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从坞堡开始崛起》 第1章 危城之巅:黄巾烽火下的少年继承者 中平二年,长沙郡。 血色的残阳,如同凝固的伤口,悬在天际。 罗氏坞堡外,黄巾军的营寨连绵,黑压压的人头如同蚁群,嘈杂的叫骂声和着呜咽的风,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拍打在斑驳的堡墙上。 “杀!杀!杀!” “破了这龟壳,粮食女人都是你们的!” 渠帅张猛那沙哑的嘶吼,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遍遍剐着墙上守军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和绝望,手中的兵器仿佛有千斤重。 “轰隆——” 坞堡沉重的闸门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落下,激起一片尘土。 门外,一道身影浴血而立,如同一尊即将崩塌的战神。 正是罗氏家主,罗彦。 他身后,是最后几个被他掩护进堡的流民,他们连滚带爬地冲过门缝,带进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罗彦的胸口、腹部,插着数支断箭,手中的环首刀已经砍出了豁口,但他依旧死死地挡在渠帅张猛面前。 “罗彦,你这假仁假义的士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张猛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手中鬼头刀高高举起,带着破风声猛然劈下。 罗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横刀格挡。 “铛!” 火星四溅。 环首刀应声而断。 鬼头刀的余势未消,狠狠地砍进了罗彦的左肩,深可见骨。 “父亲!” 城墙上,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响起。 十四岁的罗辰双目赤红,死死抓着墙垛,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缓缓跪倒在地。 罗彦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生死的界限,最后落在了儿子身上。他的嘴唇翕动,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辰儿……活下去……家……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张猛身后的几个黄巾兵一拥而上,数把长矛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身体。 “家主!” “家主!!” 城墙上一片哀嚎。 罗辰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世界在眼前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父亲倒下的画面,在他瞳孔中反复播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如同烙印。 悲痛如山崩海啸,几乎要将他这副尚显单薄的身躯彻底吞没。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冰冷的、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水,轰然冲入他的脑海。 筒车、占城稻、科举、岭南商路、五胡乱华……无数纷乱而清晰的画面和知识碎片,强行塞进了他的意识。 那是一种来自千年之后的俯瞰视角,冷酷而宏大,将眼前的乱世、眼前的生死,都变成了一段可以被解读的历史。 巨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让他头痛欲裂,却也在这瞬间,强行压下了那份足以让他崩溃的悲恸。 “少主!” “少主,节哀啊!” 老管家罗福和护卫队长陈虎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他,才没让他瘫软下去。 罗辰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分不清是悲伤还是那股记忆洪流的后遗症。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还带着少年清澈的眼眸,此刻却深邃得吓人,仿佛藏着一片尸山血海。 他第一次,以一个“家主”的身份,审视着脚下的城墙,审视着周围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家丁、护卫、被收容的流民……他们的眼神里,有悲伤,有恐惧,更有对未来的茫然。 父亲死了,天,塌了。 “咚!咚!咚!” 城外,黄巾军的战鼓再次擂响。 张猛显然不打算给坞堡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要趁着罗彦战死、堡内人心大乱之际,一举破城! “攻!给我往死里攻!” 第一波真正的猛攻,开始了。 数以百计的黄巾兵扛着简陋的云梯,推着粗糙的撞车,怪叫着冲了上来。稀疏的箭矢从他们阵中射出,钉在墙垛上,发出“咄咄”的闷响。 “稳住!放箭!放箭!” 护卫队长陈虎红着眼睛,嘶哑地咆哮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但守军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 家主战死的冲击太大,许多人甚至忘了如何拉开手中的弓。箭矢零零星星地落下,软弱无力,根本无法阻挡黄巾军的脚步。 “滚木!礌石!快!”陈虎急得跳脚。 几块石头被手忙脚乱地推下城墙,砸倒了几个倒霉的黄巾兵,却像是在汹涌的浪潮里投下了几颗石子,无济于事。 已经有云梯搭上了墙头,黄巾兵狰狞的脸庞在下面若隐若现。 堡内,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一些新招募的流民甚至开始悄悄后退,眼神躲闪,准备随时逃命。 “完了……全完了……” 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慌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罗辰站在女墙边,一手扶着墙垛,身形笔直如枪。 父亲的血还在城外,他的悲痛还未散去,可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个十四岁少年该有的惊惶,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战场,混乱的景象在他眼中被迅速拆解、分析。 黄巾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乱糟糟一团,阵型杂乱,全凭一股悍勇之气。他们的主力,几乎全部集中在正面城门和附近区域,而两侧的地势更为复杂,有几处箭楼和哨塔,他们却视而不见,只留了少量人手警戒。 典型的流寇战术,欺软怕硬,一波流。 “陈虎!”罗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少……少主?”陈虎一愣,下意识地应道。 “所有滚木礌石,全部集中到城门正上方,不必理会两翼。听我号令,分批次往下砸,别一口气全扔光了!” “弓箭手,分出三十人,到左右两侧箭楼,给我盯着他们后队那些扛旗的和看着像头目的射,别管前面的炮灰!” “剩下的人,长矛手在前,刀盾手在后,守住云梯位置!谁敢后退一步,立斩不赦!” 一连串命令,清晰、果断,充满了条理。 陈虎被震住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少主吗?这番调度,老辣得像个征战多年的宿将! 但他来不及多想,眼下的危机让他只能选择相信。 “是!都听到了吗?按少主说的办!”陈虎怒吼一声,用威望强行压下了众人的疑虑。 守军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虽然依旧慌乱,但总算开始照着命令行动起来。 沉重的滚木被合力搬运到城门上方,弓箭手迅速跑向两侧箭楼。 “放!” 当黄巾军的撞车即将触碰到城门时,罗辰冷静地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轰隆!” 数根滚木和夹杂的礌石,如同冰雹般从天而降,精准地砸进了城门前最密集的人群中。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哀嚎声瞬间混成一团。拥挤的黄巾兵躲闪不及,当场被砸倒一大片,血肉模糊,后面的冲势也为之一滞。 撞车被滚木卡住,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两侧箭楼的箭矢也开始发威。他们不再盲目地攒射,而是听从罗辰的命令,专挑那些在后面指手画脚的小头目和旗手下手。 “噗!” 一个正挥舞着令旗的小头目应声倒地,眉心中箭。 他周围的黄巾兵顿时一阵混乱,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黄巾军的攻势,肉眼可见地迟缓了下来。 城外的张猛见状,眉头紧锁。这罗氏坞堡的防御,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章法了?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猛地一挥手,大声喊道:“撤!快撤!” 正在攻城的黄巾军如蒙大赦,立刻掉头就跑,跑得丢盔弃甲,仿佛真的溃败了一般。 城墙上,一些守军见状,顿时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他们败了!我们守住了!” “打开城门,杀出去!为家主报仇!”一个热血上头的家丁喊道。 陈虎也有些意动,他握紧了刀柄,看向罗辰,眼中带着请示。 罗辰却只是冷冷地看着城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诈败诱敌?这种把戏,在未来的史书里都快被写烂了。 “不准开门,弓箭手准备,谁敢靠近护城河五十步内,格杀勿论!”罗辰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他的话音刚落,那些“溃逃”的黄巾兵中,果然有一支精锐悄悄折返,猫着腰,试图趁乱冲向城门。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准备好的箭雨。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攒射,那支企图偷袭的黄巾精锐瞬间倒下了一片,剩下的人惊叫着退了回去。 张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他的计策,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看穿了! 试探和诡计都已失败,第一波攻势的锐气也已耗尽,张猛不甘地看了一眼坚固的堡墙,最终还是挥手下令,鸣金收兵。 潮水般的黄巾军,来得快,退得也快,只在城下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和满地的狼藉。 城墙上,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打退他们了!” “少主威武!”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十四岁的少年身上。有敬畏,有惊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信赖。 陈虎走到罗辰身边,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说道:“少主,俺……服你。” 罗辰没有回头,依旧凝视着远方黄巾军的营地,那里的炊烟已经升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鬼火。 第2章 血染的初步威望 欢呼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黄巾军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一股混合着血腥、汗水和尘土的浓重气味,才重新占据了所有人的嗅觉。 城墙上,有人脱力地滑坐在地,兵器“当啷”一声掉在脚边,发出刺耳的声响。 更多的人,则是沉默地靠着墙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城下那些扭曲的尸体,分不清是敌是友。 “打扫战场,清点伤亡!”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他转向老管家罗福, “福伯,安抚伤者,统计物资,尤其是箭矢和伤药。” “是,少主。”罗福躬身领命,立刻带着人手忙碌起来。 罗辰没有停下,他走到一个被流矢擦伤手臂的家丁身边,那家丁正疼得龇牙咧嘴,见罗辰过来,挣扎着要行礼。 罗辰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他没有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亲自为他简单包扎伤口。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粗鲁,勒得那家丁闷哼了一声。 “忍着点,活下来,才有资格喊疼。”罗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家丁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那不是安慰,却比任何安慰都更能让人心安。 做完这一切,罗辰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投向堡外。黄巾军撤退得匆忙,在阵地上遗留下了不少东西,几袋看起来鼓鼓囊囊的麻袋,还有散落的兵器,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一些新来的流民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少主,黄巾贼跑了,那些……那些粮食……”一个胆大的流民头目凑上来,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想要?”罗辰瞥了他一眼。 那人头点得像捣蒜:“想,想啊!有了那些粮食,我们又能多撑好几天!” “想就去拿。”罗辰的语气平淡无波。 那人一喜,转身就想招呼人手。 “不过,”罗辰的声音悠悠传来,“开了门,就别再回来了。我罗氏坞堡,不养蠢货。” 那流民头目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传我命令,”罗辰的声音陡然提高,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墙头,“任何人不得出堡!违令者,按通敌处置,立斩!” 众人心中一凛,再看向那些遗落的物资时,眼神里只剩下了敬畏和后怕。 夜幕降临,简单的晚饭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 罗辰和所有人吃着一样的东西,他坐在城楼上,一边喝粥,一边听着罗福的汇报。 “少主,此战我方战死七人,重伤二十一人,轻伤五十余。箭矢消耗了近五百支,库存只剩不足三千。滚木礌石也用去了一半……” 罗辰默默听着,每一项数据都像一把小刀,剜着他的心。这点家底,根本经不起消耗。 突然,一名负责警戒的护卫匆匆跑来,神色紧张:“少主,不对劲!黄巾军营地那边,有动静!” 罗辰立刻放下碗,走到墙边。只见远处的黄巾营地依旧灯火通明,但喊杀声和喧哗声却小了很多。 而在正对城门的一片区域,似乎有一群人影在鬼鬼祟祟地忙碌着什么,不时有土堆被悄悄运走。 “他们在干什么?”陈虎皱眉问道。 罗辰的瞳孔微微一缩。一个词从那段千年后的记忆中蹦了出来:掘子军。 挖地道! 这才是黄巾军真正的杀招!正面强攻只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和消耗守军的精力,真正的致命一击,来自脚下! “福伯,”罗辰扭头,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去,把堡里所有的大水缸、陶瓮都搬到城墙内侧,装满水。另外,多备干柴和湿透的草料,越多越好!” “少主,这是要……”罗福不解。 “听声辨位。”罗辰言简意赅,“陈虎,挑二十个最悍勇的弟兄,拿着斧头和短矛,随时待命。” 虽然没人明白罗辰的意图,但白天建立的威信让他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很快,几十个大水缸沿着墙根一字排开。 罗辰让几个耳朵最灵的老卒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缸沿,仔细倾听。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地底深处任何一点微弱的震动,都会通过水缸的共鸣而被放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终于,一个老卒猛地抬起头,指着一个方向,压低声音道:“少主,这边!有动静,就像……就像耗子在打洞!” 找到了! 罗辰眼中寒光一闪。他迅速走到预判的位置,这里恰好是堡内一处废弃的柴房。他没有丝毫犹豫,下令道:“挖!就在这里,往下挖一个斜向的深坑!”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动手。 另一边,地道内,几十名黄巾军的掘子军正满头大汗地劳作着。他们是张猛的王牌,曾经用这手功夫破过好几个坞堡。 为首的小头目听着头顶越来越近的挖掘声,不惊反喜,对身边的人笑道: “听见没?上面那帮蠢货以为我们在挖墙脚,正在加固墙基呢!再加把劲,天亮之前,咱们就能从他们家主卧房里钻出去,给那小子一个惊喜!” “哈哈哈!”地道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 然而,他们没笑多久,突然,一股刺鼻的浓烟从地道前方毫无征兆地倒灌进来! “咳咳……什么东西!” “是狼烟!咳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浓烟滚滚,辛辣无比,熏得人眼泪直流,根本无法呼吸。这是罗辰让准备的湿草料点燃后,用鼓风机对着挖开的坑洞猛灌进去的。 地道内的黄巾兵瞬间乱作一团,呛得东倒西歪,拼命想往回退。 “就是现在!”罗辰一声令下,“陈虎,带人上!堵死他们!” “杀!”陈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他拎着一柄大斧,第一个跳进坑里,身后跟着二十名敢死队员。他们顺着烟雾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地道的破口。 “给老子死!”陈虎一斧头劈下,一名刚从地道里探出头的黄巾兵连惨叫都没发出,脑袋便被劈成了两半。 狭窄的地道成了屠宰场。被浓烟熏得七荤八素的黄巾兵,根本不是以逸待劳的敢死队的对手。 陈虎等人如同猛虎下山,砍瓜切菜一般解决了堵在洞口的几个敌人,然后将准备好的巨石和木料死死地塞进了地道口,彻底断了里面人的生路。 城外,张猛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突然看到城墙方向浓烟滚滚,接着便听到了地底传来的隐约惨叫声,他脸色一变,知道大事不妙! “地道被发现了!” 他的话音刚落,罗氏坞堡的城墙上突然亮起了数十支火把,将城下照得如同白昼。 罗辰站在火光最盛之处,他身后的家丁将几个被熏得半死、从地道里拖出来的俘虏推到墙边,一刀一个,干净利落地割断了喉咙,然后像扔垃圾一样将尸体丢下城墙。 “张猛渠帅,”罗辰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下来,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又蕴含着刺骨的寒意, “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就是你的本事吗?想从地下来,可以,我帮你挖好了,下面宽敞,正好给你这些兄弟当坟墓!” 张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道刀疤扭曲着,显得更加狰狞。他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着全军的面,如此羞辱! “竖子!黄口小儿!有种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张猛气得破口大骂,挥舞着鬼头刀,恨不得立刻飞上城墙。 “别急,”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想让我出去不难,你再往前走几步,我看得更清楚些。” 张猛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催马上前了几步,想要骂得更痛快些。 就在此刻,罗辰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放!” 一直隐蔽在两侧箭楼的弓箭手早已蓄势待发。数十支早就瞄准了张猛和他身边亲卫的箭矢,如同毒蛇般呼啸而出! “噗!噗!噗!” 张猛身边的几个亲卫应声落马,身上插满了箭矢,死不瞑目。 张猛自己反应极快,猛地一矮身,一支箭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削掉了一撮头发,吓得他魂飞魄散。 他狼狈地拨马后退,再也不敢停留,直到退回本阵,才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 城墙上,那个十四岁的少年依旧站在火光里,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撤……撤兵……”张猛的声音沙哑干涩。 潮水般的黄巾军,再一次狼狈地退了下去。 坞堡的城墙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白天更加猛烈的欢呼!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劫后余生,而是发自内心的狂热和崇拜! “少主威武!” “少主威武!” 第3章 族老夺权?罗辰硬刚打脸! 议事厅内,空气凝重。罗彦的棺椁静静地停放在中央,黑沉沉的木材,带着一股新漆和死亡混合的气息,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白色的挽幛低垂,烛火摇曳,将厅堂内所有人的脸都映得惨白。 罗辰身着粗麻孝服,跪坐在棺椁前,腰杆却挺得笔直。三天三夜的守城,让他本就单薄的身躯更显憔悴,眼下青黑一片,嘴唇也有些发白。 但他那双眼眸,却深不见底,没有少年人的悲伤外露,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毅。父亲的血尚温,那段突如其来的记忆洪流,将他推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必须迅速适应并掌控的世界。 “家主他……走得太急了些……”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罗业,罗氏族中最年长的族叔,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他步履蹒跚,颤巍巍地来到棺椁前,老泪纵横,哭得肝肠寸断。他佝偻着背,几乎要扑到棺椁上,捶胸顿足,口中喃喃念着罗彦的名字,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罗辰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那老家伙捶打棺椁的手,看似无力,落下的位置却巧妙地避开了新刷的漆面,浑浊的泪光下,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在场的族老们。 罗业的哭声渐渐收敛,他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过身,将目光投向罗辰。那眼神,带着长辈的悲悯,却也夹杂着一丝审视。 “辰儿啊……苦了你了。”罗业的声音带着哽咽,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家主他……哎,罗氏的重担,不该这么早就压在你一个孩子身上啊。” 罗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罗业见罗辰沉默,胆子更大了几分。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那些面露惶恐的族老和管事身上,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悲愤和忧虑。 “诸位族亲,诸位管事,如今坞堡被黄巾贼围困,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粮草危机,人心惶惶。家主他……英年早逝,罗氏一族,危如累卵啊!”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罗辰身上,带着一种“为你好”的痛心疾首。 “辰儿虽聪慧过人,但毕竟年幼,尚未及冠。这坞堡的军政财权,何等重大?岂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够独掌的?