隙,薛遥知记起被她屏蔽的同心契,尝试强行解除,但似乎也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容易,遭到了昏迷不醒的燕别序极为强烈的抗拒。 她顾虑良多,只能暂时作罢。 等到帮昏死过去的燕别序处理好伤口后,已经完全天亮了,薛遥知知道钟离寂现在应该是在找她了,她没有久留,穿出结界范围后,很快离开。 燕别序能不能活,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她之后也不可能特地跑过来给他疗伤。他的修为已经差不多全都废了,也失去了再强闯魔宫的能力,今后自然也无法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薛遥知想着,还没来得及松了一口气,就见不远处站着的一身黑衣的男人,她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他怎么会就在这里等她,那岂不是说明…… 钟离寂看了远处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知了,你都特地设下结界了,我怎么能强闯进去打扰你和老情人叙旧呢?” “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不吭声了。 他不能和燕别序一样犯蠢,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必要摆在明面上来说。 他勉强笑道,却是转移话题:“燕别序布下了两层阵法,第二层阵法全是奇门遁甲,我颇费了一番时间才出来。” 早知道他就多看点书了,不然也不至于被那小小的阵法困那么久。 薛遥知的心思不在这里,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可以不要插手燕别序的生死吗?往日恩怨就在今日一笔勾销,往后他是死是活都和我们没关系。” 钟离寂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可以吗?”薛遥知轻声问。 许久,钟离寂才不太情愿的点头。 “你不要阳奉阴违,要是让我发现你骗我,你……”她也不好因为燕别序和钟离寂翻脸,最后狠话也只是说:“你就别上我的床。” 钟离寂:“?” “你竟为了他这么对我?” 薛遥知觉得她已经很客气了,不过钟离寂还是和她生气了,把她带回魔宫之后,就跑去了掌月宫。 不过钟离寂多好哄啊,薛遥知也没觉得他会生多久的气,结果他身上的伤口都快好了,他都不肯和她多说一句话。 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彼时薛遥知正在给钟离寂换最后一次药,他这一年来受伤的次数大大减少,薛遥知又经常变着法的研究祛除伤疤的药膏给他用,他身上的疤痕少了很多,露出漂亮的皮肤和肌肉纹理。 薛遥知戳了戳他腹部上垒起的肌肉块,钟离寂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将衣裳拉上:“别乱摸。” “钟离寂你真把我当医女了是吗?每天换完药就跑?” 钟离寂:“我需要冷静。” “你再说一遍?” 他沉默了。 “我知道你在生气,但我好声好气的哄你这么久,你也差不多得了吧。”薛遥知不满的说道:“我都没生过这么久的气,你差不多得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想怎么被哄。” 薛遥知:“……那你想怎么被哄呢?” “和我结血契。” “不可能。” “你和燕别序都能结同心契,为什么就不能和我结血契?” “我不想你死我也死。” “我不会死的。”钟离寂难掩酸涩的说:“知了,我只是想更光明正大的与你在一起,我们之间却连契约都没有。” “可是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啊。”薛遥知好声好气的劝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又没你那么厉害,万一哪天我死了,你岂不是就被我拖累了吗?” “我会保护你的。”钟离寂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死了我也会跟你一起死,我可以的。” 薛遥知的声音微微拔高,她一字一句:“我不可以——” “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担起另一人的性命!” 薛遥知的反应太过于激烈,钟离寂紧抿着唇,看着她。 “不要再说这件事了。”薛遥知主动牵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道:“我们和好吧,哥哥。” 那日燕别序的话或多或少还是对钟离寂造成了影响,他看着薛遥知,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低声问:“我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吗?” “我会爱你。”她踮起脚,勾着他的脖子,主动亲吻了他。 钟离寂似乎没有得到答案,但她的主动亲密,仍安抚了他不安的心。他搂住了她的腰,闭上眼,放纵着一晌贪欢。 …… 或许亲近的人在一起总是避免不了争吵的,哪怕是夫妻,也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不过吵过之后也不是不会和好,所以薛遥知并没有将这次争吵放在心上。 只不过钟离寂还是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薛遥知搞不清楚是为什么,但随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低落的情绪也逐渐被抚平。 他们一如既往的恩爱。 在不久后的某个夜晚,薛遥知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区别于系统的冰冷电子音还在她耳畔模糊的响起—— 【恭喜宿主,目前魔君钟离寂的攻略进度已达100%,任务@&*¥#……】 薛遥知被吵醒,她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抱住了身旁的男人,贴着他的胸膛,重新睡去。 那桩大案过去之后,薛遥知没有再过问魔界政事,她专心致志的想要提高魔界的医术水平,钟离寂也很支持她,只不过这的确是一项大工程,会需要很多时间。 薛遥知的生活仍然风平浪静,充实而美好,燕别序也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只是她偶尔会梦到容朝。 第一次梦到容朝是在她与钟离寂成婚的第三年,梦中的容朝还是一袭白衣,四周皆是一片模糊的红,唯有容朝是她视线里唯一的清晰所在。 他的脸色仍是极为苍白的,束起的乌发间藏着几缕白色,但或许是因为在做梦,薛遥知看不太清楚。 只不过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容朝了。 “好稀奇,我难得梦到你的。”她惊喜的迎上去,露出笑容。 他细细的打量着她,认真的问她:“薛遥知,你过得好吗?” “很好呀。”薛遥知笑容甜蜜,她就像是寒暄一样,问他:“你呢?” “我和你一样。”容朝得到答案,也露出了笑容:“我也过得很好。” “那太好啦,你的身体怎么样啦?” “也很好。” 薛遥知又问:“那你追到你心仪的姑娘了吗?” “没有。” “那你真没用。” 容朝不满的说:“薛虫虫,你没事吧,做个梦都不*忘骂我。” 或许是因为太真实了,与他开始交谈时,薛遥知就忘记了她是在做梦。 她叹了口气:“对哦,在做梦,你又不是真的,那我骂两句怎么啦,反正你也不会知道。” 容朝:“……” 他看起来有点无语。 然后薛遥知就醒了过来。 这就像是她生活里的一段小插曲,薛遥知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照常生活着,然后在与钟离寂成婚的第五年,又梦到了容朝,他似乎还是两年前她在梦里看到的模样,见她的第一句话仍是:“薛遥知,你过得好吗?” “很好呀,你呢?” “我和你一样,我也过得很好。” “身体呢?” “很健康。” “姑娘呢。” “没追到。” 薛遥知:“……” 容朝:“不准骂我。” “没骂呢。” 然后薛遥知又醒了。 她有些生气,她没骂容朝,这小子竟然还是从她的梦里溜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只是梦。 她第三次梦到容朝是在一年之后,仍然是那稀松平常的对话,薛遥知生怕容朝再跑了,她很是疑惑的说:“容朝,你为什么总是在七月半入我的梦,这很奇怪诶,已经第三次了。” 容朝顿了半晌才说:“记这么清楚呢。” “你真的好吗?” “废话。”容朝轻哼一声,高傲道:“本少爷好得不得了。” “可你只在鬼节入我的梦,让我很不安。” “你害怕就对了,因为我就是故意的。”容朝指着她,得意的说道:“薛虫虫,胆小鬼。” 薛遥知恼怒:“容朝!你找打!” 她笑着从梦中醒来。 后来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这么多年来薛遥知也梦到过他七八次,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梦中的容朝开始看不清面容,她能够看见的也只有一片刺目的红与白,仿佛是容朝模糊的身影。 忘记哪一年是最后一次,容朝反复问了她很多遍她好不好,把她都问烦了,提前从梦中醒来。 那个时候她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在梦中见到容朝。 只是梦而已,梦不到也很正常。 她现在的生活很圆满,也没有必要困于梦境中。 钟离寂时常喜欢掰着手指头和她数:“知了,你猜我们成婚几年了?” 薛遥知一开始还能记住,但后来她就有些模糊了,她也不在意,仰起脑袋亲亲他,然后说:“因为我们在一起太久太久啦——我记不清很正常。” “你说得有道理。”钟离寂抱着她直笑:“我们还会继续在一起很多年。” 薛遥知幸福的颔首。 他们的确在一起了很多年,时间长得薛遥知都觉得不可置信,从一开始的一年,两年,三年,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很久很久。 数十年间也足够魔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各方势力重新洗牌,皆归于钟离寂麾下,薛遥知某日前往血月宫,已经无法在朝会中看见熟悉的魔种面孔。 钟离寂的确是一位很好的魔君,魔界也在他的带领下日益强盛,达到顶峰,魔种交相称赞,俯首称臣。 随着魔界的实力重回巅峰,甚至比从前更甚,朝中开始出现了细微的举战之声,他们该再度向大陆进发,被钟离寂拒绝。他在魔界的威望极高,他一拒绝,那些举战之声便逐渐淡去。 薛遥知一开始还有过担忧,后来见一直风平浪静,她也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她不喜欢战争。 时间还在以缓慢的步调流逝着,薛遥知从未在一个地方待过这样漫长的一段时间,并且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她很开心。 从前避之不及的土地让她扎根,她终于有家了。 钟离寂还是很爱问他们成婚了多少年,只是频率低了不少,某次他问起来,薛遥知也能答出来了:“七十年。” 与钟离寂成婚的第七十年,这放在人间已经可以说是一辈子的漫长时光了,薛遥知恍惚觉得她似乎已经和钟离寂过了一辈子了,但他们依旧如新婚般恩爱。 从未改变。 薛遥知笑眯眯的说:“这算不算长长久久啦。” “我想要天长地久。”钟离寂答。 “真贪心。”她说:“但我会满足你。” 第195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五天 《魔史》上曾有言,魔界是一片被诅咒的不祥之地,浸染了血腥的土壤上不适合生长任何生命,若要强行扎根,势必会引来无数天灾人祸。 薛遥知并不相信这样的观点,纵观魔界数千年来的历史,纵然也是灾难不断,但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始终风平浪静,便是他们向往的大陆,也没有太平过。 只是大多数魔种却将此奉为圭臬,他们坚信这片土地就是不祥的,他们需要另外的出路,他们养精蓄锐多年,只待一个点燃战火重返大陆的机会。 这样的声音在魔界的主河之一天幽河周边流域再度爆发严重的疫症而达到巅峰,彼时薛遥知正在衡城中与诸位医者一同研究应对之法。 衡城这座城池也是多灾多难的,七十年前的那场疫症要了近乎半城魔种的性命,七十年又迎来了一场巨大的疫症。 好在这些年来魔界多了许多优秀的医者,诸多魔种在耳濡目染之下,在治疗的时候已经非常配合。 薛遥知这些年来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四处行医,天幽河的这场疫症可以说是她看着爆发的,但因为疫症来势汹汹,又随着河流蔓延,所以一开始根本控制不住。 她已经在衡城待了有两个月时间。 如今衡城的城主是一位姓赵的魔种,上任城主季予贤已经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这位赵城主对薛遥知很是恭敬,见薛遥知不眠不休,他不免劝道:“主上近些时日来都未曾好好休息,这里有诸位医者看顾,您是否要去休息片刻呢?” “没事。”薛遥知正在检查患病魔种出现的新症状,头也不抬的问:“这段时间疫症可还有蔓延?其他城池如何?” “已经控制住了。”赵城主连忙回答道:“只是这疫症着实棘手,如今已经死了不少的魔种,只是药材就快要用完……” “他们还没送药过来?”薛遥知动作一顿,皱眉看向那赵城主。 赵城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无奈的说道:“主上有所不知,近些日子来魔界不仅仅是被我们天幽河流域皆在为疫症所困扰,其余各城也是天灾人祸不断,已是自顾不暇。” “我会传信回魔都。” 深夜,薛遥知同远在魔都的沈宁联系了之后,终于有时间稍事休息。 丹绯见薛遥知神情疲惫,她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对薛遥知开口,迎着薛遥知疑惑的目光,她垂首,轻声说道:“主上,这一年来魔界实在是太不太平了,尤其是天幽河爆发的疫症,很多魔种都在说这是血月给予我等的警示,我们不可再龟缩于此。” 薛遥知这段时间来隐隐意识到了一件事:“是要开战了吗?” “嗯。”丹绯颔首,告诉薛遥知:“最迟下月,一定会开战。” “我知道了。” 薛遥知犹豫再三,还是用传讯玉筒联系了钟离寂,只不过钟离寂似乎很忙,他们没有说几句话,他便切断了联系。 她便只能先顾好眼前之事。 时间过得飞快,薛遥知忙忙碌碌,浑然未觉外面早已天翻地覆。 丹绯说最迟下月就将要开战,然而根本未到下月,在这月中旬,魔界的界门大开,魔种涌入逢魔谷中,直指近在眼前的寒川州。 七十一年前魔界封印刚破的时候,人界便曾担忧过魔界会再度侵略大陆,他们为此做了充足的准备,然而他们等了一年又一年,魔界却始终风平浪静,便不由得散漫了许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界未曾想过魔界会如此突然进攻大陆,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时隔近两百年,沧泫7700年,又一场战争,以魔族出其不意取得首战告捷而拉开帷幕。 薛遥知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了,疫症已经控制住,她也该返回魔都了。这些年来各大主城也建了与魔都的双向传送门,只不过因为开启一次损耗巨大,所以有权使用的屈指可数,不过薛遥知自然是能用的。 回到魔都时钟离寂意料之中的不在,薛遥知倒在寂月宫寝殿的榻上,一睡就是两天时间,才有精力询问战事。 丹绯因为被派到了薛遥知的身边值守,所以未能随着魔界大军上战场,不过外面的消息她也一直在收集,薛遥知一问,她就立刻说出来了。 “在魔君的带领下我们无往不胜,如今已经取了寒川州三城,只要能够再打下埋雪关,便能长驱直入大陆腹地——无论是霜梧州或是漠荒州,甚至是沐青州,四大主州都将有我魔族旌旗。” 四大主州的出入口都不止一处,只是很多年来都只开一处出入口,其他的出入口常年被封锁,而埋雪关地理位置优渥,连接着霜梧与漠荒两州,若是埋雪关失守,必然又是一场更为惨烈的黄昏之战。 薛遥知不太懂这些,还是丹绯给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她才知晓埋雪关的重要性,她问:“黄昏之战时,埋雪关有失守吗?” “前代魔君行军求稳,未曾选择从埋雪关破关,而是取了冰域之后,控制了寒川州大半领土,才攻向另外三州。” “而我们魔君偏向于激进,如今士气正盛,埋雪关打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待到埋雪关失守……” “必然将成为比黄昏之战影响更为深远的一场战争。” 看来钟离寂是非常顺利了。 薛遥知心里腾升起很是复杂的情绪,她又问:“如今魔界内呢?我记得前些时候很乱。” 丹绯知晓薛遥知是不愿看见战争发生的,所以接下来的话她想了很久,才组织好语言告诉薛遥知。 战事已起,诸多魔种都上了战场,魔界内反而前所未有的太平,更遑论天幽河流域的疫症也在魔族大军驻扎埋雪关外的那日传来喜讯,许多魔种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是血月在告诉他们,唯有战争,能够化解不祥。 事到如今,这场仗是非打不可,并且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结束。 薛遥知沉默不语,又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什么狗屁,知了你不要信,这世上事总是这样不讲道理,唯有闹起来的才能被看见,可是你又怎知沉默的不是大多数呢?” 一袭红衣的女人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脚腕的金铃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很是悦耳的清脆声响。 “乌秋。”薛遥知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她站起身迎了上去:“你从蛮荒之地回来啦?” 乌秋点头,想起这事她脸色就不太好看。她身份特殊,这些年去了蛮荒之地便不好再回来了,钟离寂也不让她回。 而蛮荒之地遥远,消息闭塞,她得知开战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找薛遥知商议,匆忙赶来魔都时,战事已成定局。 薛遥知问乌秋:“你相信《魔史》上说的,魔界是不祥之地吗?” “我当然不信啊。”乌秋不假思索的说道:“若是当真不祥,又怎会有灵脉诞生?如今的蛮荒之地已经有了绿洲,只是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完全重建灵脉,想必到那时,必然能净化这片土地。”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薛遥知闭了闭眼,这也是她问钟离寂要蛮荒之地的理由,但是:“时间太久了,他们不会去等这虚无缥缈的灵脉。乌秋,如今魔族大军势如破竹,已经阻止不了了。我若贸然插手,情况会更严重,我不能陷钟离寂于不义。” 乌秋愣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打算去军营。”薛遥知轻声说道:“战事已起,他们需要更多医者。” 乌秋还以为她是听错了:“你支持魔君?!” 两个月前她还在衡城的时候联系钟离寂,和他说起了灵脉的事情,她相信灵脉若能重建,必然能让魔界焕然一新,但钟离寂说,大势如此,希望她能理解。 被压了那么久的举战之声,一旦爆发,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薛遥知沉默了许久之后,想说她能明白,但钟离寂似乎是疲于应对她,已经切断了和她的联系。 那时候薛遥知就知道,她是没有办法阻止战争的,她没有那么伟大。 也没必要再让钟离寂为难。 无论是大陆还是魔界都是她的家,她这两个月借着疫症麻痹自我,但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会与钟离寂并肩作战。 薛遥知没有去说支不支持的话,她温和的说:“乌秋,你回蛮荒之地吧,继续督促他们重建灵脉。” “我跑了这么远的路,不是为了听到你说你支持魔君开战的。”乌秋一时有些恼怒,她斥责了一声后,又忍不住说:“还有机会的知了,只要埋雪关不破,我们在这之前阻止,这就是一场无伤大雅的小战,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影响。” 薛遥知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安静的听着乌秋说话,乌秋说得口水都快干了,却见她不为所动。 乌秋说:“我不会放弃的。” 她转身离开。 …… 薛遥知已经习惯了魔界因为那轮血月而无处不在绯红,所以当她出了界门,离开逢魔谷,乍然看见一片明亮的雪白时,她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了。 虽是秋季,但寒川州已经早早的飘起了大雪,堆积在路面上,织成了一条柔软雪白的毯子。今日竟也还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秋日里的阳光明媚,夹杂着几丝独属于寒川州的冷冽。 薛遥知微微眯着眼,过了许久才适应这明亮的白昼。 她和乌秋仍是以云兽代步,越是靠近埋雪关便越是驻扎着更多的魔族士兵,薛遥知有魔主手令在,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距离埋雪关最近的城池是琉城,薛遥知到琉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虽然埋雪关近在眼前,但薛遥知还是选择去被魔族占领的城池看一眼。 远远的她便能看见,那座城池之上插着独属于魔界的血红旌旗,在傍晚金红的夕阳映照下,威严而不可侵犯。 薛遥知降慢了速度缓步前行,她犹豫了一下,问乌秋:“如今寒川州的统治者是何人?” “玄极宗掌门,霍疏。” ……燕别序呢。 说真的,薛遥知这时候竟诡异的希望燕别序能在,他要是在的话,必然能牵制钟离寂,如此一来钟离寂行事必当有更多的考量。 “霁华仙君呢?” 丹绯有些惊诧薛遥知竟然不知道:“自霁华仙君的夫人失踪,霁华仙君重伤,寒川州内乱,自此之后霁华仙君便未再出现于人前,仙门都当他已仙逝。” 薛遥知眉头紧皱。 难不成燕别序当真还在魔界? 可是这些年来,她一年里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都会四处行医,倘若燕别序在的话,她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记得离开时他灵根毁损,身受重伤,倘若还活着,又默默无闻,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他的确无法再修炼。 不过薛遥知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那可是燕别序啊!他怎么可能会默默无闻? 丹绯的声音忽然传来:“主上,我们可以入城了。” 如今琉城已经被魔族占领,门口驻守的也是魔兵,城内百姓大多已经四处逃窜,只有少数仍留在城中,躲藏在家。 街道上稍显凌乱,却未见烧杀抢掠之态,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对乌秋说:“我记得多年前宫变那日,闯入魔宫的士兵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不似今日,琉城还算平静。” “君上治军极严,您不必再担心这种情况发生。” 薛遥知颔首,心情好了一些。 她与丹绯在一家敲响了一家客栈的大门,许久老板才苍白着脸过来开门,薛遥知要了两间房,付了银两,在琉城住一晚。 翌日清晨,她们抵达了驻扎在埋雪关外的魔族大营。 这个时间不算晚,但很远的地方已经传来了厮杀之声,想必是又已经开战了,守营的士兵虽不认识薛遥知,但认识丹绯,看见丹绯跟在薛遥知的身后,便立刻明白了薛遥知的身份。 “主上!”士兵的声音恭敬。 薛遥知颔首,沈宁得到消息,很快就来找她,和她一起往伤兵营去,丹绯则是暂时离开,去向钟离寂复命。 大营设下整整七座伤兵营,这段时间的战事下,受伤的魔种数量恐怖,也是多亏了这些年来魔界多了不少医者,否则只怕伤兵会死伤大半。 薛遥知很擅治疗外伤,包扎的手法又快又娴熟,一些颇为棘手的伤情,她也能很快处理好,有了她的加入,医者们都松了一口气。 这一忙便忙到了深夜,薛遥知安置好最后一名伤兵后,与沈宁一同离开。 薛遥知自然是和钟离寂一个营帐的,和沈宁有一段同路,路上她们聊起了如今的伤情,然后沈宁还问了她几个方子,是关于配置毒药的。 行医之人多少也会用毒,之前在药局的时候沈宁就经常向薛遥知讨教医术毒术,沈宁在毒术方面的天赋极好,薛遥知也没有藏私。 回到主帐时主帐里一片漆黑,值守的魔兵看见薛遥知回来,连忙点了灯请薛遥知进去。 “魔君还没回来吗?” 士兵点头:“属下不知魔君行踪,但他的确未回主帐。” 薛遥知颔首,走了进去。 这主帐的空间极大,各式家具一应俱全,上首的桌案上散乱的堆积着厚厚的战报与公文,薛遥知没有去看。 忙碌了一整日她已经很累,洗漱完毕后便躺在了那张宽大的榻上,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昏昏欲睡,没能等到钟离寂,便睡着了。 薛遥知本来以为钟离寂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夜不归宿也正常,但接连好几日,她在伤兵营忙到深夜,回来一看这里都空空荡荡的,她就给气笑了。 现在倒是知道心虚,早干嘛去了。 于是当晚薛遥知就提前离开了伤兵营,前往墨羽的营帐中抓人。 已经很晚,但墨羽的营帐里还是灯火通明。 墨羽打了个呵欠,靠在一边看向正坐在主位上处理战报的钟离寂,无奈的说:“您还要在我这儿躲多久?您何至于恐主上至此呢?” “本君怎么会恐知了。”钟离寂扔了手里的战报,不悦的说道:“我是怕她质问我,我不会与知了争吵的。” 他们这些年来基本都不会有过很厉害的争吵,平时也就钟离寂抱怨一下薛遥知老四处行医,都不陪他。 “躲是没有用的,我们应当主动出击。”墨羽劝道:“您在行军打仗上都是如此,怎么此时反而只想一拖再拖呢?” 钟离寂:“你没夫人,你不懂。” “我的确无法理解。”墨羽罕见的有些嫌弃,他说:“主上既然已经来了埋雪关,就说明她与我们是一条心的。况且若无主上,您继任的第五年就该与大陆开战,如今一拖再拖,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这一切都是大势所趋,您不用心虚。” 钟离寂一直是知道薛遥知的想法的,她热爱和平,不喜杀戮,在他刚执政的那段时间,他们就因为政见不和争吵过,好在之后薛遥知不再过问政事,只要他不做得太明显太过分,薛遥知也不会说什么。 在他与薛遥知成婚的第五年,大陆上风波不断,的确是开战良机,但一来顾忌着薛遥知,二来魔界的确还能再发展发展,所以钟离寂没有选择开战。 这之后就很少再有开战的机会了,但不安于室的魔种沉默太久绝对会出问题,他们提了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要开战,皆被钟离寂强硬的按了下去。 此时便不是顾忌薛遥知了,而是他在等一个魔种情绪高涨到巅峰的时机,那时再开战,必然能取得绝佳的胜机。 直到前些日子天幽河流域爆发了疫症,数不清的公文堆上了他的桌案,魔种们叫嚣着开战。 这就是时机。 也是他能用来劝薛遥知的托词。 况且本来也是如此,魔界是不可能始终和平的。 只不过薛遥知会跑到埋雪关还是让钟离寂有些意外的,他下意识的觉得薛遥知是来兴师问罪,他很忙,实在是没有精力与她争吵,便选择避而不见。 但就如墨羽所说,他不能躲一辈子,这件事也的确该与薛遥知好好说一说,她除了是他的妻子,也是魔界的主上。 钟离寂淡淡的说道:“我心虚什么,墨羽,你僭越了。明日我便去找知了。” “哦。” 薛遥知的声音适时从营帐外传来:“不必你来找我。” 钟离寂脸色一变,想骂外面的士兵怎么守的帐子,但看薛遥知的身影出现,他就又安静了。 毕竟也没有人敢拦薛遥知。 就是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他和墨羽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吗? 虽然心绪复杂,但钟离寂看见薛遥知还是很高兴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大步朝着薛遥知跑去,搂着她的腰,把她按进了怀里。 “知了,好想你呀。”钟离寂在薛遥知的耳畔说道:“这几个月都没见着你。” 薛遥知轻哼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说道:“想我还躲我好几天,我看你也没多想。” 钟离寂识趣的没有回答,而是俯下身,就着薛遥知正好抬起脑袋,亲了她的唇一下。 墨羽:“那我走?” 薛遥知轻轻的撞了钟离寂一下,笑着说:“这是你的帐子,自然是我们走。” 墨羽目送着两人离开,钟离寂贴得薛遥知很近,几乎恨不得挂她身上一样,看得墨羽止不住的摇头。 如今已经开战,和在魔界时不同,倘若君上被主上影响的话…… 还望君上莫要色令智昏。 …… 人界的夜晚不同于魔界,明月皎洁,在风清气明的天气,便是不点灯,也格外皎洁,沐浴在洁白月光下的薛遥知忍不住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说道:“哥哥,你觉得人界的月亮好看,还是魔界的月亮好看?” “自然是我们魔界的血月。”钟离寂不假思索的说道:“血月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供给灵力。” 薛遥知说:“我也觉得。” “只是如今的魔界的确不适合我们再生活,暂且不论民意便是开战,如今魔界血月的力量衰弱,没有灵力,我们就无法修炼,最后只能等死。”钟离寂自知避不开,便好声好气的同薛遥知说:“我不能等到魔界灵力彻底枯竭的那日再另谋出路,知了,你能明白吗?” 这也是钟离寂选择开战的重大原因,魔界的灵力逐渐开始枯竭了,便是无数的灵石投下去,将荒郊野外的灵力都聚集在覆盖主城的聚灵阵上,也很难补上这缺口。大多数魔种都还不知此事,若是这件事被捅出去,必然会招致祸患,所以在端倪出现之前,一定得开战。 这是他们的希望。 薛遥知是知道这一点的,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她当初才和钟离寂说灵脉的事情,但也如钟离寂所想,他们等不了。 “我知道。”薛遥知很快应答:“倘若我不支持你的决定,我就不会来这里。结果你还躲着我,是真将我当做不明事理之人了吗?” 虽然解决灵力枯竭的方式不止开战这一种,但却是最适合魔界的方法,薛遥知在魔界待了这么多年,心知她无力改变,钟离寂能压了这么多年,她已经觉得非常惊喜了。 “我怕你和我吵。”钟离寂嘟囔道:“我一点都不想与你争吵,说好了我们要一直恩爱的。” “你会顾忌我的心情,我很开心,可是爱是相互的,我们也是平等的,你在意我,我也不愿让你为难。”薛遥知轻声说道:“不过……” 钟离寂紧张的问:“不过什么?” “我想问问你,这场战事起,你想做到哪一步?”薛遥知试探的问他:“会比黄昏之战更甚吗?” 钟离寂此次点燃战火便已做下决定,他要让大陆九州皆插上魔族旌旗,但薛遥知这样直白的问他,却让他无法开口。 他不太想骗薛遥知。 “我读《魔史》,古往今来,没有任何开战的魔君甘愿止步于此,他们都想占领九州。”薛遥知瞥了眼钟离寂,好像是明白他的想法。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猜中了他的想法,她聪明敏感得不可思议。他忽然明白,很多事只是薛遥知不愿过问,而非他自以为能够瞒得住她。 薛遥知接着说道:“但是他们的结局你也都看到了,战败后重返魔界已是最好的结局,更多的是死在战场上。哥哥,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我不希望你去赌那种可能性,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我希望你能与他们不一样,比如说——” “点到为止。” 钟离寂愣了一下。 “我们攻势越猛,势必也会引起人界更大的反扑,届时就像黄昏之战一样,双方都没能讨到好。可若是能点到为止,徐徐图之,对魔界会不会更有利呢?” 半晌,钟离寂才说:“知了,你的话我会认真思考的。” “我知道。”薛遥知看着他,说道:“我也会尽我所能,支持你的决定。” 钟离寂知道薛遥知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她能够站在他这边这一点,让钟离寂心情大好,他明知故问:“为什么呀?” “喜欢你呀。”薛遥知也答得很快。 钟离寂脸上溢满了笑容,高悬的心因她这句喜欢而落下,他说:“知了现在说起情话来越来越顺口了。” “因为我发现你很喜欢听。”虽然薛遥知会觉得有点害羞,但是:“你喜欢听的话我也可以说很多的。” 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钟离寂。 所以无论是支持他,或者是说好听的话,能让他开心,她都会去做。 四下无人,钟离寂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脑袋搁在她的颈窝,感慨一般的说:“知了,我能感受到,我说的话你都在认真听,如同我们承诺的那样,你有在每天都多喜欢我一些。” 薛遥知弯了弯唇,声音温柔:“你也做到了哦。” 他们都在履行承诺,认真的爱着对方。 薛遥知觉得现在的钟离寂很好。 虽然偶尔还是会耍一些小心机,但无伤大雅,她不介意。 爱人本就是互相包容的过程。 第196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六天 因为又与钟离寂说开了一桩心事,所以最近薛遥知的心情都很好,每日在伤兵营里忙到深夜,也精神十足。 只不过这段时日她发觉伤兵营里的伤员更多了,魔族大营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她没有再刻意去了解战况,只安心的做好她的事。 距离她来到人界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他们攻打埋雪关似乎并不顺利,战情胶着,迟迟不见胜机。 薛遥知没有主动问,钟离寂反而主动和她说了:“情况比我们想象得更麻烦,我们当初胜在出其不意,当年他们的部署倒也并非全无用处,如今反应过来,另外三州的修士也都聚集在了埋雪关内。” 每当与魔族起战事,寒川州都是最先被战火波及的地方,而此时魔族已经打到了埋雪关,一旦埋雪关破,其他三州也不再安全,所以此战人族必当竭尽全力。 让钟离寂都说麻烦的局势,只怕是非常棘手了。 只是薛遥知没多说什么,钟离寂看她不太感兴趣,便也不说这个话题了。 薛遥知仍是在伤兵营里忙碌,这之后也没过几日,送到伤兵营里的伤员少了许多,魔族大营里也是喜气洋洋的。 这必当是战局出现了转机。 正如薛遥知所想,不过短短几日,埋雪关破,人族不得已退守,魔族血红的旌旗再度插在了埋雪关的城墙之上,魔族大军正式入驻埋雪关。 城门大开着,但距离太远,薛遥知看不清城内的景象,她也没兴趣多看。 众多魔兵从她与沈宁旁边走过,沈宁挽着薛遥知的胳膊,对她说道:“等他们都清理好咱们再进去。”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点头,又和沈宁说了没几句话后,隐约听见城墙内传来了骚动声,有什么人歇斯底里的斥责怒骂。 沈宁皱了皱眉,说道:“吵得很,知了,我们去那边看看吧,那边有片湖泊,上面都结冰了,一定很好玩。” 薛遥知刚要点头,那怒骂声却越来越近,模糊的传进了她的耳畔—— “卑鄙无耻的魔种!不顾城内百姓,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你们都是一群畜牲!你们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薛*遥知下意识的抬眸看去,就见几个面色惨白的修士爬上了高高的城墙,周身浮动着色彩各异的灵力,很明显,他们想要自爆。 薛遥知的注意力一直在他们的脸上,她盯着他们,心中升起非常怪异的感觉。 今日是夙渊值守,他忽然上前,挡住了薛遥知的视线:“主上,这城内还藏了些负隅顽抗的修士,很危险,您还是先去大营稍事休息吧。” 本来他们也不想让薛遥知这么早过来,但薛遥知今日不用去伤兵营,便有些闲不住,他和沈宁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阻拦,唯恐惹她不快。 夙渊话音刚落,几声巨响便传进了薛遥知耳畔,薛遥知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然后趁着夙渊与沈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朝着埋雪关跑去。 夙渊大惊:“主上!别去!” 薛遥知奔跑的速度极快,并非夙渊与沈宁能够追上的,她跑到城门口时那巨响也停了下来,周遭浓烟滚滚,距离近的尸体几乎被炸得四分五裂。 远处隐约传来墨羽的声音,他感慨道:“君上深谋远虑,早知这城中尚有人族,我等有所防备,方不至于被他们这困兽一击影响。” 钟离寂冰冷的声音响起:“尸体都收拾了,打扫干净,再迎魔主入城。” “属下明白。” 他们的声音距离薛遥知越来越近,夙渊与沈宁也跑了过来,但薛遥知都没有在意,她盯着地上残缺不堪的尸体,指尖挑起粘稠得不正常的黑色鲜血,神情怔然。 钟离寂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角落的薛遥知,她背对着他,一袭烟青色的长裙及地,染上了灰尘与鲜血。 她似乎在很轻微的颤抖着。 钟离寂面色骤变,连忙跑了过去:“知了——” 薛遥知重重的推开钟离寂,走向神情不自然的沈宁,问她:“这是见血散,你一直在研制的毒药,是吗?” 从前还在药局的时候,沈宁便在研究见血散了,她对薛遥知说过,她想研究出天下至毒,薛遥知尊重个人爱好,沈宁拿着改良的方子来问她的时候,她也知无不言,帮助沈宁一起改良药方。 薛遥知也用毒,但她多用的都是迷药一类的毒,此等见血封喉的毒药她很少用,却并不代表她不知晓这见血散的毒性有多强。 但沈宁将见血散用在了战场上。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 除了她。 耳畔那修士临终前的谩骂声犹言在耳,让薛遥知脸色惨白。 她知道战争残酷,也知道会有无数伤亡,但为什么要用此等下作的手段取胜?听那修士所言,还有不少城中未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中招…… 薛遥知没有等到沈宁的回答,她忽然大步往城中走去,城内也是浓烟滚滚,想来自爆的修士数量不少。 可纵然如此,地面仍有残存的尸体,大多都是面色发青嘴唇发黑的尸体,残缺不全如同垃圾一样的倒在地上,他们身上穿着染血的白衣甲胄,都是宗门里的年轻弟子。 也有不少身着布衣的普通人,身无灵力波动,只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战争的阴影之下。 城内还有不少身着黑色甲胄的魔种,倒在了魔族胜利之前。 无数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一眼望去异常惨烈,触目惊心。 正在处理尸体的魔兵看见薛遥知,连忙行礼:“主上!” 声音将薛遥知惊醒,她触电般的收回目光,扭头便对上了钟离寂的视线。 墨羽他们也追了过来,全都面色不定的看着她。 或许是烟雾太浓,又或许是她这段时日太过疲惫,薛遥知觉得她的脑子快要炸开,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踉跄的身形,跌进熟悉冰冷的怀抱。 钟离寂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不是说过要保密?!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夙渊叫苦不迭,薛遥知是魔主,在魔界的声望不凡,钟离寂从前也说过永远不可对魔主不敬。 所以薛遥知哪有那么容易能看好? 墨羽不得已上前打圆场,温吞开口:“君上息怒,主上若只是寻常女子,依靠您的宠爱过活,夙渊自然能将她看得牢牢的,可她不是。” 钟离寂面沉如水,让夙渊去找丹绯领罚之后,便抱着昏睡的薛遥知大步离开。 薛遥知并没有昏迷太长的时间,意识回笼后,她睁开眼,四周皆是陌生的环境,钟离寂应当是将她带到了埋雪关的一处宅邸中安置。 钟离寂和沈宁的声音隐隐从外面传来:“为什么还会晕倒?不是说知了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了吗?” 随之而来的是沈宁的声音,她向钟离寂解释身体底子亏空是很难完全养回来的,薛遥知最近太累,又被城内的情况刺激到,才一时陷入昏厥。 “这话你说过不止一遍了。”钟离寂冷声说道。 沈宁也很无奈:“您都知晓我说过不止一遍,为什么还容许魔主来战场?” 钟离寂顿了一瞬,他总不能干涉薛遥知的自由,薛遥知在这方面尤为敏感。况且今日也只是意外,本来瞒得好好的,但这才刚开始就这样,往后…… 他们似乎停止了交谈,薛遥知也恢复了不少力气,从榻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察觉她起身,一旁值守的丹绯立刻迎了上来:“主上,您还好吗?” 薛遥知点了点头,视线往房里扫了一眼,出乎意料的是墨羽竟然也在,见薛遥知看过来,墨羽便走了过来,掀起袍摆,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你来替魔君向我解释是吗?”薛遥知没叫起,她刚醒来,声音还有些沙哑。 墨羽一如既往声音平静的开口:“埋雪关战况胶着,迟迟没有进展,若再不兵行险招,我们不说会被耗死在埋雪关,打下埋雪关,也会有更多损失,是以臣夜观天象,推测出这两日恰巧就是东南风向,可以毒攻城,此番胜利,乃天时地利人和。今还望魔主以大局为重,切勿干扰军心。” 钟离寂听到声音也大步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察看薛遥知的情况,并让墨羽等人退下,墨羽岿然不动,似是一定要等到薛遥知的回答。 钟离寂叹了一声,温声细语的同她说:“知了,战争本就如此,要么长驱直入,要么兵行险招,都是行军之道。” 沈宁也跪在了薛遥知面前,认真的同她说:“知了,毒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你也读过《魔史》,应当知晓用毒的不止我们,那群自诩正义凛然的修士,他们也会用毒啊。” 薛遥知看着他们,神情有些失落,她没有与他们讨论这手段究竟光不光彩,而是问墨羽:“当年我离开寒川州时,记得埋雪关内尚有数十万百姓,今时今日,逃出生天的百姓有多少?被毒攻波及的百姓又有多少?” “城中人族,不过三分之一。”墨羽已经统计好了数值,冷静回话。 “那他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就活该死在这不光彩的明争暗斗之下吗?” 墨羽愣了一下,他明显没想到光明磊落的薛遥知说的不是他们以毒攻城,手段低劣,她看见的竟是最普通的底层人族,分明那些人族和大多数魔种一样,都命如蝼蚁,死不足惜。 墨羽突兀的笑了一声:“主上还真是……仁慈,您只适合生活在太平盛世。” 而非他们魔界。 这一点早在薛遥知执政时,墨羽便看出来了。 薛遥知还未出声,钟离寂便先开口了:“都出去,别让本君再说第三遍。” 墨羽瞥了钟离寂一眼,直起身,大步离开;丹绯与沈宁也相继离去。 薛遥知并不在意墨羽的态度,他只在意钟离寂,她看向钟离寂:“若有朝一日,在城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你我呢?届时你会希望主帅仁善吗?” 薛遥知虽未曾亲身经历战争,但她曾经也是在战争的阴影下挣扎求存的普通人,她无法容忍上位者将屠刀对准无辜的平民百姓。 谁都会有弱小的那一日,可能是幼时,可能是困难时,也有可能是垂垂老矣时,谁能保证那把刀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不会有这种可能性。”钟离寂否决,然后温声细语的同她说道:“知了,战事中的残酷与伤亡是在所难免的,我知晓你能理解,否则你也无法在军营里待这么多天呀。” 薛遥知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在与你说无辜的百姓,你不要诡辩。” “他们生在埋雪关内,得仙门庇佑,如今仙门四散,他们未能全身而退,是命该如此。”钟离寂声音温柔,内容却冷漠得触目惊心:“按理说凡魔界旌旗插上之地,必当屠城以震慑人族,我给他们留了逃命的时间,也未曾屠城,已是仁慈。” 钟离寂此话不假,黄昏之战刚开始的时候,魔族接连传来捷报,也屠了许多座人界城池。 薛遥知是知道的,她还想说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是魔族一开始就做错了,但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钟离寂见她安静下来,还当她是想通了,于是更加温柔的承诺她:“知了,我向你保证,往后尽量不让战事牵连普通人族,他们原本在城内是如何生活的,往后在城内也会如此。” 比起过往的魔君,钟离寂似乎已经是相当仁慈了。 薛遥知艰难的点了点头。 钟离寂长臂一伸,将她抱进了怀里,轻声哄道:“我知道知了很善良,你看不惯这世上的不平之事,从此之后,只要你想,我就能让你不看到,可以吗?” 就像是曾经在魔界时那样,薛遥知不认同他的手段,但她让步了,她不再过问政事,只专心研究医术。 这一次想必也当和之前一样。 忍一忍吧,忍一忍吧。 只要不去看就好。 就像从前那样,他们不是也因包容着对方,各退一步,然后生活得很快乐吗? 薛遥知趴在他的肩膀上,许久之后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钟离寂见她松口,也松了一口气。 …… 埋雪关破,人族与魔族皆伤亡惨重,是以接下来倒是平静了一段时间,双方都在休整,钟离寂也有了更多时间陪薛遥知,只是薛遥知的情绪一直不太好。 这连带着钟离寂的情绪也很差,但他不敢在薛遥知面前表露出来,只是每次议事时,但凡汇报的魔种出了一点差错,都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军中人人自危,求到了墨羽面前。 在这日议事结束后,墨羽拉着丹绯壮胆,没有随众人一同离开。 丹绯和薛遥知的关系好,有她保护,钟离寂发起火来总不至于直接杀了他。 钟离寂瞥了眼他们两:“有话就说。” “君上近日可是因为主上而心情不佳?” “嗯。”钟离寂心中的烦闷无人可说,墨羽撞了上来,他也没有隐瞒什么,只说:“知了最近对我不冷不热的,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丹绯冷不丁的说:“主上是太累了,您少往她面前晃就好,昨日属下和她出去散步,主上还笑了呢。” 钟离寂就当没听到,他恨不得天天和薛遥知贴在一起,怎么可能远离她。 “我们战事才刚起,主上便如此反对,长此以往,只怕于大局不利。”墨羽旧事重提:“属下是认真的,主上此刻不适合待在这里,要么送她回魔界,要么将她送去未曾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在这里,这对你们都好。” 钟离寂面无表情:“我是听你们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让我把知了送走的。” 不到万不得已,钟离寂不会干涉薛遥知的行动,她既然还想留在埋雪关,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自然也不会送走她。 “您这是何必呢。”墨羽叹了口气:“主上为难,您也为难。” “你到底有没有主意?” 墨羽耸耸肩,说道:“您都哄不好主上,属下能有什么办法呢?” “都出去。” 墨羽和丹绯转身离开。 钟离寂静坐片刻,还是打算去找薛遥知,或许他也能再开解一下她呢? 正在这时,墨羽忽然去而复返。 钟离寂问:“你又有主意了?” “听闻前代魔君魔主当年因黄昏之战,关系一直不睦。”墨羽慢悠悠的说道。 “嗯,我阿娘也不愿打仗,但那时战事已起,阿娘为了大局还是上了战场,但我总不能让知了上战场吧。”钟离寂不悦:“净出馊主意。” “属下的意思是,前代魔君魔主后来不是和好如初了么?”墨羽似是意有所指,他说:“您与主上成婚多年,也该有继承人了。” 当初前代魔君魔主会和好如初,是因为魔主钟离锦身怀有孕,有了钟离寂。 墨羽接着说道:“女子总是更容易被血缘牵绊,尤其是魔主,她更是心软,若有子嗣,想必主上也会为她的骨肉多考虑一些的。” “……” 钟离寂再回到卧房的时候已经入夜。 屋子里烧了炭盆,窗户开了条缝,温度不算太高,但也不冷,薛遥知坐在榻上,正在入定。 钟离寂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她旁边,目光温柔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入定完就要就寝,所以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近日她有些清减,宽松的寝衣穿在她身上有些空荡,他站在她面前,能够看见她凸起的锁骨,与瘦削的肩膀。 或许是因为钟离寂的存在感太强,薛遥知睁开了眼,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钟离寂见她醒了,便坐在了她旁边,伸手把她往怀里带,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她腰间按着。 他按摩的手法很好,力度也恰到好处,薛遥知趴在他腿上,任由他按。 钟离寂轻哼一声,说道:“和你说话你爱搭不理,伺候你你倒是心安理得。” “那你别按了。” “不行。”钟离寂说:“我就想伺候你。” 薛遥知闭着眼,没理他。 钟离寂给她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为什么还在闷闷不乐?” “觉得累。”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原本劝解的话卡壳了,没再多说什么。 他骨节分明的十指落在她的身上,捏捏她的胳膊,摸摸她的后背,最后两只手圈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啊。”薛遥知觉得痒。 “知了,你抱起来有点硌手。”钟离寂垂眸,他的两只手还圈着她的腰,他盯着他掌心空出的一大块:“我记得上次没有这么大空缺的。” 薛遥知动了动,挣脱开了他的手:“你也瘦了啊,打仗呢,谁能不瘦。” “你与我又不一样。”薛遥知推开他,他又贴了上去,抱着她不撒手:“知了身上都是软软的。” 薛遥知:“……别闹了。” 钟离寂垂下脑袋,吻上了她略显苍白的唇,他的体温在升高,落在她腰际的手也不太老实,钻进寝衣里揉/捏,带着明显的暗示。 他们今年都还没怎么亲近过。 薛遥知象征性的推了他一下,但夫妻多年,钟离寂心知只要他足够温柔讨好,她就不会拒绝他,偶尔的推搡也是情趣。 “知了……”他额角滴出的热汗落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烫得她忍不住颤栗。 薛遥知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任由他的动作,时不时轻吟两声,听起来很乖。 钟离寂沙哑的声音贴着她耳畔响起:“知了,我们成婚很多年了,你想要个孩子吗?” 薛遥知沉浸在情欲中,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她现在学乖了,他在床上不管问什么,她没听清的一概不搭理,只要主动去亲吻他就好,他就不会追问。 “知了!”他忽然停住动作,避开她的亲吻。 薛遥知的呼吸有些重,她不明所以的看着钟离寂,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钟离寂再度将他的问题复述了一遍,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原本眼中尽是迷离春情的薛遥知,神情冷了下来。 钟离寂莫名有些心虚,毕竟他的确是居心不良,他不忘补充道:“我是觉得有个孩子在你身边,你会开心一些,我们可以逗小孩玩,我不在的时候也有个小东西能陪你。” 薛遥知说:“你没吃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的药?” “吃了,没停过。”钟离寂立刻回答。 薛遥知使劲推开他,披上掉在地上的寝衣,脚已经踩在了地面上,她没多问什么,只说:“不做了。” 钟离寂:“?” “我真吃了!”他连忙保证:“我没骗你,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那你说什么孩子。” “云水州有一种孕莲,可植入父体,你要是想要个孩子玩的话我帮你生一个。” 薛遥知:“?” 那你真是个好人了。 “有病。”薛遥知想归想,骂归骂。 “我认真的。” 薛遥知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半晌才说:“算了吧,现在时机不太对,你还要打仗。” “那你想要吗?” 薛遥知想了想,然后还是摇头。 钟离寂觉得有些可惜:“好吧,你想要了和我说。” 薛遥知:“……” 她觉得震撼,选择不理他,打算去清理一下身体,被钟离寂拽住手腕。 “你以为我想让你生吗?这么生气?” “谁让你之前在我腰上捏来捏去的,你的意图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钟离寂觉得很冤枉:“我是想看看你瘦了多少,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你不准动歪心思。”薛遥知警告他。 “哦。”钟离寂攥住她的手腕,轻轻的摩挲着:“那我们继续?” 钟离寂什么时候说这件事不好非得床上说,薛遥知已经完全没心情了,她将手腕抽出来,背影非常无情且坚定。 第197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七天 虽然当晚钟离寂被薛遥知骂“扫兴”,但他们的关系也的确是缓和了不少。 墨羽敏锐的发现钟离寂的心情好了许多,本想无伤大雅的邀功,却被钟离寂骂了一顿。 “少把你的坏心思放在知了身上,你的馊主意还是留在战场上吧。”钟离寂知晓墨羽的意思是让薛遥知有孕,这样她就没有精力再去管更多的事情了,但是他从来都没这样想过。 有些苦薛遥知可以不去受就没有必要去受,她太瘦弱,他也无法容忍一块肉去汲取母体的养分。 墨羽低头听训,等钟离寂骂完了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起正事:“君上,近日羌灵州有异动传来……” 羌灵州如今大多是妖族地界,但人与妖在那片土地上共同生活,他们此次并未参与战争,钟离寂很看不起他们,分明都已经生活在大陆上,却在出了羌灵州后如过街老鼠一样被人族追打。 如此压迫,却不反抗,着实窝囊。 钟离寂心中不屑,问道:“如今羌灵州的妖王还是那只死狐狸吗?” “不错。” “真能活。”钟离寂冷笑,然后问:“他们怎么了?” …… 在埋雪关休整了半月时间后,魔族大军便重新走上了征战之路,具体的薛遥知并未去了解。 她跟着钟离寂,没有去接触外界的消息,只知晓钟离寂带领着一支大军,越过埋雪关,驻扎在景城外的寒英河附近。 薛遥知在寒川州生活了挺多年,所以她也知晓倘若景城失守,那么寒川州的中心冰域就会被魔族大军包围。 薛遥知此时还在通过传讯玉筒和乌秋聊天,虽然当日的对话不欢而散,但她们都不是记仇的性子,自然很快就和好如初,乌秋也接纳了薛遥知的建议,继续回到蛮荒之地重建灵脉。 待到灵脉建成,再行止战之声,必定能事半功倍。 关于灵脉的事聊完了之后,乌秋开始问起之前埋雪关的战情,她说:“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把埋雪关破了的?埋雪关的地理位置极其重要,按理说人族并不会轻易放弃的。” “本来我以为至少得大半年才能把埋雪关打下来呢,如果我们动作够快的话,灵脉的重建也能完成一半,到时候再说停战,影响也不会太大的。” 乌秋说的这些薛遥知都心知肚明,但她没有和钟离寂说过,她没有去拿未曾完成的事情去要求钟离寂止战,因为这势必会让他很为难。 听乌秋问起来,薛遥知叹了一声之后,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同她说了,惹得乌秋一直在骂。 “他们的手段竟然如此下作!”乌秋咬牙切齿:“知了,你别听沈宁说什么毒攻很正常,当年黄昏之战时先魔君想要毒攻都被先魔主拦下来了,因为这实在是太伤天害理了,一旦没有控制好,甚至有可能危害到自个儿。历史上的毒攻不多,但埋雪关之战绝对是足够被骂的一场。”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时间,薛遥知也勉强整理好了心情,此时也能安慰一番乌秋:“我知道,我没有信,只是与他们争论没有必要。” “唉。”乌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是如果见血散一直未曾研制出解药的话,只怕灾难会重演。” 薛遥知已经在暗中配置解药,只可惜进展缓慢,毕竟见血散是沈宁研究了那么多年的成果,她自己都配不出解药。 “啾啾,我们聊点轻松的吧。”薛遥知一想起这些破事就心烦,她转移了话题:“你和景曜最近怎么样啦?” “还能怎么样,我让他去帮忙重建灵脉,他就一门心思的扑在灵脉上了。”乌秋漫不经心的说。 薛遥知感慨:“真好呀。” “你呢?你和魔君最近还有争吵吗?” “和好了。”薛遥知轻声说。 乌秋在传讯玉筒的另一头叹了口气:“知了,你脾气真好,是我我就忍不了,直接和他翻脸。” “不至于。”薛遥知还反过来安抚乌秋了:“我知道他不算什么光正伟岸的人,但他能做到现在这样,尊重我的意见,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乌秋想了想:“也是吧,可能是因为有你在,他倒是没《魔史》上记载的那些魔君一样那么残暴。” “嗯。”薛遥知声音带笑:“他会逐渐变好的。” “可是知了,我不想打击你,但无论是人还是魔,劣根性都是很难改变的。”乌秋听着她的语气,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随时做好你无法忍受魔君的打算,你该去爱的就应当是一个本来就很好的人,而非因你而变好的人,可别信那些烂话本上说的劳什子救赎,不靠谱,这你得受多少委屈啊。” “知道啦。”薛遥知哭笑不得:“钟离寂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 乌秋撇嘴:“你是真爱啊。” “我说的是事实。”薛遥知勾起唇,心情很好的开口:“他前段时间还想给我用孕莲生孩子。” 乌秋:“……” 炸裂。 “真的假的?” 薛遥知捧着脸开开心心的说:“当然是真的,他这么可爱,能坏到哪里去呢?” 乌秋都听无语了。 片刻之后,她忽然说:“当初前代魔君就是这么绑住魔主的。” “我知道呀。”薛遥知温和而冷静的说道:“但我与钟离寂不是前代魔君魔主,钟离寂不一样。” “万一他真是呢?” “他不会。” “我说万一。” 薛遥知这才好好回答乌秋:“我是医者,身体有恙我会第一时间察觉,倘若当真在不该有的时候有了牵绊,我不会留下这牵绊的。” 这涉及到了她的底线,薛遥知很爱钟离寂,但在这一点上她绝不会犯傻。 倘若钟离寂当日真的存了这个想法,哪怕是再喜欢他,她也不会留下。 好在钟离寂没有。 “你最好是。”乌秋的声音传来,她冷静到近乎于绝情:“知了,无论如何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明白的。”薛遥知笑了:“谢谢你和我说这些呀。” 又聊了一会儿后,薛遥知和乌秋就暂时切断了联系,薛遥知有些无所事事,因为她如今已经不怎么去伤兵营了,在伤兵营里就势必会听见更多关于战事的情况,有些内容,她不想去听。 就像是从前在魔界一样。 任凭外界的战况如火如荼,薛遥知偏安一隅,又在钟离寂的刻意保护下,她的生活仍然风平浪静。 乌秋似乎也不知为何忙碌了起来,与薛遥知在那次之后就断了联系,薛遥知少了一个可以说心事的好朋友,每天除了在营帐里暗中研制见血散的解药外,就是看书和散步。 这日,她与丹绯在寒英河附近闲逛。 丹绯的话很少,但平时薛遥知有什么问题的话却是有问必答,哪怕是涉及绝密战报,她认为薛遥知同样是她效忠的主上,也会知无不言。 虽然薛遥知也从来没有问过就是了。 “今日难得你休息,还要你陪我在这儿闲逛,会觉得无聊吗?”薛遥知随意找了个话题与丹绯说。 丹绯摇头:“无论是打仗还是陪您,对我来说都一样。” 她是一个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人,性情冷淡到了极点。 薛遥知笑了一声,没再多说。 “主上。”薛遥知安静下来,丹绯却忽然开口:“您当真不问问我战况吗?” “不必与我说。”薛遥知的心思在灵脉上面,她留在这里哪怕是什么都不做,钟离寂都不会太肆无忌惮,否则她早就去蛮荒之地了。 丹绯轻轻的“嗯”了一声。 薛遥知轻声说道:“我知道大势如此,问了也是徒增烦恼,不如不知道。” “我明白,您一向如此。”丹绯顿了一下,语出惊人:“您当初若能继续执政就好了,我喜欢您的处事风格,您有当年魔主钟离锦的风范。” 丹绯是经历过黄昏之战的,她是魔主钟离锦最忠诚的拥护者,魔主去世后的很多年,钟离寂找到了她。丹绯像是效忠曾经的钟离锦一样,效忠她的血脉。 薛遥知呆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与魔主不同,我没有太远大的志向,倘若我生在魔界长在魔界,或许此时会是不一样的光景。” 丹绯轻轻的“嗯”了一声,此时一阵寒风吹了过来,带起一阵细密的小雪,寒意刺骨,让薛遥知打了个哆嗦,似乎是觉得有些冷。 “寒川州已经入冬,河边很冷,又开始下雪了,我们回去吧。”丹绯说道。 薛遥知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大氅,不紧不慢的与丹绯往大营的方向走,她看着逐渐纷纷扬扬的大雪,想着又是冬天了。 寒川州的冬天似乎都会很漫长。 丹绯见薛遥知走得太慢,唯恐她受了风寒:“您会觉得冷吗?” “还好。”薛遥知笑着说道:“我以前倒是会很怕冷。” 丹绯说:“我幼时也很怕冷,长大了也就不怕了。” 薛遥知颔首。 大营近在咫尺,正好见段思脚步匆忙的走了出来,瞧见他们,连忙疯狂摆手。 风雪太大,薛遥知看不太清楚,但丹绯看清楚了,段思是在表达大营中有大事发生,让薛遥知暂且不要进入。 很多事没有撞到薛遥知面前,薛遥知是不会管的,她精力有限。 丹绯的脚步顿住,她似乎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问:“怎么啦?” “您当真,不问问我战况吗?”丹绯再度发问,她一字一句的说:“只要您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哪怕钟离寂明令禁止过,要对薛遥知绝对隐瞒。 丹绯今日已经说了两遍同样的话,远处的段思似乎还在不停的摆手,薛遥知收回目光,心中有些不安。 她隐约觉得,倘若她听,必定会有什么,会随之改变。 ……算了吧,就像从前一样吧。 真的可以一直这样吗? 哪怕钟离寂做得再过分,只要不在她面前,就没事吗?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薛遥知。 她深吸一口气,问:“发生了什么?” 丹绯在薛遥知面前跪下,垂首说道:“人族联合了妖族,倘若我们不退,便要将我们困在寒英河畔……” 百年前的黄昏之战是人、妖、魔三族混战,而今时今日,人族竟联合了妖族,一同围剿魔族。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钟离寂所在的寒英河,而钟离寂也很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没有选择退,而是打算将计就计—— 将仙门修士与妖物都聚集于此,一网打尽。 但按照魔族大军的实力来说,风险很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他们的底牌是蛮荒之地的灵脉。 钟离寂做出决策,在两地设下阵法,利用灵脉里充裕的灵力,短时间内提升魔族大军的修为。 他是魔君,整个魔界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哪怕蛮荒之地属薛遥知管辖,他手握大权,要灵脉轻而易举。 多年心血付之一炬,乌秋愤怒之下,带领着心腹闯出魔界,来到寒英河,当着诸多将士的面,逞上了她很早就准备好的停战请愿书。 大战在即,乌秋动摇军心,无异于是很严重的后果,她带来的心腹被*杀了个干净,自己也身陷囚笼,今日是她的处决之日,以儆效尤。 丹绯的语速极快,不过须臾便说清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钟离寂隐瞒得很好,倘若并非丹绯,薛遥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大雪,割在薛遥知苍白的面庞,她意识到了两件事——被她视之为希望的灵脉毁了,乌秋要死了。 灵脉没有救了,可乌秋还有救。 薛遥知飞快的往大营跑去,段思手忙脚乱的想要阻拦,但她跑得太快,他刚伸出手,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行刑场上,聚集着数量庞大的魔种,无数个方阵秩序井然,气势恢宏,而乌秋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的跪在行刑的阵法之中,其中灵力涌动,受凌迟之刑。 她浑身是血,数不清的灵刃在她的身上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她气息衰弱,嘴里的谩骂斥责之声化作一口又一口被吐出的鲜血。 一道红色的身影快若闪电,闯入刑阵之中,强大的灵力硬生生震碎了那刑阵,台下的魔兵严阵以待,却在看清闯入刑阵中人的面容后,不约而同的缄默了。 薛遥知抱住伤痕累累的乌秋,她解下身上披着的红色大氅,将乌秋裹住。 乌秋勉强睁开眼,看见薛遥知,眼泪便簌簌的掉落了下来,她哽咽道:“知了,知了,景曜死了……” “别哭。啾啾,我会保护你的。”薛遥知心中难受,她摸了摸乌秋凌乱的长发,轻声说道。 乌秋摇了摇头,边哭边说:“这里已经没救了,我辜负了魔主的期望……这片土地,已经烂透了……没有办法了知了,没有办法了。” 她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大,薛遥知不得已点了乌秋的睡穴,将她交给了丹绯,丹绯抱着乌秋,退到一边。 高台之上,钟离寂已经起身,沉默又无奈的看着她。 墨羽叹了一声,不得不高声开口:“大战在即,钟离乌秋扰乱军心,罪不容诛,还望主上切莫此时犯糊涂,以大局为重。” 大局,大局。 薛遥知脚尖轻点,落于高台之上,她浑身都是冰冷的,带来沐浴过暴风雪后的彻骨寒凉。 她看见桌案上摆放着的那卷长长的请愿书,伸出取过,展开,上面签着许多名字,密密麻麻,没有任何空白。 薛遥知咬破指尖,“薛遥知”三个大字跃于纸上,鲜红的,醒目的。 钟离寂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阻止她将请愿书公诸于众,他握住她冰冷的手,低声说:“知了,我知道你心有不忿,我都知道,我们回去说,我给你解释。” “你不知道。”薛遥知以灵力震开他,向后退了三步。 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单薄的女人弯下了膝盖,低哑的声音在灵力加持下,穿透连绵的暴风雪,响彻这方天地。 “以魔主之名,向魔君请愿停战!” “魔界尚存,灵脉亦能重建,请魔君停战,救救生养我们的那片土地。” “请停战——” 薛遥知没有抬头,她跪在地上,如同曾经的乌秋那样,声嘶力竭的去博一个不可能。她抬手,呈上那卷长长的请愿书。 薛遥知在魔界的威望不低,她此话一出,下方的魔兵哪怕是训练有素,都禁不住爆发了很是清晰的窃窃私语声。 钟离寂似乎盯着她看了许久,她倔强的跪在地上,背脊却是笔直的,今日的这场暴风雪都未能压垮她。 他无奈又心疼。 很可悲的一件事,他是个坏人,而薛遥知是个好人。 他没有如她所想的变好。 钟离寂上前,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薛遥知的力气没有他大,被强行拉了起来,她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 “我也动摇了军心,我还是魔主,乌秋若受刑罚,我当千百倍代为承受,望君上应允。” 钟离寂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遥知自知她无法改变局势,就闹了这么一出,是在逼迫他放了乌秋。 钟离寂的呼吸很沉,他本就不是一个脾气太好的人,只是一直在薛遥知面前收敛,但今日很显然他愤怒到了极点。 “乌秋,收押。”钟离寂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她甩都甩不开,他高声说道:“魔主体弱,精神不济,今日所言,皆不作数。” 紧接着,他对着下方在他的威压之下已经安静的将士,又耳提面命了几句,便强行拽着薛遥知离开。 段思愁眉苦脸:“咋整啊,我没拦住主上。” “此次只怕很能善了了。”墨羽瞥了眼将乌秋带下去的丹绯,让夙渊留在这里善后,便脚步匆忙的跟上钟离寂。 段思见此,也连忙紧随其后。 主帐内还烧着暖意融融的炭盆,火光碰撞燃烧,发出轻微的声响,紧接着被杂乱的脚步声掩盖。 钟离寂动作飞快的用灵力蒸发掉薛遥知身上冰冷潮湿的雪,攥着她腕骨的手随着动作松开,薛遥知另一只手里的请愿书,也掉在了地上。 身体的温度回拢,薛遥知后知后觉的感觉手腕生疼,垂眸一看,一圈明显的乌青掐痕清晰映在她的手腕上,与雪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此。 钟离寂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压抑着声音里的愤怒,与薛遥知说:“你觉得当初我父母为何那么容易就被构陷?就是因为我阿娘写出的一封停战的请愿书,被有心之人抓到了机会!知了,你想我们也重蹈覆辙吗?你要陷我于不义吗?” 薛遥知紧抿着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印象中,钟离寂已经很久没有和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你好好休息吧。”钟离寂不欲久留,他要去处理薛遥知惹出来的乱摊子,他此时情绪也不好,不想惹薛遥知生气。 钟离寂大步离开。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薛遥知的声音终于传来:“站住。” 钟离寂深吸一口气,没有理会。 薛遥知的声音变得高昂:“钟离寂,我让你站住,你听不到吗?!” 钟离寂的脚步倏的顿住,他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似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薛遥知看见了,她的态度没有软下来,只安静的等待着钟离寂转身。 许久。 钟离寂平复好心中的怒意,转过身来时,神情已经趋于平静,看向她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他走回了薛遥知的身边,温和问她:“知了,你想说什么?乌秋,不是已经放了么?” “你装什么傻,我要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薛遥知已经忍耐多时,到了极点,她觉得她快要疯了:“我已经退让了这么多年,从朝堂到战场,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不想你为难,不想你为难,我一忍再忍,可是你呢?” “你是觉得我会一直无条件的让步吗?所以你才能肆意妄为三番两次的踩着我的底线行事,全然不顾我的感受,做尽的恶事!” “我讨厌你这么多年来独断专行,赶尽杀绝,却对我粉饰太平,你当真以为过去的那一桩桩一件件都天衣无缝了吗?” “你所行所为皆违背了我的本心,但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知道你是恶人,我不该对你抱有太高的期待,你能做到那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自欺欺人?你不知道吗?我爱你,我很爱你,爱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对你的恶行视而不见,我甚至告诉自己我不该去定义你行事的好坏,你是魔君,你为大局着想。” “你说立场,你说无奈,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就活该被你数次欺瞒吗?” “这几个月我留在你的身边,就是希望你行事能够有所顾忌,可是你呢?你有因我而有过片刻的仁慈之心吗?” “你不顾无辜百姓毒攻,抢夺灵脉,这都是捅到我面前的事,在我刻意视而不见下,在你的蓄意隐瞒下,又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恶行?!” “我知道这场战不可避免,所以重建灵脉是我最后的希望,灵脉若能重建,魔界一定能焕然一新,届时我们也不用去侵略别人的家了——可是你把我唯一的希望都毁了!你明知道我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钟离寂,你这样我很累,真的很累,我快要变得不像我了——” 薛遥知说到后面,几乎语无伦次,她双眸赤红,脸色惨白。 钟离寂安静的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她,情绪平静得堪称诡异。 主帐外,墨羽几人屏气敛声,听向来温和好脾气的魔主,将他们魔君骂得狗血淋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之声。 这绝对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爆发过的最大矛盾。 帐内,炭盆里的炭火已经燃烧殆尽,外面的暴风雪与压抑的气氛,让里面的温度极低,冻得人不由自主的颤栗。 薛遥知的胸脯剧烈起伏,几乎就要无法呼吸,她声音嘶哑:“我忍不了了钟离寂,你似乎觉得我是全无底线的,所以你才这样对我吗?我心软我爱你就是我活该吗?” “我无法接受与我共度一生的男人是天生恶种,我自以为以爱扎根的魔界实则是一片完全不适合我的土地。” “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都是笑话!” 