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吧,皇子将军,别追了》 第1章 第 1 章 第一章 景和三年,月明宫忽传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片刻后,从内殿隐约传来似婴儿的啼哭声。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在床上女子脸上,刚生产完的明妃面色苍白,额间细汗未消,但仍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她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孩子,此刻内心无比复杂,嘴角虽挂着喜悦,眼底却沉着愧疚,只得紧紧搂着婴儿,忍声哭泣。 花嬷嬷见状很是心疼,低声劝道:“娘娘,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您若实在不忍,老奴拼着这条性命,也会护皇子周全。此刻反悔,尚来得及。” 明妃何尝不知或许有更好的办法,然而这是目前能保全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如今皇上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太后和全妃虎视眈眈,皇宫怕是早就被包围了。 一个月前,皇上最后一封密信中提及,镇国公澹台家唯一袭爵者已战死沙场,澹台氏满门忠烈,若因诞下女婴而绝了爵位传承,于皇上、于澹台家、于她皆是死局。 这孩儿,是扭转这局势的唯一希望。 “澹台家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明妃眸光渐凝,指尖抚过婴儿娇嫩的面颊,下定决心道:“这是皇上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就出发吧,他们应该快到了。” 此时密道中,一名怀抱女婴的嬷嬷在两名素衣护卫的守护下正疾行,飞扬的火把将她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唯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幽闭的甬道中回荡。 镇国公府内宅,澹台老夫人坐在房内,瞧了眼哭晕过去的儿媳,然后一遍遍往外看。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即刻起身去开门,正见老将军臂弯中抱着个锦缎包裹。 老夫人迟疑了一会:“这是明妃的…皇儿?” 老将军重重点了点头,道:“是男婴,以后,便是我们的隐儿。” 老夫人顿时眼泪婆娑,喉头微哽:“也是难为明妃了,皇上如此大义,我们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孩子。” 饶是戎马半生的老将军,此时也有点哭腔道:“皇上和明妃明妃娘娘舍亲子而全大义,我们定当视如己出。纵使刀山火海,也必护这孩子周全。” 大兴朝爵位是世袭制,非男丁不可承继,老将军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是因为赫赫战功,更得益于澹台家是五代功勋,在世家大族中颇有威望。 如今全家倚靠太后背后支持,势力正在变大,一直试图抢夺更多军权,在世家大族中也渐渐突起。 而澹台室男儿多殁于战场,目前只剩下二房媳妇待产,大家都期盼是个男婴,不仅是为了世袭爵位,更是为了稳固澹台家在世家大族中的地位。 明妃已生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全妃耳朵里,只听得朝华宫一声巨响,地上顿时一片碎瓷,娇媚面容陡然扭曲怒道:“你们是怎么看管的,不是说还有好几天才临盆吗?幸亏是女婴,否则,你们可全都要去给明妃陪葬哦。” 明明长着一张小巧玲珑的脸,却使得地上跪着的人瑟瑟发抖,这全妃虽然长得妩媚动人,天天装得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却最是心狠手辣。 一旁芳嬷嬷躬身近前:“娘娘,既是个公主,原定的计划.....” 全妃神色娇蛮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丹蔻,掩唇轻笑道:“哼,明妃那个贱人,还真是没有福气生皇子。既然是女婴,且留着这小东西,往后慢慢消遣。” 她媚眼婉转,眼底却尽是阴戾。 地上跪着的人被笑地头皮发麻,缩成一团,芳嬷嬷手轻轻一挥,暗处闪出数名侍卫,寒光过处,地上已多了几具尚带余温的尸首。 五日后,镇国公府喜得麟儿的消息传遍京城。 慈宁宫内,太后手中佛珠骤断,惊愕道:“怎么回事,方太医不是信誓旦旦说是女胎吗?立刻传方太医过来!” “是”,底下太监俯首立即出发,险些撞上急吼吼赶来的全妃,全妃眉眼一怒,但毕竟是太后的人,她不好发难,甩了一下袖子,压下怒火。 只见她未及行礼便哭诉:“母后,澹台家怎会得子?这下世家又该人心浮动了!” 太后这边正头疼,被她这一哭闹更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并非皇上的生,当年她膝下无子,皇上的生母敬贵妃生了便去世了,太后乃是贵皇妃的表亲姐妹,便把孩子记到了太后名下。 只是随着皇上的成长,越来越脱离了太后的掌控,更甚的是,还获得了澹台家的支持。 偏偏世家大族都把澹台家看得极为注重,他们不好直接下手,本指望借无嗣之名削其爵位,并可有发难的机会。 怎知竟生了男婴! 全妃未察觉太后的异样,继续哭喊:“太后,我们必须马上想想对策,如派人将那孽种杀了!” "糊涂!"太后厉声打断,内心真想大骂全妃,这人平时虽有点小聪明,怎么遇大事就如此愚蠢:“此时动手,岂不是明晃晃告知大家是本宫做的?马上派人封锁凤山那边的消息,不要让季家收到消息。” 太后眼一闭,估计就算如此,怕也是为时已晚了。 说话间太监来回太后消息:” 回太后,方太医他…已经不知踪影了。” 太后身子一塌,终究,这次还是赌输了。 一个月后,在季家金勇军的协助下,皇上领军突破重围,终得以胜利回京。而全家一场密谋,在太后的指示下及时撤了围在各个世家大族的军队,美名其约:怕有人造反闹事,防患于未然。因无实证,朝廷只得暂且隐忍。 皇上凯旋而归,更是喜得公主,三公主极其受宠,刚出生就得了封号:岱宗公主,取名泠既白。 听说三公主从小爱动,钟爱武艺,因着明妃的缘故,常往镇国公府跑,与澹台家的小公子尤为亲近。 京城正值上元佳节,大街上人头攒动,一辆看似寻常的马车缓缓驶过,细看却见车辕上暗刻伏龙纹饰。 车帘忽被掀起,露出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位身穿粉黄裙衣的六岁女孩正探头窗外,眼睛亮的像星星,惹得路人不得多看几眼. 马车头的两位侍卫却满脸肃穆,目光如炬,周身凛冽之气令人不自觉地退避三分。 忽见人群中冲出一群小孩,手里提着花灯嬉闹而过,其中一个白狐花灯尤其亮眼。 车上女孩眼珠一转,喊道:” 武叔,我要下去买花灯。” 武仲城看了一眼方易,方将士对女孩说:” 公主,镇国公府马上就到了,要不要和隐公子一起再去?” 两名侍卫都知道,三公主虽是随性的性子,但是通常都非常识理机敏。 三公主歪头思索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说:“武叔,我是想给隐哥哥一个惊喜,所以必须现在买。” 语气虽软,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他们了解公主。她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改的,随即环顾四方,待马车停稳,三公主飞跃下车,两位侍卫也紧密跟随。 岱宗公主挤进一个花灯摊前,正仔细翻选着。 两名侍卫刚随至灯摊前,那群孩童又涌了过来,两人刚觉有异,方易忽觉耳畔风响,侧身避过暗箭的同时,袖中弩箭已破空而出。对街楼阁上一道黑影应声坠地。 看见有人倒下,拥堵的人群霎时乱了起来。 公主也觉察出异样,正想往武叔挤去,忽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扣住腕子,还未来得及呼救,眼前忽至一张绣帕,迷香已扑面而来,顿时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在一阵头疼和颠簸中醒来,公主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马背颠散,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歹人估计看她年岁小,没有当回事,并未缚她手脚,只是把她横在马背上。 尽管很害怕,她只能忍住,她性格自小坚韧,此刻也能努力镇定下来,心想父皇母妃肯定会来救自己。 她冷静了片刻,倏地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摸了摸发间,心里一喜,好在虽然被歹徒换了衣服,可能来不及收拾仔细,她头上还剩一只小金簪。 公主偷偷把簪子拽在手里,直到一个山洞口,歹徒下马,刚准备把她揪下来,公主手一□□,歹徒尖叫着后退几步。 她灵巧翻身攥紧缰绳,转手再一用力插马,马飞顿时腾地而起。 可公主的身体还太小了,感觉随时都要颠簸下来,她不知道马要往哪去,她只知道赶紧跑,越远越好。 没过多久,后面便已经传来追赶的声音,可惜她太小,终究驾驭不了一匹马,那稚嫩幼小的终于抵不住,脱了力,整个人瞬间被甩飞出去,掉落山崖。 自公主失踪,皇上当即封城。连镇国公府世代镇守北疆的铁骑都倾巢而出。整整一月,京城夜夜宵禁。百姓虽敬重这位勤政爱民的君主,也不免怨声载道——谁能想到,皇上对岱宗公主竟珍视至此? 明妃日夜伫立宫门,整个人憔悴不已,脸色苍白地吓人,举止间却依然透着优雅坚毅,她徘徊在门口,等待着消息。 金銮殿上,皇上眼窝深陷,短短时间内消瘦很多。 禁军统领尧将军跪下回话:“皇上,臣等已挨家挨户搜查了五遍,没有找到公主的消息,城外镇国公定安大将军已经扩大了搜寻范围,依臣判断,公主已不再京城了,京城,还要继续封锁吗?” 尧将军不忍看皇上一天天失望的表情,不敢抬头。 “解封吧,另派出两千禁卫军,追加搜查。” 尧将军惊愕又了然,即便是上次皇上出征,也只带了一千禁卫军而已。 这边镇国公府,澹台二夫人已病倒在床,将军仿佛骤然老了十岁,老夫人正拉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六岁男童,他眼里含泪,好像要使出全身力气冲出府去。 “隐儿,你放心,祖父祖母不会放弃找公主的!” “我要出府,我要去找阿绒,阿绒会害怕的。” 稚嫩而坚定的声音,更是打在澹台将军心上的拳。 阿绒是公主的乳名,出生时,头发毛茸茸的,便取名阿绒。 “隐儿,皇上和派出的亲卫都在倾尽全力搜寻,你不能自乱阵脚。” 澹台隐虽小,但澹台家对他寄予众望,对他一向严苛,他从小也是沉稳的性子,这次却一直违逆,三番两次想要逃出府。 老将军望着孙儿倔强的背影,只觉心如刀绞。 错位的人生该如何复原,敬请期待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 崖边 “咦?怎会有个娃娃挂在树上?”,南勤挂在悬崖,惊愕地望着那抹小小的身影。他是一名隐士游医,常年各处游历,就喜欢呆在山上研制药物,时常在山崖采些药材,今日却撞见这惊险的一幕。 他赶紧用树枝小心翼翼把掉落山崖奄奄一息的女娃拉过来,见她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可怜道:”这么小的孩子,谁这么狠心!” 