老夫以为,当务之急,应由我等族中长者,共同商议,共理坞堡事务,方能渡过此劫!” 这话一出,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一些族老面露赞同之色,他们虽然敬佩罗辰在守城战中展现出的能力,但根深蒂固的观念让他们觉得,一个未及冠的少年,终究难以服众,更难以在乱世中支撑起一个家族。 “罗业叔父言之有理!”一个中年族老附和道,“家主在世时,凡事也多与我等商议。如今家主不在,更应集思广益,共渡难关。” “是啊,少主年纪还小,这担子太重了些。” “黄巾贼势大,坞堡内忧外患,若无长者坐镇,恐难以为继啊!” 几位族老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起来,声音不大,却让厅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罗业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他趁热打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竹简,高高举起,神色肃穆。 “诸位,罗氏祖训有云:‘家主之位,唯成年者方可独掌。未及冠者,族老共辅,待其成年,方可尽授全权。’此乃我罗氏先祖定下的规矩,家主生前,也从未提及废除!” 此话一出,议事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许多族老面面相觑,他们从未听过这所谓的“祖训”。 罗彦在世时,虽然尊重族老,但坞堡的军政财权,一直都牢牢掌握在他一人手中,从未有过任何“族老共管”的先例。 罗辰的眉梢微微一挑。这祖训,明显是罗业现编的,那竹简黄得都不太均匀,像是用茶水泡过。 他冷静地观察着罗业身后几位族老的神色,果然,有几人眼中露出了不忍和一丝困惑。他们虽然想让罗辰交出部分权力,但也不至于为了权力而编造祖训。 就在罗业以为胜券在握,准备进一步施压时,一个苍老而坚定的声音,挡在了罗辰身前。 “罗业族叔,此言差矣!” 说话的正是罗福。他面色严肃,手中同样拿着一卷竹简,只不过那竹简崭新许多,显然是近期所写。 “家主临终之前,曾将遗书交予老奴。遗书明确指定,少主罗辰,为罗氏坞堡唯一继承人,所有坞堡事务,皆由少主一人决断。家主还嘱咐所有族人,务必听从少主号令,不得有违!” 罗福的声音铿锵有力,将罗业的“祖训”瞬间击得粉碎。这是罗彦的遗书,是家主最后的命令,比任何虚无缥缈的祖训都更有分量! 罗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罗彦竟然留下了遗书。 “遗书?!”罗业不甘地叫道,“这遗书……谁知是不是你老奴伪造的?!” “大胆!”陈虎一声怒喝,他一直站在罗辰身后,此刻猛地跨前一步,腰间的环首刀“呛啷”一声出鞘半寸,寒光闪烁。他身后的几名心腹护卫也同时将手按在刀柄上,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罗业及其党羽。 坞堡的兵权,在罗彦死后,已经毫无疑问地掌握在了陈虎手中。 而陈虎,在两次守城战后,对罗辰的忠诚已经毋庸置疑。这无声的威胁,让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那些原本附和罗业的族老,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罗辰缓缓站起身,走到罗福身旁,接过那卷遗书。他没有去看罗业,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族老和管事们。 “诸位族叔,诸位长者。”罗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字字清晰, “我知各位忧心坞堡安危,也知各位对罗氏一族忠心耿耿。但如今坞堡内外,危机四伏,黄巾贼随时可能再次攻来。若此时将权力分散,各自为政,那无异于自断臂膀,自取灭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坞堡的防御,还有诸多漏洞;粮草的分配,需要精打细算;伤员的救治,需要统一调度。若不能统一指挥,快速决断,一旦有变,谁来承担责任?谁来力挽狂澜?” 罗辰没有直接反驳罗业关于他“年幼”的论调,而是将重心放在了坞堡的生存危机上,将个人权力之争,上升到了家族存亡的高度。 他用刚刚结束的两场守城战为例,无声地证明了自己临危不乱、运筹帷幄的能力。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分析,让在场的族老们无从反驳。 他们回想起罗辰在城墙上那一道道果断的命令,那精准的预判,以及两次击退黄巾军的辉煌战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这个少年,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吗? 罗业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想反驳,却又无从说起。罗福亮出了遗书,陈虎亮出了刀,罗辰又将大义摆了出来,他所有的算计,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哼!”罗业最终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知道今天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处,反而会彻底撕破脸。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脚步不再颤巍巍,反倒虎虎生风,只是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身形一个趔趄,更显狼狈。 第4章 少年力压群雄 罗业那阵风似的离去,并未带走议事厅内凝如实质的沉重。 剩下的族老们,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那里有什么精妙文章;有的则用眼角余光,偷偷地瞥向跪在父亲棺椁前,却已然站起身的罗辰。 那少年家主的身形依旧单薄,孝服宽大,却无人再敢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看待。那份击退黄巾的战功,那份面对族叔发难时的冷静,已经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威严。 一个跟罗业走得较近的族老,似乎觉得就此认输面子上过不去,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以为公允的语调,期期艾艾地开口: “辰儿啊,罗业族叔他……他也是一心为公,只是性子急了些。毕竟,你年纪尚轻,这坞堡上千口人的身家性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陈虎站在罗辰身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粗壮的指节在那冰冷的金属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那“嗒、嗒”的轻响,在寂静的厅堂内,比任何雷霆怒喝都更具分量。那族老剩下的话,顿时像被鱼刺卡住一般,堵在了喉咙里,涨得满脸通红。 罗辰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他转身,对着棺椁,再次深深一拜。 “福伯,陈虎。”他直起身,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有几位管事,随我来。议事,就在沙盘前。” 他径直走向议事厅侧面那巨大的沙盘,那里是整个罗氏坞堡及周边地形的缩微模型。此举,无异于直接宣告了这场关于“权力”的争论已经结束,现在,是“做事”的时候了。 剩下的族老们面面相觑,最终,只能在陈虎和他身后护卫们“请”的目光下,尴尬地躬身告退。 走出议事厅时,好几个人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个罗氏坞堡,天,或许没有塌,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冷硬、更加锋利的方式,重新撑了起来。 沙盘前,罗辰的脸色比厅外的天色还要凝重。他没有理会罗业留下的残余影响,而是立刻进入了家主的角色。 “陈虎,你看这里。”他拿起一根细木杆,指向沙盘上坞堡西侧的一段墙体, “上次黄巾军佯攻,主力在此处虚晃一枪,但他们的阵型散乱,明显留有余力。我判断,这里存在一个我们不易察觉的防御盲区。下次,他们很可能故技重施,由虚转实。” 陈虎凑上前,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恍然大悟:“对啊!那个位置,箭楼的射角有点偏,墙下的守卫容易被正面吸引注意力。少主,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罗辰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还有这里,南边的壕沟,有一段因为地势原因,深度略浅。若在夜间,派精锐摸过来,填平一小段,云梯就能直接搭上墙根。” 他一条条、一款款地分析着坞堡的防御漏洞,清晰、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逻辑性。这已经不是经验,而是基于精确计算的推演。 陈虎听得额头冒汗,这些细节,他这个护卫队长都未曾完全注意到,却被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尽收眼底。他心中的那点残存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纯粹的敬服。 分析完军事,罗辰转向罗福:“福伯,物资方面,我们必须进行最精细化的管理。”他沉吟片刻,脑中千年后的管理知识与眼前的乱世景象迅速结合。 “从明天开始,坞堡内所有人,不论族人流民,计口授粮。每人每日定量,登记造册,不得有误。” “伤员的口粮加倍,优先保证他们的恢复。另外,熬制伤药的柴火要单独存放,绝不能挪作他用。” “箭矢是重中之重。让堡内所有妇孺,甚至半大的孩子,都动员起来。工作只有一个,刮取废箭上的羽毛,整理还能用的箭杆。然后由工匠重新装配。哪怕十支废箭能拼凑出一支能用的,也是赚了。” 一系列命令,条理分明,细致入微,让听惯了罗彦粗放式管理的罗福和几位管事目瞪口呆。这哪里像个少年,分明是个精打细算的百年掌柜! 就在罗辰有条不紊地加固着坞堡的内外防御时,被他“请”出议事厅的罗业,正阴沉着脸,在他的宅邸里来回踱步。怒火与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竖子!竖子欺我太甚!”他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案几,上面的茶具摔得粉碎。 门外,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匆匆进来,低声道:“老爷,那几个流民头子,已经带到后院了。” 罗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强行平复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走向后院一间偏僻的柴房。柴房里,几个面带风霜之色,眼神却透着一股子精明和凶悍的汉子,正局促不安地站着。他们都是被罗彦收留的流民中的头领,在流亡路上,手上都沾过血。 “几位兄弟,”罗业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长叹一声,“如今的形势,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那黄口小儿独断专行,刚愎自用,这坞堡迟早要被他带进沟里。到时候,大家玉石俱焚啊。” 一个刀疤脸的头领试探着问:“罗老爷子,您……有何高见?” 罗业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城外的张猛渠帅,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要的,无非是罗氏的家产和罗彦父子的性命。对于你们这些被裹挟的流民,他并无兴趣。若是……你们能助他一臂之力,里应外合,事成之后,张渠帅不仅会放你们一条生路,说不定还会分些钱粮……” 这话,无异于赤裸裸的策反。几个流民头领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贪婪与挣扎。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柴房外一堆凌乱的柴草垛后,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负责劈柴的流民,正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径直向着老管家罗福的院子走去。 当夜,罗辰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那个劈柴的王三,是老奴几年前救下的,人老实,靠得住。”罗福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罗辰,脸上满是忧愤。 “砰!”陈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这个老狗!吃里扒外的畜生!少主,给我一队人,我现在就去砍了这老匹夫的脑袋!” “坐下。”罗辰的声音很平静,他抬起头,看着暴怒的陈虎,“现在杀了他,算什么?族内火并?只会让外面看笑话,让堡内人心更乱。他罗业不是自诩德高望重吗?不是喜欢拿大义说事吗?那我就让他,在所有人的面前,把自己的脸皮,亲手撕下来。” 陈虎愣住了,他看着罗辰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怒火,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他突然觉得,这位少主的可怕,远不止在战场上。 第二天清晨,坞堡内的广场上,所有人都被召集了起来,包括那些惊魂未定的族老和惴惴不安的流民。 罗辰站在高台之上,身后是父亲的灵位。他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我父亲罗彦,为保护这坞堡,保护你们,战死在城门之外。他的血,还未干。” “我罗辰,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这坞堡一日不破,便绝不会放弃坞堡内的任何一人!无论你是罗氏族人,还是被收留的流民,从踏入这道门开始,我们就是一家人!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我不会拿你们任何一人的性命,去换取苟延残喘!” 一番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那些原本因罗业的挑唆而惶惶不安的流民,此刻听着这番话,看着台上那个身着孝服却挺拔如松的少年,许多人当场就红了眼眶。在他们颠沛流离的生涯中,从未有任何一个上位者,对他们说过这样的话。 人群中,那几个昨夜与罗业密谋的流民头领,更是面色惨白,冷汗直流。他们这才明白,自己差点就信了一个卑鄙小人的鬼话,去背叛一个真正把他们当人看的家主。 稳住了人心之后,罗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凌厉。 “为应对危局,即刻起,坞堡内人事,进行如下调整!” “原粮仓管事罗明(罗业的侄子),玩忽职守,调任去负责堡内卫生清扫。粮仓,由我族弟罗辉接管,陈虎,你派一队最信得过的人,协助他。” “原西墙守备队率罗勇(罗业的党羽),调度不力,即刻起,解除兵权,回家思过。其职位,由护卫队的王副队长暂代!” 一连串的任免,快刀斩乱麻,精准地砍向了罗业势力的手足。被点到名的人面如死灰,而那些被提拔的年轻族人或忠诚护卫,则满脸激动,大声领命。 罗业混在人群中,听着这一道道命令,气得浑身发抖。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将他和他的人,彻底边缘化,剥离出权力的核心。 他想站出来反对,可看看周围,那些曾经附和他的人,此刻都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再看看那些流民们投来的鄙夷和仇视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只能在族中,更加卖力地散播罗辰“独断专行”、“不敬长辈”、“任人唯亲”的言论,试图挑拨那些老派的族人。但这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坞堡内高涨的备战热情和对罗辰的拥护声所淹没。 第5章 粮尽水绝!少主挖井奇迹求生 罗辰雷厉风行整顿内部,带来的士气提升,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并没能持续太久。围城的日子,就像一把钝刀,日复一日地消磨着所有人的意志和坞堡的底蕴。 三天后,罗辰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罗福将一本写得密密麻麻的账簿,放在了罗辰面前,声音沙哑干涩:“少主,这是最新的盘点。粮仓里的存粮,就算按您定下的最低标准配给,最多……最多也只能再撑十五天了” 他顿了顿,拿起另一份记录,神色更加黯淡:“箭矢……妇孺们日夜赶工,用旧料新制了三千余支,但质量参差不齐,射程和准头都大打折扣。而我们原有的库存,已经消耗了五成。再有几次白日那种规模的攻城,我们就只能用长矛和石头去拼命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陈虎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甲叶摩擦,发出“哗啦”的声响,更添了几分焦躁。 “他娘的,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里?”陈虎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发出沉闷的响声,“少主,要不,俺带一队人马,趁夜冲出去,抢他娘的一把!总比饿死强!” “不行。”罗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盯着桌上的账簿,“张猛巴不得我们出城决战。我们的兵力,出去了就是给人家送菜。”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负责瞭望的护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恶心。 “少……少主!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河……河里!” 罗辰心中一沉,立刻起身,快步奔向城墙。罗福和陈虎紧随其后。 当他们登上城墙,顺着护卫手指的方向望去时,一股混合着腐烂气息的恶臭,猛地灌入了鼻腔。 只见在上游的河道中,一群黄巾兵正嬉笑着,将一具具早已肿胀腐烂的动物尸体,甚至是一些战死者的尸骸,奋力抛入水中。更有甚者,将一桶桶污秽不堪的粪便,直接倾倒进河里。 清澈的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污秽,绿色的水藻和黑色的腐败物,顺着水流,缓缓向着坞堡的护城河漂来。 这是罗氏坞堡唯一的活水来源。堡内的几口浅井,水量本就不足,大部分饮用和生活用水,都取自这条河。 张猛,这是要断他们的生路,用最恶毒的方式。 “畜生!一群不得好死的畜生!”陈虎双目赤红,死死地抓着墙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城墙上的守军们,也都看到了这令人作呕的一幕。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水……水被污了!” “这水还怎么喝?喝了会得瘟疫的!” “天啊!没吃的,现在连水都没了!这是要我们死啊!” 绝望的哭喊声,开始在堡内此起彼伏。对于被困的人来说,粮食的短缺还可以依靠意志力忍耐,但水源的断绝,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比直接攻城,更能摧毁人的心理防线。 就在此时,一个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在那些最恐慌的流民中响了起来。 “看到了吗?这就是跟着那黄口小儿的下场!他触怒了天神,降下了惩罚!老夫早就说过,他会把我们都害死的!” 罗业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他形容枯槁,眼神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他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声嘶力竭地煽动着。 “张猛渠帅只要罗氏的命!跟我们这些苦哈哈无关!现在投降,还能活命!再执迷不悟,不出三日,我们所有人都要活活渴死,病死在这里!” 他的话,像毒药一样,精准地滴入了人们恐惧的心田。一些意志本就薄弱的流民,眼神开始动摇,甚至有人开始骚动,想要冲击堡门。 “谁敢乱动!” 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罗辰在陈虎和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排开人群,走到了最前方。他没有去跟罗V业争辩,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那些骚动的人。 “传我命令!即刻起,护城河内之水,任何人不得取用!堡内所有水井,派重兵把守,暂时封存,待查验后方可使用!违令者,斩!” 他干脆利落的命令,暂时镇住了场面。然后,他转向所有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怕渴死,怕病死。但你们更该怕的,是城外那些人!你们以为投降了,他们就会发善心吗?看看河里那些东西,这就是他们的善心!” 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粮仓管事,高声道:“打开粮仓!把我们所有的粮食,都搬出来,让大家看看!”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很快,一袋袋本就不多的粮食被搬到了广场上。 罗辰走到粮堆前,拿起一个木勺,舀了半勺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口喝了下去。 “从今天起,坞堡内,重新计口授粮。我,罗辰,与你们吃得一样多,一粒米都不会多占!所有青壮年,轮班守城,轮班休息。所有妇孺老弱,入工坊,制备守城器械。我们有手有脚,就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那份以身作则的决绝,那份同甘共苦的姿态,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骚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罗业看着这一幕,气得脸色发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退走。 安抚了人心,罗辰却丝毫不敢放松。当夜,他独自一人,提着一盏马灯,绕着坞堡的内墙,一寸一寸地巡视着。他不是在检查防御,而是在观察地面。 他的脑海里,那段来自千年后的记忆正在飞速运转。地理学、水文地质……那些曾经只在书本上的知识,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知道,很多地方,地表之下都存在着潜水层。他要找的,就是潜水层的表征。 他走得很慢,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处异常。终于,在坞堡西北角,一处废弃多年的石料地窖附近,他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地势略低,虽然连日干旱,但墙角石缝里的青苔,却比别处要浓绿、湿润得多。他用手摸了一下地面,泥土的触感,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和湿气。 就是这里! 他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他立刻找来了最信任的罗福和陈虎。 “就在这里挖。”罗辰指着那片地面,语气不容置疑。 “少主?”陈虎一脸困惑,“这里……下面不都是山岩吗?当年建堡的时候,这里取过石料,往下挖了没几尺就全是硬石头了。” “挖。”罗辰只说了一个字。 罗福虽然也不解,但他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老奴这就去安排,找几个嘴巴最严,手艺最好的石匠,连夜开工。” 当夜,十几名精壮的汉子,在陈虎的监督下,悄无声сят地开始了挖掘。为了不惊动任何人,他们用厚布包裹着镐头,挖掘的土石也用麻袋装好,悄悄运走。 过程,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正如陈虎所说,挖开表层浮土后,下面就是坚硬的黏土层和碎石层,镐头砸下去,只能砸出一个白点,震得人手臂发麻。 一个时辰过去,才挖了不到半尺深。有工匠的镐柄当场震断,虎口鲜血淋漓。 “他娘的,这比在石头上刻字还难!”一个汉子扔掉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 失败的情绪开始蔓延。就在这时,躲在暗处监视的罗业的党羽,开始悄悄散播谣言。 “听说了吗?少主疯了,大半夜在挖咱们堡的根基呢!