薛遥知捡起地面上的那卷请愿书,将请愿书撕了个粉碎,最后告诉钟离寂:“我不是前代魔主!” 她绝不会被爱束缚。 在这一刻,薛遥知忽然悲哀的发现,她与钟离寂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别的男人,更不是生不生孩子这种可笑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她就该意识到的—— 性格与观念。 他们本就极度不相符,是钟离寂多年执着追求,热烈又张扬的爱,强行将他们凑在了一起。 薛遥知很爱他,但她此刻清醒的明白,她爱不下去了。 正如魔界那片血红的土壤并不适合生长纯洁无畏的花朵一样,薛遥知也无法去爱一个与她观念如此不符的男人。 她绝对不会为了男人而改变,她是薛遥知,她要善良勇敢,她要悬壶济世,她要荡尽天下不平之事。 而不是烂在魔界那片血红的土壤之上,任由自己做尽恶事,双手沾满鲜血。 薛遥知喘着粗气,情绪在一点一点的平复,她仰起脑袋,对上了他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他没有打算与她争吵,她说了那么多句话,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是不屑与她争吵吗?还是他觉得她只是在发泄情绪说气话? 他还不能正视她的想法吗? 他的沉默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他认为她只是在发脾气,所以他沉默不语。 可是他的眼眸里清楚的倒映着她此刻是多么的暴躁尖锐。 这不该是她。 ……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不要为了所谓的爱面目全非,永远都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她去追求。 不要失去自我。 薛遥知。 你已经傻过一次了。 薛遥知如此告诉自己。 只是在此刻多年感情付之一炬,她眨了眨眼,泪水像是决了堤,转瞬之间便将她的脸颊打湿。 钟离寂伸出手将她带进怀里,轻声安抚她:“知了,不要气坏了身子,你先平复一下心情好不好?” 薛遥知哭得撕心裂肺,她浑身都在颤抖,喉咙也生疼,她难以抑制的咳嗽了几声,便像是止不住一样,咳嗽不止,瘫在了他的怀里,失去了所有力气。 钟离寂察觉到不对,小心扶开她,见衣襟上被泪水与鲜血浸湿,他颤抖着手去擦掉她嘴角咳出的鲜血,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知了,我送你回魔界吧……或许你想去云水州吗?去散散心。” 不要为难彼此。 钟离寂想起了墨羽对他说过的话。 或许他们的确该分开一段时间,各自都冷静一下。 薛遥知不能再这样动怒了。 薛遥知的情绪起伏太大,心脏被绞得生疼,她喘了许久才止住咳嗽声,迎着钟离寂的目光,她吃力的点了点头。 钟离寂见她的态度终于有所软化,他的声音更温柔了:“等这边的战局稳定下来,我便去云水州找你。” 薛遥知仍是点头。 多可笑啊,他们从来都不同频,她已经说过她无法再爱他了,她甚至还说了那样多的肺腑之言,可他却以为她仍是像从前一样在闹脾气还自以为过去了就过去了,依旧粉饰太平。 薛遥知觉得好笑,她想说什么,但刚发出声音,眼泪便又不自觉的滚落,让她几乎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钟离寂给她擦着眼泪,问她:“知了去云水州会舍不得我吗?” 薛遥知看着他,她的视线已经模糊,钟离寂在她眼中也面目全非。 但有那么一瞬间。 她看见了他最爱她时的模样。 点点滴滴,日积月累。 薛遥知踮起脚,主动吻住了他的唇。 钟离寂不解,但她愿意主动,就应当是不生气了,否则一定会继续骂他的,而不是亲他。 他抱住她,闭上了眼。 他们缠绵又热烈的亲吻着,唇齿间是淡淡的鲜血腥甜气味,两颗原本依偎的心,在亲密中逐渐远去。 许久,薛遥知推开了钟离寂,她轻声说:“哥哥,我舍不得你。” “我知道。” “我没有怪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 我没有怪你。 但我不会原谅你了。 爱人虽是互相包容的过程,却绝对不能是对恶意的纵容。 这一次,薛遥知抽身得很快。 她不再留恋。 …… 暴风雪在第二日停歇,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昨日发生的那一切都被掩埋在大雪之下,腐烂成泥。 钟离寂以为她是去云水州,她要了丹绯,他也答应得爽快,薛遥知却只是想让丹绯护送乌秋回到魔界。 接下来的路,她要一个人走。 魔界已经容不下她了,大陆上很快也会遍布战火,她仍是没有家的人。 那就跑吧,跑吧。 做她最擅长的事,换个地方生活。 攻略进度早已经满了,她为钟离寂停留了许多年,也该回家了。 这个纷乱的世界并不属于她。 第198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八天 不知不觉间,薛遥知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百年的时间了,上辈子的事遥远得近乎模糊,她只隐约记得当时她才二十岁,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沧泫大陆。 比起现代的二十年,她在沧泫大陆生活了一百年,忽然要离去,薛遥知心中难以避免的有些怅然若失。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薛遥知便想要认真的告别这片土地,完成她这一百年间最后的旅途。 虽说如今人族妖族魔族已经开战,但目前的主战场仍在寒英河,其他未被战火波及的地方,倒也不算太过混乱。 这世上的凡人比之修士来说多如过江之鲫,当战火未曾烧到眼前时,大多数的凡人都宁愿先过好当下的日子。 薛遥知独自翻越了曾经在少时的她眼中来说犹如天堑的凌霄山,那条被开辟在冰山雪原间连接着霜梧寒川两州的道路依旧宽阔广大,还有不少形迹匆忙的行人穿行其间。 薛遥知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天气,一连好几日的暴风雪终于停歇,冬日暖阳高悬,有细碎晶莹的雪花透过金灿灿的阳光落下,冰面光滑剔透,映着雪,照着光。 薛遥知苍白的脸上多出些许柔和,她念了一声:“又是太阳雪。” 寒冬里冰冷的风吹过,一片雪花落到了她乌黑的睫毛上,被她的指尖拂去。 因为战事,两州间的通行排查得更为严密,但对修士来说会宽容许多,所以薛遥知没费什么力,就离开了寒川州境内,抵达了她出生的小镇一叶镇。 薛遥知进一叶镇买了一匹马,然后策马前往白露城,在傍晚之前,她抵达了白露城外的梧桐林,她要去看看蛐蛐与阿婆,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她们的坟墓还在不在。 不在也无妨,她只是需要一个地方与她们告别。 因为过去的时间太久,这梧桐林里虽然树木依旧高大挺立,叶片泛着细碎的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布局也有了很大的改变,薛遥知转悠了许久,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却见梧桐林深处,被修缮得完好无损的坟墓映入眼帘,曾经修得崭新的墓都已陈旧,很显然真的是过去了太过于漫长的一段时间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看见那两块她亲手刻的木牌时,才确定她没来错地方。 不用想也知道,是燕别序修缮的,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修的,只不过没有等到她下一次来祭拜阿婆与蛐蛐,他们就已经反目成仇了。 本来应当是她离开燕别序后就该来看看她们的,但她阴差阳错去了魔界,耽搁了这许多年。 当初应该说的话她已经说过,而这些年来的经历似乎也没有必要再说出来让她们牵挂,薛遥知在第二日离开的时候,才轻声说了一声:“我不怕冷了。” 不用去什么温暖的地方,无论是温暖还是寒凉,都不会成为阻碍她脚步的理由,她可以始终向前。 从霜梧州走到沐青州在幼时的薛遥知心里是极为漫长的一段路,她一路流浪,颠沛流离了许多年,才在沐青州找到安身之所,艰难长大。 而此时此刻她策马疾驰,却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抵达了沐青州境内。 似乎也没那么漫长,只是因为她那时候太小了而已。 沐青州距离寒川州甚是遥远,此时还未曾被战火波及,寒冬腊月里,青城里仍是温暖如春,薛遥知漫步过青葱碧绿的青水河畔,抵达了青城。 这大几十年过去,青城倒是没有多少改变,只不过曾经的孩童成了长者,曾经的长者已经化作了一抷黄土,已经换过一批凡人的城池,仍旧繁华似锦。 如今沐青州的女皇是轩辕姣的后代,继承了母皇的仁慈宽容,将沐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河清海晏,百姓口耳相传,对她赞不绝口。 沐青州内的宗门存在感也变得极低,若非紧急情况,也不再出现在凡人面前,更不会再出现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场面。 薛遥知循着脑海中快要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同福巷,那座她住了四年的小院大门紧闭,上面的锁换了一把,但多年过去,也变得锈迹斑驳。 或许是因为薛遥知在此驻足的时间太久,隔壁院里的姑娘推门出来时看到了她,好奇的问:“姐姐,你找谁呀?这座院子不住人已经很多年了哦,我阿嬷说她年轻的时候,这座院子还定时会有人来打扫,后来又过了几年,这座院子就废弃啦,不过还是有主的,你不能进去哦。” “那看来我找的人应当不在这里。”薛遥知收回目光,笑容温和。 那姑娘“哦”了一声,将自家院门合拢后,脚步轻快的跑远。 薛遥知脚尖轻点,在下一瞬便落进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小院中,院子里的那株桃树已经枯萎了不知道多少年,只余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地面上堆叠着一层厚厚的腐烂花瓣,随着她走过,被轻而易举的碾碎。 屋子里的陈设薛遥知已经记不太清,也不知道后来容朝有没有添置,她来这里是来挖她的酒的,希望容朝没偷喝。 薛遥知扒开地面上厚厚的腐烂花瓣,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铲子,铲入地面开始挖了起来。 她隐约记得她就是在这里埋了一坛桃花酿的,她也的确是挖出了一个酒坛,这酒坛密封得极好,薛遥知凑近,嗅到的除了潮湿的泥土味以外,是淡淡的桃子香。 不是桃花酿,是桃子酒。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把这坛酒收进储物袋内。 这座小院乱七八糟的,自然是无法再住,薛遥知也没有收拾的想法,离开后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第二日,她继续出发。 今年沐青州的冬天很暖和,当年他们三人一同前往青城的那个冬天,仍然是沐青州历史上最冷的冬日。 薛遥知一路往湄水城的方向走,她这次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着急了,一路慢悠悠的走着,经过熟悉的城池时,还会停下来住上一晚。 抵达梅城的这一日恰巧是十二月初一,又是一年一度的折梅节,夜晚的夕雪街犹为热闹,少年少女们手持绑着色彩鲜艳的绸带的红梅笑闹着跑过,薛遥知也收了几支梅花,不过这次没有人暗箱操作,自然没有当年盛况。 她站在湖边,看着水镜上养眼的画面,听着耳畔欢快的笑闹声,整个人都前所未有的放松。 翌日,薛遥知途径翠微山时,突发奇想,打算去黑风寨看一看,只不过黑风寨外仍有阵法,她进不去,反而惊动了守阵的慕礼。 薛遥知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慕礼,还是慕礼觉得她眼熟,认出了她,道了一声“薛姑娘”。 人间数十年在修行之人眼中不过弹指一挥间,薛遥知看着慕礼,也认出了他。 慕礼邀请薛遥知去黑风寨逛一逛,如今的黑风寨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寨子里的村民和土匪却仍旧热情纯朴。 许是见到了当年故人,慕礼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告诉薛遥知如今黑风寨的大当家是他与梁左的后代,他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再离开过黑风寨,守着他与梁左的家。 凡人与修士的寿数差距实在太大,慕礼却笑着对薛遥知说:“我并不后悔,因为我与左左已经过完了这辈子。” 他们相知相守数十年,已经圆满。 慕礼还说起了战事,若是沐青州当真爆发战争,他会选择投入战场,誓死捍卫他脚下的土地。 沉重的话题掠过,慕礼笑着问薛遥知:“当年的那两位公子,不知后来薛姑娘选择了谁呢?” “当初的那场婚礼并不圆满,所以我们后来补办了婚礼。”薛遥知也笑着给出答案。 “看来是我那师弟没福气了。”慕礼玩笑了一句,然后又问:“今日只你一人故地重游吗?你的夫君呢?” 薛遥知非常委婉的回答道:“我们成婚七十年,也是非常圆满的一辈子了,只不过未来的时间还太漫长,始终相守也不太现实,哪有人能守上百年千年呢?” “或许吧。”慕礼不置可否,却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问。 午后,薛遥知与慕礼道别下山。 梅城之后是花城,而花城之后就是湄水城了,薛遥知在第二天的上午,抵达了湄水城境内。 她在湄水城附近的山脉上看见了香火旺盛的庙宇,是桃花神的神庙,百年又百年,桃花神依旧是湄水城百姓的信仰。 主殿旁边供奉的,是当年在湄水城之灾里奉献出生命的修士,鼎盛的香火之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最上首摆放的牌位上刻着当年霜梧州寥了宗大弟子晏溪山的名字。 薛遥知取了三炷香,跪在蒲团上,虔诚叩拜,祭奠亡去多年的故人。 午后,薛遥知进了湄水城。 湄水城当年伤亡惨重,重建后的城池薛遥知还未曾来过,漫步于其中,不免觉得陌生,许多眼熟的建筑都变样了。 多年间,这城中的凡人自然也是又换了一批,又可能是不止一批,至少薛遥知是不太可能在这里碰到当年的故人了。 当然,除了容朝。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她当年着人给他送的延长寿数和提升修为的丹药他有没有好好在吃,倘若他当真天资愚钝的话,现在会不会变成一个难缠的小老头? 薛遥知想着那副场景就想笑。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四周虽然陌生,但总体还保留了湄水城的布局,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容府。 那座府邸屹立在繁华的街道上,大门紧闭着,她走近一看,见门槛上都积了灰,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 薛遥知皱了皱眉,容朝不住湄水城吗?还是太富贵了不住老宅了? 她跑这么远,就是来见容朝的,他也是她唯一需要认真告别的故人。 薛遥知想了想,又跑了一条街,果不其然看见了九州当铺,这是当年容家的产业,倘若容朝重新做生意,是一定不会放弃九州当铺的。 看见熟悉的建筑,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她走了进去,找掌柜的询问他们东家的住处,她自称是他们东家的故人。 被店小二叫来的掌柜颇为惊讶:“您当真是我们东家的故人?” 掌柜看起来不太相信。 薛遥知问:“这是容府的产业吧?” “是倒是。” “那就没错。”薛遥知笃定的说道:“你们东家如今住在何处?” 掌柜看她神情认真,瞧着面容也不似坏人,便给了她一个地址,说道:“我们东家年纪大了,已经不管事,不住城里,现下在桃花村,姑娘可去桃花村寻。” “多谢。”薛遥知拿了地址离开。 若无容朝,薛遥知也当是该回桃花村看一看的,她牵着马儿,走过她曾无数次走过的那条路,宽阔的路边,那株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格外惹眼。 薛遥知当年应该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看见钟离寂的,虽然她记不太清了。 重温旧事,她有片刻的怔愣,但她的脚步未做停歇,很快走远。 很快,陌生的村落映入眼帘,白墙黑瓦,房屋错落有致,与薛遥知记忆中的桃花村截然不同。 村子里进了陌生人,惹得在村里疯跑的孩童止不住的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薛遥知,薛遥知笑着同他们打招呼,还想分糖果给小朋友,但想到她现在是陌生人,便只能作罢。 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不怕生,跟在薛遥知身边,仰起脑袋笑容灿烂的问她:“姐姐,你从哪里来?” “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哦。” “哇!好厉害!” 薛遥知笑着和小女孩说话:“等你长大了你也能走到很远的地方去哦。” “可我舍不得我阿爹阿娘,也舍不得邻居家的小哥哥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说:“我才不要离开我的家呢。” “那这样也很好。” 小女孩又问:“姐姐,你是我们桃花村的人吗?” “我曾经在这里住过很久。” 每家每户,她都认得。 “那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 薛遥知失笑:“你才几岁呀小姑娘,我离开桃花村很多年了。” “好吧。”小女孩忍不住嘟囔:“姐姐,那你怎么可以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呀?你阿爹阿娘还有你的朋友会很想你的。” 薛遥知想说桃花村不是她的家,她居无定所,但她也没必要和这小女孩较真,告别了女孩后,薛遥知沿着九州当铺掌柜给出的地址,来到了蜜山山脚下,瞧见了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邸。 她扣响了院门,这次终于有人回应,开门的是一个打扮干净利索的中年女人,见着陌生的薛遥知,问她找谁。 薛遥知顶着这样年轻的一张脸,容朝却有可能变成了老头子,她不好直呼其名,便说:“我找你们家主,是九州当铺的掌柜告诉我这个地址的,我叫薛遥知,你们家主知道我的。” “我们东家在午睡。”女人有些为难的说:“要不您先进来坐,待东家醒了,我再去禀报。” 薛遥知没想到她见个容朝还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她看了眼天色,说道:“我过一个时辰再来。” “也可。”女人点头。 薛遥知暂时扑了个空,正好她也想上蜜山看看,便趁着这空档上了山。 如今蜜山仍有不允狩猎的规矩存在,山间能看见许多可爱的山野精怪,薛遥知气息柔和,纯洁的生物绝不会排斥她。 冬季的蜜山光秃秃的,但待到来年春日,就会有漫山遍野的桃花,不过那时候她应当是不在了。 薛遥知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她的小木屋,当年匆忙离开的时候这小木屋已经成了小破屋,现在已经被修缮好了,应当是容朝派人来修的,因为修得很精致奢华,不过因为无人居住,落满了灰。 木屋的地基这一次打得很牢固,想必不会再那么容易散架。 薛遥知待了一会儿后,便去祭拜容老爷与容夫人,他们的墓前非常干净,还摆放着祭品,想来是经常有人来。 在山上逛了一圈,时间就差不多了,薛遥知下山,就见那中年女人在门口转悠,看见她之后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薛姑娘,我们东家就在里面等您!” 比之方才不冷不淡的态度,女人显得热情了很多。 薛遥知颔首:“您请带路。” 这院子并不太大,几乎是一进门,薛遥知就瞧见了侧对*着她坐着的老人,满头银发,身形佝偻。 女人将空间留给她们,进了房里,薛遥知看着那道陌生的身影,跑了过去。 听见声音,那人偏过脑袋,混浊无神的眸子里有泪水溢出,顺着脸庞上的沟壑划下,薛遥知的一声“容朝”卡在了喉咙里。 这不是容朝。 眼前的是一个非常年迈的女人。 这是…… 容朝的妻子吗? 容朝呢? 那老妪看着如记忆中年轻的面容,哽咽着开口:“知了、姐姐。” 这里怎么可能还有人认得她? 薛遥知没能认出她来:“您是?” “我是叶柳。”她坐在椅子上,拨掉腿上盖着的毯子,露出一条空荡荡的腿。 薛遥知的眸子睁大,在她的面容上,隐约找到了当年熟悉的少女眉目,她很是惊喜:“柳柳!” “是我,是我。”叶柳哭着说道:“知了,你终于回家了,我等了你好多年……” 可是最后只有容朝短暂的回来过几年。 薛遥知蹲下身,握着她苍老的手,渡了一些灵力进去,温和的说:“别哭啦,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 叶柳的哭声渐止,她看着薛遥知,很是感慨的说道:“的确过去了很多年,我垂垂老矣,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知了仍是当年的模样,真好。” 看见你过得好,真好。 薛遥知见叶柳情绪稳定下来了,便立刻说道:“九州当铺是容家的产业,我问他们的掌柜要他们东家的下落,他们让我来这里,柳柳,你是九州当铺的东家吗?那容朝呢?容朝在哪?” “知了,你不知道吗?”叶柳有些惊讶的说:“容少爷已经离开了很多年……” “他去了哪?” “当年听闻你要嫁给霁华仙君,他便去了寒川州。”叶柳叹了一声,慢慢的说道:“后来他就没有再回来过了,我问过冰城那边的铺子,只知晓他去参加了霁华仙君的婚礼,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薛遥知愣住,过去细碎的线索,似乎被逐渐的串联了起来,有惊天的谎言,显露在她的面前。 叶柳还在轻声说:“……因为太久没有容少爷的消息,商号里都在传,他已经去世了。” 容朝回湄水城的那几年,将生意做得很大,他还培养了原本想要寻死的叶柳,叶柳也争气,跟着容朝学做生意。 后来容朝要去寒川州一段时间,便将生意交予了叶柳打理,却不想他这之后竟再也没有回来过。 “知了,容少爷去了寒川州,你也在寒川州,你们关系那么好,难道都没有联系过吗?你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他还活着吗?” 叶柳无心的询问,像是刀子扎在薛遥知的心脏一样,她几乎抬不起头来,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薛遥知曾不止一次能发现真相。 那片始终红色的背景,与容朝模糊不清的面容,她都该意识到,容朝在不同寻常的地方,不是人界,而是鬼界。 倘若容朝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何没有一封书信? 倘若容朝还活着,这么多年为何她只有在中元节的梦中梦见到他? 过去数十年来安稳平静的生活让她蠢钝不堪,自以为爱的谎言蒙蔽了她的眼睛,她甚至没有去深究过。 ……骗子。 都是骗子。 钟离寂骗她也就算了。 容朝竟然也骗她。 隐瞒自己的死讯,自以为不让她伤心,他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吗? 原来她这段时日走过千山万水,本以为尽头是与故人重逢道别,找到的却是被谎言遮掩的荒诞真相——容朝的死讯。 容朝从来都没有摆脱过命运。 死亡是他的宿命。 他们仍在故事中挣扎着。 谁也不例外。 薛遥知的眼睛干涩得厉害,眼尾泛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醒目,可不知为何,悲伤的情绪沉入一片死水中,她此刻只觉得愤怒。 她在想,是谁杀了他? 是钟离寂?还是……燕别序吗? 第199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九天 年关将至,哪怕远处兵荒马乱,桃花村的村民们也依旧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的一年,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的,薛遥知留在桃花村过了年,然后便与叶柳辞行。 离去的这一天风清气明,阳光明媚,午后的桃花村很是安静,偶有几声犬吠或是孩童清脆的笑声,如世外桃源。 叶柳已经近百岁,此去一别,便当是最后一面了,薛遥知留下了延年益寿的丹药,被叶柳拒绝。 她认为自己的这辈子已经活得很好很长,也实现了自我的价值,她有所留恋却并不贪恋,能够自然的老去、死去,她已经足够的幸运。 薛遥知便没有再强求,她虽不舍,但这些年里她也经历了无数次离别,知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豁然离去。 叶柳在桃花村外停驻良久,直到一人一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收回目光。 再见啦,知了姐姐。 …… 寒川州的四季并不分明,当初薛遥知离开时此处便是大雪纷飞,如今再度归来,州域里仍是白雪皑皑终年不化。 寒英河畔战火连天,魔族并未在人族与妖族的两面夹击下露出疲态,双方也都未能从对方身上讨到好处,战况胶着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薛遥知本打算前往冰城探查容朝当年死因,但仙君殿已经荒废良久,如今寒川州的掌权人玄极宗掌门霍疏又在寒英河对抗魔种,同在此地的还有霜梧州的女君温弦,而温弦又是当年那晚同在冰域之巅的人之一,于是她便决定前往寒英河后的景城。 因为战事,景城已经封锁,薛遥知本以为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进入景城,但在景城值守的大多都是玄极宗弟子,里面还当真有认得薛遥知的,见了她都觉得很是惊喜,忙不迭的领她入城。 薛遥知只知晓当年她与钟离寂离开后,便被仙门当成了魔种,按理说这些玄极宗弟子认出她来,都该对她刀剑相向,却不想态度仍是如此恭敬。 疑问在唇齿间打了个圈,薛遥知问出口的却是:“这景城里为何近乎成了空城?莫说百姓,便是修士都未见几人。” “主上、薛姑娘有所不知。”那弟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薛遥知,最终还是以姓氏相称:“那些魔种卑鄙无耻,竟二次用了毒攻,那也不知是何毒物,军中的医者尚未能完全研制出治疗之法,这景城里皆是中毒之人,是以在薛姑娘看来,此地几乎成了空城。” 薛遥知眉头紧皱:“又用毒攻?” “不错。”那弟子叹了口气,而后又显出几分难得的快意:“恶人多磨,他们用毒,却反噬到了自己的身上,如今他们的大营里,也多的是死在这毒下的魔种!” 薛遥知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 由于双方都倒在了见血散下,最近寒英河反而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和平,所以薛遥知很快就在景城的城主府里见到了温弦,只不过她来的时间不是很巧,四大主州与妖族的主帅都正在城主府里议事。 薛遥知在偏院里等了等到日薄西山,多年未见的温弦才脚步匆忙的赶来见她。 温弦仍是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把寒光凛冽的剑,乌发束成马尾,很是清爽干练,见着薛遥知,她如冰似霜的面容上,露出了笑容。 “温女君。”薛遥知冲着她颔首。 “许久未见了,薛姑娘。”温弦打量了她一眼,问道:“近些年来你还好吗?” 薛遥知颔首。 她本来想直接问容朝的事,但温弦已经又开口:“薛姑娘,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这说明你并未与魔种为伍,我当初为你正名,也并未并未做错。” 怪不得那些认识她的玄极宗弟子对她都没有敌意了,薛遥知心中感激:“多谢你,温女君。” “无妨。” 温弦似乎是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薛遥知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温女君,我此来是有一事想要问你,当年你在冰域之巅上,可有见着一个……应当是穿白衣,锦袍玉带的青年?” 温弦不解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比划着同温弦描述容朝的特征:“他当时应当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模样,左边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虽是冬日,但应当也会拿把折扇瞎扇。” “那晚死了不少人,但几乎都是仙君殿的侍卫,而的确也有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是在临近下山时,被霁华仙君亲手所杀。”温弦回忆了一下,她的确是听说过:“这之后霁华仙君昏迷不醒,由于那人被他亲手所杀,也无人敢将他安葬,最后裹了草席扔进了乱葬岗中。” “哪里的乱葬岗?”薛遥知双手紧握,几乎是在温弦的话音落下时她就追问。 “那乱葬岗已经被填平,现下已经找不到了。” 半晌薛遥知才怔然颔首:“我知晓了。” 这么多年了,也该是早就化成一把白骨了,此时再为他收敛尸身,未免太迟。 温弦见薛遥知神情恍惚,不免有些担忧:“薛姑娘,你可无事?” 薛遥知呆呆地摇了摇脑袋,连道别都忘记,便拖着僵硬的双腿想要离开。 议事厅外,尚有人驻足。 那弟子入议事厅禀报的时候没有避人,而当年温弦虽为薛遥知正名,但在坐的都非普通修士,自然也知晓当初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因为牵扯上燕别序和钟离寂,薛遥知三字在仙门可谓如雷贯耳。 当初已与燕别序成婚的薛遥知分明是与当时的魔界少主钟离寂私奔,时隔多年却出现在景城里,于公于私,都很难让人不对她好奇。 薛遥知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那些打量的目光,直到一阵幽香迎面扑来,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一袭红衣的男人与此地格格不入,妖孽一样精致的面容惹得薛遥知多看了两眼,那男人狭长的狐狸眼挑起,饶有兴致的说:“你就是薛遥知?钟离寂那小子闯仙君殿也要抢的女人?” 薛遥知不耐的皱眉,温弦从她身后走出来,冷声说道:“赫连君,薛姑娘是我的客人,还望你莫要冒犯。” “我与那位魔君已是旧相识了,听闻当年他冲冠一怒,岂能不对薛姑娘心生好奇呢?”男人朝着薛遥知眨巴了下眼睛。 薛遥知问:“你谁?” “在下赫连真,乃羌灵洲妖王。”赫连真礼貌的朝着薛遥知做了个揖。 他们的对话尚未结束,便有冷凝的声音传来:“当年若非因为这妖女,霁华仙君也不至于失踪多时,害得今时今日我们被魔族打压,节节败退,此女竟还敢踏进我人族地界,莫非是卧底?” 温弦低声对薛遥知说:“这是玄极宗的穆长老。” 薛遥知颔首,她其实没想到她在仙门竟然会这么出名,若是知道的话,她也不会就这么来景城了。 面对穆长老的斥责,薛遥知火气很大的反问:“你是觉得没了燕别序仙门中人就都是废物了吗?你能代表仙门?” 穆长老没想到薛遥知张口就是伶牙俐齿,一时惊怒,吵嚷着要把薛遥知抓起来。 “薛姑娘不会是魔族卧底。”又一道女声传来,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子看着薛遥知,温和开口:“当年我沐青州动乱,是多亏了霁华仙君与薛姑娘,才未曾造成太大影响,上任女皇曾言薛姑娘永远是我沐青州最尊贵的客人,我愿以流迢宗的名义为薛姑娘做保。” 薛遥知听说过流迢宗,流迢宗是如今沐青州最大的宗门,掌门姓苏,想必就是眼前的这女子了。 薛遥知的身份的确是太特殊了,她不仅是霁华仙君的妻子,还与如今的魔君扯上了关系。 在嫁给霁华仙君之前,她只是名不见经传的修士,而数年前的那场奔亡,让无数仙门中人都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惹得两位天之骄子为她折腰。 此时无数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最终沉默良久的霍疏忽然开口:“我也愿意为薛姑娘做保,卧底之语,莫要多言。” 霍疏是东道主,他都为薛遥知做保,四周的窃窃私语低了一些。 薛遥知没打算在景城久留,但霍疏提出要与薛遥知借一步说话,薛遥知也不能与他们太撕破脸,颔首应下。 两人进了议事厅,其他人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做出有失体面的行为,很快就各自散开了,只有赫连真饶有兴趣的停在原地,似乎是还想和薛遥知聊聊。 议事厅中。 霍疏开门见山的问薛遥知:“薛姑娘,燕别序如今在何处?” “不知道。”薛遥知就猜到是燕别序的事,她听见这个名字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当初在他进入魔界之前,我曾见过他一面。”霍疏淡漠开口,充满审视的看着薛遥知:“我本以为会与他打个你死我活,但他却称我与他恩怨已了,他对继续做这寒川州的仙君毫无兴趣,一心只想找到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下落?” 燕别序是极有责任心的人,无论是当初在黄昏之战的战场上,还是后来治理寒川州,皆殚精竭虑,毫不懈怠,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他眼前的女人放弃了一切,甚至是……修为。 霍疏从不知燕别序竟是色令智昏之人。 如今战事已起,虽然霍疏很不想承认,但他们的确需要燕别序,哪怕修为大不如前,他的头脑与手段,也能让人族胜算大大增高。 “你见过燕别序,应当知晓他已经转道,那样低微的灵力进入魔界,还能有活路吗?”薛遥知充满恶意的说:“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死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了呢。” 霍疏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薛遥知面无表情:“你要是没别的话说,我就走了。” 霍疏问:“你是魔界卧底吗?” “不是。”薛遥知回答:“我和魔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霍疏不再多言。 薛遥知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你真信我?不会派人暗算我吧?” “我是信燕别序,他的眼光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霍疏平静开口。 薛遥知听得很不爽,她说:“燕别序的眼光的确是好,只可惜他自己却糟糕透顶,而你与燕别序不愧曾是同门师兄弟,我为温弦感到惋惜。” 平静的话语绵里藏针。 霍疏刚要说话,薛遥知就已离开了议事厅,温弦在外面等她,亲自送她出城。 温弦对薛遥知说:“赫连真盯上你了,虽说如今局势紧张,但他向来无所顾忌,若有机会保不齐会对你下手。” “我和他没仇吧?” “他和魔君有仇,当年在战场上他被还是少主的钟离寂砍断了一条尾巴。” 薛遥知记下。 她们出了城后,薛遥知摸出了一张药方,递给温弦:“温女君,这是见血散的解药,我已经研制出来,若你信我,可让医者查验过后使用。” 温弦大为惊喜,收下了药方:“倘若当真有用,薛姑娘可谓立下大功。” “这是我该做的。”薛遥知说。 与温弦告别之后,薛遥知又用传讯玉筒联系了沈宁,将解毒的药方告知了沈宁,然后她便捏碎了那枚传讯玉筒。 有了前车之鉴,之后魔族应当也不会再用毒攻,只不过药方经由她手传入两个阵营,只怕钟离寂很快就会知道,她没有去云水州,丹绯瞒不了钟离寂太久。 不过薛遥知并不担心,因为沉寂了这数日时间,寒英河的战局已经濒临崩溃,想必很快就是决战,钟离寂可没那个时间再来找她,她很快也会离开这个世界。 薛遥知最后要再去一趟魔界,如果可以,她想找到燕别序,为容朝报仇。 找不到的话……她也不想再留在这了。 抵达魔界已经是三日后了。 这些年来钟离寂把控着魔界,倘若燕别序后来当真没有离开魔界的话,他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蛮荒之地。 因为这是唯一不受钟离寂把控的地方,而且她当初也在昏迷的燕别序身边留下书信,让他可以走蛮荒之地新修的传送门离开魔界。 薛遥知这些年来也来过蛮荒之地几次,都是来看乌秋的,她记得蛮荒之地虽还未生出绿洲,但到底不是四面八方都是沙漠,瞧着没有那么荒芜。 而如今灵脉的灵力被尽数抽走,蛮荒之地又逐渐荒芜了下来,地面开裂,枯萎的树木都已倒塌,本就稀薄的灵力此时更是微不可闻。 随着时间的流逝,蛮荒之地也不再被称之为放逐之地,因为禁制逐渐失去了力量,海市蜃楼的幻境随之消失,被幻境吞噬的荒城也屹立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 原本有了城池,就会有小镇,有村落,可是薛遥知如今再来,四周几乎已经完全空了,荒城里也不剩下多少魔种。 不过温小满还在。 见着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薛遥知,温小满还呆了一瞬,然后立刻迎了上去:“知了?是你吧?” “小满。”薛遥知轻声喊。 温小满和薛遥知抱怨了几句这荒城下的灵脉又毁了,许多魔种愤然出走,就连乌秋都没有回来。 薛遥知只说:“乌秋在外面养伤,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不回就不回吧,这破地方也没什么好待的。”温小满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七十年前乌秋来荒城,召集我们重建灵脉,我本来是没打算留下来的,这样耗费灵力和精力的活儿很不好做,只是我去外面的话可能会被追杀,最后还是只能留了下来。” 虽然如今灵脉已经毁了,但薛遥知还是夸赞:“我知道,你们做得很好,就算如今灵脉的灵力几乎都被抽干,但如今的蛮荒之地也比我初来的时候好,至少还有人生存过的痕迹。” “乌秋那些年找了不少的能人异士,才有了今日的蛮荒之地,虽然都成了一场空。”温小满摇了摇头,还是忍不住叹气。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问:“你觉得灵脉还有重建的可能吗?”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或许你可以去问问乌秋当年找来的能人异士,听说来蛮荒之地前是很不得了的大人物。”温小满想了想,说道:“不过他不住城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还活没活着,你可以去城外转悠一下,看能不能遇上。”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颔首,她如今没有方向,温小满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如今是正午,血月光芒最为明亮的时候,照得薛遥知都觉得有些热,她踩在干涸得龟裂的土地上,后知后觉的抬眸,头顶明亮的红光照得她眼睛发酸。 薛遥知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了一段路,这四周没有任何魔种的存在,眼看着就要走到头了,她忽然隐约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转瞬即逝。 薛遥知的脚步顿住,一座离群索居的小屋映入眼帘,她的神识外溢,很快锁定了里面有一道微弱的气息。 衰败的,腐朽的,即将失去生机。 原本无精打采的薛遥知立刻大步往那小屋走去,然后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迎面而来的是厚厚的灰尘,被明亮的红光穿透,落在薛遥知眼中犹如实质。 屋内的陈设简陋,却并不显凌乱,只是积了非常重的灰尘,似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 那她感受到的气息属于谁? 薛遥知等屋子里的灰尘稍微散去片刻后,迈入了这小屋,视线不受遮挡,她一眼便瞧见了背对着她盘膝而坐的男人。 他长发未束,入目皆是刺目的银白,黯淡无光,落在身上简陋的灰色布衫上,像是两块破烂拼凑的布。 看着那道消瘦的背影,古怪的熟悉感涌上心间,薛遥知大步上前,蹲在了他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过身来。 那张几乎是让薛遥知刻骨铭心的面容显出苍老的疲态,乌黑的睫羽就像是褪色,也泛着白,垂下时遮住了他的眼。 ——是燕别序。 在薛遥知的心中,虽然她不想承认,但燕别序至今都是所有人难以逾越的鸿沟,他强大而冷静,偶尔的脆弱也会在他拿起剑时荡然无存。 而现在他的剑不见了,他如同凡人一样生出银白的发,俊美的面容也苍老了许多,多出几分沧桑。 他在衰老,他行将就木。 这一认知让原本是来杀人的薛遥知都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燕别序会变成这样,他的灵根就是被毁得再厉害,也不至于完全不能修炼,任由自己衰老。 燕别序可以是战死,怎么惊天动地的死去都可以,可他怎么能是老死? 薛遥知不敢相信,她抓住他苍白瘦削的手,灵力探入他的体内,不过须臾,她便清楚了燕别序的情况。 这么多年来,燕别序没有去管过他体内毁损的灵根,任由自己的修为流逝,他没有再修炼过,身体消耗着他体内的灵力,灵力耗尽后就开始消耗他身体里的生机。 直至今日,薛遥知若再晚来一日,他体内的生机就会被完全耗尽,然后老死。 ……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不是来为容朝报仇的吗? 过去她受他诸多磋磨,此时见他行将就木,不应当生出快意吗? 半晌,薛遥知推开他。 失去了支撑的身体摔在地面上,他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沉默的在等死。 薛遥知站起身,逃也似的跑出了这木屋,站在篱笆围出的小院里,沉重的双腿无法再前行一步。 那熟悉的力量又一次朝着她涌来,像是垂死的挣扎,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不是燕别序,是…… 薛遥知的目光四处逡巡,最后落在了院子角落里那堆被劈成两半堆积在一起的柴火间,她走过去,在散落的柴火间,找到了那把已经看不出光泽的剑。 是诛雪剑。 诛雪剑在向她求救。 曾经强大如斯的剑矢如今沦为了劈柴的工具,失去了曾经冰冷的光华,比最普通的铁剑还要不如。 在薛遥知握住诛雪剑的那一刻,诛雪剑开始轻微的颤抖着,发出嘶哑的嗡鸣之声,像是在诉说不甘与委屈。 薛遥知握紧了剑柄,诛雪剑的情绪影响到了她,让她难以控制的生出怒火,她提着诛雪剑,冲进了小屋里,用钝了的剑尖指着地面上的燕别序,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燕别序,起来!” 地上的人当然不可能给出回应。 薛遥知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又很快平息,新绿色的灵力自她指尖涌出,流淌过黯淡无光的剑身,将燕别序笼罩。 妄图用灵力去换生机显然是不太可能的,薛遥知几乎耗空了她体内的所有灵力,才让燕别序的呼吸平稳许多。 薛遥知在他旁边蹲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睫羽轻颤的燕别序。 似是因为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燕别序缓慢的睁开眼,薛遥知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好可爱,她拿着诛雪剑,愤怒的看着他。 是梦吗? 可他已是这副模样,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让她看见他不再年轻的模样。 燕别序重新闭眼,不再去看。 “你不准死——”薛遥知看他一副毫无求生欲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强行将燕别序从地上拽起来坐着,然后把诛雪剑塞进他手心,她冷声说:“我是来找你报仇的,拿着你的剑跟我打。”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眼前气得脸通红的薛遥知,是真实的。 燕别序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找回了他的声音:“知了。” 看见她,他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在唤她。 “你杀了容朝。”薛遥知面无表情的说:“我跟你是仇人。” 燕别序想了半晌才记起来容朝是谁,他“嗯”了声,毫无情绪起伏。 “为什么。”薛遥知问。 “当年在冰域之巅,若非他阻拦,我能追回你。” “那他就活该死吗?!”薛遥知像是找到了多日压抑情感的宣泄口,声音尖锐的说道:“我恨你,你凭什么这样轻描淡写就取了容朝的性命,你知不知道当年我们一路走到青城有多不容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们本来可以一直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人的劣根性不外如是,薛遥知也难以免俗,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多重要,当日感情正浓时她不曾怪过燕别序阻拦容朝回沐青州,此时反目成仇,一切都成为了她愤怒的缘由。 薛遥知在骂他,而他在笑。 什么容朝,他的死活燕别序一点都不在意,他只是觉得此刻眼前薛遥知生动鲜活的模样实在可爱,哪怕她仍旧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对他恶语相向。 燕别序的笑像是一盆冷水浇到薛遥知的身上,她的声音像是堵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伸出苍白的手,虽然面容显出苍老的神态,但那只手仍旧如同冷玉一样漂亮,指尖落在她的脸颊,他轻声说:“不是要报仇吗?杀了我。” 燕别序知道他和薛遥知已经完全不可能了,那也没关系,他至少得到了比爱更浓烈的恨,薛遥知会永远记住他。 “你就该这样受尽折磨的老死!”薛遥知骂道:“你明天就会死!” “我知道。”燕别序毫不在意的揭开他这些年来的伤疤:“我这些年来的确受尽折磨,我已经不是那些魔种的对手,羞辱谩骂这些年来我也受了许多,当我成为弱小时,我才知晓过去的我有多恶。” “那时我才明白,无关是人是魔,性本为恶,人与魔竟没有丝毫分别。” 很难想象,嫉魔如仇的燕别序,有朝一日竟会说出这种话。 “我走了许多年才走到蛮荒之地,我也没打算离开这里,听闻魔主要重建灵脉,我便找到了乌秋城主,想要助你一臂之力。”他平静的叙述着:“只可惜如今一切都毁了,我也快死了,知了。” 废话一箩筐,薛遥知起身,不想再听他多说,他的反应并不迟钝,精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燕别序说:“别走。” 他只剩这一日的寿命了。 薛遥知冷冷的看着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燕别序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他向来笔直的背脊略微有些佝偻,但仍高出薛遥知许多,他说:“我饿了,你饿吗?” 他如今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会饿,会冷,会死。 薛遥知自然不会理他,但她也没有走,燕别序慢慢的放开攥紧她手腕的手,用迟钝的步伐出了屋子,进了厨房。 米桶里的米已经不剩下多少,水缸里已经见底,他本想熬一锅粥,现下看来也不太可能了。 被遗落的诛雪剑忽然飞了起来,剑身挂着木桶飞快离开,回来时里面就已经打满了清冽冰冷的井水。 燕别序这才缓慢的生火熬粥,诛雪剑在他身边打着圈,似乎很高兴他终于愿意做饭吃了。 燕别序安抚了一下诛雪剑,然后打了水,将脸上的灰尘洗干净,他看着水面上那张憔悴苍老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当年薛遥知寿数折损时,为何会那么抗拒见到他。 不身临其境时,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燕别序不想再看,转过身去,就见薛遥知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动作,他说:“知了,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丑恶不堪。”薛遥知直白的表达着她的恶意。 燕别序享受着她给予的恶意,毕竟她并不会这么对别人,他说:“你当年寿数折损时看见我也是这样的心情吗?” 薛遥知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了,但她当时可比燕别序衰老得多,至少他那张脸还能看,她回答:“不记得了。” 燕别序不再追问。 他将诛雪剑握在手中,用衣摆细心的擦拭着剑身上的灰尘,但剑身却很难显出当年银白凌厉的模样了。 “倘若我将诛雪剑留给你,你会要吗?” “一柄连铁剑都不如的废剑,我为什么要?”薛遥知反问。 燕别序“嗯”了声,没再多说。 锅里的粥开始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腾升起的氤氲白雾模糊了他们的视线,薛遥知的声音忽然传来:“可你是燕别序,你当真甘愿老死在这里吗?” “我死了不好吗?”他轻声说:“知了,你还是那么心软,你狠不下心杀我,我就这样死了,你应当也能松一口气。” 薛遥知沉默许久,才说:“你应该知道,战事已起,魔族势如破竹,人族却节节败退,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归。” “与我无关。” 他连薛遥知都守护不了,何谈守护大陆,他已是废人,已经烂了这*么多年了,也好不起来了。 薛遥知没有再说话。 锅里的粥已经软糯粘稠,燕别序将碗洗干净,盛了两碗白粥,端进了屋子里。 薛遥知半晌才走进来。 燕别序用调羹拨弄着碗里的粥:“已经不烫了。” “我不饿。” 燕别序“嗯”了声,默不作声的喝着索然无味的白粥。 薛遥知没动那碗已经完全冷掉的粥,燕别序将碗筷收拾回厨房,清洗干净。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血月的光芒黯淡,天地间都透着淡淡的粉色,薛遥知站在院子里,凝望着那轮粉色的月亮,柔和的粉光打在她的身上,显出一丝柔和。 燕别序看了她一会儿,才走过去:“蛮荒之地的晚上很冷,我本以为我是不怕冷的,原来只是我从前有灵力,我才知晓,凡人脆弱至此,甚至难以抵御如此寻常的天气。” 薛遥知嘲讽:“你不是有至曜玉么?” “至曜玉碎了,我试了很多次,都补不好了。”燕别序声音平静的说:“我该知晓,破碎的玉是无法再修复的。” 他垂下眼眸,梦呓一样的呢喃:“好在你如今也不需要了。” 薛遥知没说话。 “很晚了,你走吧。”燕别序也抬头,和她望着同一轮月亮:“你能最后陪我一次,我很开心,知了。” “大陆上的形势不容乐观,魔族已经取下了埋雪关,如今大军正在寒英河畔交战,有灵脉的灵力加持,这么多年来仙门也没有出第二个燕别序,人族不是魔族的对手。”薛遥知声音毫无起伏的说:“现下看来,只有你才能掣肘钟离寂。” 白日里的疲惫涌上身体,让燕别序几乎无法保持站立,他退到门槛边坐下:“凭我这副残躯吗?” “你是燕别序,你一定有别的办法。” 他说:“很遗憾,知了,我没有别的办法,况且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我是想你死,但我希望你死在战场上,而不是窝囊的老死在这里。” 燕别序没说话,他自我折磨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想活了,死亡于他来说才是解脱,况且此时,他连他的剑都挥不动了。 诛雪剑感知到燕别序的心意,急急飞来,但燕别序并不伸手,耗尽力量的诛雪剑便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诛雪剑坠地之时,薛遥知也站在了燕别序面前,她低垂着眉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你想就此解脱,哪有那么容易?燕别序,记住,你永远亏欠我。” 燕别序还未明白薛遥知是什么意思,就见四周金光弥漫,繁琐复杂的阵纹映入眼帘,他几乎是顷刻间就反应过来,薛遥知想要做什么了。 他的情绪终于出现波动,近乎失控的说:“知了,住手,你不能就这样抽出你的灵根——” 燕别序如今只是普通人,薛遥知可以用定身术轻而易举的控制住他,她在燕别序面前坐下,在阵法的作用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像是透明一样。 迎着燕别序赤红的双眸,薛遥知说:“还记得当年在青城元宵节那日你承诺过我的吗?我记了很多年。” ——愿强大者护佑弱小,愿上位者得见民生。 这是薛遥知的愿望,而燕别序写下的,她也都看见了。 ——愿薛遥知的愿望,都能实现。 如果天道未能显灵,便由我为她实现。 那条曾由燕别序亲手锤炼的灵根被薛遥知强行剥离,盛大的光芒笼罩着他们,他们的身体从来不会排斥彼此的力量,灵根便如同长在燕别序体内一样,扎根发芽,破土而生,带来极为强悍的力量。 在光芒之下,薛遥知的脸色越发惨白,但她的双眸清亮有神,风采灼灼,她的声音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燕别序,不要烂在泥里,要破土而生,成为遮风挡雨的大树。” “我要你此生都要庇佑人族,我要河清海晏,大陆无战。” 这一刻,燕别序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困于情爱,而薛遥知却在此时抛弃恩怨情仇,清楚坚定的告诉他,这世间还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 这样的你,我怎么能不爱你,知了。 第200章 攻略第二百天 燕别序当初为薛遥知锤炼的那条灵根用尽了云水州的天灵地宝,珍贵非凡,纵然薛遥知本无修炼天赋,注定是个普通人,但后来也仍成为了强大的修士。 命运轮回,因果循环,薛遥知本就是普通人,她如今也不过是将灵根还给了燕别序而已。 这是薛遥知在握住锈钝的诛雪剑时,就已经做下的决定。 她没办法给容朝报仇了,她亏欠容朝诸多,也没有办法偿还。 燕别序迫于体内新种的灵根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不得不暂时陷入沉睡,去适应体内的灵根。 周围阵法金色的光芒逐渐隐入暗夜中,薛遥知缓缓的睁开眼,脱力般的倒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没了灵根,她就是普通人,这具身体已经百岁,没有灵力护体,她是支撑不了太久的,她会如同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衰老,然后死去。 不过好在她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在离开前,薛遥知进屋子里找到了笔墨,给燕别序补了一封和离书,算是给了她这多年前那段失败的婚姻一个结局,免得往后还要被当成燕别序的妻子。 做完这一切后,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着浓重的夜色,往荒城的方向走去。她在荒城是有住处的,是一处幽静的小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时血月还未完全隐去,她还能勉强看得清路,艰难的回到荒城的时候,血月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薛遥知在找路的时候不慎摔了一跤,磕得膝盖生疼,她无力去管,回到住处后,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便跌在落了一层灰尘的榻上,沉沉睡去。 好累,太累了。 这就是心力交瘁的感觉吗? 如果可以,薛遥知甚至想就这样一睡不起。 只不过她的生物钟实在是太过于准确,在血月明亮的光芒再度笼罩魔界时,薛遥知就准时醒了过来。 她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爬起来洗漱换衣,然后一瘸一拐的进了院子里的药房,开始用剩余的药材配置毒药。 如果她还有灵力的话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她的储物袋里还有不少毒药,喝下去就能毫无痛苦的结束此生。 药房里很安静,只有药碾子碾碎药材的声响,薛遥知嗅着清苦的药材气味,和系统又确认了一遍:“只要我这具身体死了,时空隧道就能打开,对吗?” 片刻后系统才上线,声音虽区别于那道冰冷的电子音,但语气仍旧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情绪:“是的,宿主。” “真麻烦。”薛遥知忍不住嘟囔:“就不能直接让我走吗?” “倘若躯体不销毁,还残留生机,就有可能会让孤魂野怪抢占躯体。”系统说得条条是道:“你也不想自己这具身体被孤魂野怪占领吧?” “那肯定不行,我只是有些感慨。”薛遥知叹了一声,无奈的说:“我对这个世界的确已经没什么留恋了,在这里活着实在是太累了,但如果不是知道这具身体死后我就能回现代,我还有这样的一条退路,我是绝对不会寻死的。” 系统的声音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那你还挺珍爱生命。” “那是自然。”薛遥知将药粉兑进了旁边的酒壶里,等待药粉溶解,她说:“这是断肠散,喝下去会七窍流血而死,特别痛苦,但这里的药材不够,只能制出断肠散,能够确保我死。” “那你快喝吧。”系统催促:“赶紧去死。” 薛遥知:“……闭嘴吧你。” 哪有催人去死的,破系统。 薛遥知端着酒壶回了卧房,她坐在桌边,往杯子里斟酒,透明的液体泛着醇厚的酒香,完全掩盖了断肠散的涩味。 她盯着杯中清酒,不太敢喝,毕竟她亲手制的毒药她是知道药效有多猛的。 系统开始有些急躁了:“宿主,快喝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有没有更体面的死法啊。”薛遥知愁眉苦脸:“要不我上吊吧?不行,上吊死得更难看,或者一头撞墙上?也不行,不太可能直接撞死,还是拿刀抹脖子?那更不行了,得流好久血才能死……” 系统:“决定好了吗?” “还是喝毒酒吧。”薛遥知端着酒杯,指尖微微发抖:“这样死得快。”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举起酒杯,仰头喝下—— 卧房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惊得薛遥知的手一抖,杯中毒酒便泼洒在了地上。 系统在那一刻好像骂了句脏话,但薛遥知没太听清楚。 钟离寂看见神情惊讶的薛遥知,三两步的走到了她面前,温声细语的和她说话:“才几个月不见,怎么脸色这么差?” 两军见血散之毒都才解,钟离寂是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放下战事不管跑过来找她,是疯了吗? 薛遥知艰难的问:“你为什么不在军营?” “你说呢?”钟离寂坐到了她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去,习惯性的想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你没有按照约定去云水州,我自然是来寻你的。” 薛遥知不想让他抱,她动作抗拒,他力气大,反而带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又被稳稳的抱住。 薛遥知面色不虞,她声音平静,蕴藏着怒意:“松手。” 钟离寂唇角紧抿住,他下意识的松了力道,就见薛遥知拎着椅子往旁边坐了坐,离他至少有两臂距离远。 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冷,很快又若无其事的说:“才几个月不见,知了便与我生分了吗?是我哪里又惹到你了吗?” “你装什么傻。”薛遥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当日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但凡钟离寂能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好好想想,也不至于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知道你去了沐青州。”钟离寂语气平静的陈述。 在沈宁告知他薛遥知研制出了见血散的解药,并且同时给了他们与人族时,钟离寂就知晓薛遥知没有去云水州,他很是惶恐,立刻着人查了她近几个月的行踪。 薛遥知不明白钟离寂为何忽然扯到沐青州,她说:“去哪是我的自由,你没有限制我的权利。” “我知道,知了,我尊重你的自由,所以我几乎不过问你的行踪,否则你是没办法背着我去沐青州的。” 这话说得让薛遥知有些不舒服:“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是忘不了容朝是吗?”钟离寂看着薛遥知,这是他自知晓薛遥知去了沐青州后,就想要问她的问题。 薛遥知有些错愕的睁大了眼睛,他这么骗她,竟然还有脸和她提容朝? 钟离寂说:“他已经死了。” 薛遥知沉了脸:“我知道,不用你说!你现在说实话有什么用?” “容朝已经死了七十二年。”钟离寂清楚明白的告诉薛遥知:“他的尸体在乱葬岗里躺了大半个月无人认领,是我让段思亲手收敛埋葬。” 所以薛遥知,你就这么忘不了一个死人吗? “那我替容朝谢谢你?”虽然钟离寂对她有所隐瞒,但听见他收敛了容朝尸身,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钟离寂觉得可笑:“你是他什么人,用得着你替他来感谢我?薛遥知,你是我的妻子,你和别的男人没有关系。” 薛遥知感觉她和钟离寂似乎又不在一个频道上,心中升起无力感,让她一点都不想再与钟离寂对话。 “你如果没事就离开。”她开始赶人。 钟离寂当然不可能走,他放下了那么多事特地跑过来找薛遥知,他想要的可不是她的逐客令。 他看着薛遥知,她的脸色比离开魔军大营的那日还要难看,酒壶里的清酒发出醇香,萦绕在他鼻翼间。 “你就这么伤心吗?伤心到要借酒消愁?”钟离寂指尖挑起酒壶,斟了一杯酒,他说:“知了,你不是会贪恋这杯中之物借酒消愁的人。” 薛遥知看见他斟酒的动作,额角狠狠一跳,她伸手去夺酒杯,冷声说:“你到底有完没完?” 钟离寂顺势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他身子随之前倾,对她说:“你要喝酒,我陪你喝。” “我不要和你喝!你放开我!” 薛遥知的抗拒让钟离寂越发不悦,他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强行就着她的手,喝下杯中的酒。 薛遥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她刚想让钟离寂吐出来,便见他将她带进了怀里,然后朝着她压下,准确的吻住了她的唇。 他试图撬开薛遥知的牙关,将未曾咽下的那口酒渡进她唇齿间,但薛遥知不想和他亲,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喝下毒酒,死死地闭着嘴不放开。 几许泛着酒香的湿润沿着薛遥知的唇角划到她的下巴,薛遥知实在忍无可忍,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没打得太重,但足以让钟离寂感受到她的抗拒,他不敢太强迫她,稍稍一松力道,薛遥知就从他腿上跳了下去。 钟离寂咽下那口泛着涩的酒,冷着脸看着她,就看她匆忙的问:“你喝了?” “嗯。” 难喝死了,那么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药。 薛遥知面色骤变,她下意识的往外冲,要去找水让他催吐,但她昨晚摔了一跤,膝盖的伤也未曾处理,一有大的动作便往前栽去。 钟离寂稳稳的接住她,见她眉宇间的冷意散去,看起来没那么生气了,他的语气也软了下来,还调侃:“又不是没这么喝过,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看看你的腿,是不是摔了?” 他说着就要撩她的裙摆,薛遥知拍开他的手,着急的说道:“你快、快吐出来,那酒里有毒,你瞎喝什么啊!” 钟离寂听见她说的话,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薛遥知还以为他毒发了,匆忙的抓住他的手腕去探他的脉象,见脉象平稳,并无毒发迹象,才松了口气。 是她关心则乱了,钟离寂身体强悍,那断肠散毒她这个普通人还差不多,那点剂量对钟离寂造不成什么影响。 她正要说话,下巴被人抬起,迫使她看向他,或许是因为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闪烁的光芒太盛,连带着他的眼尾都泛红。 “薛遥知,你是打算为容朝殉情吗?”他愤怒又伤心的看着她,说道:“容朝死了那么多年了,你现在这么折腾自己有什么用?” 薛遥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说:“你误会了,我没有要搞什么殉情。” “那这毒酒你怎么解释?” 薛遥知伸出手一掀,那壶酒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酒液四溅,她说:“行了吧。” 接着她整个人都被钟离寂紧紧的抱住,他的手在不受控制的发抖,几乎语无伦次:“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还好我来得及时,知了,不要这么伤害自己……永远不要再伤害自己。” 后怕自心中腾升而起,钟离寂的情绪有些崩溃。 薛遥知等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之后才说道:“你放开我。” 钟离寂依言放开她,只是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她,半分都不肯挪开。 薛遥知有些疲惫的说:“你回军营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钟离寂愣了一下:“你为了容朝要与我决裂?” “钟离寂!”薛遥知冷声呵斥:“但凡你将我当日的话放在心上,今日你都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话!” 当日……薛遥知说了什么? 薛遥知说的每一句话钟离寂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哪句话和他说过,她要结束他们的这段关系了? 可无论是哪句话,钟离寂说:“我不同意!知了,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生活得很开心吗?你是生气了吗?气我让你去云水州?你不想去就不要去了,哪里都不要去,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待在一起。” 薛遥知叹了口气,她觉得头疼:“你到现在都还觉得我是在闹脾气,以为又和从前一样,你哄一哄,我们之间就无事发生了吗?钟离寂,若你还这样想,只能说明我说过的话你从来都没有放在过心上,我们不合适。” “当真不是因为容朝吗?”钟离寂并不认为那些大事是他与薛遥知之间的问题,他只认定一件事:“你去了一趟沐青州,便说要与我结束。” “钟离寂!你此时提起容朝不仅仅是看低了我,也是看低了你自己!”薛遥知险些被他气笑,她疾言厉色:“当日的话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你现在就滚!” 钟离寂被她重重的推开。 他似乎也觉得好笑:“就因为那些事……就因为那些事……” 薛遥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们一路走来经历了那么多,只是因为你我意见不合,你就要与我结束?” 薛遥知觉得她的头更疼了,她感觉她和钟离寂完全失去了对彼此沟通的能力。 当日薛遥知在盛怒之下说过的话一句一句的浮现在钟离寂的脑海中,他满怀情意来寻她,得到的却是她的一声结束,他气得快要发疯。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你说你对我百般退让,你说我粉饰太平,说我所行所为皆违背你的本心,说我是个恶人。”他近乎崩溃的对她说:“知了,你委屈,难道我就不委屈了吗?” “在我们的这段关系里,我又何曾不是在一直退让?倘若不是顾忌你,在我们成婚的第五年就会开战,到今年为止只怕我已让大陆插满魔族旌旗,而不是非要等到魔界的灵力开始枯竭才不得不开战。” “若不是因为在意你,我行事何至于如此束手束脚,我有千百种方法顷刻间收复魔界势力,同样也有无数种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更多的城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还在寒英河和那群蝼蚁纠缠。” “你说我粉饰太平,我若是不如此,你当真觉得我们可以在一起这么多年吗?任何一场争吵,都有可能让我们彻底分离,你知道为什么吗知了?因为你永远都不会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在你眼中我是你可以随时抛弃的存在,我不得不谨小慎微,我不想失去你!” “知了,我是个恶人,我想为你变好,我忍让了这么多年,就因为这场战事,你就要和我决裂,你才是让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成为笑话。” 薛遥知听着他的声声斥责,沉默不语,就如同当日的他那样,憋闷在心中的情绪是需要说开的,只有说出来了,才能好,她已经好了,所以她希望钟离寂也能快些痊愈。 他们都有彼此该做的事情要去做。 只是钟离寂显然不这样想,他攥住了薛遥知的胳膊,一字一句的说:“薛遥知,你的平静让我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你当真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吗?” “你不说的话,我来替你说——” “你知道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爱人吗?” “你希望他对你千依百顺,毫不忤逆,没有任何让你不喜的棱角,想要用各种方式将他修剪成你心目中的完美爱人,你想要的是一具没有思想只知顺从你的傀儡!可是知了,我是人,不是傀儡,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我做不到你想要的顺从!我们就不能各自多包容一些吗?” 这话骤然点燃了薛遥知心中的怒火,她冷着声音说:“这就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认知吗?钟离寂,你说的话我都认真听了,你说你在委曲求全,并且心生不忿,有了怨怼。” “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什么要继续下去呢?”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钟离寂的呼吸有些重,他盯着薛遥知,沉声说道:“知了,我只是太生气了,但我不会与你结束的,我可以为了你……” “不要说为了我!”薛遥知打断他未曾说出口的话:“以爱之名去说着什么为了谁,到头来若是结局一地鸡毛,便会像你此刻一样,你会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会想着若不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像这样无数个后悔的想法,摧毁的不止是你,还有我。” 钟离寂紧抿着唇,眼尾的红愈发明显,他未曾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怕他再开口会控制不住他崩溃的情绪。 薛遥知的脸色已经苍白得不成样子,极致的疲惫感笼罩着她,她说:“我们体面的结束可以吗?我不想和你吵。” 钟离寂低垂着脑袋,不去看薛遥知,但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们不会结束。” 薛遥知甩开钟离寂的手,一瘸一拐的往外走,走了没两步,便被他打横抱起,放在了榻上。 他仍是伸手掀开她的裙摆,将裤管往上拨弄,薛遥知还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抬脚想踹他,被他握住脚踝。 钟离寂看着她膝盖上的伤,冰冷的手掌覆盖了上去,灵力溢出,治疗着她的伤,他眉眼低垂:“我们不吵了,我给你治伤,你不要动怒。” 方才激烈的情绪犹如潮水般褪去,心中的愤怒也只剩下了无尽的酸涩,他低着头,目光定在她膝盖上那片摔伤,乌黑的睫羽颤动着,滚烫的泪珠掉落在她纤细的小腿上,一滴又一滴。 薛遥知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哭。 她坐在榻上,很是无奈。 似是过去了许久,她小腿上掉落的眼泪都随之蒸发,钟离寂慢慢的收回手,见她的膝盖光洁如玉,又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钟离寂倏的看向薛遥知,他的眼睛通红,比之那对漂亮的暗红色眸子更甚,他握住她的手腕,灵力涌入,让他的脸色骤然苍白:“知了,你的灵根呢?” 薛遥知避重就轻:“我已经不能修炼了,你的身边太危险,你该放我去过平静的普通人生活。” 钟离寂眸色很深,他看着薛遥知,说道:“我们是夫妻。” “我会写和离书。” “我来得匆忙,寒英河那边还得即刻返程,明日我就会带你回寒英河。” 