在山里调养了半年,女娃几度反复高烧,醒来便失去了记忆,无法想起自己的来历。 南勤曾下山报官,看看是谁家丢失了孩子,但是却差点招来了杀身之祸,好在他对山里比较熟悉,又利用瘴气,才甩开贼人回来。 但公主身体虽无大碍,掉落悬崖时却伤了脸,听说南域国有一种药材对治愈皮肤有奇效,正好也去研究南域药材,南勤一思量,索性就带着孩子跟在商队中,一起去了南域。 两年后,南域边境临渊城。 在南域待了两年多,南墨的脸也好的差不多,但还是习惯戴着面具, “墨儿,在商队里面别乱走,时时跟紧我”,南勤拎着包裹,对身侧正左顾右盼的女孩嘱咐道。 “知道了,爹。” 南墨乖巧回答,眼神却一直好奇打量这个商队,**岁小孩身穿一身麻布衣,脸上带着半遮面具,却有种藏不住眉宇间的贵气,三年了,每次南勤听见她唤他爹,总觉心头微涩。 临渊县虽是边境小城,但是这里鱼龙混杂,所以但凡过境的商队一般在晚上时都额外小心,但这天晚上商队该值守的人却都昏昏睡去。 晚上南墨肚子不太舒服,并未吃东西喝了药早早睡去,南勤忙叨一晚上煮药照顾她,也就吃了个饼子应付下就睡下了。 夜半,南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阵异动吵醒,待她起身,定睛一看,发现窗外火光闪闪,人影憧憧。 她顿时意识到不对,悄悄开了点窗往外看,心中大惊,院子里竟全是黑衣人在搬东西,她马上下床,轻声唤了睡在对面的南勤好几声,南勤才惊醒。 听得南墨急急说道:““爹,外面好像有匪徒。” 南勤错愕了片刻,快速沉思了一下,马上拿上东西带着南墨准备跳窗逃走。 未曾想客栈早已被包围,歹徒也警觉地很,两个黑衣人听到动静随即追来。 南勤拉着南墨躲在一侧转弯处,等人一来,随即撒了一包粉末,那两人初闻便倒下了。 他们绕到后院,开门正想跑,突然眼前劈来一刀,南勤措手不及,顺势推了墨儿一把,他跪地死死拦住砍下大刀的手,竭力大喊:“跑!快跑啊!” 南墨呆立原地,惊慌失措地哭了,“爹,一起走。” 她四下一扫,正想拾起旁边的木棍冲向大汉。 却被南勤厉声喝住:“墨儿,要听话!快跑!”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口气对南勤下命令。 南墨被喝住,看着父亲决绝的眼神,手抖了一下,棍子掉落在地,此时脑子来不及细想,她听话地跌跌撞撞跑了起来,刚跑了一段,她还是回头看了,只见大汉已经控制了南勤,一柄大刀砍了下去。 “爹!!” 深夜里一声稚嫩绝望的哭喊破彻了这漆黑的大雨夜,似乎比那雷声穿透力还强上几分,却没有惊醒周围房屋里,装睡的人。 她仿佛看到爹的嘴型在说:“快跑!” 南墨不想走,但脚自己跑了起来,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些场景,她好像以前也这样拼死逃过。 不知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最她后迷失在小巷里,脚早已失去知觉,身体也越来越重,“啪”的一声,她重重摔在地上,顾不上疼痛,她努力想站起来却又再次摔倒。 她惊恐地四看,正巧旁边一个狗洞,仿佛看到希翼的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爬了进去。 大雨噼里啪啦打在南墨身上,她靠着墙,瑟瑟发抖忍声哭了很久,才稍微冷静下来。 她四周观察了一下,发现马厩旁边停了一辆马车,垂眸沉思了片刻,悄悄脱了鞋爬上马车,又匆匆擦了下泥土痕迹,藏在了马车正中底座里,在惊惧和哭泣中睡着了。 翌日 “二公子,委屈你在这将就一晚,季府已收拾妥当了。” 一名身着靛蓝素衣的家仆躬身而立,约莫二十出头,语气恭敬。他面前站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长的却是一美人脸,精致的五官,一双狐狸眼尤其好看,但眼里好似深藏着道不尽的阴翳。 季巩未应声,只沉眸打量了一下马车,随即抬步踏入:“走。” 车轮突然启动,藏匿在底座下的南墨惊醒,她用小手死死捂住嘴,丝毫不敢弄出动静,心里暗暗思忖,只能等车停了再想办法。 马车行驶到一处时,空气中隐约沉甸着血腥味和焦烟味。 樊明修蹙眉淡淡说道:“这临渊县果然不太平,昨晚这里怕是遭遇到抢匪了,看这情形,客栈里的人怕是无不幸免。” 话音未落,马车底座忽地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南墨到底还是小孩子,此时再也按耐不住,急切地想冲出去看看,看看她爹怎么样,是否还活着,就算是尸首,她也要再见一见。 季巩垂眸,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坐垫,他素来寡言,今日却破天荒接了话,忽而开口道:““此地的匪徒向来赶尽杀绝,尸首都不会留下。” 南墨听到此话,浑身一僵,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出声。 樊管家诧异地瞥了一眼马车内,今天小公子居然回应他了,赶忙附和道:“是..是啊,不过日后若要培养…“ “快些走”,季巩冷声打断了樊管家的话。 樊管家不敢多言,立马识趣加快速度。 季府 马车刚刚停稳,季巩出声道:“走后院,车直接进府。” 樊管家未质疑小主子的决定,依言照办,车内,季巩忽而侧身坐到一旁,猛地踢了一脚底座:“出来。” 这次樊管家愕然,这似乎不是和他在说话,马车里还有其他人? 心中虽有疑虑,但听公子的语气很是沉稳,便候在一旁未动。 车底静默片刻,终于,一只沾满尘灰的小手颤巍巍推开底座,探出一颗小脑袋,一张小灰脸露了出来,细看之下,可以看出约莫是个**岁的孩子,脸上还粘着一条扎眼的红发带,只余那双浅眸,眼底还闪着泪珠,格外明亮。 经过一夜的哭泣和逃跑,南墨早已没有了原本的白净,她嘴巴张了张,发现嗓子哑地有点出不来声。 季巩想起昨夜,他在窗前瞥见个小小的身体从狗洞钻了进来,卷缩在墙角颤抖了很久却始终未哭出声,明明很害怕,却还是能努力保持着冷静,藏进了马车里。 那一瞬,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的自己,在季家被大哥和表兄弟追着打,拿了一包点心紧紧藏在怀里,为躲避他们,只能钻狗洞去给母亲吃。 他素来不管任何闲事,可这次,他鬼使神差地默许了这孩子的存在,任凭她藏在他的车里,并带进了府。 季巩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 “…南…墨”,女孩努力发出声音。 他有点嫌弃的再看了南墨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走了。” 南墨攥紧衣角,忽而抬头小声问道:“你能…借我几个人吗?” 她听到别人唤他公子,而且看他的模样和衣着,应该是有点富裕家的孩子。 季巩眉梢微挑:“借人?做什么。” “救人…”,南墨顿了下,眼底闪过一丝决绝道: “杀人。” 季巩一怔,盯着这个满脸泪痕的女孩,眼前的女孩尽管说着那两个字,眼神却干净得刺目,亮的他有点心慌,“那你能给我什么?” 南墨思考了一下,定眸坚定道,“帮你救人!” 季巩顿时有点想笑,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帮你救人”。 居然是救人。 风拂车帘,樊管家恰好瞥见少年嘴角微微勾起的笑颜,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小主人笑了?笑了? 自从五年前夫人去世,他再也没有在公子脸上看见半分多余的表情,更别说笑,他还沉浸在惊讶中,小主人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 季巩悠悠地说道:“昨夜与你同行之人,此刻多半已死,已于事无补,至于你要杀人,” 他眼尾微扬:“你得先学会自己用刀。” 他眼角挑了一下,转头对樊管家说道:“去查一下昨夜之事,看有无活口” 南墨急切喊道,声音颤抖又沙哑:“我爹叫南勤,是个大夫,求求你问问。” 他又看了眼南墨,对樊管家说:“带她下去,暂交由香兰照看。” 樊管家愣怔间,见马车上跳下来一位脏兮兮的小女孩,泪痕还挂在脸上,但她站的笔直,眸光亮得慑人,他竟莫名生出一股尊敬之意。 他向前挥了下手,默默侧身引路。 第3章 第 3 章 第三章 “南墨姑娘收拾后就一直坐在这,也未曾进食,只问过是否有消息。” 香兰低着头,小声对季巩回禀道。 见公子不语,香兰便默默退下了。 季巩看向抱着柱子睡着的小小身影,她头上已经堆了一捧樱花瓣,本来呼吸很轻,突然间急促起来。 南墨坠入那个熟悉的梦:梦里她在很空旷的殿里牵着风筝跑,旁边凉亭里,一位穿着浅蓝色衣服的小男孩,端一杯茶盏,含笑望着她。可她好像越跑越越远,怎么都抵达不了那个凉亭,此时风筝突然断了线,大鹰风筝忽地变成南勤的模样,也越飞越远。 她的小手突然猛地抓紧身旁之人的衣袖。哭喊着:“别走!” 季巩蹙了下眉,正试图拉走衣袖。 此时南墨忽地喊了句:“别走!哥哥..爹..” 他顿了顿,停下手上动作,任凭她拉着,垂眸盯着那睡颜沉思,不是爹吗,怎么多了一个哥哥?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星闪耀,脸上尽是淡漠,沉默片刻,眼神里好像做了什么决定。 他用力一抽衣袖,靠在一旁的南墨身子一歪,差点摔倒,瞬间惊醒了过来,呆愣了一息,抬头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季巩,犹如那星星。 南墨揉了揉眼睛,惊切喊道:“大哥哥,你来啦,你找到我爹了吗?” 季巩嘴角抽了一下,大哥哥?难道她刚刚梦里叫的是他? 他在亭中坐下,淡淡说道:“并未找到活口,尸首亦被清理了,只寻到这本医书。” 南墨颤抖着接过医术,眼泪倏然滚落:“…爹…” 她低头紧紧抱着书,眼泪像珠子似的一直往外冒,身子也开始止不住下滑,竟晕了过去。 “小姑娘伤心过度,兼之数日未进食,才会昏厥,这两天先吃些流食,我再开些调气的药,好好调养下并会无碍。”大夫回复樊管家道。 “多谢大夫,请跟这位小厮下去开药方。” 樊管家对大夫说完,转头对香兰说: “这几天你看顾好她。” 香兰应承点头,樊管家就去二公子那回话了。 南墨醒后,执意要去找季巩,香兰便去请示,没成想季巩未说话,起身便亲自前往了。 他刚走进门口,脚步微滞,放慢走近,扫了一眼南墨苍白的脸色,蹙眉问道:“还想知道什么? 南墨抱着腿坐起说:“大哥哥,我还不是知道你的名字。” “季巩” “季哥哥”,她抬头望了望窗外的月光:“我能留下来吗?” 季巩表情微动:“做什么” “我要学救人,杀人。” 他转头看向南墨,目光带着审视,眸光微转,低沉答道:“好”,便起身就走了。 刚出房门,就听到身后一声压抑的哭泣,他脚步一顿,转瞬就恢复步伐走出庭院。 在接下来的日子,南墨逐渐好转,香兰带着她,在临渊山崖边旁边做了一间茅草屋,南勤的牌位就置于这个屋内。 后来南墨时常一个人来这里发呆,看日落,南勤以前和她讲了很多他在山里的祛湿见闻,他最喜欢呆在山里,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南墨留下后,开始了解季巩的一些事,比如他当年也是刚刚到这临渊县,原来他爹是戍守边疆的平远侯明启大将军,他还有个哥哥,现在在京城担任护城都尉。 但她不知道他堂堂平远侯的二公子,为什么来到这边境小城,秘密培养着自己的暗卫。 南墨选择留下后,樊管事就把她扔进训练场,和暗卫们一起学习,练武。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巩总是这么冷淡,连他的暗卫,选拔极其残酷,要历经无数次搏斗,不断战胜才能留下来,而未留下来的人,没有活口。 自从留下后,她便很少再见到季巩,但她仍然住在这个院子里,常常从后院回来,满身疼痛不止,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因为走动又开始冒血,偶尔碰见季巩,他只是淡漠地看着她手臂上的血顺着手指流下来,微微蹙眉,漆黑的眼眸冷意更甚,再配上他长那张绝美的脸,如寒冬里孤傲的花,刺眼又冷厉。 