这是要触怒土地神啊!” “怪不得天降大灾,又是断粮又是污水的,原来是少主无德,这是天谴啊!” 谣言如鬼火,在黑暗中飘荡,让本就疲惫不堪的工匠们,更加心神不宁。 看着众人快要泄气的样子,罗辰一言不发,脱下身上还算干净的外袍,拿起一把备用的铁锹,直接跳进了刚挖开的浅坑里。 他没有用蛮力,而是仔细观察着岩石的纹理,找到一处裂缝,指挥道:“用钢钎,从这里楔进去!你,你,还有你,拿大锤来,听我号令,一起砸!” 他又让人找来粗大的木料和绳索,利用简单的杠杆原理,指挥众人合力撬动一块他们之前怎么也弄不动的巨石。 “一!二!三!起!” 随着罗辰的号令,众人齐心协力,那块顽固的巨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终于被撬松,翻到了一边。 看到这个少年家主,衣衫沾满泥土,汗水浸湿了头发,亲自在坑底与他们一同劳作,用他们看不懂却异常有效的方法解决难题,所有人的疑虑和疲惫,仿佛都被一扫而空。一股热血,重新在胸膛里燃烧起来。 “跟着少主干!” “妈的,老子就不信挖不穿这破石头!” 士气,再度被点燃。 整整两天一夜,除了短暂的休息和喝几口稀粥,罗辰几乎寸步不离。他的脸颊瘦削了下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目光,却愈发明亮。 第二天深夜,挖掘的深度已经超过了两丈。坑底传来的,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当当”声。就连最坚定的陈虎,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动摇。 突然,坑底负责掌钎的那个最年长的石匠,发出了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吼。 “等……等等!这手感……不对!” 众人停了下来,坑底一片死寂。 那老石匠趴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刚凿开的石缝,片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水!是水声!老天爷啊!下面有水!”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所有人!他们疯了一样,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那处石缝猛砸。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随即,一股清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地下水,从石缝中汩汩涌出!先是细流,然后越来越大,很快就在坑底积起了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洼。 坑边的汉子们,愣愣地看着那汪救命的甘泉,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有人发出了压抑的、喜极而泣的呜咽声。越来越多的人跪倒在地,对着那汪清水,嚎啕大哭。 罗辰靠在坑壁上,紧绷了两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和眩晕感袭来,让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少主!” 陈虎和罗福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地将他扶住。 罗辰摆了摆手,撑着站稳,看着那汪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水,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第6章 奇术凿井与民心所向的少主 第二天天光微亮,当“堡内挖出甜水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整个坞堡时,所有人都疯了。 人们从各自的屋舍、岗哨、工坊里涌出,汇成一股人流,涌向西北角的那个地窖。当他们亲眼看到那口简陋却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渗出清泉的深井时,整个坞堡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有水了!是甜的!我们有救了!” “天不亡我罗氏!天不亡我罗氏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族老,颤抖着双手,用一个陶碗舀起一捧清水,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 那甘甜清冽的滋味滑过干涸的喉咙,老人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了两行热泪。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朝天,而是朝着刚刚在罗福和陈虎搀扶下,走出地窖的罗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少主……真乃神人也!” 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广场上,成百上千的族人、家丁、流民,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他们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身上还沾着泥土的少年家主,眼神中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或信赖,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眼中,罗辰已经不再是一个凡人。在绝境之中,断水断粮,他却能像传说中的大禹治水一般,于坚硬的岩石之下,为所有人凿出一条生路。这不是神迹,又是什么? “少主威武!” “少主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云霄,甚至传到了城外的黄巾军营地。 城外,渠帅张猛正烦躁地啃着一块硬邦邦的肉干。他原本以为,断水这招釜底抽薪,不出三日,堡内必定崩溃。可此刻听到那堡中传来的,非但不是哀嚎,反而是震天的欢呼,他脸上的刀疤都拧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去!给我查!那帮龟孙子在里面搞什么鬼?” 很快,派去侦察的探子连滚带爬地回来报告:“渠……渠帅,不好了!那罗氏坞堡……他们在里面,挖出了一口井!水井!” “什么?!”张猛“霍”地站起身,一把揪住探子的衣领,“挖井?这怎么可能!那地方老子打听过,下面全是石头!三天!他们三天就在石头里挖出水来了?你他娘的当老子是傻子吗?” 探子吓得魂不附体:“千真万确啊渠帅!小的亲眼看到他们用吊桶从里面吊水上来,堡里的人都在欢呼呢!都说……都说他们那个小家主是什么神仙下凡……” 张猛一把推开探子,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他戎马半生,破城无数,什么样的手段没见过?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一种莫名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难道,那小子的背后,真的有什么他惹不起的存在? 堡内,罗辰并没有沉浸在众人的拥戴之中。他利用这股前所未有的威望,迅速将之前的政令,更加强力地推行下去。 “水源虽解,粮食依旧紧缺!计口授粮之策,绝不可松懈!” “新井之水,优先供给妇孺伤患,青壮按量取用,不得浪费一滴!” “所有工坊,全力运转!守城的意志,不能因为一口井而松懈!” 有了水源的保障,整个坞堡仿佛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之前因为缺水而萎靡的士气,瞬间高涨。轮班守城的护卫们,腰杆挺得更直了;工坊里的妇孺,敲打、缝制得也更有力了;就连空气中,似乎都少了几分绝望,多了几分坚韧。 而罗业,则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他之前散布的“天谴论”,如今成了打在他自己脸上的最响亮的耳光。那些曾被他煽动的流民,现在看到他都绕着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一些原本还同情他的族老,也纷纷与他划清界限。他彻底被孤立了,像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只能躲在自己的宅院里,再也不敢露面。 城外的张猛,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是无边的愤怒。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威严,被一个毛头小子用这种“妖术”般的手段践踏。 “妖术?老子就破了你的妖术!”他狰狞地嘶吼着,“传我命令!把投石车推上去!把我们所有的秽物、死老鼠、烂肉……全都给我装上,给老子往那口井的位置,狠狠地砸!老子就不信,淹不死你,还熏不死你!” 很快,几架简陋的投石车被推到了射程之内。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包包用草席包裹的污秽之物,被抛上了天空,划过一道道恶心的弧线,砸向坞堡西北角。 然而,当那些秽物砸落时,却并未造成想象中的混乱。只见那井口之上,不知何时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坚固的木棚,上面铺着厚厚的木板,还设计成了倾斜的坡面。 那些肮脏的“炮弹”,大部分都砸在了木棚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闷响,然后顺着斜坡滚落到一旁,并未对井口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污染。 这,又是罗辰的先见之明。在决定打井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敌人可能的报复手段。 他随即下令,让护卫将那些被秽物污染的木板,抬到城墙上,向着全堡军民展示。 “诸位请看!这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刀剑上赢不了我们,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们想污了我们的水,更想污了我们的骨气!你们,答应吗?”罗辰站在城头,声若洪钟。 “不答应!” “跟他们拼了!” “杀光这帮畜生!” 同仇敌忾的情绪,被彻底点燃。黄巾军的残暴和无耻,非但没有击垮他们,反而让整个坞堡空前地团结在了一起。 借着这次机会,罗辰从护卫队中,挑选了二十名身手最敏捷、头脑最灵活的年轻人,其中就包括那个通风报信的王三。 他将这些人单独召集起来,成立了一支特殊的小队。 “守,是守不住的。我们不能总等着敌人出招。”罗辰看着他们,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普通的护卫。你们要学习的,是如何在黑暗中潜行,如何侦察敌情,如何用最小的代价,给敌人造成最大的麻烦。你们,将是这坞堡的眼睛、耳朵,以及……獠牙。” 他开始用自己那超越时代的知识,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特种作战技巧、陷阱制作方法和侦察手语。这些全新的、高效的杀人技巧,让这群年轻人大开眼界,也让他们对这位少主,更加死心塌地。 坞堡内,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有了充足的水源,罗辰甚至下令,对堡内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洗。 街道被冲刷干净,角落的垃圾被清理,简易的公共厕所也建立起来,极大地改善了卫生环境,有效预防了可能爆发的瘟疫。 这在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举动。但正是这些细节,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被尊重,被珍视。他们守护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冰冷的堡垒,而是一个能让他们活得像个人的家。 黄昏,罗辰与罗福再次并肩站在城墙上。远处的黄巾军营地,依旧如同一头巨大的凶兽,匍匐在地平线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堡内秩序井然,士气高昂,充满了希望。 但罗福的脸上,却依旧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他指了指已经空了一半的粮仓方向,轻声对罗辰说: “少主,水井,为我们赢得了喘息之机。但……那里的米,还是那么多。每一天,都在变少。黄巾贼的围困,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时间,终究还是在他们那边啊。” 罗辰默然。他知道福伯说的是对的。水源解决了“质”的问题,但粮食,这个“量”的问题,依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所有人的头顶。 他,还需要一个真正的破局之法。 第7章 月下识英 夜色如墨,将罗氏坞堡包裹得严严实实。 议事厅内,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罗辰与罗福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老长。 “少主,八天。”罗福的声音干涩而沉重,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就算把所有人的口粮再减,也撑不过十天。那帮黄巾贼就像是附骨之疽,打不走,骂不退,就这么围着,耗着。” 罗辰的指节在冰冷的木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水的问题解决了,但饥饿的阴影却愈发浓重地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一种比刀剑更可怕的武器,它能无声无息地摧垮最坚固的堡垒,磨灭最顽强的意志。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陈虎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一丝血腥味。 “少主!”陈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几分凝重,“夜枭队回来了,抓了几个舌头,还……还救了几个人。” “救了人?”罗辰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嗯,一伙读书人,看样子像是逃难的士子,被一小队黄巾游骑追杀,正好被我们撞上了。”陈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顺手就给解决了。那几个读书人,现在就在外面候着呢。” 很快,几个身影被带了进来。他们衣衫褴褛,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形容狼狈,但与寻常流民的麻木和惊恐不同,这几人虽然疲惫,腰杆却挺得笔直。尤其是为首的那位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清瘦,纵然一身布衣破了好几个洞,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草民荀衍,携同窗拜见坞堡之主。”为首的年轻人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声音清朗,自有一种安稳人心的力量。 罗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微微一动。荀衍?颍川荀氏?在这个时代,这可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姓氏。 然而,还不等罗辰细问,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什么?还往堡里领人?”不知何时,族叔罗业也闻讯赶来,他扶着门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陈虎!你糊涂啊!我们自己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领几个外人回来?这平白无故又多了几张吃饭的嘴!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万一是黄巾贼派来的奸细,里应外合,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罗业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本就不平静的水面,立刻激起了涟漪。一些闻讯而来的族老和管事也纷纷窃窃私语。 “族叔说得有理,如今这光景,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负担。”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是奸细……” 罗业见状,胆气更壮,他上前一步,指着荀衍几人,唾沫横飞: “依我看,要么立刻将他们赶出去,要么就关进柴房严加看管!哼,或者……干脆把他们绑了,送去给张猛,就说我们抓到了朝廷的士子,说不定还能换些粮食,让我们多活几天!” 这番话歹毒至极,连陈虎都听得眉头倒竖,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几位刚脱离险境的士子更是脸色煞白,满眼屈辱与愤怒。唯有那名叫荀衍的年轻人,依旧静静地站着,只是眼中的光芒冷了几分。 “说完了吗?” 罗辰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让嘈杂的议事厅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罗业,又看了一圈那些附和的族老,最后落在那几个惊魂未定的士子身上。 “我罗氏坞堡,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出卖无辜之人来苟活了?”罗辰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父亲罗彦,为掩护流民而死。他尸骨未寒,你们就要我学那黄巾贼寇,行此禽兽之举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让那些刚才还在附和的族老们羞愧地低下了头。 罗辰转向罗业,眼神冷冽如刀:“族叔,你记住。我罗氏坞堡,不收留饿H,只收留人。是人,就得有个活法。他们是不是奸细,我自会分辨。但只要他们一天在我的坞堡里,我就要保他们一天周全。再有言弃之、卖之者,休怪我罗辰的刀不认亲疏!” 说罢,他不再看罗业那张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对一旁的罗福吩咐道:“福伯,带几位先生去收拾一间干净的客房,准备些热水和食物。陈虎,派人看护,名为监视,实为保护,不得有任何怠慢。” “是,少主!”罗福和陈虎齐声应诺,心中对罗辰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罗业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罗辰竟如此强硬,当着众人的面半点情面都不给他留。他指着罗辰,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却只挤出一个字:“你……你好自为之!”说完,便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是夜,月朗星稀。 罗辰在城墙上找到了独自临风而立的荀衍。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衣,虽然依旧朴素,但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月光洒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出尘之气。 “荀先生似乎有心事?”罗辰递过去一碗温热的米汤。坞堡里粮食金贵,这已经是极高的礼遇。 荀衍接过米汤,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温暖着碗壁。他看着堡外连绵的黄巾营火,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在下只是在想,若非少主仁德,我等此刻恐怕已是城外孤魂。”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能救一个,便是一个。”罗辰靠在冰冷的墙垛上,目光同样望向远方,“我更好奇的是,以先生的气度学识,为何会流落至此?” 荀衍苦笑一声:“家乡被黄巾攻破,与家人失散,一路辗转,本想去往洛阳,谁知……”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颠沛流离,已尽在不言之中。 罗辰没有追问他的家世,而是换了个话题:“先生对这围城之局,如何看?” 听到这个问题,荀衍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放下米汤,转身正对着罗辰,神情严肃了许多:“黄巾势大,其势如燎原烈火。但火势再猛,终有燃尽之时。张猛之流,不过是趁势而起的草莽,其军纪涣散,令出多门,看似人多势众,实则外强中干。他们唯一的优势,便是一个‘耗’字。” “哦?”罗辰来了兴趣,“先生觉得,该如何破这个‘耗’字?” 荀衍深深地看了罗辰一眼,反问道:“不知少主之志,是仅仅守住这区区坞堡,还是……有更大的图谋?”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地上密密麻麻的黄巾营帐,悠悠说道: “《孙子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黄巾之乱,非兵戈之乱,乃人心之乱。朝廷失德,民不聊生,故而一呼百应。如今张猛断我水源,投掷污秽,看似是在攻城,实则是在攻心。他要让堡内之人绝望、崩溃,自乱阵脚。” 荀衍眼中闪过一抹异彩,他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家主,竟有如此见地。 罗辰继续道:“我挖井取水,整肃内务,与众人同食,亦是在攻心。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我罗辰,有活路,有尊严。只要人心不散,这坞堡,便如磐石。但磐石,也终有被风雨侵蚀的一天。”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荀衍: “所以,光守是不够的。耗下去,我们必死无疑。唯一的生路,在于主动出击,打掉他们的‘耗’的资本,打痛他们,打怕他们!只是……” 罗辰坦然地摊了摊手:“我缺一个能为我谋划全局,看清天下大势的人。” 月光下,两个年龄相差仿佛不大的年轻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个,是身负千年记忆,在绝境中崛起的少年领主;一个,是出身名门,胸怀韬略的未来之星。 荀衍的心湖,被罗辰那番话激起了万丈波澜。他原以为罗辰只是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少年,靠着父辈余荫和一点运气守住了坞堡。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这少年眼中的沉稳、远见,以及那番对“人心”的剖析,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反倒像一个历经沧桑的智者。 “少主……”荀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如今汉室衰微,宦官外戚专权,天下早已分崩离析。黄巾之乱,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已是定局。在这乱世中,想要活下去,甚至想做一番事业,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武,更是远见和格局。” 他看着罗辰,郑重地一揖到底:“在下虽不才,但亦读过几年兵书,对这破局之法,倒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少主,可愿一听?” 罗辰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他上前一步,亲手扶起荀衍,脸上的笑容真诚而热切。 “愿闻其详!” 第8章 天下大势:谋士初定与破局之策 议事厅的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罗辰、荀衍、罗福和陈虎四人。 厅中央,那张巨大的沙盘已经被重新清理出来,上面细致地堆砌着罗氏坞堡及周边地形的地貌。黄巾军的营帐、哨卡、巡逻路线,都被罗辰用染了色的石子一一标出,清晰明了。 荀衍没有立刻开口。他围着沙盘,缓缓地走了一圈,时而俯身细看,时而闭目沉思。