薛遥知眉头紧锁。 钟离寂是不知悔改的,他们已经闹到了这种地步,怎么可能依旧粉饰太平? 钟离寂用清洁术将这房里打扫了一遍后,便拥着她躺在了榻上,轻声说:“你的灵根我会想办法,先睡一会儿吧。” 薛遥知伸手推他,抗拒与他亲密。 钟离寂看了她许久,才缓缓的松开手,下了床,如同很久以前那样,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入定修炼。 薛遥知昨晚本来就没睡多久,折腾了这么久自是十分疲惫,她心知钟离寂看着她她没办法有别的动作,便只能睡觉。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钟离寂算准了她醒来的时间,桌上已经摆了热气腾腾的饭菜,他知道她身无灵力,会感到饥饿。 虽然睡了很久,但虚弱的身体没有灵力维持,衰败得很快,薛遥知抓着她披散在脑后的长发一看,里面已经夹杂着几许银白的发丝了。 薛遥知缓缓的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到桌边,安静的用饭。 门外传来钟离寂与人交谈的声音:“怎么是你过来?寒英河那边战况如何?” 墨羽温吞的声音响起:“属下是替丹绯来这一趟的,君上不在,寒英河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似乎是怕打扰到薛遥知,他们的声音逐渐淡去,薛遥知味如嚼蜡的用完了晚膳,刚放下筷子钟离寂便进来了。 钟离寂的神情有些沉郁,显然是墨羽带来的消息不好,他走到薛遥知的身后,目光从她乌黑长发间夹杂着的银白发丝掠过,他伸手握住一缕发丝,很是心疼。 薛遥知把头发夺回来,三两下便用发带束成了一个高马尾,遮住了那些讨人厌的白发。 钟离寂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对她说道:“知了,我一会儿要去魔宫查阅一些资料,看能否为你重塑灵根,倘若不行的话,我会与你结下血契,寿命共享。” 荒城里有传送门可以通往魔都,但只有钟离寂与薛遥知有权使用,只不过现在薛遥知身无灵力,自然无法启动传送门。 薛遥知没说话,但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离开卧房前,钟离寂说道:“明天天亮前我会赶回来,你今晚好好休息。” 薛遥知明白她得在明天钟离寂回来前离开这里,然后找死,她并不打算死在钟离寂面前,没必要让他再哭一场。 深夜,万籁俱寂。 薛遥知收拾整齐,同样给钟离寂也留了一封和燕别序一样的和离书,然后推开了房门,她本以为墨羽会派侍卫看管着她,结果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似乎这里只有她一人。 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但薛遥知还是提着灯,飞快的出了小院,然后便在院门口看见了一匹高头大马。 薛遥知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双腿夹着马腹,一只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拽着缰绳,骑着马儿,飞驰出城。 颤巍巍的烛火经不起这样的速度,在出了城之后,薛遥知的速度就慢了下去,她没有往小镇与村落的方向走,而是用灯照着亮,往无人生存过的荒凉地带前行。 薛遥知赶了半夜的路,凌晨时天色稍微明亮了一些,她才下了马,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后,摸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用冰凉的匕身在脖颈上找大动脉,争取能够一刀毙命,不受太多痛苦。 却不想她刚找准位置,要刺下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云兽脚步翻腾的声音,她放下匕首,便见墨羽追来。 薛遥知因为没有看见钟离寂,便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看着墨羽挡在她面前,她问:“你不是要放我走吗?现下为何还要来抓我?” 自战事起,薛遥知与墨羽便有过不少的龃龉,墨羽应当是很看不惯她三番两次影响钟离寂决策的,所以在察觉到她有想离开的意图时,并未阻止,还特地给她准备了马匹。 墨羽朝着薛遥知行了个礼:“主上果真聪慧,但传送门传来异动,君上提前回来,您很快就会被他抓到,走不掉的。” 钟离寂想找到薛遥知实在是太容易了。 薛遥知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主上愿意相信属下么?” “你只需给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确保钟离寂不会找到我就好。” “愿为主上效劳。” 远处又传来了一阵云兽脚步翻腾的声音,应当是钟离寂带着侍卫追了过来,墨羽来不及多说,攥住薛遥知的手腕,撕开一张传送符,便与她消失在了原地。 视线再度聚焦时,四周依旧荒芜,地面上却是杂草丛生,血红的土壤间裸露出森森白骨,头顶的血月散发出红色的光芒,却照不穿眼前的那片深渊。 “魔窟?!”薛遥知在魔界多年,自然会知晓魔窟。 传闻中,这里是无数魔种的埋骨地。 “不错,此乃魔窟地界,此地的魔气可以干扰君上的判断,他很难想到您会在此处。”墨羽说着,微微顿住:“近年来魔窟地界的魔种都死得差不多了,只要您不靠近那边的魔窟,就是安全的。等到君上重回寒英河,我会过来将您带出去,助您在大陆上安家。” “也行,不过你不用过来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薛遥知说着便往前走,想要去看看这传闻中的魔窟。 毕竟在故事里,钟离寂该当在她和他的白月光中二选一,而她是不被选择的,会掉进魔窟尸骨无存。 墨羽不解,正要询问时,面色却陡然一变,再抬眸时,就见钟离寂已经踩在了累累白骨上,面色铁青的看着他。 钟离寂搜寻不到薛遥知的气息,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魔窟,好在他依旧来得及时:“墨羽,你好大的胆子!是本君平日里对你太过纵容了吗?” 几乎是在钟离寂上前的同时,墨羽便飞身向后,手中的剑抵在了薛遥知的脖颈,而他们的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薛遥知:“……”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她低声说:“你挟持我做什么?” “君上,您不该为了一个女子,三番两次的不顾全大局,倘若老魔君在天之灵看见了,会对您很失望的。”墨羽没理薛遥知,只是对着钟离寂说道。 钟离寂的神情很冷,他说:“不想死的话,就放开知了!” “属下对您很失望。”墨羽叹了一声:“您已为主上数次延误战机,此刻更是不顾寒英河战局跑来找主上,如此不顾大局,色令智昏,您不是一个合格的魔君,若您始终如此,属下*也不想再效忠于您了——”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左手已经成了尖锐的利爪,杀气腾腾的靠近。 墨羽将剑递进一寸,割出一条刺眼的血线,他说:“请您不要再往前。” 钟离寂的脚步顿住,他见墨羽当真会伤害薛遥知,不得不说:“如何行事本君心里有数,不需你来劝诫。” “您已经完全昏了头了。”墨羽说着,声音微顿,然后一字一句的问钟离寂:“倘若在您的大业,与主上之间做出一个抉择,您的答案是什么?” 是为野心,还是为薛遥知。 钟离寂没有去回答这种可笑的问题,在他看来这两者并不冲突,他要魔界的旌旗遍布大陆,也要薛遥知在他的身边。 墨羽沉声说:“二者只能择其一,您做不到鱼与熊掌兼得的,君上。” 倘若钟离寂选了野心,他会放过薛遥知;而若是钟离寂选择了薛遥知的话,墨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手中的剑再递进了一寸,鲜血打湿了薛遥知的脖颈。 钟离寂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成样子了:“墨羽,你在挑衅本君。” 他仍是没有做出选择,或许避而不答也算是选择,又或许他仍是觉得为难。 薛遥知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说:“钟离寂,你不用选。” “知了。”钟离寂皱眉看着她。 她吐出四个字:“我替你选。” 薛遥知的身体衰败得实在是太快,她已经没有时间去顾忌钟离寂,钟离寂也没有时间再和她耗下去,他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的。 或许狠下心来做出决断,对他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毕竟以后他们也不会见面了。 这是独属于她与钟离寂的结局,正如故事中的那样。 迎着钟离寂目呲欲裂的眼眸,薛遥知推开了墨羽,往后仰倒,清瘦的身影坠入血月光芒也无法穿透的深渊中。 钟离寂扑了上去:“知了不要——” 墨羽死死地拽住了钟离寂。 钟离寂也接不到薛遥知了,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悬崖边,看着下方无尽的黑暗,泛红的眼尾被泪花晕染,视线模糊,心如刀割。 没有人能活着从魔窟里出来,那里布满了尖锐的荆棘与可怖的刑阵,曾有无数魔种埋骨于此。 薛遥知感受到她在不停的下坠,再下坠,仿佛永无休止。 她的意识在无尽的坠落中陷入模糊,直到剧痛传来,她清醒了一瞬,因为被巨大荆棘贯穿的腹部传来了可怖的疼痛,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却只是陷得更深,喷溅出更多鲜红的血。 蜿蜒的鲜血顺着长满刺的荆棘流下,像是开出了朵朵绮丽美艳的花。 那一瞬间,薛遥知甚至能感受到,鲜血是如何从她体内一点点流逝的。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好疼。【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0-210 第201章 攻略第二百零一天 “系统!!!” 薛遥知仰躺在一片红色的花海中,腹部的伤口仍在渗血,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地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按在穴位上止血,她嘴里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但并不妨碍她在脑子里大喊系统。 “我为什么还没回家?” 系统那边似乎是卡顿了一下,然后惊恐的说:“你怎么还没死?!” “别催,快了。”薛遥知呼吸粗重,她费力的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子,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明显已经不是魔窟底部了,天空漆黑如墨,无星无月,没有丝毫光亮,只是很显然这里是一片始终昏暗的天地,阴沉沉的,很是压抑。 而她的四周,却是一片极致的红,绿色的花萼,红色的花朵,一阵阴风吹过,花海翻涌着浪潮,传来冰冷的香气。 一片细长的红色花瓣被风吹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心里忽然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是鬼界!” 容朝每次在梦里见她都是在这里。 薛遥知觉得不太对劲:“那我是不是已经死了?那我怎么还会那么疼?系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还没有回现代?” 系统艰难的对薛遥知说:“你没有死,你是以肉/身的状态来到了鬼界,倘若你以这样的形态死在鬼界,肉/身无法归于现世,魂魄便入不了轮回。” “可我不是完成任务了吗?!你应该把我送回现代啊!”薛遥知快要炸了,拖着这样一具残破不堪的身躯苟延残喘着,她这是图什么呢。 系统似乎有些心虚,但因为薛遥知状态不好,他也不敢拖延时间,公式化的播报:“经测算,目前鬼帝的攻略进度为50%,时空隧道无法开启,请宿主重新攻略。” “什么意思。” 系统一股脑的说:“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攻略对象死亡攻略进度会清零谁让你没在鬼帝死之前打满另外两位男嘉宾的攻略进度的。” “你耍我呢?!你不早说!”薛遥知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直接被气笑:“你就是故意的,你骗我去死,其实是想让我继续攻略容朝是吧?” 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她没有死成,而是直接以肉/身来到了鬼界。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也没办法啊,我不这么说你会甘愿赴死吗?而且……”系统心虚,但越说越理直气壮:“而且等攻略进度打满你本来也得死啊,不死也回不去的。” “那你不会好好跟我说吗?你这就是骗我去死!”薛遥知气愤极了:“我这么信任你,你背刺我!” 系统冷静了很多:“我跟你说了你就愿意死了?” 薛遥知:“……” 当然不。 如果系统说还要她攻略容朝,她绝对不干,她会在大陆上好好活着,她才不会去赌打满攻略进度的可能性,倘若满盘皆输,那她岂不是会被永远困在鬼界? “那我现在怎么办?” “站起来,去找鬼帝。”系统非常冷酷无情的说道:“如果你现在死在这里,不仅永远无法投胎,任务也会直接判定失败,到时候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的。” 薛遥知满脸的不愿意,但系统的确是知道怎么拿捏她的,她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在渗血的腹部,佝偻着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滴滴鲜血顺着她满是血污的指尖溢出,滴落在娇艳美丽的彼岸花上。 薛遥知揉了揉眼睛,视线清晰了一些,往花海的出口走,好在她是倒在了花海的边缘,不至于离不开这片花海。 四周俱是陌生,无数往生的魂魄聚集于此,贪婪的、充满恶意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薛遥知的身上。 恶鬼喜食人类血肉,而鬼界本不该有人类血肉存在。 薛遥知在这里,就像是活靶子一样,她还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她就像是回到了最无助的少时,除了倔强的性格支撑着她踉跄前行外,任何苦难都只能被动承受。 张牙舞爪的恶魂铺天盖地的涌来,薛遥知勉强跑了两步之后,便被扑倒在地,肉/体上的疼痛仿佛传进了灵魂深处,她浑身剧痛,意识已经完全陷落,只凭借本能拖动着身躯往前爬。 她似乎是在一条红色的河流边缘,如血一般的河水腥甜浓稠,在坠入时便将她密不透风的包裹住。 红色的河水灌进嘴里,薛遥知在窒息失去意识前,只感觉到她又在下沉,不断下沉。 …… 薛遥知还没有死。 纵然那枚龙鳞的力量在极速减弱,但钟离寂仍能感知到薛遥知的存在。 她还活着。 掉进魔窟中,她还活着。 钟离寂在一瞬之间找回了呼吸,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周身灵力溢出,将墨羽和还在阻拦他的侍卫震开。 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魔窟的边缘,往下望去,只见一片漆黑。 墨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痛心的说:“您不能跳!” 钟离寂没说话,他正要跃下时,动作微微住,往后看去,就见多年未见的故人站在远处,提着剑走来。 薛遥知的气息消失在此处,燕别序看着远处的众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说:“知了呢?” 燕别序身上的气息熟悉又陌生,钟离寂几乎是顷刻间就反应了过来,薛遥知的灵根如今种在燕别序的身上。 ……她竟会为了燕别序放弃灵根。 喉间有腥甜上涌,被钟离寂死死咽下,他冷漠的看了燕别序一眼,毫不犹豫的跳下了魔窟。 燕别序紧随其后。 墨羽是认得燕别序的,纵然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黄昏之战时,此刻再见哪怕燕别序形容憔悴,衣着朴素,墨羽也能顷刻间认出这是当年那位大名鼎鼎的霁华仙君。 而他们如今都跳进了魔窟,为了谁,自是不言而喻。 真是疯了……都疯了! 魔窟的危险之处在于那几乎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深,几乎是能够穿透地底的深度,坠落者就算是不粉身碎骨,也会被向上生长妄图爬出魔窟的荆棘刺穿身体,倘若侥幸不死,也会被刑阵吞噬。 这是燕别序与钟离寂第二次合作。 他们合力破开向上生长的荆棘,以最原始暴力的方式毁了刑阵,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间,他们分头寻找薛遥知踪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漆黑笼罩着这片长满荆棘的天地,蜿蜒的荆棘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地面上的鲜血浓稠得发黑,偶有生长于此以血肉为食的毒蛇爬过,尚未被吞噬的白骨扭曲狰狞,显然是以极为痛苦的姿态死去的。 时间飞速流逝,他们在数千丛荆棘的其中之一驻足,上面还有几许鲜红的血,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 原本聚集于此舔舐着鲜血的蛇群虎视眈眈。 这里曾发生过如何的惨烈可想而知。 燕别序手里的诛雪剑脱手,将还在虎视眈眈的蛇群皆斩成好几段,残躯在地面上扭动着,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黑色的鲜血顺着地面流淌,打湿了燕别序的足尖,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日一见,竟是永别。 燕别序从未见过比薛遥知更好的人,可那样好的一个人,为何结局竟是如此? 天道,不公。 满身狼狈的钟离寂死死地盯着那丛荆棘,他面色灰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像是顷刻间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躯壳。 龙鳞的力量消失了。 他不敢去想在最后一刻薛遥知是多么绝望。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一念之差,永失所爱。 …… 薛遥知的确没有死。 不过也快了。 冰冷的河水缓解了身上的疼痛,薛遥知被系统一声又一声的“宿主”叫醒,费力的睁开眼,就见她漂浮在水底,而周身的水域澄澈透明,也映照着地底数量惊人几乎成了一条地毯的白骨。 薛遥知抬头一看,距离她极远处的红色深沉得发黑,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而四周随着她掌心拨弄而泛起的涟漪,清楚的告诉她这是水底。 薛遥知不得不问系统:“这是哪啊?” 按理说系统是绝对不能这样向薛遥知剧透的,但现在情况特殊,系统不得不说:“忘川水底。” 薛遥知刚正想问她该如何游上去时,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 “往前走。” “他在等你。” 薛遥知愣了一下,系统的声音又传来,听着一本正经的:“宿主,你既然掉到这里了说明鬼帝很有可能就在这,你试着好好找找呢?” 很显然,两道声音并不互通。 薛遥知循着先前的那道声音前行,那道声音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没有让薛遥知走任何弯路,便让她卷进一轮漩涡中。 系统见薛遥知如此轻车熟路,有些诧异,刚想发问,却惊愕的发现,他与薛遥知失去了联系。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 ……有凌驾于他之上的力量出现了。 薛遥知并未察觉到系统的异样,她有些惊诧的看着眼前堪称世外桃源的一切。 她踩在柔软的草地上,随处可见的野花无风自动,拂过她的脚踝,原本还是漆黑的天空此时如大海般湛蓝通透,她被温暖柔柔地包裹着,在看见几尾亲昵的围着她打转的游鱼时,她才知晓包裹着她的竟是河水,她仍是在水中。 薛遥知忍不住抬起手,那几尾漂亮的小鱼便缠绕在她的指尖上,用圆滚滚的脑袋蹭她的指尖,毫不陌生,像是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好奇怪。 薛遥知忍不住问系统:“这是哪啊?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 系统静默无声,没有给她回应。 缠绕在薛遥知指尖的鱼儿忽然游远,薛遥知的目光下意识的追过去,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肥美的小鱼遮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那人穿了一袭沉寂的黑色长袍,银白的发丝在水中散开。 下一瞬,那道身影近在咫尺。 薛遥知还未看清他的面容,便被拥入一道冰冷的怀抱,他的一只手落在她的腰际,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就像是始终包裹着她的温暖河水一样。 “欢迎回家。”他的声音很低,犹如情人间的低喃:“知知。” 久违的称呼,让薛遥知顿时头皮发麻——是惊喜,还是惊恐,她说不清。 她倏的推开身前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仍是那张熟悉的面容,皮肤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却丝毫不损五官的精致,眼尾下鲜红的泪痣,与那双仿佛浸泡在鲜血中的眸子相映成趣。 薛遥知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你是容朝,还是小红?” 容朝:“……” 他弯唇笑了笑:“你希望我是谁?” 薛遥知试图在红色的眸子里找到答案,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记忆中浓重的悲伤退散,只余下愉悦的笑意。 久违的酸涩感涌现上心头,薛遥知又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她自觉认出了他,脱口而出:“小红。” 面前的男人低垂着眉眼看着她。 薛遥知有些不自在,耳根隐隐间泛着红,她刚想问他容朝是不是在他身体里,能不能把容朝放出来,她也很想容朝,他就慢悠悠的开口了—— “真这么喜欢‘他’啊?”容朝睨着她,酸溜溜的说:“你们才见了几次,念念不忘到现在,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我当初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也没见你对我脸红一下啊,薛虫虫你没有心。” 多年未见,他的面容与薛遥知当年在幻境中见到的由少年长成青年的容朝别无二致,曾经柔和的面部轮廓硬朗了许多,漂亮的五官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身形高大,肩膀宽阔,与她那时站在他身前丈量得一样。 容朝一直都没有变过,甚至包括讨厌的性格与欠欠的语气。 薛遥知的表情一敛,紧急后退,方才两人间生出的暧昧气息也荡然无存,她恼怒的说:“那你瞎叫什么知知,这是你该叫的吗?” ‘他’的身上有诸多谜团,薛遥知一直没有机会解开,在容朝方才开口时,她还以为她距离真相更进一步了。 没想到是容朝在装模作样耍她。 “我们现在长得一样,我瞧着你之前挺喜欢被这么称呼的,所以想叫一叫。”容朝笑眯眯的凑近她一步,问:“知知喜欢哪个我呀?” 薛遥知:“别问,封心锁爱了。” “哟,又封了?”容朝的心思并不在薛遥知的情路上,他调侃了一句之后就自顾自的说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还是喜欢‘他’,嘴硬不肯承认,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果真是旧情难忘。” 薛遥知:“……” 容朝轻哼:“你心真大,这么博爱,怎么不喜欢我呢?” “容朝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幼稚,我还以为你和小红一样深沉了呢,现在看来真是改不了的狗脾气。”薛遥知很不客气的说道。 “你喜欢深沉的是吧。”容朝浑不在意的说:“说不定‘他’是装深沉呢,你最好骗了,一骗一个准。” “你才好骗。” “你不好骗你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容朝同样也很不客气的说道:“这次和钟公子分手有没有像之前在蜜山和燕公子分手那样哭哭啼啼啊?” 对于薛遥知的情路,只要对象不是容朝,容朝就会很恶毒的批判她,听得薛遥知想给他两巴掌。 事实上薛遥知也这么做了。 但容朝的个头窜得高,她一抬手他就跳了起来,她扑了个空,他立刻后退离她三尺远,紧接着就嗤笑道:“这么多年了不长肉不长个不长心眼,你都做什么去了?光和人恩恩爱爱了?好骗的笨蛋。” 薛遥知当场破防,追着容朝打。 容朝当然不会任由她打,他正要和薛遥知大战三百回合,薛遥知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神情显出一丝落寞。 容朝凑上去:“你怎么了?” 薛遥知趁机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拽了一下,惹得容朝骂她耍赖。 “这次不是做梦。”她不为所动,拽着容朝的头发,轻声说。 容朝心中一软,桀骜的声音温和了一下:“当然不是做梦,我们都死了。” 话音未落,薛遥知抬起手就给了他一拳,重重的砸在他肩膀上,还挺疼,一看就是用尽全力。 容朝:“你有病啊!” “早就想收拾你了,不是做梦还敢这么嚣张。”薛遥知冷笑:“你再挑衅我试试呢?” 容朝:“……” 失策了。 和容朝闹了一会儿后,薛遥知才后知后觉的问:“这是哪啊?” 非常神奇的一片地方,方才她的动作那么大,腹部未曾缝合的伤口都未曾再开裂,只有隐约传来得已经麻木的疼痛,让薛遥知骤然清醒。 “无镜。”容朝也没有隐瞒,和薛遥知说道:“这是生于忘川河底的域,在这里时间永远都不会流动,未有开始,也不会有休止,此处一切不受时空约束,一切都是停滞的。” 是无镜,也是无尽。 薛遥知试图理解容朝的这段话,她最先意识到的是既然时间在这里不会流动,那么她也不会衰老,伤口也不会恶化……虽然也不会好,也就是说只要不离开这里,她就不会死吗? “我想处理一下伤口。” “那和我回家。” 薛遥知点头,往前走,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小山丘前有一块光滑的石碑,上面被姹紫嫣红的花朵妆点着。 衣领忽然被人揪住。 容朝拽着她调转方向:“认路吗你?往这边走。” “那块碑是什么?”薛遥知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无镜上任主人的墓,你可别过去,那里闹鬼。”容朝漫不经心的回答。 “啊?鬼界还闹鬼啊?” “家里不闹鬼就行。” 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薛遥知觉得他们没走多远,但眼前的确就出现了一座精致的白色建筑,是一处典雅的院子。 他们一靠近,紧闭的院门便自发打开,冰冷的香气传来,便见是墙角几株摇曳的彼岸花,除此之外,看着与寻常百姓所居之地别无二致。 只是这里似乎并无生活过的痕迹,又或许是因为太过久远,痕迹已经消失,薛遥知没有多想,推开了卧房的门。 容朝看着她熟门熟路的动作,红色的眸子里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这屋子里收拾得非常干净,薛遥知坐在铺了一层毯子的软榻上说道:“给我针线和纱布。” 既然这里的时间不会流动,薛遥知也没有必要再往伤处抹药膏。 容朝搬了椅子坐到她面前,说:“旁边的匣子里。” 薛遥知抬眼望去,那边的桌上随意堆放着两个匣子,她拿了左边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针线纱布伤药应有尽有。 容朝盯着她的腹部,她身上穿着的青色长裙已经很是破损,尤其是腹部,布料乱七八糟,隐约露出其下翻飞的血肉,看伤口与出血量,很明显就是致命伤。 “钟离寂干的?”容朝忽然发问。 “不是。”薛遥知没多说,只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我从悬崖上摔下来,那下面都是荆棘,我一不小心就掉到一根荆棘上了,倒霉死了。” “那你确实挺不小心的。” 薛遥知伸手捂住腹部,遮挡了容朝的视线。 容朝又开口:“是不是疼死了。” “嗯。”薛遥知点头,虽然她没死,但是:“你呢,是不是也很疼?” 容朝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他就想逗逗薛遥知,他尾音上扬:“挺疼的,痛在你身,疼在我心。” 薛遥知:“恶心。” 容朝撇撇嘴,这才回答她的问题:“那一剑捅得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死了,倒是没觉得有多疼。” 薛遥知“嗯”了一声,无精打采的说:“……那就好。” “你别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容朝很是豁达的对她说:“而且我早死你这么多年,你现在一下来就有靠山,本少爷罩着你,你就感恩戴德吧薛虫虫。” 薛遥知好像有些无语,她见容朝一点都不自觉,不得不说:“你能先出去吗,我要把伤口缝合一下。” 容朝不解:“这有什么好缝的,不是跟你说了吗?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 “伤口太大了,我怕不缝上一不小心我就被迫腰斩了。”薛遥知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你也不想看到我变成两截吧?” 容朝:“……” 他飞快的出去了。 布置得很是温馨柔软的卧房里只剩下了薛遥知一人,薛遥知的伤口已经疼得麻木,所以她也没顾忌什么,直接拿了一边的剪子将衣裙剪开。 腹部的贯穿伤触目惊心,几乎只差一点,她就真的会被拦腰斩断,而她之所以能撑到进入无镜,完全是因为钟离寂数年前给她的那枚龙鳞。 不过现下薛遥知也能感受到,那枚龙鳞力量耗尽,已经完全消失了。 龙鳞拖住了她的命,可是她又是为什么会这样来到鬼界呢? 薛遥知想不通,打算一会儿问问容朝。 她本来想清洗一下伤口的,但又想到附近全是水,便尝试着伸手一抓,那水便极有灵性的握入她手中,被她用来冲洗伤口,一缕缕的血丝浮在四周,然后又被清澈柔和的水冲淡、吞噬。 薛遥知清理干净后,穿针引线,缝合伤口,缠上纱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痛感已经麻木,否则可能会疼死在缝合伤口的那一步上。 等到一切处理完后薛遥知起身去了不远处的衣柜,打开一看里面果真挂着一排漂亮的衣裙,看起来有新有旧。 薛遥知拣了件新的换上,很是合身。 四周很安静。 忙碌过后便显得更安静了。 初来此地见到容朝时的伤感,再度涌上心间,哪怕容朝轻描淡写,但薛遥知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死时会有多疼多绝望,而那时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薛遥知有些颓然的在铺了柔软毛毯上的软榻坐下,门外传来敲门声,容朝的声音随之传来:“好了没?” “嗯。”薛遥知连忙揉了揉泛红的眼睛,应了一声。 容朝推门而入,便见薛遥知已经换下了那身狼狈的血衣,换上了一件崭新的衣裙,那是一条淡紫色的长裙,很衬肤色,上面绣着银色的花纹,宽大的裙摆垂下,又被水流勾起,无风自动。 薛遥知见容朝一直不过来,抬眸看去,正好抓到了他在看她:“这不是你新买的衣裙吗?我借用一下。” “随你。”容朝回过神来,又坐到了她面前。 重逢时的激动和喜悦在短暂的分别中冷却了一些,他们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中,就如同在当初的幻境与梦中那样。 从前打破沉默的是薛遥知,如今成了容朝,他下巴微扬,看着她说道:“要不来叙个旧?” “嗯。” 容朝顿了一下,如同在梦境中那样,只是这一次更小心翼翼了:“你过得好吗?” “生活总不能始终一帆风顺。”薛遥知问:“你呢?” “我和你一样。” 薛遥知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眸,与银白的发,美则美矣,只是意识到他已经死去,她便觉得如此刺目。 她深呼吸一口气,问:“身体还好吗?” 容朝笑:“非常好。” 薛遥知点了点头。 容朝等了一会儿,看她一直不出声:“怎么不继续问了,还有一句呢。” 薛遥知别开眼,低垂着眸子,说道:“有什么好问的,都是骗我的。” “我哪里骗你啦。”容朝很是开朗的说道:“这不是没追到么?我没说谎呀。” “你、你为什么还在喜欢我。” “我哪知道。”容朝撇嘴:“这得问你,你是不是万人迷,这么讨我喜欢。”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对你不太好。” “那确实,你该少骂我两句。” 她哽咽着说:“你死了那么多年我才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 “那个时候寒川州在下雪,到处都很冷,又是在山上,都没有人管你,你会很冷很疼……”容朝轻松的语气让薛遥知更难受了,她忍着泪意说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那时候竟然还在开心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永远留在那里了。容朝,对不起。” 容朝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感到有些无奈,他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呢,薛遥知可以不再为这件事悲伤。 薛遥知重复:“容朝,对不起。” “原谅你。”容朝很快回答:“我很大度的,就算你这么多年没给我烧纸,我也没怪你哦。” “不是的,容朝。”眼泪夺眶而出,薛遥知崩溃的哭道:“我没有给你报仇,我本来有机会杀了燕别序的,可我没有,我没有办法给你报仇了……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她实在是哭得太厉害,哪怕距离她知晓容朝死讯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时间,当初强忍下来的悲伤,也在此刻决堤。 容朝被薛遥知突如其来的情绪吓了一跳,他见薛遥知浑身发抖,忙不迭的伸手扶住她的腰,怕她真的变成两截,嘴里慌忙的安慰:“我当然不用你帮忙啊,本少爷已经报过仇了,你放心。” 薛遥知哭声一顿,然后:“你报个屁,你还真以为你能化作厉鬼吗?” 容朝:“……” 其实刚死那会儿他是怨气很大,找了旁门左道入了燕别序的梦,想要给燕别序一个教训,他入得很容易,因为燕别序一直都被困在梦中。 只不过容朝还是没有报仇成功,因为燕别序的梦里很大的篇幅都是他与薛遥知是如何感情甚笃的,容朝看着看着就破防了,逃离了燕别序的梦。 容朝至今都觉得他很丢人,报仇没成功,还被气走了。 “好了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得哭了,你死得这么委屈,我也没能给你报仇呢。”容朝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角,继续安慰她。 薛遥知断断续续的说:“我、我还没死呢,不用你报仇。” “你说什么?”容朝还以为他听错了。 薛遥知抽噎着,又重复了一遍。 容朝呆呆地看着薛遥知,想着她复杂的情况,心乱如麻,神情也低落了下来,有一种又要重蹈覆辙的惶恐。 他用手背使劲擦了下眼角,忽然问她:“可以抱一下吗?知知。” 薛遥知愣了一下,崩溃的情绪似是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她点了点头,被拥进一双手臂间,依旧是轻盈的力道。 容朝能够感受到怀中女子哭泣时颤抖的频率,他一言不发,沉默的拥着她,眉眼低垂之际,有冰冷的泪珠滚落。 像是下了一场雨。 薛遥知被冻得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抬起头,见他安静的哭泣着,她瘪了瘪嘴,哭得更伤心了。 许久,容朝声音哽咽:“我很害怕……” “容朝。”薛遥知的情绪随着一场痛哭好了许多,她反过来安慰容朝,声音温和:“生活对我其实也不是太差,至少我们又见面了,这是我这段倒霉日子里,最幸运的一件事。” 时隔多年,我们终于久别重逢。 哪怕是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第202章 攻略第二百零二天 薛遥知的身体还维持在虚弱的状态中,发泄了一通之后便觉困倦,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容朝松开她,说话时四周的光线就肉眼可见的暗了下来。 “天黑了,你睡吧。” 容朝似乎是去了隔壁房间,薛遥知头昏脑胀的躺在了柔软的褥子上,榻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很明显久未有人睡。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身体的本能让她习惯性的在该醒的时间醒来,睁开眼一看,外面的天色还是暗的,她就又睡了过去。 她似乎睡了很长的时间。 门外隐隐传来敲门声,薛遥知很累,就没有理会,片刻后,容朝推门而入。 平静的目光就像是始终包裹在他们四周的河水一样温柔,薛遥知未曾在他的注视下醒来,反而睡得很沉。 再清醒过来时,因为睡的时间太长,薛遥*知浑身酸软,头疼欲裂,她睁开眼,习惯性的放空一下,容朝的声音就冷不丁的传来。 “薛虫虫你是猪吗。”容朝坐在距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看起来颇为不耐:“我特地上去看了眼,你睡了十三个时辰。你再不醒我还以为我这无镜要死人了。” 随着容朝的尾音落下,屋内的光线也渐渐明亮了起来,是天亮了。 薛遥知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她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容朝瞥了她一眼,指尖一勾,一抹红色的鬼气便拖着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 随之而来是腰间的一阵阴冷。 肉体凡胎,适应不了这极阴的力量。 薛遥知皱眉看向容朝:“很冷,把你的鬼气撤掉,要扶我不会用手吗?懒死你算了。” “不是吧这么点鬼气都受不了?”容朝就是想让薛遥知在可承受的范围内适应一下他的力量,免得又像从前一样折损寿数,他说:“修士的体魄不至于差成这样,你又不是不能修炼。” 薛遥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灵根没了,还真不能修炼。” 容朝脸上的表情僵住,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又是一道晴天霹雳,他听见自己用看似平静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我对不起你。”薛遥知又躺了下去。 容朝走了过来,盯着她:“别说些有的没的,问你话呢。” 薛遥知把被褥扯到脸上盖上,闷闷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燕别序灵根废了,他之前在我体内种了一条灵根,我以为以后派不上用场了,就还给他了。” 谁曾想该死的系统这么坑她,早知道这样她绝对不会把灵根还回去。 “派不上用场?”容朝重复:“为什么会派不上用场?” 薛遥知当然不可能告诉容朝,她安静的躺了会儿,容朝还站在床边,她将被子拉下去,开口:“扶我起来。” 容朝伸出手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坐了回去。 薛遥知看他不再问,就当这事过去了,她朝着容朝看去:“我不是睡了十三个时辰吗?这无镜怎么才刚天亮?” 她掉进忘川应当是昨日午后,又和容朝聊了那么多,应当是快要傍晚,睡了十三个时辰的话,外面应当天黑了才对。 “这里的时间是停滞的,我想天亮就天亮,想天黑就天黑。” “啊……那我的作息岂不是全乱了。” 容朝:“你想的话无镜可以按照大陆上的时间天黑天亮。” “好吧。” “本少爷好心收留你,你怎么这么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薛遥知无精打采:“虽然在这里我的伤口不会恶化,但也不会好转,你拖着这么一具身体苟延残喘试试。” 容朝沉默了一下:“我会想办法的,你别怕。” “够义气!”薛遥知夸了一声容朝,然后又妄图走歪门邪道:“我受伤了,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好起来,你可以爱我爱到非我不可无法自拔如痴如狂吗?” 虽然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失联了,但攻略容朝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果不想这么苟延残喘,她就只能尽快攻略容朝。 薛遥知想想就觉得头疼无比。 容朝似乎被她逗笑了,笑个不停:“这进度是不是有点快?” “不快,就凭咱俩这关系。” “行。”容朝一口答应,然后问她:“薛遥知,你能爱我爱得非我不可无法自拔如痴如狂吗?” 薛遥知迟疑着点了点脑袋:“我可以。” 容朝:“你可以的话那我也可以。” 薛遥知等了一会儿,系统还是安安静静的,也没提醒她任务完成了。果然歪门邪道是行不通的,还是得循序渐进,她在说谎话,容朝绝对也是在说谎话。 互演罢了。 容朝觉得薛遥知的表情挺有意思,他忍着笑说道:“出去走走,活动一下。” 薛遥知颔首,磨磨蹭蹭的起身:“我换件衣裳。” 容朝走了出去。 片刻后,拾掇整齐的薛遥知走了出来,她换了一条裙子,披散在脑后的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额角垂落的碎发,越显那张脸苍白憔悴,瘦得都快脱相了。 容朝红色的眸子里泛起波澜,似乎有难以言喻的情绪在破土而生。 薛遥知将卧房的门合拢,看向容朝,他今日倒是没有穿昨天那身乌漆麻黑的衣裳了,而是换上了一袭白衣,腰间坠着光泽柔和的玉佩,还挂着把折扇,仍是那副富贵公子哥的打扮。 只是看向她的那双眼,弥漫着说不出的悲伤,转瞬即逝。 薛遥知还以为他又被小红上身了,但容朝很快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说道:“走了。” “哦。”薛遥知三两步走到他旁边,和他一起往外走,然后好奇的问:“这屋子是无镜的上任主人盖的吗?” “嗯。”容朝偏过头去看了眼她,然后说:“你身上的衣裳就是她的。” 薛遥知:“……真的假的?” 容朝咧嘴一笑:“逗你的。” “你很烦。”薛遥知抱怨了一句,然后又问:“上任主人是女子吗?不是说无镜的时间是停滞的吗?她为什么会死?” 他们已经出了院门,周围的场景随之变换,又是绿草如茵、风清气明的模样,远处的游鱼甩着尾巴绕到他们身边打转。 容朝挨个回答薛遥知的问题:“上任主人是一对夫妻,纵然时间在这里不会流逝,可以始终如一,但如何活,怎么活,他们的选择不一样。” “什么意思?” 容朝言简意赅:“意思就是他们都死了,在这活不下去。” 薛遥知:“……” 她莫名想到了自己,她是无法接受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所以她一定要攻略容朝,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只不过系统失联,她没办法随时知道容朝的攻略进度,也就无法随时调整攻略方案……话说回来她对容朝有什么攻略方案呢? 薛遥知细细的回想了一下燕别序和钟离寂的情况,他们都是紧追着她不放,但容朝好像没有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主动找过她。 他说的喜欢,也远远达不到100%攻略进度的那种喜欢。 ……要不把小红弄出来算了。 对着小红的话她说几句好听的话也是说得出来的,但她无法对容朝去说,因为她和他太熟悉了,容朝脸皮厚偶尔说两句也就算了,她要是敢说,不仅就像刚才那样没用,容朝还能分分钟笑得她头都抬不起来。 容朝看她的眼珠子转个不停,等着她开口,她很快又发问:“小红呢?” 容朝:“死了。” 薛遥知:“……” 很好,直接堵死。 “容朝,你知道我这些年的近况吗?”薛遥知沉默了一下,再度发问。 “知道啊。”容朝叹了口气:“所以在这里看到你我挺意外的……毕竟已经这么久,我们也八十多年没见了。” 曾经他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八年,在时间的洪流中,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薛遥知抿了抿唇:“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我。” “你不也没来找我。” 薛遥知低声:“……那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薛遥知想说,因为你喜欢我。 但是她说不出口,这显得她很渣。 容朝自顾自的说道:“我回沐青州的时候没瞧见你,是想来找你的,但没成功,我当时只是普通人,燕别序给我下了禁令,进不了寒川州。” “我知道。”薛遥知情绪低落:“你怪我吗?我没有等你。” “我一开始很生气,但你等了我四年,是我该问你怪我吗?” 薛遥知摇头:“我想我们都该有各自的生活,可能我们当时没有缘分。” 缘分。 容朝呢喃着这两个字,不置可否。 他接着说道:“我们第二次错过是在冰域之巅,后来我在鬼界稳定下来了,也打听到了你一些消息,我也亲口问过你,你说你过得很好,如你所说,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你是人,我是死人,你过得好,我也过得挺好,但那时候我如果想办法来找你,某的人一定会有意见,你也会为难,既然这样还不如保持现状。” 薛遥知半晌才说:“你变通透了。” “你那时候的选择已经不是我。”容朝淡淡的说道:“我争不过也抢不过,况且你过得也应当是开心的,那就很好。” 自青城的那四年后,薛遥知的选择从来都不再是他。 容朝闭了闭眼,声音里难得流露出一丝痛苦:“可是你最后还是来了这里,薛遥知,为什么?我明明都已经做好这辈子都不见你的打算,可你还是来这里了。” 薛遥知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无论是与燕别序还是与钟离寂,她都曾用尽全力的去爱过他们,最后的结局却仍是糟糕。 如同当初系统告诉她的故事那样,过程再甜蜜快乐,都凑不出一个好结局。 容朝有些失魂落魄的说:“为什么结局都如此不堪呢?” 那我们的结局呢?也会注定如此吗? ……就像上辈子那样。 薛遥知觉得容朝说话怪怪的,她刚想问,就听容朝轻声说:“我们不会的。” 毕竟这一次决定权握在他的手中。 从前薛遥知选错了,可他吸取教训,他不会选错。 迎着薛遥知疑惑的目光,容朝回过神来,问她:“你想说什么?” 薛遥知摇头:“话都让你说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跟我就没话说了吗?”容朝胡搅蛮缠的说:“光听我说是吧。” “那我还有问题要问。”薛遥知问容朝:“我想听你说你这些年发生的事。” 按照剧情容朝会成为鬼帝,鬼界的都城可不在忘川河底啊,容朝难不成七十多年了还没混上去?既然这样的话…… “我一开始是想投胎的,但不知为何我无法投胎,便只能留在鬼界冥府,我为阎王做事,偶尔会去大陆上抓鬼,或者去酆都处理一些事务,其余的时间便待在无镜,这里就是我的家。”容朝回答薛遥知的问题:“我这些年过得简单,没有你那么多姿多彩。” 薛遥知:“也就是说鬼界还没有鬼帝吗?” 容朝这个小废物果然没能成功上位,或许和钟离寂一样,也都需要她的存在,才能完成他们的对应剧情呢? 如果能帮助容朝成为鬼帝的话,攻略进度岂不是唾手可得? 容朝顿了一下,然后不明所以的点头:“算是吧。” “太好了!”薛遥知拍手,激动的说道:“容朝,你号令群鬼,我们冲入酆都,登上王座,你没经验的话我来当鬼帝,等我走了我再传位于你,你……唔?” 容朝一把捂住她的嘴,制止薛遥知再说出更离谱的话来。 薛遥知不悦,扒开容朝的手:“干嘛啊。” “你疯了吗?”容朝皱眉:“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是你没有上进心。”薛遥知眼神坚定:“我是要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我觉得你就该是鬼帝!” “你还挺看得起我。”容朝看着薛遥知,说道:“看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竟都想着造反了。” “我说得不对吗?你不想当鬼帝吗?”薛遥知费解。 之前系统称呼容朝一口一个鬼帝,系统的位面比他们高,洞悉剧情,纵然细枝末节有所差异,但像容朝话会成为鬼帝这种既定事实,怎么可能出错? 容朝耐心的同薛遥知解释:“鬼界和其他界面不同,各界的已逝之人都会聚集于此,转世投胎,这样重要的地方,自然由天界把控,天界在鬼界的冥府设阎罗殿,由阎王管理。你当真要揭竿而起的话,势必会引起天界的注意,薛虫虫你想被雷劈死吗?” 薛遥知没想到天界都出来了,她有些懵懂:“竟然是这样吗……” 系统竟然这么不靠谱? 薛遥知好奇的问:“所以酆都是无主之地吗?真的没人搞过事情吗?” “这么好奇啊?”容朝笑着问她:“还想着当鬼帝吗?” 薛遥知摇头:“不想了。” 惹不起传说中的神仙。 容朝这才回答薛遥知的问题,他的神情很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说起鬼界往事:“从鸿蒙至今这么长的时间,怎么可能未曾出现过有反叛之心的人呢?” “真有啊,成功了吗?” “没有,死了。” 薛遥知:“……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把死字挂到嘴边。” 容朝:“可能因为我也死了吧。” 薛遥知瘪瘪嘴,心里有些不舒服。 “别哭丧着一张脸了,人终有一死。”容朝一顿:“除了你。” “我快了。”薛遥知叹气:“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还能来鬼界吗?” 容朝不假思索:“不知道。” “好吧。”薛遥知想了想,还是决定和容朝沟通一下:“我听闻倘若以这样的形态死在鬼界的话,肉/身不归于现世,灵魂便无法入轮回,我要是真的死了,你能把我往大陆上埋了吗?” 话音落下,容朝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很难看,红色的眸子里翻腾着汹涌的浪潮,情绪很差。 他别开眼,不去看薛遥知:“都说了待在这你就不会死,而且我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这么有精神,也不至于是你说的什么苟延残喘。” “可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啊。”薛遥知和容朝讲道理:“我只是说有那种可能性,我死了你把我埋大陆上去,但我也不一定会死啊,万一我治好了呢?” “薛虫虫你才来了一天你就闹着要走?”容朝差点让她给气笑了:“这里就那么难待?” 薛遥知觉得容朝在无理取闹:“我没说我要走,是你说的,我只是说万一我治不了了你把我埋大陆上不要耽误我投胎,这点要求你都不肯满足?” “不能。”容朝面无表情:“若无阎王准许,任何亡魂都不可离开鬼界,我们顶多算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还指望我为了你违抗阎王吗?”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对我如痴如醉。” “和你一样,我说的谎话。” 薛遥知捂着胸口,觉得气血有些上涌:“容朝我告诉你,我现在身体很差,你再气我我就吐血了,吓死你。” “说那么多,先吐一个看看。”容朝不甘示弱:“看你是先吐血吐死还是我能再死一次。” 薛遥知瞪着容朝,容朝不甘示弱的瞪着她,两人的目光对上,火光四溅。 片刻后,薛遥知先没绷住笑出声,容朝也有些忍不住,绷着唇角说:“休战。” 薛遥知:“笨嘴拙舌。” 容朝:“……你再说就别回我家。” 薛遥知撇嘴,暂时放过了他,然后说:“我晚些时候写几个方子,你帮我把药材找过来,我要尝试治疗我自己。” “好。不过这里的时间不流动,你要养伤的话还是得上岸,我会陪你一起。”容朝说着,担忧的看了她一眼:“你确定你的身体可以吗?不会越治越严重吧?” “如果撑不下去的话我会及时叫停的,到时候我们再回来。”薛遥知认真的说道:“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放心。” 片刻后,容朝颔首应允。 …… 薛遥知的情况其实是挺棘手的,除了腹部的伤口外,她身无灵力,寿数也所剩无几,但薛遥知也没办法,她总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攻略容朝上,在无镜里系统也联系不上。 她不能如此被动。 无镜的时间不流动,薛遥知对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感觉,这一日,是他们约定了一起出无镜的日子。 薛遥知头天晚上就把药物和衣裳都收拾好了,等到洗漱完毕后就能直接走,她坐在梳妆镜前正在用发带绑头发的时候,容朝就敲门进来了。 除了重逢的第一日容朝穿得乌漆麻黑的以外,之后每天他都喜欢变着法的打扮自己,衣裳就没重样过。 今日他穿了一件绯色织锦长袍,白玉制成的腰带束着劲瘦的腰,腰间配饰随着他跑过来的动作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银发束起,那顶金制的发冠在澄澈的水中闪闪发亮,但都比不上他比魔界白昼里那轮血月还要亮上三分的双眸,眼角的泪痣随着他上挑的眼尾晃动,他漂亮的粉色唇瓣翘得很高,显然心情很不错。 容朝每天心情都很好,也不知道他是在傻乐什么。 薛遥知腹诽,然后说:“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漂亮。” 容朝从小到大都很漂亮,成年后寡淡的白衣和深沉的黑衣让他气息凌厉,但今日一身鲜亮的绯色,仿佛少年时的漂亮劲儿又回来了。 容朝折扇一开,扇得周身水波荡漾:“不是要出门么?自然得打扮得好看点啊。” 薛遥知打量了他好几眼,越看越顺眼,她笑眯眯的说:“容朝你腰好细啊。” 容朝用折扇挡住她的目光:“别色眯眯的看着本少爷,你要不起。” “死德性。”薛遥知嘟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发带束发,被容朝打掉。 “你这样出门会丢我的人。”容朝抽开妆匣,里面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在澄澈的水中熠熠生辉,他说:“戴哪根?” “这不是无镜前任主人的旧物吗?” “谁说的,这都是本少爷前段时间添置的,跟着大陆流行款走。” “你买女子首饰做什么?”这段日子薛遥知可没见过他往这妆匣里添首饰,很明显是在她之前来添置的。 “你可能不理解我们有钱人的世界。” 薛遥知:“……” 行。 容朝将手里的折扇一扔,拿了篦子帮她梳头,追问她:“快说,要戴哪根?” 薛遥知看了眼:“你挑吧。” “行。”容朝的手指穿行在她黑白交织的长发间,动作很轻也很娴熟,他说:“等你再多一千根白头发,我就带你回无镜。” 薛遥知一惊:“你一根根数吗?” “我会用我的眼睛判断。” “别吹了。”薛遥知不以为意,然后又好奇的问:“容朝你说这么多年是有很多人给你烧纸吗?你哪来的银子?” “我在大陆略有薄产。”容朝谦虚的说。 “可你不是死了吗?” “我死了我的产业就不是我的了吗?”梳妆镜里,薛遥知看见容朝笑得像个顽劣的小恶魔,他说:“我每年都给那些掌柜托梦,他们敢吞我的产业,我就吓死他们。” 容朝总能用新奇的方式刷新薛遥知的眼界,她感慨:“你好聪明啊容朝。” “你这种笨蛋的确该瞻仰本少爷。” 薛遥知暗自磨了磨后槽牙,想给他一巴掌,这臭屁样。 容朝心灵手巧,一下子就帮薛遥知梳好了漂亮的发髻,上面斜插着一根精巧的金簪,同款式的小钗环篦着碎发,额间垂下的额饰随着她晃脑袋的动作叮当作响。 在容朝的强烈要求下,薛遥知还换上了一件色彩明艳的红衣,样式很是精巧,飘着几条红色的带子,被容朝系出好看的蝴蝶结,在她起身时振翅欲飞。 容朝很满意,拍拍手:“出发。” 他率先跑了出去。 薛遥知慢悠悠的跟上,见他等在院门口,她唇角勾起,加快脚步走到了他旁边,与他一同往外走。 随着他们的行走,周身水波荡漾,调皮的流水勾弄着他们的衣摆与发丝,红与红,黑与白,交织缠绕。 第203章 攻略第二百零三天 仍旧是那轮温柔的漩涡将薛遥知与容朝卷了进去,视线再度明晰时他们就已出了无镜,脚下是那条白骨织成的地毯。 这里的水自然没有无镜里的柔和,薛遥知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容朝攥着她的手腕借由水流的力量带着她上行,她放缓了呼吸,未曾感到窒息。 头顶的水域随着他们上行颜色逐渐加深,最终变成薛遥知记忆中红得发黑的忘川河水,这几日置身于流水的托举之中,她脚踏实地时还颇有些不习惯。 薛遥知将手腕抽了出来,下意识的捂在隐隐开始作痛的腹部,脸色苍白。 容朝弯下腰去看她的脸,手抬起又放下,他没办法给予薛遥知任何力量,她本就寿数所剩无几,阴冷的鬼气会让她的情况更严重。 他紧张极了:“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们回去了。” 或许是腹部上的药终于开始作用,薛遥知觉得很疼,撕裂的伤口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她还是有些高看自己的身体了。 薛遥知咬着牙说道:“不回去。” 容朝沉默了一瞬,然后说:“我抱你去住所。” 容朝避开她的伤处,小心的把她抱了起来,指尖隔着衣裳贴近肌肤时,薛遥知的脑袋磕到了他的胸膛,她的身体有些僵硬,感到很不适应。 “你要死了?”容朝亲切的在她耳边问候。 薛遥知只是不习惯这样被他抱着,会以这样打横抱起的亲密举动接触她的竟会是容朝,她不免觉得尴尬。 然后被容朝气得忘记一切:“你才死了。” “那你怎么硬邦邦的。”容朝带着她穿过那片红色的花海,冰冷的幽香缠绕在他们身上,他说:“放轻松点,不然伤口崩开了,我们就一辈子待在无镜吧。” 薛遥知应了一声,然后忽然问:“容朝,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容朝认真的回答她:“我要是有心跳的话就诈尸了。” 薛遥知:“……” 忘了,他死了。 谁让容朝平时活泼得不像一个死人。 距离住所还有一段距离,容朝说话和薛遥知打发时间:“忘川河畔生长着很多彼岸花,彼岸花属阴,这片花海阴气最重,我每次就是在这里和你联系的。” “这里还有很多亡魂。”薛遥知支起脑袋看了一眼,果然在四周看到了不少仿佛泛着绿光的亡魂,她说:“他们想吃了我,我刚来的时候就被攻击了,不过还好他们不敢进忘川,不然我就真死这了。” 鬼界的确容纳不了活人,这对于薛遥知来说是一片非常危险的土地。 “我知道。”容朝有些厌恶的回答:“我第一次来鬼界也是以肉/身至此,那些恶鬼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一群讨厌的蝗虫。” 薛遥知坚定的攥紧拳头:“我得赶紧养好身体离开这,太危险了。” 她还是很惜命的。 “放心,有本少爷在,你是安全的。” “那你要是不在呢。” “那你就等死。” 薛遥知眼珠子一转,声音里忽然多出几分明显的委屈:“正常来说,你应该对我说‘我永远会在你身边’。你知道的,我现在很无助,你就是我唯一的依靠……” 容朝的脚步猛地顿住,低头去看她,他似乎非常惊讶,一句充满戾气的“你被夺舍了”被他强忍着咽下。 薛遥知装模作样的抹抹眼泪,在心里呼叫系统:“统子你在吗?容朝的攻略进度有没有上升?” 系统似乎有一瞬间与她建立了联系,但很快又消失了。 容朝收回目光,没对她那句话做出任何评价。 谁都没理薛遥知,让薛遥知感到有些尴尬,死容朝还不如笑话她一下呢,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 许久,容朝才慢悠悠的说:“你的确应该抱好本少爷大腿,这彼岸花海阴气很重,多的是游荡的恶鬼,你信不信我一撒手,你就立刻会被吞了。” 话音未落,都无需容朝作势松手,就有按耐不住的恶鬼朝着薛遥知扑过来。 然后在薛遥知尚未察觉到的时候,刹那之间灰飞烟灭。 薛遥知轻哼了一声:“你敢松手你就死定了。” “看在你长眼睛了的份上,本少爷忍你一次。”容朝在说薛遥知方才对着他说好话。 薛遥知暗自咬牙,他攻略进度最好是涨了。 鬼界中无法往生或是不愿往生的亡魂数不胜数,这里又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不少恶鬼都蠢蠢欲动。 容朝不动声色的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隔绝了她往四周看的目光,但凡是他走过的地方,数不清的恶鬼在尚未扑上来时,便被强行打散了魂魄,灰飞烟灭。 薛遥知只是觉得附近好像暖和了点,她挣扎着去看,就见他们已经走出了彼岸花海,据容朝所说,绕过奈何桥后再走一段距离就是他们接下来暂住的地方了。 “好多人啊。” 容朝瞥了眼,奈何桥头大排长龙,一眼望不到头:“这世上每天死的人数不胜数,尤其现在上面在打仗,人多正常。” “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去。”薛遥知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你无法投胎不会就是因为你不想排队吧。” 容朝夸赞:“你真聪明,这都被你发现了。” “以后我要投胎的话排到了我就让你插队。”薛遥知很够义气的说道。 容朝兴致缺缺:“谢谢。” “就凭我们的关系,不必言谢。”薛遥知微笑着说道。 对于这片陌生的地方,她的问题总是特别多:“听说穿过奈何桥就是三生石,可以看见过去与未来,这是真的吗?” 容朝瞥了眼远处,那里薄雾霭霭,隐约能瞧见那块巍然矗立的黑色巨石,容朝回答:“这么好奇,等哪天你能走了自己去看看呗。” 容朝加快了速度,薛遥知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便被带离了奈何桥附近,此地幽静,光线更是暗得不成样子,唯有幽蓝色的火焰浮动,点亮了这番天地,几座连在一起的小木屋随之映入眼帘。 薛遥知觉得那幽蓝色的火焰有些眼熟,容朝淡淡的开口:“那是幽冥火,钟离寂用过。” 只不过那时候容朝并不知道这幽冥火竟是来自鬼界。 “他竟然来过鬼界吗?”薛遥知想到关于蛮荒之地海市蜃楼三生石碎片的传说:“鬼界是不是和魔界离得很近呀?” “不知道。我又没去过魔界。”容朝并不太想和薛遥知谈她的前任,他用手肘推开房门,把薛遥知放到柔软的榻上。 虽然薛遥知无法修炼,但一进这屋子,她竟然感受到了灵力的存在,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此处的灵力已经浓郁到薛遥知一个普通人都能感知到。 薛遥知大为惊叹:“怎么做到的?” “以灵石为阵。”容朝将窗户开了条缝透气,窗户外是延绵不断的忘川河流,血水流淌着红色的光辉,他说:“你每日在这里待够四个时辰,可保住你体内生机不再流逝,薛遥知,你会活很久。” 薛遥知听得笑弯了眉眼,她开心的应了一声,轻快的声音真诚了很多:“谢谢你呀,容朝。” 容朝也跟着她笑了。 薛遥知在这里主要就是为了养病,虽然她自己就是大夫,但为了保险起见,容朝还是给她找来了两只生前都曾是医者的亡魂。 “死太久的医道大能基本都去投胎了,要么就是在鬼界游荡的时间太久,脑子不灵光,这两位刚死没多久,我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他们会尽心尽力的。”容朝瞥了眼蹲在门外抱头发抖的两只亡魂,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快进来啊。” 话音刚落,那两只鬼魂就走了进来,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薛遥知打量了他们一眼,是一男一女,似乎对这个地方非常忌惮,都进屋了竟然都还在发抖,她开口:“你们叫什么名字?” 薛遥知的声音一落下,那两只鬼魂忽然大胆抬头盯着她看,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几乎是热泪盈眶。 他们异口同声:“主上——” 容朝:“?” 薛遥知也愣了一下。 女子迫不及待的开口:“主上,属下是采幽呀!在魔界的时候您指导过属下数年医术!” 那男子也忙不迭的开口:“主上,属下徐润,曾在仙君殿药局任职,您可能不认得属下,但属下认得您!” 薛遥知看着他们,有些印象。 没想到她薛遥知在鬼界竟然还不止容朝这么一个熟人。 采幽哽咽着说道:“主上罹难,君上疯魔,竟跳下了魔窟,便是大难不死,也元气大伤,可恨人族那位霁华仙君归来,竟趁势反攻,将我等逼退寒英河,属下也在那场大战中身死。” “那魔君的伤怎么样了?”薛遥知心中一跳。 采幽含泪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已经死了。” “主上,您切勿听这魔种胡说八道!仙君归来乃我人族之幸,收复寒英河时君上旧伤复发,我等为其治疗时才发现,君上身上竟都是魔窟荆棘的伤口,属下本不知君上为何如此,现下看来,皆是因为主上入了魔窟。”徐润不甘示弱的回答,试图为燕别序正名。 薛遥知瞪大眼:“燕别序也跳了?!” 他们两疯了不成,在魔窟下面组团团建吗? 徐润也是眼含热泪:“主上未死,竟是流落鬼界,身陷囹圄,待君上知晓,定然会来助您脱困的。” 采幽:“魔君也是!” “让他们都死过来。”*容朝手里的折扇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他弯腰捡起来,笑容很淡:“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他们让他们投个好胎的。” 采幽与徐润两人连忙噤声。 容朝又不爽的看着薛遥知,抱怨道:“薛虫虫你真的很烦,为什么要嫁那么多人,你想称霸大陆和魔界吗?那你要不要再称霸一下鬼界啊。” “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和他们……” 容朝冷漠脸:“别说了,不想听。” 他转身走了出去,不忘狠狠地瞪了眼采幽徐润两人,等到采幽和徐润退出去之后,薛遥知再度尝试呼叫系统。 系统终于有了声音:“宿主,在的,目前鬼帝的攻略进度为40%。” 短短的几天时间竟然跌了10%! 薛遥知不可置信:“我做什么了?我还说了那么多好话,怎么就掉了?” 系统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消失这么久?你第一次和我断联。”薛遥知又问。 “这里的磁场不太好。”系统解释道:“我不好频繁出现。” “那我以后要知道攻略进度你不在线的话怎么办?”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薛遥知没想到系统竟然会先掉链子:“你把攻略进度贴我脑子里,我要随时看到。” 系统继续沉默。 “快啊,你别告诉我这你也不行。” 面对薛遥知的催促,系统似乎叹了口气:“宿主,鬼帝没那么容易攻略,我给你一个忠告,攻心为上,你得让他知晓,你们的生活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彼此放过才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你说的什么屁话,我要是这么和容朝说,攻略进度能直接跌破红线。” 系统:“……” 他下线了,不过还是在薛遥知的强烈要求下,在权限范围内让薛遥知能够实时看见容朝的攻略进度。 薛遥知念着攻略进度,闭上了眼。 因为身体状况实在是不允许薛遥知做些有的没的,所以这几天她安静了下来专心养伤,除此之外她也没问过采幽和徐润别的问题,这两人也没再和她提起过燕别序与钟离寂,每天安安静静监测她的身体状况。 容朝不记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就继续若无其事的来找她玩了,只不过这里和无镜是不同的,身体的重伤让薛遥知一天里几乎有八个时辰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都很少。 人类的躯体当真是脆弱又顽强,这样严重的伤势,在极为贴心的照料下,竟真的有所好转。 这日凌晨。 薛遥知提早醒来,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虽说鬼界没有日夜,始终处在昏暗之中,但晚上就是会比白天要暗上许多,她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也差不多能判断出来这时候天是刚蒙蒙亮的凌晨。 她的状态好了许多,现在也能下床走一走,她慢吞吞的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往外走。 薛遥知睡不着,想在附近逛一逛。 薛遥知照常沿着木屋后的忘川河畔走了一圈,平日里都是容朝陪她一起散步的,不过今天时间还早,容朝应该是还在休息的。 晨起吹拂而过的微风没有傍晚时分的那么阴冷,反而透着一丝难得的凉爽,薛遥知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她走得远了一些。 远处笼罩着一层薄雾,隐约能看见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薛遥知记起来容朝说过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容朝还说过,她好奇的话可以自己去看看。 薛遥知自然是很好奇的,她并没有犹豫太久,便走了过去。 穿过朦胧的薄雾,这里是奈何桥的另一头,远处是那片大得出奇的彼岸花海,有精怪穿行于其间,她走过忘川河畔,看见了那块传闻中的三生石旁,倚着的熟悉身影。 他眺望着不远处血色的河流,那抹刺目的红映照在他的眼中,滴血一样,他像是在看河,可眼神却是空洞的,很显然是在发呆,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与平日里的容朝判若两人。 那块巨石透出黑色的光晕,将容朝笼罩,许是发呆的时间太久,他忽然梦呓一般的念了一声她的名字:“薛遥知……” 一瞬之间,薛遥知瞪大了双眼,头皮发麻—— 她很早就看到过这样的容朝了,在魔界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里,她曾短暂的窥探到过,容朝的未来。 而此刻,未来成为了现在。 薛遥知忍不住上前,想触碰容朝,在她靠近时,容朝倏的回神,而她的指尖,也落在了容朝的衣袖上。 笼罩在他身上的黑色光晕勾缠着她的指尖,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薛遥知尚未来得及去看,容朝就倏的把她推开,薛遥知未曾防备,险些摔倒,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 薛遥知恼怒不已:“你干嘛推我啊!” “你跑这来做什么?” “与你无关。” “好歹是在我的地盘,怎么就与我无关了。”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对这三生石正是好奇的时候,伸出手去就想触碰这块巨石,指尖贴上的却是容朝过分冰冷的掌心,紧接着被他不轻不重的拽住。 容朝:“偷偷摸摸的想干嘛啊。” “你刚才是看到过去还是看到未来了?我也要看,你手撒开。” “不准。” 容朝攥着她的手,强行与她调转方向,她面前不再是那块巨石,而是容朝,跟一堵碍人眼的墙一样挡在她的面前。 薛遥知不耐烦的说道:“凭什么不准,这石头是公用的,我就要看。”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容朝沉了脸,非常严肃的说:“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容朝鲜少这样疾言厉色,薛遥知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攻略进度—— 宝贵的攻略进度正在哗啦啦的掉。 容朝见薛遥知面色苍白,眼神悲伤,还以为自己吓到她了,连忙要道歉,薛遥知就立刻说道:“我错了,我不看了,你别生气。” “啊?” 薛遥知微笑:“我们回家吧容朝。” “好。” 薛遥知甩开容朝冷冰冰的手,大步往回走。 若非困于攻略进度,薛遥知非得和容朝吵起来不可。 容朝大步跑过去追上薛遥知,跟在她旁边说道:“我没生气,你别担心。” 没生气还掉那么多攻略进度。 薛遥知暗自腹诽,没理他。 容朝又说道:“三生石的确能够窥探到过去和未来,你想看也可以,但得等你痊愈了才可以。” “你看到了吗?”薛遥知忽然问。 “看到了。” “过去还是未来?” “我没有看见我的未来。” 那就是看见了过去吗?薛遥知好奇的问道:“你是看到你的上辈子了吗?” “对。” “你上辈子怎么样呀。” “死了。” 薛遥知:“……” 真是张口闭口的死。 不过看在容朝足够坦诚的份上,薛遥知也没那么生气了,她又说:“小红就是上辈子的吗?” 容朝暴躁:“你怎么还想着他啊,能不能多想想我。” 薛遥知顿了一下,声音很温柔:“我很想你的,容朝。” 攻略进度在上升,虽然不多。 但这进度已经卡了许久,现在终于往上动了,还是让薛遥知非常开心,她好听的话像是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的说:“我会对小红另眼相看也都是因为你呀,我很在意你,所以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 容朝:“……” 薛虫虫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虽然好听的话谁听到都会觉得开心。 