南墨那时以为,这个有点孤僻又冷峻的二公子,是不是嫌弃她会把院子弄脏了,所以总是点个头后马上加快速度回院。 但是她总觉得季巩不似表面那么冷漠,有好几次她伤口感染发高烧,人也烧的迷迷糊糊,好几次醒来,都好像看见季巩站在她床前,静静的守着她,但是一努力睁眼,床前又没有人了。 就这样反复了八个春秋,院子里的樱花又开了谢,谢了又开。 树下站着一位少女,负手而立,一头墨发束成高高的马尾,眉宇间英气逼人,让人不敢轻视。她迎面伸出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树缝中透下来的光,洒在少女面庞,那鹅蛋脸清纯却不寡淡,眉眼明媚,深邃的眼窝平添了几分英气,长睫下的双眸明亮如光。 季巩也是在一日阳光明媚下,南墨不经意抬头看他,他才认真看清她的眼睛,她瞳孔颜色似乎比常人浅一些,是浅浅的琥珀色,像珠子一样,让人看久了就会陷进去。 南墨在院子里等着回复,这几年的训练中,她已经出过很多次任务,只是这次,她是要独自去处理自己的事,要去江华一段时间。 未料来的不是香兰,而是季巩本人。 那个曾经才十二岁的男孩,如今生的更美了,南墨很少用美形容一个男孩,只是长大后的季巩没了初见时的稚嫩,那美貌中有了男性的俊朗,眼神更阴翳了,一袭深蓝色长袍锦衣漫步而来。 他走进院子,径直走向亭子坐下,南墨顿了下,给他倒了杯茶,随意坐下。 院口的素瑾已经见怪不怪,他是季巩的贴身近卫,和南墨一道训练出来,只不过比南墨晚一年。 也就只有南墨,敢在公子面前如此恣意。 之前训练时南墨一直戴着面具,后来在季府见到她的真面目后,心中不断地震惊,不知是震惊她就住在季府,还是震惊她原来长了这么惊艳的一张脸。 同批的素卫中,虽南墨是女孩子,但比任何人都努力,武功早已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平时南墨和他们相处,也都比较随意,像个男孩子不拘一格。 而更让素锦开始不适的是,季巩和他们一起密谈商谋时,每次南墨就坐一边,旁若无人地吃着点心。 开始时其他人见此情形都直冒汗,但令他们诧异的是,主子并未有丝毫不悦,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那时素锦才明白,南墨她不似他们这些暗卫,于季巩是不一样的存在,心中不免更敬了几分。 季巩看了一眼悠然坐下的南墨,未先开口,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茶盏。 南墨喝了口茶,开口道:“你都知道了,我要去江华一些,顺便把我爹牌位移回去。” 以前南勤说过,他是江华人,这么多年了,依然未找打她爹尸首被埋在何处,但她还想把爹墓地选在江华,而且,她查到当初那个砍向南勤的大汉,现下也在江华。 季巩垂眸盯着茶盏,淡声道:“何时回?” 南墨瞥了他一眼,他是怕她就此跑了? “办完事就回来,杀个人而已,不需要太久,只是路程你知道的。” 南墨谨慎地瞄了一眼季巩继续说道:“而且你放心,我不会跑,欠你的..” 周遭似忽的气温骤降,季巩眼神暗了一暗,长指捏紧茶盏。 南墨挑眉扫了他一眼,他这是生气了? 她还在不明所以,听得季巩忽而道:“让香兰随行。” 啊? 南墨顿了一下,轻轻放下茶盏,笑着推拒道:“府里大小事务是都需要香兰姐姐操持着,最近我看香兰姐姐都瘦了一圈了,还是算了吧,而且你也知道,我独来独往惯了,况且这次的事,得我自己办。” 季巩神色莫名,静静盯了南墨一瞬,桌下手指微微攥紧,脸色却淡淡说道:“二十日。” 这次是命令的口吻,让人不容置疑,他说完起身就准备走,不给南墨反驳的时间。 南墨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急忙拉住要走的季巩,起身一拦。 鼻前飘来一阵清香,季巩身形一顿。 南墨未察觉异样,抬头铮铮地盯着他,有点愤愤道:“季二公子,就算我快马加鞭,路程来回也要十几日了。” 即使她武功再好,也还需要时间去调查和准备,季巩未免太看得起她了。 季巩微微侧目看向南墨拉着他衣袖的手,眼前女孩小嘴微撅着,竟生出一丝可爱来。 心跳莫名加速了几分,长指轻轻捻住那被拉着的衣袖一角,但却没有抽出,好像不舍这一点点的亲近。 院口门外的素瑾已经呆住了,他悄悄移步转身不敢再往里边看,心里好似明白了什么。 难怪每次他担心南墨这么随性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惹得主子生气的时候,香兰听了都摇头说他榆木脑袋。 可只是,怕是有人比他还榆木脑袋吧。 南墨瞧季巩别着脸不说话,突然意识到这动作似乎不太合适,连忙欲后退了一步,季巩反而陡然靠近了一步,他身形高大,整个人沉甸甸地都压过来,瞬间遮住了所有缝隙,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睛深邃地如黑夜,看不清眼底的波澜。 “就二十日。”他嗓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完,转身就走,忽而顿住脚步:“逾期不归,后果自负。” 南墨懒洋洋斜靠在柱子上,腹诽道:这季巩,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 可惜至今未能探出他武功深浅——往日见他与素卫过招,不过蜻蜓点水般随手点拨,剑未出鞘就已取胜,根本无人能近其身。强是自然的,但究竟强到何种地步呢? 若是交手,自己能在他剑下走过几招? 香兰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进院,就看见南墨神游天外的样子,又是摇头,又是懵的表情,不由失笑摇了摇头。 她走进说道:“墨儿姑娘,这是给你准备的银票和一些上好的药品,另外江落给你准备了一些浮光水,你都带上。” 南墨接过沉甸甸的包裹,勾了一下香兰的鼻子,调戏道:“香兰姐姐,还是你最好。” “其实这是。。”香兰脱口而出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一转:“这次你第一次离开这么久,难免要多备些。” 第二天清晨,南墨便收拾好了东西,先去了趟临渊山,把南勤的牌位收拾好后,便在山崖边坐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她便准备出发,起身时忽见远处古松下立着一道身影,山上的微风卷起他的衣角连连浮动,但那人好似不会动,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 南墨心头一跳,季巩怎么来了,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这山间茅屋吧。 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季巩,季巩也终于动了,也悠悠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未见过的剑。 “要走了?” “嗯。” 南墨应承着,目光却往那剑上瞄,一看就不是凡品。 季巩停了一下,把手中佩剑递给她,这剑做的极其精致,剑柄缠着银丝,做工精细,穗坠竟是朵芙蓉玉雕的樱花,粉润透亮,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柔光芒,像是凝结了朝露的花苞。 南墨疑惑地伸手接住,欣赏地摸了许久,心思一明:这是,专门给她做的? “这是给我的吗?” 她抽出剑挥撒了几招,叹到:“好剑啊!这得值多少银子?!” 季巩脸色迅速变幻了不易察觉的颜色,喉结微动:“送给你的,走吧。” 送我? 南墨移开目光往他身后一看,不远处拴着一匹白马,不可置信道:“你要送我?” 只给南墨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嗯。” 已经出城十里了,南墨渐渐停下来,对着季巩肆意一笑:“季巩,就送我到这吧。” 季巩默然地看着南墨一会,目光沉沉:“嗯。” 南墨盈盈一笑,驾马就走,忽然又转头回来:“季巩,剑我很喜欢,我很快回来。” 声音清脆,回荡在山间。 她没看到,她走后,那个永远冷清的男子,嘴角扬起了笑意,似那冰天雪地里开出一朵妖艳而灿烂的花。 他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直到那身影化作小黑点消失不见,他才转身回去,背影有些孤寂。 第4章 第 4 章 南墨一路兼程,抵达江华时已是傍晚,她投宿客栈稍作整顿,便换了身寻常女子装束,戴了帷帽便出门了。 江华不愧是富庶之地,晚市街道宽阔繁华,各式玩物琳琅满目,热闹非凡,纵是喜静的南墨,也不由放缓脚步,边走边看。 逛了一会,南墨抬眼便看到一栋华丽的楼宇拔地而起,朱瓦琉璃,灯火如昼,矗立于最繁华的望湖路对岸湖滨,比周遭楼阁更显轩昂——那便是樊楼了。 四年前,江华突然出现一家别具一格的酒楼,美食丰富,格局独特,楼高六层,一二楼为酒肆,供人喝酒娱乐;三四楼为雅阁,书画诗词供文士品鉴;五楼专待贵宾;最神秘的当属六楼,江湖传言,登樊六楼,知天下事。 第一家樊楼在江华名声大噪后,短短数年,分号便遍布各城。无人知晓这幕后东家,竟是明启大将军的二公子。 南墨摸了摸袖中一块牌子,这是每位素卫都有特制贵宾通牌,她沉默了一息,还是选择先不用,毕竟此行乃为私事,知情者越少越好。 她步入酒楼,虽早有耳闻其规模,亲见还是令她微讶,一楼堂内摆了几十多桌,座无虚席,酒楼伙计们训练有素,应对井然,中央巨大的黄木台子上,舞姬正随乐翩跹,身姿曼妙——这还是南墨当年提议的呢。 南墨抬脚上至二楼,选了靠连廊的位置坐下,手轻撩起帷幔,微微侧头,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墙上悬挂的今日菜牌,这是他们当初设定的暗号,借菜牌传递讯息。 除了一楼外,每层皆设“侧房”,或为自用,或作虚室,位置不固定以防有人察觉。具体哪间为侧房,全凭菜牌所示推演。 南墨喝着清夜酒,面上似沉醉于楼下舞姿,眼波流转间,实则不动声色地搜寻着信息。 此时三楼疏影阁内,武西躬身向临窗赏景的主人低语:“公子,素风近日并无异动,六楼戒备森严,常人难近。” 窗边公子轻轻放下茶盏,微微侧首,只见男子面如冠玉,眉眼温文尔雅,一身暗纹紫衣忖得他更加丰神俊朗。 武西虽是男子,也常暗叹镇国公府竟出了这般恍若天人的世子将军,年纪轻轻平定了蜀王叛乱,更是令北硕闻风丧胆,这位声名赫赫的战神,非但毫无武夫悍气,反比那些文坛清流更显清贵出尘。 “且再等等,这樊楼能在短短一年内声名鹊起,背后自有高人操持。”他的音色低磁,却温和有力量,“今日先回吧。” 南墨喝完壶中清夜酒,便起身打算走了,刚行至楼梯口,二楼雅间门口几人突然起了争执,正巧一妇人抱着婴儿路过,被人猛地一撞,怀中婴儿没有抱紧,竟一下子脱了手直坠向一楼,妇人霎时大骇惊呼。 电光石火间,南墨未及思索,眼疾手快迅速扯下连廊帷帐,皓腕急旋奋力一抛!纱幔如灵蛇卷住坠落的婴儿,她敏捷转身,借势旋身跃下数级台阶,再顺势一荡,那婴儿便稳稳落入恰行至楼梯拐角处的一男子怀中。 武西不由点头默叹:好身手,这女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竟是个练家子。” 南墨跃到澹台隐面前,才看清男子的模样,竟是个俊秀矜贵的翩翩公子,纵然见惯了季巩那绝美的面容,也忍不住心里连连赞叹,好个神仙玉骨的人物,抱着婴儿亦不损他半分清雅。 可….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南墨呆愣了一瞬,随即敛神,手一恭,说道:“多谢公子方才援手。” 澹台隐嘴角微微上扬,谦和道:“姑娘不必客气,全赖你机敏果决。” 妇人踉跄奔下楼梯,连连道谢。