他的手指在沙盘上空轻轻划过,仿佛在进行着无数次的推演。 罗辰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他知道,一个优秀的谋士在制定计划前,需要最详尽、最准确的情报。这是对他能力的考验,也是对他诚意的试探。 “少主,”良久,荀衍终于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可否告知在下,堡内现有兵力几何?可用之青壮多少?粮草、箭矢、药材,具体能支撑几日?” “福伯。”罗辰示意了一下。 罗福上前一步,将一本册子递给荀衍,沉声汇报道: “回禀荀先生。堡内原有护卫家丁九百二十七人,连番血战,如今尚能战者不足七百。另有愿拿起武器的流民青壮约五百人,但未经操练,战力堪忧。粮草……按目前配给,可撑十日。箭矢,经妇孺日夜赶制,存量约八千支,多为粗制,射程与准头皆有不足。金疮药与草药,已所剩无几。”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众人心上。陈虎听着,脸上的肌肉不由得绷紧了。他只知形势严峻,却不知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地步。 荀衍面色平静地听完,又将那本记录着详细物资的册子仔细翻阅了一遍。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慌,反而有一种智珠在握的从容。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沙盘上,伸出手指,在坞堡周围画了一个圈。 “死守,是下策。向外求援,路途遥远,且官府腐败,远水不解近渴,是中策。”荀衍的指尖最后点在了代表黄巾大营的区域,“唯一的上策,便是以攻为守,主动出击,打其要害,断其根基。” 陈虎性子急,忍不住问道:“荀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们冲出去跟他们拼了?可我们这点人手,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荀衍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陈队长误会了。硬拼,是莽夫所为。我说的主动出击,并非是让将士们去冲营拔寨,而是要像一条毒蛇,在最黑暗的夜里,悄无声息地咬上敌人最脆弱的七寸。” 他的手指,从黄巾大营的位置,一路向东移动,最后停在了一处被标记为“密林”的区域。 “张猛围城已有月余,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巨大。他不可能随军携带所有粮草。我断定,其粮草必然是从后方分批次、源源不断地运来。而这条运粮路线,就是他的‘七寸’!” “劫粮道!”罗辰和陈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这个想法,他们不是没有过。但风险太大了。一旦失败,派出去的精锐将有去无回,对坞堡的士气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似乎是看穿了他们的疑虑,荀衍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在担心什么。风险确实存在,但并非不可控制。而且,我还有一个发现,或许可以让我们成功的几率,再提高三成。” “哦?什么发现?”罗辰追问道。 “人心。”荀衍吐出两个字,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张猛麾下,并非铁板一块。黄巾军成分复杂,有活不下去的饥民,有走投无路的流寇,也有野心勃勃的地方豪强。张猛是‘渠帅’,但他手下必然还有数个‘小帅’。这些人,平日里或许还能听从号令,但一旦战事不顺,或是分赃不均,内部的矛盾就会立刻显现。” 他指着沙盘上另一片规模稍小的营地:“据我观察,这片营地与张猛主营之间,联系并不紧密,甚至有些刻意保持距离。我猜测,这应该是另一支黄巾头目的部队。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荀衍的这番分析,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罗辰的思维盲区。他之前只把黄巾军当成一个整体的敌人,却忽略了其内部复杂的构成和潜在的矛盾。这正是他这个“未来人”所欠缺的、对这个时代人情世故的深刻洞察。 “先生的意思是……”罗辰的心跳开始加速。 “声东击西,嫁祸于人。”荀衍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我们可以派一支精锐小队,夜袭粮道。但行动之时,要刻意模仿那支偏营的战法习惯,甚至可以留下一些他们的信物。当然,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招,是在我们得手之后。”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烧掉大部分粮食,只抢走其中一小部分,然后将这些抢来的粮食,悄悄地扔进那支偏营的势力范围。不用多,只要能被张猛的人发现就行。” “嘶——”陈虎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荀衍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敬畏。这计策,太毒了!这哪是读书人,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啊! 罗福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他侍奉了老家主一辈子,自问也算见过些风浪,但如此环环相扣、直指人心的毒计,他还是头一次听到。 “妙!实在是妙!”罗辰忍不住抚掌赞叹。这一计,不仅能解决一部分燃眉之急,更能引发黄巾内讧,让他们自乱阵脚,大大缓解坞堡的压力。一石二鸟,不,甚至是一石三鸟! 他看着眼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心中爱才之意,再也无法抑制。 “荀先生!”罗辰郑重地对荀衍行了一礼,“罗辰年幼,德薄能鲜,幸得上天垂怜,得遇先生。我欲拜先生为军师,总领坞堡内外一切军政谋划,不知先生可愿屈就?” 荀衍看着罗辰那双真诚而热切的眼睛,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少主厚爱,衍,愧不敢当。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当同舟共济。这军师之名,衍暂且受之。至于将来……便看此战之后,少主是否还觉得,衍,值得你托付。”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应下了差事,也给自己留了余地,更是对罗辰的一次考验。 罗辰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好!一言为定!有文若相助,何愁黄巾不破!” 他当即拍板,决定采纳荀衍的计策,并开始秘密筹备夜袭之事。 当晚,罗福找到了罗辰,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脸上的忧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 “少主,您长大了。”罗福的眼眶有些湿润,“老奴原先还一直担心,您年纪太轻,压不住场面。今天看到您与荀先生一问一答,运筹帷幄,老奴……老奴就是现在死了,到了地下,也对得起老主公的托付了。” “福伯说笑了。”罗辰扶住他,“我们都得好好活着。这乱世,才刚刚开始呢。”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黄巾营火映得通红的天空,仿佛燃烧着无尽的野心与杀伐。而现在,他终于有了第一块可以撬动这个世界的基石。 第9章 夜幕奇袭:奇袭筹谋与兵行险着 夜,深沉如铁。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荀衍的计策已经被细化成了一套完整的行动方案。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甚至每一个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被反复推敲。 “此次行动,贵在隐蔽、神速。”荀衍的手指在沙盘上的一条隐秘小径上划过,“从坞堡西侧的暗门出发,沿此山涧潜行,可绕开黄巾军大部分的明哨暗哨。我们的目标,是他们位于东岗坡的临时补给点。根据情报,下一批粮草,会在三日后的子时运抵。” “我亲自带队。”罗辰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少主!不可!”陈虎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您是全堡的主心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带队去!保证完成任务!” 罗福也急忙劝道:“是啊少主,此事太过凶险,还是让陈虎去吧。” 罗辰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二人,异常坚定:“正因为我是主心骨,这一战,我才必须去。这一仗,不仅是为夺粮,更是为立威,为提振士气。我这个做主帅的都不敢亲临险境,又如何能让将士们为我拼命?此事不必再议。”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陈虎和罗福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低下头。 “陈虎,你随我同去,作为副手。”罗辰看向陈虎,“福伯,你留守堡内,总揽全局。记住,我们出发后,堡内一切如常,切不可露出任何破绽。若我们天亮前未归,便由荀先生代我指挥,固守待援。” 荀衍对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个少年在关键时刻的魄力,远超他的预料。 角落里,罗业的亲信悄悄退了出去,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带给了他的主子。 柴房内,罗业听完汇报,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他捻着自己山羊胡,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好啊……真是太好了!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毛头小子,终究是毛头小子,刚打了两个胜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亲自带队夜袭?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仿佛已经看到罗辰兵败身死,自己重新出来收拾残局,以“德高望重”的族叔身份,掌控整个坞堡的场景。他压低声音对心腹道:“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都安分点。等那小子一死,有的是他们出头的机会!” 校场上,百名精锐被挑选了出来。 他们不仅仅是罗氏的护卫家丁,罗辰还特意从那些在守城战中表现英勇的流民青壮中,挑选了十人。当念到他们的名字时,那些平日里被视为累赘的流民,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挺直了胸膛,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荣誉感和归属感涌上心头。 一个名叫“铁牛”的流民青年,在被选中后,激动地当场跪下,对着罗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俺铁牛的命是少主救的!从今往后,俺这条命就是少主的!少主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好!起来!都是自家兄弟!”罗辰亲自将他扶起,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发前,罗辰将所有人召集到一起,面前铺着一张简易的兽皮地图。他没有长篇大论的鼓动,而是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解了地形、路线、目标,以及撤退的信号。 “今晚的行动,纪律是第一位的。行动中,不许发出任何声音。”罗辰说着,向他们演示了几个简单的手势,“这个,代表‘前进’;这个,代表‘停止’;这个,代表‘有敌情’;这个,代表‘动手’!都记住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将这几个简单却至关重要的手势牢记于心。这种新奇而高效的指挥方式,让他们对这位年轻的少主,更多了几分信服。 三更时分,月黑风高。 坞堡西侧一道不起眼的暗门,在夜色的掩护下,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隙。罗辰一身黑色劲装,背负长弓,腰挎环首刀,率先闪身而出。紧接着,陈虎、铁牛等五十名敢死队员,如同鬼魅一般,鱼贯而出,迅速消失在山涧的阴影里。 城墙上,荀衍一袭青衫,临风而立。他目送着那支小队消失在黑暗中,手中紧紧攥着三支不同颜色的令旗。那是他为罗辰准备的应急预案,一旦坞堡方向出现异动,他会用不同的旗语,向罗辰示警。 夜枭队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脚下是碎石和荆棘,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和不知名的虫鸣。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将脚步放到最轻,只留下衣袂摩擦的微弱声响。 罗辰走在最前面,他的感官在黑夜中被放大到极致。前世特种部队的记忆碎片,此刻如同本能一般,融入他的血液。他对危险的感知,远比这个时代的人敏锐。 行至一处狭窄的山谷口,罗辰猛地抬起了右手,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身后五十人瞬间定在原地,或蹲或伏,与周围的岩石草木融为一体。陈虎凑上前来,压低声音,气息如丝:“少主,怎么了?” 罗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草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顺着风,隐约传来。 “……他娘的,这鬼天气,巡逻真是个苦差事。” “少啰嗦,被头儿听见,有你好果子吃!快点走,巡完了好回去喝两碗马尿睡觉。” 是黄巾军的巡逻队! 罗辰眼中寒光一闪,迅速打出手势:两侧散开,准备伏击! 队员们立刻会意,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散开,隐入道路两旁的阴影之中。罗辰自己则拉满了弓,箭头在黑暗中泛着幽冷的微光,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之后,一队约有十人的黄巾兵骂骂咧咧地出现在山谷口。他们手持长矛,一个个睡眼惺忪,毫无警惕之心。 就在他们完全进入伏击圈的瞬间,罗辰的手指松开了。 “咻!” 一支羽箭,如夜空中的流星,精准地钉在为首那名黄巾兵的咽喉上。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动手!” 罗辰低喝一声,早已按捺不住的陈虎和铁牛等人,如同猛虎下山,从黑暗中扑出!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面对以逸待劳、装备精良的夜枭队,这群疏于防备的黄巾巡逻兵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刀光闪过,血花飞溅。罗辰没有停留,抽出环首刀,迎上了一名反应过来、正要大喊示警的黄巾兵。对方的长矛刺来,罗辰身体一侧,让过矛尖,欺身而入,手中的刀顺势一抹,一道血线在那人的脖子上绽开。 战斗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便结束了。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快!处理掉尸体,清理痕迹!”罗辰下令道。 队员们迅速将尸体拖入草丛深处,用泥土掩盖住血迹。 经过这短暂而血腥的初战,队伍里原先那丝紧张的气氛,被一股昂扬的战意所取代。尤其是那些流民青壮,亲手斩杀了曾经让他们畏之如虎的黄巾贼,他们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狠厉。 队伍继续前进。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豁然开朗。一片被火把照亮的空地上,十几辆大车围成一圈,车上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一群黄巾兵正围着篝火烤火喝酒,看守的人数比预想中还要少,大约只有三四十人。 成功在望! 然而,就在罗辰准备下令时,他的耳朵又动了动。 在另一个方向,又有火把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声正在向这边靠近。是另一支巡逻队!而且听动静,人数还不少! 时间,瞬间变得无比紧迫! 是立刻动手,在另一队敌人赶到前,速战速决,然后冒着被两面夹击的风险撤退?还是暂时放弃,等待下一次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罗辰的身上。 罗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大脑在飞速运转。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神坚毅的陈虎,又看了一眼那些眼中燃烧着火焰的队员。 放弃?不!士气可鼓不可泄!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举起手,对着守卫薄弱的运粮队,猛地向下一挥! ——动手! 第10章 粮道惊变:血夜奇袭震敌胆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山风贴着地面游走,卷起枯叶,发出鬼魅般的“沙沙”声。五十道黑影,如同一群蛰伏在暗处的孤狼,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崎岖的山道间。他们口中衔着软木,马蹄用厚布包裹,行动间只剩下衣袂摩擦的微弱声响和被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罗辰走在队伍的最前端。他没有提灯,没有火把,却仿佛能看穿这无边的黑暗。前世特种部队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如同本能一般,融入他的四肢百骸。 风带来的每一丝异样气味,远处传来的每一声虫鸣,脚下每一块碎石的触感,都在他脑中汇聚成一幅立体的战场地图。他感觉自己与这片黑夜融为一体,既是猎人,也是幽灵。 跟在他身后的陈虎,心中满是惊异。他自认是在刀口上舔血长大的,夜战经验丰富,可跟在少主身后,却总有一种被完全看透的感觉。 少主的每一步都踩在最安稳的落脚点,每一次停顿都恰好避开了可能存在暗哨的开阔地。这已经不是经验能解释的了,更像是一种天赋,一种对危险与生俱来的嗅觉。 行至一处狭窄的谷口,两侧是陡峭的石壁,仿佛一只巨兽张开的喉咙。罗辰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攥紧成拳。 身后五十人瞬间定在原地,动作整齐划一,或蹲或伏,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与周遭的岩石草木几乎融为一体。 陈虎像狸猫一样无声地凑上前,气息压成一条细线,贴着罗辰的耳朵问道:“少主?” 罗辰没有回头,只是伸出食指,点了点前方百步外的一处茂密的草丛,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风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和几句含糊不清的咒骂。 “……他娘的,这鬼天气,冷得尿都快结成冰了。头儿也真是,非让咱们巡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少啰嗦几句!被张渠帅听见,非剥了你的皮不可!赶紧走完这一趟,回去还有两碗马尿等着咱们呢,嘿嘿……” 是黄巾军的巡逻哨!而且听这口气,懈怠到了极点。 罗辰眼中寒光一闪,迅速变换手势:拇指与小指伸出,指向左右两侧,食指中指并拢前指,再猛地一挥。 ——两侧散开,准备伏击! 队员们立刻心领神会。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二十五人一组,如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融入道路两旁的阴影之中。他们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一层嗜血的幽光。 罗辰自己则缓缓拉开了背上的长弓,弓弦绷紧,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嗡”声。一支狼牙箭搭在弦上,箭头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门。 片刻之后,一队约有十人的黄巾兵骂骂咧咧地出现在山谷口。他们一个个衣甲不整,手里的长矛拖在地上,走得东倒西歪,睡眼惺忪,没有半分警惕之心。 就在他们完全走进伏击圈,为首那人还打了个哈欠的瞬间,罗辰的手指松开了。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仿佛夜枭的啼哭。那支狼牙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穿透了为首那名黄巾兵的咽喉。 他脸上的哈欠僵住了,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血沫从指缝间不停地涌出,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动手!” 罗辰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号令。 早已按捺不住的陈虎和铁牛等人,如同猛虎下山,从黑暗中悍然扑出!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陈虎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一刀劈下,一名黄巾兵举矛格挡,“咔嚓”一声,连人带矛被劈成两半。 铁牛更是勇猛,他甚至懒得用刀,直接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个敌人的脑袋,猛地往旁边的石壁上一撞,“噗嗤”一声,红白之物四散飞溅。 那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黄巾兵,面对这群从天而降的杀神,几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刀光闪过,血花飞溅。罗辰没有恋战,抽出环首刀,冷静地补刀,解决掉一个正要张嘴呼救的黄巾兵。他的刀法极为简洁,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每一刀都精准地刺向咽喉、心脏等要害,一击毙命。 战斗在短短十几个呼吸间便宣告结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芬芳,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息。 “快!处理掉尸体,清理痕迹!”罗辰下令。 队员们动作麻利地将尸体拖入草丛深处,用最快的速度挖坑掩埋,再撒上一层浮土,掩盖住血迹。 经过这短暂而血腥的初战,队伍里原先那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被一股昂扬的战意所取代。 尤其是那几个新选拔上来的流民青壮,当他们亲手将冰冷的刀锋送入昔日让他们畏之如虎的黄巾贼身体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起。他们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狠厉。 队伍继续前进。 翻过一道山梁,前方豁然开朗。山坳下的一片空地上,十几辆大车用篷布盖着,围成一个简易的圈。圈内点着几堆篝火,三四十名黄巾兵正围着火堆大声喧哗,烤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野味,酒肉的香气远远地飘了过来。看守的人数比荀衍预估的还要少。 成功在望! 然而,就在罗辰准备下令总攻时,他的耳朵又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在营地的另一侧,山道的拐角处,又有火把的光亮和隐约的人声正在向这边靠近。 是另一支巡逻队!而且听动静,人数还不少! 时间,瞬间变得无比紧迫! 是立刻动手,在另一队敌人赶到前,速战速决,然后冒着被两面夹击的风险撤退?还是暂时放弃,等待下一次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罗辰的身上。 罗辰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大脑在飞速运转。放弃?不!士气可鼓不可泄!今夜若是无功而返,刚刚燃起的这股锐气就会彻底熄灭。