容朝很爽:“继续说。” “能够和你在鬼界重逢我真的非常开心,你都死了我竟然还能和你遇上,怎么不算命中注定呢?” “谁说我们没有缘分的,我们可真是太有缘分了,你说对吧。” “……” 薛遥知说得口干舌燥,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容朝的攻略进度重回40%,没有跌就算是涨了,薛遥知松了一口气。 容朝慢悠悠的说道:“薛虫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真心实意。” 容朝不置可否。 恰巧采幽和徐润从厨房里出来,对他们说道:“容、少爷,薛姑娘,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给您端进去。” 薛遥知肉体凡胎,一日三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容朝不需要进食,但这么长时间一顿都没落下来过。 采幽和徐润与其说是过来当医者的,还不如说是来当厨子更准确。 早膳做得很是精细,鲜香可口的鸡丝粥得很是软糯,小笼包与虾饺还冒着热气,薛遥知夹了一只小笼包,殷勤的放进容朝面前的碟子里。 容朝瞥她一眼:“今天要给本少爷当布菜的丫鬟吗?” “我现在身子也好很多了,白吃白喝你的我也会过意不去,容朝,我今后会多照顾你一些的。”薛遥知和颜悦色的说。 “行。”容朝一口吞掉那只小笼包。 薛遥知换了个虾饺夹给他。 容朝依旧一口吞掉,然后说:“我要喝粥。” 薛遥知瞥了眼攻略进度,端起碗来舀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粥,她鼓起腮帮子敷衍的吹散热气,就往容朝嘴里塞。 容朝被她过分的贴心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张开嘴,然后被烫得嘴发麻。 薛遥知温柔的说:“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容朝吐出嘴里的粥:“不要你伺候了,笨手笨脚。” 薛遥知又看了眼攻略进度,发现她不过是小小的发泄了一下,攻略进度竟然又掉回40%,这让她不得不感慨容朝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之前攻略进度到底是怎么飙升到100%的? 一顿早膳很快结束,薛遥知身体好了许多,每天好吃好喝好玩的也多出不少精力,有空攻略容朝。 她可不是什么没有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白花,有过两段恋情的薛遥知当然知晓该如何拿捏容朝,她现在脸皮也厚了,每天用一箩筐的好话去哄容朝。 薛遥知觉得她就没有这么卑微过,但可恶的容朝白天笑嘻嘻晚上心里憋着坏,攻略进度白天涨晚上掉,最后都维持在40%,如果不是知道不可能,薛遥知都觉得容朝在耍她了。 这日,薛遥知睡完午觉去忘川河畔散步,之前这附近还游荡着一些烦人的恶鬼,但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是跑到哪去了。 薛遥知想起停滞不前的攻略进度就觉得头疼,她问系统:“容朝的攻略进度为什么就是不涨呢?” 系统很慢的上线回答她:“因为你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也是,问你有什么用,你对我的攻略毫无帮助,只会出馊主意。”薛遥知不屑的说道。 系统:“……” 和你说实话你又不听劝了! 若非受制于规则,系统真想把薛遥知骂醒,没看出来鬼帝故意拿捏你吗? 薛遥知异想天开的说:“我觉得我现在有力气了,要不我把容朝睡了吧,我就不信攻略进度还上不去。” 系统好奇:“真的假的?” “我要破釜沉舟!”薛遥知又说:“统,做坏事前我需要你先安慰我一下,我又在玩弄别人感情了。” 她很清楚她喜欢容朝,但远远达不到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容朝……薛遥知也看不穿他。 如果容朝真的爱惨了她,那她可就真的是太坏了,她只想打满攻略进度回家,毕竟她不能一辈子待在那间屋子里,靠着容朝以灵石砸出来的灵力续命。 系统:“你没玩弄他感情,你只是玩弄他的身体。” 这系统可真会说。 和系统聊了几句后,薛遥知也不知不觉间走得远了一些,此时已经能清楚看见那座名为奈何的巨大桥梁,贯穿了宽阔的忘川河。 正在这时,从桥上走下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她的脚步轻盈得就像是在漂浮一样,裙摆逶迤,随之晃动。她面色不见丝毫血色,但五官小巧而精致,一双眼里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大海一样宽厚包容。 薛遥知并不认得女子,这段时间她也没有接触过除了容朝和那两位医者以外的鬼界亡魂,见女子直直的朝着她走来,她扭头就走。 一阵阴风吹来,那女子已经轻盈的落在了她的面前,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呀,知知。” “你叫我什么?”薛遥知警惕。 女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惊诧的说:“你来了鬼界这么久,容朝竟还未让你触碰三生石吗?” “没有。”薛遥知说道:“他说要让我治好身体再去碰,我猜是我此时还无法承受三生石的力量。” “怎么会,三生石的力量最是柔和。”女子笑眯眯的说:“我带你去。”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她先是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薛遥知觉得很奇怪,因为她上辈子应当是个现代人才对,怎么可能会在这沧泫大陆还有上辈子呢? “自然是认得的,你在鬼界住的那几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她温和的说道:“既然你不记得我了,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世人都称我为孟婆,我掌奈何桥,熬孟婆汤,送无数亡魂去往来生。” 薛遥知惊呆了:“那以后我要是来的话能让我下辈子衣食无忧大富大贵吗?” 孟婆忍俊不禁:“知知,天道在上,命格是不能改变的。” “我天生就该颠沛流离吗?”薛遥知试图理解。 孟婆愣了一下,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容朝悄无声息的立在了薛遥知的身后:“不要听孟婆瞎说。” 薛遥知被他吓了一跳。 容朝没看孟婆,声音冷漠的说:“别接近她。” 孟婆耸了耸肩,没多说什么,容朝拉着薛遥知离开,薛遥知回过头来和孟婆摆了摆手,孟婆也笑着和她做再见的手势。 薛遥知对容朝说:“孟婆竟然是我的老朋友吗?容朝你对我的老朋友礼貌一点。” “你和她不熟。” “那我上辈子和你熟吗?” 容朝默不作声的点头。 薛遥知不可置信,她竟然在沧泫大陆竟然真的有前生!那么小红的存在……似乎也就说得通了,她可能上辈子真的很喜欢小红,所以一看见他就开心。 薛遥知想着,又忍不住去看容朝,她接着问:“我们上辈子的结局很不好吗?此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还和上辈子一样吗?” 半晌,容朝才说道:“比上辈子好,我们的一切都在变好。”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我还会健康的活下去吗?” “会的。” “那太好啦。”薛遥知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我的上辈子呢?” 有什么好看的,都是痛苦的记忆。 容朝想起他初次去接触前世时,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几乎要将人逼疯。 他说:“等你好吧。” 这次好像比上次还要敷衍,薛遥知听出容朝并不想让她接触三生石。 她没再说些什么。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用过晚膳后,薛遥知偷偷的看了眼目前45%的攻略进度,不出意外的话晚上会掉回40%。 容朝吩咐采幽和徐润将碗筷收拾好了之后就打算离开,薛遥知忽然说:“容朝,我们聊会天。” 她说着,绕过屏风,在隔断出的内室里的榻上坐下。 容朝跟着她走,一屁股坐在离她老远的一把椅子上:“聊什么啊?还想问问你的前世?” “这个不急。” 薛遥知此时也没那么意外了,因为她反应过来既然这是小说世界,那么必然会有核心梗贯穿整个故事,燕别序应当是“追妻火葬场”,钟离寂是“替身”,容朝身在鬼界,特殊一些,是“前世今生”,也并不稀奇。 容朝问:“那你想说什么?” 薛遥知抿了下唇,走到了容朝面前,容朝坐着,她站着,容朝仰着脑袋看着她,眼神疑惑。 周围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随之弥漫着奇特的气氛。 薛遥知木着脸,忽然俯身。 容朝看她骤然靠近,呼吸一滞。 两人的目光对上。 片刻后,容朝瞪圆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不甘示弱,也睁大眼睛,瞪着他,瞪得双眼酸涩。 “不行了。”薛遥知疯狂眨眼,眼睛里酸涩得厉害。 容朝收回目光,嗤笑:“输家。” “容朝我告诉你,我可不是跟你干瞪眼玩的!”薛遥知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容朝起身,气势不减:“要动真格的?” “……我也不是要和你打架。” “那你要干嘛啊。” 薛遥知不语,只盯着容朝的眼睛看,容朝自然而然的回望着她。 两人的目光再度对上。 薛遥知实在忍不住了,嘴角憋的发酸,她扶着腰笑出声:“算了,你滚吧。” “你吃错药了?” “面对着你这张可笑的脸,我竟然会有那种搞笑的想法,是我的错。”薛遥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赶紧消失,我要睡觉了。” 容朝嘟囔了一声“莫名其妙”后扭头就走。 薛遥知深夜睡觉前一看攻略进度,果然又跌回了40%,她都快怀疑容朝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翻来覆去的骂她了。 一直到薛遥知腹部的伤痊愈,容朝的攻略进度都没有变过,薛遥知惆怅不已。 这天她梳头发的时候,忽然惊恐的发现她的白头发好像更多了,灵力维持的生机已经达到了饱和度,她仍会继续衰老。 攻略容朝,迫在眉睫。 薛遥知决定还是去三生石看一下她的前世,虽然她此时此刻心里也有点数了。 按照系统当初给出的大纲,与这破世界的尿性,容朝上辈子十有八九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比如说把她掐死做成傀儡然后日日夜夜,那她绝对是不同意的,必然奋起反抗,然后他们达成了坏结局……所以容朝辈子想来弥补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还是得眼见为实,趁着容朝今天出去公干,薛遥知打算去碰一碰三生石。 今日奈何桥头不卖汤,四周空空荡荡的,孟婆也不在,薛遥知粗略的瞥了一眼,大步往三生石的方向走。 系统的声音忽然冷不丁的传来:“宿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这段时间我向主系统提交了报告,为你据理力争,毕竟你当时是真的攻略成功了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可以破格为你打开时空隧道。”系统一板一眼的说道:“只要销毁了这具躯体,就能开始时空隧道。”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她狐疑:“是不是有点草率?” “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已经一年了,你与鬼帝朝夕相处,攻略进度却完全没有变化,你也没必要再耽误时间了。” “可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薛遥知追问:“为什么这时候改口?” “报告审批需要时间,所以现在才告诉你。” 薛遥知脚步未停,很快就走到了三生石边,远处有非常嘈杂的声音传来,应当是新来的亡魂在闹事,容朝说上面还在打仗,冥府人多了就容易出事情。 只不过这一次未免有些声势浩大了。 薛遥知收回目光毫不停歇的伸出手去,触碰三生石—— 直击灵魂的痛楚倏的传来,让薛遥知一瞬之间脱力,身体受到影响,她垂落在身侧的乌发在瞬间褪成白色。 系统再度和薛遥知确认:“是否销毁躯体打开时空隧道?” 薛遥知咬牙切齿:“刚才是你在电我吗?” 系统没吭声。 薛遥知这时候也没心思想什么三生石了,她需要马上回到家里,用灵力维持身体机能,虽然聊胜于无,但也不能等死。 她踉跄着往回走,脚步沉重,视野模糊,走出去没多远,脚下忽然被一个硬物绊倒,她摔在地上,摸到了一把匕首。 系统的声音随之传来:“自我销毁躯体,开启时空隧道。宿主,你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薛遥知有些不甘,但她的身体她也清楚,她费力的握住那把匕首,颤抖着手往脖颈刺去—— 刹那之间,鲜血弥漫。 薛遥知没有感知到疼痛,她闭上了眼。 容朝的声音传来:“薛遥知,你又在寻死了是吗?” 他的声音无比清晰,惹得薛遥知都不得不睁开眼睛,便见容朝握着匕身,掌心鲜血淋漓。 “你还在信那个什么系统?”容朝又气又急:“他已经骗过你一次了,你竟然还上第二次当?!” 薛遥知错愕的看着容朝,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你……” “我清楚的告诉你——”容朝一字一句的说:“只要我要留你,你就离不开这个世界!” 随着他话音落下,薛遥知清楚的看见关于容朝的攻略进度直接变成了-∞。 容朝将那把匕首扔到一边,攥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声音很冷:“就算是天界那些杂碎,他们也会受制于他们创造出的规则,攻略进度不达标,你死了就是真的死了,这所谓的系统在骗你,天道在骗你——” 话音落下,头顶已是乌云密布,天雷滚滚,发出轰隆的巨响,似乎下一刻,就会劈到容朝的身上。 他无所畏惧,只死死地盯着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薛遥知,血红色的眸子里,悲伤与疯狂交织。 第204章 攻略第二百零四天 黑沉沉的天空在电闪雷鸣下四分五裂,惊雷劈落,发出轰隆巨响,容朝不为所动,只扣着薛遥知的肩膀,熟稔的钻入血红的河水间,沉入水底,没入无镜。 那种天雷带来的压迫感与窒息感于此荡然无存。 容朝心念一动,他们便回到了无镜中的那处小院,这才是他们的家。 薛遥知被放在榻上,她的呼吸很沉,思绪也全都是乱的,眼见着容朝要离开,她一把抓住了容朝的手,又发现他掌心全都是血,她又改去抓他手腕。 容朝垂眸,看着她,等着她发问,她还能问什么问题呢?无非就是—— “你为什么知道系统的存在?”薛遥知脱口而出。 系统的存在高于这个位面,当初薛遥知想要给容朝剧透都直接被系统给电了,而今时今日容朝却脱口而出系统与天道,他看起来甚至比她还要了解系统。 虽然薛遥知也的确不算了解系统,她也是看过几本穿书攻略小说的,系统让她攻略她就攻略了,因为设定如此,没有什么好稀奇的,然而她从未想过,这背后代表了什么。 容朝说起天界,说起规则,说起天道,薛遥知一概不知,这些都离她太遥远了。 “系统长在你的识海中,你觉得我为何会知道?”容朝却反问她。 薛遥知眉头紧锁:“你搜过我识海?” 容朝盯着她,眼睛里冒着火光。 迎着他的目光,薛遥知心里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不是容朝搜过她的识海,那就只能是她亲口告诉容朝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薛遥知并不觉得她和容朝的关系亲密到那种程度,她想要回家就不可能向他透露系统的存在,况且就算是她想说,系统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容朝失望又伤心的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甚至不记得我们曾经有多相爱。” 过去与此刻重叠,容朝看着薛遥知,竟也生出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你不要把我说成一个负心汉,我们之间的信息不对等,你通过三生石知道了那么多东西,而我不知道。”薛遥知已经冷静了下来,她说:“等天雷停了,我们就上岸。” 容朝说:“你出不去了。” “你说什么?” “出去你会死。”容朝瞥了眼她银白色的长发,她的头发还是清晨的时候他梳好绑好的,此时凌乱不堪,乌发褪色。 薛遥知知晓容朝没有说谎,她紧抿着唇,忽然说道:“既然你能控制攻略进度,那你就放我走,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 “薛遥知,你是真把我当无欲无求的圣人了吗?这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心想事成?” 薛遥知一噎,这话的确是有点不讲道理了,可是:“这些日子我待你不薄,你却就像是在逗我玩一样的,进度涨涨掉掉,你就是故意的!” 容朝冷笑:“那是你的问题,薛遥知,你有过真心吗?” 薛遥知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她忽然问容朝:“我们上辈子真的很相爱吗?” “我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若无意外,必然结为连理——”容朝的神情柔和了一些,眼神也柔软了下来:“虽然其中有过波折,但我们还是拜过天地,我们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夫妻。” “可这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且她上辈子是在现代,容朝的记忆也不过是一个设定罢了,说不定上辈子他记忆里的那个青梅竹马都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恋爱脑的攻略者,什么都和容朝说。 薛遥知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有些不爽:“你有没有想过,可能那不是我,我确定我上辈子都不是这大陆上的人——你真的确定你那所谓的妻子是我吗?” 容朝差点被她愚蠢的猜测气死:“薛遥知你脑子有泡。” “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不能猜了吗?”薛遥知反问:“如果我说得不对,那就你来说。” “你想套我的话吗?”容朝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这辈子,等你有朝一日当真想与我反了这天道,我们再谈这件事吧。” 薛遥知:“……” 她疯了她才去挑衅天道。 容朝扭头就走,掌心的伤处还在渗血,随着他的动作滴答滴答的落下血滴,被四周柔和的水冲散。 “回来。” “干嘛。” “给你包扎。” 容朝折返,摊出手。 薛遥知取过一边的药箱,把药膏往他伤口上抹,然后说道:“你一会儿还要上去吧?等伤口好了再回来。” “知道。”容朝漫不经心的回答:“上面的乱子还没平息,我的确得上去。” “哦。”薛遥知又说:“这里不受系统管辖吗?” 容朝垂眸,语气平淡:“一开始这里的时间只是不会流逝,后来这里的力量越来越强,超脱了规则以外。上辈子我在这里待了很久。” 薛遥知认真的劝慰他:“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都应该向前看。” 薛遥知似乎明白了系统为何要让她那样对容朝说。 她说:“容朝,你是这辈子的容朝,你不是小红,你不要因为一段记忆,就将自己困在前世。” “薛遥知。”容朝抽回手,他的伤口被包扎得很好:“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他扭头就走。 薛遥知气得拿纱布扔他:“我在安慰你!” 四周安静了下来,薛遥知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她和容朝之间的事乱得很,牵涉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她一点思绪都没有,但只有一件事能够确认—— 系统说过,容朝也说过,只有他心甘情愿的放她离开,她才能走。 薛遥知拽着银白的发丝看了一眼,意识到她还是应该继续攻略容朝。 哪怕容朝已经知道了系统的存在,也知晓攻略进度,但心动是无法控制的,只要她假装很爱很爱他,她不信已经深陷在所谓的前世今生里的容朝能控制住。 薛遥知暗下决心,而虚弱的身体因为方才的变故虚弱不堪,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这一觉应当又是睡了很久,她醒来的时候容朝又翘着个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她看,跟个鬼一样。 “这次睡了二十六个时辰。”容朝轻嗤:“你别叫薛虫虫了,你叫薛猪猪。” 薛遥知睡得骨头都软了,虽然腹部的伤口已经痊愈,但身体的机能已经衰弱不堪,她感觉此刻比她初来无镜时还要虚弱。 她勉强从榻上爬起来,问:“外面还好吗?” “挺好的。”容朝微笑着说道:“我刚冒出水面天雷就劈下来了,吓得那群闹事的鬼魂都老实了,如此看来我也离不了这无镜了,出去就得遭雷劈。” 薛遥知叹口气,幽幽的说道:“那没办法了。” “嗯?” “既然都离不开,那我们只能好好过日子了。” 容朝:“脑子睡坏了?” “我是认真的,容朝。”薛遥知眼神柔软:“前世今生,这是天定的姻缘,我们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就该好好珍惜。” 容朝沉默。 薛遥知的声音宛如天籁:“我们要像上辈子一样在一起吗?”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昏暗的环境中,容朝的神情莫测。 “如果你想的话。”他说。 薛遥知不假思索:“我当然想。” 话虽如此,但他们的生活*与从前也没有什么分别,薛遥知如今的精力也有限,说不了几个字就觉得很累,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睡上十个时辰,无镜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天黑的。 因为系统不在,所以薛遥知也摸不准攻略进度有没有涨,但她觉得应当是涨了的,他们现在的感情应该还算可以? 一天姑且算是十二个时辰,他们至少有十一个时辰都是在一起的,因为她每次醒来都时候,都能看见容朝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要么是在玩他的玉佩或者折扇,要么是趴在桌子上小憩。 在她醒来后,容朝还会帮她挑选今天穿的衣裳,他富贵得很,一条裙子只穿一次便不穿了,堆在衣柜里堆满了再处理掉,似乎已经扔了好几次衣柜了。 他也会帮她用胭脂盖住苍白憔悴的脸,描眉梳发,书中所说的“举案齐眉”不外如是,有时他也会试探性小心翼翼的亲亲她的脸颊,会耳尖泛红的偷着笑。 犹如真正的凡间恋人一般“相爱”着。 薛遥知心里揣着事,她没有在这样平静温馨的生活中沉淀心性,反而越发的焦躁不安,日日都在想着攻略进度,想得都快要疯了。 因为在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里,她惊恐的意识到一件事,容朝是很难松口的,她还是回不去的。 薛遥知的情绪也影响到了容朝,这日她醒来之后,容朝忽然冷不丁的说:“薛遥知,你知道过去多久了吗?” “一年?”薛遥知无精打采的说。 容朝将雕刻精致的银簪插进她发间,他看着镜子里的女人,摇头。 “十年?”薛遥知大胆猜测。 “不是。” “总不能是一百年吧。” 容朝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说:“一个月。” “不可能!”薛遥知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没什么不可能的。”容朝的脸色也并不好看,透出一丝憔悴:“倘若真心相爱,不会觉得岁月漫长,你待我没有真心,便觉度日如年。” 薛遥知抿着唇,她背对着容朝,但梳妆镜里却能清楚映照出她不太自然的神情,她连忙垂下头去。 容朝接着说:“你与燕别序在一起时,与钟离寂在一起时,也会觉得度日如年吗?你们相爱,所以你不觉岁月漫长,你把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称之为岁月静好,你觉得很幸福。” 这是容朝第一次主动提起薛遥知的另外两段感情。 “你在他们面前做着攻略任务,半真半假也有了一丝真心,否则也不可能和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可你待我但凡有一丝真心,都不会如同此时一样,不过短短一月,便觉已过百年。” “你对我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你可以那样热烈的爱过其他男人,却不能再用那颗心来爱我呢? ……明明他们才是第三者,第四者。 薛遥知听见他说的话,倏的抬起头来,她下意识的想否认,但竟又诡异的觉得容朝说得没有错。 可是…… 她在现代平平安安的长到二十岁,不说衣食无忧,但也不似在这里一般朝不保夕,还有诸多忧虑,此时更是拖着这样一具破碎的躯体,在这里苟延残喘着。 难不成是她活该吗? 凭什么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非要来到这个世界经历如此之多的颠沛流离,这个大陆分明是容不下她的,这些年来她已经辗转不知道去了多少个地方了。 薛遥知一肚子的怨气,却无法对容朝诉说,她此刻要死不活的,的确完全没有办法拿出对待燕别序和钟离寂的模样,来对待他,她已经厌倦了。 容朝看着镜子里她通红的眼眶,并没有安抚的想法,他轻声说:“薛遥知,我不和你玩这种可笑的过家家游戏了。” 他转过身,失魂落魄的离开。 薛遥知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这段日子她看到过很多次他的背影。 只有这一次,无力而绝望。 薛遥知慢慢的蹲了下来,她觉得很痛苦:“容朝,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待在一起就是吵架都是开心的,但那也已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或许那时年少,少年又不识愁滋味。 接下来的不知道第几日,容朝都没有来找过薛遥知,他也不回这小院,薛遥知也是这时候才发现的,这座小院里只有这一处卧房。 可她记得当时她初来乍到的时候,这间卧房就明显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如果容朝不住在这里,那他会住在何处? 薛遥知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哪怕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也毫无睡意。 薛遥知索性起身,往外走去。 按照她的作息,这时候无镜是黑夜,外面的光线也很是昏暗,薛遥知这是第一次在“晚上”出门,她似乎远远的看到了容朝的身影,在昏暗的夜中若隐若现。 但她走了许久都未能走到他身边。 四周的游鱼又开始围着她打转,她闭了闭眼,根据脑海中传来的指示,往前迈了一步,一瞬之间,容朝近在咫尺。 他安静的坐在地上,侧靠在那块光滑圆润点缀着姹紫嫣红的石碑上,黑衣,银发,红眸,浑身笼罩在孤寂的失意中。 薛遥知也是在看见他那双眼里的悲伤时,才骤然反应过来,他不是被困在前世里,也没有什么小红。 一直都是容朝。 容朝望了她一眼,眼睛里已经没有笑意了,只有无尽的悲伤,他说:“你终于来找我了,我还以为你会立刻就来找我,要我放你离开。” 薛遥知在他旁边坐下,她没回应容朝,只是用手拨开那块石碑上的野花,藤蔓落下,上面的字若隐若现。 “容朝,我看不清。”薛遥知轻声说:“可以亮一点,但不要太亮。” 昏暗中,朦胧里,更适合诉说心事。 原本漆黑的夜晚,天际露出一缕晨光,介于黑夜与白昼之间。 薛遥知也看清了石碑上的字。 如她猜测的那样,是她的墓碑,但这块墓碑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粗糙的石板都被指尖抚摸得光滑圆润。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那寥寥五字,是容朝的笔迹,意气风发的笔锋刻出了一笔一划的绝望。 吾妻薛遥知 容朝闭了闭眼,用平静的语气诉说痛苦的往事:“肉/身亡于鬼界,魂魄会迷失在混沌中,受尽折磨,所以我未曾留你尸身。七日停灵后,我便将你带回了大陆,埋在蜜山。” “上辈子我做了不少错事,连累你与与我吃了不少苦,还因为我寿命受损,命不久矣,这似乎是不可逆的,和这辈子不一样,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救你。” “最后一段日子我们生活在无镜,我们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但幸福是有时效的,你还是虚弱至死。” “后来……你的尸身葬了,魂魄也不见了,你没有去投胎,你应当是回到了你的那个世界,但我们结下过千千结,你也说过我们一定会再见面,要我好好活着,不要做坏事,千千结在,你也会在。” 千千结是修真界很神奇的一种契约,结契者以灵魂为契,在小指绑上月老的红线,无论在何时何地甚至是不同时空,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后来千千结消失了,或许是因为你离我太远,我已经在无镜等了很久,机缘巧合之下,我去过天界。” “他们很好说话,说还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只要我等——就一定会等到你。” 薛遥知也让他等。 所以容朝等了,在这片时间不会流逝的天地,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等到绝望,终于等来了薛遥知。 这一次容朝明白了,倘若他要永远和薛遥知在一起,他就不能爱她,否则她最后还是会被强制送离这个世界。 所以这一世他们不管以什么身份在一起都好,只要他们在一起便弥足珍贵。 但心动是这世上最控制不了的,积压多年的爱意在少年时的他终于能宣之于口时,他无法控制攻略进度飙升。 她未曾再像前世一样直到最后都未曾应下他的爱,而是毫不犹豫的拥抱了他。 薛遥知的攻略任务在容朝身上应当是前所未有的容易的,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容朝就会爱她。 容朝的声音轻了下来,他似乎已经说完了,三言两语便概括了他们的前世今生,薛遥知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说:“既然你的意识已经闯入少时的你识海中,为何我们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既然容朝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他还会重蹈覆辙? 就算是细枝末节处有所不同,但大致的走向不会改变,容朝不至于愚蠢至此。 “因为上辈子,没有燕别序和钟离寂啊,知知。”容朝幽幽的说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霁华仙君,也没有什么魔君钟离寂——我那时想了很久,都未曾想明白,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 “没有是什么意思?是我未曾和他们有过交集吗?” “是没有他们这个人,他们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容朝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一世我们的未来从一开始就被改变了,就像当初灼华前辈说的那样,原来我很早以前就曾窥到天机,只是我太过愚蠢,现在才明白。” “天道耍了我,祂把你送回我的身边,却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爱上别人。” 多可笑啊。 容朝的声音终于开始颤抖,他说:“明明一开始我们才是一对啊,天道拆散了我们,你不爱我了,知知,你不爱我了。” 他等了那么久,等来了不再爱他的爱人。 他甚至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与他人为妻,与她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天道重重地戏耍了他。 甚至已经到了最后,他们甚至还想要毁约,不给他和薛遥知一个好的结局。 薛遥知下意识的抬头看着露出微光的天空,她看不见那传说中的天道。 “天道无情。”容朝遮住了她的双眸,轻声说道:“但我们还有机会,上辈子我听你的我们一起离开无镜想办法,但我们失败了,你也越来越虚弱、衰老,这次不一样了,我们还是改变了的,只要我们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 他问:“你愿意吗?” 薛遥知沉默。 她没有那段经历,她听着容朝悲伤的话语,她会感到伤心,却不能对他感同身受。 如果前世的她爱惨了他,爱到最后都未曾松口离开,可这辈子不是了,人是会变的。 离开彼此,他们都会过得更好啊。 容朝不会因她困在无镜而与她一起永远只能待在这里,她也能回到她一开始的时代,获得一个健康的身体。 “那段糟糕的记忆我并不想说给你听,你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我害怕你会怪我,也怕你更不会爱我了。”容朝绝望的说道:“可我还是说了,我想你能留下来,可以不要走吗?” 前世今生,他等了不知道多少年,可是相聚的日子转瞬即逝,她就像是捉摸不定的风,随时都会从他指尖流逝。 “……可怜可怜我。” 沉默许久,薛遥知忽然问他:“容朝,下辈子你想做什么呢?” 容朝沉默。 薛遥知抿了抿唇,她忽然开口:“若有来生,我希望我们能游历四海,始终如少年时那样快乐,我会爱你,很爱你。” 薛遥知是从来不喜欢说这些承诺的,她觉得到头来都会是镜花水月,可是此刻,她想说,哪怕她知道,这不可能。 “你呢?”薛遥知问。 容朝疲倦的闭了闭眼,他说:“做人很累,可以的话下辈子就当一朵花吧。” 可以随风摇曳,可以肆意生长,或许有那么一日,薛遥知经过时,他还能轻抚过她的裙摆,留下一阵清香,他们美好而短暂的遇见过,便已足矣。 但他没有告诉薛遥知。 他没有来生了。 这是他的最后一世。 天道并不容他,他无法投胎,只能在时光漫长的消磨中,魂飞魄散。 薛遥知问:“那这辈子,我们可以……分开,然后好好的活吗?” 她大限已至,明明有更好的生活,没有必要撑着这一口气,留在无镜里。 容朝知道了她的决定,他喃喃:“也好,也好,走吧,你也不该始终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无论是燕别序,还是钟离寂,她在别人的故事里活了那么多年,已经疲惫不堪,既然去意已决,也没有必要再强留她活在他这段已经烂尾的悲剧中。 ……她本不该来,她本该快乐。 “这段时间,我很开心。”容朝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 他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们至少快乐的在一起过。 在无镜里短暂的一个月,可抵过去数不清的孤寂岁月。 薛遥知几乎不敢去看容朝,她沉默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说:“容朝、对不起。” “原谅你。”他很大度的说。 水流轻柔的包裹着他们,在那一群肥嘟嘟的小鱼不舍的簇拥之下,他们离开了无镜,忘川河水颜色由浅至深,他们在不断的上行着,在他们脚踏实地的那一刻,头顶的天雷再度聚集。 薛遥知感知到她的身体在极速的衰弱,她难以站立,被容朝扶住,他冰冷的掌心按在她的手臂,轻声说:“这一次我们终于很好的道别过了,我很开心,但还是可以抱一下吗?知知。” 薛遥知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的抱住了他:“容朝,容朝,我会记得你,再见,我会永远记得你。你还是要好好的生活,你要永远快乐。” 容朝没有说话,只沉默的拥着她,感受到她的体温在逐渐冰冷。 意识模糊间,薛遥知看见了深紫色的天雷落下,却是直直的朝着她劈过来—— 这一瞬间,薛遥知忽然意识到,原来天雷要劈的是她,哪怕她并不知晓她做错了什么。 只要她在无镜一日,他便离不开无镜一日,一直以来都不是容朝在困住她,而是她困住了容朝。 她死了,天雷自会消散,容朝也不必再留在无镜中,他们已经结束,他会有……更好的生活吗? 薛遥知不知道,只有系统冰冷的电子音,久违的响起。 【恭喜宿主,目前鬼帝容朝的攻略进度已达100%,任务进度为3/3。】 【恭喜您圆满完成攻略任务!时空隧道已默认开启——】 【旅途结束,祝您愉快!】 第205章 攻略第二百零五天 嘀嗒。 嘀嗒。 嘀嗒。 …… 环境太过于安静,以至于一点点声音落在薛遥知的耳畔里,都显得十分清晰,某种陌生的仪器不断的发出响声,沉睡的薛遥知被吵醒,茫然的睁开了眼。 入目是光线柔和的吸顶灯,未曾合拢的窗户送来阵阵清冽的冷空气,鼻翼间隐约浮动着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有人推门而入,将窗户合拢,衣物碰撞的悉索声响起,有人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阵低低的啜泣声。 薛遥知费力的转动着眼珠子,旁边的人影在模糊与清晰间不断切换,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撞进她眼中。 “知知宝贝!你终于醒了吗?!”女人紧紧的抓住她冰凉的手指,惊喜的叫了起来,另一只手按响呼叫铃,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薛遥知耳朵里:“你知不知道你再不醒医生就给你下病危通知了啊你这个笨蛋!” 薛遥知适应了片刻后慢慢的开口:“曲曲……” 声音却未曾传出来,薛遥知垂眸一看,便见她面上覆盖着氧气罩。 她感到有些不适,抬手想把氧气罩摘下来,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映入眼帘,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插着留置针。 薛遥知有一瞬间的迷茫,她在沧泫大陆算上梦魇之境的那百年,可以说是待了两百年,这样庞大漫长的记忆随着她的苏醒骤然涌进这具年轻的躯体中,她一时有些难以承受,头疼欲裂。 医护人员便已经进入了病房里,为她检查着身体,她的反应还有些迟钝,听话的跟着医生的指导张口,然后回答问题。 这一折腾下来就过去了快一个小时,薛遥知也消化完了那两百年的记忆,头也不疼了,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无力。 曲宝音正在同医生交涉,医生说她能够苏醒便已经是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只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康复训练完成得好的话,很快就能出院。 薛遥知靠坐在病床上,笑眯眯的看着曲宝音。 在沧泫大陆的记忆太过于刻骨铭心,薛遥知甚至看着曲宝音,想到的还是蛐蛐,她们长得很像,如果蛐蛐能够长大……就像是当年梦魇之境里那样,与如今的曲宝音一模一样。 与蛐蛐不同,曲宝音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大小姐,从小衣食无忧,长大了也是无忧无虑,每天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今天出门该涂哪个色号的口红。 薛遥知仍是无父无母,她好像天生就没有父母亲缘,从小在福利院生活,不说吃饱穿暖,但也算是健康长大了,更遑论她成绩优异,十五岁便连跳三级,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她有光辉无比的未来。 ……虽然中间因为被那个破系统拉去了沧泫大陆艰难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她的未来暂时中断,不过没关系,为时未晚。 薛遥知使劲的闭了闭眼,想将那段蒙上一层苦涩阴影的漫长记忆抛之于脑后。 “知知,你的表情好奇怪。”曲宝音紧张的看着她:“你……你不会又想……” 薛遥知回过神来,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哪里奇怪了,我心情好。” “啊?” 薛遥知捧着脸蛋说道:“重返二十岁!耶!” 她拥有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也会拥有一颗纯洁无暇的心。 曲宝音面色古怪,伸手按铃—— 薛遥知刚才都被医生问烦了,见曲宝音又要叫医生,她连忙拦住:“怎么啦?” 曲宝音爱怜的看着薛遥知,清脆的声音好似晴天霹雳:“宝宝,你不是二十岁,你是三十岁。” “啊?!”薛遥知面色微变。 现代与沧泫大陆的时间流速应当是不一样的,也不可能沧泫大陆过去一百年,现代的时间不流动。 她在沧泫大陆待了那么长时间,现代也一定流逝了不少的时间,她的魂魄不在躯体内,这具身体必然陷入昏厥,这也并不稀奇,但是—— 薛遥知记得很清楚,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她一觉醒来之后,便托身在了沧泫大陆一具弃婴的身体内。 莫名其妙的穿越,艰难的长大,再到生活终于安定下来时,系统的绑定…… 她在沧泫大陆蹉跎挣扎了百年岁月,而在现代的她竟然就这么丢失了十年光阴? 薛遥知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恨不得把系统拖出来打一顿,但任务已经完成,系统自然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薛遥知心里很郁闷,但她还是安慰自己一比十的时间流速也不算太离谱,还好她醒来的时候不是一百二十岁,否则也用不着醒了,收拾收拾就能直接投胎。 曲宝音见薛遥知的表情变来变去,她心里没有底,试探性的问道:“你……你是失忆了吗?” “失忆?”薛遥知眨了眨眼,不至于吧,她说:“我躺了十年吗?” “那倒没有。”曲宝音说:“你躺了两年。” “那看来我是真的失忆了,曲曲。”薛遥知哭丧着脸说道:“我现在是不是欠了很多债啊?我欠你多少钱?” “别哭别哭。”曲宝音连忙安慰薛遥知,她的笑容轻快了许多:“你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岁也好,这说明你有一颗年轻的心呀知知。” 薛遥知无精打采:“你说得对。” “你并没有欠我的钱。”曲宝音又笑着打消薛遥知的顾虑:“你现在不是贫穷的二十岁,你现在是超有钱的三十岁哦!” 薛遥知眨眨眼,再眨眨眼。 忽然间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过薛遥知还是对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在医院躺了两年存疑,曲宝音沉默了许久,只说她是药物中毒,然后说—— “知知,失去记忆也并不是坏事,或许你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你的身体在保护你,所以才让你失去了那段记忆。” “你的身体很爱你,你也应当爱惜自己。” 薛遥知便没有再多问,每天专心在医院做复健,除此之外她失去了这十年的记忆,也需要通过手机快速补回来。 时隔百年再度触摸到电子产品的薛遥知激动不已,修真界一百年的时间竟然都没有发明家研究出手机来,不过想来并不稀奇,毕竟有那么神奇的灵力在身,哪里还有想法去搞发明。 而在现代不过短短的十年时间,手机便更新换代了好几部,薛遥知握着的自然也不是她二十岁时的那部手机了。 这段时间除了复健外,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很多时候就是打开小说app和漫画app,看着已经被二十岁后的她追到大结局的读物,喜滋滋的从头再看。 除此之外,她的绿泡泡软件里也随着她的苏醒冒出来了各种各样的工作消息,还有积累许久的大量组织和俱乐部里的群消息,通过这些,薛遥知也差不多了解到了她这十年来的生活。 她在二十二岁时申请通过成为了一名无国界医生,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跟随着医护组织,去过灾区,也去过疫区,甚至还上过前线。 她也加入了一些关于探险与极限运动的俱乐部,她对于那些危险活动不感兴趣,她进入的是后勤部门,每一次活动结束她都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 薛遥知翻着她的通讯录,里面的很多人她都没有印象,但多少都能从聊天记录里看出来他们从前有过哪些交流。 在通讯录的最底下,一个备注为“安娜医生”的名字让她手指微顿,点进朋友圈,置顶的是一条关于心理诊所的咨询。 薛遥知查了一下,这是国内一家非常知名的心理医院,她点进对话框,聊天记录还保留着,她们从2X16年到2X23年,一直保持着联系,联系的频率并不高,只是忽多忽少的,最后一条是她说她又失眠了,安娜医生让她来她的办公室。 不久之后,她就住院了。 薛遥知看过她的病历,她是精神类药物服用过量,导致脑部缺氧休克,成为植物人,在医院里躺了两年时间。 薛遥知深叹一口气,抬起手,看着她的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针孔,她闭了闭眼,问自己:“这些年你过得不好吗?” ……我过得也不好。 但我们是不会被毁掉的,我们仍有光辉的未来。 三个月后,薛遥知出院。 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她到底年轻,工作性质原因,也注重锻炼,身体底子很好,恢复得很快。 出院的这天薛遥知去探望了抚养她长大的福利院院长,院长姓孙,已经退休,她这一生都在做善事,年迈后,许多当年受到她的照顾的孩子长大,将她视作亲奶奶赡养。 薛遥知也是其中之一。 而孙院长也和她记忆中的阿婆一模一样……或者说是阿婆与孙院长相似。 薛遥知有些排斥她会无意识的将沧泫大陆的那段记忆盖过她本身的记忆。 明明那就不该是她的生活。 晚上,她与曲宝音聚会,曲宝音不太放心她一个人住,还嚷嚷着要和她一起睡,薛遥知笑着应允,和她一起回了家。 她住在市中心的一间公寓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布置得非常温馨,她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认真生活的人。 曲宝音在公寓里和她住了几天后,她的男朋友终于按捺不住过来抓人,曲宝音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离开前红着眼眶说:“知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真的舍不得你。” 薛遥知哭笑不得:“我们明天不见面了吗?” “见!我们每天都要见!” 这晚,薛遥知从上锁的抽屉里,找出了一本日记,她抖了抖纸张上的灰尘,思索许久,才翻开了第一页。 “2X15年10月13日,晴。我回家了,我为什么要说“回家”?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曲宝音提到过,她二十岁时也失去过一段时间意识,当时都以为她是太累了才短暂休克,虽然两个月后她才醒来。 只是短短的两个月而已。 薛遥知意识到她去过两次沧泫大陆,第一次是二十岁时,第二次是二十八岁时,只是前者在现代只过去了两个月,而后者却是两年。 第一次去沧泫大陆时她无法修炼,识海脆弱,回到现代时也无法短时间内回忆起那段记忆,但根据日记上写的,她在慢慢的记起来。 “2X15年11月19日,阴。我很想他,我想回家。” “2X15年11月20日,雪。A市下雪了,就像当年沐青州的那场大雪一样大,容朝是不会照顾自己又怕冷的笨蛋,他现在还好吗?” “2X15年12月31日,雪。我回不去了,他会在傻傻的等我吗?” “2X16年1月13日,阴。好想他。” “2X16年2月14日,阴。好想他。” “2X16年2月15日,阴。好想他。” “2X16年3月4日,阴。阴阴阴阴阴讨厌的天气!!!” “2X16年4月1日。阴。我是生病了,曲曲说最近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们该去看医生,我也这样觉得。” 这之后日记空档了一段时间,她再记录起日记,写的都是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和总结,偶尔夹杂着几句好想他。 如果只看日记的话,这几年她的情绪都非常稳定,或许是工作太过于忙碌,她也没时间想太多。 薛遥知一页一页的翻过去,变故不出所料的发生在两年前,或许是因为压抑得太久,她其实一直都没有痊愈,在短暂的休假里,她的情绪彻底崩溃。 “2X23年7月1日,阴。我已经很努力了,但再这么下去我会被毁掉,那就再搏一搏吧……救救我,容朝,救救我。” “2X23年7月2日,晴。爱我,救救我。” 日记戛然而止,然后被薛遥知重重的合拢。她用手背重重地揉了揉泛红的眼角,一夜无眠。 第二天,薛遥知去了一趟诊所,预约了安娜医生,安娜医生看到她很是高兴,她问:“我该去找那段记忆吗?” “薛女士,逃避可耻,但有用。”安娜医生并不能确认此时的薛遥知能否承受那段不为人知的痛苦记忆,她说:“遗忘也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的身体在爱她。 她至少不能辜负自己的身体。 在沧泫大陆的那一百年生活,让薛遥知成熟了很多,她也没有过去那么脆弱敏感缺爱,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过去已经结束。 接下来,是崭新的生活。 半个月后,薛遥知告别了曲宝音,根据组织的要求,飞往C国的灾区,开始了她的工作。 此后的很多年,薛遥知都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过着普通而又伟大的生活,这是她挚爱的时代,她的未来光辉璀璨。 比起许多一辈子都被困在一座城里的人,薛遥知认为她要幸运得多,她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她的旅途多姿多彩,从未结束,她见过大漠风情戈壁风光,踏过神秘的热带雨林,去过广袤无垠的大海,也在空旷冰冷的雪山上呐喊出声,风是自由的,她也是。 她看遍人间百态,世俗千色,无数渴求着活下去的眼眸犹如璀璨的星光,指引着她不断前行。 四十岁那年,薛遥知再度翻开了那本被她尘封的日记本,一笔一划的写下—— 我不会被毁灭,我会爱我。 此后,薛遥知没有再翻开过这本日记,往事不可追,未来她的旅途也不会再因为任何人停止,她不会停下探索的脚步,她永远为自己而活。 第206章 攻略第二百零六天 薛遥知度过了不算漫长但足够圆满的一生,二十年间她始终都为*了她的信仰而活,所以五十岁时因为感染病毒死在疫区时,她也并不觉得遗憾。 衰弱的躯体失去生机,薛遥知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她体内生机的流逝,她的意识模糊混沌,像是踩在了柔软的云朵上一样,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毕竟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正常”死亡过。 那是一种灵魂被拽离躯体的痛感,仅仅只是一瞬,她便在一片陌生的天地。 周围时空的漩涡波动不断,薛遥知好像看见了许多往生的区域,里面的亡魂衣着不同样貌不同发色不同…… 有身着黑白色西装的两位鬼差前来接应她,称她此生功德无量,可走快捷通道,薛遥知忽然问:“我能去那块区域吗?” 黑色西装的鬼差瞥了眼,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位爱去哪个区就去哪个区:“我为您安排。” 话音刚落,薛遥知再脚踏实地时,周身便是那片彼岸花海,她瞥了一眼远处那条如鲜血般涌动的忘川河流,很快收回目光,根据魂魄的牵引,前往奈何桥。 不过可能是因为黑白无常和这边的黑白无常通过气了,薛遥知正在排队的时候,便有古代版黑白无常过来了,现代古代的黑白无常共用着同一张脸,让薛遥知很是纳罕。 对此,黑无常说道:“三千世界,我们牵引亡魂,分/身无数,您不必惊诧。” “原来如此。”薛遥知颔首。 他们拎领着她往奈何桥的方向走,白无常吐着舌头朝着她友好的笑道:“您此去花费的时间比往日都长。” “你们认得我?” 白无常正要说什么,被黑无常制止。 孟婆听到消息,等候多时,迎了上来,黑白无常完成任务,就此离开。 “薛姑娘,又见面了。” 薛遥知对于沧泫大陆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可再见到当年“故人”时,她还是忍不住怔愣。 “我今日……是来投胎的。”薛遥知轻声说道:“还望您牵引。” “自然,这是我的荣幸。”孟婆笑着,又问:“薛姑娘可要问问我故人的消息,毕竟跨过奈何桥,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趁着你尚是你时,可要再思念一番所爱之人?” 薛遥知望着那座气势宏伟的桥梁,桥的另一边是那枚巨大的三生石,已经很多年过去,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 “不必了。”薛遥知婉拒。 孟婆觉得有些遗憾,但她还是尽职尽责的说:“跨过这座桥吧。” “我不用喝孟婆汤吗?” 孟婆笑了笑:“若是薛姑娘,便没有必要,你会忘记的。” 薛遥知不明所以,但她没有犹豫太久,便踏上了那座桥,这座桥走到底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她只是觉得熟悉,那也很正常,毕竟她可能在无数个前世转世投胎时都曾踏过这座桥。 直到走到尽头,薛遥知眼前一晃,还以为她看错了—— 鬼界向来都是光线昏暗的地方,而此时她的眼前却是一片刺目的明亮白光,巨大的白色漩涡安然矗立,等待着将她吞没。 这是……投胎的入口吗? 薛遥知往前走了一步,白色漩涡的光芒大盛,刺得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的眼前又变成了鬼界的昏暗,那座三生石近在咫尺。 黑与白的光芒逐渐交织,扭曲,时间在等待她做出一个选择。 是过去还是未来。 身体上的熟悉感让薛遥知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靠近那轮白色的漩涡,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声音却让她去触摸那块三生石。 至少……给他们一个结局吧。 毕竟她始终没有去看过他们的前世。 那不是容朝一个人的故事,也不该让容朝独自承受。 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漩涡巨大的引力传来,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卷进去,她下意识的抗拒这样的力量,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扑向三生石。 一瞬之间,天翻地覆。 …… 薛遥知看到了被她遗忘的前世。 她穿越到沧泫大陆时,那具身躯才三岁,瘦骨伶仃,在街道上流浪,好在是在沐青州,便是冬天也不觉寒凉。 那时她尚且懵懂,现代的记忆暂时也未曾跟过来,她什么都不会,只能在大街上游荡,饿得两眼发绿,瘫坐在墙边。 一枚沙包忽然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捂着脑袋看过去,见着一个小男孩撑着梯子趴在墙头,要她把沙包扔过来。 薛遥知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的捡起了沙包,费力的往墙头扔,但她扔是扔上去了,男孩却不接,只好奇的盯着她,漆黑澄澈如同水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看了又看。 ——这是容朝。 只不过这一次,容朝反而大她一岁。 年幼的容朝对她很是好奇,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他不接沙包,还兴奋的想跳下来和她玩,吓得墙后扶着梯子的下人乱作一团,容朝也摔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哭声隔着一堵墙传来,吓得薛遥知撒腿就跑。 结果第二日,容朝就牵着温婉美丽的女子朝着她兴奋的跑了过来,她还以为容朝是来寻仇的,但他的母亲温柔的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用手帕擦干净了她脏兮兮的小脸。 “你叫什么名字呀?”容夫人笑着问她,听她说完之后又道:“那以后唤你知知好不好?” 小男孩也在旁边兴奋的喊“知知妹妹”。 容家收养了她。 薛遥知第一次有了“父母”,有了“兄长”,有了家,她生活得很幸福,也很圆满,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 和容朝兄妹情谊维系的那些年,容朝很喜欢欺负她,刚有妹妹的新鲜劲过去后,小男孩露出恶魔本性,觉得她分走了他的零嘴和玩具,开始做坏事。 那一世薛遥知的性格与后来截然不同,她也曾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女孩,性格纯善而柔软。 容朝欺负她,她也只会哭。 然后容朝就会被打。 只是容朝手贱,偶尔还是会做点无伤大雅的坏事,比如恐吓她,揪她的小辫子,但他也学聪明了,为了不被打,她一瘪嘴他就哄,还帮她重新绑头发。 少年少女在追逐中长大,每日吵吵闹闹,快快乐乐,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离他们远去了。 薛遥知十八岁那年,他们在蜜山上玩的时候,遇见了名为灼华的桃花神,桃花神为他们测算姻缘,笑着说他们只天生一对,只是情劫难渡,莫要强求结果。 薛遥知还是懵懂的年纪,容朝反而涨红了脸连连说桃花神胡说八道,他们是纯洁的兄妹关系。 回家后没几天,容夫人便说他们年纪都大了,也是时候定下了,薛遥知不明所以的问定什么? 容夫人笑着说道:“这得问你兄长了,他年纪也不小了,湄水城少年十五岁便可议亲,他不肯议亲,也拦着不让你议亲,这是为何呢?” 薛遥知便看向容朝,羞涩的少年没能在那时候给出她答案。 不久之后,蜜山有难,桃花神陨落,庇佑他们的神明死去后,接踵而至的灾祸几乎让湄水城陷落。 因为容朝的师尊,那位姓褚的长老,他们意外得知这一切都是阳雪宗的阴谋。 这时他们的父母已经死在了这场灾难中,容家基业也毁于一旦,他们没有了家,少年赤红着眼,要去青城替已逝之人讨回一个公道。 他要薛遥知留在湄水城等他,她在此处,他便不至于再无归途。 也正是那时候,薛遥知绑定了攻略系统,系统帮她恢复了现代的记忆,但时间的先后顺序果真是无比重要,她生出归属感的,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那个世界。 薛遥知一点都不想回什么现代,那里没什么好的,二十岁的她正是人生的低谷期,而在这里,她有家人,也有爱。 只不过因为系统要她一定要跟容朝一起走,所以薛遥知勉为其难的接纳了系统的存在,她想和容朝一起走。 容朝不愿意带上她,还为此说了很难听的话,让薛遥知又生气又伤心,但第二天在容朝出发时,她还是偷偷跟上了他。 他们最终还是一路走了。 这条路对于少年少女们来说漫长极了,他们这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从湄水城到青城,他们走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期间数不清逃过多少次追杀,又受过多少次伤,那年冬天的沐青州还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整个州域的温度都降了下来,他们险些冻死在冰冷的破庙中。 好在,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少年少女互相扶持,艰难前行,他们身处绝境,好在身边尚有彼此,互相依偎,不至于心无所依。 在抵达青城的前一晚,他们拥抱着大哭了一场,期许着恶人伏诛后的未来。 只可惜,这世上是没什么恶有恶报的,滔天的权势,压碎了少年坚实笔直的脊骨—— 女皇病重,朝政由轩辕娱与轩辕靖把持,他们在朝堂陈情之时,轩辕靖联合了阳雪宗,发动宫变,没有外力的干涉,轩辕靖成功了,他杀了女皇,也杀了轩辕娱,大权在握。 容朝反抗过,挣扎过,但少年单薄的身体对抗不了偌大的州域,他毫无悬念的死去了,尸体被扔进了乱葬岗里。 薛遥知未能逃出青城,在去为容朝收尸时,她落入了轩辕靖的陷阱中,被轩辕靖囚禁,等待着她的后果可想而知。 少年少女的性格极其相似,他们宁死不屈,薛遥知不管不顾的要寻死,让轩辕靖一时不好动她,妄图徐徐图之。 薛遥知活得很痛苦,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一位来自鬼界的巫师,他给了她一枚符咒,告诉她,向死而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轩辕靖逐渐失去了耐心,薛遥知始终不肯委身于他,在一次激烈的谩骂争吵过后,她义无反顾的投进了青水河中,冰凉的河水将她吞没,在她濒死之际,怀中的符咒将她送进了那片陌生的天地。 薛遥知喜出望外,她知晓容朝就在这里,天道仁慈,他们还有相逢的机会。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道,那才是真正悲剧的开始。 薛遥知的确是在鬼界找到了容朝,容朝那时已经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投入了鬼道,修习傀儡之术,阴冷无情。 容朝不愿再与薛遥知去过那种任人欺凌的生活,薛遥知也觉得眼前之人已非过去她所爱之人。 但他们离不开彼此。 薛遥知忍着痛苦留在了他的身边。 容朝要强大,要权势,酆都无主,恰巧就是他的机会。 他会成功。 向死而生也是他的宿命。 那些年,容朝做了很多坏事,也杀了数不清的人,最为出格的是率领阴兵,踏上大陆,屠了轩辕皇室与阳雪宗,大仇得报,而整个沐青州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森森鬼气,萦绕不休,无数无辜之人死在鬼气的侵害之下。 容朝并不在意这些,他兴奋的要去找独自回了湄水城的薛遥知,却见她满头青丝在逐渐褪色成银白,她也受到了影响。 在鬼界的那么多年他都将她保护得好好的,未曾让鬼气侵扰过她,可她偏偏倒在了他大仇得报之时。 容朝想了很多办法帮薛遥知续命,但都于事无补,她仍在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好在容朝最终找到了无镜。 那里的时间停滞,薛遥知可以在这里永远的活下去。 刚开始的生活蜜里调油,他们忘记了过去的所有不愉快,毫无保留的爱着,珍惜着这来之不易平静生活。 最爱他时,薛遥知甚至还告诉了容朝她最大的秘密,她还问容朝:“你说我是为了你来到这个世界吗?” 容朝笑着拥抱她:“那我很幸运,知知。” 在时间的流逝中平静的生活在撕开虚假的表象,薛遥知想要继续出去,寻找续命的办法,况且容朝也不能因为她,一辈子待在无镜,他是鬼界之主,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 容朝拗不过她,只能带她出去,再次尝试续命,但都无力回天,回到无镜时,她几乎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面容也苍老得不成样子。 薛遥知很伤心,甚至不愿接受容朝靠近她,有那么一天,容朝用温柔的语气和她说:“知知,我们换具新的身体吧。” 与灵魂契合的血/肉之躯只有一具,要换一具身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直到容朝召出了一具完美的傀儡,它有着薛遥知年轻时的样貌与体态,容朝说这是他特地为薛遥知做的。 薛遥知藏在帷帽后,看着那具傀儡,又看着始终年轻的容朝,她感到自卑,点头应允。 傀儡的身躯容纳不了始终鲜活的灵魂,他们并没有过上从前的那种生活,在容朝意识到这一点时,忽然问她:“知知,我的攻略进度还没有满吗?” 早已经满了,只是薛遥知始终未曾点头,她未曾放下执念,攻略进度满不了。 他因为薛遥知的痛苦而痛苦,甚至哀求她:“回去吧。” “你不、知道。”薛遥知很难控制傀儡的身躯吐出完整的字句:“我、不想、离开、你。” 容朝掩面哭泣:“知知,我也舍不得你——我很愧疚,真的很愧疚,都是因为我,才让你虚弱至此,你的不幸都来自于我。” 薛遥知控制着僵硬的傀儡身体轻轻的抱住了他。 幸福的日子犹如镜花水月,一碰即碎,在薛遥知灵魂受损之前,容朝将她送回了她的那具身躯。 衰老的肉/身让薛遥知每时每刻都沉浸在痛苦中,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容朝。 那一刻,薛遥知想过,她能否也像容朝一样修鬼道呢? 她问过容朝,得到的是容朝不确定的回答,他们只能这样……痛苦的在一起,彼此折磨吗? 变故很快发生,在容朝对她说,明天给她穿那条新买的浅紫色长裙时,天道的惩罚,轰然而至。 那时的无镜远没有抵御天雷的力量,容朝只能带着她破水而出,瘫坐在忘川河畔。在离开无镜的那一刻,薛遥知便意识到,她要死了。 容朝绝望的看着她,泪如雨下。 这段时间他总是在哭,他说着要她离开,却根本就接受不了她离开。 薛遥知虚弱得用气声说道:“容朝,我会来找你的,你等等我,你要快乐,我……” 后面的话,容朝听不见了。 这两世,薛遥知都死在了他怀中,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方式。 命运,果真是不可逆转的。 薛遥知这一次看见了,容朝在她死后,是如何悲伤恸哭,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他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满目绝望。 那时已是亡魂的她想要伸出手触碰容朝,但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容朝甚至都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自然也不可能修鬼道了。 在系统将她送回现代之时,她用尽全力,分出了一缕残魂,朝着容朝扑去—— 这也是后来薛遥知回归鬼界,始终指引着她的那道声音。 按理说薛遥知的记忆该在此时戛然而止,然而那一缕残魂在她的记忆苏醒时,与她完全融合,她也看见了后来多年里她眼中的容朝。 容朝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将她的肉/身埋到大陆,他只是带着她的尸身离开了鬼界,用无数灵石打造了灵力充裕的棺椁,保证尸身不腐,维持最后一丝生机。 容朝认为只要这一缕生机还在,薛遥知就有复生的机会。 他带着她的棺椁在大陆上待了很多年,寻遍了天灵地宝,为她修复着那具破碎的尸身。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的一缕残魂也在陪伴着他。 可实在是过去了太久,她的尸体还是开始腐烂了。 容朝盯着那具尸身,枯坐了一整夜,才将她埋在了蜜山之上。 这之后,他回到了无镜,立下了一块石碑,寄托他所有的思念与爱意。 数不清的漫长岁月流逝。 容朝的情绪崩溃于千千结消散的那一日,她也是如此。 在绝望得想要自毁的那一夜,她服下了大剂量的药物—— 与此同时,容朝不顾天雷,冲上了天界,打到了名为司命的神君面前,以这是他的最后一世为代价,终于得到了司命神君代表天道的承诺。 两个世界的时间有所差异,容朝又在无镜里等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薛遥知终于再一次来到了这个世界。 他的魂魄终于可以去投胎,而枯坐于此的一抹意识顽强的留在了无镜里。 他们都在为彼此而拼命的靠近着。 天道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好荒谬的玩笑。 薛遥知爱上了别的男人。 而更可笑的是,他们仍是悲剧。 …… 这是薛遥知所有遗失的记忆。 那轮白色的漩涡已经完全消失,她置身于鬼界,四周一片昏暗,她缓缓的蹲下,心脏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翻搅,疼得她的灵魂都发出颤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遥知才后知后觉的颤抖着身体哭出声,她终于对容朝过去所说感同身受,也怪不得容朝不愿告诉她他们这段糟糕的回忆。 薛遥知知道她上辈子为什么会那么爱容朝,在现代二十岁时的她正经历着人生的低谷时期,而就是在那时候,她来到了沧泫大陆,快乐幸福的记忆填满了她的所有遗憾,她怎么能放下? 容朝。 我们还有第三次机会吗? 薛遥知看着她透明的躯体,茫然不已。 原来主动权一直都掌握在她的手中,此刻可以是她与容朝的开始,也可以是她与容朝的结束。 “若有来生……” 薛遥知本以为在这之后她经历了那么多,她也该释怀了,可是此刻她想起来曾对容朝说过的承诺,她说过无数谎话,此刻也该守诺一次了。 他们的来生,要由她来开始。 这一次,她要容朝,和她一起走过漫长的旅途。 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薛遥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投入忘川,沉入水底,进了无镜,这里仍是绿草如茵,天空澄澈,世事变迁,无镜却一如往昔。 曾经被他们养在无镜里的小胖鱼看见她,又兴奋的游了上来,薛遥知来不及管他们,大步往那块碑走去。 薛遥知看到过,很多很多很多年里,几乎是难以用数字估量的岁月,容朝都安静的待在这里等她回来。 除了这一次。 第207章 攻略第二百零七天 容朝在哪里并不难猜。 按照前世的记忆,在她死后,容朝十有八九又开始带着她的尸体到处乱跑了。 大陆上有停灵七日的习俗,传闻中在这七日里,躯壳里尚存的生机尚能让亡灵短暂回家,七日之后生机逐渐消散,肉身溃败、腐烂,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大陆上也有保持尸身不腐的宝物,但留的都只是一具死亡的肉/身,维持不了生机的消散,否则只需给尸身含一颗驻颜珠,容朝也不需要满世界乱跑了。 孟婆说到这里,啧啧叹道:“上辈子那几百年那小子几乎把大陆上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天灵地宝都薅了一遍,你的躯壳被养得很好,如果你那时能回魂该多好。” 只不过这世上没那么多的如果当初。 “这辈子上面是新世界,那些天灵地宝又刷新了一遍,容朝应该是都记得的,薅起来只怕是更方便了,真是土匪一样的。”孟婆说着就忍不住摇头。 这世上便是天道也没有时空回溯的能力,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逆的,只有无数个相似的平行世界,以另一种方式弥补过去的遗憾。 说话间,孟婆也将薛遥知带到了鬼界的出口,是一轮纯黑的漩涡,无需靠近都能感受到上面丝丝缕缕溢出的阴冷鬼气。 薛遥知在漩涡前停住脚步,她偏过头去问孟婆:“你说我和容朝这一次还会是悲剧吗?” 记忆中,她的结局就没有好过。 孟婆掩唇一笑:“这一次你们有无限可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来生,未曾记在司命神君的命簿中。” “我会改变我们的命运的。”薛遥知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声音坚定:“这不仅是容朝的最后一世,也是我最后的机会。” “祝你们好运。”孟婆温和的开口:“我也希望知知往后能为自己而活。” 薛遥知偏过头去看了孟婆一眼,朝着她摆了摆手:“我走啦。” 孟婆颔首。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踏进那轮漩涡中,脆弱纯洁的魂体在漩涡中扭曲成一束白色的光,被黑暗吞没。 这是一片非常陌生的地方,头顶的天空积压着层层叠叠的乌云,月亮被遮挡得只剩下散开的微光,落在这座连城墙都没有的城池之中。 大街上,灯火阑珊,人头攒动,一张张苍白的面容被火光映照得越发惨白,薛遥知抬眼一看就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但那些人并未注意到她。 孟婆说过只要她在她的躯壳方圆十里以内,便会感知到躯壳的牵引,薛遥知穿梭在惨白的人群间,下意识的往最明亮的地方走。 那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建筑,五彩斑斓的灯火映照着这座高楼,明亮的灯火清晰的将每一寸角落都点亮,建筑主体上绘制着金色的纹路,这似乎是避免邪祟侵扰的阵法,薛遥知虽不是邪祟,但她为魂体,一靠近便觉魂体发冷。 但她的肉/身一定在这里面。 可是孟婆也说过,她并非恶鬼冤魂,必得在天亮之前回魂,否则脆弱的魂体是无法在大陆上停留的。 薛遥知一时间犯了难。 她盯着那扇敞开的大门,头顶的牌匾上是“无名客栈”四个大字。 薛遥知未曾看见,高楼之上的屋檐,持剑静坐的青年只略微垂眸,就在数不清的鬼影间,锁定了她的身影。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几乎舍不得眨眼,见她要强闯无名客栈,他默默的伸出手,冰冷的灵力在一瞬之间,压住了暴动的阵法。 薛遥知一脚踏进客栈里,这时已经很晚,堂中还有些散修在喝酒聊天,见店小二迎面走来,薛遥知下意识的要开口,却发现那店小二直接穿过来她。 ——她现在是魂体。 只是为何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人与她摩肩接踵? 