带起的微风拂起南墨的帷幔一角,露出女子真容,一对剑眉下双眸灿若星辰,笑意嫣然,浅浅的酒窝平添了几分可爱。 澹台隐神色一顿,瞳孔骤然收缩,蓦然紧张起来,语气中带点急切地问道:“敢问姑娘芳名?是何许人?” 武西跟随公子多年,从未见过世子对任何女子流露异样,一时间也愕然地看着世子。 南墨看男子神色莫名,只道他错认了什么人才神色异样,便爽快答道:“南墨,初来江华。” 见男子未作声,她随即速速道:“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言罢侧身,快步离去。 澹台隐下意识微微抬手,指尖轻轻勾了勾,似乎想抓住女子的衣角再确认下。 武西近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这女子有何不妥吗?” 澹台隐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语气恢复平淡道:“没事,你先回吧。” 南墨步出樊楼,脑中忽地闪过梦境里那人含笑看她放风筝的模糊面容。怎会此刻想起他? 她心绪微乱,信步街头。忽被一摊花灯吸引——那是盏白狐灯,形态栩栩如生,轻轻一拉,九尾竟能摆动。南墨饶有兴味地提灯端详。 远处,悄然尾随的澹台隐如遭雷击,他身形颤抖了一下,全身绷紧,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目光如灼地紧紧盯着南墨,生怕她消失不见似的。 敏锐的南墨好像感知到了背后投来的目光,她不动声色,悄然转身混入人流,默默加快了步伐,借着一辆马车驶过之机,身影倏地没入幽暗小巷。 澹台隐疾步追去,未料女子轻功极好,眨眼间便消失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长身如玉的男子引无数少女侧目羞睇,他面上优雅无双,但眼眸藏着里一丝慌乱,在街巷辗转寻觅了近一个时辰,直到街上吵闹声都渐渐消失,街头慢慢暗淡,他才缓缓颓然停下来,或许,只是相似而已。 李宅 是夜,南墨经过一日的打探,终于确认杀害她爹的那个大汉名为李福,这人不知怎的混入了巡检司任职,根据查到的地址,她趁夜悄然潜入李家。 让南墨有点意外,李家并不大,前后两进小院,仅得四间房舍,陈设粗陋,后院还有个小木马尤为扎眼。 此时一房间内还亮着灯,南墨隐身暗处,靠窗细听,有女人在悄声哭泣,应是李福的妻子,据查,李福八年前就带着妻子入了江华,而后生了一个女儿。 “夫君,眼看着倩儿的药就要断了,家里实在拿不出更多银钱,你快想想法子啊。”李夫人抓着李福哭诉道。 李福拂开夫人的手,扶额坐下,眼神却异常坚定:“夫人放心吧,过几日便有银钱了,你只管好生照顾倩儿。” 相比八年前,李福清瘦了许多,年纪还轻,两鬓已白发。 夫人神色未松,忧心忡忡道:“那漕运转运使林大人就是个笑面虎,你和他打交道,还是小心为上。” 李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轻声笑道:“放心,我手头有他的把柄,他不敢妄动。明晚他会举办宴席,邀了我一起,你不必等我。” 说着李福起身,正欲出门。 黑暗中一只手抬起,袖中箭冷厉待发,忽地又迅速放下,隐回暗处。 此时房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爹爹,娘亲~咳咳咳…”,门外九岁女童仅穿薄薄里衣,赤着脚跑来找爹娘。 李夫人慌忙开门,焦切责备道:“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要穿好衣鞋再下床,仔细着凉!” “咳咳….娘亲,对不起,方才做噩梦了。”倩儿搂住娘亲的脖子,委屈道:“我今晚可以和你们睡吗?” 李福走来,慈爱地抚了抚女儿头顶,对夫人道:“好了,今晚就让孩子在这睡吧。” 倩儿破涕为笑:“谢谢爹爹,爹爹最好了。爹爹,明日我可以去放风筝吗?” 李福低头,强抑心绪,眼眶微红:“倩儿乖,改日等日头好些,我得空了再带你去。” 倩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轻咳了几声。 李福转头对夫人说道:“你带倩儿先睡,我出去一趟。” 南墨隐在暗处,眼神晦暗地看着李福的背影,但并未跟上去。 她心绪复杂,呼吸开始沉甸起来。她本可以顷刻间了结这段恩怨,但一个孩童的介入,让向来行事果决的她,方才竟生出了犹豫。 须臾,她眼神定了定,收回思绪,静默待李夫人和她女儿睡熟,她悄然潜入房中,指间轻弹,一把迷香粉末无声飘落,床上两人人睡意更深。 南墨在房内仔细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目光微转,转头去了李福女儿李倩的房间。 一进门,就闻到房间里浓重药味,看样子是常年服药所致。她四处探查了一下,忽被墙角一个精致的药箱吸引。 南她凝神观摩了药箱片刻,指节敲了敲箱底,眸光一聚,似乎是空心的? 沿着底座边缘细看了几眼,内侧有一微小圆形凸起,她微微按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底部瞬时凸出一个匣子。 她静默了一息,确认屋外无人,才从匣子里取出一叠信件,最上方的是一纸药方,专治肺疾的。 南墨幼时跟着南勤,虽然没有深研医术,也辨别出这药方里面有不少名贵的药材,光是一味千山雪莲,即使是王公贵族也难轻易得来。 大致略过了药方,看到下一封信件时,她瞳孔骤然收缩,昌平昌记的载货清单,目光停在用红笔圈起的一行--贰佰标准麻袋海盐,总重贰拾捌吨。 这数量明显不对,是走私?! 信纸隐约透出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淡香,那是素卫专用的特制墨汁。 南墨从怀中拿出一瓶特制药水,倒于指头沾了些,然后轻点在信纸的顶部右侧,果然,一个似浮云又如眼睛的图案显现。 她心里一惊:果然是素卫徽记。 为何素卫会参与走私?不知道季巩是否知晓此事,大兴方面的事,季巩从来极少让她插手,但如今碰上,最好还是查一查。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只取了其中一封关键信函,身影轻晃,如夜魅般悄无声息地出了李宅。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日,南墨还决意先去探探樊楼掌柜素风的口风。 素风是第一批就跟着季巩的素卫,南墨只见过他几次,印象中他总是一身普通素衣,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眼神却透着精明。 江华樊楼是他们第一家酒楼,季巩遣他坐镇,足见倚重。素风亦不负所托,短短一年便令樊楼声名鹊起,诸多线报亦经其手传递。 若素风真参与走私,是季巩授意的?若他是背主行事,究竟所图为何? 所以南墨心下一计,还是打算直接和素风开门见山,一来是攻其不备,二是她手上已经有素卫涉事的证据,也不怕他抵赖。 她今日换了一身男子装束,未施粉黛,但英气逼人。 走进樊楼,根据今日菜牌所示,五楼的暗香阁是侧房,但南墨没有直接走去五楼,而是三楼凭栏处驻足了半晌,拎着清液酒喝完了半壶,才抬脚走向五楼。 五楼需贵宾通牌方准入内,她神态自若地出示了下通牌,小厮见到通牌,眸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下四周,领着她步入暗香阁。 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全套黄梨木家具陈设其间,格调淡雅秀气,不负“暗香”之名。 南墨静候片刻,衣柜后方忽传来叩击声。她端坐不动,依旧浅酌。不一会,整个衣柜忽地轻轻转动,慢慢露出和衣柜一般大小的暗门,一身青衣的男子走了出来。 来人见是南墨有,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但旋即归于平静,他肃然拱手道:“墨儿姑娘。” 素风年长南墨几岁,但之前每年回临渊述职,短暂接触过几次,知她是养在公子府邸,深得季巩信重,分量非同一般,更知其手段。并且此番南墨来江华,季巩早有所交代,若南墨需要任何帮助,需全力以赴,不计代价。 南墨展颜一笑,抱拳回礼:“风大哥在这也这么客套。” 在江华听惯了素掌柜,一句“风大哥”倒让素掌柜松了几分神色,他引着南墨走进密道,直通六楼一雅室,一面为她续酒,一面温言道:“上回见南墨姑娘,还是两年前了,你这应该是头一次来江华吧。” 南墨举杯一口饮下,语带恭维道:“是啊,风大哥经营偌大樊楼,想必辛劳,这两年定是忙得很。” 素掌柜抬眼看了下南墨,谦逊道:“左不过是为公子尽力分忧罢了。” 别看素掌柜这一身笑意盈盈的模样,实则内敛深沉,待人接物极是警醒,虽见过几次,但终究不算熟稔,南墨眸光微转,准备旁敲侧击下:“像樊楼这么大的生意,多亏风大哥掌舵才得顺遂。季巩一直跟我说,谁都可以不信,风大哥却是绝对可信之人。” 素风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暗,垂首道:“承蒙公子信重,不知南墨姑娘此行,可有需相助之处?” 南墨从一开始便在仔细观察,看他神色,心中已然明了:素风必有隐情未报。既如此,她暂且将李家查获信件之事按下。 只淡淡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大概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但那李福如今顶着巡查司的官身,我虽可取他性命如探囊取物,但怕事后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对公子也不好交待。” 素风微微颔首,南墨心思缜密,名不虚传,如此考量亦在情理。 南墨继续道:“不知风大哥对此人了解多少?” 素掌柜眼眸一垂,沉思了片刻,说道:“此人三年前调入巡检司,他之前在漕船谋生,攀上了市舶司傅大人这根线,才得一官半职,只查得这人平素无甚嗜好,顾家的很,平时也不爱应酬。” 南墨点了点头道:“我倒是从李匪口中听到一个名字,他们俩好像有些过节。” 素掌柜疑惑道:“不知姑娘说的是?” “漕运转运使林松林大人,那李福还提及什么货运批文”,南墨抬眸,目光清亮如刃看着他,嘴角勾着淡然的笑:“风大哥可知此人?” 素掌柜心头一凛,谨慎地看向南墨,对上她洞若观火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人…是有些接触,毕竟他掌管江华漕运事务,生意上免不了和他打交道。不知南墨姑娘是否查到什么?”他语气略显迟疑。 南墨也未直接回答,又自倒了一杯酒,垂着眸道:“暂时没查到什么,不过,若要寻个合适的‘替罪羊’,此人倒是不错。” 素掌柜沉思片刻,他眼下也不知林松和李福有什么联系,索性先附和着:“姑娘所言极是,不知姑娘打算如何做?” 南墨没说话,望着酒杯沉思了片刻,忽而抬眸问道:“明晚林府设宴,烦请风大哥替我安排。李匪与他的‘交易’,应该就在明晚。” 南墨这话半真半假,却说的很坦然,旁人听了也都信以为真。 素掌柜一怔,目光游移,一时辨不清他的神色。 恰在此时,窗边柜子传来叮铃一声脆响,南墨心知,这是樊楼传递紧急线报的装置,素掌柜疾步上前取出字条,阅后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南墨观其神色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是樊楼出何事了?” 素掌柜额头微微冒汗,好巧不巧,林大人也邀请了素掌柜一起赴宴,所以他派人查了宾客名单,但此时南墨也阴差阳错提出要入林府,偏又撞上信报传来,一时情急,才未忍住神色异样,他自是知道南墨的能力,此时说谎,怕是瞒不过她的, 南墨看素风不语,故意促狭道:“怎么,这事和我有关?” 素风连忙拱手,沉声道:“不敢相瞒。转运使林大人明晚设宴,确已邀我赴席,报所示宾客名录中…便有李福。