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希望! 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神坚毅的陈虎,又看了一眼那些眼中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队员。 拼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举起手,对着守卫薄弱的运粮队,猛地向下一挥! ——动手! 五十道黑影自岩石与草丛的缝隙中猛然蹿出,没有呐喊,没有嘶吼,只有兵刃出鞘时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噌”响。他们像一群被压抑了太久的饿狼,扑向那圈篝火旁的羊群。 陈虎一马当先,手中环首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一名正在高谈阔论的黄巾小头目甚至没来得及转头,整个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了家。 鲜血喷涌而出,将篝火浇得“滋啦”作响,跳动的火苗映红了陈虎那张杀气腾腾的脸。 然而,战斗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摧枯拉朽。 就在夜枭队冲入营地的瞬间,运粮兵中,竟有十余人反应极快,他们一脚踢翻身前的酒坛,迅速丢掉手中的烤肉,从大车下抽出制式的长矛,背靠背结成一个简陋却有效的圆阵。这些人身披零散的镶铁皮甲,眼神凶悍,行动间颇有章法,显然是张猛安插在队中的精锐护卫。 “稳住!结阵!朝天放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护卫头目大声吼道。 铁牛抡着朴刀,如同蛮牛般冲进人群,本以为能轻松撕开一个缺口,却被三杆长矛同时从不同角度架住,矛尖死死抵住他的刀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连刀都握不住。 这正是夜枭队训练时间尚短的弊端显现——其中近半是新补充的流民青壮,虽有血勇,但个人武勇有余,团队配合不足。面对真正的军阵配合,立刻显得有些章法散乱。 “先杀头目!弓箭手,压制那些散兵!”罗辰在高处冷静地指挥着,他没有急于冲锋,而是再次拉开长弓,箭矢如电,精准地射向那些企图吹响号角、或是组织反击的小头目。 “噗!”“噗!” 两名正要举起号角的小头目应声倒地。 但那名刀疤脸的护卫头目极为狡猾,他始终躲在一辆大车后,利用车身作为掩护,不断指挥手下反击。就在罗辰一箭射偏、狠狠钉在车板上的瞬间,他抓住了这千分之一的空隙,猛地从怀中掏出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吹响了!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刺破夜空,如同催命的魔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不好!”罗辰心中一沉,他知道,远处的巡逻队和黄巾大营都会被惊动,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速战速决!清缴战利品,准备撤退!” 号角声仿佛是一剂催化剂,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夜枭队员们不再保留体力,拼死突击,刀刀见血。终于,在付出两死五伤的惨痛代价后,他们将这批顽抗的护卫悉数斩杀。 “快!检查粮草!”陈虎一脚踹开一个护卫的尸体,冲向大车,用匕首狠狠划开一个麻袋。 倾泻而出的,并非他们预想中黄澄澄的米粟,而是——寒光闪闪的兵器! 一柄柄长矛,一把把环首刀,还有几箱子簇新的箭矢。 “少主!是兵甲!”另一名队员划开另一个箱子,惊呼道。 罗辰冲过去一看,只见一口大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十几套新旧混杂的镶铁皮甲,甲片擦拭得锃亮。他随手拿起一片,只见上面还刻着模糊的铭文——“南阳武库”。 “这不是黄巾军自己能造的东西!”陈虎眼尖,也发现了那些铭文, “他们自己连像样的农具都打不出来,哪来这么多制式兵甲?这是……这是他们攻破各处郡县武库后搜刮来的军械!张猛在替谁转运这些东西?” 这个问题让罗辰心头一凛。一个流寇头子,不去抢掠金银粮草,却冒着风险转运这些足以武装一支正规军的兵甲,其背后图谋绝不简单。但此刻,已无暇深思。 “兵甲和钱财优先!粮食不要了!”罗辰当机立断,“陈虎,挑十套最完整的甲,二十杆长矛!其他人,把那几个小箱子里的金银细软带上!快!” 就在此时,远处山道上,火把已经连成一条长龙,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风驰电掣般逼近。 “少主,他们来了!至少有两百人!”负责警戒的铁牛在营地外围布下了一道简易的防线,神情紧张地吼道。 “走!向西边溪谷撤!按原定计划!”罗辰指挥道。 队伍扛着沉重的兵甲财宝,开始了一场亡命奔逃。黄巾追兵却比预想的更狡猾,他们并未正面猛追,而是在一名头目的指挥下分兵两路,一部分人紧追不舍,另一部分人则试图从侧翼的山坡上包抄,用弓箭进行压制。 黑暗的溪谷中,乱石湿滑,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行动极为困难。不时有冷箭从侧上方呼啸射来,防不胜防。 一名队员惨叫一声,大腿中箭,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他看了一眼身后紧追不舍的火龙,又看了看自己拖累队伍的速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竟猛地拔出腰间匕首,朝着自己的脖子狠狠一抹。 “老七!”陈虎看得目眦欲裂,嘶声吼道。 “弃甲!把铠甲扔了,保人要紧!”他又一名队员被流矢擦伤手臂,陈虎红着眼对罗辰喊道。 “不能扔!”罗辰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 “这是我们拿命换来的!是咱们坞堡活下去的本钱!铁牛,你带五个老队员断后,用弓箭迟滞他们!其他人,交替掩护,伤员居中!就算是爬,也要把这些东西给我爬回去!” 铁牛怒吼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带着五个最悍勇的队员转身冲向追兵,用血肉之躯为大部队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这场残酷而血腥的撤退战,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东方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时才终于结束。 当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扛着那些沉甸甸的战利品,重新出现在坞堡西侧的暗门前时,五十人的队伍,只回来了四十六人。 阵亡四人,重伤五人,几乎人人带伤。 这个战损比,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战争不是儿戏,哪怕是精心策划的偷袭,也随时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晨光下,那十套拼凑的铁甲和二十杆长矛,仿佛是用鲜血浇铸而成,散发着冰冷而沉重的光芒。 第11章 困局求援:内忧外患与雷霆手段 坞堡内,压抑的气氛如同铅色的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挥之不去。伤兵营里,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呻吟,提醒着所有人昨夜的惨烈。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黄巾大营的喧嚣。在付出了巡逻队和物资队的代价后,张猛彻底暴怒了。 他下令将营地前移三百步,上百名被驱使的民夫正在加紧赶制冲车和云梯,巨大的撞木被削尖,蒙上湿牛皮,远远看去,如同一头头狰狞的怪兽,大战一触即发。 议事厅内,罗辰正对着沙盘,听取荀衍的分析。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连续两夜未眠,加上昨夜的激战与奔逃,精力消耗巨大,但他的眼神却愈发锐利。 “少主,张猛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歹毒。”荀衍手指在沙盘上划过, “他将营地前压,是想给我们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日夜赶工,声势浩大,就是要让我们看到,让他们以为我们已是瓮中之鳖,从而消磨我军士气。” 罗辰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一名护卫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脸色极为难看。 “少主,堡内……有谣言。” “说。”罗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有人在私下里传,说……说您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让四十多号兄弟去送死,就为了换那几套破铜烂铁。还说,您根本没想过守城,那些兵甲是准备送给外人当投名状,要引狼入室,最后把我们这些流民全都卖了,换您自己的荣华富贵……” 护卫越说声音越小,头也越埋越低,这番话实在太过诛心。 “砰!” 荀衍一掌拍在案几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好恶毒的计策!此乃攻心之术!比城外十万大军更可怕!大战在即,若人心一乱,则士气必散,士气一散,坞堡不攻自破!” 罗辰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如同一潭深冬的寒水:“查到源头了吗?” “是……是从罗业族叔那边传出来的。”护卫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虽然被软禁在柴房,但他这些年私下里攒了不少家底。他用银钱,买通了几个负责给他送饭的下人,还有几个和他沾亲带故的族人,在流民和族人里到处散播这些话。” “又是他。”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他知道,罗业私通黄巾未遂,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这条毒蛇,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咬出最致命的一口。此刻不除,必成心腹大患。 “少主,此时不易大动干戈。”荀衍见他神色,连忙劝道,“罗业毕竟是族中长辈,在族老里尚有几分薄面。如今并无他通敌的确凿凭据,若仅因谣言便将其处死,恐怕会引起族内那些老人的不安和猜忌,反而不美。” “先生以为,我没有凭据吗?”罗辰冷笑一声。 他对身旁的陈虎使了个眼色,陈虎立刻会意,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随后,罗辰对那名护卫下令:“去,把那几个传谣的下人和族人,连同罗业,一并‘请’到议事厅来!” 片刻之后,罗业被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地“架”了进来。他还想摆出族叔的架子,挺直腰板,可一接触到罗辰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便不由自主地发毛,气焰顿时矮了三分。几个传谣的下人和族人更是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罗辰没有看罗业,甚至没有审问他一句。他走到那几个跪着的下人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随手扔在他们面前,沉甸甸的钱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罗业给你们的,对吗?” 几人脸色煞白,头埋得更低,不敢言语。 罗辰又掏出两只更大的钱袋,扔在他们脚下。“我再给你们双倍。”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现在,把你们知道的,关于他如何抱怨我,如何计划联系黄巾军,准备献城投降,打算事成之后如何分赏你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得好,这些钱是你们的,你们的家人也能活命。若有半句虚言……” 罗辰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此言一出,罗业如遭雷击,面无人色。他没想到罗辰竟会用如此粗暴直接的方式。而那几名下人在威逼利诱之下,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们争先恐后地将罗业私下里的抱怨、咒骂,甚至酒后吐露的那些“若张渠帅打进来,我当为内应,保全族人”之类的投降言语,添油加醋地全部抖了出来。 “你……你们!你们血口喷人!含血喷人!”罗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几人,声嘶力竭地狡辩,“我没有!我罗业生是罗家人,死是罗家鬼,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够了。” 罗辰站起身,走到议事厅中央,目光如电,环视厅内闻讯赶来的几位族老和管事,声音如洪钟般响起,震得每个人耳朵嗡嗡作响。 “我本念及叔侄之情,族人颜面,想给你留几分体面,让你在柴房里苟活终老。但国难当头,你非但不思报效家族,反而为一己之私,散布谣言,动摇军心,意图里通外敌,置全堡数千人的性命于不顾!此罪,按战时律,当斩!” 他没有给任何人求情或议论的机会,直接对陈虎喝道:“拖出去!就在广场之上,当着全堡军民的面,以‘通敌叛乱’之罪,斩首示众!将其家产全部抄没充公,一半用以抚恤昨夜阵亡的将士家属,另一半赏给参与守城的有功之士!” 雷霆手段,震慑全场! 荀衍看着罗辰果决的背影,心中暗叹:这位少主,不但有谋,更有魄。乱世之中,妇人之仁,只会自取灭亡。今日立威,坞堡之心,才算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半个时辰后,坞堡中心的广场上,人头攒动。 罗业被五花大绑地押在高台上,面如死灰,嘴里还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罗辰一身孝服,站在高台边缘,亲自宣读了罗业的罪状。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当听到罗业意图献城投降时,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咒骂声,尤其是那些流民,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坞堡是他们唯一的生路,谁要毁掉这里,谁就是他们的死敌。 “斩!” 随着罗辰一声令下,陈虎手起刀落,一颗花白的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高台。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吼声。 “少主英明!” “杀得好!杀了这内贼!” 处理完内患,罗辰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沙盘。坞堡的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愈发深重。 “福伯,”他看向一直肃立在旁的老管家罗福,“内忧已除,外患需解。求援之事,刻不容缓。长沙郡内,能与黄巾抗衡的,唯有盘踞在湘水两岸的邢家和赵家。这两家与我罗氏素有摩擦,但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别无选择。” 他指着地上那十套血染的铁甲。“我这里有十套兵甲,二十杆长矛。你带上五套甲,十杆矛,先去南边的邢家。剩下的,再送往西边的赵家。” 荀衍闻言,再次上前,低声道:“少主,这兵甲乃我军将士用鲜血换回,是守城之本,更是我们未来扩军的根基。如此轻易送出……” “先生,”罗辰打断了他,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堡已固,心已安。如今,我们缺的不是守城的兵甲,而是能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外援。这兵甲,留在库房里是死物,送出去,才能盘活整个棋局。” 他走到罗福面前,将荀衍根据情报绘制的黄巾分兵路线图,以及一本他凭记忆默写出的、简略却精要的《孙吴兵甲图鉴》残篇,一并交到罗福手中。 “我们不是去乞求,是去谈判。福伯,此去,你要让他们明白两件事。第一,张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第二,与我们结盟,他们能得到什么;与我们为敌,他们又会失去什么。” 他拍了拍罗福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他们,唇亡,则齿寒。” 罗福郑重地接过信物,浑浊的老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他对着罗辰深深一揖,转过身,带着几名精干的护卫,迎着夕阳,踏上了决定三家命运的求援之路。 第12章 外交困境:试探与筹码的博弈 邢氏坞堡的寨墙,是用巨大的山石和黑褐色的硬木垒成,墙头插满了狼牙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一股粗犷而剽悍的气息。 校场上,上百名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操练,吼声震天,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主厅之内,气氛却有些微妙的紧张。 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邢道荣,正用他那粗壮的手指,一遍遍地抚摸着罗福带来的那套镶铁皮甲。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充满了贪婪和渴望,就像一个看到了绝世珍宝的莽夫。 “东西,是好东西。”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如同打雷,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他哼了一声,抬起眼皮,斜睨着身形瘦小的罗福,“但你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想凭着区区五套甲,就让我邢道荣为他出兵卖命,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罗福微微躬身,姿态谦恭,语气却不卑不亢: “邢家主误会了。我家少主说,三家联盟,共抗黄巾,非为罗氏,实为自保。今日之罗氏,便是明日之邢氏。这些兵甲,只是我家少主结盟的诚意,并非交易的价码。” 他顿了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另外,我家少主还有一个消息,想必家主会感兴趣。” 说着,他便将黄巾军一支偏师,正秘密绕道,意图夺取下游李家村渡口的情报,低声告知了邢道荣。那李家村渡口,正是邢氏坞堡对外运送物资最重要的一条水路。 邢道荣的脸色果然变了。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死死盯着罗福,似乎想从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看出是真是假。 罗福面色不改,任由他审视,心中却早已有了计较。对付邢道荣这种人,必须投其所好,直截了当。 “我家少主还说了,若三家联盟,共破黄巾,战后所有缴获,他只取三成,剩下的七成,由您和赵家主平分。”罗福不急不缓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筹码。 “七成?”邢道荣心动了。他是个武人,脑子不复杂,算得很清楚。罗氏顶在最前面,吸引了黄巾主力,他们两家出兵侧应,风险小得多,事后还能拿大头,这买卖划算。 但他生性多疑,且好勇斗狠,沉吟了半晌后,一拍大腿,说道:“好!要我信他也行!要我出兵也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家主请讲。” “三日之后,陈家村!让他亲自来会盟!告诉他,既然是联盟,就得知根知底,当以强者为尊!让他把他那个什么‘夜枭队’里最能打的二十个好汉带来,跟我手下这帮兔崽子们当场比划比划!谁的拳头硬,谁的刀快,谁就是这次联盟的主事之人!” 他没有没有提什么复杂的条件,而是提出了一个最符合他武人身份、也最直接、最具挑衅意味的要求。这既是赤裸裸的下马威,也是一次试探,想在气势上先压倒那个声名鹊起的少年家主。 “老奴会将家主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罗福面色平静地应下,心中却暗道:有勇无谋,不足为惧。 辞别了咋咋呼呼的邢道荣,罗福马不停蹄,又赶往坐落在西边临江丘陵的赵氏坞堡。 与邢氏的粗犷不同,赵氏坞堡处处透着一股精致与森严。青砖高墙,箭楼林立,堡内房舍俨然,巡逻的护卫步履沉稳,目不斜视,纪律严明。 赵平的书房里,燃着一支上好的檀香,气氛安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这位赵家主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留着一撮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像邢道荣那样去抚摸兵甲,而是仔仔细细地看完了罗福带来的那本手抄的《孙吴兵甲图鉴》残篇,又听了罗辰关于“围点打援”的战略分析后,久久不语,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许久,他才忽然开口问道:“邢道荣那边,是什么条件?” 他的声音很平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罗福不敢隐瞒,便将邢道荣要“比武定帅”的要求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赵平闻言,嘴角浮现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冷笑,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匹夫之勇。”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罗福:“联盟,我赵氏可以参加。三日后,陈家村,我会亲自到场。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家主请讲。” “为了会盟的安全,也为了能安安稳稳地商议大事。三方赴会,各家所带的护卫,不得超过二十人。”赵平缓缓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我不希望,一场本该商议如何求生的大事,最后变成某些人炫耀武力、争强斗狠的角斗场。” 他的话,既是说给罗辰听,更是赤裸裸地敲打邢道荣。这个条件,直接废掉了邢道荣想要“比武”的打算,将三方拉回了谈判桌上。 罗福心中暗赞,这位赵家主,心思缜密,手段老辣,才是真正难缠的角色。他当即躬身应下。 待罗福走后,书房的门被关上。赵平脸上的平静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他走到墙边,轻轻敲击了三下。一道暗门无声地滑开,一名身穿黑色劲装、气息沉稳的将领走了进来。 “传我密令。”赵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冰冷的铁器在碰撞,“你,亲率户中精锐两百人,今夜便化整为零,秘密潜入陈家村东侧的鹰嘴崖一带,找一处隐蔽之地埋伏下来。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攻击,是警戒和接应。” 他走到一副巨大的周边地形图前,用手指重重地点在陈家村的位置上。 “三日后,你们要像鹰一样,死死盯住村中的动向。若看到我方在村中祠堂顶上,放出红色的烟火为号,说明会盟一切顺利,你们便按兵不动,天黑后自行撤回,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光,手指沿着一条小路,从鹰嘴崖划向陈家村。 “若……若看到的是黑色的烟火,则说明我遭遇了不测,或是邢、罗两家图谋不轨,意图对我赵氏不利。” 将领的心猛地一跳。 “到那时,”赵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不必再等任何命令,立刻从鹰嘴崖冲下,封锁所有出村的道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我的安全,并……控制住局势!” 这是一个极其谨慎而周密的防御性预案。赵平没有想过要在会盟上黑吃黑,但他必须为最坏的情况——尤其是防备邢道荣那个蠢货的鲁莽,以及那个突然崛起的罗家小子背后未知的图谋——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13章 陌下会盟:三家会盟与刀光剑影 秋风萧瑟,卷起官道上的黄土,吹得人睁不开眼。 三家坞堡之间,有一处早已荒废的村落,名唤“三岔口”。 