薛遥知不解,但她也没想太多,一刻不回魂她便一刻不安心,她的躯壳传来的牵引越来越强烈,让她不受控制的漂浮而去—— 魂魄归位。 黑暗中,薛遥知瞪大了眼睛,她感到自己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内,手脚似乎皆被束缚,动弹不得。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在棺材里吗? 她记得上辈子那座棺材挺大的啊,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都能在里面打滚,甚至里面再躺一个容朝都毫不费劲,怎么这次这个棺材会这么小…… 薛遥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有限的空间内,能够重新活动的健康身体对外界的感知都极其敏锐,她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被人死死地抱住了,他的双臂弯曲,用了很大的力量,将她严丝合缝的贴紧那具冰冷躯体。 上辈子的记忆走马观花,容朝在她死后的确很喜欢抱着她入眠,虽然他睡觉的频率并不高,但一睡就会睡上许久,仿佛恨不得永远沉在睡梦中一样。 这样的习惯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后来那具身体太过于脆弱,只能沉睡在密闭的棺椁中,容朝的这个坏习惯才改过来。 改了,但没完全改。 他手里不握着什么东西就睡不着,他习惯性的将一只手贴在她的棺椁入眠,后来棺椁入土,他回到无镜,便只能贴着那块冷冰冰的石碑了。 此时她骤然回魂,躺在棺材里被容朝这么抱着,尚未完全适应的身体还冰冷得如同死人一样,贴着同样冷冰冰的容朝,怎么想怎么毛骨悚然…… 薛遥知想推开容朝,但她还没动,他的手臂便无意识的收紧了一些,仿佛是怕尚在他面前的人消失了一样。 薛遥知心中一软,觉得他很可怜。 抱就抱吧,她有的时候睡觉也喜欢抱点东西。 薛遥知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或许是因为身体很好的被照顾着,她在黑暗中的视物能力好了许多,可以清楚的看见容朝紧绷的下颌,他闭着眼,乌黑的睫毛耷拉着在眼下苍白的皮肤上透出阴影,阴影之上,是那枚血红的泪痣。 她张了张唇,无声的对他说道:“容朝,好久不见。” 薛遥知放松下来,安静的躺在他的臂弯间,狭小的空间内弥漫着和谐美好的氛围,持续到在棺材里的薛遥知开始觉得闷热,体温上升,呼吸不匀。 睡觉就睡觉干嘛还要把棺材盖子合上啊!真不怕出不来吗? 薛遥知险些窒息,重重的推开容朝,睡得正熟的容朝撞上厚实的棺材板,幽幽转醒,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做梦,睡姿不好,连忙去捞他的“抱枕”,重新抱回来后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对不起,我方才并非有意推你的。” 薛遥知气还没喘匀又被抱住,她再度推开容朝,然后慌忙去推头顶的棺材盖。 容朝三番两次的被吵醒,他不得不再度睁开了眼,就见薛遥知手脚并用的在掀她的棺材板。 他安静的看着她,神情疲惫,眼神平静。 薛遥知实在没办法了:“过来帮忙啊,我要被闷死了!” 他喃了一声:“不是喜欢在昏暗的地方休息么?”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按下机关,头顶的棺盖向两侧展开,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薛遥知这才觉得她是活过来了,连忙爬出来,离这具棺材远远的。 卧房里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火,笼罩在薛遥知的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阴影。 她平复着呼吸,抬眸去看容朝,他已经坐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死气沉沉的,和看一件死物没有什么区别。 薛遥知迷茫了一瞬,然后开口:“我醒了你不高兴吗?” 他说:“高兴。” “那你怎么不哭也不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薛遥知不满的看着他。 容朝毫无起伏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一些:“知知,你今晚特别真实。”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说:“你以为你在做梦吗?” “很多年我都只在梦里能与你相逢。”容朝趴在棺材边上,看着她笑道。 平静的话语却让薛遥知心中一痛。 他是失望了多少次,才相信只能在梦里看见她呢? 容朝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回来。 毕竟上辈子就是这样。 “你先从棺材里出来。” 容朝看着她,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薛遥知加大诱哄力度:“还能让你抱一晚上,明晚就不行了,珍惜机会。” “好累。”他疲倦的说道:“过来休息。” 容朝知道薛遥知一定不喜欢待在棺椁中,但这里面灵气充裕,能平稳维持她体内的生机。 薛遥知拗不过他,看他又躺下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又爬进了棺材里,刚一进去,便被紧紧抱住。 很重、力道很大,与他清醒时柔柔的圈住,截然不同。 薛遥知有些生无可恋,但看他的确一脸疲惫的模样,她忍着不适,到底还是没动,决定今晚再忍他最后一个晚上。 因为这具身体沉睡了太久,所以薛遥知现在精神十足,她睁着眼,半天都睡不着,似乎也没过多久,容朝忽然睁开眼,对上薛遥知睁得圆圆的眸子。 静默的对视半晌后,容朝忽然低头,冰冷的唇角贴了贴她温热的额头。 薛遥知:“你平时做梦就梦这种东西吗?” 容朝顿了几秒,又贴了贴她柔软的唇。 薛遥知眼神嫌弃:“然后呢?” 她就知道容朝梦不到什么好东西,死男人都一个德性。 容朝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等不到薛遥知说话,他闭上眼,接着睡。 薛遥知眨了下眼,看他睡得沉,她抿唇笑了笑,一时也有了些许困意,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他冰冷的怀抱中睡去。 …… 前世今生的习惯让容朝已经养成了积攒疲惫入睡的习性,这会让他睡得又久又沉,只是到后来这样的方*式也不管用了,他没几个时辰就会醒来。 今日好似也是如此。 容朝睁开眼时,从窗户间透出的微光点亮了这间布置精致的大屋子,他盯着那缕阳光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的将怀里抱着的人放好。 他出了棺材,正要将棺盖合拢的时候,见她额间有碎发垂落,便伸出手去,帮她将那缕碎发拨到一边。 粗糙冰冷的指腹不慎触碰到她柔软温热的脸颊,让他的动作倏的顿住。 怎么是热的? 容朝疑心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影响到了薛遥知,但他检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 昨夜的记忆在转瞬之间回拢。 他顿了许久,忽然两指捏住了她脸颊上的软肉,触手温热又柔软,松开手时还在她脸颊上留下了红色的指痕。 她的睫毛在小幅度的颤抖着,但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 容朝又跪坐在棺椁前许久,才忽然站起身,绕去了外间。 薛遥知这才睁开眼,气愤的揉了揉脸颊,她倒是要看看,容朝这个笨蛋什么时候能发现她已经醒了。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薛遥知闭上眼,假装无事发生。 容朝拧了湿帕子,给她擦脸,他盯着她又开始抖个不停的睫毛,一时觉得好笑,想看看她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他装模作样的给她擦着脸,但薛遥知一直不肯睁眼,他将帕子扔到一边,从衣柜里拎了两条裙子出来。 “今天穿哪个颜色呢?”容朝放低了声音说话。 薛遥知没理他。 直到感受到腰间被绑成蝴蝶结的腰带似乎被轻轻扯开。 薛遥知僵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子下能够清晰的看见眼珠转动的轮廓,很显然,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前世看过是一回事,今生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容朝看她就是不肯睁开眼,他在这方面脸皮没薛遥知厚,一时恼怒:“薛虫虫赶紧睁眼,还真要本少爷给你换衣裳?你是人死了又不是手断了。” 薛遥知乐了,她从棺材里爬起来,笑容满面的说:“容朝,你这人怎么两幅面孔,我一好你就狂,怎么不柔情似水的喊知知了?” 容朝:“……” 他瞪着薛遥知,耳根泛着薄薄的红。 薛遥知从棺材里跳出来,扑到他身上,很开心的说:“容朝容朝,你高兴吗?我来找你啦。” 容朝虽然已经确定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但在薛遥知扑过来的那一刻,他感受着怀中的温度,还是忍不住又问:“我真的没有在做梦吗?” 薛遥知记得容朝故意掐她,她怂恿:“觉得在做梦的话你使劲掐一掐自己,看会不会疼醒。” 容朝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掐她的脸。 薛遥知尖叫:“容朝!你找死啊!” “看来是真的。”容朝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薛遥知又揉了揉泛红的脸,骂过了也没和他计较,也没打算掐回来,她嘟囔:“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答:“高兴。” 薛遥知看着他泛红的眼尾,问:“那你笑一个。” 迎着薛遥知明亮的眼眸,容朝的唇角勾了起来,声音逐渐轻快:“我高兴死了,薛遥知。” “我也很高兴。”薛遥知笑弯了眼:“容朝,这是我们的来生。” 他应了一声,眼神温柔。 薛遥知摸了摸肚子:“饿了。” “衣裳换好,我们出去吃饭。”容朝下巴微抬。 薛遥知虽然觉得没必要,身上的衣裳应当是昨天才换过的,但她还是没说什么,随手拿起那条衣裙,一抬眼容朝已经自觉的退了出去。 这是一条色彩鲜艳的红色长裙,裙摆极为不规则,拼凑在一起又显得很是融洽活泼,她站在梳妆镜前整理着裙摆,容朝又绕了进来。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撑着下巴看容朝帮她编头发,一条坠着许多色彩斑斓羽毛的发带被编进乌黑的长发间。 镜子里的女子面庞白皙,脸颊泛着健康的红色,离开时没几两肉的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瘦弱了,至少脸颊没再凹陷下去。 容朝把她的身体照顾得很好。 他和她的身体一样爱她。 薛遥知弯着笑眼,喊他:“容朝。” 容朝拿了胭脂,本来想让她的脸有点血色的,但此刻似乎也没必要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脂粉,回道:“干嘛。” “照顾我会很幸苦吗?”薛遥知觉得很感动,她说:“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头发都是白的,现在黑了,我还感觉我再活一百年不是问题。” “可不么。”容朝轻哼了一声,和她细数:“你知不知道这些年给你用了多少好东西啊,便是一个无用的容器,此时都该当成为人人争抢的至宝了。” 结果放在薛遥知的身上,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她还是那么瘦弱无力。 薛遥知抓重点:“我是至宝?” “你是小废物。”容朝点评:“给你种了好多条灵根了,都种不进去,最后还是只能用来给你维持体内生机,你现在也就比病怏怏的普通人强点。” 薛遥知:“……” 她苦着脸说:“我以后不会真的不能修炼了吧?” 容朝:“是的。” 活该薛虫虫这个笨蛋,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把灵根给别的无关紧要之人,哼。 “那你以后要当我的打手了。”薛遥知瞥他一眼:“你知道的,美貌总会惹来麻烦。” “大言不惭,你雇得起我么。”容朝将编好的辫子往她身前一拨:“吃饭去。” 薛遥知起身和他往外走,她这才发现这间卧房大得未免有些离谱了,该有的房间应有尽有,可是这不是客栈吗? 容朝似乎看出了薛遥知的疑问:“这间客栈我开的,我住得好点有问题?” 薛遥知摇头:“可是这是在哪?” 容朝推开门,他们在这高楼的最顶层,视野开阔,楼下景象一览无遗,极是热闹繁华,数不清的散修穿行其间,伴随着隐隐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谱成一段很是和谐的乐曲。 “薛遥知,欢迎来到——”容朝顿了顿,笑着说:“极乐州。” 薛遥知惊诧,她忽然想到昨夜她穿行在苍白的人群中,立刻反应过来她看见的都是极乐州穷凶极恶的亡魂。 百鬼夜行,而人族避于无名客栈中;待到太阳升起时,群鬼退散,他们也能走出客栈。 薛遥知又想到一件事:“不是有阵法吗?昨天我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你这客栈安不安全啊。” 她现在可是香喷喷的人,万一真被鬼吃了,她上哪哭去。 “自然安全。”容朝说着,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四周:“至于你……” “我?” 容朝:“你可能是漏网之鱼。” “那还不是不安全。” “别担心了,本少爷保你平安。”容朝和她踏进楼梯边的传送阵,他扔了一个灵石进去,他们便被一阵白光笼罩。 白光消失后,他们已经在一楼。 店小二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看见容朝与薛遥知便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请他们过去用早膳。 这极乐州自然是普通人不能踏足的地方,来此地的都是修士,而此时也正是晨练的时候,修炼之人刻苦勤勉,所以偌大的一楼里,也没几个用早膳的人。 桌面上摆放的早膳非常丰盛,薛遥知快饿死了,急需食物补充能量,她用筷子夹了一只冒着热气的小笼包,正要喂进嘴里的时候被容朝制止。 “别烫坏了。”容朝嘀嘀咕咕,迎着薛遥知动容的眼眸,他接着说:“好歹是我花了那么多宝贝养的身体。” 薛遥知:“身体去掉,宝贝后置。” 容朝眨眨眼:“嗯?” 薛遥知重新夹了一只冷却的豆面卷吃,一口咬开便是甜糯的红豆泥,唇齿生香,食物落肚,她喟叹一声。 容朝慢条斯理的盛着白瓷盆里的虾仁粥,他动作很慢,却很专注,漂亮的手指握着调羹,只是挑着里头的虾仁,倒像是在完成某种重大使命一样。 薛遥知百忙之中抬起头来:“我不爱粥里的虾,借个味就行,别挑了。” 容朝当然知道,因为这是他给自己挑的,他将那碗粥放在自己面前,然后重新盛了一碗,随意的推到薛遥知面前。 “我发现。”容朝恰到好处的停顿下来,在薛遥知看过来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你现在越来越自我感觉良好了。” 薛遥知:“……” 说她自作多情是吧。 薛遥知沉默两秒,夹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虾饺,伸长的筷子仿佛要给容朝布菜。 容朝头也不抬:“又想当丫鬟了吗?” 薛遥知收回筷子,也不装了,咬掉筷子上的虾饺,生气的说:“我若是给你布菜,你应该感恩戴德的接受。” “我要是接受,你会立刻说我自作多情,就像我刚才那样。” “你还知道啊。” “你什么德性我能不知道。” 薛遥知差点被气饱,她友好建议:“容朝,你要不还是像小红一样装深沉吧,不然我可能又要和你天天吵架。” “还是这么喜欢上辈子的我?”容朝也很不爽:“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要不也装一下?上辈子你是要顺眼点,性格又好又温柔,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哪像现在。” 薛遥知算是发现了,容朝不喜欢提起她过去的感情,但很喜欢和小红吃醋,明明他们就是一个人,之前悲伤是悲伤,要哭不哭的,但那高深莫测的样子的确也是在装深沉,多聊两句肯定就会原形毕露。 她不甘示弱:“你那是觉得我性格好吗?你是觉得我好欺负吧,但凡给你点好脸你能骑我头上去。” 容朝:“……” 糟糕,真让她说对了。 “那你也不能对我这么凶。”他说不过薛遥知,开始耍赖。 “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夸一声知了性格又好又温和,为什么我就要骂你,你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这样吗?”容朝漫不经心:“那你挺会装,原形毕露了吧。” 薛遥知:“……” 一顿早膳吵吵嚷嚷的用完,外面的街上都开始热闹了起来。 薛遥知捂着肚子靠在椅子上,很是散漫的说:“我等会儿上去睡个回笼觉。” 反正也没什么事,现在好像也不需要努力了。 容朝把她拽起来,拖着往外走:“睡什么睡,睡多少年了你,又吃又睡的,你的来生竟然是当猪精。” “容朝你真的很烦。”薛遥知无语,然后又问:“我睡多少年了?” 容朝很开心的说:“才五十年而已。” “这么久!”薛遥知震惊。 “这么点时间还久?”容朝不以为意,唇角翘得很高:“还好有上辈子的经验,紧赶慢赶的养回来了。” 薛遥知拽了拽他的袖子,别别扭扭:“谢谢你呀。” 容朝刚要说话,薛遥知捂住耳朵。 “你别说话。” 出口的绝对不是好话。 容朝忍不住笑出声,他大步往外走:“快跟上,我们出去玩。” 虽然薛遥知并不觉得极乐州有什么好玩的,但容朝兴致好,她三两步跟上他,与他并肩前行。 昨晚还是阴沉沉的天气,今晨却是阳光明媚,撒在身上的温度很是暖和。 薛遥知问:“现在是什么季节?” “初秋。”容朝回答,问她:“喜欢这个季节吗?” 薛遥知看了眼容朝:“喜欢。” 随便什么季节都好,朝阳升起,阳光总会是温暖的。 第208章 攻略第二百零八天 与四大主州相比,极乐州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一城即一州,因是无主之地,居住于此的又多为百无禁忌的鬼道中人,所以这里甚至连城墙都没有,鳞次枇比的建筑物杂乱的排列在一起,形成一条条大街小巷,看着倒是与荒城有些相似。 唯有无名客栈附近的这几条主街道还算是热闹,来往的散修穿行于其间,虽然数量不及晚上那些鬼魂多,但也不算少。 看来这极乐州也并非传闻中的那样,只生活着鬼。 外面的温度在逐渐上升,阳光明媚,薛遥知沐浴着阳光,觉得很舒服,但她又忽然想到容朝,问他:“你白天晒太阳的话不会灰飞烟灭吗?” 容朝轻嗤:“瞧不起谁呢,本少爷和那些小鬼岂能一样。” “那你现在算什么状态?”薛遥知和容朝走进一家规模颇大的杂货铺。 “死人微活?”容朝玩笑了一声,又低声和薛遥知说:“你在这里看到的大多数商铺,都是鬼开的,你知道如果要买东西的话,要付出什么吗?” 薛遥知正拿着一枚巴掌大的圆镜在照,这镜子比卧房里的梳妆镜还要清晰,她可以清晰的看见镜中人的脸庞,白皙,红润,透着健康的光泽。 “少卖关子。”她随口应了一声。 容朝倚在一旁的柜子边看她照镜子,笑眯眯的说:“自然是阳寿。” 鬼跟人做生意,要的自然不是金银。 薛遥知:“那刷你的。” 他们正说着话,这杂货铺的老板就来亲自招呼了,他的面容与唇色都透着苍白,一靠近薛遥知便觉阴冷,老板浑然未觉,笑容满面的对薛遥知说:“姑娘的眼光真好,此乃阴阳镜,可通阴阳,出门在外若是遇上冒充人类的鬼怪意图不轨,此镜可照出鬼魂全貌,保姑娘不会上当受骗,只需三个月阳寿,我给您包起来?” 容朝瞥了眼那老板,站到了薛遥知旁边,阴冷霎时被隔绝开,他看向薛遥知:“我也照照?” “谁要看你的死相啊。”薛遥知将阴阳镜倒扣,放回了柜子上。 容朝撇了下嘴,那老板看薛遥知不感兴趣,又开始和她推荐其他有意思的小东西,据说都是一些防鬼的小武器,老板吹得天花乱坠,绝无仅有。 薛遥知有些心动,她现在都没有自保的能力,那岂不是很危险,她扭过头去问容朝:“我是不是该买点小武器保护我自己?” 容朝听得哈哈大笑:“笨蛋薛虫虫,你真要在鬼开的杂货铺里买鬼做的防鬼武器吗?被人骗就算了,还被鬼骗。” 薛遥知:“……” 那老板瞪了容朝一眼,被容朝冷眼一扫,灰头土脸的去了一边招呼别的客人。 看薛遥知好像有点自闭,容朝又开口:“不过你拿着玩也可以,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你有阳寿可以刷吗?” 容朝漫不经心:“记账上,用我下辈子的阳寿抵。” 赊账都赊到下辈子去了。 “所以鬼和鬼交易都用什么呀?” “自然是冥币。”容朝拎着一把沉重的骨伞玩,白色的伞面上落着细长的红色花瓣,随着容朝的动作,花瓣在伞面飘落,他说:“你没事也可以给自己烧点纸钱,说不定在下面就用上了。” 薛遥知随口应了一声:“那你说我的阳寿还剩多少年?” “我哪知道,等你死了你就知道了。” 薛遥知额角一跳:“天天死不死的,我真死了你又要哭,能不能说点好话。” 容朝:“……” 他嘟囔了一声:“反正我这次肯定比你早死,我怎么知道你阳寿还有多久。” 薛遥知提醒他:“你本来就死了。” 容朝挑眉,又笑:“你到底买不买啊,让你宰我一次。” 薛遥知自然是要买的,她买下了最开始的那枚阴阳镜,还有容朝拿着玩的那把伞,另外又买了几件讨喜的小玩意,收进老板送的武器袋中后,便和容朝离开了这家杂货铺。 “你要是真想要武器的话,等晚点回去了我们去客栈里的武器铺挑,这外头的小玩意儿吓小孩鬼还差不多。”容朝跟在薛遥知旁边,又开口。 薛遥知立在一旁,额角的碎发垂落,只露出半张白皙精致的侧脸。 容朝半天都没等到回答,偏过头去看她:“你怎么不说话?” 薛遥知不动,身体微微颤抖。 容朝心中一跳,下意识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他刚要开口,就见薛遥知忽然扭头,半张脸露出鲜红的血肉,朝着他呲牙咧嘴。 “你的脸怎么了?!” 薛遥知十指成爪,作势要扑他。 容朝凑近想察看她脸上的情况,惹得薛遥知连忙缩回手,然后毫不犹豫的嘲笑他:“吓小孩鬼的玩意儿都能吓到你,容朝你果然只能坐小孩桌。” “你等着。”容朝伸手把她脸上的鬼皮面具扒下来扔到一边,还踩了一脚。 薛遥知吓到了容朝,心情美妙,继续往前走。 这极乐州的确没什么好逛的,全部都是鬼开的商铺,白天开门的没几家,还都是专门坑人的,她想买点吃的,街上蹲在阴凉处做生意的小鬼还和她推销冰糖人心和糖渍眼球。 那小鬼笑着说道:“姑娘不必如此惊慌,这都是假的,全是外头采的果子制成的,做成这样讨巧的模样好卖,以示我们极乐州对诸位的欢迎之心。” 薛遥知看了眼那堪称血肉模糊的一片红,觉得倒胃口。 小鬼愁眉苦脸:“就是不知为何,我这巧思竟如此不受诸位的欢迎,还是晚上热闹的时候好卖些,鬼们都很喜欢吃着解馋,您当真不来一串么?” 白日里在街上行动的基本上都是散修,更多的鬼白天都在休息,上进一些的则是还想来做人族的生意。 “不用了。”薛遥知看小鬼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便去问容朝:“你吃不吃啊?” 容朝脸色苍白,手抵着唇咳嗽了一声,从指缝间溢出一丝粘稠的红,与他过于惨白的面容形成刺目的对比。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手搭上他的脉搏,指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跳动的频率,方才容朝漫不经心的一句“比你早‘死’”犹如魔咒一样萦绕上心头,让她一瞬之间产生了非常糟糕的猜测。 哪里有鬼魂能长留人间呢?容朝陪她逛街一定很辛苦吧? 她呆呆地看着容朝,眼眶渐红。 容朝咳嗽的动作微微僵住,表情有些不自然。 薛遥知抬手擦去他唇角的红色,低落的说:“对不起,我们回去吧,你不要在外面了,对身体不好。” “我没事,晚上再回去。”容朝拨开薛遥知的手,用手帕温柔的擦去她指尖的红。 “容朝。”薛遥知低垂着脑袋,摩挲着指尖,声音低低的。 容朝看她这样,还以为玩笑开大了,真把薛遥知吓哭了,他刚要说出真相,薛遥知就说:“你的血怎么是糖浆?” 容朝舔了舔唇,还能感受到糖浆的甜意,他不装了,得意的说:“被吓到了吧,让你刚才吓我!” “这是可以开玩笑的吗?我还以为你又要死一次了!”薛遥知把帕子甩容朝身上,被气得不轻。 “你先吓我的,你还生气了。”容朝不满的说:“我们这是扯平了。” 薛遥知气得脸颊都涨红了,旁边刚才偷偷给容朝递糖浆的小鬼拍着桌子指着容朝说:“这位公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死亡乃是人生大事,怎可如此儿戏?” “对啊。”薛遥知不住的点头。 “男人要成熟要稳重,而不是像你一样幼稚!”小鬼骂着,递给薛遥知一串冰糖人心:“让姑娘生气的男人就该被剜心串成串,来串冰糖人心吗?” 容朝:“推销就推销,你拉踩我做什么?” 薛遥知咬下一颗裹着红色糖浆圆滚滚的果子,在嘴里咬得嘎嘣响:“付钱啊。” 容朝想到刚才她微红的眼眶,忍了。 小鬼终于开张,欢天喜地的送他们离开。 这时候也约莫是正午时分了,薛遥知早上吃得太撑,目前还不饿,她想回去睡午觉,但容朝非说晚上再回去。 因是初秋,还残留着夏日的炎热,这时候日头有些大了,薛遥知忽然从武器袋里摸出了那把沉重的骨伞,扔给容朝。 容朝不明所以,还以为薛遥知是热了,他说:“这伞阴气重,一般是用来夜间出行掩盖活人气息的,你最好别用。” “给你用呀。”薛遥知理所当然的说:“你要是被太阳晒伤身体了怎么办?” “我又不是那些小鬼。” “快点。” 容朝撑开伞,罩在头顶,离薛遥知远了些。 薛遥知和容朝在空旷的街道一前一后的走着,容朝问她:“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容朝说的是薛遥知回到现代的那一世。 薛遥知很快回答:“很好呀,在那里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那些年我去了不少的地方,做了我该做的事,是很圆满的一辈子,要投胎的时候黑白无常还说我功德无量,要给我开后门呢。” 只不过因为容朝她才回沧泫大陆的,此处命如蜉蝣,她并不喜欢。 “你在这里也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容朝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就当你已经投胎成功了,这辈子你想做什么呢?” 容朝的问话让薛遥知难得有些茫然,在去到鬼界之前她的理想非常远大,她希望天下无战,甚至不惜将灵根还给燕别序,但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深觉自我的渺小,这世上事不如意,她也没有必要再对自我那么苛责强求。 薛遥知弯唇一笑:“我想四处游历,吃喝玩乐。” 把这些年缺失的都补回来。 午后,太阳很晒,两侧的商铺全部关门,街上的小鬼摊贩也回家了,街上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散修,很是寥落。 他们离主街道远了些,此处绿树成荫,倒是没有那么晒了,容朝收了伞,又跑回薛遥知旁边。 薛遥知盯着不远处聚集的一群散修,他们住不起客栈,便在此安营扎寨,交谈之声窜进她的耳朵里。 容朝自然也听到了:“要吃喝玩乐的人还关心大陆局势啊?你想知道什么,怎么不直接问我。” 那群散修在侃侃而谈,说起了近些年的大陆因为那场被称之为“逐陆之战”的战争,而发生的改变。 战事初起的那几年,人族与魔族打得很厉害,仿佛永无宁日,有了妖族的介入,魔族过得很是艰难,现任魔君强大如斯,用兵如神,魔亦是无处不在,人心浮动,是以魔族虽有败绩,但也未落下风。 以埋雪关为中心,四大主州里的城池都插上了魔族的旌旗,从魔界搬迁而出的魔族在那些城池落地生根,大陆上被迫让魔种栖息。 在此之后,两族短暂议和,但两族大军仍驻扎在埋雪关,代表了这场战事,尚未完全结束。 至今已经四十年时间。 有散修叹道:“无论如何,那魔君愿点到为止,不再掀起战事,便是短暂议和,我等也终有了一条活路啊。” 薛遥知抿了抿唇,大陆上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上许多,至少未曾战火纷飞。 容朝忽然张开五指在薛遥知面前晃了晃:“喂,发什么呆呢?” 薛遥知说:“我在想……” 容朝:“不听。” 不是想他就不必听了。 “那你还问。” 那群散修说完了大陆局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寒川州多灾多难,不仅是魔界界门的所在之处,近些日子来还发生了一场极为严重的天灾。 寒川州常年风雪,而今年夏时,原本平稳的雪山骤然崩裂,席卷了冰城,满城百姓被压在了厚厚的冰雪中,宗门虽救援及时,但半城百姓濒死离魂,无力回天。 恰逢七月,阴气最重之时,生长在极乐州百年难得一遇的长生花将在这个月开花,传闻长生花的灵气,可以打开鬼界的大门。 长生花乃是至宝,一株可抵百年灵力,不仅仅宗门想要通过长生花打开鬼界大门找到百姓离散的魂魄,他们这些散修也想要一睹长生花风姿,若是有幸吸收一缕灵力,也能抵得上多年苦修了。 薛遥知听了,问容朝:“你也是来等长生花的?” 容朝微微扬起下巴,高傲的说:“本少爷是来公干的,鬼界大门怎么可以说打开就打开?阎王让我来毁了长生花。” 薛遥知刚要说话,那边的散修又开口了:“宗门那边派了不少人过来,我听闻前些时候,那位传闻中的霁华仙君,便已莅临极乐州!” “天灵地宝谁不稀罕?我也听闻那位魔君,似乎不日也会抵达极乐州,想来也是想分一杯羹。” 那散修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是要碰面了?战场上还没打够,竟还要来极乐州打!” “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已经是老对手了,水火不相容多年,听闻那位魔君还未即位时他们就交过手。” “他们一个是人族最强战力,一个是魔族最强战力,剑拔弩张也正常。” 有年纪大一些的修士高深莫测的开口:“诸位有所不知,这二位多年前可是有过一段不可言说的往事,听闻当年霁华仙君大婚时……” 那修士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不受控制的抓起地上的土就往嘴里塞。 他们头顶鬼气弥漫,惹得众修士纷纷拔出武器,警惕环顾四周,唯恐有鬼来犯。这极乐州很是危险,便是白天,他们在这荒郊野外,也不能掉以轻心。 薛遥知见势不妙,拉着容朝就往回跑,容朝跟着她跑了没几步就甩开了她的手,似乎有些生气。 “被人八卦我都没生气你生气什么呢?”薛遥知严肃的说:“不准闹事。” 容朝冷笑:“我没让他吃粪已经很客气了。” 薛遥知:“……” 她难得没和容朝犟嘴,好脾气的安抚他的情绪:“我现在……” 容朝:“不听。” 真是烦死了,为什么在哪都能听见薛遥知和别的男人的八卦。 薛遥知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燕别序和钟离寂都在无名客栈?” 毕竟她转了这么一圈,只看见了那一家客栈。 容朝还不想搭理薛遥知,被薛遥知打了一拳之后就老实了:“对啊,很难猜吗?燕别序三天前到的,钟离寂那个废物据说是今天到。” 怪不得容朝拉着她不让她回客栈呢。 薛遥知说:“你真是用心良苦。” 薛遥知还在想无名客栈里看起来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她都能听见音乐声,容朝却非要拉着她往外跑,还以为外面多好玩呢,原来只是躲人。 “你不是客栈老板吗?把他们赶出去。”薛遥知给容朝提建议。 容朝冷静了不少,他取下腰间的折扇开始扇风,想要更冷静一些:“这极乐州好多年没这么热闹了,难得现在这么多人,我开这个客栈赔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趁着长生花开了要捞一笔,你让我放过这两个冤大头?” “你缺他们两这点灵石吗?”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不知道你那副棺材每天要消耗多少灵石啊。”容朝扇风扇得更重了一些,薛遥知在他旁边都感觉到发丝飞扬,他接着说:“我按十倍房费给燕别序开的房,等钟离寂来了,我跟掌柜说按二十倍的房费给他算。” 他咬牙切齿的说:“我宰不了他们还宰不了他们的荷包?” “也好。”薛遥知想了想,说道:“放在你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外面好,不然说不定我们现在就得遇上呢。” 容朝看薛遥知避之不及的模样,手里扇风的动作轻了些:“你也这么不想看到他们啊?” “自然,主要是为了你。”薛遥知柔声细语,见容朝面露微笑,她接着说道:“毕竟你也打不过他们吧,万一真大打出手,你又护不住我。” 容朝不屑的冷哼一声。 她愁眉苦脸:“钟离寂应该不会做出格的事,但燕别序……他变得有些奇怪,你们都打不过他,万一他又抓我那岂不是完蛋了。” 容朝皱眉:“你对钟离寂这么自信呢。”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薛遥知点头。 “闭嘴吧你。”容朝用折扇遮住眼睛:“不想看到你。” “别呀容朝。”薛遥知踮起脚去抓他手里的扇子,笑着说:“要不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也别管长生花的事情了。” 容朝往后退:“谁要和你私奔啊,别碰我。” 他们打闹着,没有注意身后,容朝撞上了一具高大冷硬的身体,他便见薛遥知的目光在他身后顿住,难掩惊讶。 容朝:“……” 不会吧,都特地躲出来了还能遇上?真的会这么倒霉吗? 容朝回头一看,目光也顿住了。 那男人一身黑衣,面无表情,身侧立着一道身着粉白色长裙的身影,女子面若桃花,眉心一点浅浅的粉白色桃花花钿,映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极是惹眼。 女子浅粉色的眸子看着方才打闹的薛遥知与容朝,*难掩笑意:“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二位小朋友,好久不见了。” 薛遥知惊喜:“灼华前辈!无锋!” 无锋朝着薛遥知微微颔首。 容朝记起灼华对他的预言,前世今生都未曾出过差错,他的态度恭敬了一些,也和他们打了招呼。 薛遥知高兴的说道:“我五十年前回过蜜山,也去看过您,但那个时候您还是一株桃树。” “我记得。”灼华笑道:“那时我亦能感知到你的存在,五十年过去,最初的你,当时的你,与今日的你,都不太一样,看来这么多年,你也历练了许多。” 薛遥知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已经过去了很久,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好啦。” “不必去否认任何一个时间的你。”灼华的声音温和:“小朋友,你很好。” 薛遥知轻轻的“嗯”了一声。 容朝轻嗤:“被夸一句乐成这样,我也夸过你啊,你怎么不笑?” “你损我的时候可比夸我的时候多得多,别逼我在这么高兴的时候骂你。” 灼华看着他们两,神情更愉悦了:“看来我的预言未曾出错,在你身边的人,仍是我们当年初见时的人,你们当是天作之合。” 容朝挺胸昂首,心情在一瞬间好转。 薛遥知戳他一下:“收敛点。” “本少爷高兴,你少管。” 这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四周的鬼魂开始上街,街道两侧亦是灯火通明,有不少目光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瞥见容朝后,又悻悻然的挪开目光。 容朝看时间差不多,这里离无名客栈还有一段距离,他们走回去时辰也差不多,他很是大气的说:“灼华前辈,无锋前辈,我领你们去客栈吧,二位的房费本少爷包了。” “可是无名客栈?”无锋开口询问。 听闻无名客栈是极乐州唯一能容纳活人的地方,任何鬼怪都不可侵/犯,只是价格甚为高昂。 容朝颔首,乐呵呵的说:“你们在极乐州的花销我也全包了,灼华前辈你再给我预言一下呗?” 他就喜欢听别人说他和薛遥知天生一对。 灼华唇角勾起,没提预言的事,只是道:“那便多谢容少爷了。” 一行人往无名客栈的方向走,薛遥知与灼华在前,容朝与无锋在后,路上,灼华同薛遥知说起她的这些年。 “我于十年前化形,虽为神魂,但成神之路何其漫长?唯有不断历练,方为成神之道。”灼华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一路上我们都根据命盘指引前行,一个月前命盘指引我们前往极乐州,却未曾想会在这里重逢故人。” “您也说了,是我们有缘。”薛遥知好奇的问:“您若是成神的话,会前往天界吗?” “妖身成神极为艰难,我也不知道有朝一日能否一睹九重天风采。不过就像我当初与你说的那样,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我相信我会在这漫长的历练中,收获比结果更宝贵之物。”灼华不忘补充:“你也当是如此。” 薛遥知说:“我如今觉得结果和过程一样重要,只不过过去做出的选择已经无法更改,我也不后悔,但在这之后,我期望过程与结果一样能如我所愿。” 灼华瞥了眼薛遥知,又回头看了眼盯着薛遥知背影的容朝,似乎明白让薛遥知的想法产生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她失笑:“当真是情字难解……” 历练之路,也是炼情之路,薛遥知应当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灼华说话高深莫测,她们又聊了两句后便交换了聊天对象,容朝重新站到了薛遥知的身边。 薛遥知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她以活人之躯深入鬼怪阵营,他们却不多分一个眼神给她,让她有些纳闷:“他们怎么都不理我?” 容朝没听过这种要求:“你真要他们理你?” 怎么不早说。 容朝正要有动作,就被薛遥知制止:“别,默默无闻就很好。” 毕竟周围可都是鬼! 薛遥知又说:“容朝我饿了。” “那你先垫垫,回去吃大餐。”容朝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包糕点打开。 薛遥知捏了一块,惊奇的说道:“你怎么会随身带食物?” “自然是为了养人,还能为什么。” 薛遥知很受用这个回答,她将甜滋滋的糕点分享给容朝,然后又去找灼华和无锋,一包糕点吃完的时候,无名客栈也近在咫尺。 薛遥知想到燕别序和钟离寂都在这客栈里,忍不住有些紧张。 容朝现在因为灼华的话非常有自信,他说:“怕什么,就算是现在遇到了他们,我们也是天作之合,我们走。” 容朝拉着薛遥知,大步迈进无名客栈中。 这时已经戌时,算得上是挺晚的了,客栈里的散修大多已经去睡觉或是修炼,一楼没剩下几桌,一眼望去一览无遗。 斜对着大门的那一桌边,安静的坐着两道身影,身着黑衣的俊美男人面色灰败,神情落寞,手边是已经空了的酒坛。 对面是一袭白衣、谪仙之姿的男人,他面色清冷,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随手放在桌面上的剑,泛着冷白的光,此刻不知为何,在微微的颤动着。 几乎是在薛遥知与容朝踏进客栈的那一瞬间,他们的目光便对上了。 容朝:“……” 死嘴。 薛遥知:“!” 他们怎么凑一起喝酒了?不是势如水火老死不相往来吗? 灼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她想,天作之合可不止一人。 不知是从几楼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如缕,仿佛在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柔情。 钟离寂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看见薛遥知先是不可置信,紧接着是狂喜,他倏的起身,几乎是狂奔而来。 吓得薛遥知甩开容朝的手便往灼华和无锋的身后躲。 还沉浸在死嘴悲伤里的容朝不防,被钟离寂抱了个满怀,他力气很大,容朝一时都动弹不得。 燕别序站起身,往薛遥知的方向靠近了两步,面上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谦谦君子,无可挑剔:“知了。” 薛遥知探出个脑袋,警惕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勉强点了下脑袋。 前面,醉酒后反应迟钝的男人未曾发现他抱错了人,他几乎喜极而泣:“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容朝:“……” 谢谢,他已经死了。 钟离寂诉说着思念:“我很想你。” “当真这么想我啊。”容朝微微一笑,幽幽开口,扭着调子喊了一声:“哥哥。” “……” 满室寂静。 第209章 攻略第二百零九天 被酒意与惊喜冲昏的头脑在容朝恶心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猛然清醒,钟离寂的表情有些僵硬,在下一瞬将容朝推开。 仿佛钟离寂力大无穷,容朝踉跄了一下,被薛遥知眼明手快的扶住,她不满的看了钟离寂一眼,似乎有些恼怒。 容朝还反过来安慰薛遥知:“我没事,只是被推了一下而已。” 钟离寂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容朝还是喜欢玩这套,他嫌恶的瞥了眼容朝,想骂,但还是辩驳了一句:“装什么,我没用力,你心里清楚。” 容朝耸耸肩:“我知晓钟公子只是看见我太激动了,可以理解。” 钟离寂看见容朝……确实挺激动。 他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唇角,张口就是亲切的问候:“是啊,你竟然还没死。” 段思这个废物,竟然敢给他假消息。 钟离寂的目光在薛遥知与容朝身上打转,眼神幽深。 容朝不满钟离寂的目光,挡在薛遥知面前,微笑着开口:“哥哥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呢?还没冷静下来?” 还没认清目前的形式么,薛遥知旁边站的男人终于是他容朝了。 “你非得跟我攀亲的话,不如喊姐夫。”钟离寂快烦死容朝了,他不想与容朝多说,只歪着身子去看容朝身后的薛遥知,声音温柔:“知了,我们许久未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容朝也扭过头去看薛遥知:“还姐夫?” 难不成他们还没断? 薛遥知但凡说得让容朝不满意,他都会当场破防。 时隔多年,薛遥知又一次陷入了奇怪的氛围中,她不得不非常清楚的说:“当年我离开时已经写下了和离书,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别跟我说你没看到。” “看到了。”钟离寂上扬的眼尾垂了下来,他闷声说:“我撕了。” 当年他刚从魔都回到荒城,薛遥知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只有压在桌案上一封潦草的和离书,他当时草草的瞥了两眼,气得当场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他还以为他们只是吵架,只要把薛遥知追回来就没事了,却不想最后的结果竟是天人永隔,那封被他撕得粉碎的和离书,成了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 后来回荒城的时候,他想把那张纸粘起来,但撕得太碎,他怎么也拼不好了。 ……就像他与薛遥知一样。 薛遥知看向容朝,眼神询问:可以了吗? 容朝微笑:还有一个呢? 薛遥知震惊:你疯了你让我去挑衅燕别序? 两人挤眉弄眼,薛遥知表达着她的意思,下意识的瞥了燕别序一眼,他安静而沉默的站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 迎上薛遥知的眼眸,他平静的开口:“我也收到了。没撕,裱起来了。” 想薛遥知的时候便拿出来看一看,毕竟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薛遥知也没留下几件东西给他,他喜欢看她的字,熟悉的笔锋,总让他有种重温旧梦的感觉。 薛遥知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比起很多年前在魔界他状若疯魔的模样,此刻燕别序再正常不过。 钟离寂没想到当年的和离书竟是批发,这也就算了,燕别序这个伪君子装什么装,还裱起来了,真可笑。 他不屑的看了眼燕别序,眼神鄙夷。 “既然关系已经理清楚了,那就让开。”薛遥知在外面跑了一天了,最后还是没躲过,觉得身心俱疲,想睡觉。 钟离寂:“我想……” “你不想。”薛遥知摆摆手。 钟离寂刚要说什么,在柜台后摸鱼的掌柜终于看到了容朝和薛遥知,见他们站在客栈门口,立刻冲了过来,并且吩咐店小二赶紧上菜。 掌柜的冲着容朝露出灿烂的笑容:“公子,您终于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您与姑娘现在就可用!” 薛遥知刚想说算了,就见几个店小二手脚麻利的从后厨端了餐食出来,将那张圆桌放得满满当当,食物的香气飘了过来,极是好闻。 这应该就是容朝说的大餐了。 薛遥知扭过头去问津津有味盯着他们看的灼华:“前辈,您要用晚膳吗?” 灼华虽然已经看饱了,但迎着薛遥知的目光,她颔首:“你们做东,我自然是客随主便的。” 薛遥知与容朝在前,灼华与无锋在后,钟离寂三两步追上薛遥知,开口:“我也饿了。” 容朝不耐烦:“饿了就去找小二让他们送吃的,找本少爷干嘛啊。” “我与知了说话,你为何总喜欢横插一脚?”钟离寂也不耐烦,说了容朝一声之后,就接着对薛遥知说道:“这客栈实在是太黑,房费高得离谱,我只是开个房,便掏空了我的荷包,方才的酒都是燕别序买的,但我现下饿了。” 薛遥知没想到燕别序和钟离寂之间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太多,燕别序竟然还能大晚上的请钟离寂喝酒。 她见灼华和无锋都在,也没有驳了钟离寂的意,应允:“好吧,你们一起。” 钟离寂立刻坐下。 燕别序没想到薛遥知会顺带提上他,他唇角溢出一丝笑,欣然落座。 容朝坐在薛遥知的右边,眼睁睁的钟离寂坐在了薛遥知的左边,而燕别序坐到薛遥知的对面,将她包围住。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臭了,贴着薛遥知耳畔说:“吃我的喝我的还拿我的银子养别的男人,薛遥知你好样的。” 薛遥知失笑,温和安抚道:“既然在这里遇上了,避也是避不过的,不如好好相处,没必要闹得难看。” 薛遥知是分手了还能做朋友的典型,前提是前任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钟离寂看他们亲密耳语,心里很是不舒服,他想说没必要说悄悄话,他耳朵尖,都听到了,但他不敢,只能僵硬的挑起话题:“知了,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分明当年他在魔窟底下,连她的尸身都没有找到,只有满地的蛇与一摊鲜血,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看起来没有当年那么瘦弱,脸颊上泛着红润的光,眼睛里盛着光芒灵动的笑,看起来过得很好。 那便很好了。 失去过一次后,钟离寂已经不会再为薛遥知选择他人却过得不好而暗自窃喜,他也会因她开心而开心。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爽,他不甘心为什么还是容朝这个臭小子…… 如果当年他没有在影城通往大陆上的传送门做手脚,薛遥知还会选择他吗? 无尽的困惑萦绕上了心间。 薛遥知面前的那道香煎鱼糕做得很好吃,又鲜又软,唇齿生香,她随手给容朝夹了一筷子,一边回答钟离寂的问话:“我当时本该死在魔窟的,但出了点意外,最后去了鬼界,后来就是……在大陆上修养身体,最近才好。” 她自然略去了现代的事。 钟离寂重复:“鬼界?” 如果不是因为活人几乎是不可能进入鬼界,钟离寂甚至想过去鬼界找回薛遥知的魂魄,但他那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鬼界也并非那么容易进入。 容朝慢条斯理的剔着鱼肉,漫不经心的说:“很难猜吗?看不出我已经死了?这些年我和知知自然是一直在一起的。” 叫的什么玩意,钟离寂冷笑:“比死人活泼,确实看不太出来。” 死也不死得干净点。 钟离寂很不爽的在心里想。 容朝:“你死一下就看得出来了,少见多怪的乡巴佬。” 两人中间夹着个薛遥知喋喋不休,薛遥知只想安静吃饭,她端着碗,用脚尖踢了容朝一下,和他换了个位置,这样她旁边便成了灼华。 容朝当然巴不得,高高兴兴的和薛遥知换了位置,钟离寂冷眼瞥他一眼,他笑眯眯的回:“哥哥倒也不必如此偷摸瞧我,我就在你旁边,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钟离寂嫌恶的收回目光:“倒胃口。” 灼华对食物不太感兴趣,她见薛遥知旁若无人的用着晚膳,笑着低声与她说:“现下看来,你这是每条路都走了一遍吗?” 薛遥知的筷子微顿,然后点了点头:“一开始是有不得不走的原因,后来或许是命运在推着我前行吧……不过现下已经结束了,我会主宰我的命运。” “如此甚好。”灼华颔首,然后又道:“但是也要当心,毕竟人不可控。” 薛遥知觉得很有道理,她偷偷的瞥了眼今晚安静得仿佛毫无存在感的燕别序,很快收回目光:“您说得对,我得小心。” 两人说话就跟打哑迷一样,容朝和钟离寂都没在意,只有燕别序在听到薛遥知说要小心时,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的腰间别着诛雪剑,指尖按在冰冷的剑鞘上,微微收拢,手背有青筋爆起,面上却不动声色,很是平静。 饭毕,灼华与无锋先行离席,由店小二带着前往楼上的客房,薛遥知碗里还剩了点雪白的鱼肉,她埋头在吃,便听见燕别序的声音响起—— “知了。” 薛遥知下意识的抬头。 燕别序温和的叮嘱了一声:“早些休息,我也先离开了。” “哦。”薛遥知点头。 燕别序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钟离寂忽然开口:“容朝,燕别序有话要跟你说,你最好现在听一听。” 燕别序问:“我要说什么?” 薛遥知埋头吃着碗里的鱼肉不抬头,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两不是都已经是一起喝酒的好哥俩了吗?怎么一对话就藏不住语气的火/药味呢? 容朝也好奇:“我要听什么?” “自然是说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钟离寂明摆着想坐山观虎斗,他冷笑:“当时不是很会说么?怎么现在就装一晚上哑巴了?” 燕别序吐出了“无趣”二字。 容朝的好奇心很重:“那钟公子来说吧,本少爷洗耳恭听。” 钟离寂:“没跟你说话,一边玩去。” 薛遥知这时也吃完了碗里的鱼肉,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泛出生理眼泪,觉得困倦。 容朝看了,也不再追问,脱口而出:“吃饱了?那就上去睡觉了。” 薛遥知点头,站起身往楼上走。 容朝跟在她旁边。 钟离寂看两人肩并肩的上楼,还是忍不住说:“睡什么觉?” 容朝不耐烦:“还能睡什么觉,很难理解吗?” 他扔了个灵石进传送阵,白光亮起又湮灭,容朝与薛遥知的身影消失在了他们的面前。 钟离寂烦得不行,他看向同病相怜的燕别序:“你听到容朝说的了吗?” “嗯。”燕别序神情平淡。 “那你能忍?”钟离寂故意怂恿:“去把知了抢回来。” 等燕别序忍不住了出手他再出手,这样薛遥知就怪不到他头上了。 燕别序嘲讽的看了眼钟离寂,未曾言语,转身上了楼。 这时已经很晚,一楼也只剩下了钟离寂一人,他心烦意乱,拎着先前的酒坛子灌了一大口。 此时,楼上。 本来困得不行的薛遥知在看见坚硬的床板上摆着的那副巨大棺椁的时候,猛地清醒了过来。 这屋子大得很,容朝已经在书房的软榻上散漫的躺下了,被薛遥知拽着手臂拖进卧房,他不满:“干嘛啊,你不是困了吗?还不睡觉?” “这我怎么睡?”薛遥知指着那副棺椁。 “自然是睡棺材里啊。”容朝理所当然的说:“那里头灵气充裕,你多睡睡没坏处的,旁的人想睡还没机会呢。” “又不是什么好意头的东西,谁会想睡啊。” 容朝慢悠悠的说:“你不想睡你上辈子睡三百年,这辈子睡五十年?这和你的床没什么区别,你还嫌弃上了。” 薛遥知似乎有些怔愣:“你上辈子在大陆上守了我三百年吗?” 她的那一缕残魂并不能很好的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容朝点头,声音轻松:“三百年才烂,你也挺争气的了。” 薛遥知:“……” “容朝你真的很烦!”薛遥知明明可感动了。 “我寻思着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没给你吃硝石吧,怎么现在火气这么重?” 薛遥知低垂了脑袋,闷闷不乐的说:“可是你明知道我不会回来的,为什么还要费那么大的心思养着我的身体,你明明还有更多的事可以去做。” 容朝反问:“你觉得呢?” 薛遥知张了张口,有些说不出口。 “自然是因为本少爷要给自己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啊,否则活着多无聊,不如死了算了,正好给你养身体又是一项大工程,给我打发了不少的时间。” 容朝声音微顿,看薛遥知紧抿着唇看着他,他才噗嗤一笑,说道:“我这么说你又不高兴了,你明明知道的,因为我喜欢你,哪怕是你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都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我并不在意所谓的生与死的界限。” 这世上没有什么永垂不朽的,容朝只想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去创造与薛遥知的无限可能。 哪怕薛遥知不在,他一个人爱也乐在其中。 半晌,薛遥知才眼眶红红的说道:“我知道了。” “那去睡吧,很晚了。” 薛遥知又接着说道:“但是我以后不能和你在棺材里睡觉,你以后也不准做那么奇怪的事情了。” “哪里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薛遥知终于忍不住说:“你又没完全死,天天躺在棺材里像什么话?” 容朝:“……” “我爱躺哪躺哪。”他说。 “反正你不许躺棺材里,你把这具棺材烧了。” “烧了做什么,这副棺材可贵了,你不躺的话我躺。”容朝说着,就要往棺材里爬:“书房里有张软榻你去睡。” “不准躺!”薛遥知制止:“这很不吉利。” 容朝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他说:“往后我总要躺的,我都已经想好了,等我的鬼气耗尽,我就分一抹意识进傀儡里,到时候你把傀儡放到棺材里,好好养我,说不定哪天我的意识显灵,还能和你说说话。” “然后你也是想的话也可以偶尔进来和我一起睡,我的傀儡也会很喜欢抱着你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给自己做的傀儡?” 薛遥知愣了一下:“鬼气耗尽是什么意思?” “孟婆应当已经和你说过这是我的最后一世了,这世上没有不灭的灵魂,总有一日我也会消失的。”容朝平静的回答。 薛遥知意识到,容朝似乎并不惧怕彻底的消亡,他对于生死都看得很淡。 上辈子无论是带着她在大陆上养身体的时候,还是在无镜里,容朝都曾痛苦的想要彻底消亡,灰飞烟灭。 虽然他没有成功。 但他的确是有自毁倾向。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啊。 他们还缺失了很多年未曾弥补。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不要这么没有求生欲可以吗?” 容朝愣了下:“你这有什么好哭的。” 薛遥知问:“你还能活多久?” 容朝:“没有意外的话也就一百年左右吧。” 薛遥知:“……” 她的眼泪收了回去,甚至想给容朝一巴掌。 容朝又说道:“不过你肯定比我活得长,只要你别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之前那样,便是不能修炼,再活个一百多年都不成问题。” 到时候薛遥知仍可以去投胎,去开启她真正的来世。 容朝想着,不舍的看了薛遥知一眼。 “少说些有的没的,赶紧把棺材搬走,我要睡觉。”薛遥知不喜欢容朝说这话,但时间跨度这么大,她又觉得没必要那么杞人忧天。 容朝确认:“真不睡?” “不!” 容朝可惜的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开始抬棺材,那沉重的棺椁在他手里纹丝不动,他趴在棺材上,看着薛遥知:“来帮忙,抬不动。” 薛遥知:“……你都抬不动我怎么能抬得动。” 话虽如此,薛遥知还是上前帮忙,把自己累得个半死,都没挪动那棺椁半分。 容朝憋不住笑出声,下一刻手一挥,那棺椁便消失在了薛遥知眼前。 薛遥知:“你真的很欠骂。” “睡前多运动有助于睡眠,你得感谢本少爷。”容朝说着,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松软的被褥,和薛遥知一起把床铺好。 薛遥知去洗漱,容朝便回了书房。 他没有留灯,书房里一片漆黑,他倚在软榻上,还能隐约看见对面卧房里昏黄的光,让这间房里也不至于那么黑了。 没过多久,卧房里的灯熄灭,应当是薛遥知已经收拾好睡觉了。 容朝这才闭上眼。 然后失眠了。 他睁开眼,百无聊赖的想,养成习惯了,不抱点什么好像睡不着。 容朝辗转许久,然后去敲薛遥知的房门,薛遥知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他推门而入。 黑暗中,容朝红色的眸子泛着幽光,落在薛遥知的身上,薛遥知睡眼朦胧:“干什么?” 容朝盯着薛遥知看了半天,看得薛遥知都快清醒了,他才不好意思的说:“枕头给我一个。” 薛遥知似乎有点无语,她随手扯过脑袋下的软枕,扔给了容朝,然后滚到另一只枕头上睡。 容朝抱着枕头回了书房。 他重新躺下,将枕头抱在臂弯间,嗅着上面淡淡的清涩药香,沉沉睡去。 …… 夜色静谧,无名客栈里的许多地方却仍是灯火通明。 灼华正在修炼时,房门便被轻轻的扣响,她睁开眼,说了声“进”,一袭白衣的男人推门而入。 燕别序礼貌颔首:“灼华前辈。” “你此来何事?” 灼华问得直白,燕别序也没再多说:“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请您再为我预言一次。” “不是已经预言过一次了么?”灼华反问燕别序:“你也知道答案了。” ——是为情,还是为道,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前辈所言,晚辈必定铭记在心,若有朝一日有幸参破天机,取舍之时,必当慎之又慎。 当初与灼华的对话再度涌进燕别序的脑海中,他与薛遥知的结局,竟然从一开始,灼华就已经告诉他了。 燕别序闭了闭眼,有些痛苦的说道:“晚辈做出了取舍,只是太迟了。那些年我也做出过不少的错事,她已经不愿再多看我一眼。” “你既已知晓,那为何还要我再度为你预言一次?” 燕别序垂眸:“我不甘心,我放不下她,所以我想知道,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他迫切的需要灼华说出什么预言来安抚他,他忍得快要发疯了,如果糟糕的情绪无法疏解,他害怕他又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 燕别序已经认命,他不是多冷静的人,他偏执而疯狂,正如当初他的两个心魔一般。 灼华用浅粉色的眸子凝视燕别序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说过,此生你的命定之人只有她一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我的预言从来都不会出错,也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你们仍是天作之合,曾经你也是她的第一位承诺之人,到底与别人是不同的。” 灼华想起当年薛遥知在她面前,双眸晶亮的选择燕别序,她接着说道:“只是时移世易,情字难解,此时该当如何抉择,你也应当再好好想想了。” 燕别序呢喃:“我们仍是天作之合么?” 灼华:“自然。” 燕别序说:“多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他转身离去,毫不停顿。 灼华:“……” 但薛遥知的天作之合不止一位啊。 算了,她今日说得也够多了。 灼华继续入定修炼。 没过多久,房门再度被敲响。 灼华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进。” 钟离寂推门而入。 “灼华前辈。”钟离寂态度恭敬而诚恳,开门见山的说:“晚辈想请您再为我预言一次。” 灼华:“……” 你们串词了? 既然如此,她也要串了。 灼华笑着说道:“你此刻应当已经知道答案了。” 薛遥知坠入魔窟后,午夜梦回间,钟离寂的脑子里几乎全都是当初灼华为他做出的预言,以及他们的对话。 他该是一开始就看到了他们的结局的。 ——是为你的野心,还是为她,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兼而得之,未尝不可? 果然魔都是贪婪的,总想着索取更多,然而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妄图全部拥有,最后却永失所爱。 若是可以再选一次,若是可以再选一次…… 他仍选不出来。 但是他已经足够仁慈了,他也听从了薛遥知的话点到为止,未再挑起战事,他们还会有可能吗? 钟离寂说:“我不求兼而得之,但求与她重新来过的可能性,您能告诉我吗?” 许久,灼华才收回落在钟离寂身上的目光,她微微阖上浅粉色的眸子,片刻后说道:“我说过,此生你的命定之人只有她一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她仍是你的天作之合,她也曾坚定的选择过你,你们有过漫长的快乐时光,一世夫妻,你到底是与别人是不同的。” “只是时移世易,情字难解,但我仍想告诉你,爱是成全,是托举,是放手,莫要再执迷不悟了,强求不得,亦是伤人伤己。还望你能早日释怀。” 钟离寂听出灼华是在让他放手,可是:“我们不是天作之合吗?为什么我不能与知了在一起?你在诓我?你和几个人这么说过?是不是不止我一人?” 灼华:“……” 她神情严肃,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天机难测,莫要多问,一切都需得你自己参透。” 钟离寂想了想:“多谢。” 他转身离开。 灼华送走了她今晚的最后一位客人,她叹了一声,想着当真是情劫难渡。 …… 翌日。 容朝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早晨醒来的时候闭上眼就睡不着了,反而还觉得无聊,他洗漱完了之后便去找薛遥知,却见房门紧闭,他敲了半天门只得了她一声“滚”,很显然薛遥知要睡懒觉。 容朝自讨没趣,便打算下去找点乐子,只不过现在时间还太早,客栈里的娱乐场所都还没开,也没什*么好逛的,他就打算去后院逛逛,看看花。 这后院里有一处很大的花园,里头设了阵法,保证所有的花朵都竞相开放。 容朝一袭白衣,锦袍玉带,漫步于此,看着姹紫嫣红的花朵,他想着晚点要不要带薛遥知来看花,说定还能风花雪月一番,但薛遥知的浪漫细胞不多,反正他是没有见过的。 他的脚步停驻在巨大的人工湖泊边,看着澄澈的水底游弋的鱼影打发时间。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风吹散了湖面上的人影,待到涟漪散去后,人影由一道变成了两道,纠缠在水光潋滟的湖面上。 容朝往旁边瞥了眼,被他的浪漫细胞恶心得直皱眉:“钟离寂,你来做什么?想推我下水?” 钟离寂瞥了眼容朝红色的眸子,不屑:“只有你才会做此等小人行径。” 容朝沉了脸,没有薛遥知在身边时的好说话:“你想找死?” “我找知了,她人呢。”钟离寂一大早就等在一楼,想着还能和薛遥知一起吃早餐,但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 容朝:“昨天玩累了,睡懒觉呢,喊不醒。” 钟离寂半天都没吭声。 “哑巴了?”容朝开口。 钟离寂压下心里的酸涩与嫉妒,他忽然开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 钟离寂闭了闭眼,片刻后开口:“你应当知道,我与知了做了七十年的夫妻,你们有过的甜蜜,我们也有。” “但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别两宽的那一步,甚至此刻连朋友都算不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容朝:“你活该呗。” “我与知了做了七十年夫妻都尚且如此,你与知了在一起才多久,你当真以为此时甜蜜,你们就能天长地久了么?” “倒也没有,我们总要死的。” 钟离寂:“……” 他接着说:“我们都将她视作最重要的存在,可她却并非如此,她的眼里永远不止我们其中一人,总有一日,你也会被弃如敝履的。” “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她都能说放下就放下,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你们若当真该是一对,也早该成了,毕竟你比起我与燕别序,早认识她许多年的时间,可时至今日,你们才短暂的走到一起,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你们迟早有一日会分道扬镳,而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如就此放手,让你们的感情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也好过今日的我与燕别序一般。” “……” 不远处,下来找容朝的薛遥知已经听呆了。 她连散步散过来的男人是燕别序都顾不得许多了,扭头说道:“钟离寂疯了吗?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这个卑鄙嘴贱的家伙,我要是容朝我就给他一巴掌。” 燕别序听着那似曾相识的对话,又听见薛遥知的评判,难得的沉默了。 薛遥知实在忍不住:“你也很惊讶吧,钟离寂竟然这么无耻,竟然要破坏我的感情。” 燕别序:“……” 薛遥知看燕别序不说话,也能理解,毕竟他品德高尚,也不会和她一起骂。 那边,容朝的确想给钟离寂一刀,但他不想和钟离寂打起来毁了他的客栈,他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钟离寂:“你酒还没醒?” 钟离寂:“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分明燕别序当年说这话的时候给他气坏了,当场和燕别序大吵一架。 容朝咧嘴一笑:“本来看见你们我还挺破防的,现在爽了。” 钟离寂:“?” 容朝高兴的说:“羡慕吗,嫉妒吗,那就对了,请你要一直保持这种心态,等哪天我和薛遥知闹翻了再来和你交流经验怎么抨击她的下任。” 当然,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也不过短短的一百年时间,薛遥知应该不至于这么快有下任,他看不到也无所谓,下任能让她高兴那也挺好。 钟离寂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盼自己点好?!” 才和薛遥知在一起多久就想着分手啊臭小子。 容朝心情愉悦,笑容满面,并不理会钟离寂,给钟离寂气得半死。 容朝笑眯眯的说:“哥哥别生气,虽然薛虫虫现在不喊你哥哥了,但我可以啊,不过按照辈分的话她就是你妹妹了,又有弟弟又有妹妹,你高兴了吗?” “容朝你找死啊!”钟离寂沉了脸。 容朝看他生气,笑得更开心了。 钟离寂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容朝志得意满的样子,硬生生气得冷静了下来,他忽然说:“你说得对,其实我想了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也还可以,当初知道你死了,我还给你烧过纸钱。” 容朝愣了一下,然后想起来:“好像是有人给我烧了三瓜两枣,原来那个穷鬼是你啊。” 钟离寂就当没听到,继续说道:“往后我们若是能一起生活的话,想必也会很和睦。” “谁要和你一起生活了?” “这修真界可没有什么一妻一夫的约束,知了自然也可以有不止一个夫君。”钟离寂一副大度的模样:“不过我们之间还是得有先来后到,我不做小,你明白吗?弟弟。” 容朝:“……?” 他笑不出来了,被气的。 薛遥知也快听不下去了,她忽然想到什么,离旁边的燕别序更远了些,心里也犯了嘀咕。 燕别序看见她一直在看他,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知了是觉得我比钟离寂大度吗?” 毕竟他不要名分也可以。 前面,容朝一脚把钟离寂踹水里,手中的傀儡丝缠在了钟离寂的身上,与他扭打在一起。 他们在水里闹出来好大的动静,水花四溅,几条无辜的肥鱼都被打上了岸,在岸边扑腾着。 场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薛遥知有心阻止又有些无能为力,她又看向燕别序:“你不做点什么吗?” 燕别序看了眼那几条鱼,想到薛遥知还没用早膳:“做鱼片粥可以吗?” 薛遥知:“……” 是要你去劝架,而不是要你把这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喂给我。 第210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天 眼见着湖面上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血气,薛遥知想到了他们之前打得至死方休的模样,心中一跳,正要上前,便见燕别序挥出一道冰冷的剑息。 刹那之间,湖水冻结,泛出寒意。 下一瞬,钟离寂破冰而出,湖面上的冰并不算厚,在一瞬之间尽数碎裂。 他甩了甩被傀儡丝线勒得渗血的手腕,指着燕别序就骂:“燕别序你长没长眼?还想连我一起冻起来?” 真是眼瞎得分不清好赖,怪不得薛遥知第一个踹了他。 燕别序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目光追随着跑到从水里爬出来的容朝旁的薛遥知。 容朝身上的水汽在上岸时就尽数蒸发,但他本来就是毫无温度冷冰冰的,这下子更是从里到外的冒着冷气。 薛遥知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只是脸上被打了一拳,没看到旁的伤口,稍稍松了口气,她攥住他冷冰冰的手,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的通过相贴的肌肤传给容朝。 她还是担忧的多问了一句:“还有哪里受伤吗?” 容朝倒是不觉得冷,薛遥知手心传来的温度还让他莫名有点不适应,他把手抽出来,指着自己嘴角的淤青,说道:“这么大的伤,疼死了,给我报仇。” “照你这么说的话,知了你是不是也该替我报下仇。”钟离寂掀起袖子,手腕上的血痕触目惊心:“我这可见血了。” 他们几乎都还没有打起来,就被燕别序给冻住了,容朝满肚子的火气,但现在也不可能当着薛遥知的面再和钟离寂打起来,他只能不屑的说道:“那是你活该你废物,你看薛虫虫理不理你。” 钟离寂果真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头疼不已:“你们都少说两句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吵架就动手。” “你搞清楚,是容朝先把我踹下去的,他先动手。”虽然钟离寂眼明手快,拽着容朝的脚,把他也拉进了水里。 容朝冷冷的说:“那是因为你出言不逊,你就该在水里洗洗嘴。” 钟离寂态度高傲:“容朝,你心胸狭隘,毫无容人之量。” “你敢把你方才说的话在薛遥知面前再说一遍吗?”容朝冷笑着反问。 钟离寂不假思索:“知了,我方才已经和容朝说好了,以后我们仨……” 容朝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恬不知耻,他忽然叫了一声,半个身子压在薛遥知肩头,喊道:“脸疼,头也疼,快送本少爷去找大夫。” “好。”薛遥知扶住容朝,不忘瞪了钟离寂一眼:“你少说两句吧。” 钟离寂有求必应的“哦”一声,但会不会照做就不太一定了。 容朝得意的瞥了钟离寂一眼,手臂搭在薛遥知的肩头,被她扶着往回走,薛遥知想提醒容朝收敛一点,别全撑她身上,但最后还是忍了,由他嘚瑟。 在经过燕别序时,燕别序忽然伸出手,攥住容朝的胳膊让他站直了,他淡然开口:“我来扶吧。” 薛遥知的目光在燕别序诚恳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把容朝拉了回来。 容朝瞥了燕别序一眼,唇角勾起,倒也没闹着要薛遥知扶了,老老实实的和她一起回客栈。 钟离寂大步跟上他们。 燕别序得了冷待也不在意,他用剑尖挑起岸上那几条肥鱼,装在水球里,往后厨的方向走去。 虽然容朝没受什么伤,但看钟离寂还跟着他们,她还是把容朝送进了客栈里的医馆,让大夫帮他们处理伤口。 容朝不满:“你不也是大夫吗?为什么你不帮我擦药?” 薛遥知没理他,她要是点头的话可能下一刻钟离寂的手就伸过来了。 这医馆里的大夫是容朝花大价钱从别的地方挖过来的,医术精湛,但在极乐州颇有些无用武之地,好不容易见着有伤患来了,立刻欢天喜地的来给他们处理。 钟离寂见了血,情况要严重一些,那大夫先给他处理伤口,还不忘扔了一盒药膏给容朝:“你自个儿涂一下就好。” 容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看不到,给我擦药。” 薛遥知站得远远的,唯恐被拖进他们之间的战场里。 容朝很不满:“快点,我好疼。” “你装什么装。”钟离寂本来也一肚子火,见容朝胡搅蛮缠的模样,他沉声说道:“我都没亮爪子,不过只是给了你一拳,你再此等作态,信不信我下次直接毁了你的脸。” “若有下次,我定然直接把你的四肢都绞下来做成人彘,看你还敢口出狂言!”狠话可不止钟离寂会放,容朝非常凶恶的说道。 钟离寂:“知了你看他——” 扭头一看,薛遥知已经跑了。 容朝撇了下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若是不上药,明天一定会肿得更厉害,他随手挖了一块药膏,便往嘴边涂。 