“ 他偷觑了下南墨的脸色,见她似无异样,又补充道:“樊楼的确和转运使有些交易,转运一些药物等物品,姑娘应该也知道,公子在季家的处境,所需所得,都是公子自己筹谋得来的,这事又不能明面上惊扰大兴这边,所以…” 南墨沉默了片刻,眸中流光微转,忽而展颜一笑:“原来如此。但此事既牵扯李匪,想来风大哥也是不知情的吧?” 素风打了个寒颤,南墨这平静中透着冷冽的语气,倒与公子如出一辙。他肃然回复道:“确不知情。” 南墨指尖轻敲桌面,思忖少顷,唇边勾起一抹邪气笑意:“无妨。那便赴宴吧。顺便,带些舞姬去,热闹热闹。” 素风错愕了一瞬,眼珠微动,旋即会意:她这是要混入其中?低声询问道:“墨儿姑娘,意欲对李福如何?“ 南墨盯了一眼素风:“这事我自有打算,给我准备好衣服吧,另外给我一份林府详图。“说完起身就走,通过密道返回五楼。 待南墨走后,六楼房门被打开,一青绿罗裙舞衣踏入房间,女子身材曼妙,眉眼间尽显妩媚和灵动,步履轻盈走向素掌柜,眼眸关切道:“风大哥,我听说临渊来人了,是位姑娘?” 素掌柜默默点了点头,舞女见他神色凝重,追问道:“可是出了岔子?是不是我们…?” 素掌柜摇了摇头,肃然道:“是临渊的南墨姑娘,但是为私事而来,约莫凑巧和林松扯上关系,她明晚要去赴宴。” 舞女花容失色:“那她会不会….,明日真的要带她去?” 素掌柜抿了抿嘴,说道:“阿瑗,明日你一起去,不必阻拦她行事,多留意下她,此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芳瑗神色复杂地垂下眼帘,眸中思绪翻涌,晦暗不明。 四楼·临江阁 武西走进厢房,见自家公子正饶有兴趣地盯着清夜酒,武西上前禀报:“公子,明晚转运使大人明晚设宴,邀了素掌柜,这是赴宴名单。” 澹台隐修长的手指接过名册,光在“李福”二字上顿住:“此人身居何职?” “巡检司一寻常巡检。” “查下他的来历,另外,让市舶司傅大人,设法安排我同入林府。” “是。”武西领命退下。 澹台隐浅啜一口清夜酒,目光幽深地投向五楼某扇紧闭的窗户。 突然,那扇窗被人从内推开。一张清冷疏离的侧脸猝然撞入澹台隐眼帘,他心弦蓦地一颤。两人之间隔着四楼悬挂的诗词字画不断交错。画幅随风轻晃,少女的身影也一晃一晃地荡在澹台隐的思绪里。 南墨看了舆图片刻,指尖循着路线反复摹画数遍,已了然于胸,眼睛微酸,她抬手轻揉眉心,便开窗倚在窗口朝远方望了望,一阵微风过,起她鬓边几缕青丝,女子随手将发丝掠向耳后,眸光不经意间向下垂落。 四楼书画琳琅,最边缘的临江阁内,一位俊逸公子侧身而坐。虽无法看清其神情,但男子周身笼罩着一股宁静安逸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南墨唇角微扬:江华文雅之士,倒是不少。 稍作休憩,她便阖窗退去。楼下之人长指摩擦着酒杯,又看了眼关上的窗,神色莫名。 第6章 第 6 章 夜幕低垂,南墨一身绯红裙衣,轻纱半遮面,只露着一双琥珀色的醉人眼眸,与一群舞女同乘马车。前方是素掌柜的车驾,一舞女频频投来窥探的目光,南墨淡然回视,对方立刻僵直坐正,想是素风有所交代,她便不再理会。 马车行至林府后门,南墨随众舞女鱼贯而出,随领头婢女前往前院准备。 拐过长长的走廊,南墨低眉观察,府邸气派非凡,高墙深院,园中一草一木皆显名贵,果然奢靡。 绕过假山群,至一方庭院。婢女引舞女们入厢房暂歇,此厢房侧院连通林大人设宴正厅。稍待了片刻,两名婢女叩门,引大部分舞女前往正厅表演,只留二人于厢房以备不时之需,南墨自然留了下来。 大家出去后,婢女扫了一眼厢房,便关上了门。 听见走远的脚步声,南墨从容将蒙汗药撒入茶盏,动作之快,眨眼间便已完成。她笑意盈盈地将茶盏递给另一名留下的舞女芳瑗。 芳瑗脸上掠过一丝犹疑,南墨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旋即收回自顾自浅啜一口。 芳瑗见状,疑虑顿消,默默为南墨添上新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但她刚饮下一口,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南墨迅速罩上备好的夜行衣,黑巾覆面,贴近窗户凝神听了片刻,便按记忆中的地图悄然潜出。 穿过假山,避开一队府卫,南墨敏捷掠过侧院,身影隐在繁花葱郁的花园。依据地图所示,再穿过两重庭院,书房应位于后院右侧。 林府深广,好在庭院多植林木花草,南墨身形娇小,易于藏匿,又凭着一身轻功,很快就找到书房。 书房门前有侍卫值守,她伏身书房右侧,眼神凝重,静待时机。 此时一婢女自书房前庭走过,南墨眸光微动,计上心头。 只见指间石子疾射而出,如剑出鞘,正中婢女脚踝。 婢女顿时痛呼跌倒,门前侍卫闻声,急忙上前察看。 她趁机自门边窗口轻巧侧翻入内,身影一闪而逝,未露丝毫痕迹。 书房内更是金碧辉煌,藏书不多,但多宝格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最里端置了一张宽大红木书桌。她快速而细致地扫视,发觉书桌后陈列柜似有挪移痕迹。 果不其然,书房藏有密室。她依次试探推动陈设,触及一方砚台时,柜子发出轻微“咔哒”的一声,随之松动。 南墨警觉地瞥了眼门外,确认无异,迅速推开柜门闪入密室。刚一入内,柜门自动闭合,侧旁灯火倏然亮起。 刹那间,拳风呼啸而至! 南墨心里一惊:不好,密室有人。 她不慌不忙轻巧侧身躲过,同时反手短刀向后劈去。那人优雅后撤半寸,翻掌格开刀刃。南墨顺势后退,周身寒意凛冽。 二人凝立对峙,那人一身清雅素衣,长身伫立,面上覆着黑金半面面具。 即便此情此景,那优美的唇角仍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竟觉几分眼熟。 墨毫不迟疑,再次抢攻。两人身形如电,招式快若疾风,顷刻间已过数招。 她暗恼:此人武功决不在她之下,却只守不攻,未露杀招。必须速战速决! 她翻身疾退,长腿一扫,角落烛火遇风而灭,室内霎时陷入浓稠黑暗。 交手时,南墨指尖沾染了特制香膏,已不经意蹭上对方身上,她循着暗香辨位,数枚飞针悄无声息射出。 那人反应奇快,随手抓起一物格挡,同时快速冲向南墨的方向, 南墨身形微侧未动,短刀顺势划出! 只听“嗤啦”一声裂帛轻响,似有物件掉落,那人亦趁机扯下了南墨的面巾,身形顿在她背后。 南墨背手持刀,疾风刺向对方左腹,手腕忽地轻巧一转,刀锋如霹雳般抹向其咽喉! 男子大手力量一挡,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左臂顺势一揽,将她牢牢制住。 南墨一时动弹不得,就在此时,密室外传来石门拖动的闷响! 那人紧扣着南墨,旋身隐入屏风之后。 南墨足尖猛地一勾,男子猝不及防向后倾倒,揽在她腰间的手却未松开,带着南墨一同跌倒在地,低声沉哼了一下。 密室门大开,烛光涌入,照亮两人面容。 南墨内心惊鸣:竟是那日与她共救婴孩的男子?! 澹台隐望向南墨,神色有些许不自在,强压着内心一丝慌乱。 两人以极其暧昧的姿态倒卧屏风之后。南墨从诧异中回神,她这是躺在这男人身上吗?不由得势要爬起来,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了肩头。 南墨杏眼怒目挖了澹台隐一刀。 澹台隐无奈苦笑,以眼神示意了下身侧空地。 南墨心领神会,眸光婉转了一下,轻轻从他身上滑落至旁侧,但是位置太小,两人仍紧紧相贴,但此时,他们都关注着屏风外。 只见一矮胖男子,肚子圆滚,身后跟着一名衣着考究的仆人,应是管家。 矮胖男子面带怒容,不屑道:“这个李福,竟敢要挟于我?也不掂量自己斤两!” 张管家笑脸应承道:“大人息怒。他不过侥幸得些把柄,竟妄想以千年雪莲交换,要不此事交由奴才,定叫他悄无声息地消失。” 林大人眼神阴暗,摆了摆手:“不必,他既敢要挟,正好借他之手再压素掌柜一头,重议分成。再者,此人能走通市舶司的门路谋得官职,恐非善类。过两日的送山行动,让他也去。待拿回证据,在那荒僻之地动手更便。” 张管家一脸谄媚,连连奉承:“借刀杀人,还是大人英明!” 林大人眼神一侧,张管家会意退开。 林大人行至墙边,在烛台下砖块处按动几下,墙体霎时转动,后竟露出一间寒气森森的冰室! 不一会,他从里面取出一个精巧的冰盒递给管家,狡黠一笑:“你且拿这盒子去给李福瞧上一眼,安其心,好叫他为我所用。我稍后便来。” 说罢两人便走出密室,石门关闭。 密室瞬间又一暗,在他们转身踏出密室的刹那,南墨迅速顺手压了一把澹台隐,借力飞身而起,掠至书桌旁,将某物飞快藏入怀中。 澹台隐缓缓起身,走出屏风,吹亮火折子。 寒光一闪,刀刃已逼至眼前,他轻巧握住南墨持刀的手,柔声笑道:“南墨姑娘,动静太大,门外的人怕要听见了。” 南墨气恼地抽回手,冷声道:“你跟踪我?你究竟何人?!” 澹台隐扬起火折子,一边环视四周,目光在书桌上不经意停留了一下,转头语气平缓道:“姑娘忘了,是我先在此处的。” 随即走向书桌,拉开一格抽屉,取出一本账册翻看。看了起来。 南墨悄声靠近,瞥了一眼账本,峥云观。。 澹台隐“啪”地合上册子,侧首垂眸,火光跃动,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俊逸面容。南墨对上那温和目光,心头微惊,眸光下意识闪避。 只见澹台隐唇角微扬::“南墨姑娘,想必书房那边估计出不去了,此地不宜久留,需另寻出路。” 南墨自然知道,方才已在思忖脱身之法。 这个人到底什么身份,观其身手似行伍中人,眼下只能有化敌为友,先脱困再说。 忽然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默契地走向林大人方才触动机关的那方墙砖。 南墨礼貌随手一摆:“你请。” 澹台隐抬手,依序按下几块砖,一股寒气铺面而来。 两人踏入冰室,南墨不禁一颤,为应变迅捷,她内里仍是单薄舞衣,仅外罩夜行衣。澹台隐侧目扫了她一眼,默然下外袍,正欲披她身上,南墨警觉一挡,看清意图后有点愣住了。 澹台隐不动声色为她披好,转身细察冰壁,好似一切没有发生。 南墨瞥了一眼衣服,随即坦然也检查起冰壁。 这里好似缝隙较大? 她目光扫向旁边半人高的冰柱,伸手欲试,澹台隐抢先一步,低声道:“我来吧。” 只见他向下一按,发力扭转冰柱,面“咔”的一声向外开启,两人对视一眼,闪身而出,竟是一间柴房。 南墨喃喃低语:“这是后院的那个柴房吗?”飞速回忆地图,身形未动。 澹台隐将门推开一线,观察片刻,回头对仍在凝思的南墨,语带调侃:“还想再探几间屋子?” 南墨有点无语地撅了下嘴,转头俩眼假笑道:“您先请。” 心中盘算:事已至此,看来人对林府似比自己更为熟悉,索性先随他脱身。 想罢,就一把扯下肩上外袍,单手交还。 澹台隐看着她一套流畅洒脱的动作,眼中笑意盈盈,接过外袍穿上,在前引路,南墨立即跟上。 澹台隐这人果然准备周全,对府卫换防路线了如指掌,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假山处。 忽闻一阵急促脚步声逼近,两人同时停住脚步,此时即使躲闪,也极易暴露。 南墨未及多想,迅速褪下夜行衣,扑向澹台隐,双臂环上他颈项,拉着他旋身互换位置。 从来人视角望去,澹台隐宽阔的身肩完全遮住了南墨,仅余一抹绯红裙裾。 南墨紧贴澹台隐胸前,假作娇嗔:“公子,你即喜欢奴家,便带奴家走吧,好不好嘛?”话一出口,南墨自己都恶心抖了一下。 而澹台隐,自南墨扑向他时,动作就停滞了,触不及防的拥抱,令他心跳漏了一拍,任由她摆布。 此刻闻此娇语,脸颊顿时微微发热,喉结轻滚,覆手轻她墨后背,嗓音低沉:“....好,随为夫归家吧,小娘子。” 头顶传来男子温柔话语,南墨亦是一僵。 后方的李福撞见这旖旎一幕,脚步顿住,犹豫片刻,终是转身离去,他本想趁管家送还雪莲之际,探查藏匿之处,未料撞上二人。 待李福脚步声远去,南墨松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什么,抬头撞入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眸中。 