此地恰好位于三家势力的交界处,断壁残垣,野草丛生,透着一股破败与死寂。今日,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却成了决定荆南一隅命运的舞台。 罗辰只带了陈虎与二十名夜枭队精锐,人人黑衣劲装,腰挎环首刀,神情冷峻,如同一柄柄出鞘的利刃。罗福本想跟着,却被罗辰强硬地留在堡内坐镇。 “福伯,你是我的大管家,堡内上千口人的吃喝拉撒,比我这趟出门重要得多。”临行前,罗辰拍着老管家的肩膀,语气不容置疑。 荀衍则在书房内,将一张兽皮地图铺在案上,为罗辰做着最后的推演。 “邢道荣此人,零陵一介勇夫,有勇无谋,性情倨傲,好勇斗狠。见他,需示之以强,让他知晓敬畏。赵平,出身桂阳小族,心思缜密,实则多疑寡断,惯于权衡利弊。对付他,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更要诱之以利。” 荀衍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我已命王三率一百精锐,携带部分军械,于此地山林后埋伏。若会盟顺利,他们便是少主你展示实力的底牌;若有变故,他们便是接应你的刀。” 罗辰点了点头,将荀衍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当罗辰一行抵达三岔口时,邢、赵两家的人马早已到了。 场面颇为壮观,也颇为滑稽。 西边,是零陵邢氏的队伍。为首一人,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穿着一身擦得锃亮的铁甲,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正是邢道荣。他跨坐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身后跟着百十号人,个个肌肉虬结,手持大斧长刀,一副“谁不服就干谁”的架势。 东边,则是桂阳赵氏的队伍。为首的赵平,身形瘦削,面色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穿着一身儒袍,手中还握着一卷竹简,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 他身后也跟着百十号护卫,虽也持着兵刃,却排列得整整齐齐,一个个伸长脖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活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三方人马,泾渭分明,在破败的村落里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到发酵的味道,护卫们的手都按在刀柄上,眼神不善地在对方身上来回逡巡。 “我还以为长沙罗氏的少主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没想到,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邢道荣的声音洪亮如钟,他轻蔑地瞥了一眼从马上利落翻下的罗辰,语气中的傲慢毫不掩饰,“我说赵老弟,咱们跟这么个小娃子谈联盟,是不是有点儿戏了?” 赵平干咳两声,捏了捏手里的竹简,慢条斯理地说道: “邢家主此言差矣。英雄不在年高,罗少主能于黄巾围困下坚守坞堡,必有其过人之处。不过……联盟之事,事关我三家上千口人的身家性命,确实不得不慎重啊。”他说得客气,眼神里的怀疑却比邢道荣更甚。 罗辰没有理会两人的唱和,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村落中央一块还算平整的石磨上。 “两位家主,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率先走了过去,一撩衣摆,坦然坐下。陈虎则像一尊铁塔,立在他的身后,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刀柄上,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这番从容不迫的气度,反倒让邢、赵二人有些意外。他们对视一眼,也各自翻身下马,带着几名心腹围了过来。 “小子,咱们也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邢道荣大马金刀地在罗辰对面坐下,将一柄大环刀“哐当”一声顿在地上 ,“这年头,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联盟可以,但盟主谁来当?总得有个章程!依我看,不如让咱们手底下的人比划比划,谁赢了,谁就是老大!省得麻烦!” 说着,他身后一名身高九尺、状若铁塔的壮汉便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瞪着陈虎,发出“咔咔”的骨节爆响。 赵平眉头一皱,显然不赞成这种粗暴的方式,但也没开口反对,只是捋着胡须,想看看罗辰如何应对。 罗辰笑了。 他没有看那个耀武扬威的壮汉,而是看向邢道荣:“邢家主说得有理,拳头大,确实说了算。不过,在我看来,真正的拳头,不是看谁的块头大,而是看谁的刀更利,杀人更快。” 他话音未落,陈虎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刀的。只听“噌”的一声龙吟,一道寒光如匹练般闪过。邢道荣那名铁塔壮汉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觉得脖子一凉,一缕头发伴随着一截头巾飘然落地。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脖子上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冰冷的刀锋正贴在他的喉结上。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陈虎的刀,不知何时已经回鞘,仿佛从未动过。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罗辰身后,只是看着那壮汉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 全场死寂。 邢道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从惊愕变成了涨红的猪肝色。他手下第一猛将,一个照面就被人制住了,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好!好刀法!”最终,还是赵平先开了口,打破了尴尬,“罗少主麾下,果然是卧虎藏龙。佩服,佩服。” 罗辰这才转向邢道荣,笑道:“邢家主,我的人不懂比试,只会杀人。刚刚若不是我提前吩咐手下留情,现在你这位兄弟,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战场之上,生死只在瞬息,可没有点到即止的说法。你觉得呢?” 邢道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既然两位都觉得我年轻,那我就先说说我的看法。” 罗辰见火候已到,便不再绕圈子。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简易的地图,铺在石磨上,正是黄巾军在长沙郡的兵力部署图。 “黄巾渠帅张猛,号称十万之众,实则能战之兵不过两万,其余皆是裹挟的流民。其主力,又分为三部,张猛自领中军,另有副将二人,分管左右两翼。这三部之间,平日里为争抢粮草兵械,早已是矛盾重重……” 罗辰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将黄巾军的编制、兵力、将领性格、后勤补给路线,甚至连几个营头之间的龌龊,都说得一清二楚。 他那平静而自信的声音,回荡在废弃的村落中,让邢道荣和赵平脸上的轻视,逐渐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震惊。 这些情报,比他们两家花大力气打探来的,还要详尽,还要精准!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所以,张猛看似势大,实则外强中干,如同一座沙塔,只需一脚,便能踹倒。”罗辰做出了总结。 “说得轻巧!”赵平忍不住插话,“就算他外强中干,那也是两万兵马!我三家合兵,也不过三千之数,如何能敌?” “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罗辰的目光扫过两人,“我们可以联合作战,由我罗氏,担任诱饵。” “什么?”邢道荣和赵平同时惊呼出声。 诱敌之策,谁都想得到。但诱饵,却是最危险的。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谁都不愿意拿自己的部众去冒险。他们万万没想到,罗辰竟会主动将最危险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我罗氏坞堡,城坚墙高,又有地利。由我部出城佯攻,将张猛主力引出大营。两位则率部,于此地——”罗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处名为“野狼谷”的狭长谷地,“设下埋伏,左右夹击,一战可定乾坤!” 看着罗辰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邢道荣和赵平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少年的胆魄和担当,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村落东侧的密林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 “有情况!”陈虎低喝一声,瞬间拔刀在手,二十名夜枭队员也同时散开,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将罗辰护在中央。 邢、赵两家的护卫也一阵骚动,紧张地望向密林方向。 “什么人!滚出来!”邢道荣大吼道。 林中,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惊,转身就想跑。他们穿着黄巾军的服饰,显然是张猛派出的斥候。 邢道荣和赵平脸色大变。斥候摸到了这里,说明他们今天的会盟,很可能已经暴露!黄巾军的大队人马,说不定就在后面! “追!别让他们跑了!”赵平尖声叫道。 然而,罗辰的反应比他们更快,也更冷酷。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陈虎,处理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三支短矢,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从夜枭队员手中的袖弩里激射而出,精准地从背后射穿了那三名斥候的后心。 三名斥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声息。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干净利落。从发现敌人到完成击杀,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看着地上三具尚在抽搐的尸体,再看看罗辰那张波澜不惊的年轻脸庞,邢道荣和赵平的后心,同时窜起一股寒意。 他们忽然意识到,坐在他们面前的,根本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而是一头懂得隐忍、谋略深沉、并且杀伐果断的——幼虎! 斥候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们的侥幸。黄巾军的威胁,已经近在咫尺,容不得他们再勾心斗角。 而罗辰刚才所展现出的军事素养和临场决断力,让他们再也生不出半点轻视之心。 邢道荣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看着罗辰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郑重。赵平则默默地将手里的竹简,收回了袖中。 这联盟的实际指挥权,在这一刻,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入了罗辰的手中。 第14章 智勇慑敌:盟约初成定联军 三具黄巾斥候的尸体,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像三道无声的惊叹号,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转而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凝重。 邢道荣和赵平再看向罗辰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如果说之前是轻视和怀疑,那么现在,就是忌惮和审视。 “罗……罗少主,这……这可如何是好?斥候到了这里,只怕张猛的大军……”赵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那故作镇定的儒雅风度,此刻已经有些维持不住了。 “慌什么!”罗辰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像一颗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有些骚动的人心, “三名斥候,有来无回。张猛只会以为他们是巡逻时失陷,短时间内,他不会知道我们在此会盟。但这确实是个警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环视二人,趁热打铁: “两位家主,联军之事,刻不容缓。我提议,联军成立后,我罗氏出兵五百,担任主攻及诱敌。邢家主,你零陵兵多将广,出兵一千五百,于野狼谷左翼设伏。赵家主,你桂阳兵精粮足,出兵一千,于右翼设伏。此战若胜,所有缴获,除去兵甲归公,用以补充联军战损外,其余金银粮草,我罗氏分文不取,由邢、赵两家,按出兵出力多寡,自行分配!” 这番话一出,邢道荣的眼睛顿时亮了。罗辰不仅主动承担了最危险的任务,还放弃了战利品的分配权,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原本还想在战利品分配上扯皮一番,现在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好!够爽快!”邢道荣一拍大腿,“就这么办!我老邢佩服你这个后生!只要能打赢张猛,我零陵一千五百条汉子,听你调遣!” 他虽然嘴上说得豪迈,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罗辰去当诱饵,九死一生,就算赢了,罗氏也必然元气大伤。 到时候,他邢道荣兵强马壮,又能分得大部分战利品,岂不是最大的赢家? 然而,赵平却没有立刻表态。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转了转,捋着胡须,看似为难地开口了: “罗少主高义,赵某佩服。只是……联盟毕竟是头一遭,大家互信不足。为了让联军将士们安心,也为了表示罗少主的诚意……赵某有个不情之请。” “赵家主请讲。”罗辰面色平静。 “听闻罗氏坞堡内,粮草充裕。”赵平慢悠悠地说道, “赵某提议,请罗少主先拿出堡中一半的存粮,交由联军统一掌管,作为我三家联军的‘诚意金’和军资储备。如此一来,军心可定,大家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并肩作战。不知罗少主,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连邢道荣都愣住了,随即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罗辰。 陈虎更是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发作:“你这老匹夫,安的什么心!我家少主带头拼命,你们躲在后面捡便宜不说,还敢打我家粮食的主意!” “陈虎,退下!”罗辰喝止了陈虎,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对着赵平爽朗一笑。 “哈哈哈,赵家主此言,正合我意!” 所有人都懵了。赵平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本以为罗辰会暴怒,会拒绝,会讨价还价,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答应得如此痛快。 罗辰站起身,走到赵平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过,赵家主说错了一点。这不叫‘诚意金’,这叫‘破敌公粮’! 我罗氏不仅要拿出一半的粮食,还要将堡中所有的药材、箭矢,全部列出清单,充入联军府库! 此战,是我三家生死存亡之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罗辰今日把话放在这里,只要能打败张猛,别说一半粮食,就是我罗氏坞堡的所有家当,都可以拿出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 “但这公粮,必须由三家共同监管!我提议,由我罗氏大管家罗福,邢家主的心腹,以及赵家主你亲自指派的账房先生,组成‘联军军需处’,共同掌管所有物资的发放。每一粒米,每一支箭的去向,都要有三方画押,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此,方显公平!” 赵平本想用粮食拿捏罗辰,试探他的底线,甚至想借此掏空罗氏的家底。可罗辰这一手“以退为进”,不仅将他的“私心”瞬间拔高到了“为公”的层面,还反将一军,把监管权变成了三方共管。如此一来,他赵平再想从中做什么手脚,就变得难上加难了。 “好!好一个‘破敌公粮’!”邢道荣抚掌大笑,他虽然粗鲁,但不傻,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对罗辰的手段更是高看了一眼,“赵老弟,你看,罗少主比你我想的,可要敞亮得多啊!” 赵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只能拱手道:“是……是赵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罗少主深明大义,赵某心服口服!” 至此,联盟最大的障碍,被罗辰举重若轻地化解。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便在此歃血为盟!”罗辰提议道。 很快,有人取来陶碗和烈酒。罗辰、邢道荣、赵平三人,各自拔出匕首,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入碗中。 “皇天后土,今日,我长沙罗辰!” “零陵邢道荣!” “桂阳赵平!” “在此结为盟约,同心戮力,共讨黄巾!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三人将混着鲜血的烈酒一饮而尽,将陶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姓盟约”,正式达成! 盟主之位虽未明说,但无论是倨傲的邢道荣,还是多疑的赵平,心中都已默认,那个冷静果决的少年,才是这支联军真正的灵魂。 盟约既定,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 罗辰趁机将自己对张猛的分析和盘托出: “张猛此人,看似凶悍,实则色厉内荏。他最擅长的,便是顺风仗。一旦受挫,便会方寸大乱。其麾下兵马,成分复杂,真正的嫡系精锐,不过三千。这些人,都聚集在他的中军大帐周围。我们的战术核心,便是八个字——” 他看着二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诱敌深入,斩其首脑!” 邢道荣和赵平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多了几分信心。 当日,三家各自返回。邢、赵两家的部队,开始陆续向罗氏坞堡周边的指定区域集结。一时间,整个长沙南部,风声鹤唳,大战一触即发。 罗氏坞堡内,士气空前高涨。三家联盟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人们心头多日的阴霾。 尤其是那些流民,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纷纷主动请缨,要求加入守备队,为保卫家园出一份力。 罗福看着灯下还在连夜绘制详细作战地图的少主,老眼中满是欣慰和自豪。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老爷,不,少主比老爷,似乎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张更大的网,已经悄然张开。 黄巾大营,中军帐内。 “你说什么?三家坞堡联手了?!”张猛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铜铃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地盯着地上那个瑟瑟发抖的探子。 “千……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到,邢道荣和赵平的兵马,正向罗氏坞堡开拔!” “好!好一个罗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张猛怒极反笑,他本以为罗氏坞堡已是瓮中之鳖,没想到这只鳖,不仅咬人,还会呼朋引伴! 他意识到,自己小看了这个少年。绝不能等他们完成部署,形成合力!必须在他们立足未稳之际,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彻底碾碎! “传我将令!”张猛抽出腰间战刀,猛地劈在地图上罗氏坞堡的位置, “全军集结!不等天亮了!今夜三更,就给我发动总攻!我要让那小子知道,什么叫绝对的实力!我要用他的头颅,来祭我的战旗!” 第15章 联军破敌:诱敌深入与联军初战 三更的梆子声还未敲响,凄厉的号角声便已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呜——呜——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魔音,瞬间惊醒了整个罗氏坞堡。 “敌袭!黄巾军攻城了!” 城墙上,负责瞭望的哨兵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铜锣被敲得震天响。 罗辰一身戎装,早已站在城楼之上。他身后的荀衍,面色凝重,但眼神依旧平静。 “比我们预想的,早了至少一天。”荀衍轻声道,“张猛,被逼急了。” “急了,才会出错。”罗辰的目光投向远方。 地平线的尽头,无数火把汇成一条蜿蜒的火龙,正朝着坞堡汹涌而来。 火光映照下,数不清的黄巾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呐喊着,咆哮着,推着简陋的云梯、冲车,疯狂地扑了上来。那股悍不畏死的疯狂气势,足以让任何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感到心悸。 “传令下去!”罗辰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弓箭手准备!投石机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箭一石!” 坞堡内的守军虽然紧张,但在罗辰的镇定指挥下,迅速各就各位,紧张而有序地准备着战斗。 黄巾军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第一波冲上来的,尽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炮灰。 他们在头目的驱赶下,扛着简陋的梯子,怪叫着冲向城墙,又在城下密集的箭雨和滚石檑木中,成片成片地倒下。 鲜血染红了城墙下的土地,惨叫声、哀嚎声与喊杀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战争交响乐。 战斗从三更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黄巾军已经发动了数轮冲锋,留下了上千具尸体,却连坞堡的城墙都没能摸到。 城楼上,张猛的副将看着损失,有些肉痛地对张猛说:“渠帅,罗氏坞堡防御严密,守军意志顽强,强攻恐怕伤亡太大,不如……” “闭嘴!”张猛一把推开他,双眼赤红地盯着那座在晨光中岿然不动的坞堡,“我就不信,他一个小小的坞堡,能有多少箭矢和滚石!给我继续攻!用人命填,也要把这座乌龟壳给我填平了!” 就在这时,坞堡的吊桥,竟然缓缓地放了下来。 “吱呀——” 沉重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中,打开了一道缝隙。 “渠帅!他们要出来了!”副将惊呼道。 张猛也是一愣,随即狂喜:“好小子!终于忍不住要出来送死了!传令下去,各部准备,给我把他们围死!” 只见罗辰亲自率领着五百名罗氏精锐,骑着战马,从城门鱼贯而出。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不急不躁,在城外列开了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 “杀!” 附近的黄巾军见状,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罗辰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龙,一枪便将一名冲在最前的黄巾小头目挑于马下。