一边涂一边说:“薛虫虫被你气走了,你这人真晦气。” “我不介意让你再死一次。” “你以后最好别死,来了鬼界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 薛遥知躲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后发现他们并没有再打起来的想法,便没再管他们了,他们似乎现在都没什么正事做,打两局嘴炮也好,能打发时间,也就没有精力来找她的麻烦了。 折腾到现在,薛遥知也觉得饿了,她下了楼,打算吃个早午餐,迎面却撞上了刚好上楼的燕别序。 薛遥知本想扭头就走,但想到方才燕别序好歹是帮忙劝架了,她这样不太礼貌,于是往旁边走了走,假装擦肩而过。 燕别序停在距离她三步的台阶之下,这个距离让薛遥知高出了他半个脑袋,他仰起头看着她,表情温和:“知了,是要下来用早膳吗?” 燕别序的意思很明显,想邀请薛遥知一起用早膳。 薛遥知刚要拒绝,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两声,她叹了一声,心知避是避不开的,便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燕别序笑着说:“我已经点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用。” 薛遥知“哦”了声,越过燕别序下楼,她用红色的发带绑着高马尾,随着她下楼的动作马尾一晃一晃的,很是惹眼。 燕别序静默了两秒,跟在她身后。 两人落座。 早膳不算丰盛,恰巧是两个人的量,还热气腾腾的,很显然方才燕别序上楼,就是要找薛遥知吃早饭的。 燕别序慢条斯理的给薛遥知盛了一碗浓白绵滑的鱼片粥,推到她面前。似是知晓他说什么都会惹她厌烦,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偶尔帮她布菜。 不热络,也不疏离,恰到好处的距离。 薛遥知反而更不适应了,如果燕别序还像以前那样发疯的话倒还好,她还能和他吵一架,吵完之后可以清净不少时间,但他现在老老实实,她也不能无理取闹。 沉寂了半晌,薛遥知开口打破沉默:“方才谢谢你帮忙劝架了。” “他们关系尚可,便是我们不插手,也不会闹出什么大事。”燕别序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 薛遥知自然知道这一点,但能够不受伤自然不受伤得好。 她叼着只汤包,暂时没说话。 一顿饭吃到一半,燕别序才开口打破沉寂:“知了。” 薛遥知应了声。 他声音轻缓,藏着语气里的小心与试探,说道:“我们……可以再像从前那样吗?” 原本埋头吃饭的薛遥知抬起头,微微皱着眉看着他。 燕别序笑着说:“像朋友那样。” 薛遥知半天都没说话,但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因为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是容朝,燕别序给了容朝一剑,她不会忘。 燕别序没得到回答,不再说话。 一顿早膳快要吃完的时候,薛遥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问燕别序:“你来极乐州,是为了用长生花打开鬼界大门找回冰城百姓离散的魂魄吗?” “不错。”燕别序也不意外薛遥知知晓此事,这件事在大陆上已经传遍了,他详细的与薛遥知说起来这件事的始末。 那些百姓无辜蒙难,宗门自然是要全力施救的,他们本就阳寿未尽,命不该绝,这一次阵法却未曾留下他们的魂魄,尽数为冥府收缴。 在修真界对于无辜凡人来说,鬼界应当是会更宽容一些,修士是有救凡人的能力的,冥府也给了他们这个权利。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却不一样了。 宗门尽心尽力施救,百姓的魂魄却被困于冥府,无法回魂。 恰逢长生花现世,他们便想到了用长生花打开鬼界大门的办法,要抢回那半城百姓的魂魄。 这无名客栈里除了燕别序以外,还住了不少寒川州的宗门弟子。 薛遥知听完后沉默了一下,然后说:“若是当真打开鬼界大门,生者与逝者重逢,鬼界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毕竟容朝也说,他就是来这里公干的,说鬼界大门不能打开。 燕别序平静开口:“自然不允许,鬼界也派出了使者,正在与我接洽。” 薛遥知紧张的问:“接洽得怎么样呀?” “我自然是想打开鬼界大门的,毕竟冥府就那样收缴了未亡之人的魂魄,这是他们的失误,却不肯承认,还要一错再错。”燕别序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说道:“至于鬼界的想法,你可以去问问那位鬼界使者。” 薛遥知呆了一下,又想起容朝说燕别序前几天就来到极乐州了,她问:“你说的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燕别序抬眸,看了眼从楼梯下来的人:“来了。” 薛遥知扭头一看,就见容朝快步走来,她反应过来,原来早在她回魂之前,燕别序与容朝竟然就见过面了。 那燕别序……真的是昨天才见到她吗? 薛遥知也没了吃下去的想法,她站起身:“我吃饱了,你慢用。” “知了。”燕别序垂眸看了一眼:“这粥你还一口未用。” 薛遥知没理他,随口和钟离寂打了声招呼后,反手把往这走的容朝拽上楼。 钟离寂瞥了眼消失在传送阵中的两人,在燕别序对面坐下,嘲讽开口:“你倒是成了坐山观虎斗的人。” 他面前摆着薛遥知未动的那碗粥,用调羹拨弄着稠稠的鱼片粥。 燕别序淡声开口:“我劝你还是别再死缠烂打,平白惹了知了厌烦,不如与我一样,放下执念,不再强求。” 钟离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放弃了?” 燕别序:“自然。” 钟离寂:“不信。” 燕别序:“……” 钟离寂舀了勺粥喂进嘴里,这粥的味道极是鲜美,鱼片和粥一起炖得软烂,入口便是唇齿生香。 他说:“这破客栈今天做的粥味道还挺好。” 燕别序瞥了他一眼,有种将盛粥的白瓷盆扣在钟离寂头上的冲动。 另一边。 薛遥知和容朝回到顶楼,她张口就问:“你是不是早就和燕别序见过面了?” “你们还聊这个呢?”容朝反问,然后回答:“对啊,见过。” 岂止是见过,他们还打了一架。 容朝只比燕别序早来一日时间,第二天他刚下楼,便和燕别序撞上了。 按理说,他们应当是仇人。 容朝本来还在想他要不要寻个仇,结果燕别序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知了呢?” 薛遥知的棺椁当时自然是在容朝的卧房中,但是燕别序的这种问话,明摆着是确定薛遥知还活着,并且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确认薛遥知与他在一起。 容朝自然不会承认,而燕别序却说:“我看见你从顶楼下来,知了在顶楼,是么。” 容朝还没否认,燕别序就已经破开了通往顶楼的阵法,容朝追上去便与他打了起来,将屋子毁得乱七八糟。 卧房里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让容朝倏的收回攻势,跑进卧房里,燕别序也意识到什么,跟了进去。 是一方沉重的博古架被余威波及,轰然倒塌,但幸好没有砸到薛遥知的棺椁。 燕别序没想到看见的会是一副棺椁,他大步上前,掀开沉重的棺材盖,便见着了沉睡多年的薛遥知。 虽然魂魄离体,躯壳里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丝生机,但容朝将这具躯壳照顾得很好,远没有当年那么瘦弱。 燕别序闭了闭眼,感到痛苦,他伸出手,想要将她带走。 容朝并非燕别序的对手,方才想阻止燕别序掀棺材盖的时候他就被打了一掌,刚爬起来就看见燕别序的举动,惊得他冲上前去,厉声制止:“她不能离开这副棺椁!否则躯壳会马上烂掉!” 燕别序的动作顿住,他停留在棺椁旁,自然也感受到了上面传来的灵力波动。 容朝问:“你还想再害她一次吗?” “知了的魂魄呢?”燕别序的眼尾泛着红,他冷静又疯狂的说:“我知晓一些招魂的阵法,一定能找回她的魂魄,她仍可复生。” 容朝都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轮到他义正言辞的说出这句话,对象还是这位正道魁首:“不要拿你那些歪门邪术来对待她!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燕别序愣了一下:“……万一她不回来呢?” “不回来就不回来,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容朝看了眼棺椁里的女子,平静的说道。 燕别序沉默了许久。 他远没有容朝那么豁达。 燕别序合上棺材盖,淡声开口:“我要带走知了的身体。” “你确定你有我会养?”容朝嗤笑。 半晌,燕别序改口:“我会守着她。” 就像容朝一样。 容朝说:“随便你,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又打又砸的,记得去楼下找掌柜赔钱。” 燕别序知道这副棺椁每日都会需要数量惊人的灵石,容朝这些年应当很不容易,他摸出一个储物袋,扔给容朝。 “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容朝接了储物袋,面无表情的说:“你现在可以滚了。” 知晓薛遥知在这里,那么燕别序在哪里守都一样,他又看了眼那副棺椁,转身离开。 听到这里,薛遥知反应过来:“我说我怎么就进了你这客栈,竟然是他帮了我吗?” “感动了?”容朝冷不丁的问。 “我只是惊讶。”薛遥知否认,然后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容朝:“打不过他,没面子。” “那早知道不把灵根还给他了。” 容朝轻哼一声:“你忏悔就好,记住了,以后别再那么好心肠了。” “知道啦。”薛遥知点头,然后又说起冰城百姓离魂一事,她没有插手这件事的想法,但她怕容朝和燕别序对上会吃亏。 按理说这在鬼界冥府是非常机密的事,但容朝张口就说:“燕别序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冥府的鬼差办错事了,但是阎王要面子,不肯放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容朝浑不在意的说:“我为冥府办事多年,偶尔失手也情有可原,难得宗门这般大费周章,让他们如愿一次呗。” 这是不阻止鬼界大门开启的意思了。 薛遥知笑着说道:“容朝,你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比上辈子好多了。 “就当替你做的,积点阴德了。”容朝笑眯眯地说:“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薛遥知失笑:“谢谢你呀。” “长生花会在七月半那日开花,届时也是极乐州阴气最重的时候,距离开花之日还有十天,你可以想想之后我们去哪。” “好。”薛遥知又问:“你会和我一起吗?” 容朝微笑:“不然让你和燕别序或者钟离寂一起?” 薛遥知立刻摇头:“我只和你一起。” “这还差不多。” …… 十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在无名客栈里还是很好打发时间的,里面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只不过钟离寂横插一脚,与容朝水火不容。 好在没有再打架就是了。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薛遥知有心想和钟离寂再谈一谈,她提醒过钟离寂,让他好好审视一番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日。 容朝起了个大早,拉着薛遥知去后花园看花,薛遥知还困着,他义正言辞的说:“再晚又被钟离寂给堵上了,你最近都没有和我玩。” 钟离寂的存在感异常强烈,至于燕别序这几天并不常出现,只定时早中晚要么从楼上下来,要么从门口进来,都会遇见正在一楼吃饭的薛遥知他们。 听了容朝的话,薛遥知觉得好笑:“这话该我说,是你最近都在和钟离寂玩,他一出现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光顾着和钟离寂吵架了。 容朝:“……” 他沉默了一下,不甘心的说道:“可是你醒了的这几天,我们就一起玩了一次,今早你一定得陪我玩。” 约会就约会,玩玩玩,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薛遥知心中腹诽,但还是顺势点头:“陪你玩,行了吧。” 要不是因为极乐州地方小,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否则容朝是绝对不会只和薛遥知待在客栈里的。 他们下了楼,提前用了早膳,没有遇见燕别序或者钟离寂,容朝很高兴,兴冲冲的拉着薛遥知去后院赏花。 虽说容朝觉得傍晚的后花园是一天里最美的时候,那时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霞,笼罩在姹紫嫣红的后花园,定然是一副壮丽的盛景。 但那时候钟离寂或者燕别序一定会在,容朝这才不得不大早上的拉着薛遥知过来,提前约会。 薛遥知今日穿的是一条色彩很杂的衣裙,五颜六色的拼凑在一起,却不显突兀,很是和谐,如同这满园色彩各异的鲜花一样,美丽,又充斥着浓浓生机。 这样的衣裙若是梳发髻未免过于沉闷,她今天还是编的辫子,各色丝线揉成的发带编织在发辫间若隐若现,随着她的走动露出别样的色彩,很是活泼。 薛遥知没有赏花的兴趣爱好,她过去采花都是为了酿酒,这花园她也只来过之前那一次。 “容朝,这里的花你都认得吗?” “怎么可能,这里这么大,单说花的话便有上百种。”容朝笑着问她:“喜欢哪朵?我给你采。” 薛遥知刚想说话,忽见侧前方的桃林里,传来了长剑划破虚空的声响,她抬眸望去,便见一袭黑衣、高束马尾,满身少年意气的燕别序,手持未曾出鞘的诛雪剑,正在晨练。 隔着满树的桃花,恍惚间又回到了蜜山,她曾心动过的那个少年燕别序,在一片粉白间练剑。 她有些恍惚的收回目光,还没完全收回,就见倚在树干上的钟离寂朝着她看来,他今日倒是一袭白衣,墨发以一根白色的玉簪束起,看起来贵气又风流。 薛遥知更恍惚了。 容朝问:“采那两朵怎么样?” “认真的?” “当然不是。”容朝很不爽的说道:“他们就是想勾引你,还串通起来换皮肤了。” 薛遥知:“……”【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0-218 第211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一天 容朝和薛遥知单独约会的想法不出意外的破灭了,因为钟离寂已经走了过来,朝着她咧嘴一笑:“知了,好巧。” “不巧,你在等我们。”容朝面无表情的说。 钟离寂说:“我等的是不是你你心里有数。” “那你还不如等我。” “……” 薛遥知看他们又聊上了:“那我走?” 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秒。 容朝指着钟离寂:“你走。” 钟离寂看向薛遥知:“你也觉得该是我走吗?” 薛遥知平时对于他们吵起来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今日不过只说了三个字,竟然就被他们盯上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意识到一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边燕别序都快把桃树给砍秃了。 薛遥知的目光落在钟离寂身上,终于说:“我们聊聊吧。” 容朝:“你看着谁说你想聊呢?” 钟离寂对上薛遥知认真的双眸,忽然想起前几日她说过的话,他别开目光,说:“算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和容朝聊吧。” 容朝纳罕,钟离寂今日怎么这么体贴? “钟离寂。”薛遥知微微沉了声音:“早在前几天再见的时候,我们就应该聊一聊,毕竟当初分开之前,我们一直在吵,双方都没有心平气和的沟通过。” 钟离寂耷拉着脑袋,没说话,自以为装傻充愣便能延长这几日的快乐。 容朝听了,不太情愿的说:“那你们聊吧。” 他不太放心的看了薛遥知一眼。 薛遥知笑着说:“我晚些时候来找你。” 容朝颔首,自觉走远。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一阵微风吹拂而过,花香扑鼻,钟离寂沉默着不愿先开口。 “我似乎没有问过,你这次来极乐州是为了什么?”薛遥知问:“也是为了长生花吗?”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最先问的竟然是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知了,你有所不知,魔界的灵气已经完全枯竭了,整片土地都荒芜了,好在在这之前,我们都已迁离了魔界,不至于完全没有出路。” 只不过魔界仍是他的故土,在大陆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之后,钟离寂与乌秋合作,想要重建魔界。 这最大的问题仍是灵气枯竭,蛮荒之地的灵脉中产生的灵气供不应求,根本不可能去支撑整个魔界。 恰逢长生花现世,听闻一朵长生花可抵百年修为,他想若是能将长生花移栽到魔界去,有没有可能拯救一下魔界枯竭的灵气呢? 薛遥知问:“长生花是只有一朵吗?” “应当不是。”钟离寂皱了皱眉,说道:“这极乐州如今基本都是宗门中人,我为魔种,不好在停战协议下再带兵来此,所以此行只我一人,届时能趁机带一朵长生花回去,更是不虚此行。” 带不回去也没关系,他此次前来,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消息。 薛遥知听了,笑着说道:“你现在行事怎么这么多顾虑了?你独自来这里,应当是很危险的。” “知了,抱歉。为我当初说的那些话。”钟离寂忽然说道:“你走后,我的确无所顾忌了一段时间,但我发现情况更糟糕了,无论是我们还是人族都损失惨重,情况并没有随着我可以肆无忌惮而好起来。纵然我们观念不合,但有的话你没有说错,我不该全然否定你。” 他的声音低落:“你想我成为更好的人这本没有错,这些年来我也没有再挑起战事,我自然也希望魔界能够越来越好,或许我的方式是偏激了一些……” “你不需要完全否定你自己。”薛遥知淡然的说道:“你是魔史上很好的魔君。这些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了,钟离寂,你做得很好。” “那我们能不能……” 薛遥知无奈打断:“不能。” “因为容朝吗?” “与他无关。”薛遥知冷静的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遇上的时机不对吧,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痛苦的时光是无法磨灭的,但也不能全盘否定,毕竟甜蜜总是多过痛苦的。 薛遥知温和开口:“我很感激你那些年对我的爱,我过得很开心,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 “只是我们早已经结束,我已经放下了,也有了新的生活。”薛遥知说着,微微顿住:“而你,无论是去完成你的野心,还是尝试一段新的感情,都可以,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过去里,永远看不见明天,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半晌,钟离寂才说:“知了,我再也不可能像爱你一样去爱别的女人,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薛遥知沉默。 钟离寂说:“知了,我早已经开始了没有你的新生活。我以为我永远都习惯不了没有你,可是一年两年……那么多年过去,就像是曾经习惯了你在我的身边一样,我也习惯了你不在我的身边。” “我也很感激你那些年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没有你便没有今日的我,知了,是你改变了我,在遇见你之前,我的心中只有仇恨。” “而现在,我的心中有了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 “我会做好魔君的。” 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说:“你能这样想很好,我们仍能是朋友,或许友情会比爱情更长久。” “我知道。”钟离寂这些天也想了很多,他纵然不想面对这既定的事实,但他也不能一直逃避,他说:“这几天我过得很开心,就和当年我们前往青城的那段路一样。” 这世上比爱情更沉重之物,不知几何。 “我也很开心。”薛遥知弯了唇,说道:“只是你不要再逗容朝了,他心眼小,会当真的。” 钟离寂沉默的颔首。 他舍不得薛遥知,但舍不得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做不到真的像当年那样偏执执着,死缠烂打了。 总不能再掐着薛遥知的脖子逼她爱他,将那些年的情意消磨殆尽。 或许就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停留在此刻,也不失为一个圆满的结局。 总比真的再闹得不可开交的好。 钟离寂会放弃,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件事困扰了他很多年—— “知了,你怪过我吗?”他失落的说:“当年在魔窟,我没有做出选择……至今我都做不出选择。” 薛遥知摇了摇头:“做不出选择也是一种选择,至少你没有盲目的去追求爱情,这很好,说明你更成熟了。” 她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仿佛割开了高高吊着他的那颗心的绳索,心脏重新回到了他的胸膛,有力的跳动着。 他笑了:“我明白了。” “我也有话想问你。” “什么?” 薛遥知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你未来会飞升吗?飞升后会去天界吧?” 如果钟离寂能飞升的话,她有些事需要让钟离寂帮忙。 钟离寂失笑:“知了,魔是不能飞升的,也走不了天梯,我们终其一生,都只能被困在漫长却有限的生命中,这或许就是为魔的代价吧。” “这世上只有人族与妖族可以飞升,你若是想去天界看一看的话,或许你可以问问燕别序。我听闻他如今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只不过不知为何,燕别序始终没有踏上天梯。 是因为谁,不言而喻。 看似冷静理智的燕别序,骨子里比钟离寂要偏执得多,至少钟离寂能退让,而燕别序做不到。 薛遥知皱了皱眉:“那还是算了。” “你是该离他远点。”钟离寂赞同。 他们沿着花园走了一圈,远处就是那片桃花林,燕别序抱着剑,沉默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谁一样。 钟离寂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都不敢向你确认。” “什么?” “当年若是传送门不出问题,你离开了大陆,是不是会立刻选择容朝?哪怕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 钟离寂很害怕,他曾经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他的处心积虑。 薛遥知愣了下:“你说影城的传送门吗?那扇门有问题?” “我做了手脚,你当时离不开魔界。”钟离寂低声说道。 薛遥知没想到竟是如此,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钟离寂。” “我并没有走那扇传送门。” 在钟离寂的处心积虑之前,她就已经选择他了。 钟离寂曾被无数次坚定选择过。 薛遥知也认真的爱他,就如同他爱她许多年那样。 钟离寂的脸上有了笑意,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知道了。谢谢你,知了。” 他得到了非常惊喜的答案。 薛遥知也跟着笑了,他们的目光对上,俱是平和。 “我先回去了。”钟离寂主动说道。 他要回去换件衣裳,他真是疯了才学燕别序换装。 薛遥知点头。 钟离寂往出口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看着薛遥知,他说:“知了,你今天穿得很漂亮。” 那样的鲜活美丽的她,无论是衣裙的颜色还是她的笑容,他似乎都只在蜜山时偶尔见过。 这段时间,竟又看见了。 她现在真的过得很好。 那就很好了。 他说:“我会因你的幸福而幸福的。” 钟离寂希望薛遥知过得比谁都好,她要开始新的感情,他也希望她能和容朝一直都好好的。 哪怕他曾为薛遥知在感情中过得不好而窃喜,认为他终于有可乘之机。 卑劣者因爱而高尚。 第212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二天 燕别序和钟离寂是不同的。 关于这一点,薛遥知早在他追来魔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此时钟离寂离开,而燕别序仍站在那片桃林间,静默无声的注视着她,他们的目光穿过被风吹起的粉白色花瓣对上。 片刻后,薛遥知扭头就走。 该说的她早就已经说过,没有必要再翻来覆去的劝,反正他也不会听。 薛遥知辰时与容朝来此,后又与钟离寂待了一个时辰,燕别序也期望能获得这宝贵的一个时辰,她说什么都可以,毕竟他们已经很久没能单独相处过了。 他自会听在耳里,不放在心里。 毕竟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很显然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了,所以薛遥知扭头就走,脚步踏得很快。 燕别序静默了一秒钟,到底是不甘心,无法再忍耐,他下一瞬便落在了薛遥知的面前,如同往日任何一天一样,朝着她露出笑容:“知了。” 薛遥知开门见山:“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晓。”他低垂了眉眼,温和的声音里带了丝祈求:“你不是给了钟离寂一个时辰么?可以不要厚此薄彼吗?” 薛遥知的不情愿几乎写在了脸上。 燕别序心中酸涩,他接着说道:“这几日我们也未曾单独相处过,我也并未打扰你的生活,今天我只要这一个时辰。” 薛遥知又开始头疼了:“你能不能别玩死缠烂打那一套,钟离寂都不用了。” “我只是想与你像从前一样。”燕别序顿了一下,很快接着说:“像在蜜山,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薛遥知说:“可我现在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已经拒绝过你一次。” “那这次呢?” 薛遥知刚要开口,燕别序便继续道:“只是一个时辰,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说,只是走一走。” 薛遥知仍是不情愿,但燕别序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无论容朝还是钟离寂似乎都认定她还得和燕别序聊聊,所以此时也都不会过来打岔。 她看了燕别序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看来,他面上带笑,眼尾却是垂着的,泛出无尽的苦涩。 半晌,薛遥知终于颔首,并且保证:“只一个时辰。” “嗯。”燕别序立刻应声。 好在这花园的确是大得离谱,方才是沿着划分整密的花海走了一圈,这次却是穿行在各色奇珍的高大树木间。 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影,落下细碎斑驳的光圈,为他们渡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这条小径恰巧可容纳两人并肩而行,幽静曲折,一眼望不到尽头。 林中只偶有几声清脆的鸟啼,便只剩下了并肩时衣摆轻微的摩挲声响,与很轻缓的脚步声。 安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他们之间沉寂得无话可说,燕别序都已经不记得过去他们感情正浓时,那说不完的话里都是什么内容了。 半晌,燕别序打破沉闷:“知了,你会更喜欢我穿黑衣吗?” 在蜜山他失忆的那段时光,是薛遥知最爱他的时候……只是很可惜,他们最爱彼此时并不在一个时间。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回答:“看着有点不习惯,好久没见你穿过黑色了。” “我也许久未穿黑衣了。”燕别序低垂着眉眼,看了眼身上的黑色劲装,本该充满少年意气,如今却如死水般平静。他问:“你与钟离寂说了什么?” 他看见了,他们应当是相谈甚欢的,钟离寂离开时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容。 或许他们会旧情复燃吗? 那他应当也是还有机会的,甚至比钟离寂的机会还要大,毕竟只要薛遥知愿意,他什么都能接受。 薛遥知却说:“我们好好的聊一聊,决定之后做朋友,他应当是释怀了。我和他也没必要因为过去的感情闹翻。” “这样吗。” 燕别序有些失望,认为钟离寂果真废物,他不是很会勾引薛遥知吗?若是她能接受钟离寂就好了,只要开了这个口,便什么都好说了。 他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带着笑意的说道:“我也这样觉得呢,有知了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虽然燕别序的情绪一直都平静得无懈可击,但薛遥知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偏过头去看他时,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燕别序接着道:“怎么才能成为你的朋友呢?” “你干嘛一直想跟我做朋友啊。”薛遥知收回目光,说道:“你如果真想的话你也可以觉得我们是朋友,陌生人可不会像我们这样在这里逛花园。” “倘若我所想能成真就好了。”燕别序慢慢的说道,在薛遥知多想以前,他又问:“那在你心里呢,我是你的什么人?” 薛遥知毫不犹豫:“仇人。” 他沉默了一瞬:“为何?” “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都不记得了吗?”薛遥知说着,指了指胸口位置。 燕别序恍然大悟,便听薛遥知说:“不是我,是容朝,你把他害死了!” “原来是因为容朝么。” 他还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毕竟就连容朝自己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之前和他打起来还不是为报仇,而是为薛遥知。 薛遥知忽然觉得她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想做什么?” 她的语气太过于严肃,表情也沉了下来,燕别序笑了笑,温声细语的说:“我自然是想与容少爷道歉的,是我的错。” “道歉就不用了,你离他远点。” “好。” 薛遥知补充:“也离我远点。” “这个不好。” 薛遥知:“……” 真是聊不下去了。 不过既然开了话匣子,薛遥知还的确有问题想问燕别序,她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没有死?” 燕别序颔首:“是。” “你怎么知道的?”薛遥知只知道燕别序和钟离寂当初一起跳了魔窟,但钟离寂分明都是确定了她的死讯,可燕别序却并非如此。 “知了,你知道吗?那魔窟下面除了荆棘,全都是手臂粗的蛇。” 薛遥知立刻后怕:“真的假的?” 那她如果不是阴差阳错进了鬼界,这具身体岂不是会被蛇分食。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额角溢出冷汗。 “我杀光了那块区域所有的蛇。”燕别序淡淡的说道:“蛇腹中却未见肉块。” 薛遥知:“……” 她的表情难掩古怪。 燕别序笑了声,声音很低,和她说话时,习惯的裹上一层温柔:“我确定你没有死,我很高兴,也想要找到你,只是很遗憾,这么多年来都未曾找到你。” 他怎么也想不到,薛遥知竟会是阴差阳错去了鬼界,若是他早就知道就好了。 他也会好好的养薛遥知的身体的。 便是她不回来,好歹他也有个念想。 燕别序心中遗憾。 薛遥知虽然已经确定了,但还是问了一句:“是你帮我进的无名客栈吗?” “是呀。”他唇角微弯:“容朝应当同你说过,我知道你在他的卧房中。” 燕别序找了薛遥知那么多年,最后却是因为长生花来到极乐州,意外看见了容朝,也正是看见容朝的那一刻,他忽然反应过来,他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鬼界。 所以薛遥知必然在容朝那里。 在看见沉睡在棺椁中的薛遥知时,难以想象他是怎样的狂喜心情,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带走她,倘若她魂魄不归,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回来。 虽然燕别序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也没有想到,他竟会那么快在无名客栈前,看见那道熟悉的魂魄。 在这片土地上,鬼是有形态的,就像人一样,密密麻麻的聚集在街道上。他们贪婪的注视着无名客栈,期望能够冲进去将里面的修士剥皮拆骨吞噬殆尽。 薛遥知在他们中间格格不入,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想要闯无名客栈,必然是为了找寻自己的身体,他自然不会阻止她回魂。 只可惜她的身边已经是容朝。 那也没关系,来日方长。 薛遥知虽然猜到了,但听燕别序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她定了定心神,说道:“谢谢你。” “不必客气。”他慢慢的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许久:“毕竟我们是朋友呀,知了。” 薛遥知终于点了点头:“嗯。” 燕别序听她不否认,还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便跟着真实了许多。 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交谈了这么长时间,也未曾有过龃龉。 眼见着他们快要走出这曲折环绕的小径,头顶的阳光也刺眼了许多,一个时辰也快要到了,燕别序刚要说话,薛遥知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开口问他—— “燕别序。”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说:“你是不是很快就能飞升了呀?” 燕别序难得的沉默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什么时候能飞升?”薛遥知犹豫了下,说道:“钟离寂和我说你想飞升的话随时都能飞升。” 燕别序温和的说道:“知了,我还有一劫未渡,需待到劫渡之后。” “你怎么知道你还有劫的?” “我掐算过。” “你还会算命吗?那你帮我算下?” 燕别序又沉默了一下:“抱歉,知了,我无法帮你,我只能看见我自己的命格。” 倘若他当真能掐算出薛遥知的未来……他此时也不会还要装什么可笑的朋友才能与她相处了。 “好吧。”薛遥知有些遗憾。 “你似乎对飞升之事格外关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看来目前只有燕别序有望飞升,薛遥知说道:“等你飞升之后,去了天界,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薛遥知想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司命神君,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见天道。 或许能找到她存在的意义。 燕别序说:“我尽量早些飞升。” “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花园的出口,燕别序看了眼天色,这时已经是午时,他开口相邀薛遥知一起用午膳。 薛遥知也的确是饿了,她和燕别序间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相处,也想着往后要让燕别序帮她的忙,便点了点头。 燕别序恪守“朋友”本分,坐在薛遥知的对面,从不逾矩,只是偶尔用公筷为她布菜,安静的与她用这顿午膳。 待到午膳结束,他自觉离开。 薛遥知中午的时候吃多了,身子犯懒,回了顶楼休息,顺便看看容朝在不在,打眼一看,他还真不在,也不知道是跑哪玩去了。 今天起得太早,她困得很,刚沾枕头就睡着了,睡醒时已经傍晚,日暮西沉,整理了一下睡乱的头发后,她推开门,喊了声—— “容朝。” 书房里传来响动,却没人应声。 薛遥知便循着声音去了书房,容朝坐在软榻上,刚直起腰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书本捡起来,泰然自若的翻开一页。 薛遥知凑过去瞥了眼:“少爷,书拿倒了。” 容朝听了,将书倒过来,定眼一看,才发现这次是真拿倒了。 薛遥知忍俊不禁:“行了,别装了,我们出去玩。” 容朝把书一扔,开始闹脾气:“不去,今天这么多场约会你也不嫌累,本少爷看着都累。” 给他排最后一个,亏薛遥知也想得出来,他才不去,破花园他还没和薛遥知逛呢,她就先和别的男人逛完了。 “去吧。”薛遥知拽了拽他的衣袖:“本来下午想找你的,但没瞧见你人,你去哪了?” “只许你约会?”容朝反问。 约个屁,薛遥知忍了忍,和颜悦色的说:“我只想和你约会。” 容朝:“不去。” 薛遥知忍无可忍,扭头就走:“那你和别的女人约会去吧。” 容朝没想到薛遥知说走就走,薛遥知还没迈过门槛,他就追了上去:“你先冷落我的,我抱怨两句怎么啦。” 薛遥知一脸失望的说:“可这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主动约你。” 容朝一想还真是,他立刻开心起来:“那走吧。” “去哪?” “去外面吧。”容朝兴冲冲的说:“带你体验下鬼的夜市。” 长生花后日就要开了,不仅散修心浮气躁,外面的鬼也蠢蠢欲动,快要入夜,薛遥知怕遇到危险节外生枝,不想出去。 她说:“还是逛花园吧,你不是一早就想和我逛花园吗?” 容朝唇角抽了抽:“还逛啊?” 薛遥知不想冷落容朝,虽然她也不想逛了:“逛!” 容朝看她如此坚定,倒也没说什么了,和她一起下了楼,往花园走。 上午的花园阳光明媚,万物生机盎然,傍晚时分又别有一番风味,正如容朝一开始预想的那样,霞光万丈,照耀在盛放的花朵间,极是壮丽。 容朝和薛遥知并肩前行,还不忘说道:“我下午和钟离寂去玩投壶了,没和别人约会。” “你们关系确实挺好。”薛遥知瞥了眼容朝垂在身侧的手,苍白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很是明显,冰冷的血液在其间流动。 容朝轻哼一声,不以为然,他说:“好个屁,我去打探消息了,看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怎么和你说的?”薛遥知抚了抚额角并未垂落的碎发,手臂自然下落,温热的手背贴上容朝垂落在身侧的手。 温热与冰冷交织。 容朝缩回手,感觉被烫了一下,他当薛遥知是无意的,心思都在下午他打听出来的消息上,他咬牙切齿:“听说你说我小心眼。” 薛遥知不爽,又碰了下他,她的心思不在对话上,随口说道:“钟离寂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竟然是真的?”容朝的反应很大,啪的一下打开她的手,怒气冲冲的说道:“他还和我说你们相谈甚欢,你们是好朋友,只要我不小心眼,以后我们三个在一起会相处得很和睦!” 薛遥知:“……” 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在逗你啦。”薛遥知失笑,安抚道:“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以后别理钟离寂。” 容朝耿耿于怀:“是不是逗我心里有数,不用你说。” “行吧。”薛遥知还真不说了。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个赏花的凉亭间坐下,凉亭四周缀着琉璃风铃,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将金红的夕阳折射成极为绚烂的色彩。 容朝盯着那绮丽的光影看了一会儿,恍然身在梦中,他的手臂放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撑着下巴,一脸深沉。 薛遥知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还在想钟离寂呢?你现在能不能多想想我?” “没有。”容朝按下薛遥知的手,感受着她皮肤的细腻温热,说道:“我就是在想你。” 薛遥知满意了,问:“想我什么?” “在想你怎么会回来。”容朝的声音很轻:“你似乎不是应该会走回头路的人,尤其是我们上辈子,我不算个好人,做了不少的错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也……和你的结局也不好。” “而且你已经回来过一次了,竟然还会回来第二次。” 他没精打采的说:“和他们比起来,我好像还是最差的选择。” 半晌,薛遥知回答容朝:“上辈子的很多事都不能用对错来论断,我们都被逼到绝路了。” “对于我来说,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至于我为什么回来——” “我放不下你,就回来了。” 虽然薛遥知本来也该去投胎,结束这一世,但这世上可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她在条条框框里活了太久,此时也不过是遵从本心罢了。 容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脸上有了笑容,嘴里却自信的说道:“我就知道。” “那就好。”薛遥知笑开:“你问我,我也要问你。” “问什么?” 薛遥知声音轻快的说:“这辈子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容朝:“……十四岁。” 这辈子容朝十四岁,那她就是十五岁,薛遥知认真的想了想她十五岁那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是容朝越长越讨人厌了。 薛遥知不太信:“藏那么好吗?我都没有发现。”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你。”容朝静默了一下,小声说道。 薛遥知:“梦到我什么?和我打架吗?” 他们小时候打起架来可是真的会动手的,不见血,但一方不哭另一方一定不会罢手。 容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没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也没梦几天,就被‘我’发现了,然后一直给我洗脑,让我不准喜欢你。”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攻略的只有我一个人呢,所以根本不敢让你发现我喜欢你,结果没想到你竟然——” 容朝说着,就觉得委屈。 薛遥知干咳一声,没去回应。 容朝又接着说道:“‘我’早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告诉你我喜欢你的准备,‘我’以为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待在一起,可是后来‘我’发现了燕别序和钟离寂的存在,‘我’很生气,生气到想杀了他们,‘我’不和你在一起,但你也不能就这么和别人在一起。” “可‘我’没能杀了他们,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你与他们越走越近,甚至我们还在青城错过了,你也不再选择我。” “后来我终于来了寒川州,我想带你逃婚,但我们还是错过了,我还把命丢了,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容朝说着,又觉得好笑:“知知,这辈子是因为燕别序的介入,我们才能那么顺利的扳倒轩辕靖,我还以为燕别序改变了我必死的命运,却没想到救我者是他杀我者也是他,命运反复无常,因果循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后来听到你说你在魔界过得很好,我就放弃了,想着这辈子我们一直在错过,可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缘分了。” 他都认命了,他抗争不了天道。 直到很多年后,薛遥知遍体鳞伤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容朝才知道,命运似乎并没有改变,他们还是要经历一遍糟糕的结局,天道从来都没有善待过他们。 他说:“改变这一切的是你。你回来了。” “也还好我回来了,没有让你白等。”薛遥知只觉得庆幸。 “这无所谓。”容朝不太在意,他说:“我只是感慨我们的命运被你改变了,此刻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崭新的。” 薛遥知弯了弯唇:“我们还会有更多明天的。” “所以你想好了我们之后去哪了吗?” “还没有。” 容朝应了声,然后又说:“长生花会在后日子时开花,所以明晚我就要去一趟轮回谷,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不去。”薛遥知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你做你想做的事就好,注意安全。” “好。”容朝又期待的说:“我想去云水州,那里的海很蓝。” 极乐州离云水州不算太远,若是快的话也就小半个月,他们就能抵达。 薛遥知笑眯眯的说:“我也去过云水州,那里的海是我见过最美的,我们可以在那里长住一段时间,我也很好奇沧泫海域的尽头是什么。” “……” 他们畅想了很多,对于未来的生活,未来的憧憬。 这一切都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直至薄暮将歇,他们才站起身,打算一起去用晚膳。 容朝脚步轻快的迈下台阶,见薛遥知还站在凉亭里:“你还想说什么吗?”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缕霞光就要藏进沉霭的乌云间,月亮初显轮廓,天地间介于白昼与黑夜之间,交织在一起的光芒,让这片天地很是温柔。 微风吹拂而过,围簇在一起的鲜花碰撞着发出轻柔的声响,递来馥郁清香。 在这样静谧美好的环境中,薛遥知攥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裙摆,问他:“我们今天是约会对吗?” “是吧。” 薛遥知沉默片刻,说:“你过来点。” 容朝往前迈了两步,隔着两步台阶,微微仰起脑袋看着她。 薛遥知忽然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贴近他的面颊—— 容朝呼吸一滞。 他不是没有亲过薛遥知,但也仅限于亲而已。 此时她骤然靠近,他没来由的紧张。 薛遥知也很紧张,但看容朝也那么紧张,她又觉得很有意思,笑着贴上了他的唇,用温软的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 容朝睁大了眼,垂在身侧的十指收拢,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一样。 薛遥知不轻不重的咬了下他的唇,不满的说:“你为什么不专心?” 容朝的脸上惯常都是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此刻泛起了薄薄的粉色,眼尾的泪痣更显显红,很是惹眼。 薛遥知歪头,又舔了下他的唇,搂着他的脖颈直笑:“容朝,你脸好红。” 容朝:“……” 他对上薛遥知的双眸,她的眸子湿漉漉的,闪烁着漂亮的微光,清澈的眼中很清晰的映照着他此刻的模样,他的眼睛弯了弯,也在笑。 远处的高楼之上,正站在窗台眺望轮回谷的钟离寂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目力极好,便是此时天色昏暗,相距甚远,也能清楚的看见凉亭下的那对人。 容朝背对着他,高大的身躯将薛遥知遮了大半,薛遥知搂着容朝的脖颈,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灵动。 那样的笑容他见过很多次,温柔的,充满爱意的。 曾经是属于他的。 此刻钟离寂再度看见了那样的笑,他心中酸涩,却又恍然觉得,她曾像喜欢容朝一样喜欢过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得到的,比他曾经以为永远都比不过的人,要多得多。 有某种别样的情绪在心中流淌而过,钟离寂忽然发现,他爱薛遥知,也爱薛遥知爱着别人时的模样。 他低垂了眉眼,合上窗,没有再看。 ……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薛遥知见容朝也笑了,她问:“你在笑什么?” “笑你。”容朝勾着唇,声音轻松,他仰着脑袋:“再亲我一下。” 薛遥知顿了一秒,忽然隔着台阶跳到了他身上,腿勾缠住他的腰,容朝下意识的接住他,她便又贴近了他。 容朝睁着眼,而薛遥知闭着眼,凭感觉描绘着他的唇形,又尝试探入舌尖—— 他眼中积蓄了满满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安静的抱着她,接受着她的主动,她的躯体是温热的,贴着她,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发烫了。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薛遥知亲了一遍之后就微微喘息着退出,然后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没跳动。 薛遥知拍了拍容朝抱着她的手,笑着说:“放手啦,结束了。” 容朝不太满意:“这么快。” “你脸红成这样还觉得不够吗?”薛遥知用温热的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嘲笑的说道。 容朝:“……” 他叹了声。 “那算了。” 薛遥知被放了下来,她说:“我饿了,我们快去吃饭。” 刚越过容朝,手腕便被他扣住了。 他用了力,将她带到身前,说:“换我来。” 薛遥知:“……” 这种事还可以有来有往吗? 她的声音被吞没在碰撞的唇齿间。 容朝吻得鲁莽又青涩,动作很凶,按着她后腰的手力度却不重*,还会轻轻的拖住被压得往后仰的薛遥知。 薛遥知有些受不了,用手推他也推不开,还被逼得不断后退。 容朝放她喘了口气,学她方才嘲笑的语气说道:“别退了,后面是台阶,你要摔倒才够吗?” 薛遥知刚吐出一个音节,双脚便离开了地面,被他抱到了凉亭中,后背抵上坚硬的柱子,声音被他吞没。 月上柳梢头。 亭中挂着的琉璃风铃还在清脆作响,间或夹杂着唇舌勾缠与吞咽的轻微声响,像是某种暧昧的乐章。 琉璃将薄薄的月光折射出许多道绚烂的光,将这片静谧的天地变得温柔朦胧。 薛遥知气喘吁吁的倒在美人靠上,容朝坐在她旁边,伸出指尖擦了擦她晶莹的唇,他说:“知知。” 薛遥知平复着混乱的呼吸,看向他。 他的脸没方才那么红了,但笑容更灿烂:“我发现了比和你吵架更有意思的事,你真的很好欺负。” 薛遥知:“……” 她捂着通红的脸,想着她今晚好像有点过于鲁莽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嘲笑他了。 第213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三天 翌日晚,七月半。 原本热闹的无名客栈几乎是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薛遥知已经和容朝用过晚膳,回了顶楼休息,今夜是不会踏出无名客栈一步了。 这无名客栈建得很高,共有九层,视野极为开阔,尤其是在顶层,几乎可以俯瞰整座极乐州。 卧房里连着一座广阔的平台,薛遥知趴在沉重的木制护栏边,垂眸望向极乐州的“街道”,往日里楼下都是影影绰绰的挤满了鬼,今日却稀疏了许多。 再往远处看,隐约可见一处山谷,应当就是传闻中的轮回谷了,幽白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落在那处山谷里,光芒很淡,却因为数量众多,让薛遥知也能看清在那山谷附近黑压压的人头与鬼影。 容朝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看什么呢?” “那个白色的是什么?”薛遥知眯着眼睛看了半天都没看清楚。 容朝理所当然的说:“自然是长生花,在轮回谷都快泛滥成灾了。” “竟然这么多!”薛遥知惊讶极了:“不是说这长生花一朵可抵百年修为吗?按理说应当很稀缺呀。” “真有这么神奇的花就好了。”容朝嘟囔道:“不然早就想办法催熟给你用了,还轮得到他们?” 薛遥知:“……这样吗。” 那钟离寂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容朝颔首,和她说道:“一朵长生花自然没多少灵力,但这满谷长生花加在一起的灵力可不容小觑,也不知从哪传来的谣言,说什么一朵长生花有百年修为,这不都被骗过来了吗?” “那听起来这长生花也并不算什么天灵地宝。” “当然不是,很少有蕴藏着这种程度灵力的灵植能跟野草一样泛滥,这长生花的生长环境苛刻,我从前动过想大量培育的想法,但没有成功,便是轮回谷的这些长生花,也是长了许多年,最近才开花的,也不知它们开花的契机是什么。” 薛遥知更不解了:“那他们为何还蹲守在那里?拿了一朵长生花也没用呀。” 容朝:“来都来了。” “也是哦。”薛遥知又远远的望了一眼:“长生花会发白光,看起来挺好看。” “你喜欢花的话,我待会儿采几朵给你。”容朝兴致勃勃的说道。 “好呀。”薛遥知一口同意,又不忘说道:“你注意安全,不要和燕别序起冲突。” 虽然白天的时候薛遥知和燕别序说了好几遍,让他不准靠近容朝,燕别序的态度很是温和,和她保证不会理会容朝。 容朝冷哼:“是他想和我起冲突。” “我不想你受伤。” “知道了。”容朝又不放心的叮嘱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你在客栈会很安全,灼华前辈和无锋前辈今夜也在客栈里,你千万别离开这。”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说:“这是自然,我疯了才在晚上跑出去。”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容朝在亥时离开,这也是薛遥知平日里睡觉的时间,按理说她躺在榻上一觉睡醒明早容朝也就回来了,但她没睡着。 薛遥知翻来覆去许久,洗漱穿衣去了楼下找灼华,灼华正在修炼,听见敲门声后说了一声“进”。 灼华见薛遥知心神不宁的模样,笑道:“在担忧容少爷吗?” “虽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看不见他我就觉得不安。”薛遥知颔首,然后期待的问灼华:“您能帮容朝算一卦吗?他今晚不会受伤吧?” 灼华失笑:“我算姻缘,算不得旦夕祸福,便是命盘在手,指引的也是我的历劫之路,适时应劫便是。” “好吧。”薛遥知也没有强求。 灼华忽然问薛遥知:“待到此间事了,你打算前往何处?” 薛遥知肉体凡胎,并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极乐州。 “云水州。”薛遥知笑容憧憬:“我想去沧泫海域的尽头看一看,听说很荒凉,但我从未想过大海也会有尽头。” 灼华颔首:“云水州很好,那里也很适合你,倘若不谈命运,我也希望你能够去云水州。” “您是不是看到关于我的未来了?” 屋内的窗户开着,天空漆黑如墨,没有透出丝毫月光,灼华刚要说话,却见天幕上乌云密布。 她指了指天,无奈一笑。 薛遥知呢喃:“天道……命运……” 灼华未曾说话。 片刻后,薛遥知收回杂乱的思绪,好奇的问灼华:“您说您是来应劫的,那您怎么不去轮回谷?” “命盘指引我应劫,但却不是每一轮劫都需要我去渡的,有些劫是可以避过的,没必要硬闯,那样多累。”灼华说着,顿了一声,忽的接着说:“况且这也不是我的劫。” 薛遥知:“那是谁的?” “你觉得呢?” 薛遥知立刻紧张起来,她想到什么,狠狠地瞪了眼那漆黑的天幕。 灼华失笑,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道:“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我本就是睡不着才来找您说说话的。”薛遥知苦着脸说道:“现下更睡不着了,我还是去楼上看着吧。” 薛遥知很快离开,又回到了那可以望见轮回谷的平台上,紧张的盯着。 那里仍是方才的模样,幽白色的光芒正盛,人影与鬼影交织,很是混乱。 离得太远,她并不能看清楚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也不难猜,在长生花开之时,人与鬼说不定还有一场恶战。 时间艰难的被消磨着。 一阵阴风吹来,薛遥知拢了拢衣襟,坐在了旁边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脚尖点着地面,秋千晃动,像是在哄着自个儿休息。 后半夜,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眼皮耷拉着,被一阵刺目的白光点亮,她立刻清醒了过来,往远处看去—— 轮回谷中光芒大盛,黑白光芒交织,鬼界大门开启,冰城百姓离散的魂魄又被收进了那白色的阵法中,因为能量充裕,此时正散发着极为明亮的白色光芒。 薛遥知认得那是聚魂阵。 她看见那白光,安心了不少。 片刻后,那白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原本还散发着幽白色微光的长生花,也失去了原本的光华,轮回谷陷入黑暗中。 薛遥知立刻往楼下跑去,站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分明轮回谷的事情已经结束,却不见任何修士回来,反而是街上的鬼影回来了。 因为已经很晚,无名客栈里的光线也昏暗了下来,守夜的小二坐在柜台后面趴着,似乎已经熟睡。 薛遥知越等越焦躁,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针匣,这针匣里共有一百二十枚鬼针,将其钉入印堂,可诛杀鬼魂。 薛遥知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轮回谷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白衣,燕别序的身影映入眼帘。 看见薛遥知等在客栈门口,燕别序还愣了一下,似乎在想她怎么不去休息,毕竟此时已经是寅时,她应当在睡觉。 薛遥知也顾不得许多,她三两步跑到燕别序面前,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他那么高兴。 燕别序的眼神柔软了些许,便听薛遥知问:“容朝呢?” “你不是不许我靠近容朝么?”他的神情淡了下来,声音还保持着温和:“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薛遥知咬了咬唇。 他们此时还站在大街上,四周的鬼影时不时的看薛遥知一眼,有胆大的更是直接贴近了她,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遥知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要摸出针匣,便见冰冷的剑息震开那靠近的鬼,燕别序攥着她的手腕将她往客栈里带。 “别碰我!”薛遥知甩开燕别序的手,三两步退回了客栈里,身上的温度回暖。 冰凉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热细腻,他不舍的摩挲了一下指尖,开口说道:“知了,晚上不要离开这间客栈。” 燕别序也未打算等到薛遥知的回答,反正她也不会理他,他往楼上走,刚迈上了两步台阶,就听见她跑来的脚步声。 她的手按在扶手上,仰着脑袋看着他:“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冰城百姓魂魄已经送回,宗门弟子也连夜回来寒川州,至于那些散修,如今长生花已经枯萎,自然也不会留在极乐州。”燕别序意有所指:“毕竟这里是亡者的乐园,不适合生者长留。” “你说此间事了,可是容朝还没回来。”薛遥知低声说。 燕别序平淡的说:“钟离寂也未曾回来,你怎么不问我呢?” 薛遥知皱了皱眉,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她不禁去想,他们该不会是又打起来了,才没回来吧? 燕别序将她的表情收入眼中,他眼眸低垂,下了楼,站在她的面前,温和开口:“知了,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没有。”薛遥知心里想着事,敷衍的应了一声。 “你有重新修炼的打算么?” “啊?” 燕别序说:“我能为你种一条灵根,便能为你种第二条。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再去一趟云水州,虽说之前用到的天灵地宝已经绝迹,但这世上可用以替代的物品不知几许,总有办法的。” “不用。”薛遥知回绝:“容朝给我种过,没用的。” “我与他不一样。”燕别序声音温柔:“我们体内的力量同源,他做不到的事,我可以。” 薛遥知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柜台处传来了沉沉的闷响,她打眼一看,就见那守夜的店小二倒在了地上。 她立刻过去察看情况,手指搭上脉搏时,触手冰冷,与死物无异,也没有脉搏……这显然不正常。 薛遥知细细看去,便见店小二面上的皮脱落,露出一张木刻的脸,她几乎是顷刻间反应过来,这是一具傀儡。 这无名客栈是容朝的,无论是掌柜,是侍女,是厨子,是小二,他们都不是人,而是容朝制出的傀儡。 而现在……傀儡失去了活性,只能是主人遇上了什么事。 薛遥知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冲出客栈,刚迈过那道门槛,失去某种约束的鬼魂,挤在一起,用贪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只要她踏出客栈一步,便要将她撕碎。 她的脚步顿住,然后回头,便见燕别序还在楼梯口站着,安静的看着她。 薛遥知又跑过去,问他:“你可以和我出去一趟吗?” “你要去轮回谷么。” “我不放心容朝。” 燕别序说:“外面很危险,等天亮了再去,也没多久了。”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她耽搁不起时间,也没有再浪费时间上楼去找灼华的想法,她往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一眼燕别序,便往外冲—— 果不其然,那些鬼影立刻朝着她铺天盖地的压来。 她摸出针匣,细密的针如雨点般射出,每一根都准确没入那些鬼影的印堂,须臾之间,便杀出了一条血路。 好在因为今日轮回谷的异变,街上的鬼不算太多,薛遥知立刻瞅准机会,大步往轮回谷的方向跑去。 燕别序难得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本要不紧不慢的缀在薛遥知身后保驾护航,但薛遥知的那双腿也不知怎么长的,跑得飞快,鬼没追上她,他也没追上她。 薛遥知几乎跑过了半座极乐州,才看见了黑压压一片的轮回谷,眼前的漆黑几乎如浓墨一样,谷内也是一片寂静,没有透出丝毫声响。 方才跑得太急,薛遥知弯了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重重的喘着粗气,等到喉咙里的铁锈味好些了后,她才直起身子,踩着漆黑柔软的土壤,迈入轮回谷。 刹那之间,如坠冰窖,尖利的叫声炸响在她耳畔,她才骤然反应过来,这轮回谷并非空无一人,这黑压压的……全都是鬼,他们都被困在轮回谷中,唯一的目标就是撕碎这谷中的一切。 薛遥知隐约看见了两抹熟悉的身影,铺天盖地的鬼影便朝着她扑来,袖中的针匣也因为鬼太多失去了效用。 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薛遥知几乎是在顷刻间失去意识,手腕被一抹冰凉攥住,燕别序将她拉出了轮回谷。 熟悉的冰冷灵力将薛遥知完全包裹,她骤然回神,甩开燕别序的手,问:“为什么鬼界的大门还没有关上?!” 那些鬼全都在攻击容朝! 还有钟离寂。 “容朝明明帮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对付他?” 燕别序看着她疾言厉色的模样,心中烦躁不已,声音也有些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薛遥知指着轮回谷说道:“为什么你们可以用长生花将鬼界大门打开,却不能关上,反而有这么多的鬼跑出来攻击容朝?” 当初薛遥知离开鬼界走的是孟婆特地为她开的出口,当是借用了鬼界大门的力量,而容朝与她说过,鬼界大门就在轮回谷中,两种力量同源,薛遥知自然也能感觉到,这轮回谷里,鬼界大门未关。 燕别序平静的说道:“要对付容朝的不是我,是冥府中人,是阎王。” 聚魂阵消失后,按理来说鬼界的大门也会合拢,却不知为何,反而还从里面冒出了数不清的恶鬼,那些恶鬼似有禁忌,离不开轮回谷,却卯足了劲儿攻击容朝,容朝一时无法脱身,被耗在了里面。 钟离寂此行低调,按理说不该轻易现身,但还是留了下来帮容朝。 而他,他自然不会管容朝,他巴不得容朝再死一次。 当然这话燕别序并不会对薛遥知说。 薛遥知已经信了大半,可是:“为什么?阎王为什么要对付容朝?” “我不知道。”燕别序对鬼界并不了解。 “那现在该怎么办?” 燕别序回答:“鬼界大门不关,他们自然会被耗死在里面。” 轮回谷中隐隐传来了剧烈的能量波动,有鬼被卷入合拢了一些的鬼界大门,只是聊胜于无。 薛遥知越发心焦,她知道自己冲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帮他们的只有…… 她说:“你去帮他们。” “为什么?”燕别序语气冷漠:“这并非我的事,我没有必要插手,今日之事,只能说明容朝命中阖该有这一劫。” “可是……” “知了,你当年也对寒时说过,不要介入他人因果,你忘了么?”他反问薛遥知:“这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反而是介入他人因果,后患无穷。 薛遥知沉默着,她看着燕别序,黑亮的眸子里湿漉漉的,瞧着有些可怜。 燕别序很熟悉这样的眼神。 在她被困在他身边的那段时间,为了哄骗他,她时常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不爱看她的眼睛,因为里面全是欺骗。 燕别序别过头去。 薛遥知忍不住握紧了手,她近乎无理取闹的说:“你若是不帮我,我就闯进去,除非你要我再死一遍。” “这一招你用过了。”他说。 在逢魔谷渊的坤泽阵中,她就是这样逼他救钟离寂。 薛遥知说:“我知道你说什么做朋友都是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变成了满嘴谎话的样子。” 他看着薛遥知,没有丝毫被戳穿谎言的狼狈。 “你说我心软,我的确一直在对你心软,可是燕别序,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我,一直都放不下我——”薛遥知指着一片漆黑的轮回谷,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想我死,就去救容朝。” 既然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也无需再装下去了。 燕别序岿然不动,薛遥知便毫不犹豫的投身轮回谷中—— 手腕又一次被攥住。 燕别序可以给她施展定身术,也可以直接把她打晕,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此刻完全控制住手无缚鸡之力的薛遥知。 然而此刻,他却只能因为她的一句话,犹如被轻扯了落在脖颈上的绳索,低下骄傲的头颅,咬牙切齿的说:“薛遥知,你好得很。” 下一刻,他的身影被轮回谷中的黑暗吞没。 薛遥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原本黑压压的轮回谷中,似乎也被天光点亮。 薛遥知抬眸望去,看见那轮巨大的黑色漩涡将轮回谷里的所有鬼吞没殆尽,她立刻往谷中跑去,此处极是荒芜,几个时辰前还盛放的长生花,此时也成为了脚下泥,再也看不出原貌。 她匆忙去找容朝的身影,钟离寂还有点意识,气喘吁吁的看着她:“知了,这边。” 薛遥知循声跑去,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钟离寂,与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容朝,他流了很多血,应当都是被那些鬼撕扯的,反而钟离寂情况好很多,那些鬼没有得到指令,没怎么伤他,只是因为要关上鬼界大门,他耗费了大量的灵力,此时已经精疲力竭。 燕别序立在一边,脸色也很是苍白,显然要关上鬼界的大门并没有那么简单。 薛遥知一边察看容朝的情况一边问他们:“你们还好吗?没生命危险吧?” 钟离寂:“不过一个门而已,关就关了。” 燕别序没说话,神情很沉。 薛遥知又问一遍他都没理会。 钟离寂从地上爬起来,刺了燕别序一句:“装什么,没有你我们照样能关上鬼界大门,只不过要破费些功夫罢了。” 薛遥知吃力的把容朝拽起来,她力气不够,钟离寂伸手帮忙,然而因为灵力耗尽的身体没什么力气,又倒了一次。 “你别添乱了。”薛遥知拨开钟离寂再伸过来帮忙的手,看向燕别序:“帮我把容朝扶起来。” 燕别序额角跳了跳,薛遥知是觉得他多好拿捏吗? 他恨不得再一剑捅死容朝,顺便再串一个钟离寂,让他们变成真心连心的好兄弟。 话虽如此,见薛遥知快要虚脱的模样,他还是伸出手,把容朝拽着扛了起来,沉着脸往无名客栈的方向走。 薛遥知立刻拽着钟离寂跟上去。 钟离寂看了眼前面的身影,发自内心的“啧”了一声,稀奇不已。 他想着,知了果真是训狗有一套。 薛遥知察觉到,不明所以:“你什么眼神?” “记得好好感谢我。”钟离寂顿了顿:“朋友。” “放心,等容朝醒了让他好好谢你。”薛遥知立刻说道。 钟离寂轻嗤:“谁稀得他的感谢。” 他们很快回到了无名客栈,一行人径直上了顶楼,燕别序将容朝放在榻上,要离开的时候薛遥知不肯放人,怕还有需要燕别序的地方。 钟离寂看燕别序都留下了,他自然不会走,他打量着卧房内的摆设,冷不丁的发问:“你们就睡这儿啊?床那么小。” 和寂月宫比差远了。 薛遥知正从客栈里的医馆拿了药和纱布回来,闻言随口说道:“这床哪里小了,我一个人睡刚刚好。” 都够她打滚了。 钟离寂:“哦。” 薛遥知解开容朝的衣襟,忽见他怀中有泥土掉出来,她伸手一看,见是几枝根上还带着土,有些蔫巴的花朵,正泛着幽白色的微光。 是长生花! 容朝竟真的给她采了。 薛遥知心里不是滋味儿,小心的将那束花放到一边,着手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小心用湿帕子擦去身上的血迹,然后才开始上药。 燕别序默不作声的看着她谨慎的动作,看了半晌才别过脑袋,将目光落在了洁白的墙壁上,开始发呆。 钟离寂只瞥了一眼就不想再看了,想着又不是多严重的伤,哪里用得着薛遥知这么用心。 容朝幽幽转醒的时候,卧房里就是这样奇怪的氛围,薛遥知正在给他身上的绷带缠上最后一截纱布,打上蝴蝶结。 他有些不自在的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张口就问:“他们怎么都在?” “我们都很担心你。”薛遥知见他醒来,松了一口气。 容朝:“你担心我就够了,旁的人能安什么好心思。” 都巴不得他死了然后趁虚而入。 钟离寂真恨不得给容朝一爪子,和薛遥知一样没良心的家伙,他顾忌着容朝是伤员,到底没说什么,去打量被薛遥知放在桌上的长生花。 他都没空采花,没想到容朝竟然采了。 那边,薛遥知见容朝刚醒就这么生龙活虎的,也松了口气,轻声说:“你少说两句,多亏了他们,不然你就又死了。”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未见任何责怪。 “别提了,阎王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这么背刺我!我要告上天界!”容朝气愤开口。 阎王手底下的鬼差抓错人犯了错,他这老大却抹不开面子弥补,让他来假装办事不力,把那些魂魄给送走,容朝自然照做,却不想反而成了阎王对付他的理由。 鬼界的大门绝对不能随意开合,阎王以容朝办事不力的罪名召集百鬼,要让他消亡在轮回谷中。 薛遥知冷不丁的说:“说不定就是天界想找理由害你。” “也对。” “可是为什么呀?” 容朝微微撑起身子,传音入耳,确认不会让燕别序与钟离寂听见:“鬼界不受轮回控制,虽说我这辈子没做什么,但酆都仍是我的,阎王有的权利我也有,天界自然是看不惯我。” 薛遥知惊诧:“所以你还是鬼……”帝。 她捂住嘴巴,没说下去。 怪不得。 钟离寂又瞥了他们一眼:“都出生入死过了,还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你们在说什么?” 薛遥知看时间差不多了,跑下去给容朝拿大夫正在熬的药,容朝回答钟离寂的问题:“自然是说悄悄话,能给你听?” “你似是得罪了天界?”钟离寂若有所思,又幸灾乐祸:“看来你活不长了。” 燕别序听到关键词,转头看了眼容朝。 容朝:“我死了也轮不到你,们。” 钟离寂冷哼了一声。 燕别序回过头去。 说了没两句话的功夫,薛遥知又端着药回来了,这药还有些烫,她放在一边晾着,旁边就是那束泛着幽白色微光的长生花。 容朝戳了戳薛遥知:“看我给你采的花。” “看到了。”薛遥知嗔怪道:“我又不是真想要,你都受伤了。” 容朝:“采都采了,你供起来。” “供你牌位前?”薛遥知气笑。 “也成。”容朝挑衅的看向钟离寂,开口说道:“哥哥都给我烧过纸,应当给我立了牌位吧?要不你带去给我供上?” 