南墨心弦一颤,慌忙推开澹台隐:“事急从权,公子……想必不会介怀。” 澹台隐缓缓放下手,转身道:“无妨,走吧。”袖中长指已攥成一团。 第7章 第 7 章 待二人行近前院,,南墨瞥见舞女们正陆续登车,她正想过去,身后澹台隐忽地拉住她。 南墨狐疑道:“怎么,你还想抓我吗?” 澹台隐笑道:“姑娘多虑了,你可直接乘在下的马车”,他指了指马厩旁停驻的马车。 南墨甩开手:“不必了。” 话音未落,林大人一行已簇拥着宾客步出府门。 南墨顿住脚步,暗自咬唇:若方才跑回舞女队伍,尚可借口如厕搪塞;但若此刻遇人盘问,恐生枝节引人注目。 她侧头愤愤剜了澹台隐一眼,飞身溜去了他所指的那辆马车,澹台隐嘴角轻轻扬起,跟着登车。 傅大人上车后差点吓住:怎地多了个舞娘?这大人,传闻中不是说这世子将军不近女色吗? 他强压惊疑,点头拱手,窘迫地缩坐角落,不敢妄动分毫,这可是威震四方的夙羽将军! 马车一驶离林府,刚拐过街角,傅大人忙不迭道:“下官还有事,就不扰大人雅兴了。”说罢,几乎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南墨挪至窗边坐定,纤指挑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语带戏谑:“看来公子官威不小,竟能把市舶司大人吓的胆战心惊,出入林府更是气定神闲,不愧是大兴名震四方的夙羽将军。” 其实在密室她就有所猜测,方才傅大人的反应更证实其猜想。 澹台隐浅笑,并不意外南墨能识破他身份。短暂相处,她的机敏慧黠,他已有领教。 街头光影透过车帘,忽隐忽现地点亮着少女侧颜,绯红舞衣衬得她肌肤胜雪。 南墨也不客气,回敬他轻轻一瞥:“只是你堂堂将军,怎会亲自来探查消息?”她低眉思索了片刻,好像想到什么,但没说话表情未动。 澹台隐捕捉到她眼底细微的波澜,问道:“南墨姑娘,此前来自哪里?南域?但观你形貌,当是大兴人,所以你,来自边疆?” 南墨眸光微闪,沉默不语。 澹台隐继续道:“姑娘初至江华,虽不知你如何卷入此案,但无论意欲何为,是否已经了解清楚全部真相?” 南墨悻悻然望向窗外:这家伙,居然还点她。 她悠悠道:“不劳澹台公子费心,我自是有我的目的。” “停车”,南墨说罢作势要下车,一件披风却横拦身前拦住去路。 她回首,只见澹台隐淡淡道:“姑娘这一身,行走怕是多有不便。” 南墨眼神微挑,轻轻拿过披风便下车了。 武西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澹台隐身子向后靠了靠,闭目养神,语气平淡:“走吧。” 武西满腹疑窦,却不敢多问,扬鞭驱车。 南墨裹着澹台隐的披风,周身萦绕着清冽的清香。多年与男子一同训练,她早无男女大防之念,对此浑不在意。 只是这披风太长了,她需双手拢住两边卷起,才勉强不拖地。 行至街边一家茶水铺,她在角落坐下,垂着眼眸,旁人看不清其情绪,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茶盏,摸了摸怀中藏的信件。 在密室缠斗时,她无意间瞄见桌子上的信件,还是南域文,她猜这八成和素风脱不了干系,只是这林松何以通晓南域文? 她悄然取出一封,内里仅一纸短笺:三月望八,青囊三十笥,翎羽备。 南墨眸色骤冷,捏着纸条的手指蓦然收紧,旋即,她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径直走向樊楼。 刚离开林府,芳瑗便向素风禀报:“南墨姑娘先是晕倒了我,如今又未随队登车,可要派人去寻?” 但素风当即决定还是先走,此刻折返林府怕是会引起林松的怀疑,而且以南墨的身手,脱身应非难事。 樊楼六楼房间,素风正来回踱步,已过一个时辰了,仍无南墨音讯。 他眉头紧锁,难道南墨是遇到什么状况导致没有脱身?抑或,她发现了什么? 正思忖间,“叮铃”一声,线报传来。 素风展信,眉头稍松,旋即又陷入沉思,他转身步入密道,来到五楼的临江阁等待。 不一会,南墨就推门而入,素风立马迎上去,担忧道:“南墨姑娘,没事吧,可曾遇到麻烦?” 南墨懒懒坐在塌上,喝了一口茶,侧头对素风淡淡一笑。 素风背在身后的双手悄然攥紧,只觉脊背一阵发凉。 南墨歉意道:“劳风大哥挂心了,确遇意外,我找到了林府密室,但不凑巧还撞见另一人。” 素风惊讶上前忙问:“什么,可看清是什么人?” 南墨摇头:“那人戴着面具,过了几招,身手不在我之下。听语气,像是京中之人。” 素风在房中踱了两圈,南墨看他不语,便道:“风大哥可知是何缘由?还会有什么人会来查林府?” 素风紧张笑了笑:“我也是思索,区区药物走私,何至于惊动京城?莫不是有人欲行栽赃陷害?姑娘在密室可寻得有用之物?” 南墨险些气笑,不说实话便罢了,还来倒打一耙,此事果然不简单。 素风瞟到南墨神色难看,连忙补充道:“平远候镇守边疆,战功累累,朝中不乏忌惮其势大者,常寻机弹劾。公子此举,也是未雨绸缪。” 他想,南墨姑娘若真查到了什么,至少不会对公子不利。 南墨沉默了一会,神色难辨。 她忽而抬头笑道:“风大哥所言有理,只是那人先我一步潜入密室,武功高强,我未能仔细搜寻。而且那人似乎对密室了如指掌,我是循他踪迹出逃的,怕闹出动静,只得暂且作罢。” “原来如此,南墨姑娘平安便好,此人我会派人去查”,素风连连点头:“至于李福,今夜林松突然开口让他参与走私一事,想必是因姑娘提及的那批文,林松才让他参与,不姑娘打算何时动手?” 南墨沉言道:“我已有对策,只是那林松,应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善茬吧。” 素风尴尬一笑,语气陡然转厉道:“确如姑娘所言,林松今晚狮子大开口,欲索更多银钱,但我们要等所需仅是他身份便利,贪得无厌者,终难长久。” 南墨摆摆手:“今晚麻烦风大哥了,林松的事,就交给你了,回去我定向公子陈情,为诸位请功。” 素风笑着送南墨离开,门扉刚合,他脸色骤沉,急令手下:“速查江华近日可有京城来人”,眼里闪过狠绝:“后日事毕,暂停一切动作。峥云观,该毁了,就让林松陪葬吧。” 南墨离开樊楼,神色愈发冷峻,素风的话半真半假,她未提及澹台隐,就是想看看素风的反应,没想到他守口如瓶,仍竭力隐瞒。 此事究竟是素风自作主张,还是和季巩有关,但无论因李福之故,还是查素风是否叛离,她都必须继续查明真相。 而且有澹台隐在,这人可不好对付。 她眸色沉了沉,转眼间,已在江华待了四天,她的步伐不觉加快了起来。 回到小院,武西终是按捺不住:“公子,那个舞女......?” 澹台隐步履未停:“前日让你查的住处,可有眉目?” 武西有些难为道:“有些棘手,那女子轻功极好,几次追踪皆被甩脱。不过经过排查,应是在泗前坊一带。” 说到这武西有点确信道:“但有一个点,她每日必会去樊楼买清液酒,偶尔还会带回去。” 忽而转眼他灵光一闪,急忙追问道:“公子,莫非那舞女就是......你和她交手了?” “她究竟何人?为何现身林府?” 澹台隐驻足侧目,目光沉沉,盯得武西腿脚发麻,干笑两声立马噤声。 澹台隐吩咐道:“明日查清林大人与边疆季家有无瓜葛。另,派人暗中探访峥云观。” 武西瞳孔一缩,肃然应道:“是!” 翌日一大早,街头就喧闹异常。 昨夜南墨也没有睡好,又被早早吵醒,索性就起来到客栈楼下用早点,内似比往日拥挤许多。 “小二,麻烦上一笼包子,一碗清粥。”南墨唤道,随手置一小锭银钱在桌上。 匆匆赶来的小二立马嬉皮笑脸,奉上茶水:“好嘞客官,不知客官还有什么需要?” 南墨看了眼门外道:“今日怎这般热闹??” 小二立马道:“客官是外乡人吧?今日乃陵水节,江华百姓皆要祈福烧香,还有花船游河。晚间更有祭水大典呢!” 南墨颔首:“那想必各处香火鼎盛。我曾听闻峥云观之名,不知那里如何?” 小二微诧,转而笑道:“姑娘是为求姻缘?早年峥云观求姻缘最是灵验。是可惜前些年战乱起,那里突然流民聚集,还好近几年一直有善心人在那搭棚施粥。” 他忽压低了声音:“但传言常有人莫名失踪,故此渐渐显少有人去了。姑娘若求姻缘,不如再多走几里地,城南的广圣寺最好。” 南墨尴尬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多谢。” “客官稍候,吃食马上就来!”说完风一般走了。 南墨没什么胃口,草几口便回房歇息,再醒来已是未时了,外间愈发喧腾。 刚下楼又碰见早上那小二,热情地跟南墨打了招呼:“小姐,祭水大典酉时开始,想占好位置,便要得早些去樊楼订座,只怕眼下也难了!小的认得花瑾楼掌柜,他家位置也好,可替小姐安排。”他凑近悄声道:“今年还添了放花火的彩头!花瑾楼位置绝佳,鲜少人知呢!” 南墨莞尔:这小二也是惯会来事的. 不过以前听阿爹说过江华花火,美轮美奂,她心念微动:“那便有劳替我订个好位置。” 说完又赏一锭小银,小二喜滋滋接过:“得咧!小姐您且逛着,小的这就去办!您到时报‘余公子’的名号即可。” 小二说完转身欲走,南墨一拦:“另外有件事想问一下,你之前说的施粥,是哪些善心人士?” 小二沉思片刻:“主要是昌平商记牵头,其他商户也有自愿襄助,但都由昌平商记统一张罗。” 见南墨再无他问,便匆匆离去。 第8章 第 8 章 南墨出来沿着河边慢悠悠地逛着,一边思索,暮色渐暗,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她循声疾步,见一妇人在院子里嘶喊:“快来人呐!孩子落水了!救命啊!” 南墨推门而入,妇人如见救星,死死攥住她的衣袖:“姑娘,姑娘,你会水吗?快救救我儿。” 南墨望向河面,一个五六岁小孩正挣扎在水面上,眼看就要沉没。 她立即轻轻一蹬,腾空而起掠入水中,一把捞起孩童,旋即借力跃出水面,携着孩子稳稳落回岸上。 孩童呛咳不止,还好神志尚清. 妇人紧抱孩儿,连连跪:“多谢姑娘,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南墨淡然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她低头捏了捏衣袖,衣裳已湿,但神色似浑不在意,转身欲走. 妇人忙拦住:“姑娘衣衫尽湿!我家开着成衣铺,家里有一些新衣,姑娘若不嫌弃,请换上吧!我去备热水,姑娘先沐浴!” 未等南墨推辞,妇人已急忙忙地去准备了,盛情难却,毕竟一身湿衣也不便再逛,她便未再推辞。 换上女子送来的衣服,极少穿这种衣服,她颇费了一番功夫,出门前,还留了一锭银子。 只见她身穿葱黄色萱花缠枝花萝褙子,配着碧色襦裙,平添了几分娇俏,与她眉宇间的英气相映。 待她走出,女子一时看呆了:“姑娘穿上这身,果真愈发出众了!快坐下,我替你梳个好发髻。” 此时,两脸粉扑扑的孩子也缓过劲来,拿着家里的点心,一个接一个地喂给南墨. 南墨些不自在地笑着接过,这边妇人一面灵巧地为她梳起垂鬟分肖髻,,随手还给她施了粉黛,一边唠着家常:“还不知姑娘芳名?” “南墨” ”南姑娘何方人氏呀?生得这般标致。好好打扮起来,怕是艳绝江华呢。” “今日陵水节,家家户户都上街热闹去了,多亏姑娘路过,才救下谭儿。” …… 南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整的她又开始犯困了。 林大姐终于收手,惊叹道:“南姑娘生地真好,做生意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清丽秀气的娘子呢。” 南墨欠了欠身,天色已晚,她得走了,也实在不知如何招架林大姐的热情。 林大姐送出南墨,中犹自星光点点。 南墨着这身华丽衣裙,颇觉别扭地走向花瑾楼。 本想先去樊楼讨酒喝,但这会人太多了,这身打扮又招眼。 她索性雇了一艘小船,然后恣意躺卧船头,以丝帕覆面,闭目养神。 行至不久,南墨突然忽嗅到熟悉的馨香:“清液酒?” 那酒中特有的梨子清香,瞬间勾起了她的酒虫。 她拂下丝帕,抬头起身。 只见左侧不知何时来了一艘画舫,船头悬挂着红灯,随风轻摇。 舱内,一袭青衫的男子正悠然独酌,墨色长发梳着简单的发式,如瀑布般铺开,周身萦绕着清雅之气。 南墨定睛一看,心中郁结:澹台隐? 怎地何处都能遇上?莫非又在跟踪? 