陈虎紧随其后,环首刀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 罗氏的五百精锐,虽然人数少,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竟硬生生地顶住了数倍于己的黄巾军的围攻,双方在城下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罗辰的部队边打边退,看似节节败退,实则阵型不乱,始终与黄巾军保持着接触,像一块粘牙的牛皮糖,将越来越多的黄巾军主力吸引了过来。 张猛在后方看得心急火燎,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就在此时,他眼尖地发现了一个细节,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细节! 在罗辰那支不断后退的部队中,竟然有那么几十个人,身上穿的,是黄巾军的旧式号服! 而且,这些人似乎在战斗中有意无意地拖慢整个队伍的节奏,甚至有几个人在混乱中,与他麾下的士兵眉来眼去,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号。 “内应!是内应!”张猛兴奋得一拍大腿,“哈哈哈哈!我就说这小子不得人心!连他自己的兵都反了!天助我也!” 这个发现,让他彻底抛弃了最后一丝疑虑。他认定了这是罗辰内部哗变,想要里应外合! “全军出击!给我追!咬死他们!谁能斩下罗辰的脑袋,赏千金!” 张猛亲自挥舞着令旗,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原本还留守在大营的数千中军精锐,也倾巢而出,汇入追击的洪流,朝着罗辰“逃跑”的方向,疯狂追去。 黄巾军的主力,就这样被罗辰一步步地,引离了他们坚固的大营,带入了一条狭长的谷地——野狼谷。 当张猛率领着大军,如同贪婪的巨蟒,将整个身躯都挤进谷道时,他才猛然惊觉,周围的山势,是如此的险峻。 而前方那支“溃败”的罗氏部队,也停下了脚步。 罗辰勒住马,回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微笑。 “张猛,欢迎来到你的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谷地两侧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 “咚!咚!咚!” “杀——!” 无数的旌旗,从山林中冒出。邢道荣和赵平的部队,如同两只蓄势已久的猛虎,从黄巾军最薄弱的侧翼,狠狠地扑了上来! 滚石、擂木、密集的箭雨,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猝不及防的黄巾军顿时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中计了!有埋伏!”张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然而,战斗的进展,却并非如罗辰计划的那般顺利。 邢道荣的零陵兵,在初期的顺利冲锋后,尝到了甜头。邢道荣本人更是杀得兴起,眼见黄巾军溃不成军,他竟不顾之前约定好的“稳步压缩包围圈”的战术,大吼一声:“兄弟们!抢钱抢粮抢娘们的时候到了!给我冲啊!” 他率领着麾下最精锐的一千人,脱离了主阵地,如同一把尖刀,贪功冒进,朝着黄巾军的辎重部队冲了过去。 这一动,联军的左翼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黄巾军中,尚有张猛的数千嫡系精锐。他们虽然慌乱,但并未崩溃。一名骁勇的副将看准了这个缺口,立刻组织起一支敢死队,发起了决死反扑! “不好!”赵平在右翼看得心惊胆战,他的部队本就士气不高,此刻见到左翼出现危机,竟有了后退的迹象。整个联军的包围圈,在这一刻,几近崩溃! “废物!” 城楼上观战的荀衍,气得一拳砸在墙垛上。 而身处战场的罗辰,却依旧冷静。 “陈虎!”他大吼一声。 “在!” “你带两百人,稳住正面!其余人,随我来!” 罗辰没有去管那些四散奔逃的黄巾乱兵,而是调转马头,率领着他手中最精锐的三百夜枭队,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狠狠地撞向了那个即将撕开联军防线的缺口!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对决! 罗辰的部队,像一块坚硬的礁石,死死地顶住了黄巾军精锐的反扑浪潮。长枪林立,刀光如雪。罗辰身先士卒,手中长枪舞成一团光影,所到之处,人马辟易。 他的及时出现,如同一剂强心针,稳住了即将崩溃的阵线。那些看到希望的联军士兵,也重新鼓起勇气,加入了战斗。 缺口,被堵住了! “邢道荣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匹夫!”罗辰在心中暗骂一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他看准了乱军之中,张猛那面巨大的“帅”字旗。 擒贼先擒王! “陈虎!”罗辰再次发出怒吼,声音传遍整个山谷,“率领本部,向我靠拢!目标,张猛帅旗!随我斩将夺旗!” 原本在正面作战的陈虎,听到命令,立刻率部转向,与罗辰的部队汇合。两支精锐,合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朝着黄巾军的指挥中枢,发起了决死冲锋! 张猛此刻已经乱了方寸,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黑色的骑兵,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撕开了层层叠叠的乱军,直奔自己而来。 “拦住他们!给老子拦住他们!”他惊恐地尖叫着。 亲卫们拼死抵抗,但在陈虎这头猛虎的带领下,所有的抵抗都如同纸糊的一般。 “张猛!纳命来!” 罗辰的坐骑高高跃起,越过最后一道人墙,长枪携着万钧之势,直刺张猛胸口! 张猛怪叫一声,举起手中的大刀格挡。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张猛只觉得虎口剧震,险些握不住刀。 他还没来得及喘息,另一侧,陈虎的环首刀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力劈而下! 张猛狼狈地侧身躲闪,刀锋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串血花。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罗辰的第二枪,到了。 这一枪,角度刁钻,快如闪电。 “噗嗤!” 长枪穿透了铁甲,从张猛的后心,一穿而过。 张猛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胸而出的枪尖,口中鲜血狂涌。 “我……不……甘心……” 罗辰猛地抽出长枪,张猛的身体,软软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张猛已死!降者不杀!” 罗辰用枪尖挑起张猛的头盔,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第16章 张猛授首:黄巾溃败与战后 张猛赌上了所有,他将麾下最精锐的八千核心主力尽数投入野狼谷,如同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将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了台面上。 在他看来,这支由他亲手训练、装备远胜寻常黄巾的部队,足以碾压任何对手。至于后方大营那一万多临时拼凑起来的流民和溃兵,不过是用来壮大声势的背景,只需摇旗呐喊,看守物资便已足够。 然而,他赌上了一切,却输掉了自己的性命。 罗辰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裹挟着内力,如同投向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整个野狼谷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张猛已死!降者不杀!” 这声音穿透了兵刃的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和绝望的哭喊声,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仍在厮杀的黄巾精锐耳中。 一瞬间,整个血腥的战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声音的源头。 他们看到,那个年少的罗氏家主,单人匹马立于乱军之中,银枪高举,枪尖上挑着的,正是黄巾渠帅张猛那顶标志性的、镶着铜边的头盔。 那头盔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们曾经追随的信仰,是他们勇气的来源。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崩塌。 这支作为黄巾军脊梁的八千精锐,从核心处开始,轰然粉碎。 “渠帅死了!” “张渠帅被杀了!” “跑啊!没活路了!” 恐慌,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这支精锐部队中疯狂蔓延。他们是张猛的嫡系,张猛就是他们的“神”。 当这个“神”倒下时,他们的精神支柱也随之粉碎,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前一刻还悍不畏死的悍匪,下一刻便成了丢盔弃甲的懦夫。 他们丢下手中的兵器,发出惊恐的尖叫,像一群无头的苍蝇,掉头就跑,甚至为了争抢一条逃生之路而自相践踏。 整个战场的局势,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原本胶着的绞杀战,瞬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追逐和屠杀。 罗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达到联军每一位将领的耳中:“追!扩大战果!” 他调转马头,长枪一指,下达了一连串精准的命令。 “陈虎!率本部沿西侧山谷追击,不必恋战,冲散他们的建制即可!” “赵家主!请约束你的人马,从右翼包抄,截断他们退回大营的通路!记住,只需驱赶,不必硬拼!” “邢家主!”罗辰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投向左翼那片已经杀红了眼的零陵兵。 然而,邢道荣此刻正杀得兴起,他一刀将一名黄巾军官劈成两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自己的部下们放声狂笑: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弟兄们,别管这些穷鬼了!张猛的大营里有的是金银财宝、粮食婆娘!那是他搜刮了整个郡的家当!跟老子去发财!” 说罢,他竟完全不理会罗辰的调度,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一千人,脱离了联军的阵型,像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饿狼,绕过仍在溃逃的黄巾主力,直奔谷外张猛的大营而去。 赵平在另一侧看得直皱眉,心中暗骂一声“匹夫”,但还是按照罗辰的指令,指挥着部队有条不紊地压缩着包围圈。 “少主,邢道荣他……”陈虎策马来到罗辰身边,气得脸色铁青。 “让他去。”罗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如同寒冰,“贪婪会让他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没有再管贪功冒进的邢道荣,而是冷静地对身边的夜枭队下令:“分出两队,收拢降卒,但凡跪地投降者,收缴兵器,集中看管!其余人,随我来!” 他没有去追那些已经彻底跑散的溃兵,他知道,那些人已经不足为惧。他的目光,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了另一股正在溃退的黄巾兵。 这股黄巾兵大约有三四百人,在漫山遍野的溃败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队列虽然有些散乱,但在一名身材高大的都伯的指挥下,并未完全崩溃,正强行维持着建制,交替掩护着,朝着东北方向的山林中撤退。 那都伯手持一把厚背大刀,接连砍翻了几个试图脱离队伍的逃兵,吼声如雷,竟硬生生稳住了这数百人的军心。 “张猛死了,但他麾下并非全是废物。这支队伍的头领,是个角色。”荀衍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罗辰身边,他勒住马缰,面色凝重地看着那支远去的队伍。 “此人名为何义,是张猛麾下最骁勇的都伯,作战悍不畏死,在军中颇有威望。若让他逃入山林,收拢了谷外那上万溃兵,必成心腹大患。”荀衍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罗辰点了点头,看着何义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随即被冰冷的杀意取代。“先生说的是,此人是条狼王。但穷寇莫追,现在我们的人也已是强弩之末,硬拼这支困兽犹斗的部队,得不偿失。” 他转头对一名夜枭队的队长低声吩咐:“派两个最机灵的弟兄,远远跟着他们,记下他们逃窜的方向和落脚点,不要惊动。告诉他们,我罗辰,迟早会去找他喝杯茶。” 那队长无声地点头,随即带着两名队员悄然隐入山林。 “我们的首要目标,”罗辰调转马头,望向谷外那座巨大的黄巾大营,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是那里。那里有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当罗辰率领着部队抵达黄巾大营时,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邢道荣的部队正像一群强盗,疯狂地冲击着大营,与那些留守的、同样想趁乱捞一笔的黄巾溃兵杀作一团。 营地里到处是抢夺物资的叫喊声、女人的哭喊声和兵器碰撞的叮当声。 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对陈虎下令: “不必理会邢道荣,我们从东门进!目标,中军粮仓!控制住所有粮食和兵甲库!但有敢于阻拦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罗氏的部队如同一股清流,绕开了混乱的战场,精准地扑向了他们的目标。那些被邢道荣的劫掠行为激起凶性的黄巾溃兵,看到罗氏部队森然的军容和冰冷的杀气,竟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当天傍晚,野狼谷的血腥味还未散去,三家联军的战后统计已经初步完成。 此役,联军以不到五百人的伤亡,全歼、击溃张猛主力近两万人。而最大的收获,无疑是那座堆积如山的黄巾大营。 只是,看着眼前这份初步的战利品清单,和邢道荣那副得意洋洋、恨不得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嘴脸,赵平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这场战争是打赢了,但另一场更凶险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7章 清点战果与内部杂音 罗氏坞堡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味,与木质梁柱散发的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战争过后特有的气息。 罗辰坐在主位上,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精神异常亢奋。他正听取着管家罗福的报告。 “……少主,此次大战,我们彻底击溃了张猛的八千精锐主力。随后趁势攻破其后方大营,敌军万余乌合之众望风而逃。邢道荣的人马在营中大肆抢掠金银细软,而我军则按照您的吩咐,第一时间控制了所有粮仓、兵器库和药材库。” 罗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展开一卷竹简,继续念道: “此役,我军共缴获粮食三万六千石!这几乎是张猛搜刮的全郡存粮,他本想用此支撑大军,如今全成了我们的家当!另有各式兵刃五千余件,完整皮甲八百三十套,铁甲一百二十套,箭矢近五万支!还有大量的药材、布匹、铁料……足够我们武装一支数千人的大军!” 听到这些数字,议事厅内所有罗氏的核心成员,包括那些之前对罗辰颇有微词的族老,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有了这些物资,罗氏坞堡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更是瞬间鸟枪换炮,实力暴涨! “人口方面,”罗福顿了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从战场和崩溃的大营中,共收拢黄巾降卒两千七百余人,这些人大多是张猛的嫡系精锐。另外,解救被其裹挟的流民三千五百余人。按照您的吩咐,皆已暂时安置在坞堡外的临时营地,分发了粥食,由陈虎将军派兵看管,暂时还算安稳。” 六千多张嘴! 这个数字让厅内的喜悦气氛瞬间冷却了不少。粮食虽多,但也经不起这么消耗。更关键的是,那两千七百名降卒,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让所有人都感到心惊肉跳。 罗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罗氏坞堡周围的地形一览无余。他伸手在坞堡外大片的荒地上画了一个圈。 “我决定,将所有黄巾降卒和愿意留下来的流民,统一编成‘农垦队’。以十人为一伍,百人为一屯,设伍长、屯长,由我罗氏族人或夜枭队成员担任。开垦坞堡外的荒地,战时为兵,闲时为农。所有农垦队成员,只要肯卖力气,皆可分得足以糊口的粮食。三年之后,若表现良好,可按功劳分得田契,正式成为我罗氏的附庸,其子女亦可获得庇护。” 罗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万万不可!” 一声凄厉的反对声打破了沉寂。族老罗秉带着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几乎是闯了进来,他指着罗辰,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少主!这万万不可啊!”罗秉痛心疾首,捶胸顿足,“那两千七百降卒,可不是一般的流民,他们是张猛麾下最凶悍的匪徒,是那八千精锐的残部!哪一个手上没沾过血?哪一个心里没藏着狼性?您不将他们斩尽杀绝,以绝后患,已经是天大的仁慈,怎能……怎能收编他们,甚至还许诺给他们土地?这是引狼入室!是养虎为患啊!” “是啊少主!”另一位族老也跟着附和,“这些人野性难驯,今日投降,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他们恢复了元气,或者有外敌来犯,他们必定会从内部作乱,到那时,我罗氏坞堡可就万劫不复了!” “我罗氏乃是诗书传家,讲究仁义。收留这些杀人如麻的贼寇,传扬出去,我罗氏百年清誉,岂不毁于一旦?”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所有族老都认为罗辰这个决定太过疯狂,太过冒险。 罗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转过身,锐利如刀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那种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悸。 “说完了?”罗辰淡淡地开口。 罗秉梗着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罗辰抬手制止了。 “罗秉族叔,我问你三个问题。” 罗辰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这两千七百人,你说要斩尽杀绝。好,谁去杀?杀完了,两千七百具尸体,谁去埋?埋在哪里?这么热的天,用不了三天,整个坞堡方圆十里,都会被瘟疫笼罩。到时候死的人,恐怕就不止这两千七百了。这个后果,你来承担吗?” 罗秉的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罗辰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你说他们会作乱。没错,他们会的。所以,我会将他们打散,以十倍于他们的流民和我们的族人掺入其中,分化他们。我会收缴他们所有的兵器,让他们拿起锄头。 我会让他们每天累得像狗一样,回到营地只想倒头就睡,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我会用军法来管束他们,一人犯错,全伍连坐。我还会从他们之中,选拔最听话、最卖力的人做伍长,让他们自己管自己。胡萝卜加大棒,我不信治不服这群亡命之徒。 你们只看到了危险,却没有看到,只要运用得当,这两千七百名上过战场、见过血的精壮,就是最好的兵源和劳动力!” 最后,罗辰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如金石交鸣。 “第三,我罗氏的清誉?我问你们,我罗氏的清誉,是靠嘴上说出来的,还是靠手里的刀,碗里的粮,打出来的?当今天下大乱,到处都是张猛之流,甚至还有更多溃散的乱兵。谷外,至少还有上万黄巾余孽流窜在乡野!能让我们在这乱世中活下去的,究竟是那虚无缥缈的‘清誉’,还是实实在在的人口、土地和粮食?”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罗氏的规矩,就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规矩!我罗辰的意志,就是罗氏坞堡的意志!谁赞成?谁反对?” 最后一句,罗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一股磅礴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厅。站在他身后的陈虎,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整个议事厅鸦雀无声。 罗秉的嘴唇哆嗦着,脸色青白交加,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其他的族老,更是噤若寒蝉。 眼前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们“辅佐”的孩童。他是一头真正的幼虎,已经亮出了他锋利的爪牙。 第18章 整合手腕:分化瓦解与威望巩固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坞堡外的田野染成一片金黄。 罗辰正站在一道新挖的田埂上,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数千人一同劳作的景象,充满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荀衍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 “少主,邢、赵二人今日又派人来催问战利品分配之事,言辞颇为不善。尤其是邢道荣的使者,几乎是指着鼻子问我们,是不是想独吞所有的战利品。” 荀衍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夜枭队传来消息,何义那支逃走的黄巾精锐残部,已经开始在北面山区收拢溃兵,短短数日,竟已聚拢了近两千人,隐有死灰复燃之势。再加上其他数千上万的散兵游勇啸聚山林,化为盗匪……我们的外部环境,依然严峻。” “先生所虑极是。”罗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却没有从那片田野上移开,反而变得更加坚定。 “所以,我们更需要时间。邢赵是豺狼,山里的溃兵是饿虎。我们之前不过是驱使两头豺狼,帮我们斗伤了一头猛虎。现在猛虎虽退,但豺狼的獠牙,已经对准了我们。对付豺狼虎豹,我们自己必须先成为一头真正的雄狮。” 他望向那片热火朝天的田野,看着那些渐渐将他视为主心骨的农垦队成员。他们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麻木、恐惧,渐渐变成了一种有了盼头的安定。 “我们正在积蓄力量。”罗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当我们的粮食满仓,兵甲锋利,人心凝聚之时,无论是盟友的贪婪,还是敌人的反扑,都将不再是问题。” 说到这里,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此战,我们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荀衍一愣:“少主是指……粮食和兵甲?” “不。”罗辰摇了摇头,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荀衍,“是人心,时间,以及……一个清除了内部最大威胁、可以让我们安心发展的外部环境。” 见荀衍还是有些不解,罗辰笑着解释道: “先生请看那些降卒。