钟离寂懒得理他,不过他此行的目的是长生花,此时既然有一束,他拿起了一枝,仔细查看,目光顿住:“知了。” “怎么啦?”薛遥知看过去。 “你有没有觉得这长生花有些眼熟?” 薛遥知听了,凑过去认真的看,冥思苦想:“好像真的有点眼熟。” “我们竟都觉得眼熟,会是在哪里见过呢?”钟离寂皱眉,觉得稀奇。 薛遥知也一时想不起来。 对墙自闭的燕别序终于转过身,淡声开口:“魔界,玄漓花。” 他看见长生花的第一眼便看出,这生长在极乐州的长生花,与魔界几乎随处可见的玄漓花,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长生花比玄漓花长得更好。 薛遥知与钟离寂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就是玄漓花!” 第214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四天 这世上植物数不胜数,有相似之处也并不稀奇,但长生花与玄漓花同为灵植,钟离寂也感知过长生花的灵力,确认了两者灵力属于同源。 也就是说,长生花就是玄漓花。 薛遥知觉得不可思议,她说:“便是当年我在魔界的时候,各种阵法也在为魔界供给灵力,但还是远远比不过大陆,倘若成片的玄漓花当真蕴藏那么多的灵力,为何最后魔界的灵力反而枯竭了呢?” “昨日我在轮回谷中时,也感知到了长生花蕴藏的灵力,不可小觑,便是玄漓花生长得没有长生花要好,在魔界也不该变成随处可见的野花。”钟离寂也觉得很奇怪,他接着道:“玄漓花供给的灵力若真是足够,是不会在魔界泛滥成灾的。” 魔界灵气稀缺,玄漓花如果真的是传闻中的长生花,绝不会在魔界默默无闻。 薛遥知也皱起了眉头:“那么多年我们似乎一直都没有去思考过魔界的灵力为何稀薄,甚至到最后的枯竭。” 他们都已经默认了魔界就该如此。 但……真的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天生被称之为不祥之地吗? “魔史上记载过,七千年前初代魔君魔主以毕生修为开辟出了魔界,魔气与灵力开辟出的新世界,灵力稀薄,似乎也可以理解,但在荒城时,我们都见过灵脉,这证明魔界一开始并非灵气稀薄。”钟离寂回想了一下:“后来灵脉枯竭,但又有灵石与阵法为魔界续上灵力,保魔界千年平安,直至数年前,魔界灵气锐减,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窟窿,再多的灵力也无法填补——” 他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如果魔界的灵力原本不稀薄也不该枯竭呢?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只能是……” 薛遥知反应过来,她难得和钟离寂同频:“你是说魔界藏着吞噬灵力的怪物?” 钟离寂颔首:“只有这一个可能性,毕竟魔界若当真为不祥之地,也不该有灵脉出现。” 甚至那强大至极的灵脉,已经过了数千年的漫长岁月,都曾助他们在大陆上站稳脚跟。 “或许当初蛮荒之地灵脉枯竭也并非是因为杀戮……” 钟离寂说:“可能有很多种原因,或许是因为杀戮因为战争也因为那吞噬灵力的怪物,才造成了如今的魔界。总之,都与《魔史》上所言大相径庭。” 倘若他们的推测没有错误,难以想象《魔史》上究竟对他们有多少隐瞒,上千年前魔界又该藏着如何巨大的秘密。 “这个暂且放一边。”薛遥知拿起长生花细细打量,她说:“玄漓花有可能在魔界以外的地方生长吗?” “按理说玄漓花只生长在魔界,这是我们魔界土生土长的花,能够适应那片黑红的土地。”钟离寂捻起长生花根系上褐色的泥土:“这土都不一样,这就是人界最普通的土。” 薛遥知猜:“会不会我们想太多了,其实只是有人在轮回谷撒了一把玄漓花的种子?” “玄漓花无法在魔界之外的地方生长,会枯萎。”钟离寂顿了顿:“有思念魔界的魔种试过,种不了。” “那就很奇怪了,为什么轮回谷可以呢?”薛遥知扭头去问容朝:“你有什么思路吗?” 容朝在他们专心说话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裳喝完了药,还重新梳了散乱的头发,谁让他们说话他一句也插不上,此时薛遥知终于想到他,他轻哼了一声。 薛遥知问:“长生花究竟是哪来的呢?” “轮回谷土生土长啊,只有轮回谷有。”容朝迫不及待的加入聊天:“这破花对土的要求很高很挑剔,在我的印象里,这花也就开了两次。” 上辈子一次,这辈子一次。 钟离寂淡淡的开口:“你才活了多少年?这花开得还挺快,看来也不是只能在魔界开。” 薛遥知自然是知道容朝的意思。 容朝上辈子活的时间只怕比他们这里的人加起来都要漫长,但他上辈子也只见长生花开过一次。 容朝也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他没理会钟离寂,接着说道:“方才钟公子不是说过玄漓花到了大陆上根本开不了花吗?轮回谷里却生长了玄漓花,只能是因为两片土地土质同源,力量同等。” “魔界并不在大陆上。”钟离寂淡淡的*说道:“魔界是初代魔君魔主开辟出的新世界。” 容朝浑不在意的说道:“你们方才也说《魔史》上有所隐瞒,就连大陆上的史书也不能全信,万一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呢?” 钟离寂反应过来,他觉得荒谬:“你是说……魔界并非被开辟而出的新世界,而是本就存在于大陆上?” 此话犹如平地惊雷,惹得默不作声的燕别序都多看了钟离寂一眼。 “比对一下地图就知道了!”薛遥知立刻问他们:“你们有完整的大陆地图吗?” 钟离寂说:“可以现画。” 他走到桌案边,提起狼毫就开始画。 薛遥知看了眼:“看不懂,要不你出去买一张吧。” 钟离寂被抨击画技,笔顿了一下,墨点将宣纸染黑了一大片。 “我不画了。”他把笔一扔。 薛遥知嘟囔道:“这么多年了,字迹没提升,画技也没提升。” 钟离寂就当没听到。 薛遥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位。 肩膀上的柔软触感一触即离,钟离寂退到一边,难得安静。 薛遥知重新拿了宣纸,提笔勾勒,大□□主州她都非常熟悉,笔锋勾勒间,山川河流,雪峰戈壁,皆跃于纸面,拼凑出一片壮丽的大陆版图。 其他州薛遥知不太熟悉,钟离寂倒是基本都去过,开口同薛遥知说:“这里是逢魔谷,旁边是羌灵洲,上面这一小块的位置,是极乐州,羌灵洲与极乐州包裹着的乃红尘州,红尘州后便是云水州,云水州外,广阔无垠的沧泫海域圈住了整片沧泫大陆。” 薛遥知按照他的介绍一笔一笔的勾勒,她数了数:“最后一州呢?” “不知道。”钟离寂静默了一下:“大陆九州,这最后一州,据说是在极乐州之上,里面遍布迷阵,与世隔绝。” 甚至没有人知晓这最后一州的具体版图。 在他们写写画画的时候,燕别序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薛遥知画出的版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说:“知了,笔给我。” 钟离寂撇了撇嘴,坐去了一边,但脖子伸着,要看燕别序能画出什么名堂。 那支狼毫上还残留着薛遥知指尖的温度,燕别序握了握,开口:“研墨。” 这话是对薛遥知说的,但容朝已经顺手拿起墨条磨了起来。 燕别序提笔勾勒:“这最后一州……名为赤月州,未曾记录在史书之上,世人只知大陆九州,这最后一州却极是神秘,据传上千年前还有诸多修士想一探究竟,但入此州者无一例外都未曾归来。倘若你们的推测没有错,魔界很有可能便是这赤月州。” 他的话音落下,一张极大的版图也被他勾勒了出来,这最后一州面积极大,在极乐州之上,接壤四大主州与羌灵洲。 薛遥知好奇:“既然史书上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一些杂书上有零星的记录。” “那你是怎么知道赤月州的版图的?” “我只知一半,并不知晓它如何与沧泫海域连接。”燕别序指着赤月州与其他州域接壤的地方,说道:“这大陆上未曾探寻之地数不胜数,倘若赤月州便是魔界,那么这些地方就都可以概括入赤月州的范围,只要再补上空缺的部分,便是完整的沧泫大陆版图。” 钟离寂看着被燕别序画出了那半张赤月州版图,只觉得无比眼熟,他说:“我来补吧。” 燕别序将笔交给了钟离寂,钟离寂画出的线条有些粗,但也完整的将赤月州勾勒了出来,倘若赤月州的版图当真如此,这也是魔界的完整版图。 “从沧泫海域以东,至羌灵州,皆为蛮荒之地。” 那片仿佛没有止境的巨大荒漠,此时也有了尽头。 薛遥知恍然大悟:“怪不得说什么有迷阵都走不出来呢,估计都是进了蛮荒之地了,有的还被卷进了海市蜃楼里。” 再有的,便是入了荒城。 而关于大陆最后一州的传闻在上千年前便戛然而止,这些年来自然也没有修士再不知死活的去探赤月州。至于上千年前那些进入荒城的修士,就算是勉强偷生到近百年来,只怕当初也都死在巢禄手下。 “看来那逢魔谷里的界门,其实只是一扇传送门。”钟离寂若有所思,接着说道:“我这就去探一探赤月州。” 薛遥知担忧:“可万一我们猜错了怎么办?那你岂不是就出不来了?” “不会,放心。”钟离寂自信的说道:“便是当真是迷阵,也困不住我。” 容朝冷不丁的开口:“按照你们这张地图,轮回谷的尽头便是赤月州的起点,据我所知,那里全都是瘴气,与其从外往里,不如从里往外,若能看见相同的瘴气,便说明赤月州就是魔界。” 极乐州与赤月州接壤,且与赤月州密不可分,这也能说明为何只生长在赤月州的玄漓花,会出现在极乐州的轮回谷了,因为本就是同一片土地。 “这个办法好,也没那么危险。”薛遥知赞同。 钟离寂瞥了眼容朝:“那我就得先回魔界了。” 这时候了这小子还打小算盘。 容朝摆摆手,笑眯眯的说:“那再见了哥哥。” 薛遥知问:“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钟离寂不太想离开,但魔界的情况刻不容缓,此时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虽然薛遥知也不会陪他儿女情长,他接着说道:“如果猜测为真,赤月州当真就是魔界,回到一开始我们的推论,赤月州灵气枯竭的原因,只怕没那么简单,很有可能与大陆有关。” 这话是对着燕别序说的,是极有可能还要开战的意思,哪怕这已经是上千年前的恩怨了,但也正是上千年前的恩怨,至今影响着魔界。 此等大仇,非报不可。 燕别序淡淡的说:“待你确认后,与我传信,我们再做安排。” 钟离寂没多说什么,他的目光重新转向薛遥知,轻声开口:“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薛遥知颔首:“注意安全。” 他深深地看了薛遥知一眼,便化作一团黑气,消失在了原地。 钟离寂离开,薛遥知看向燕别序:“你呢?”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还真是……率真啊,知了。燕别序慢慢的说:“我自然,也是要离开的。” 薛遥知高兴:“再见。” 他唇角弯了起来:“好生休息,明日见。” “你不回寒川州吗?” “不急。”燕别序笑容温和:“我们的约定还作数的,多加一个容朝也可。” 薛遥知听懂了,他说的是去云水州。 燕别序离开,容朝幽幽的问她:“什么约定啊?” “他说要给我重塑灵根,你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薛遥知如实回答。 容朝:“?” “我才不信。” 薛遥知若有所思:“但很奇怪,我们体内的力量的确是同源的,或许这也是他能帮我种下灵根的原因。” 容朝拿起他们方才合力完成的大陆版图,冷笑:“你们何止是力量同源呢,这地图画的,没有钟离寂的这一笔,不知道的还以为出自同一人之手呢。” 薛遥知:“……” “你能不能有点病患的样子。” 容朝沉默,然后说:“我讨厌他。” “谁?” “燕别序。”容朝抿了抿唇:“钟离寂是烦人,燕别序是令人生厌,你以后离他远点,他不安好心。” 薛遥知还是劝了一句:“他这次好歹也是帮了我们,没有他的话鬼界大门只怕没那么容易关上。” 虽然薛遥知说的是实话,但实话不中听,容朝闷闷不乐。 他自知,倘若没有燕别序最后没有来帮忙,鬼界大门十有八九是合不拢的……毕竟这本就是冥府与天界针对他的一场必杀之局。 薛遥知见容朝不说话了,她将那张地图收好,然后问容朝:“你上辈子听说过魔界和赤月州的事情吗?” “自然。”容朝回过神来,回忆了一下:“上辈子没他们两,但魔界还是意图入侵大陆,不过最后失败了,魔族只能重回魔界,然而魔界灵力枯竭,天崩地裂,所有魔种,无一生还。” 他接着说道:“那些燕别序口中的未曾探寻之地,也被沧泫海域吞没,所谓的赤月州,彻底消失。” 薛遥知心中一沉。 “也就是说如果魔界灵力枯竭的原因找不到,最后赤月州会被沧泫海域吞噬?” “对。” 薛遥知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容朝看着她的表情:“又想管闲事啦?” “我在魔界待了七十年。”薛遥知闷声说道。 她没有对容朝说,她曾对魔界那片土壤,有过多么美好的期许。 容朝却语气轻松的说:“等我养好伤我们就去魔界,说不定我们真能帮上忙呢?毕竟这辈子很多事都自己改变了。” “那云水州呢?” “自然是去完魔界去呀。”容朝轻哼一声,和薛遥知盘算道:“那燕别序不是说她能给你重新种灵根吗,咱们带上他,等你种完灵根后就让他滚。” 薛遥知忍俊不禁:“容朝,你是奸商吗?不怕燕别序找你麻烦呀?” “找我麻烦做什么,要找也是找你。” 薛遥知:“……” “你确定吗?” 容朝想到他与薛遥知关系已经今非昔比,这时一听反应过来那还不如来找他麻烦,他叹了口气,在心里咒骂了一下那两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敌,愤然改口:“找我找我,都找我。” 薛遥知笑:“好啦,你先休息,我在这儿守着你。” 容朝身上还有伤,身子疲乏,听了薛遥知说的就自觉在床上合衣躺下。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撑着下巴看着他。 容朝歪着脑袋,问她:“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 “嗯。”她眼角泛起生理泪水,微微闭上了眼:“我也休息会儿。” 容朝低头看了眼这张床:“真的小吗?” 他们以前床很大吗? 容朝想问,又觉得问了他会不高兴,还是算了。 薛遥知一愣:“你听到啦?” “又不是完全没意识。”容朝用漂亮的红眸看着她,眼角的泪痣鲜红。 薛遥知问:“不睡吗?” 他鼓起勇气,轻轻的问她:“要一起么?”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 容朝连忙补充:“不做别的。” 她似乎笑了一下,然后才说:“我是怕我撞到你的伤口。” “确实,你长得就一副睡相不好的样子。” 薛遥知:“……” 容朝刚要将脑袋底下的枕头扯过来抱着,便见薛遥知坐在了床边。 他立刻的往里退了退。 薛遥知侧躺下,她说:“容朝。” “嗯。”这辈子第一次在薛遥知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与她同床共枕,容朝不免紧张:“怎么了?” “只有一只枕头。” “我的,不给。” 薛遥知看了眼他伸长的手,躺了上去,闭上眼睛:“睡吧。” 容朝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片刻后才拥着她闭眼,却毫无睡意。 半晌,薛遥知睁开眼:“怎么还不睡?” 容朝捏了捏她的胳膊,又戳了戳她的腰,惹得她轻笑出声,他说:“知知,你和之前不一样。” “哪里?” 容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他埋在她温热的脖颈,她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只有他说话时唇角不慎擦过她的皮肤,让她有些不适。 他没察觉到薛遥知有些许的僵硬,接着说道:“你以前和我一样硬硬的冷冷的,现在又热又软,很好抱。” “等到冬天就不给你抱了,你太冷了。”薛遥知摸了摸有些痒的脖颈。 容朝趁机亲了下她的指尖,惊得薛遥知连忙缩回手,他很高兴的说:“意思是明晚后晚都可以抱吗?” 薛遥知说:“得多加一床被子。” 容朝忍不住笑了声,然后说:“我真这么冷吗?” “对呀。”薛遥知捏了捏他的脸,感受着指尖冰冷的温度:“和块冰一样。” 还好她现在不怕冷了。 她也可以捂热他。 薛遥知又忍不住失落:“你以后还会有温度吗?” 容朝想了下:“自然。” “真的吗?”薛遥知惊喜。 她想容朝能够有温度,也有呼吸,有心跳,如同最寻常的人一样。 容朝微微抬眸,看着她的脸说道:“你又不是没有感受过。” 薛遥知:“?” 他说:“我们亲吻,我会发烫。” 薛遥知:“……” 她想到什么,捂着脸,翻过身去,背对着容朝。 “睡觉。” 容朝抱着她笑了一会儿,闭上眼,也慢慢的睡着了。 一室静谧。 薛遥知再醒来时,屋内光线昏暗,开了条缝的窗户也未能透出光来,很显然已经是晚上了。 她小心点转过身去看容朝,能隐约看见他还闭着眼在休息,想来凌晨的那一站,的确让他疲倦不已。 容朝一直都抱着她,冷冰冰的躯体也沾染了几分她的体温,温凉的,没有那么冰冷了。她仰起脑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枕下摸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 这是之前她在杂货店里买的阴阳镜,据说可以照到鬼死去时的模样。 薛遥知微微撑起身子,将那面镜子往容朝苍白的面容上照—— 镜面上,光华流转,镜中青年面容青白,束起的黑发散落,坠进一地鲜红的白雪间,摔落在侧的那枚玉簪,簪身断裂,羽翼破碎,如同已经死去的他一样,失去了应有的光泽。 薛遥知闭了闭眼,觉得很痛苦。 她看了许久,近乎自我折磨。 看着看着,又觉得那枚玉簪很是眼熟。 蓦的,她想到了那个明媚的午后,在医馆门口,与她擦肩而过,而她却未能多看一眼的青年。 薛遥知平静的心跳忽然加快了频率。 她本不是喜欢后悔的人,可是在面对容朝时,她经常会生出悔意,她想若是当时她能回头看一眼就好了。 无论是在冰城的医馆,还是冰域之巅的山脚下。 有很多重逢,容朝都未曾言明。 爱意沉默无声。 她将阴阳镜紧紧的扣在手中,像是自我安慰,又更像是坚定的承诺:“我们不会再错过了。” 第215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五天 是夜。 因为无名客栈里剩下的客人已是屈指可数,是以偌大的客栈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烛火昏黄,将一楼大厅里坐着的那道影子拉得很长。 下来觅食的薛遥知一眼就看到了燕别序,她眼角下垂,未曾多看一眼,便径直往后厨走去。 因为容朝受伤力量不稳,这无名客栈里的傀儡都已经报废,后厨里也是空无一人,薛遥知得自己准备晚餐。 好在这厨房大得很,应有尽有,也不需要她多花费什么心思。 薛遥知找到已经切好的细长面条,又有卤好的牛肉,便打晕做牛肉面吃。 她将牛肉放在案板上,右手拿刀,握上菜刀的那一刻她心里还觉得有点稀奇,她好像很多很多年不做饭了。 不过以后也是时候重拾这些生活技能了。 薛遥知正要落下第一刀时,忽然有被拉长的身影在她的头顶笼下一层阴影,突如其来的漆黑惊得她手抖,差点切到手。 她扭头看去,沉了脸:“你吓我做什么?” “方才为什么不理我?”燕别序瞥了眼她手里拎着的菜刀,往后退了半步。 薛遥知无视他的时候多了去了,偏偏今天过来兴师问罪,她随口敷衍:“你不也没理我。” “我对你笑了。”他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不需要我时便又不理会我了吗?” “是又怎么样。”薛遥知按着那块牛肉,切下第一刀,她的手有些生疏,切出的牛肉有些厚。 燕别序笑了笑:“知了,你真可爱。” 薛遥知就知道他还是有病。 燕别序也没多说什么,从她手里拿了那把菜刀,他亦是多年未曾下厨,但刀工依旧极好:“我来吧。” 薛遥知用帕子将手擦干净,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寒川州?” “我们不是要去云水州么?” 薛遥知:“不去了。” 燕别序的动作微微顿住:“那你要去哪儿呢?” “不告诉你。” 燕别序“嗯”了声,然后说:“傍晚的时候,灼华前辈与无锋已经离开极乐州,灼华前辈让我替她向你道别。” “这么匆忙。”薛遥知惊讶。 “听闻灼华前辈是要前往云水州。”燕别序淡淡的说道:“若是我们仍是按照原计划去云水州,想必是能遇上的。” 薛遥知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说得好像我们接下来会一起出行一样?我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知道。”他不为所动:“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不用再说了。” 薛遥知想说知道你还说,又觉得没有必要,她有些郁闷,想吵,但燕别序现在不和她吵。 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讨厌得很。 燕别序在与她说话的间隙已经切好了牛肉洗好了青菜,见锅里开始沸腾,正要放面的时候,薛遥知冷不丁的开口指使:“多煮一把,容朝也要。” 燕别序的手顿了一下,多丢了好几把面下去。 “太多了吧。” “我也吃。”燕别序平静开口:“煮得多,顺便给容朝一碗绰绰有余。” 薛遥知也没多说什么,又问燕别序:“灼华前辈离开前有说什么吗?” 比如说给她透露一点天机什么的。 “说了。”燕别序盯着锅里洁白的面条,也没卖关子,声音毫无起伏的道:“她说你我缘分未尽。” 薛遥知嗤笑:“我才不信,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灼华前辈说,或许未来你我还有共同历劫的机会。” “你才有劫。”薛遥知直接说。 燕别序不以为意:“只要活着,每一日都是历练。知了,我们的确缘分未尽。” 薛遥知一脸不信。 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便被盛进了碗里,淋上色泽油润的浇头,铺满厚薄均匀的牛肉,瞧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燕别序问薛遥知:“要帮你端上去么?” “不用。”薛遥知端着托盘,她的手很稳,走出厨房的时候,她还毫无压力的对燕别序说:“记得厨房收拾了。” 他“嗯”了声,不辨喜怒。 薛遥知抬脚就走。 她进房的时候容朝还没醒,又想着他吃不吃都不会再饿死,便去没叫,自顾自的端了面去卧房外的平台上,面还很烫,她在等凉。 薛遥知又走到了栏杆边向下眺望—— 虽然无名客栈已经没那么亮了,却并不妨碍街上的热闹,鬼来鬼往,惨白的灯火映照着惨白的脸,热闹又诡异。 她的目光往更远处看,一片漆黑。 那个方向应当是羌灵州,穿过羌灵州便是寒川州,他们要去魔界的话,仍是要通过逢魔谷的界门的。 一抹冰冷朝着她贴近,容朝的声音冷不丁的传来:“你在看什么?” 薛遥知又被吓了一跳,她有些恼怒:“你们怎么回事,天天跟个鬼一样贴我后面,想吓死我吗?” 容朝一头雾水,但:“我本来就是鬼。” 薛遥知哼了一声。 “还有谁吓你了?”容朝跃跃欲试:“我去帮你吓回来。” “算了,他不怕鬼。” 容朝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他咬了咬牙,心中不爽。 薛遥知走到了椅子边坐下,见面食已经可以入口,也不用问容朝,他端着碗就开始吃。 容朝咬了块牛肉,咽下去后对她说道:“这无名客栈里的傀儡是我刚开的时候做的,都好几十年了,一直没怎么维修过,我一出问题他们就出问题了,正好这段时间我养伤,再做一批出来。” 虽然无名客栈一直在赔钱,但容朝对此地的感情很深,上辈子他在大陆上游荡的时候,也总该有个归途,这客栈便被他当成了家,每年都会带她过来住段时间。 薛遥知好奇的问:“你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你做出来的傀儡还会做饭,做得虽说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差。” “自然是直接将菜谱写进他们脑子里。”容朝捧着碗,不忘夸她一句:“他们的手艺自然没有你的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的厨艺也大有长进。” 薛遥知:“以前很难入口吗。” “味道不算好。”容朝委婉了半句:“但也挺差。” 薛遥知忍了一下,露出温和的笑容:“燕别序知道你这么喜欢他的厨艺,一定会很开心的。” 容朝:“……” 他把碗一扔,很有骨气的拒绝进食。 薛遥知懒得理他,和他说起了正事:“你这伤再有小半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就去逢魔谷。你有去过羌灵州吗?我们这次需要经过羌灵州。” “绕路吧。”容朝言简意赅:“按照时间线,我记得那地方现在对人族不太友好,那里本来也是妖族的大本营。” “怎么不友好啦?” “还能怎么不友好,数千年前人奴役妖,数千年后妖奴役人,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容朝端起碗继续吃,咽下去嘴里的面后才接着说道:“我记得羌灵州有个老妖怪,本事不小,魔族消失后,人族式微,妖族独大,好在最后被天道制裁。” 如此听来,羌灵州的确不可走,他们也没有必要想不开去迎难而上,薛遥知一口同意:“那我们就绕路!” 容朝说了声“好”。 虽说薛遥知白日里已经睡了一觉,但晚上吃太饱自然也会犯困,她去睡觉,容朝就跑到后院去雕傀儡。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刚醒便听见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她还以为是容朝,踩着鞋睡眼朦胧的就去开门:“别敲了,装得还挺有礼貌,想进就进,我又不会骂你……” 才怪。 她停下话茬:“怎么是你。” 燕别序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温和开口:“给你准备了早膳。” 薛遥知“哦”了声,故意说:“是双份吗?” “是呢。”他的语气毫无波动,昨晚还会说顺便,今早已经完全接纳了,甚至还问她:“你的口味我都清楚,但容朝的口味我不知道,要不你和我说一说?” 薛遥知真没那么厚脸皮与大心脏,她想直接把门合拢,但燕别序的反应比她快,手撑在门上,不让她关门。 他燕别序将食盒强行放在薛遥知的手中,温和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强势:“一会儿容朝应当会来找你告状,说我把他做的厨子傀儡都毁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以后他做一个我毁一个,我会给你准备三餐,知了你也不会与自己过不去的,对吗?” 薛遥知沉着脸把门重重合拢。 燕别序转身离开。 还未走传送阵下楼,容朝的身影就出现了,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冰冷的红眸落在燕别序的身上,像在看一件死物。 燕别序没理他,要离开。横出的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一丝阴寒笼罩着燕别序,让燕别序抬眸看了眼容朝。 容朝冷冷开口:“你还要纠缠薛遥知到什么时候?” 他回:“到我死为止。” “你想求死?”容朝反问他。 燕别序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容朝,凭你还不够格,本君杀了你一次,便能杀你第二次,若非因为知了,你觉得你还能在此处放肆?” “哦。”容朝漠然的应了一声,忽然问他:“那你要试试么?” 他眸子里泛起一丝鲜红的兴奋:“试试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本座……杀了你!” 话音未落,眼前场景陡然变换,转瞬之间他们就已身在轮回谷中。 容朝指尖细密的傀儡丝线缠上燕别序的四肢,随之弥漫而出的阴冷鬼气,带着极致死亡的威压。 他活了两辈子,没道理还杀不了一个燕别序,便是杀不了,他也要将燕别序封印在这里。 他与薛遥知,容不得第三人存在。 燕别序正要震开束缚着他手脚的傀儡丝线,四肢处却仿佛被冻结了一样,使不出丝毫的力气。 他微微皱眉,抬手时,诛雪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然后,挥砍向那傀儡丝线。 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不绝如缕,第一根傀儡丝线被斩断时,容朝别在腰间的折扇就已脱手,朝着燕别序的脖颈飞去,扇尾镶嵌的刀片泛着凌厉的银光。 燕别序避开,那刀片便划破了他的面颊,回旋一圈后回到容朝手中。 他此时也震开了另外三根傀儡丝线,抬手摸了一下面颊上的伤口,眼中浮现了一丝兴味,他甚至还夸赞了一句:“的确大有长进。” 容朝受到反噬,脸色难看了些许,他未曾停手,再度祭出银色的丝线,这一次带着浓重得极为不正常的鬼气,燕别序持剑迎上,两股力量碰撞之时,身后的山石骤然破裂,碎石飞溅。 厚重的阴霾聚集在他们的头顶,明媚的阳光也不能穿透分毫,来自鬼界的阴冷在燕别序脚下弥漫,几乎要将他拖入无边地狱,他对上容朝鲜红的眸子,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奇怪,太奇怪了。 容朝便是当鬼,也不过短短百年,如何会有如此浓重的鬼气? 灵魂完全被极为阴冷的力量浸染,绝非百年能修出的,他究竟是什么人? 燕别序眼中浮起一丝凝重,他不再避让,挥砍出冰冷的剑气,惹得四周枯萎的草木都结上了冰霜。 …… 薛遥知没有等到容朝来和她告状,她独自用了早膳,见着时辰已经不早,都快中午了,她想着下楼去找容朝。 尚未起身,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薛遥知心中不解,她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冷得多加了一件披风,踏出了卧房外的平台,见今日原本明媚的天气陡然转阴,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她向下眺望,街上很是冷清,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这座偌大的州域,此时安静得让人胆寒。 只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的响动,只是因为光线过于昏暗,她看不清楚。 真是奇怪。 薛遥知只当是极乐州天气阴晴不定,暂时还没想到容朝去挑衅燕别序了,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容朝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 她回了卧房里,找了本书看,见着时辰差不多了,容朝却还没有回来,她心里犯了嘀咕,下楼去找容朝。 从前厅绕到后院,薛遥知看见了一地未完工的傀儡,漆黑的木质碎屑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旁边还放着一堆黑色的木料。 薛遥知对傀儡有些好奇,正要伸手碰一下,忽然横出的手轻轻的拍了下她的手背,容朝的声音传来:“别什么都碰,这上面有不好的东西,不能给你玩。” “你去哪了?”薛遥知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她凑近了容朝,在他身上嗅了嗅。 容朝眨巴了下眼睛,一把伸出手将她抱住:“今天好热情呀,知知。” 薛遥知没挣扎,怕碰到他身上原有的伤口,她又埋头嗅了下,没有闻到血气,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在我身上闻来闻去的?”容朝用冰冷的面颊贴了贴她温热的脸颊,很是亲昵:“像小狗。” “你才是狗。”薛遥知回了一声然后说:“你脸色不好,我还以为你去找燕别序打架了,我听说他把……” 容朝一点都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他俯下身,咬住了她的唇,也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吞没。 薛遥知没想到容朝今天竟然这么热情,她有些纳闷,但并不抗拒,闭着眼搂着他的脖颈,勾缠着他的舌尖回应他。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漂亮的红眸习惯性的凝视着她,感受到她的主动时,眼中会浮现别样的兴奋。 好想…… 危险的想法尚未付诸行动,有些喘不过气来的薛遥知开始轻微的挣扎了起来,她半睁着眼,见他眼中一片清明,就和之前在凉亭中那样,当即不满了起来。 薛遥知重重的咬了他的舌尖,容朝感受到她的抗拒,连忙放手,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就听薛遥知问:“你为什么不闭眼?还这么冷静的看着我,和我接吻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容朝懵了一瞬,立刻说道:“我很喜欢的,我也喜欢看着你。” 亲密接触时,她的一切反应都是因他而起,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不看也没关系,他也能感受:“下一次我会闭眼。” 薛遥知轻哼了一声:“下次我会监视你的。” 容朝颔首,又吻住了她。 这一次他谨记薛遥知的要求,闭上了眼。 薛遥知呆了一瞬,这就下次了吗? 容朝睁开眼,提醒她:“张嘴。” 薛遥知顿时回过神来,她还有些喘不匀气,容朝可能是仗着他不用呼吸,*每一次都吻得又久又深,她有些招架不住。 “下、下次……”她推开容朝,补充:“不是今天的下次!” 容朝问:“今天不可以了吗?” 薛遥知很坚定的点头。 容朝也没多说什么,又开始雕起他的傀儡来了,见薛遥知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只好奇的盯着他,他便寻了一截普通的木头,三两下的打磨好了之后,递给薛遥知,还给了她一把小巧的刻刀,让她雕着木头玩。 薛遥知按照容朝的指示雕了两笔险些戳到手后就不想再碰了,她又开始盯着容朝,看他漂亮修长的苍白手指拿着锋利的刻刀,像是在雕一件艺术品。 “容朝。”薛遥知喊了他一声。 容朝看过来时,她笑眯眯的说:“你的手真好看。” “那给你。”容朝扔了刻刀,双手递到了她面前。 薛遥知摸了一下,笑着跑开了。 一日的时光一晃而过,薛遥知也是在吃到晚上格外难吃的晚膳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就早上见到了燕别序。 他人呢? 终于被她气走了吗? 容朝看着这桌菜毫无胃口,见薛遥知的兴致不高,他问:“在想什么?” 薛遥知自然不会说她在想燕别序去哪了,闻言回答道:“你做的厨子傀儡为什么这次做饭这么难吃?” 容朝神情恹恹:“因为是我做的。” 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今天他就沾,会做饭有什么了不起。 薛遥知:“……那你尝过吗?” “一看就难吃,色香味一个不占,我尝它干嘛?” “那你让我吃!” “做都做了,这是我的心意。” “你的心意真歹毒。” 容朝有些不忿:“我按菜谱做的,没焦也没糊,盐也没放多,为什么尝起来会如此寡淡呢?” “因为你放的是糖。” 容朝:“……” 夜色静谧。 两人用完了寡淡无味的晚膳后,聚在讨论了一番薛遥知下午读的那本话本里狗血的剧情后,薛遥知便生出了倦意。 容朝问:“今晚还能一起睡吗?” “随你。” 屋内的光线昏暗了下来,薛遥知翻了个身,盯着容朝苍白的面容看,问他:“你的脸色怎么还是这么难看?” 容朝背对着她不给他看,回答她:“不要指望一个死人脸上有血色。” “可你昨天受伤脸色都没这么差。”不好的猜测萦绕上心头,她咽了咽口水,忽然问容朝:“燕别序去哪了?” 容朝毫无反应的说:“不知道。” 薛遥知撑起身子,按在容朝的手臂上,探过身去观察他的神情:“容朝,你不对劲。” 容朝躺平,看着撑着身子没有躺下的薛遥知:“哪里?” “若是平时我这样问你应当阴阳怪气的刺我一句‘燕公子去哪儿了你还能不知道么’。”薛遥知摇晃了一下他的手臂,问他:“但你现在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明摆着就是知道他去哪了,你上午到底做什么去了?” 容朝静默了一下:“我们交流了一番,燕别序通情达理……” “别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比你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容朝的脸色一下子就臭了:“你说话怎么这么讨人厌啊薛虫虫,我不和你睡觉了。” 他爬起来就走。 薛遥知一把把他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说不说?” 容朝看走不了了,扯了被子往脸上蒙。 薛遥知看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态度,软和了语气说道:“我是担心你,我不问燕别序去哪了,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容朝不动,她隔着被子推了推他,低声说:“容朝,我很担心你,你不要什么都不跟我说嘛。” 声音到最后听着还有点委屈。 “我把他关到地狱去了。”容朝无奈,直起身子,开口说道。 要不是因为燕别序不好对付,容朝早就杀了他。 薛遥知果真不问燕别序,也没说什么地狱,她追问:“那你呢?” 容朝是真身魂体被重创,但他的修为深厚,需得休养一段时日,他们恐怕又得在极乐州多待一段时间了。 听容朝说说完,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就是我不会医鬼,不知道有没有相关的书籍能学习一下……” 容朝安静的听她说着,等她说完了才发问:“你真不问我燕别序的情况?” 薛遥知愣了下:“如果你非要说的话……” “我就知道你想知道!”容朝立刻气恼的说:“无可奉告。” 薛遥知:“……” 那你还说。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容朝都在养伤中度过,这无名客栈里除了那位在此养老的老大夫外,便只住了他们两人,他们度过了一段相当悠闲的时光。 今年天气冷,早早的就入了冬,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容朝差不多也养好了身子,钟离寂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但他们也打算离开极乐州,前往魔界。 他们出行乘坐的是马车,傀儡在外驱车,马车内烧了足量的炭,很是暖和,原本还担心太冷的薛遥知一上马车就脱掉了厚厚的大氅。 薛遥知将大氅随手扔到一边,问容朝:“我们怎么绕路呀?” 容朝慢条斯理的将厚实的大氅挂在一旁,拿出一张地图,上面已经标注好了他们此次的路线。 薛遥知的目光有些许的顿住。 容朝问:“有问题吗?” “我们会经过冰城。”薛遥知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说道。 容朝颔首,语调轻松:“故地重游,正好去看看钟公子给我修的墓豪不豪华,你要祭拜我吗?” 薛遥知:“……不要!” 真讨厌,老是提醒她他已经死了。 第216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六天 抵达冰城的那一日寒川州仍是大雪纷飞,薛遥知不止一次来过这里,每一次这里都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模样。 她掀开车帘,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城池,有冷风窜进马车里,把正在打瞌睡的容朝惊醒了:“不是觉得冷吗?还把车帘拉这么大。” 薛遥知的鼻尖被那道冷风吹得红彤彤的,她放下车帘,说道:“我是觉得你冷,一点温度都没有。” 容朝挑眉:“那你给我捂捂?” 入冬后薛遥知如她之前所说,拒绝再与容朝一起睡,他没了个又软又暖和的抱枕,晚上只能继续抱着枕头睡。 薛遥知直接转移话题:“我们住哪?” “东篱客栈。” 薛遥知叹了一声:“又住客栈。” “那买个宅子?”容朝是觉得住客栈比较方便。 薛遥知:“可以吗?” “你掏钱就可以。”容朝瞥了她一眼,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在这破地方给你买宅子的。” 薛遥知又不是没银子,都在她的储物袋里,但她现在没有灵力,储物袋也不知道容朝给她收哪儿去了。 马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东篱客栈,薛遥知在马车上待了快一天了,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车,容朝慢悠悠的跟在她的身后,两人走进这家历史源远的热闹客栈。 薛遥知随意一撇,有些惊诧的对容朝说:“冰城里竟然也会有魔。” 虽说如今大陆上四大主州已经有不少的城池都属于魔界,供魔种生活,但人族与魔族间泾渭分明,尚未接纳两个种族共同生活。 不过也因为魔种在大陆上待的时间长了,少数的原住民们对魔种也没有那么害怕,生活还得继续,渐渐的,也有附近的城池逐渐放开,允许两族通商交流。 当然,这只是少数。 薛遥知和容朝绕了一大圈,看见的也不过三两城池如此,如今到了冰域冰城,这里是寒川州的中心,没想到竟也是接纳魔种的城池之一。 这样的决定必得是寒川州的决策者才能做下的,寒川州的决策者如今是霍疏还是……燕别序吗? 容朝在东篱客栈里也有他的专属套房,客栈掌柜不认得他的脸但认得印信,他表明身份后便轻车熟路的往楼上走,薛遥知闷头跟着他。 容朝回过头去瞥了她一眼,见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一段楼梯他回了两三次头薛遥知也没多看他两眼,他心中不满,在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偷偷的伸出脚要绊薛遥知—— 然后被薛遥知一脚踩在白色的锦靴上,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容朝气死了,弯下腰把鞋上的脚印擦干净后才跟进去,薛遥知已经靠在窗边,懒洋洋的盯着外面街道的雪景看。 “别想了,燕别序已经很多年不管事了。”容朝知道薛遥知想问什么,她扭捏着不肯开口,他这才答疑:“早几年他还会管一管,后来便只收了几个弟子教导,那些弟子差不多可以出师了他就基本上隐退了,如今再提起寒川州,第一个被提起来的也不是他霁华仙君。” 如今的寒川州宗门权利分散,却又互相制衡,这样的平衡倘若不被打破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管理的好手段,至少如今的寒川州,和当年燕别序在时没区别。 冰城放开接纳魔种,也是宗门中人商议后的结果。 薛遥知听到了她想听的答案,笑眯眯的夸赞容朝:“天呐,你是百晓生吗?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容朝得意的扬起了唇角:“本少爷知道的事海了去了,你有什么不知道的都能问我。” “那你知道我的储物袋去哪了吗?” 容朝想了下,摸了好半天才摸出来一个旧旧的白色储物袋,这还是当年燕别序送给她的,她已经用顺手了。 “找这破玩意儿做什么?”容朝将储物袋抛给她,说:“这么念旧吗?” 薛遥知高兴的接过,顺便让容朝帮她从里面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她掂了掂,掌心的重量沉甸甸的。 “马车抽屉里的匣子里不是放了很多银票吗,也没见你这么高兴。” 薛遥知这才有心情回答他:“那些是你的,又不是我的。” 容朝说:“分这么清楚?那你要不要把这么多年来我花在你身上的灵石都结算一下?” “还不起。”薛遥知哄他:“只能以身相许了,可以吗?” “空手套白狼吗?”容朝用指节敲了敲黑沉的桌面:“追人拿出点追人的样子。” 薛遥知敷衍的点了点头,问他:“我出去逛逛,你要去吗?” 容朝故意说:“不去。” 然后等着薛遥知来劝他。 薛遥知直接走了。 等容朝抬眼看的时候,她已经跑没影儿了,跑得还挺快。 他想到薛遥知在冰城也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莫不是她想要故地重游缅怀一下故人吗? 话说回来,燕别序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薛遥知,他们总不会在共同生活的地方遇上吧? 容朝越想越不妙,追了上去。 …… 薛遥知完全没有故地重游的想法。 途经冰城,她是想看看她与容朝错过的地方,毕竟他们曾距离得那么近。 距离薛遥知上一次来冰城也过去了很多年,但因为这座城没怎么受过战火的侵扰,所以街道如旧,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薛遥知的脚步在当初那间药铺停下脚步,但那家药铺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如今已经成了一间杂货铺。 她觉得有些遗憾,折返时又经过了玲珑坊,这玲珑坊的生意倒是不错,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薛遥知走进去看了一圈,时兴的发簪钗环琳琅满目,却没有她想找的那一支,有侍女见了,迎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薛遥知大致的形容了一下,那侍女笑着说道:“您说的应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了,我们坊中已经不生产,但还有很多时兴的样式,您要不要看一看呢?” “一样的玉料还有吗?” 侍女点头:“自然是有的。” 很快侍女便呈上了好几块莹白的玉料上来,玉料的材质极好,看不到当年那位侍女口中所说的天生的桔梗花裂纹。 薛遥知说:“都包起来吧。” 侍女眉开眼笑:“好的。” 这琳琅坊一如既往的消费高昂,薛遥知只不过买了几块白暖玉,便掏空了她的一个荷包。 薛遥知拿着包好的几块玉料,刚迈出玲珑坊的门槛,就见容朝匆匆忙忙的跑进来,他神情慌忙,很明显没有看见她。 两人擦肩而过,被微风吹拂而动的发丝有一瞬间的勾缠,乌黑与银白,突兀又和谐。 薛遥知看得好笑,在容朝越过她时猛地伸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他这才看见她,回过头来见她孤身一人,他略微松了口气。 薛遥知拉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就不能多看一眼吗?这都没看见我。” 她说着,又觉得好像把自己也说了。 不过容朝显然没想那么深,他问:“你买什么了?” “你的生辰快到了,给你买了礼物。”薛遥知说着,将手里的布包递给容朝,很随意的说:“你要吗?要的话现在给你也可以。” 容朝不接,甚至都不去看了:“你就这么给人送礼物啊,惊喜懂不懂?”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薛遥知嘟囔了一声:“还有必要搞这种吗?” “当然有,你给我藏好了,别让我在这之前看到。” 薛遥知失笑:“知道啦。” “对了,和你说件事。”容朝干咳了一声,直接说道:“燕别序从地狱里爬出来了,你当心他来找你。” 薛遥知也没太意外,只是容朝这说法,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容朝警惕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说不定他就在附近看着你。” 薛遥知觉得容朝这疑神疑鬼的模样怪可爱,她忍俊不禁,故意逗他:“那可怎么办呀,要不你们再打一架?” “这可是你说的。”容朝攥紧拳头,像守护领地的凶兽:“这一次不杀了他我誓不为人!” “好啦。”薛遥知开始安抚他的情绪:“他应当不会来找我了,要来早就来了,你别多想了。” 容朝:“我还是希望你能多想一些的。” 薛遥知不以为意,反倒是容朝警惕了好几天时间,毕竟他们还在等钟离寂的消息,短时间内还要在冰城住一段时间。 不过很显然还是薛遥知要了解燕别序一些,直到钟离寂传来消息,和他们确认魔界前身的确就是赤月州,他们要前往逢魔谷时,燕别序都未曾现身。 离开冰城的那一日,容朝终于松了一口气。 薛遥知倒是有些忧心,因为既然确认魔界就是赤月州的话,就说明大陆必定与魔界现状脱不了干系,如果再开战的话……想想也挺烦的。 停战四十年,各州吸取黄昏之战后的教训,管理严格,大陆欣欣向荣,未再出现过像之前那样的情况,和平来之不易。 转眼间,逢魔谷近在咫尺,那扇巨大的魔界界门仍旧巍然矗立,值守的魔兵已经得了钟离寂的吩咐,未曾阻拦,那年长的魔兵盯着薛遥知,却是露出惊喜的模样,一看便知是认得她的。 只是薛遥知并不认得他,他恭敬行礼,最后道了一声“薛姑娘”。 逢魔谷里过不了马车,他们下了马车,薛遥知领着容朝,轻车熟路的往界门的方向走。 在即将抵达界门时,薛遥知的脚步倏的顿住,容朝没去过魔界,正是好奇的时候,见薛遥知不走了,他不解。 他顺着薛遥知的目光回头,便见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看见燕别序的那一刻,容朝的脸色就变了。 多日前脸上的伤已经痊愈,连道疤都没留下,燕别序面色如常,看向薛遥知时的目光,也没什么波动。 薛遥知并不意外燕别序会去魔界,只是这时间也未免掐得太巧,他们竟会在逢魔谷遇上。 容朝挡在了薛遥知面前,燕别序的目光落在容朝身上,却是对着薛遥知说的:“知了,我们聊聊。” 薛遥知走到了容朝身边,面向燕别序:“你还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托容少爷的福,我有幸去了一趟鬼界。”燕别序淡声开口:“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问薛遥知:“你知道容朝为何对你这样执着么?” 当初燕别序被容朝拖进了地狱中,颇费了一番功夫才离开,冥府的那些鬼差似是对他有所忌惮,态度很是尊敬,他想到这里是容朝的老巢,便有意一探究竟。 毕竟那次交手过后,他就察觉到容朝非常不对劲,他也担忧过,薛遥知留在容朝的身边会有风险。 那些鬼差很好说话,容朝的往事对于他们来说似乎也并不算什么秘密,他想看就看,燕别序非常顺利的在三生石上,看到了容朝与薛遥知的羁绊与过往。 ……那一世没有他。 那他会在哪里呢? 燕别序迷茫,不解,他下意识的抬头凝望深远的天空,看见的却是一片漆黑。 这似乎是一桩此时的他无法探寻的秘密。 不过此时不得而知,往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他只希望薛遥知,能够重新选择,毕竟容朝…… 他的思绪尚未拼凑完整,薛遥知便开口了:“你是在三生石上看到了什么吗?” 燕别序颔首。 容朝的脸色更臭了。 他的本意是让燕别序在地狱里待着反省一下,本来也没指望能关他多久,但却没想到燕别序非但没有反省,还让燕别序看到了他与薛遥知的过往。 虽然这么没什么,可是容朝想不通燕别序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冥府的鬼差竟也能容纳他接触三生石? 薛遥知淡声开口:“既然看到了,你也应当知晓我不会放弃容朝,你该放下了,不要再纠缠不休。” “你当真觉得上辈子的缘分会延续到这辈子吗?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此刻再开始的,不是缘分——”燕别序洞悉天机,他一字一句的陈述:“是孽缘。” 他问薛遥知:“若没有上辈子,容朝还会那么放不下你吗?你们此时真的能走到一起去吗?” 燕别序像是在问询,又像是语带机锋,意有所指。他从来不觉得前世今生都为同一人,真实经历过的记忆是他们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前世已经结束,也不该也前世的遗憾影响今生。 薛遥知明白燕别序的意思,她不遗余力的肯定的告诉燕别序:“我与容朝会一直在一起。” “但他是没有来生的人。”燕别序指着容朝说道:“他作恶多端,这世上灵魂力量总有耗尽的那一日,他的寿数至多只有百年,而你能活得更长。” 薛遥知不为所动:“这算什么,他没了我也快死了,容朝等了我那么多年,我为他守上几十年也是应该的。” 容朝好奇:“真守啊?” “对呀,想必那时候我也老掉牙了,没人要我,勉强给你守一下。”薛遥知笑着说道。 燕别序没想到不止容朝不在意他是没有来生的人,薛遥知也不在意,他们没有去思考过百年之后的事情,甚至还会豁达的开起玩笑。 他就做不到。 于他来说,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燕别序问:“你们的意思是珍惜此刻么?” “自然。” 他的表情有些淡:“那我是不是也该惜取眼前人呢?知了。” 手边的诛雪剑发出轻微的嗡鸣之声,似乎在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容朝撸起袖子:“我就知道!你还想和我打!” “你想说什么?”薛遥知将容朝拉到一边,平静的望向燕别序。 “我会前往魔界。”燕别序淡声开口:“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些,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薛遥知愣了一下,容朝就不满的说:“知知想去哪就去哪,轮不到你来决定。” 燕别序说:“离开这里。” 薛遥知觉得燕别序有些奇怪,但钟离寂的确传信来,说希望她与容朝能来魔界,见证魔界最后的结局。 她对魔界的感情很深,自然不会因为燕别序这三言两语便打消这念头。 薛遥知未曾多言,拉着容朝便往魔界的界门走。 燕别序没有阻拦他们,只是对着薛遥知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我们缘分未尽,未来会有共同历劫的机会,你确定要应劫吗?” 薛遥知说:“我不信命。” 她与容朝的身影被界门吞没。 燕别序停驻在原地良久,灼华离去时的话语再度萦绕上心头—— 他与灼华并不相熟,但灼华在离去前,特地来找了他一次,提醒他:“近日我观天相,星象有异,仙君死劫将至,但并非无破解之法。” 正如灼华所说,他们既能观测,便说明此劫可应,也可不应。 燕别序回答:“我知晓。” “但你欲应劫。”灼华问:“为何?” “您知道,我们历的是同样的劫。” ‘我们’说的自然是和薛遥知。 灼华早已勘破天机,看见了薛遥知的死劫将至:“我提醒过知了,她会前往云水州,而非魔界。” 燕别序却说:“她会应劫,我也会应。” 他了解薛遥知,薛遥知一定会前往魔界的。 “此劫既在魔界,便说明若无我们,魔界危机,必不可破。” 话虽如此,燕别序最后仍是提醒了薛遥知一声,但薛遥知的反应也如他所料,如此便怪不得他了,重新开始的机会,是薛遥知交到他手中的。 灼华叹了一声:“仙君还在强求。” “是我们缘分未尽。”燕别序冷静的回答,他说:“所谓死劫,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圆满?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从一开始我们便注定纠缠在一起,我为何不能将此劫看做我们开始的契机呢?” “倘若她死了,你活着呢?” “我不会独活。” “那若是你死了,她活着呢?” 燕别序唇角溢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您知道的,知了如今只是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 灼华一时骇然,她浅粉色的眸子凝视着燕别序,分不清燕别序究竟是在说手无缚鸡之力的薛遥知比他更容易死,还是……另一种更可怕的可能。 灼华已经不能再看透燕别序,他的修为已经足够深厚,距离飞升只差一丝死劫,所以她能够看见的,燕别序也必然能够看见。 她无心再插手这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很快离开。 回忆归拢。 燕别序再度抬眸凝望着深远的天空。 今日并非是一个好天气,头顶乌云密布,已经隐隐有了雷声轰隆,似是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燕别序轻嗤了一声,义无反顾的踏入界门中,去应他的劫。 第217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七天 他们这一次的降落地点仍是蛮荒之地,脚下踏着柔软温热的沙子时,薛遥知还愣了一下,她举目四望,周围皆是黄沙漫天,一眼望不到尽头。 很显然,魔界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要糟糕许多,哪怕灵脉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重建,无数的灵力灌溉进这片荒芜的天地,都犹如石沉大海。 这片土地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容朝虽不用灵力修炼,但他也能感受到灵力的存在,啧啧称奇:“这世上当真有灵气全无的地方,真是神奇。” 哪怕此时仍是白昼,但头顶的那轮血月光芒也很是黯淡,透不出丝毫的暖意,薛遥知身处沙漠,竟还觉得有些冷。 容朝取了大氅披在她的肩头,对薛遥知说:“我撕传送符了。” 薛遥知攥紧了容朝的手,她记起燕别序的反常,莫名的有些不安:“你说钟离寂都把我们叫过来了,应当是有办法解决魔界灵力枯竭的问题吧?” “那他可厉害了。”容朝感受着手指上冰凉的温度,眉头微微皱了皱,嘴里回答着薛遥知:“如果真的成功,便算是改变了历史,那他便算是做到了我们都未曾做到的事。” 天道不可忤逆,谁也不知改变历史的代价是什么。 话音落下,一缕猩红的鬼气自容朝指尖溢出,传送符破裂,光芒将他们包裹,须臾之间,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此处倒也不是沙漠了,黑红的土壤间杂草丛生,数不清的白骨层层叠叠,破出了土面。 薛遥知觉得周围的景象有些眼熟,她往最前方看去,见着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漆黑,或许这里就是魔界的尽头吗? 轻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子的声音清脆,伴随着一阵走动时金铃碰撞的声响:“知了,你回来啦!” 薛遥知收回目光,见乌秋朝着她跑来,她脸上有了一丝笑:“乌秋,好久不见了。” “确实许久未见,当初魔君带来你死讯的时候我还很不敢相信呢。”乌秋说着,审视的目光落在容朝的身上:“现在看来,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薛遥知笑了笑,同容朝介绍:“这是钟离乌秋,我的朋友。” 容朝朝着乌秋略微颔首。 乌秋笑眯眯的说道:“不必介绍了,我知道你是容朝。” “知知跟你提起过我?”容朝听了,立刻问道。 “你与知了第一次会面还是本小姐用的秘术呢,当时知了看见你可高兴了,半晌都回不了神。”乌秋说着,看着容朝乍然亮起来的双眸,她紧接着不屑一笑:“却未曾想你如此废物,还是让钟离寂那个王八蛋勾搭了知了。” 容朝:“……” 多年过去,乌秋对钟离寂的敌意不减反增,两人有深仇大恨,今时今日却也为了共同的信仰,聚在此地。 容朝瞪着薛遥知:你朋友好烦。 薛遥知眨眨眼:乌秋只是嘴巴毒,没有坏心思的。 容朝冷笑:怪不得姓钟离呢,果然一家人不出两样人。 乌秋打量着他们:“你们眉来眼去的做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肯定是说我坏话了。” “乌秋,这里是哪里呀?钟离寂呢?”薛遥知拍了拍容朝的手背以示安抚,然后上前挽住了乌秋。 “这是魔窟,也是魔界的尽头。”乌秋耸耸肩:“我也很惊讶,这只能通过传送符进入的地方,竟然是我们之前找了那么久的魔界尽头。” 薛遥知听了,心有余悸的看了眼远处的深渊。 乌秋拉着薛遥知往他们的营帐走,途中必得从那条深渊旁经过,乌秋走在里面,对薛遥知说道:“没什么好怕的,这魔窟其实也不只是你一个人掉过。” “钟离寂是不是也掉过?”薛遥知已经隐约猜到了。 “对。”乌秋颔首,说道:“他少年时也曾坠入过魔窟,只是他的肉/身留在了魔窟,而魂魄却被牵引去了鬼界,他的幽冥火就是那个时候在鬼界采的。” 再结合薛遥知当初也是在魔窟下进入鬼界的,哪怕情况与钟离寂不同,她是以肉/身入的鬼界。 钟离寂找魔界的尽头找了很长一段时间,光是蛮荒之地的沙漠都探索了好几个月,都一无所获,后来他便想到了魔窟,他与薛遥知都曾从魔窟进入过鬼界,只能说明魔窟距离鬼界很近。 后来他确认,穿过魔窟尽头的瘴气,便是极乐州,而极乐州里有鬼界的大门,有缘之人借此入鬼界也不是没有可能。 薛遥知的情况的确特殊,或许钟离寂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明白过来,是她体内那一缕曾陪伴了容朝许久的残魂牵引。 薛遥知又问乌秋:“燕别序……是不是已经来了?” “嗯,现下正在议事厅呢,魔君陪着,不然那废物必然要过来接你的,也轮不到我。”乌秋偷偷摸摸的和薛遥知说:“知了,我很期待你们四个碰面。” 薛遥知:“……” 容朝耳聪目明,自然也听到了乌秋的话,他三两步跟了上来,把被乌秋挽着的薛遥知拉回来,说道:“不用期待,我们已经碰面过了。” 乌秋有些遗憾的“哦”了声,然后又兴高采烈的说:“那真是恭喜你了,名不见经传但斗倒了两个男人。” 容朝冷笑:“本座当年在酆都闹事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何处乱爬呢。” “酆都?”乌秋说着,激动起来:“你说的该不会是鬼界的酆都吧?” 容朝高傲的说:“这是自然。” 乌秋嘟囔:“原来是只鬼,怪不得之前不敢在知了面前出现。” 容朝:“……” “薛遥知,你和她说!” 薛遥知头疼:“你……你们……” 怎么就吵起来了呢? 薛遥知都不敢想再加上一个钟离寂他们会吵成什么样子。 好在大营距离他们不远,这几句的功夫连绵的营帐就已映入眼帘,帐外有魔兵把守,见着他们连忙行礼—— “薛姑娘,乌秋小姐。” 容朝轻哼*了一声,越过薛遥知与乌秋率先走了进去。 前往主营帐的路上,时不时的有魔将经过,见着薛遥知时都激动得无以复加,与她打招呼。 途中还遇见了墨羽四人,薛遥知短暂的留了两步,墨羽朝着薛遥知微微颔首:“薛姑娘,当年之事,多有抱歉。” 薛遥知说了声“无妨”。 段思眼泪汪汪的看着她,丹绯也红了眼眶,说了声“薛姑娘活着就好”。 快到主营帐的时候,容朝终于忍不住说:“他们怎么都认识你啊。” 薛遥知温和安抚:“以后也会都认得你的。” “你醒来后还没去过酆都。”容朝嘟囔了一声,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对她说道:“那里也有很多鬼都认得你。” 薛遥知失笑:“那等此间事了,我们去趟酆都?” “你安排。” 说话间,容朝顺手掀开主营帐的门帘,薛遥知与乌秋走进去,他也顺势看去,便见燕别序与钟离寂正围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在说些什么。 钟离寂的神情有些疲倦,眼下萦绕着乌青;燕别序面无表情,眼神冷漠。 听见声音,他们看过来—— 钟离寂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亲亲热热的同薛遥知打了声招呼:“知了,你回来啦。” 燕别序略微抬眸,目光落在薛遥知身上时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便若无其事的收回了目光,一副冷淡的模样。 薛遥知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容朝就开始找茬:“看不见我?” 钟离寂转移目光,勉为其难的模样,朝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薛遥知上前,看了眼那张地图,她认得出来,这是一张补全了蛮荒之地的魔界地图,十分完整。 她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在说封印的事情。”钟离寂面上有一丝凝重。 容朝凑过来看了眼:“这魔界还有封印?” “不错。”钟离寂颔首。 乌秋见他们之间的气氛竟然如此和睦,别说大打出手了,就是吵都没她刚才和容朝吵得激烈,有些失望的同时,看见泰然自若的薛遥知,又有些敬佩。 钟离寂已经在与薛遥知和容朝分享他这几个月来的重大发现。 既然已经确定了魔窟就是魔界的尽头,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了,钟离寂带着魔种从魔窟开始探索,逐渐将魔界地图缺失的部分填充完整,对比当时燕别序画出的半幅赤月州地图,相差无几。 魔界的中心并非是魔都,而是蛮荒之地,这里曾有灵脉的存在,以蛮荒之地为圆点,向四周扩散,保魔界灵气充裕。 只是后来灵脉枯竭,中心沦为蛮荒之地,四周也多被波及,距离蛮荒之地越远的城池,反而越未荒芜。 所以后来魔都被认为是魔界的中心,也有迹可循,难以想象废弃了这样大的一片区域,魔界仍然幅员辽阔,从前的赤月州该是如何巨大的面积。 在钟离寂他们探寻魔界的时候,乌秋也带着人继续重建灵脉,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倾全族之力,还有不少魔种闻讯而来,自发重建灵脉。 距离魔界界门的寒川州,也派过不少的弟子前来相助。 按理说在这样庞大的灵力之下,灵脉再如何枯竭,也该有重建的可能性就,但灵力始终石沉大海。 与此同时,钟离寂也在魔窟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投入的灵力越多,钟离寂越难通过灵力探查魔窟以外的情况,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在吞噬魔界内的灵力。 这个可能性他与薛遥知一开始便有所猜测了,只是没想到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吞噬灵力的封印。 整座赤月州都在封印之下,这片土地里有多少的灵力,都会被封印吞噬,灵力越深厚,吞噬得便越疯狂。 数千年来,魔族用过无数种创造灵力的方式,最终都沦为了这恶毒封印的养分,将其滋养得更为强大,甚至到如今,已经开始吞噬灵力彻底枯竭的魔界。 谁也不知道设下这封印的究竟是何许人也,但既是封印,便必定解决的方式。 钟离寂将消息告知了燕别序,也提醒他若是不想开战,便帮魔族破除封印,燕别序倒也好说话,欣然应允。 他们查阅了无数古籍,羌灵州的妖王赫连真当时也在仙君殿中,忽然提出了可用妖典上记载的上古秘阵破天,在封印的最薄弱处,也就是魔窟,破开封印。 只是破天阵的实行极为苛刻,需得各族至强,方能发挥出最大攻力,人族与魔族自然分别是燕别序与钟离寂,妖族虽然并非赫连真,但他也承诺会带着妖族的战力来魔界。 容朝听出了点什么,他敲了敲桌面:“钟离寂,你倒是看得起我,我成鬼族至强了?” 钟离寂瞥他一眼:“你应该也没那么上不得台面吧。” 当初早在沐青州的时候他便和已是鬼族的容朝交过手了,自然知晓他战力非同凡响,这么多年过去,也该更上层楼。 容朝指着钟离寂对薛遥知说:“他利用你,把我骗过来干活。” 钟离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义正言辞:“知了不来你会来么?” 破天阵能够集齐的不同力量越多越好,钟离寂就想到了容朝,他为鬼族,自然也能派上点用场,成败在此一举。 他希望能够万无一失,这也是魔界最后的希望。 容朝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我从不插手大陆上的事,天道本来就看我不顺眼,这般逆天而为,哪天天雷又来劈我了,你们负得了责么?” 钟离寂示意薛遥知劝一下容朝,他知晓薛遥知对魔界的感情绝对不比他的浅。 “容朝的确不适合再介入大陆因果。”薛遥知沉默了一瞬,说道:“抱歉。” 薛遥知是很想帮上魔界的忙的,她可以为之奉献她全部的力量,只是她如今身无灵力,又怎么可以让容朝来为她冒险? 钟离寂愣了一下,刚要说“无妨”,容朝就捏了捏薛遥知的手,笑着说:“诶,你怎么还替我做决定了?” 薛遥知有些不解:“你说的话没有错呀,我是在赞同你。” 容朝抿了下唇,闷声说道:“我以为你想让我帮忙的,所以拿乔一下,你说两句好听的我就去了。” 薛遥知还没说话,钟离寂就受不了了:“有完没完啊,容朝你不帮忙就滚,别在这矫情。” “帮啊。”容朝笑意吟吟的说:“我还等着你们将我奉为座上宾呢。” 薛遥知问:“可是你不是有可能会被天雷劈吗?” “怎么还是这么好骗呀。”他乐不可支:“天雷什么时候劈过我,之前两次不都劈的是你?” 薛遥知:“……” 还真是。 钟离寂歪了题:“知了,你做什么被天雷劈了?发誓不应誓了?” “不关你事。”薛遥知说着,直接转移话题:“我听闻赫连真与你有仇,这破天阵真的可信吗?” 钟离寂说:“这阵法也并非一蹴而就,若是无用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察觉,所以不会出问题的。” 薛遥知又看向始终沉默的燕别序。 燕别序头也不抬的说:“不知道,但可一试。” 薛遥知颔首,不再多问。 说话间,营帐外传来了响动,一袭红衣的男人踏步而来,身后跟着一身着黑衣、气息凛冽的青年。 赫连真笑容满面,看着极好相处:“看来本君来迟了,各位这是都到了啊……” 他的目光掠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薛遥知身上,眼中笑意更甚。 “薛姑娘也在呢。” “只是不知是以什么身份呢?” 他扫过燕别序与钟离寂,满是兴味。 钟离寂沉了脸:“赫连君,慎言。” 容朝打量了赫连真一眼,眉头微皱。 薛遥知戳了戳容朝:认识啊? 容朝点头又摇头:有点眼熟,估计上辈子见过。 薛遥知嫌弃的看了眼赫连真:这不是个好玩意,行为不检点,第一次见面就朝我抛媚眼,男狐狸。 容朝:……那你可得抵御诱惑,毕竟我玩不来那些下作手段呢。 薛遥知:“……” 赫连真的目光一直在薛遥知脸上打转,燕别序都看不下去了,不冷不淡的说:“赫连君此来若是别有用心,不如就此离去,可要本君送你一程?” 赫连真这才收回目光,微笑道:“是我孟浪了,薛姑娘莫要介怀。” 薛遥知没理他,同乌秋先行离开。 直到傍晚,容朝才摸进了薛遥知暂住的营帐,彼时薛遥知刚用完晚膳,便见容朝一脸疲惫的模样。 “这破天阵很棘手吗?” 容朝打了个呵欠:“因是上古秘阵,阵谱已经残缺,还有很多地方亟待完善,麻烦得很。” “你觉得破天阵会有用吗?” “不知道。上辈子我没怎么关注过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但最后赤月州仍旧沉没、魔族灭亡,便是当真有这破天阵,只怕最后也未曾成功。”容朝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这辈子情况自然又不一样了,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 他接着道:“钟离寂说得也没有错,有没有用,待到破天阵运转起来后便能见分晓了。” “好。” 容朝忽然朝着薛遥知眨巴了下眼睛,他的眼尾上挑着,带着眼角鲜红的泪痣微微晃动,别有一番风情。 薛遥知问:“你还想说什么吗?” 容朝不语,只是一味眨眼。 薛遥知更不解了。 半晌,容朝眨累了,他恼怒:“你说那只男狐狸给你抛媚眼,我给你抛媚眼你就看不出来吗?” 薛遥知恍然大悟,想说点好听的安抚他,又觉得实在好笑,捂着嘴笑个不停。 容朝自尊心受辱:“走了。” “别走啦。”薛遥知拉住了他的手,这营帐里烧了炭盆,很是暖和,她的手也温温热热的,搭在容朝冰冷的指尖:“和我一起睡吗?” 容朝说:“可别冻着你了。” 所以钟离寂给他另外安排了营帐把他和薛遥知分开,他也没说什么。 “我想和你在一起。”薛遥知轻声说。 容朝在薛遥知旁边坐下,看着她问:“你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薛遥知摇了摇脑袋,然后笑着说:“可能是怕你出事。” 容朝听着就笑了:“你怎么总觉得我战斗力很弱啊,我可厉害了,笨蛋。”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回酆都吧。”薛遥知忽然说:“我记得我们在酆都还有一场未完成的婚礼,要不回去再续前缘一下?” 容朝下巴微扬,一脸高傲:“你在跟我求婚吗?” 薛遥知想了一下:“好像是,你要嫁给我吗?” 容朝:“……喂!” 薛遥知乐不可支,在床上仰躺下:“过来休息啦。” 夜色渐浓。 薛遥知贴着容朝闭眼入睡,她的身上暖暖和和的,像是一块暖玉,贴在容朝的心口,很快就让他有了温度。 容朝感觉他沉寂的心在发烫,忽然没来由的说了句:“我愿意。” 薛遥知半睁着眼:“你愿意什么?” 容朝看她困倦的模样,忍俊不禁:“你还醒着呢?” “快睡着了。”她重新闭上眼,睡意正浓。 容朝没再说什么。 …… 破天阵布置完毕后,东南西北四方位每日都需要注入各族力量,这是极为耗费精力的一件事,但取得的成效也是十分可喜的,至少原本已经干涸的灵脉,已经重新开始焕发了生机。 灵脉的自我修复能力极为强大,这也证明封印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弱,破天阵当真为可行之法。 容朝倒是没有掉以轻心,他和薛遥知一样,并不信任赫连真,但这些时日来却得的成效也是有目共睹,眼见着黑沉的天空随着破天阵的力量都透出了一丝洁白的天光,转眼间破天阵积蓄的力量已经足够,这一日,他们要彻底破开封印。 巨大的祭坛就修筑在魔窟上方,正对着封印最薄弱的地方,薛遥知和乌秋站在阵法外的安全位置,重重魔兵镇守在最外围,确保着这最后一击不会出错。 乌秋的神情激动,感受着祭坛处破天阵传来的强大力量,她高兴的说:“知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若是魔主能看见此时的魔界,也定然会很开心的!” 薛遥知的目光扫过阵法里的容朝、钟离寂、燕别序,以及赫连真带过来的名为沉崖的妖族,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钟离寂的身上,恍然间,她想起了曾在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里,见到过的魔主钟离锦。 她想,若是钟离锦能够看见此时钟离寂,也会非常开心的。 虽然一路走来不容易,诸多坎坷,但钟离寂最终仍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没有让钟离锦的苦心白费。 钟离寂,你的阿娘会为你骄傲的。 薛遥知想着,眼神温和。 站在不远处乌秋侧边的赫连真也笑着开口:“本君也怎么都想不到,魔界竟还能有这一日呢……” 薛遥知看了他一眼,赫连真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撇了下嘴,很快收回目光。 此时祭坛内交织的力量越大磅礴,便是身无灵力的薛遥知都能感受到那不寻常的力量,所谓破天,破的是遮挡着魔界的那片虚假天空。 漆黑的天幕上乌云滚滚,隐约传来雷鸣电闪之声,仿佛是预警,又像是怒斥,唯有那一缕被破开的天光,纯洁无暇,是这天地间的最后一道光。 只待最后一击—— 原本专心看着阵法的薛遥知后腰好似被人推了一下,她难以抵御这样的力量,不受控制的投入阵法当中。