她气恼地重新躺下。 澹台隐正巧抬头看到这一幕,明媚少女剜了他一眼,又噘嘴躺下了,内心有点委屈,他的确去打探了她的住处,但是这船真不是他故意安排的。 船头的武西瞪圆了眼,脱口道:“公子!小的没看错吧?竟有女子敢对您横眉冷目?” 他家公子神仙之资,谁不神魂颠倒的,竟遭人嫌弃? 澹台隐眯眼甩去一记冷眼:“靠过去。” 武西咽了口唾沫,立即道:“是。”一溜烟地就跑了。 旁边传来温柔嗓音:“南墨姑娘,不上来饮一杯么?樊楼今日新启封的清液酒,正是滋味最醇时。” 南墨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却还是倔强地别过头去,好像这样香味就能少一点。 澹台隐低笑,又道:“南墨姑娘来江华,是为求姻缘?” 南墨蹭地一下坐起来,恨恨地瞪向澹台隐,莫非那小二是他的人? 她素手在船沿一撑,身形腾空而起,足尖轻点船帮,瞬间便飘然落于画舫之上,动作干净利落。 只见女子出尘脱俗,款款而来。 澹台隐已见过她诸多模样,今日这般清纯俏丽的模样,如那皎皎明月,晃地他些许失神。 南墨无拘无束地随意坐下。 一时间,岸边行人恍如观赏美景般,望着这对神仙璧人。 澹台隐嘴角笑意藏不住,修长净白的手指执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南墨,她眸光微亮,接过便撇头一饮而尽. 澹台隐不疾不徐,又为她续上。 南墨再次饮尽,语带揶揄:“澹台公子好雅兴啊。” 澹台隐定定地看着她,忍俊道:“墨儿姑娘似乎也挺中意这陵水节。” 南墨低头撇了眼衣服,懊恼顿生,差点忘记这身打扮。 等等,这家伙怎么唤起她墨儿了? 但她也懒得纠正和解释了,只敷衍道:“普天同乐罢了。” 船头的武西已经听得瞪直了眼睛,公子这是在...调戏姑娘吗? 澹台隐继续道:“边疆也有这般节日么?” 南墨不看他,淡淡说道:“很少,不过京城比这节庆热闹吧。” 澹台隐捏紧了酒杯,忽然伸手抓住南墨手腕,声音急切道:“你曾在京城待过?何时?” 南墨猝不及防,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激动,疑惑答道:“...听说罢了。” 她看着澹台隐眼中掠过一丝失落。 他这是怎么了,是把她错认成什么人了?一念及此,心头不知哪来一股烦躁之气,愤然抽回手。 澹台隐手一空,察觉自己刚刚失态,垂首沉声道:“方才是我失礼了,我在花瑾楼准备了更多美酒,墨儿姑娘可否赏脸共饮?” 南墨忽而客气疏离道:“多谢美意,我习惯独酌。” 澹台隐眼里顿时失落更甚,惋惜道:“今日特地带了从京城带来的美酒,月光琼露,三十年方得两坛。本想着姑娘是爱酒之人,不试一试倒是可惜。” 南墨眼神动了动,却未松口。 这酒她早有耳闻,只道是传说,不想竟真有。 此时船家靠岸,武西回禀道:“公子,前面的河道因祭水大典封了,需步行一段,过桥即到花瑾楼。” 澹台隐点了点头,对南墨说道:“同行?” 南墨未答,却已起身。 澹台隐浅浅笑了笑,先行下船。 下意识想伸手相扶,旋即被自己这举动惊住,默默收回。 虽然是很细微的动作,但还是被南墨捕捉到了,心下微微一动。 只见澹台隐悄声和武西说了什么,武西便先行了一步。 街头,澹台隐走在前,南墨在后,她本想就此错开,故意东瞧瞧西看看,走得很慢。 奈何澹台隐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人群也越走人越多。 突然河边热闹起来,原来是祭祀花船到这边来了,一群人糊的往南墨这边涌来。 南墨正想及时往外走,一只大手有力地将她拽出。 她一个踉跄撞进澹台隐怀中,身后有人又挤了她一下,澹台隐顺势揽住她的细腰,几个回旋,终于稍微远离了河边,这才轻轻松开手,柔声道:“人太多了,快些走。” 说罢,自然拉起她往桥上走,南墨未及反应,人已被带至桥心。 桥上人流稍疏,南墨轻轻抽回手,一时竟不敢看他。 澹台隐却好似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南墨淡淡地跟着。 行至花瑾楼,武西已等在门口,准备迎公子进去,澹台隐却停在门前未。 南墨径自越过他们,走向柜台,报了“余公子”名号,小二即刻引她登楼。 澹台隐凝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瑾楼不似樊楼繁华,却也别具风致。 小二带南墨来到四楼的雅间,绕过圆形雕花木屏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处宽敞的露台,繁花点缀,视野开阔。果然如那小二所言,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南墨正惬意赏景,微风拂动鬓边秀发连连荡漾,嘴角笑意盈盈,比繁花更醉人。 霎时右侧一处急风刺来,南墨神色平静,手腕轻扬,随风顺势一转,稳稳接住飞来之物——杯中酒液仅微漾,,一滴不洒。 她侧目望去,只见澹台隐正温和笑着,他房间居然就在她隔壁,两边露台也离的极近。 南墨将酒杯凑近鼻端,一缕淡淡竹叶清香,带着清甜,她仰头饮尽。 澹台隐正想开口说什么,却未来得及阻止,提醒道:“这此酒闻着清甜,实则性烈。” 话音刚落,南墨瞬间觉得有点上头,她虽爱饮清液酒,但其酒性温和,多饮无妨。 没想到同样清甜的酒,竟如此浓烈! 但这酒着实不错,入口丝滑,唇齿留香,令人心神摇曳,忍不住想再饮一杯。 她将空杯伸向澹台隐那边。 澹台隐笑了笑,斟了半杯,南墨没动,巴巴地望着他,澹台隐无奈续满,叮嘱道:“慢些喝。” 又续了两杯,喝了不一会,南墨脸上就染了一点红晕,可任她如何眼神央求,澹台隐只含笑摇头,不再续酒。 南墨索性歪头靠在栏杆上,惬意地微微眯着眼。 第9章 第 9 章 突然夜空一声巨响,万千流火绽放,映地大街小巷五彩斑斓。 南墨瞬间惊喜地睁大眼,江华花火果然名不虚传! 还没来得及再欣赏,随着第二响烟火,隔壁陡然传来沉闷异响! 虽有一丝酒意,但敏锐的南墨瞬间察觉:有敌来袭! 只见河中不知何时来了一艘船,行至正对露台。 数道重索从船中四方射出,牢牢入隔壁阳台两侧,紧接着,利箭破空呼啸而来!隔壁澹台隐信手折下一段花枝,优雅挥动,巧妙格开飞矢,很明显,这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一面从容闪避,一面对南墨道:“墨儿姑娘,你先走。” 南墨眉头微蹙,这句话小时候也有人对她说过,不过这一次,她有能力选择走或不走。 不过她向来性子懒散,本就无意卷入,索性在一旁静观其变。 话音未落,一群黑衣人自船中疾掠而出!一人手持重锤,以雷霆之势砸向澹台隐,武西也在内室正与破门而入的敌人缠斗 南墨此时也酒意退了许多,倏地一道劲风袭来,“啪嚓!”那盛着最后一点“月光琼露”的白玉酒壶,应声碎裂! 我的酒!! 南墨怒视箭矢射来的方向,反手抛出一把剑给澹台隐。 只见澹台隐侧身移位,堪堪避过重锤劈落,顺势接住剑,霎时那人的第二锤已冲至眼前,与此同时,另外三人持大刀连连砍来,澹台隐尖疾点锤链,借力腾空而起,凌空侧翻,长剑绞住铁链顺势一拉!那人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扯近,喉间寒光一闪,已然毙命。 只见澹台隐从容换手持剑,执剑长立,气势磅礴,不容忽视。 那些黑衣人皆是死士,一人倒下,余者仍前仆后继,刀刀砍向要害之处,他连挡数刀,正胶着间,船上利箭又至! 南墨身影倏然悬于半空,短刀疾挥,精准磕飞射向澹台隐的数支劲箭!旋即她灵巧转向飞扑至船上,手持短刀裹着阵阵厉风,眨眼间船上数名黑衣人颓然倒地。 她夺下一架弩机,毫不犹豫射向四楼!澹台隐身后偷袭者咽喉中箭倒地,他也趁隙迅疾解决两人。 不过半刻,敌手已死伤过半,他们应该没有料想到,南墨的存在。 一声尖哨骤响!黑衣人闻声迅速往河对岸撤离,河岸边有人接应,箭雨再临! 澹台隐闻之不对,疾呼:“武西!” 武西立刻会意,跳楼跃入水中,轰隆巨响,雅间瞬间爆炸! 船上的南墨却被对岸的利箭缠住,只见澹台隐飞身跃向船,一剑劈开窗户,剑尖一挑,用剑撩着掉落的窗板,旋成一面盾牌,挡箭至南墨身边。 他单手环起南墨的腰,奋力一甩,把窗板砸向河对岸,揽着她纵身跃入河中!两人刚至河面,身后画舫轰然炸裂,顿时火光冲天! 两人潜入水中,冷水一激,南墨酒意尽散,紧随澹台隐向前游了一段,两人探出水面,澹台隐目光示意桥墩隐蔽处。 两人游至桥下上岸,武西已不知从何处驾来马车,正在等候。 澹台隐把剑递还南墨,一边接过武西递来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一边赞道:“好剑。” 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南墨没客气,直接上车了。 水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澹台隐取出匣子里的丝帕,递给南墨。 南墨一边接手一边想:日真是撞了水鬼,一天落水两次,方才那些是什么人,武功路数看起来很不一般... 正想着,手中丝帕忽被抽走,南墨一怔,澹台隐已拿着帕子靠近,轻轻擦拭她额角水渍。 方才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脸,一直擦一处,也没有擦到点上。 南墨怔怔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颜,呆滞了一瞬,他的动作太过温柔,距离过于贴近,她沉默了一息,别扭地转过脸去。 男子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默默向后靠了靠,就这丝帕也给自己擦了擦,目光不经意倪了一眼南墨的剑穗,开口道:“多谢墨儿姑娘今日援手,姑娘的剑,倒是别致.” 南墨抿了抿嘴,说道:“我看那些人武功大开大合,力量刚猛,约莫是。。北硕人?” 她早有耳闻,北硕人身材魁梧,武功以强力量著称,今日终于见识了。澹台隐微微笑道:“墨儿姑娘见多识广,慧眼如炬。” 其实北硕人想杀他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北硕犯境,澹台隐仅率八百精兵夜袭敌营,一刀斩下北硕虎威将军首级! 数年交战,无一败绩,他亲率的夙羽军铁蹄所至,北硕溃退千里,一时之间北硕无人再敢前进一步,成为让北硕闻之丧胆的死神。 他的玄羽刀至今仍插在边境,无人敢拔。 澹台隐眸色转沉,他此行江华,行踪隐秘,所以所带的亲卫也不多,今日之局看似谋划紧密,但应该是仓促安排。 尽管如此,若非恰巧南墨在旁,估计他与武西二人恐难全身而退,负伤难免。且对岸伏兵直至撤退方现,行动迅捷,毁尸灭迹,幕后之人思虑缜密,北硕何时又添了这等高人? 南墨见他沉思,揶揄道:“澹台将军能立下赫赫威名,想必能得罪的对手也自非等闲。” 澹台隐抬眸,目光真诚:“和墨儿姑娘不是对手,便好。”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噎住了南墨,她心道:那倒也未必,不过,她确也不想成为他的对手。 马车行进了片刻,南墨感觉已经远离了喧嚣,她向外看去,皱了下眉,问道:“我们现在何处?” 澹台隐回道:“现去我住的雅苑,在江华城西元丰坊。” 南墨随即道:“我便在此处下车。“ 澹台隐拦住她:“墨儿姑娘今晚已受牵连,原住处恐已暴露,且你这般模样,也是多有不便。” 南墨一脸不以为意:“无妨,小事而已,我自有去处。”说罢扯了扯衣服还是想走。 澹台隐立即说道:“墨儿姑娘是不敢与我同处一室吗?” 南墨眼神疑惑地盯着他,这话被他问的,好似她怎么回答都不是。 澹台隐继续道:“明日峥云观,想邀姑娘一同去参观参观。“ 南墨眼神一沉,默了一息,说道:“今晚便叨扰了。“ 澹台隐似满意地闭上了眼睛,不消一会,马车停在一处清幽小院。 院子左侧有一方池塘,一条石子路铺在岸边,岸上种着一排柳树,垂柳在银白月色下浮影重重。 武西安置好马车便悄然隐去,澹台隐引着南墨走过石径,穿过小亭,至二楼最里一间厢房,温言道:“儿姑娘今晚在此歇息,房内备有热水与干净衣物。“ 说罢澹台隐转身欲走,南墨忽而开口道:” 你的伤,没事吧?“ 方才下车引路时,南墨才注意到他的右手臂受了点伤,血迹已经渗出来了,车内昏暗,坐在他左侧未能察觉,隐约的血气还道是敌人所遗。她回想起来,定是最后他护她入水时中的箭。 澹台隐暖暖一笑:“无事,小伤。“他离去后,又对不知何时出现的武西低声吩咐几句,才回房收拾。 南墨沐浴更衣出来,肚子竟有点饿了,想起澹台隐的伤,还是想去看看。 路径见一房门虚掩,男子半裸着上半身,喉结下的锁骨和精壮的块垒胸肌隐约可见,手臂精瘦有力,一道撕裂的伤口血糊糊的,澹台隐正欲自行上药。 南墨忽地径直推门而入,澹台隐一愣,抬眸看着来人。 南墨就桌坐下,很顺手地拿过药膏,葱白玉手沾了药,指腹轻轻地点在伤口处,这箭伤虽不深,但箭镞带倒刺,挨一下便皮肉绽开。 南墨低着头专注上药,不时轻轻一吹。 澹台隐身体瞬间绷紧,只觉得一阵酥麻从手臂传至全身,他手微微攥紧欲压下这异样,搞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南墨好笑地抬眼,男子身体她已经见得多了,所以眼里没有那么多的男女之别。怎地这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反而局促起来? 这下好了,又要重新涂。 澹台隐轻声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南墨继续低头,神情淡漠道:“别动。” 澹台隐深吸了口气,乖乖放松不动。 包扎妥当,南墨转身倒了杯水饮下,澹台隐侧身起来走到屏风后整理衣衫,神色微妙:南墨这一手动作一气呵成,全无女儿家羞涩,莫非常为其他男子上药? 想到这,他心里好像莫名怪异起来,心头泛起一丝酸涩,他神色黯然地走了出来。 南墨顺手将水杯递给他,见他气势低沉,以为伤口作怪,问道:“怎么?纱布缠太紧了吗?我看看。“说着起身就要上手。 澹台隐后退一步,语气疏淡道:”无事,裹得很好。楼下准备了吃食,墨儿姑娘去用膳吧。“ 南墨狐疑道:“你不吃吗?” 澹台隐默默坐下,语气淡淡:“你先去。” 南墨不再多问,下楼行至池塘边凉亭。桌子上已摆好几碟精致小菜,她喃喃自语道:“这院子里到底多少人,不愧是大将军,事事妥帖。” 她肚子早饿了,晚上光顾着喝美酒,后面又一番激斗。 她正惬意享用,见澹台隐端着托盘风度翩翩走来。 随着澹台隐走近,南墨闻到一股药味,他轻轻放下汤碗,对南墨说道:“你今晚饮了不少酒,又落了水,饮些汤药,驱驱寒气。以免着凉。“ 南墨笑了笑,将碗推回到他面前说道:”你也落水了,还负了伤,你喝吧。” 澹台隐回道:”我喝过了,这是给你的”,他眼神一顿:”怎么,你怕喝药?” 南墨扁了扁嘴,眼神飘向别处,微声道:“倒也不是,只是这药,瞧着便苦。” 澹台隐眉色终于有了笑意,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蜜饯干果,温言道:”喝完吃这个。” 南墨一时惊讶,他怎么什么都有,真是细致。 她不再推辞,闭着眼一饮而下,澹台隐递过干果,她忙塞入口中,顿时感觉好多了。 澹台隐看着她孩子气的神情,自不可知地满眼笑意。 晚风袭来,月色正美,他心底深处似有什么悄然荡漾,忽盼停在此刻。 远处的武西望着自家世子脸上罕见的笑意,从未觉得世子笑得如此温暖。 世子十一岁便随军征战,为国操劳多年,孑然一身。无论何时,他总是一副淡然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难入其心,即便常带笑意,也总觉那笑意未达眼底,透着疏离的凉意。 为何因短短几日相识的女子,竟能见世子露了一丝真正愉悦的模样? 只是这女子身份不明,想到此处,武西心头泛起愁绪,抬头看着月色,兀自发呆。 第10章 第 10 章 夜深,南墨躺在床上思索,来江华已经五日了,即便明日事了即刻返程,怕是也要逾二十日之期。 她侧头目光扫过床头的剑,到时不知季巩会说什么。 翌日清晨,金色阳光点点撒在床榻上,窗外微风卷着柳条轻轻拂动。 雅苑偏僻静谧,昨夜南墨终于睡了个安稳觉,起身推开窗,闭眼感受微风,发丝尚带几分凌乱,她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畅。 垂眸望去,凉亭中男子正直直地望着她,南墨放下手臂,默默后退一步,这下彻底清醒了。她合上窗,换好一身玄色劲装,绑了简单的马尾发髻,更显英气勃发。 她下楼步入凉亭,见男子身着暗紫劲装,贵气逼人。 澹台隐缓缓转身,眼神温润:“墨儿姑娘,先用膳吧。” 南墨不客气地落座,大口吃了起来,澹台隐给她斟上一盏清茶道:“慢点,不急。” 南墨问:“不知澹台公子今日是何计划?” 澹台隐似乎心情很好,揶揄道:“墨儿姑娘不是来求姻缘吗?” 南墨顿时呛咳一声,抓起茶盏猛灌了几口。 澹台隐微敛笑意,正色道:“墨儿姑娘随我同去便知晓了。” 峥云观地处江华城南外三十里地的双峰山,澹台隐和南墨各乘一骑,直奔双峰山的其中一峰:凌云峰。 两人至一处断崖下马,澹台隐指向对面山峰解释道:“那便是峥云峰,今日是峥云观闭观施粥之日,名曰防流民骚乱伤人,山下安排了人手封锁,禁他人进入,只允商记安排的送货人才能通行。” 南墨偏头问道:“所以,我们得从这边...飞过去?” 她目测两峰之间有近百米之宽,难怪此处无人把守,常人绝难逾越。 澹台隐浅浅一笑,称赞道:“墨儿姑娘的轻功,当世应无人能及。这山,也唯有姑娘能够越过去。” 南墨正汗颜,他拿出一把弩,看样子很是精巧:“这是特制弩,能射近百米,届时我会连连射弩,你可借力。” 难怪他敢说这话,原来早有准备。 南墨没再废话,将自身绑了一圈绳索,一端系于崖边树身,立于崖畔,身子轻轻一纵,凌空丈余之高,山风卷起她的衣角,如浮光掠影,转眼间已腾空于两峰之间。 与此同时,澹台隐弩箭连发,南墨得以借力腾挪,几个起落就飞到了峥云顶崖壁,沿着崖壁轻松登上山崖,神情自若。 澹台隐早已放下箭弩,负手而立,目光始终追随南墨的身影而动,见她系好绳子后招手示意,细细观察下四周后,纵身一跃,眨眼间,已借力绳索,飘然至对面。 光自他身后倾,男子如恍若天神般向她走来,南墨微怔,澹台隐走至她近前:“墨儿姑娘好轻功,这边请。” 南墨随着他穿过一片竹林,便见峥云观立于前,此观藏身于山谷,红墙黄瓦,显得更是古刹幽静。 澹台隐一声鸟鸣般的哨响,片刻后,观内亦有哨音回应。 澹台隐郑重看向南墨,南墨会意,紧随着他来到一处角门,推门而入。 峥云观虽值施粥日,但观内却一片死寂,他们沿着长廊向上走去,忽而两人都警觉隐于一侧,只见一行四人身着道袍,却手持长刀,个个都带着面具进入观内,片刻后,殿中佛像竟缓缓转动,几人陆续消失在佛身后。 她和澹台隐互相对视了一眼,移步迅速闪入大殿,观内是一座观音像,神像蒙着尘,佛前香火冷清,他俩围着观音像转了一圈,两人目光忽地同时停在佛像底座后方的一片莲花瓣上,似乎有人动过。 澹台隐按了按那片莲花瓣,扶着底座尝试向左推了一下,纹丝未动。 他又再发力向右一旋,这次观音像动了,缓缓向右转动,露出下方洞口,石阶蜿蜒向下。 澹台隐在前,南墨随后,下石阶转过一道弯,密道深处已见灯光影影,南墨瞥了一眼身后,目光四周扫了一眼,只见她触及第一个烛台,顺手一拉,身后立时传来佛像归位的闷响。 澹台隐轻笑,温柔道:“前方路况不明,墨儿姑娘小心些。” 南墨扫了眼前面好几个岔口,暗暗拽紧了拳头。 她紧跟着澹台隐往里走,越往里行,灼热之气越重,深处隐约传来钝器锻打的闷响。 他俩抓紧步伐,前方忽有脚步声逼近,澹台隐拦住身后的南墨贴近墙壁。 待来人走近探头,他人影一闪,只听颈骨脆响,一人倒地,后面一人刚要惊呼,南墨已欺身而至,剑光一闪,封喉毙命。 藏好尸身后,两人继续前行,锻打的声音越来越响,南墨心里断定,这里肯定是在炼制兵器,她心里沉了又沉。 锻打声夹杂着铁链声和喝斥声愈来愈响,眼见前方豁然开朗,二人藏于一侧观察,这峥云观之下竟有如此巨坑! 右侧洞壁嵌着连排铁栅栏,有不少人锁在里面,个个双脚锁着铁链,奄奄一息,浑身脏地已经看不清本来模样。 坑中五座半人高的焚炉燃着火焰,衣衫褴褛的工匠们拘着身体地奋力锻打,左侧二三十人正蹲在石槽旁打磨弩箭,有人被石槽里不断溅出的滚烫污水伤到也默不作声,有数名面具人逡巡他们之间。 只见一人挥鞭狠狠抽打一个老匠身上,霎时老人后背又填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扑倒在地,无人敢扶。 那人继续抽打喊道:“老东西,手脚麻利点!误了交期,要你们好看!” 南墨抓紧了手中剑,澹台隐示意她看向在坑上四周巡防放哨的几名面具人,沉声道:“我去右边,你解决左边那两人。” 南墨点了点头,不稍片刻,那两人就倒下了,对面澹台隐也已解决了两人。 忽有一队人自坑内另一侧行来,一领头的面具人对来人点头哈腰道:“大人怎么屈尊亲自来了,此处污秽,莫要唐突了大人。” 来人正是林大人,一脸嫌弃地用丝帕掩住口鼻,阴沉道:“戌时前必须交割这批货,盯紧了!” 面具人忙点头:“大人放心,必定按时完成任务。“ 南墨的目光看向林松身后之人,正是李福,正指挥着搬运兵器。 澹台隐不知何时已转换至她身旁,却见她眸光骤冷盯着那李福,眼底布满杀意,他眸光微转,不禁思忖:南墨姑娘,之前是为李福而来的? 他默了一息,侧头低声道:“墨儿姑娘,待会你莫动,底下已有我的人混入,待我控制林松后,你便带众人出去。” 说完没等南墨反驳,他已一个箭步飞身而下,抄起一旁铁水泼向林松身侧,旁边的侍卫被突然一烫,惨叫急急后退,林松被撞倒在地,还未反应过来,已被剑抵脖颈,剑头传来的冷意吓的林松直颤。 澹台隐冷喝:“叫所有人住手。” 他剑锋微压,颈上便抵出了血口,林松慌里慌张喊道:“住手!都别动!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我肯定照办,我都照办,求求你不要杀我。” 澹台隐朝身后未动的面具人瞥了一眼,那人立时抽刀锁住李福,霎时角落一个面具人和三个工匠装扮的人也同时抽出刀,瞬间解决了身旁的其余面具人,斩断工匠们脚镣,剩余工匠们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瑟瑟发抖。 南墨定睛一看,认出擒住李福的便是武西。 武西高喊:“大家莫怕,贼人已伏诛!我们是来救大家的,请大家速随我离开!” 转头对李福厉声道:“带路!” 众人听到能出去,悲喜交加,纷纷行动。 南墨正想走,忽闻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应该是观里余党察觉到异样,赶来支援了! 南墨堵在入口,持剑飞檐走壁几个回合,须臾间斩杀四五人。 澹台隐见南墨还未下来,工匠们才撤出一半,心里正一丝担忧,忽然闻到一股异味,心里一惊,暗叫不妙! 突然地动山摇,洞顶不断跌落石子下来,眼见一巨大木台轰然砸向逃散工匠,身影乍现,一脚踢飞木桩撞开木架! 众人瞬间惊惶起来,夺路狂奔涌向出口。 澹台隐急切对南墨喊道:“快走!” 此时右侧铁栅栏边的柱子轰然倒下,南墨飞身抱起一旁的十岁孩童带离坍塌区,孩子哭喊道:“爹!爹!” 只见角落一男子被大石压住了脚,动弹不得,南墨又一边躲避随时掉落的石头,一边极速跃至男子前,插入木棍撬出空隙,她大喊一声:“快走,这里要塌了。”男子才被众人合力拖出。 而就在此时,头顶一巨石呼啸砸向南墨,澹台隐心头一紧,身形欲动,林松趁机抓起一把石灰扬向他面门! 澹台隐挥袖一挡,转身一剑劈向林松腿骨,林松顿时惨叫一声,血流不止。再抬眼,澹台隐已如离弦之箭,冲至南墨的位置。 巨石砸落瞬间,南墨足尖猛蹬,身子迅速后倒撤出,正好落在飞扑而来的澹台隐怀里,惊讶仰头对上他那双盛满忧急的眸子,两人一个回旋撤至出口,此时大坑已全部倒塌,彻底封堵! 澹台隐拉上南墨,疾奔出口,只听又一巨响,前路竟被落石堵塞! 澹台隐定神眼睛一扫,目光倏地锁住地面血迹,沿着血迹向左急拐过去,正碰见林松踉跄跌入了石壁上一道正欲闭合的暗门!电光石火间,两道人影如鬼魅般闪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