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之间,她的身影被那一缕破开的天光吞没! 容朝瞳孔聚缩,下意识的就地收手,猛地看向阵法外的乌秋与……赫连真。 燕别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也缓缓的收了手,阵法的力量反噬,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 钟离寂也没料到薛遥知会忽然被推进阵法中:“知了……” 容朝与燕别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收手,阵法的力量难以维持,开始反噬,祭坛与地面开始颤动,容朝未曾多看一眼,便朝着那一缕未曾消散的天光冲去。 在即将触碰到那一缕洁白的天光时,极为巨大的压迫感重重的砸向了容朝,他坠在地面,吐出了一口鲜血,体内混乱的力量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死死地盯着那一缕天光,因为在他被击落的那一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化作流光,追随薛遥知而去。 容朝不解又惶恐,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他,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他面色灰白的想,薛遥知还平安吗?为什么会是燕别序? 为什么能够追随薛遥知的不是他? 在进入魔界前,燕别序没头没尾的话语,再度涌入他的脑海中。 燕别序与薛遥知有劫要渡,他们在此应劫。 有那么一瞬间,容朝忽然生出了他会失去一切的惶恐,这短短几月的美好,只是镜花水月。 诸多的不安,最终在沉默里,化作了浓浓的担忧。 ……他并不豁达,他见不得薛遥知再死一次。 第218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八天 由于破天阵的力量缺口过大,整个阵法都不得不停止运转,钟离寂在阵法停止后也尝试进入那道已经开始逐渐合拢的天光,却和容朝一样被击落在地。 很显然,他们的力量都被排斥在外。 只有燕别序。 他与薛遥知的力量系出同源。 是来自……何处呢? 远处的乌秋与赫连真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乌秋神情急切的喊着薛遥知的名字,赫连真难得沉下了脸,厉声说道:“阵法不能停止,缺口若是合上了想再打开就难了!” 容朝从地上爬起来,下一瞬便如鬼魅般立在了赫连真的面前:“是你做的。” 他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本君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赫连真眉头紧锁,看向若有所思的钟离寂:“魔君,你还愣着做什么?!沉崖就要撑不住了。” 阵法内如今只剩一个沉崖在苦苦支撑着停止运转的阵法不被关闭。 赫连真的语速很快:“想必薛姑娘和霁华仙君是被卷进了阵法当中,只有破开这赤月州的阵法,方能救他们出来!” 钟离寂从阵法中走了出来,他冷声开口:“在场的除了你没有人会对知了下手,你安的究竟什么心思?!” 赫连真险些被钟离寂毫无道理的话给气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与薛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魔族内部出了奸细。” “你是说我?”乌秋嗤笑,又指着远处观望神情焦急的丹绯四人:“还是说他们?” 赫连真打量了一眼四周,这里几乎全部都是魔族中人,就连燕别序也是独自来的魔界,一旦出什么问题,矛头都只会指向他。 他冷笑了一声,一副破罐破摔的态度:“本君言尽于此,你们若不破开阵法,就等着给薛遥知收尸吧!” 他们此时似乎也别无选择了,此时放弃,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可是谁又能知晓若是当真破开阵法,阵法内部的人又会如何呢? 钟离寂开口:“我需要探查你的识海,读取你的记忆,你若问心无愧,可敢让我查一查?” 容朝却说:“搜魂。” 识海与记忆都有可能会骗人,然而魂魄不会,这是一个人最真实的组成部分,然而搜魂在大陆上属于邪术,一着不慎,被搜魂者便有可能会被刺伤灵魂,反之若是被搜魂者反噬,搜魂者也有被吞噬的风险,此等邪术,很少有人敢用。 钟离寂对这些旁门左道不甚了解,乌秋心里却门清,但她没说什么,容朝既然敢说搜魂,就一定是有把握的。 赫连真都尚未发表什么意见,容朝便倏的出手,裹挟着阴冷的鬼气将赫连真笼罩,极为阴寒的气息侵入他的灵魂。 赫连真的面上浮现一丝古怪,他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任由容朝的动作。 容朝强势的读取赫连真的记忆,庞大而漫长的记忆犹如黑夜的星群,在他入侵的那一刻,朝着他席卷而来。 他见过如此庞大的记忆群。 因为他的记忆就是如此。 目前来说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眼前的赫连真无论身体的年岁几何,灵魂皆如他一样,在这世上残留了上千年,未曾入过轮回。 下一瞬,那一抹灵魂朝着容朝扑来,意图将他吞噬。 容朝略微垂眸,不躲不避,在那灵魂扑过来之时,阴冷的鬼气将其完全包裹,将其束缚得动弹不得。 赫连真大为惊骇,他只得强行中断容朝的搜魂,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什么人?明明我已存在七千年——” 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容朝说:“只是七千年吗?” 细密的傀儡丝线将赫连真钉在原地,阵法内的沉崖见此,连忙飞扑过来保护赫连真,但被钟离寂阻拦。 虽然不明白如今形式,但这阵法可以停止却决不能关闭。 沉崖必须得在阵法中。 钟离寂挡住了阵法里的沉崖,对着容朝说:“赶紧搜,我们没时间了!” …… 这是,哪里? 薛遥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景色,一时觉得有些荒谬,她原本担忧的是阵法中的容朝等人,却没想到最后出事的竟然是她这个阵法外的人。 至于是谁推的她,她心里多数也有数。 在场的都是她信任的人,除了妖族那两位,沉崖在阵法里,便只能是赫连真就,薛遥知不理解赫连真的用意。 也不知破天阵是否还在运转中,她又该如何离开这里? 此时尚是清晨,头顶的阳光明媚灿烂,撒在身上很是温暖,凌乱有致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她脚下踩着的肥沃土壤上绿草如茵,长满了各色野花,间或夹杂着繁星般点缀的白色小花,生机盎然,很是眼熟。 是长得比长生花还要饱满几分的玄漓花。 薛遥知身无灵力,但仅仅只是呼吸,便仿佛能感受到此地浓郁的灵力。 看见玄漓花的那一刻,薛遥知就能确认,她仍是在魔界中,或者说,她在赤月州。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薛遥知合理怀疑她是被卷了幻境或是记忆中。 薛遥知看着眼前巨大的祭坛,尝试靠近时,便听得有鸟类嘶鸣的尖叫响起,低空盘旋着朝着她冲来——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便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红色竖瞳。 这是一只通体纯白的鹤,漂亮柔软的羽毛没有一丝杂质,尖锐的喙仿佛泛着金属质感的冷光,粗壮的爪子在它那庞大的身躯上显得尤为细长,站起来时比薛遥知还高上一些。 薛遥知被看得头皮发麻,那对红色竖瞳盯着她,时不时的转动一下,仿佛对她很是好奇。 好在没有攻击她。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正要继续爬上祭坛的时候,那只鹤又忽然冲着她大叫,不让她上去,她便只能作罢,打算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那只鹤盯着薛遥知往身后的林中走去,迈着长长的腿跟了上去,林间有不少的纯洁心灵,时不时的窜出来打量薛遥知一眼,都对她非常好奇。 薛遥知歪头问旁边比她还要高的鹤:“这是哪里呢?” 鹤嘶鸣了一声,自然无法回答她。 尖锐的叫声落下后,薛遥知的耳畔有水流的声音响起,她循着声音找过去,瞧见了一条长长的溪流,清澈冷冽的流水在流动时发出潺潺之声,很是悦耳。 这是赤月州的哪里? 很眼熟。 薛遥知再度仔细的打量四周,忽的灵光一现,眼睛也亮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这是灵脉!当年他们在荒城下曾匆匆一瞥的灵脉! 很显然,比之后世已经荒芜的灵脉,此地该当是鼎盛时期的灵脉, 所以这里是荒城吗? 薛遥知正在沉思之际,旁边的鹤忽然又尖叫了起来,朝着他们来时的地方冲去,她连忙跟上,便见祭坛之外,正在交手的两道身影。 旁边的鹤蠢蠢欲动,薛遥知一把抓住它的翅膀,然后开口:“燕别序,住手!” 燕别序见着薛遥知,立刻收了剑,但与他交手的女子却不依不饶,手里的剑毫不客气的朝着他刺去。 燕别序并不恋战,极速后退,薛遥知放了鹤的翅膀,大喊:“魔主!请停手!我们没有恶意!” 女子听了,扭头看了薛遥知一眼,竟也停下了手中的剑。 “你们是我赤月城子民?为何我未曾见过你们?你们难道不知,灵脉乃是赤月城禁地,不可擅入吗?” 女子噼里啪啦的一连串问题砸下来,都不带喘口气的。 见她还没问完的意思,薛遥知低声对燕别序说道:“这是魔界的初代魔主镜澜,我参加祭祀大典的时候见过她的画像,本人比画像好看。” 燕别序眉头微皱:“此处……” 镜澜忽然停住了话头:“好没礼貌的两个小辈,竟当着我的面窃窃私语!什么初代?什么画像?” “敢问前辈,今夕是何年?” “沧泫760年。” “几月?” “春三月。” 薛遥知皱眉,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时间初代魔君万一去世,初代魔主的死期也在近日。 从“创立”魔界到与世长辞,中间仅仅隔了短短十年,但初代魔君魔主遗留下来的功绩,至今供魔种瞻仰。 天光更甚,镜澜见时辰到了,往祭坛上迈步时,不忘威胁他们:“你们若敢再靠近祭坛,白雪定然将尔等撕成碎片!” 她又拽着鹤的脖颈骂了一声:“让你不好好守祭坛跟着姑娘跑,再有下次就把你的翅膀剪下来!” 骂完之后,镜澜脚尖轻点,身影落在祭坛之上,自她掌心倾泻而出的灵力,甚至可以与这灵脉比拟。 燕别序也没了再闯祭坛的想法,他看向薛遥知,恰巧薛遥知也在看他,只是她的目光多少有些复杂。 “为何这般看我。”他问。 薛遥知抿了抿唇:“我没想到会是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 “只有我可以。”燕别序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我说过,我们缘分未尽。” 薛遥知没理会,她说:“我们应当不至于是穿越时空了,这里应当是镜澜死前的记忆,或许我们可以从她的记忆中,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更有甚者,他们还能知晓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赤月州变成魔界,毕竟此刻他们头顶的阳光,炙热又温暖,而非那轮红色的月亮。 燕别序“嗯”了声,然后目光眺望至祭坛,他淡声说道:“那里是阵眼,若我猜得没有错,镜澜前辈是在试图破阵。” 很显然,最后未曾成功,不然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了。 薛遥知问:“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应当是封印内部。”燕别序回答:“想必镜澜前辈与这封印密不可分,所以这里会有她的记忆。” 薛遥知觉得挺有道理,她又说:“我想离开这片树林看看。” 燕别序道:“我们被困在此处了。” 早在找到祭坛之前,燕别序便想要去就近的城池中看一看,但不知为何,他如何走,都出不了这片林子。 “那座山。”薛遥知指着远处的高山:“或许能看到外面。” “好。”燕别序应了一声。 只不过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总不能走过去,恐怕得走到晚上去了,薛遥知现在不会飞,只能去看燕别序。 燕别序朝着她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我带你上去。” 薛遥知问:“你为什么不能御剑?” 燕别序没说什么,收回手,召出诛雪剑,薛遥知跳上剑身,燕别序站在了她的身后,两人站稳后,燕别序驱动诛雪剑。 剑身平稳上升,紧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座高山的山顶冲去,因为速度太快,薛遥知甚至都无法站稳,身子一歪,险些栽下去的时候被燕别序扶住。 他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像是将她带进了怀中,冰冷又熟悉的怀抱,让薛遥知陡然僵硬。 仅是一瞬,看似陡峭高大的山峰近在咫尺,两人平稳落地,薛遥知立刻往前一步,脱离了他的范围。 燕别序收回了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他们站在悬崖边往下看去—— 霞光万丈,近处的树林,远处的城池,皆被笼罩在其中,那座巨大的城池与薛遥知记忆中的任何一座魔界的城池都不一样,魔界的城池总是黑沉沉的,纵然暗光将其点亮,也是压抑的。 而这座他们肉眼可见的城,青砖石瓦,过于旺盛的灵气让各色灵植肆意生长,成为最有生机的点缀。她看不清城中人的模样,只见一片生机勃勃。 这是最初的赤月州。 燕别序开口:“这林中除了我们便只有镜澜前辈,若我们想知道得更多,便只能通过她。” “我们应该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的死期快要到了。” “她是如何去世的?” 薛遥知摇头:“魔界的书中没有记载过,便是有,也并不可信。” “无妨。”燕别序也没多问,只是道:“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万一她死的时候我们还没找到离开的办法该怎么办?” “幻境的主人去世,你觉得幻境会如何?”燕别序似乎笑了一声:“我们经历过,你又不是不知道。” 薛遥知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跟你一起死的!” 他说:“知了,生死之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薛遥知不想理他,她骂道:“天天想死,早知道不给你灵根了。若我修为还在,我拼死也要闯出去。” 提起这件事,燕别序也不笑了,瞧着认真了不少,他说:“这些年,我没有荒废度日。” 只是他不可能永远守着寒川州,他总会有死的那一日,所以这些年来他勤收弟子辛勤教导,为的便是今日。 少了一个燕别序的寒川州,仍是寒川州,风调雨顺,河清海晏。 以后也会如此。 “我知道。”薛遥知抿了抿唇。 她自然知道燕别序做了很多,战事能那么快结束,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不说这些沉重的事了。”燕别序问她:“要下山吗?我们可以在祭坛附近逛逛,或许会有别的线索。” 薛遥知点头,见燕别序召出诛雪剑,她忍无可忍:“不御剑了!” 燕别序也没什么意见,他收了剑,朝着她伸出手。 薛遥知攥紧了他的袖子,催促:“快点。” 燕别序将袖子抽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山脚俯冲而下。两手触碰交织的温凉温度,让*燕别序贪恋不已。 双脚落地后,薛遥知面无表情:“你真的很烦,我想给你一巴掌。” 他松了手,温和的笑:“你可以打,我不介意。” 薛遥知没再理他,往四周探寻。 正如燕别序说的那样,这灵脉中除了他们便只有镜澜了,除此之外便只有未曾开化的灵兽,会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闯入者,不躲不避,和后来那些密林中凶猛的魔兽截然不同。 薛遥知捡了树枝打了几个野果子,咔擦一下咬了一大口,燕别序伸手问她要,她拣了最小最涩的野果扔给他,他尝到那酸涩的味道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但到底没有吐出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日落西山,头顶被那轮血色的月亮取代,黯淡的红色光芒柔和,让这片天地变成漂亮的粉色。 祭坛之上忽然传来了异动。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弥漫,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跑向不远处的祭坛,但已经迟了—— 那封印的力量太过于霸道,祭坛中央的镜澜被阵法反噬,口吐鲜血,脸色苍白,而那封印还在不停的掠夺着她体内的力量,她绝望又痛苦的看着头顶的封印,那一缕透出的洁白天光,却犹如世间最邪恶的色彩。 镜澜大骂:“你们自诩正义,却视我族为异类!我既身死,也绝不会入轮回!终有一日,我的后人必能破开封印,为我族讨回一个公道!” “大陆虚伪,天道不公,助纣为虐!” 天道,天道,又是天道。 薛遥知不知听了多少次这两个字。 燕别序冲上祭坛去帮忙,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镜澜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红光之中,整座祭坛随之轰然倒塌。 天光隐去,一片狼藉。 薛遥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惊惶的说:“她……她就这样死了吗?” “镜澜前辈应当是透支了灵力、被封印反噬而死。”燕别序回到薛遥知的身边,快速对她说道:“知了,你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我们能不能离开灵脉。” 薛遥知心烦意乱的点头。 燕别序很快回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还是出不了这片林子。 “我们要在这里被困一辈子吗?”薛遥知背靠大树坐了下来,疲惫不已。 燕别序坐在了她的旁边,他闭上眼开始小憩,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薛遥知气得抓了一把土往他身上扔。 凡人的身躯抵不过整日的疲劳,她气着气着就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燕别序给她披衣裳的时候她还挣扎着醒过来瞪了他一眼才继续睡。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是被一声尖锐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便见那只名为白雪的鹤正用清亮的红色眸子好奇的看着她。 薛遥知悲从中来:“白雪……” 话音未落,便有熟悉的女声响起:“你们是何人?你们难道不知,灵脉乃是赤月城禁地,不可擅入吗?” 薛遥知愣了一下,抬眸看去,便见一袭紫衣、明艳美丽的镜澜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燕别序倒是平静:“知了,祭坛也重组了。” 昨晚已经倒塌的巨大祭坛,子时一过,便恢复了原样,那时候燕别序便明白过来,他们入的不是镜澜的记忆,而是镜澜死前的意识。 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轮回。 镜澜在无数次的重复她的死亡,经历对那封印无能为力的绝望。 薛遥知这时看见镜澜也反应了过来,她的表情更难看了。 镜澜不悦的说道:“好没礼貌的两个小辈,我在与你们说话呢!你们潜入我赤月城禁地,意欲何为?难不成你们都是那妖族来的细作?!” 燕别序已经打开了往事镜,薛遥知见了,便开口说道:“魔主,我们不是细作。我们来此,也是为了这封印。” “不需你们插手!”镜澜沉了脸。 燕别序淡声开口:“不用和她多费口舌,直接告诉她吧。” “可以这样吗?” “无妨。”燕别序很平静的说:“反正明日她也不会有记忆。” “也是哦。” 镜澜眉头紧锁:“你们在说什么啊!” “魔主,您已经去世很多年了,而我们来自七千年后的世界,为的就是破除这蚕食魔界灵力的封印。”薛遥知开口说道:“而您被困在了您去世的这一日。” “荒谬!”镜澜不耐,又见时辰快到了,她说:“离开这里!” 薛遥知说:“还有些时间,您可否与我们说一说这封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们既来到此地,又怎会不知?”镜澜反问。 “我们的确不知道,还望您能为我们解惑。”薛遥知说着,微微顿住:“至于我们方才所言究竟是不是真的,您明日自然就知道了。” 镜澜见他们气度不凡,又能来到此地而不被灵脉中的灵兽攻击,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况且关于赤月州发生的事情,他们多加打听也能知晓一二。 “你们可知失陆之战?” 薛遥知颔首:“知晓。” 这也是一场人、妖、魔三族之间的战争,魔族便是在这场战争中,被“驱逐”出了大陆,人族也从没落走向强盛。 不过从镜澜口中说出的,自然与史书上记载的不同,历史会欺骗他们,但如今的镜澜不会。 镜澜脸色苍白的开口:“我赤月州天生便有灵脉护州……” 赤月州是天赐的福地,也是魔族赖以生存的家园,上千年前,妖魔两族强盛,人族式微,妖与魔互相掣肘,人族方能有喘息之地。 而妖族不满魔族占领赤月州,这样的风水宝地,谁能不觊觎? 当时的妖王掀起了战争,意图攻下赤月州,但魔族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有大能飞升入了天界,正是士气旺盛之时。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钟离寂与她说过,能够飞升的只有人族和妖族。 她没有打断镜澜,听她继续说。 妖族被魔族打得节节败退,而就在魔族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结束战争的时候,妖族联合人族,设下了封印大阵,将赤月州封印。 按理说他们本不该如此被动,然而未知的力量打压着他们,他们只能在这赤月州中与世隔绝。封印在大肆吞噬着赤月州的灵力,但赤月州还有灵脉,这极为强大的灵脉滋养着赤月州,对抗封印的吞噬。 终有一日,赤月州的灵力会被吞噬殆尽,举州倾覆。 为了不引发恐慌,镜澜下令封锁了消息,然后便与魔君与一干心腹开始尝试破除封印,一个又一个族人倒在了镜澜的面前,到最后便知剩下了她一人。 薛遥知忽然问:“是……天界帮了他们吗?” 镜澜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别样的神情:“你知道?你竟知晓?” 这桩消息,不该泄露的。 “是您昨日死前说的,您说魔族被排挤,还说大陆虚伪,天道不公。” 镜澜:“……” 如果她真的会死,那她也真的会这样骂。 “不错,就是天界。”镜澜说着,便闷笑出声:“你可知这世上之事究竟有多么荒谬?” “沧泫大陆创世以来,首位飞升之人出自我魔族!然而那位大能在踏入天界的那一刻,便为天兵剿杀,临死之前,拼死向我等传信,告知这一荒谬真相——” 他们的力量,不被天界认可,不容于世,魔族是绝对不能飞升的,只是因为赤月州的灵脉太过于强大,滋养出了更为强大的魔种,便是天雷都不能阻碍她前行半步,她飞升入天界,得到的却并非更为强大的力量,而是死亡。 她的飞升是意外,天界不会容许这样的意外再度发生,所以天界派出了使者,联合人族与妖族,封印了赤月州。 他们要魔族自生自灭,也要赤月州的灵脉不再能产生灵力,魔族就该在绝望中挣扎着,腐烂着,以此警醒世人,为魔者,罪无可恕。 赤月州就此被封印,而妖族也在这一战中元气大伤,人族也就此觉醒。 在天道的警示下,他们在史书上将魔界隔绝于大陆之外,要所有人都知晓,魔种就不该存在于大陆之上。 那时赤月州外的瘴气还没有那么重,魔种仍能在大陆上行走,但无一例外都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回来时便带回了这样荒谬的消息。 魔种愤怒,不甘,却又无能为力。 封印破除无望,真相也被掩盖,他们违抗不了天界,所以镜澜叮嘱了史官在她死后,更改史书。与此同时,她在灵脉附近设下了不许使用灵力的禁制,倘若有朝一日灵脉当真枯竭,那么再多的灵力都只能成为供养封印的养分。 这封印针对的便是灵脉,总有一日这里会化作一片荒芜之地,唯有远离此处,可保魔界短暂平安。 后来这里的灵脉果真枯竭,也成为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蛮荒之地,魔族在距离灵脉很远的地方重建城池,但稀薄的灵力,贫瘠的土地,无法开出美丽的花。 魔种如同世人偏见里所想的那样,浸在被“驱逐”出大陆的仇恨中,野蛮暴力的生长着,一心想要“重返”大陆,甚至还创造出了通往大陆的界门。 这些后来发生的事镜澜本该不知,但她却偏偏都说出来了。 她的确没有去投胎,不屈的魂灵停驻在这片她挚爱的土地上,看着她一天天的腐烂荒芜,多年过去,灵魂逐渐磨灭,只留下了最后一抹顽强的意识,被困在她的最后一日。 …… “当初在赤月州被封印后,他心有不甘,闯入赤月州,仍旧想要吸取灵脉的力量,与初代魔君同归于尽。” 容朝搜完赫连真最后的记忆时,赫连真便如同一摊烂泥一样,摔落在地。 乌秋不可置信:“他当真是初代妖王?!他怎么能活那么久的!” “借尸还魂。”容朝说着,瞥了钟离寂一眼:“真正的赫连真早就被你杀了,你砍断的不是他的尾巴,而是他的头颅。尸体被这妖王捡了回去。” 钟离寂已经听完了一切,关于七千年前的那场阴谋,他抬眸,望着那一缕要散不散的天光:“看来当真是要与天斗了。破天阵还可用吗?” 容朝的面色凝重。 这破天阵本身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运用得当,的确有可能破除这封印,但已经建立好的阵法容纳不了第五种力量—— 在场的,只有薛遥知是凡人。 老妖王将薛遥知推进阵法中,打的就是让她血祭的想法,改变破天阵的运转,待到阵法大成,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反噬,届时这老妖王也可借机吸取他们的力量。 他打的就是这主意。 结果不知为何,薛遥知却误打误撞的进了封印内部,未曾死在阵法中。 老妖王虽然不解,但也只能将计就计,催促他们完成破天阵,但阴谋被拆穿,满盘皆输。 如今谁也不知道他们如果继续用破天阵,在封印里的薛遥知会如何。 不过…… 容朝说:“燕别序也在封印中,想必他们也会想办法,从内破除封印。” “纵然此时我们的力量不够,但内外夹击,也有破除封印的可能性。”钟离寂明白过来,眼睛一亮。 若想救薛遥知出来,这封印必须得破。 …… 又是一日死亡。 燕别序给镜澜看了往事镜后,对她说:“我们有阵法可以破除封印,只是不知此时还可用否。” 镜澜看了眼燕别序画出的破天阵,她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叹了一声:“莫说封印外的人会不会继续运转这破天阵,我此时只是一抹意识,所谓灵力对真正的封印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你一个人又该如何运转破天阵?” 燕别序看向薛遥知。 “我只能保证,容朝和钟离寂一定会继续运转破天阵。”薛遥知深感无力:“旁的我也帮不上忙了。” 燕别序呢喃:“这所谓劫难,竟是要我抉择么?” 只要他想,他仍可以在镜澜无休止的轮回当中,与薛遥知永远留在这里。 永恒。 他呢喃着他求之不得的二字。 “你说什么?”薛遥知没太听清。 “我说——”燕别序露出一丝笑容:“若是我们能离开,我们能重新开始么?” 薛遥知:“不能。” 真是绝情。 燕别序笑容不变:“若我也被耗死在这封印中,你会和我一起死吗?” “不会。” 他轻声说:“我会杀了你。” 薛遥知瞪大眼:“这么狠?” 燕别序爱怜的摸了摸她乌黑的头顶:“你知道的,我一向狠心,否则你也不会那么讨厌我。” 薛遥知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但燕别序已经不和她说话了,他提着剑,走向近处的祭坛。 剑锋勾勒出破天阵阵纹。 他要以一人之力,运转破天阵。 燕别序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破天阵不过只运转了一次,他便记住了全貌,阵法很快泛起明亮的白光,将他笼罩。 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阵法中,直至天际的那一抹洁白天光。 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血月黯淡的光芒,掩盖不了阵法的光华,燕别序的面色已是惨白,额间溢出斗大的冷汗。 很显然,他独自运转破天阵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薛遥知死死地咬着唇,她抽出腰间随身佩戴的锋利匕首,紧握着匕首的指节泛白,仿佛要做出艰难的决定。 镜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 “我身无灵力,但我还有这一身骨血。” 哪怕她是凡人,身无灵力,但燕别序说过,他们的力量系出同源,只要她愿,她可以血为祭,绘下阵法,助燕别序一臂之力。这样强大的阵法,要的恐怕是她这一身的骨血了。 她会死在这里。 多日来的惶恐不安似乎都指向了如今,她的死劫就在此处。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正要冲上祭坛时,燕别序忽然剑指天光,强行引封印中的灵力入体。 薛遥知不解,镜澜倒吸一口凉气,开口说道:“他要强行突破——但封印里的灵力不属于他,他这样逆天而为,莫说会被反噬,渡劫的天雷也会劈死他的!” “可他是燕别序……” 话音未落,天地色变。 原本就暗沉的天空此时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细碎的紫色电光闪烁在漆黑的天幕,似乎是兴奋,终于能劈下这致命一击—— 破开苍穹的巨响朝着燕别序落下,他受了第一道天雷。 燕别序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仍在引封印中的灵力入体,他要渡天雷,也要破封印,他需要更多的力量。 天雷不断落下,将这巨大的祭坛劈成了一片废墟。 封印逐渐开始松动,破晓的天光下,隐约露出一截纯白的天路。 燕别序半跪在焦黑的地面上,在天雷与反噬的双重力量之下,再如何强大的身躯,也破碎不堪,他七窍流血,染红纯白的衣衫。 他的剑已经断成了两截,成为了无用的废铁,他松了手,断剑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能感受到,他快要死了。 与天斗,自不量力。 燕别序下意识的去追寻薛遥知的身影,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视野一片模糊,无法找到薛遥知。 不知过去多久,她静坐在了他的面前,问他:“你在找我。” 他说不出话,只能点头,费力的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薛遥知问:“是要杀了我吗?”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绝望又无力:“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带你离开了。 我要死了。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薛遥知轻声说道:“你做出过选择的,在梦魇之境里,你没有杀我,你放我走了。” 她一字一句的说:“这一次,轮到我了。” 燕别序的视线终于清楚。 他看见了满目的鲜血,是他的,也是她的。 以血化作的阵纹在他四周展开,而薛遥知是阵法的中央,她垂落在身侧的手腕上血流如注。 “去走天路,去破开封印——” 她咬着牙,泪珠滚落:“去问一问天道,我这一生,是为何!” 如同将灵根还给他时那样,她一如既往的坚定决绝。 燕别序已经被动接受过一次。 这一次的代价是薛遥知的生命。 他紧紧的抱住了薛遥知,滚烫的泪珠砸在了她冰凉的脖颈:“知了,是你该替我去问一问。” 薛遥知迟钝的脑袋无法理解燕别序在说什么,她只是看见燕别序借由血阵的力量,再度站了起来。 他单手抱着她,带着她往那道天梯冲去。 无数天雷滚滚落下,尽数劈在了他的身上,躯体如同破烂的筛子,爆开的鲜血模糊了薛遥知的双眸。 她迷茫睁眼,却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 眨眼间,血雾弥漫。 燕别序选择了自爆,不留尸身,强大的灵力劈开了所有天雷,分出的温柔力量,将她送上了那座天梯。 正如他最开始的时候说的那样,他们的力量系出同源,他能走的路,她也能走,哪怕……是飞升之路。 当初灼华妖身可成神,凡人之躯又为何不可? 与此同时,摇摇欲坠的封印,终于在这最后一击下,骤然破碎。 …… 沧泫7750年,逐陆之战结束,赤月州重新现世,被更改的史书重新编写,真相大白于天下。 在封印祭坛的遗址中,他们未曾找到尸身,只找到了断成两截的诛雪剑,昭示着又一位当世强者陨落。这柄断剑被赤月州收敛,立下剑冢,以此为纪念。 当初被卷入封印中的两人,一年,两年,三年……百年,至今未归。 苦等之人等待着不归之人。 直至消亡。【你现在阅读的是 】 【全文完结】 第219章 攻略第二百一十九天 薛遥知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个血脚印,染红了那条壮丽恢宏的天梯,在天梯的尽头,是一轮熟悉的纯白漩涡,这是天界的入口。 她却并非第一次见过这样一轮白色的漩涡,当初在现代死亡后,她就看见过它,那时本以为是入轮回的路,却没想过,竟然还是通往天界。 原来她早该找到真相。 只不过还是不同的,毕竟那时她是魂魄,而此刻她走的是天梯,以凡人之躯,扣响了天界的大门。 柔和的白色光束将她包裹,气势磅礴的天门映入眼帘,四周云雾缭绕,偶有纯白的飞鸟穿梭在柔软的云层间,留下一条漫长的白线。 来自人界的通道开启,负责接引的两名仙官本以为是人界终于又有大能飞升,前来接引时看见的却是一身血衣的薛遥知。 他们愣了一下,便见薛遥知朝着他们看来,她的目光平和,不见丝毫锋芒,像是远处柔软的云朵一样,温和又遥远。 两人并不认得薛遥知,但能分辨出来她分明只是凡人,身无灵力,为何能够走这天梯来到天界? 与此同时,自更遥远的天际俯冲而下的纯白仙鹤,落在了薛遥知的身边。 两名仙官显然是认得这仙鹤的,躬身行礼:“上清大人!” 仙鹤在薛遥知面前弯曲了细长的腿,它将身体压得很低,便是浑身无力的薛遥知,也能轻易爬上它的背脊。 她身上的鲜血染红了仙鹤纯白的羽毛,仙鹤拍打着羽翼,带着她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其中一名仙官大为惊骇:“十重天封闭已久,为何上清竟会莅临?” 天界等级严明,九重天上,诸神各司其职,而这十重天,凌驾于他们之上,是天道意识的寄托之处。 上清乃是十重天仙侍,也是天界唯一一只能够到处乱飞的鹤。 另一位资质更老的仙官似乎猜出了什么,他说:“想必是那位修众生道的上神回来了,只是这次她竟是以凡人之躯登上天界,着实匪夷所思。” 众生道,受八方苦难,轮回万世,永无休止。 …… 漫天星辰串连成线,闪烁着微光,将漆黑的天幕点亮,那些细碎的星辰碎片就在薛遥知的四周,只要她伸手便能触碰。 薛遥知抬手尝试触碰一片碎片,陌生又熟悉的记忆朝着她涌来,她看见了无数次挣扎在苦难与死亡中的她。 众生道。 陌生的词汇充斥在她的脑海中。 薛遥知闭了闭眼,双手垂在身侧,指尖仍有鲜血滴落,落在她脚下纯白的地面上,她开口:“我还在沧泫大陆时,就曾想过天道是什么样的,凭什么我就要颠沛流离,永远在经历离别与痛苦。”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飘渺之声清楚的响彻在她的耳畔:“此去人界,你与过去,大为不同。” 至少这一生,她开始忤逆祂了。 “我该唤您什么呢?”薛遥知轻声反问:“是母亲?还是‘我’?” 那片星辰碎片唤醒了她的部分记忆。 天道诞生于无数的信仰之中,在诞生之初,祂便往各界投下了无数的意识,通过历劫的方式获取信仰的力量。 祂需要信仰。 薛遥知只是其中一道意识,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名字,也没有意识,浑浑噩噩的挣扎沉浮在混乱的世界中。 她轮回了不知几许,意识诞生意识,她拥有了孱弱的灵魂,她开始在无数的轮回中,找寻到更多可让她拥有完整灵魂的力量。 岁月被消磨,天道最初落在各界的意识也只剩下了她一人,天道告诉她,她是天道意识的化身,是天生的神明。 只是她仍没有完整的灵魂。 天道点化了她,她修众生道,炼魂之路,道阻且长,数不清的岁月里,她都在为一个完整的灵魂而努力。 众生道在苦难中获取力量,天道也信奉唯有苦难诞生信仰。 所以颠沛流离是她的宿命。 不仅仅是沧泫大陆的那一世,每一世她都是如此。 炼魂之路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她情魂缺失,唯有补齐这最后一魂,灵魂才能完整,至此大道可成。 只不过她这一次历练,花费了比往日更为漫长的时间,才回到十重天。 这四周散落的诸多星辰中有一部分是她这万世轮回中的记忆,记忆在她的灵魂深处,却不在她的脑海中,她从前从来没有用肉/身踏上过十重天,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在抵达天界的那一刻恢复记忆。 薛遥知想看一看她与那些故人们的羁绊,在她抬手之时,无数的星辰碎片将她包裹成茧,数不清的漫长记忆涌入她的脑海,犹如一道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长画卷,她在庞大的记忆群中,寻找着关于他们零星的记忆碎片。 她看见的,却只有容朝。 她万世轮回是为修众生道,拥有完整的灵魂;而容朝一开始便拥有完整的灵魂,他是这世上数不清的魂魄中,最寻常的存在,轮回了无数世,才能投人身。 天道意识诞生出意识的那一世,也是她结束浑浑噩噩的第一世,她化身成少女模样,踩在柔软的草地上。 懵懂的少女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翠绿的山林生机盎然,这世间的一切在她眼中都是鲜活美丽的,她踏过柔软的草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拂而过,一朵纯白的桔梗在她经过时轻抚过她的脚踝。 她感受到痒意,好奇的垂眸看去,那朵在山林间随风摇曳、肆意生长的白色小花昂扬着花首,充满了可爱的生机。 她蹲了下来,指尖在花朵上轻拂而过,她清嗅指尖的清香,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美丽。 那时的她,初生懵懂,会为一朵开得生机盎然的野花而落泪。 晶莹剔透的泪珠有一颗砸在了花朵之上,又滚落地面,没入土壤,被微小却坚韧的根系吸收。 她站起身,往更远的世界跑去。 身后的花朵静默的生长着,仿佛在注视着她早已消失不见的身影。 那也是容朝的第一世,因为那一滴眼泪,此后他们结下了漫长的缘分。 薛遥知的历劫之路仍在继续,每一次身死后她都会回到十重天,将她的记忆多留一份在这漫天飘散的星辰中。 在十重天稍事休整后,她便会继续往人界化身,她并不需要每一个生灵都必须经过的成长,有时去到人界,她可能是稚弱的女孩,也可能是美丽的少女,或是中年,更甚是老年。 每一世她能够停留在人界的时间都不算太长,她修的众生道,注定会让她遇见比寻常人更多的苦难,她经历过无数死亡,回到十重天时,她也会后怕,也会害怕下一次的历劫。 但她不会退缩。 她仍会继续修她的道。 忘记了是哪一次,她再次邂逅了那一抹纯洁的灵魂,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她拖着被热得发昏的身体坐在了一株大树下,借着大树的荫蔽乘凉。 一颗熟透了的野果子忽然被一阵微风吹落,砸在了她的头顶。 这果子酸涩得很,也怪不得结了满树都没有人摘,但一口咬下时丰盈的汁水仍旧是那个炎热天气里难得的清凉。 后来她回到了十重天,记下了那棵大树,也记起了那抹纯洁的灵魂。 那朵花,变成了一棵树。 这只是她漫长的历练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巧合,她并未放在心上。 第三次邂逅是她很久之后才回想起来的,因为实在过于短暂。 她为了救同行之人被山间滚落的巨石砸中时,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分明那时是寒冷的冬季,吹拂而过她面颊的微风,却如同春天般温暖。 她因此印象深刻,后来才发现,那抹灵魂这一世是一缕风。 真实神奇,又遇到它了。 也不知待它有朝一日能转生为人时,她能否修出完整的灵魂呢? 后来随着她的灵魂力量越来越强大,在历练之时她也能有些许过往的记忆,可以帮助她避开很多次的危险。 她活的时间逐渐长了一些。 后来她还遇见过那抹灵魂很多次。 倒也并非是她的每一次历练,或是它的每一次轮回,他们都能遇见的,中间往往都不知各自隔了多少世。 他们能够在无数次的轮回中,偶然遇见一次,着实是极为珍贵的缘分。 渐渐的,那抹灵魂开始转生成有灵智的小家伙了。 这是某一次遇见时薛遥知惊讶发现的事。 她看着围在她脚边打转的小狗,觉得很是稀奇,她看着它,它也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眼眸清澈乌黑,很是漂亮。 在无数次它并不知晓的邂逅中,它对她有天生的好感。 小狗依赖她。 只是那是一个荒年,他们的结局也并不尽如人意,她的每一世都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但小狗没有。 它饿得瘦骨嶙峋,用漂亮乌黑的眼睛不解的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身体上的痛苦是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薛遥知第一次生出疑惑。 她没有找到答案,但他们仍在遇见。 那一世容朝托身成了妖族,正在被修道的道士追杀,她救了他,他便赖上了她,还很委屈的表示为什么这该死的道士要一直追杀他。 薛遥知问他:“你做了什么?” 小妖怪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对尚未隐去啮齿白得发光:“我把他家偷了,当我来年的存粮。” “怪不得追杀你。”她听得好笑:“原来是老鼠精。” 他恼怒:“我是松鼠!松鼠!” 他们短暂的相伴过,小妖怪把家里所有的松果都塞给她,迎着她疑惑的目光,他有些羞涩的跑开又跑回来。 “明天再跟你说。” 只不过很可惜,她第二天就死掉了。在那个妖物横行的时代,普通人是很难活下来的。 容朝做了很多世的妖怪,他们偶尔遇见,也偶尔会相伴一段时间,他偶尔也会欲言又止,但她没有等到他开口,她便又已经死去了。 某一世,他终于做了一次威风凛凛的大妖,只是下场不太好,被道士打了个半死,重伤难愈。 她路过时发现了他。 他原本躺在地上安静的等死,看见她的时候立刻惊喜了起来:“知知!知知!” 薛遥知疑惑的望过去,她并不记得这一世她和他认得。 他一边喊一边爬到她旁边,身后的大尾巴不受控制的摇晃着:“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那只小狼!你救过我的!” 薛遥知恍然大悟。 原来在他的这一生里,他们会遇见两次。 只不过她已经轮回过一次了,以不同的面貌,这一次她甚至是中年模样,他是怎么认得她的? 他抱着她的大腿嗅来嗅去,和她说:“我能闻见你灵魂的味道。” 他对她的熟悉刻在骨血中。 薛遥知把受伤的大妖搬回了她的家里小心照顾,只是他伤得太严重,她无能为力,只能看见他日渐消瘦。 在他濒死之际,她问他:“下辈子有什么愿望吗?” 他的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若有来生,我想做人。” 听闻人妖殊途,如果他是人的话就好了。 薛遥知笑着说:“你会如愿以偿的。” 因为你已经轮回过很多次了,下一世你会做人。 容朝的确如愿以偿了,只是那一世他没有遇见她,他想不明白心里的失落是因何而来。他孑然一生,孤独死去,但对他来说,那还是很好很圆满的一辈子,他努力的生活着,也活*得很开心。 他们终会遇见,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他如同做妖时那样,偶尔会看着她欲言又止,但这一次他说出来了,那一世他们都是少年少女模样,青春正好。 他羞答答的说:“知知,我喜欢你。” 可她没有情魂,注定无法给他回应。 然而后来接连好几世,他都会这样和她说。 天道只主会影响世界的大事,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祂并未留意,就连主凡人命格的司命神君,都未曾在意过看似普通的容朝。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又一次轮回结束后,司命神君察觉到了容朝命格有异,将薛遥知叫去了观星宫中,对她好一通盘问。 “上神啊,你可知你闯了大祸!” 薛遥知满目不解:“神君何意?” 司命神君指着漫天星辰中,那一颗始终明亮的星辰,她瞥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还笑?” “那是我一个熟悉的朋友命星,我瞧着便觉亲切,命星如此明亮,想必这一世他亦能寿终正寝,不似我。” 司命神君沉默了一瞬,他继续说容朝的事情:“他这一世的确能寿终正寝,但他依旧孤独终老。” “他不孤独。”薛遥知指着旁边几颗明亮的命星,说道:“他这一世父母兄弟双全,还有三名挚交好友,怎会孤独?” 司命神君知晓她还未练出情魂,只能将话挑明:“但他命中该有的姻缘,全都消失了!” “有什么问题吗?” 司命神君叹息了一声,说道:“按理说,我们该补偿给他一段姻缘,但他命中的红鸾星,皆在你身。” 薛遥知愣了一下:“我补吗?但这不应当是你们工作的失误吗?” 司命神君:“……” 还真是。 他笑眯眯的道:“上神的众生道也快要圆满,您很快也该历情劫了。” 薛遥知恍然大悟,她并不排斥,颔首:“您安排就是。” “我会尽量给您安排一段幸福的人生。”司命神君温和的开口。 “多谢您。”薛遥知又不免紧张:“您说,情为何物呢?” “这当然要您亲自去体会了。” 薛遥知说:“我相信这于我来说也会是一段不一样的旅途。” 虽然她最终仍会和从前任何一次一样,圆满历劫归来。 只不过偏偏就是这一次出了纰漏。 她第一次爱人。 疯狂又无可救药。 她不舍那段少年时代的美好,也不舍容朝,因为那一世太过于美好,她放不下的东西也变多了。 最终导致了……历劫失败。 她一无所知,回到现代的她,是灰暗的二十岁,麻木的生活着,思念着。 后来她的那三段姻缘,或许该听司命神君说一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遥知的记忆太过于庞大,这具孱弱的身体尚不能完全接纳,但她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看见的记忆,星辰的碎片散去,她转身往外走去。 天道未曾阻拦她。 殿外,仙鹤上清还在等候她。 上清是薛遥知某一世遇见的鹤,因为实在是有灵性,她便将它带上了十重天,这于上清来说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机遇。 仙鹤垂下柔软的颈子,用脑袋蹭了蹭薛遥知抬起的手心,她摸了摸上清,重新爬上来它的背:“带我去九重天,观星宫。” 它张开翅膀,带着她向下俯冲,不多时便落在了司命神君的神殿中。 门口的仙侍自然是认得薛遥知的,见她如此狼狈,也并不惊讶,只面色如常的朝着她行礼,唤一声“上神”。 观星宫中,司命神君已经等候多时。 薛遥知朝着那身着白衣的青年颔首:“司命神君,别来无恙。” “恭喜上神历劫归来。”他面上带笑。 薛遥知说:“不必寒暄,神君应当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您与容朝的那一世,是您第一次历情劫,也是第一次历劫失败。”司命神君也没有隐瞒,就此开口:“我与月老商议过后,认为若历劫对象仍是容朝的话,您仍旧无法历劫成功。” 毕竟他们之间的羁绊实在是太深了,在他们都未曾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清除的地步。 他们商量了之后,想着反正该给容朝的姻缘他们也给了,虽然结局不完美,但这世上就没有几段姻缘是善终的,尤其是他的红鸾星还是薛遥知,她注定死亡。 这一世姻缘便算了了与容朝的因果,自此之后就是两不相欠。 他们本打算让薛遥知在现代身死之后,重新历情劫的,却没想到这一世的容朝竟然会打上天界。 他们并未将容朝放在心上,只敷衍了事,他得了他们的承诺,也乖乖的回了那片时间停滞之地自甘为囚。 却未曾想,薛遥知竟会做出自残的疯狂举动。 思念打破了时空的壁垒,他们无力阻止,但为了能让薛遥知历劫成功,他们为她另外选了两段姻缘,融合了另外两个世界入沧泫大陆。 成效的确是可喜的,容朝对她来说,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最终也历劫成功。 容朝也因为当初的承诺,成了没有来生之人。 一切已成定局。 司命神君笑着对她说:“上神大道已成,往后也无需再下界了,过往苦难,为的不正是今日吗?” 薛遥知沉默了许久,她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而是问道:“为什么燕别序可以为我种下灵根?” 按理说,她为人时注定是不能修炼的。 倘若她修为高深,诸多不必要的苦难也奈何不了她,唯恐大道难成,所以天道并不允许她修炼。 “他啊……”司命神君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古怪:“他乃明初上神,与您一样,下凡历情劫,只不过他失败了,估计还要些时日才能醒来。” 薛遥知自然是听闻过这位上神的名字的,他因战而生,是天界的战神,和她一样,他也是天生的神明,只是他的修炼之路比她要顺利得多。 因为同为天地孕育,他们的力量在本质上来说都是同源的,所以他自然也能为她种下灵根。 虽然可以修炼也并未免去她多少苦难,但若有缘得见,薛遥知的确是该好生感谢一番这位明初上神的。 薛遥知没再多问什么,她想知晓的都已经明了,便与司命神君道别,回了十重天。 司命神君看她走得干脆,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问他为什么要把她和燕别序那个疯子绑在一起历劫。 …… 十重天上。 见薛遥知回来,天道终于开口:“情劫已渡,你却未曾放下执念,如此执拗,难成大器。” “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我活着吧。”奔波了许久,薛遥知席地而坐,疲倦不已。 天道问:“你可知你的应劫之人是谁?” “钟离寂。” 是钟离寂让她渡了情劫。 “那你为何却偏偏放不下另一人?” 薛遥知说:“我亏欠他许多。” “你意欲何为?” “我会暂时留在这里,将记忆全部找回来,寄存在您这里的力量,我也要拿回来。”薛遥知平静开口。 天道失望不已:“我本以为你对人界不该有所留恋。” 毕竟薛遥知是因众生道去的人界,她在那里受了那么多苦,如今可以不必在下凡,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止是苦难。”薛遥知摇了摇脑袋,说道:“您对我失望,我对您也失望。” 天道一时没有出声,似乎是想听她接下来要怎么说。 薛遥知说:“您似乎一直觉得只有在苦难中才能诞生信仰,所以要我修众生道,但在历劫之路上,我经受的却不止苦难,人世间的善意,当真入不了您的眼吗?” 这世上从来不缺可爱的人。 薛遥知过得很苦,但永远有人愿意将善意馈赠给她。 “这不是你的道。”天道冷漠的说。 “众生道,众生却不止苦难。”她的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极有力量。 天道未曾出声。 薛遥知躺在了地面上,凝望着漫天星辰,天道没有实体,但万物皆可为祂:“您高高在上了太久,也该认真看看人间了,我相信未来我看见的,您也能看见,如同从前一样。” 薛遥知仍是要回去的。 许久,天道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祂尊重薛遥知的决定。 …… 过往的记忆与力量都太过于庞大,薛遥知如今尚是凡人之躯,难以接纳,她待在十重天里,耗费了很长的时间淬体。 短时间内,她还回不了沧泫大陆。 修炼的时光一晃而过。 转眼间,便到了离去之时。 在离开前,天道将一只泛着星辰光芒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耳垂之上:“自此之后,你可以换一种方式历练。蝶灵会告知你,哪里需要天道存在。” 薛遥知抬手摸了摸耳垂,她看见的,天道能看见,而如今天道能看见的,她也能看见了。 她弯唇笑道:“多谢您。” “母亲。” 天道未曾说话,薛遥知却能感受到祂在注视她,目送她的远行。 此时无需上清帮助,薛遥知独自便能穿梭在九重天,在下界之前,她打算去向她的老朋友道个别。 观星宫前,薛遥知与一袭白衣、面若寒霜的男人狭路相逢。 她微微颔首:“明初上神。” 与燕别序过往的一切都是一场情劫,薛遥知历了太多场劫,早已不放在心上,她情感淡漠,面对这位与她纠缠许久的旧情人也毫无波动。 想必眼前这位已是明初上神的燕别序,也该是如此。 燕别序腰际该配剑的地方空无一物,看见熟悉的面容,他神情如常:“上神。” 薛遥知虽然为上神,却未经天界册封,毕竟她不为天界做事,这天界里也只有她一位没有封号的上神,众神也只如此称呼她。 “您是来找司命神君麻烦的吗?”她笑了笑,促狭的眨了下眼:“我初回之时,也已经来找过他麻烦了。” 燕别序是最近才回到天界的,但他不像薛遥知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消化记忆与神力,只不过他今日才来找司命神君。 因为听闻十重天上的那位上神,又要下凡了。 燕别序说:“的确有些事该问问他。” “那我也听听?”薛遥知问:“恰巧我也要与司命神君告别。” 燕别序颔首。 两人一同走入观星宫中。 司命神君看见他们一起走进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他好整以暇的看了燕别序一眼,笑着问:“二位上神怎么一起来我这儿了?可是要再续前缘?” 薛遥知说:“神君慎言。” 司命神君又瞥了燕别序一眼,耸耸肩,同薛遥知道歉。 燕别序这才开口:“我此来,是要问问神君有关于我历劫之事。” 司命神君干咳一声:“您说?” “您承诺过我,此次历劫,会如同您给我看过的那些人间话本一样圆满。”燕别序的神情很冷:“但却恰恰相反。” “那段时间您不开心吗?” 燕别序拧眉:“可是……” “你们是下凡去历劫的,不是享福的,怎么可能平安富贵的过一辈子?”司命神君振振有词:“少看点话本,都是骗人的,您说对吗?” 这话是看着薛遥知说的。 薛遥知也好脾气,开口打圆场:“历劫本就如此,能有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已实属不易,明初上神多历几次劫就知道了。” 燕别序说:“我在凡间历过不知多少次劫。” 司命神君替薛遥知改口:“您多历几次情劫就知道了。” 燕别序:“……” 他闭了闭眼,又挑剔道:“那一世不好。” “有何不好?” 燕别序的神情冷了许多:“从前我从未像那一世一样,认为天道不公。” 薛遥知:“我也觉得。” 司命神君顿了一下,他有些欲哭无泪:“二位上神啊,都说了你们是去历劫的,但你们勘破了天机,还指着老天鼻子骂,这不合适吧。” “况且你们所经历的一切,也并未就像是我安排的那样啊,主动权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这司命神君开始推诿责任了。 薛遥知也不是真想找他麻烦,她笑着说:“我也该离开了,二位有话可以单独再说。” “我送送你。”燕别序开口。 “不必。”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我有话要单独与上神说。” 他用了疏离的称呼。 薛遥知这才颔首。 燕别序又瞥了司命神君一眼,才与薛遥知走出观星宫。 他们往外走去,燕别序不敢说得太多,只问:“上神此去,打算何时回?” “在人界的那段日子,多谢您的照顾了。”薛遥知避而不答,只说道。 “无妨。”他应了一声,然后说:“我的配剑落在了沧泫大陆,还望上神归来之时,能将剑带给我。” “您知晓的,我与您不同,不可随意下凡。” 薛遥知这才颔首:“只是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回来。” “不急。”燕别序温和的笑了笑:“你记得我、的剑就好。”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边缘的云层前,薛遥知朝着燕别序摆了摆手:“那我先走啦。” 他说:“后会有期……” 薛遥知脚尖一点,跃下云层,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燕别序的眸中。 他将话补充完整:“知了。” 燕别序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潮湿的目光久久未曾挪开。 许久。 他折返了观星宫。 司命神君就知道他还会回来,看见燕别序时,他颇有些无奈:“明初,你与上神本就无缘,当初那一世都是强求而来,此番情劫未渡,你打算怎么办?” 无缘……么? 或许薛遥知并不认识燕别序,只是听过他的名讳,但燕别序很早就知道她,也见过她。 燕别序对她很好奇。 他无数次的在九重天上看见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在又一次历劫死亡后,独自回到十重天。 仙侍告诉他,那是十重天上修众生道的上神,她天生为神,却连完整的魂魄都没有,注定要历经苦难。 那个时候,薛遥知甚至没有名字,也没有清晰的面容。 后来过去了很久很久,燕别序意外与她有过一次交流,她历劫归来,实在是精疲力竭,飞上十重天时身形不稳,险些摔倒,是他用剑接住了她。 她温和的同他道谢,她的面容也逐渐在他眼中清晰,他看见了她清澈的双眸,眼中的情绪很是平静,诸多苦难也未曾让她眼中出现半分怨怼。 燕别序心中一动,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燕别序。” 她并不认得燕别序是谁。 他补充:“明初是我的封号。” 她恍然大悟:“我是薛遥知,但我没有封号。”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但很显然,她并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也忘记了他们这次短暂的接触,他后来有意想接近,但总是没有机会。 燕别序去找司命神君,司命神君却说:“上神的红鸾星不在你处。” 他心有不甘,但他能遇见薛遥知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间她都在凡间历劫。 后来,燕别序听闻薛遥知历了情劫,但失败了,司命神君与月老商议,要重新为她选择历劫对象。 燕别序追去了姻缘树,看见他们正将一根红线绑在薛遥知的红线上。 他看着纠缠着那条红线的另外两根红线,想着既是两条,那么……三条也当是一样的。 司命神君听了他的话大为惊骇:“您千万不可强求!” “我既能求,为何不求?”他在万千红线上找到了属于他的那一根,死死地绑在了那根红线上,他说:“恰巧我也要历情劫,我希望那个人是她。” 燕别序看着纠缠的红线,眼中涌动着异样的光芒。 司命神君叹了一声,头疼不已。 燕别序接着说:“听闻上神修众生道,历众生苦,但我希望这一次,她能幸福快乐,司命神君,您懂我的意思么?”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 司命神君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尽量。” 这是燕别序强求来的姻缘。 却一败涂地。 但往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薛遥知的眼中不可能永远只有一人。 他会等。 面对此刻司命神君的问询,他漫不经心:“打算怎么办么?自然是再渡一次。” 司命神君松了一口气:“我这就给你安排!” “但我要与她一起渡。”燕别序面上流露出一丝笑容,他说:“我总能等到那一天的,对么?司命。” 司命神君:“……” …… 天界不过短短几月的时间,沧泫大陆上却已过百年,百年间,物是人非,曾经一片荒芜的魔界,如今已是赤月州。 薛遥知站在高山之上,俯瞰着远处的那座城池,那座美丽的城池,被各色灵植点缀着,生机勃勃,恍然间,她又看见了数千年前的赤月城。 真好。 看来这些年来,钟离寂将赤月州建设得很好,一切欣欣向荣。 只不过容朝去哪儿了? 薛遥知暂时想不到,但她感受到了诛雪剑的气息,她循着那道气息飞去,便见是当初魔窟附近的祭坛遗址。 这魔窟已经被填平,地面上黑土肥沃,生长着一片洁白的玄漓花,溢出的灵气犹如实质。 薛遥知盯着那洁白的花朵,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笑了笑,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回首望去,脸上笑意更浓。 那人的脚步倏的顿住,震惊的看着她,他冰冷的面容骤然和缓,漂亮的暗红色眸子映着眼尾都有些许的红。 “好巧。”薛遥知笑道,念出了他的名字:“钟离寂。” 钟离寂大步走向她,几乎是用跑的,他下意识的想抱住她,又想到什么,手抬起来又放下,好半晌才说:“回来就好。” “如今的赤月州很好,我都看到了。”薛遥知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你做得很好。” 他破天荒的生出羞赧的情绪。 薛遥知接着问:“你知道容朝去哪了吗?” 钟离寂表情一顿,他抿了抿唇,说:“我如今就是去看容朝。” “嗯?” 钟离寂:“看他死了没。” 当初封印破碎后他们没能在废墟中找到薛遥知与燕别序,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只余下一柄断剑,在封印内发生了什么,并不难猜。 钟离寂难以置信,容朝也无法接受,他们几乎将那座祭坛翻了个天翻地覆,但都未曾找到薛遥知的身影。 封印刚刚除去,赤月州内大小事务都等待着钟离寂裁决,他仍旧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悲伤,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薛遥知死去的事实,然后去忙赤月州的事。 但容朝接受不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走遍了赤月州的每一寸角落,遍寻无果后,他将整座大陆都走了一遍,最后回了鬼界,在鬼界闹了一通,也没能找到薛遥知的踪迹。 容朝失魂落魄的回了赤月州,钟离寂抽出时间来见他,刚想劝他节哀,容朝就说:“人界没有她,鬼界也没有她。” 他说:“她应该是去天界了。” 钟离寂想说薛遥知是凡人,她不可能去到天界的,燕别序去还差不多。 但他没有开口。 因为容朝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哭了。 容朝自顾自的说道:“燕别序的尸体也不见了,我也没在鬼界找到他的魂魄,他应该是和知知一样,去了天界。” “为何要提燕别序那个废物?” “他们同在天界,他应当会照顾好她的。”容朝呢喃,脸上有笑容,但比哭还难看:“知知也不需要他的照顾,但有个人陪在她身边,她应当也会开心。” 容朝这样说服了自己,从前薛遥知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他以为他可以释怀。 钟离寂的脸色有些难看:“容朝,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接受现实吧。” 他听不得薛遥知与燕别序牵扯在一起。 “什么现实?”容朝反问:“薛遥知死得连尸体都不剩吗?”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好歹有具身体在,他还可以做一做她回来的梦。 而现在…… 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要我接受薛遥知死了吗?不可能!” 看惯了死亡的人,在面对薛遥知时,远远没有那么豁达。 钟离寂痛苦的闭了闭眼,半晌才说:“在营帐里收拾出了知了的一些遗物,你既然来了便都给你。” 薛遥知的遗物并不多,只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与一枚被她放在木盒里的白玉玉佩,那是一块白暖玉,被雕琢成了一对可爱圆润的小翅膀,由红绳串着,想必是要挂在心口的。 这是薛遥知未来得及送出的礼物。 她雕了一对温暖的小翅膀给他,带着美好的祝愿,希望他自由又温暖。 容朝紧攥着那块玉佩,这是她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他一时又开始茫然,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度过这最后的一百年? 从前还有她的尸身做伴,他可以偶尔抱抱她,也可以为了帮她修复身体而走遍大陆,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孤独。 可是现在…… 他该做什么呢? “要不我死了吧。”容朝语出惊人。 钟离寂:“?” 容朝神情低落:“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要我给你找点事做?” 容朝颔首:“也行,万一哪天她又回来了呢。” 反正他也没剩多少日子了,先等等看。 “那你可以做的事情可就多了。”钟离寂立刻为容朝规划了起来:“我听闻你在沐青州寒川州还有极乐州都有产业,有没有考虑把店开到我们赤月州来?带动一下经济发展。” 容朝想了下:“好,以后等我死了这些铺子就送你。” “别死不死的了,臭小子。”钟离寂叹了一声:“好好活着吧,知了也不会想看到你寻死觅活的。” 容朝没说他只剩百年了,他找到了事情做,看起来也开朗了许多。 他将那枚羽翼玉佩佩在了心口,白暖玉在贴近皮肤时,便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泽,就像是曾经薛遥知贴着他时那样。 容朝格外珍惜这份温暖。 很多很多年过去,赤月州也成了容朝的家,他和钟离寂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容朝还时不时的提起薛遥知,想她在天界过得好不好。 虽然这种胡话钟离寂不会去回答。 渐渐的,赤月州焕然一新,容朝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把那副棺椁抬了过来,埋到祭坛的遗址附近,还把早就做好的他的傀儡放进了棺椁里。 就在不久前,容朝对钟离寂说:“我快死了,我会附在我的傀儡上,这样等我消散,或许傀儡还能有我的意识,等知知回来了你记得把我挖出来送给她。” 钟离寂:“你没事吧?” “我是认真的。” 容朝说完后就当着钟离寂的面钻进了土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钟离寂想把他挖出来,但被容朝给骂走了,从那之后,他三天来一次,问候一下容朝死了没。 他也知晓,容朝魂体快要消散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容朝给自己挖的墓前面,钟离寂喊了声容朝,友好的问他:“死了没?” 里面没有声音。 钟离寂抿了抿唇,他看透了太多死亡,容朝消亡的过程太漫长,他也早就做好了接受他死去的准备。 他安慰薛遥知:“他可能睡着了,我们再等等。” 薛遥知在墓碑前蹲了下来,她摸了摸上面的字,指尖落在黑褐的土壤之上,土包上的野花轻抚她的指尖。 她闭了闭眼,心情有些沉重。 缓了一会儿后,薛遥知忽然对钟离寂说:“你知道破开封印的代价是什么吗?” 钟离寂听了,心中微沉:“我知晓,我们破除封印,的确影响到了你。” “未曾。”薛遥知摇了摇脑袋:“封印是我们内外都在共同努力破开的,封印破开之后,天界便没有权利再干涉沧泫大陆的事情了,换言之,魔族也能飞升,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钟离寂意识到薛遥知的确是去了天界,容朝一开始竟然没有猜错。 薛遥知接着说道:“天界若还敢再用此等阴私手段,天道公允,绝对不会放过他们,你可以放心的去追寻大道。” 因为此刻,她即天道。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去九重天看一看。”钟离寂笑着说道:“但此刻我还想留在赤月州。” “也好。”薛遥知也笑了,她说:“我下凡之前,燕别序托我将诛雪剑带给他,但我认为我不该再与他有什么牵扯了,我希望你去天界之前,能将诛雪剑找回来,带给他。” 钟离寂欣然应允,他又嗤笑:“那伪君子若是见了我拿着诛雪剑,你猜会是什么表情?” “你届时可说与我听。”薛遥知顿了顿,继续道:“现在可以给我一些和容朝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钟离寂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又看了薛遥知一眼,转身离开。 四周便只剩下了薛遥知一人。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带动得四周很是安静。 薛遥知挖开土壤,找出棺椁,推开沉重的棺盖,一具与容朝别无二致的傀儡映入眼帘。他穿着好看的白衣,胸前配着那块玉佩,红绳在银白的发丝间若隐若现。 她将落在他身上的土都拍干净,然后和他一起躺进了棺椁中。 指尖触碰,皆是冰冷。 将要消亡的魂体脆弱得连傀儡都无法驱使。 薛遥知轻声说:“我知道你还在。” 她仰躺着,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柔和的力量滋养着他的魂魄,她的双眸凝望着湛蓝的天空,与容朝诉说着她的这些年。 “我在天界找到了我的身世,我也看到了我们过往的羁绊。容朝,我们认识的时间,远比你想象得要长久得多。” “我们的故事太漫长,以后我都会一一说给你听,而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醒过来,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也没想到我会在天界耽误那么长的时间,又让你等了我这么久,对不起。” “……” 许久。 身旁的那具傀儡终于能动了。 他伸出手,紧紧的抱住了她,漂亮的红眸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似是想落泪,但傀儡的身体不会有眼泪。 薛遥知微微抬起脑袋,眼角的泪珠滚落,摔在了他的脸颊上。 就像他们在哭一样。 容朝说:“别哭。” “我会原谅你。” 她不语,眼角还有泪珠滚落。 “能够再看见你,我很开心。”他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你还活着就很好了。” 他又说:“只是等一等,没有关系的,这点时间,算不得什么。” 容朝的一生都在等待。 从他还是一朵花时开始。 “你怎么就顾着哭啊?”容朝控制着僵硬的手去给她擦眼泪,他说:“现在哭了等我真死了就别再哭了,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也只哭过一次。” 才怪。 但他就不告诉薛遥知。 薛遥知握住了容朝的手,她说:“你不会死的。” 容朝望着她。 薛遥知跃上了地面,她半跪在柔软的土壤间,朝着容朝伸出手:“容朝,你擅长修补身体,恰巧我会修补灵魂。” “过去是你为我修补身体,今后我也会像你对我一般,为你修补灵魂。” “你要跟我走吗?” 容朝还能动,他既然能动,就势必要握住薛遥知的手。 薛遥知将他从棺椁里拉了起来,重新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他还有些站不稳,朝着薛遥知扑去。 薛遥知抱住了他,稳住了他的身体。 “要问问我我们接下来去哪吗?” 容朝说:“去哪都行,带着我就好。” 薛遥知抬手,一张比沧泫大陆更为广阔的版图映入眼帘,她摸了摸耳垂上的星辰蝶,看见了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 “接下来要跟我一起去历练吗?”薛遥知的眼角还红着,笑容却灿烂明媚:“去别的大陆、别的世界看一看!” 迎着她明亮的双眸,容朝颔首。 …… 经过神力的滋养,容朝在一个月后脱离了那具傀儡,可以自由行动,身体重新凝实的那一刻,他兴奋的抱着薛遥知,还将那枚羽翼玉佩扔到一边。 他说:“知知,你比玉暖和。” “虽然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但我不能帮你太多,我们仍需要不断的历练,你也会在一场场历练中修补灵魂的。”薛遥知认真的对容朝说:“总有一日,你会重新有温度的。” “那我也会需要你。”容朝不假思索的说。 “我知道。”薛遥知说:“我也是如此。” 确定容朝状况稳定后,薛遥知告别了故人,与容朝来到了云水州,他们踏上驶离大陆的贝壳船,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沧泫海域上航行。 容朝已经听薛遥知说完了他们的故事,他的一生都在等待,也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牵手的那个人。 苦尽甘来。 梦想成真。 容朝紧紧的攥住了薛遥知的手,与她望向未知的前路。 荒芜的尽头是新的开始,狂风骤雨,巨浪翻涌,危机四伏,但他们无所畏惧,穿破一切风浪,看见了世界的屏障。 在那之后,是另一个大陆,是*新的世界。 他们过去的故事很漫长,未来的故事也会如同过去一样漫长,过去他们是陌生人,是点头之交,是朋友,曾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话成为遗憾,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了新的关系。 可以是爱人,也可以是夫妻。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话,他会在这场旅途中,慢慢的说给薛遥知听。 旅途永无止境,我们永不落幕。 「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