他们曾经是亡命之徒,跟着张猛烧杀抢掠,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如今,我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干,更重要的是,我给了他们一份三五年后就能拥有自己土地的希望。这份希望,是他们拿命都换不来的。他们的忠诚,会比任何人都牢固,因为他们背叛的代价,是失去一切。” “这就是人心。” “至于时间……”罗辰的笑容变得有些狡黠, “邢赵越是催促,我们就越要拖。每拖一天,我们的农垦队就多开垦一亩地;每拖一天,我们的新兵就多训练一个时辰;每拖一天,我们对这数千降卒的控制就更深一分。时间,现在在我们这边。” “而环境……”罗辰的目光投向远方的群山, “张猛在时,他是长沙郡唯一的威胁,我们三家必须抱团取暖。如今他死了,威胁化整为零,变成了大大小小数十股土匪流寇。邢、赵两家的地盘,同样面临着这些流寇的骚扰,他们自顾不暇,反而给了我们喘息之机。这片混乱的土地,就是我们最好的保护色。” 荀衍听得茅塞顿开,眼中精光一闪,对眼前这个少年的敬佩又深了一层。他躬身一揖:“主公深谋远虑,衍,不及也。只是,邢赵二人的催逼,终究是个麻烦,总拖着也不是办法。” “当然不是办法。”罗辰笑道,“所以,我准备给他们一个‘说法’。先生,替我拟两份请柬,就说三日之后,我罗辰在黄巾大营旧址,大摆庆功宴,邀请邢、赵两位家主前来,共商‘战利品分配’及‘剿匪’大计。” “在黄巾大营?”荀衍有些意外。 “没错。”罗辰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地方宽敞,正好让他们看一看,我们罗家,现在有多少‘人’。” 三日后,黄巾大营旧址。 这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原本的肃杀之气一扫而空。大营中央的空地上,摆开了数十张案几,牛羊的烤肉香气四溢。 邢道荣带着百余名亲卫,气势汹汹地第一个抵达。他本想给罗辰一个下马威,可一进大营,就愣住了。 只见大营两侧的校场上,数千名衣衫统一的青壮,正手持着……锄头、木棍,甚至是削尖的竹竿,在几名夜枭队成员的带领下,进行着队列操练。他们的动作虽然笨拙,但吼声却整齐划一,气冲云霄。 “保卫家园!效忠罗堡主!” “开荒种地!也是精兵!” 邢道荣看着这副有些滑稽却又透着一股子狂热的场面,嘴角抽了抽,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紧接着,赵平也到了。他比邢道荣更加沉稳,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四周,当他看到那些正在操练的“农垦队”时,瞳孔微微一缩。 罗辰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热情地将二人请到主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邢道荣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放下酒杯,粗声粗气地问道:“罗老弟,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那三万多石粮食,还有那些兵甲,打算怎么分啊?” 赵平也放下了筷子,微笑着看向罗辰,等着他的回答。 罗辰哈哈一笑,拍了拍手。 只见罗福带着几名仆人,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上来。 “邢家主,赵家主,二位在此次大战中功不可没,我罗辰铭记在心!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箱子打开,邢道荣探头一看,脸顿时就绿了。 第一个箱子里,装满了缴获来的、破破烂烂的黄巾旗帜。第二个箱子里,是一堆断裂的兵器和破损的盔甲。 “罗辰!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玩吗?”邢道荣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罗辰却不慌不忙,一脸真诚地说道:“邢大哥息怒!这可是我们联军大破黄巾的荣耀象征啊!我特地将缴获的张猛帅旗留给了您,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和脸面啊!” 说着,他又转向赵平,命人抬上另一批东西——几大卷码放整齐的竹简。 “赵家主,您深谋远虑,小子佩服。这些是我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如何安置流民、开垦荒地、恢复生产的详细方略。此乃安境富民之策,想必您一定比我更懂其中价值。” 赵平拿起一卷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计口授田、兴修水利的条条框框,他眼角跳了跳,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那粮食呢?”邢道荣双眼喷火地盯着罗辰。 “粮食?”罗辰故作惊讶地反问,“邢大哥,你忘了吗?会盟之时,我们三家可是歃血为盟,说好了所有物资都统一收归‘破敌公粮’,由联军军需处统一监管。如今大战刚过,数千将士需要犒赏,数千流民嗷嗷待哺,更要防备何义那伙贼寇卷土重来。这公粮,可是我们三家联盟的命根子,怎能私分呢?” “你!”邢道荣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辰随即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语气温和地说道:“当然,两位盟友的部队劳苦功高,军粮供给,我罗氏绝不吝啬。从明日起,我会命人按月将贵部所需的粮草,准时送到府上……当然,为了账目清晰,避免误会,还请两位家主派人与我方的军需官做好交接登记。” 言下之意,粮食可以给你,但给多少,什么时候给,怎么给,都得我说了算。而且,我还要派人“监督”你领了多少。 赵平深深地看了罗辰一眼,缓缓地站起身,对着罗辰拱了拱手,脸上看不出喜怒:“罗家主思虑周全,赵某佩服。既然如此,剿匪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告辞。” 说罢,他竟头也不回地带着人走了。 只留下邢道荣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他看着罗辰那张年轻却带着一丝戏谑的笑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目光不善的罗氏护卫,和远处仍在操练的数千“农垦队”,最终只能重重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分赃大会,就这样被罗辰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不过联盟虽未破裂,但三家之间的那道裂痕,却已深可见骨。 第19章 水利兴农:荒芜待兴与农耕设想 野狼谷大捷的喧嚣与热血,终究被初冬渐起的寒风吹散。庆功宴上的烤肉香气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坞堡内外愈发沉重的现实压力。 议事厅内,灯火摇曳,映着罗辰略显疲惫却依旧锐利的脸庞。他面前的沙盘上,罗氏坞堡像是一座孤岛,周围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被标记为灰色,代表着荒芜与未垦。 “少主,”管家罗福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刚从新编的户籍处过来,手里拿着一卷沉甸甸的竹简, “大捷之后,我等收拢黄巾降卒两千七百三十一人,自愿归附的流民三千五百八十二人。加上坞堡原有丁口,如今需我罗氏供养的总人口,已达七千一百余众。”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此前缴获的三万六千石粮食,听上去是个天文数字,可分摊到这七千张嘴上,再扣除犒赏将士、供给邢赵两家盟军的部分,以及来年开春前的消耗……少主,就算所有人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我们的存粮,也撑不过明年夏收。” 一语既出,厅内刚刚因胜利而轻松几分的气氛,瞬间凝固。新晋的几位管事面面相觑,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 战争的胜利带来了人口和声望,也带来了泰山压顶般的粮食危机。这七千人是罗辰势力的根基,更是他最大的负担。 “所以,问题不在于如何省,而在于如何增。”罗辰的手指在沙盘上那些灰色的区域缓缓划过,目光仿佛能穿透沙土,看到未来的麦浪, “坞堡周围的熟地,不过千亩,即便精耕细作,产量亦有其上限。想要养活所有人,唯有大规模开垦荒地。” “少主说的是。”一名负责农事的族叔罗秉,此刻脸上再无半分当初的桀骜,只有深深的忧虑, “只是开荒非一日之功,需大量人力畜力。眼下冬季将至,土地封冻,即便开春,从垦荒到播种,再到收获,周期太长。更何况,这附近的水源,除了那条小河,便只有主公神力掘出的那口井,大面积灌溉,实在是杯水车薪。” 这番话点出了所有问题的核心——水。 没有足够的水,开垦再多土地也是枉然。人力挑水灌溉,对于成百上千亩的土地而言,无异于痴人说梦,效率低下得令人绝望。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 罗辰却笑了。他站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张早已备好的麻布图纸,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将其铺在议事厅中央的空地上。 “诸位请看。” 图纸上,用炭笔画着一个奇怪的巨大轮状物,轮子的边缘挂着一个个竹筒,轮轴连接着复杂的齿轮结构,旁边还有一道水渠,清晰地描绘出水流如何驱动轮子,轮子又如何将水从低处带到高处,最终倾倒入农田的沟渠之中。 “此物,我称之为‘筒车’。”罗辰的声音在安静的议事厅内回响,清晰而有力,“无需人力畜力,只需将其置于河边,便可借水流之力,日夜不休,自行转动,将河水送上高处,灌溉百亩良田。” 一时间,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图纸上那个闻所未闻的“怪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借水力让水自己跑上岸?这……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少主,这……这东西,怕不是什么奇技淫巧吧?”族老罗秉率先提出了质疑,他的语气虽然恭敬,但怀疑之色溢于言表, “自古以来,农人灌溉,或用桔槔,或靠人力。从未听说过木头轮子能自己把水转上田的。此事……恐有违常理,非天道所容。” “是啊,少主,此物闻所未闻,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最终却徒劳无功,岂不是雪上加霜?” “若此物真能成,古之圣贤为何不用?依老夫看,还是老老实实组织人手挑水,方为正道。” 反对和质疑之声四起。对于这些遵循祖辈经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来说,罗辰拿出的东西,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第一反应不是好奇,而是本能的抗拒与恐惧。 罗辰没有争辩。他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他知道,对付根深蒂固的观念,一万句解释也不如一次亲眼所见。 “既然诸位不信,明日辰时,请诸位移步西郊河边,一看便知。” 第二天清晨,寒风凛冽。坞堡西郊的河滩上,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仅是族老管事,许多农垦队的成员和坞堡的居民也闻讯赶来,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们那位神乎其神的少主,这次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河边,一个按比例缩小的简易筒车模型已经被搭建起来。它虽然粗糙,但结构与图纸上一般无二。在罗辰的示意下,几名工匠合力将模型推入水中,固定好位置。 水流冲击着下方的叶片,在最初的迟滞后,整个木轮开始缓缓地、吱吱呀呀地转动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轮子越转越快,一个个挂在轮边的微缩竹筒,被带入水中,舀满河水,然后随着轮子的转动被缓缓提升。当竹筒转到最高点时,筒口自然倾斜,一股清澈的水流便“哗”的一声,从高处倾泻而下,精准地落入后方预设的木槽之中。 周而复始,循环不息。 “动了!真的动了!” “天呐!水……水真的自己上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继而化为震天的欢呼。那些昨日还满腹狐疑的族老们,此刻一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这“奇技淫巧”,正在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颠覆着他们一生的认知。 有了模型的成功示范,建造大型筒车的计划再无阻力。罗辰当即从农垦队中挑选出百名手巧的青壮,又召集了堡内所有的木匠、铁匠,成立了“筒车督造司”,由他亲自挂帅,老工匠王老汉为副手。 然而,建造大型筒车,远比制作模型要困难得多。 首先是材料。制作一个高达数丈的筒车,需要大量笔直且坚韧的木料,以及能承受巨大水流冲击力的转轴。 其次是技术,尤其是核心的齿轮结构,对木材的加工精度要求极高,稍有偏差,便无法有效咬合传动。铁制部件的打造更是难题,缴获的兵甲虽多,但将其融化重铸成精密的零件,对铁匠的技艺是巨大的考验。 一连数日,河滩上叮叮当当,人声鼎沸,但进展却异常缓慢。第一架筒车的主体结构搭建起来后,试运转时,巨大的木齿轮因为咬合不畅,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转动了不到半圈,一根关键的榫卯结构便应声断裂,半个轮子都塌了下来,险些伤到旁人。 失败,接二连三的失败。 工匠们的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人群中,窃窃私语声再度响起。 “我就说嘛,这东西违背天理,老天爷不让它成!” 罗辰走到垂头丧气的工匠们面前,亲自拿起一把斧头,对着一块废弃的木料比划起来,他的语气充满了耐心和鼓励。 “各位师傅,筒车之败,非战之罪,是我思虑不周,图纸过于理想。”他没有半分少主的架子,虚心地向老工匠王老汉请教,“王师傅,您是几十年的老木匠了,依您看,这齿轮咬合的难题,究竟出在何处?” 王老汉本有些畏惧,但看到罗辰真诚的态度,又见他亲自拿起工具,那份匠人的执着被点燃了。他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拿起两块小木料,解释道: “堡主,图纸上的齿轮太过方正,硬碰硬,自然容易崩坏。依老朽之见,若能将齿轮的边缘打磨成弧形,让它们像人走路一样,一步步‘滚’过去,而非‘撞’过去,力道便能卸去大半。” “滚过去?”罗辰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后世渐开线齿轮的基本原理吗!他怎么就没想到! “对!王师傅说得对!”罗辰一拍大腿,兴奋地在地上画起了草图,“我们把齿轮的接触面做成弧形,让它们可以平滑地啮合、滚动!还有转轴,我们可以在轴心和支架之间,用打磨光滑的铁珠做滚珠,减少摩擦!” 一个来自后世的理论知识,一个来自实践的匠人智慧,在这一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三天,罗辰吃住都在河滩上,他脱下锦袍,和工匠们一起研究图纸,动手打磨木料。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的士气被重新点燃。王老汉更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带着徒弟们夜以继日地修改、打磨。 三日后,一架崭新的、细节经过无数次优化的筒车,巍然屹立在河岸边。 当它被再次推入水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它发出的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一种沉稳而富有韵律的“咯吱”声。巨大的水轮平稳地转动起来,带着一排排水斗,将清澈的河水源源不断地送上岸边的沟渠。 水流哗哗作响,像是希望的歌唱。沟渠瞬间被填满,然后漫入旁边干涸的田地,将龟裂的泥土浸润。 坞堡内外,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任何一次胜利都要热烈的欢呼声。人们拥抱着,跳跃着,许多老农更是跪在田边,抚摸着湿润的泥土,老泪纵横。 第20章 科技萌芽:筒车问世与民生治世理念 第一架筒车的成功,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罗氏坞堡的势力范围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初的几天,坞堡西郊的河岸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无数坞堡居民、农垦队成员,甚至是一些胆子大的降卒,都成群结队地前去“朝圣”。 他们看着那座巨大的木轮,不知疲倦地将河水一斗一斗地舀上岸,灌入田野,那种震撼是无与倫比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工具,在许多人眼中,这简直就是神迹。一个活生生的、能让土地流出“奶与蜜”的神迹。 曾经私下里附和罗业,认为筒车是“邪魔外道”的几个族老,此刻站在人群中,老脸涨得通红。 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奇技淫巧”所带来的希望,那清澈的水流,仿佛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陈腐的观念上。他们看向远处正在指挥新筒车选址的罗辰,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信服。 罗辰没有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趁热打铁,宣布将筒车的建造方法,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所有愿意学习的工匠。 他将农垦队以屯为单位,划分出十几个“水利兴建组”,由王老汉和他新提拔的几个得意弟子带队,负责在坞堡周边所有合适的水源地,大规模推广和建造筒车。 一时间,整个坞堡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到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和人们热火朝天的号子声。失败的阴霾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被一种建设家园的狂热激情所感染。 在第二架筒车成功落成庆功的当晚,罗辰在坞堡广场上,当着所有工匠和农垦队代表的面,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封赏大会。 他没有为自己表功,甚至连提都没提筒车的点子是他想出来的。他将所有的功劳,都归于以王老汉为首的工匠团队。 “此番筒车能成,首功当属王师傅!”罗辰亲自将一杯温好的米酒,递到受宠若惊的王老汉手中。老头子一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我宣布!”罗辰的声音传遍广场,“封王老汉为我罗氏‘首席大工匠’,赐良田十亩,绸缎两匹,肉十斤!其子孙三代,皆可入我罗氏学堂启蒙!”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工匠的地位向来不高。他们被认为是“奇技淫巧”之徒,社会地位甚至不如自耕农。可现在,罗辰不仅给予了王老汉远超其身份的财富和土地,更许诺了他的子孙可以读书识字!这是何等的殊荣! 王老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老泪纵横,嘴里哆哆嗦嗦地说着:“堡主……堡主……老朽何德何能……” “王师傅快快请起。”罗辰亲自将他扶起, “您凭的是这一双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凭的是利我万民的功绩。在我罗辰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对坞堡的贡献大小!所有参与筒车建造的师傅,皆有赏!有功者,我罗辰从不吝啬!” 紧接着,罗福高声念出了赏赐名单,每一个参与的工匠都得到了远超他们预期的奖励。工匠们的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们挺直了腰杆,享受着周围所有人羡慕和尊敬的目光。这一刻,他们不仅仅是匠人,更是坞堡的功臣。 封赏之后,罗辰再次宣布: “我决定,从坞堡公库中,拨出专项资金,成立‘工坊’!专门用于研究和改良各类农具、器械。凡有新点子、新想法者,皆可向工坊申报。一旦验证可行,我罗辰必有重赏!我希望,未来我们罗氏的田地里,能跑着不用牛的犁,飞着能自己收割的镰刀!” “不用牛的犁?”“自己收割的镰刀?” 人群中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大家觉得少主是在说笑话,但这种笑声里,充满了轻松和向往。在经历过筒车的“神迹”之后,他们觉得,或许在他们这位无所不能的少主带领下,这些天方夜谭,有朝一日真的能实现。 这场封赏大会,彻底点燃了技术创新的火种。工匠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他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被极大地激发出来。 而罗辰在民间的声望,也从一个“能征善战的少主”,变成了一个“能带来神迹和富足的明主”。 那些归附的流民和降卒,更是对他死心塌地。他们看到了一位真正为民生考虑,并且有能力改变他们命运的领袖,忠诚度在希望的浇灌下,疯狂滋生。 当晚,议事厅内。 荀衍看着沙盘上那些被新标记出的“水利覆盖区”,眼中满是感慨。他端起茶杯,对着罗辰遥遥一敬,叹道: “少主,衍今日方知,何为‘国之利器’。衍读圣贤书,学的是王霸之术,谈的是权谋人心。可与主公这筒车一比,皆是虚妄。一架筒车,胜过十万雄兵。它不战而屈人之兵,收拢的是天下民心。少主的治世理念,早已超越了寻常士族的藩篱。” 荀衍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他原本以为罗辰只是一个懂军事、有魄力的少年枭雄。但现在,他发现罗辰的眼光,早已落在了更深远的层次——民生与科技。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却又强大到让他心悸的治世之道。 “先生过誉了。”罗辰笑了笑,“权谋是刀,用以斩除荆棘,护卫自身。而民生科技,则是我们脚下的路,是碗里的饭。刀可以不用,但路不能不走,饭不能不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磨刀,一边修路种田。” 他走到荀衍身边,指着沙盘说道:“筒车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改良曲辕犁,推广代田法,进行农具革新,实现精耕细作。要让每一寸土地,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不仅如此,”罗辰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我还要建一座学堂。不只是教王师傅的子孙,而是要让所有坞堡内有天赋的孩童,都能读书识字。学的不仅仅是《论语》《孝经》,更要学算术、地理、格物。为我们罗氏的未来,培养出既懂圣贤之道,又懂实用之术的人才。” 荀衍听得心潮澎湃,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这个年轻人的手中,缓缓拉开序幕。 就在此时,管家罗福匆匆走了进来,脸上的喜悦中带着一丝凝重。 “少主,大喜事,也是……一件需早做准备的事。”罗福躬身道,“我们的筒车,名声传出去了。这几日,不少周边的村民甚至小豪强,都派人来偷偷观摩。邢家和赵家也都派人送来贺礼,言辞间对这筒车是赞不绝口,也颇有……探问之意。” 罗辰与荀衍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名声是好事,证明我们的路走对了。”罗辰的语气很平静, “但名声大了,也意味着我们的这片小天地,藏不住了。之前的黄巾之乱,我们是迫不得已的焦点。而现在,我们是主动发光,迟早会引来真正的庞然大物。” 荀衍点了点头,神色严肃:“少主所言极是。长沙郡守孙坚在讨董,荆州牧刘表新任,正在整合州内势力。我们的声名,恐怕很快就会传到襄阳刘表的案头上了。” 话音刚落,一名夜枭队的斥候在门外急报: “禀堡主!坞堡外十里,发现一队官兵,约三十余人,护送一辆马车,正朝我坞堡而来!旗号……是荆州牧刘!” 第21章 刘表之使:荆州牧的试探与三家应对 秋风卷起尘土,带着一丝肃杀之气,吹拂过罗氏坞堡高耸的墙垣。自野狼谷大捷后,坞堡内外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新垦的田地里,农垦队员们挥汗如雨,巨大的筒车在河边不知疲倦地转动,仿佛是这片土地搏动的心脏。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裂。 一名斥候浑身是土,滚鞍下马,冲入议事厅时几乎是连滚带爬,声音嘶哑而急切:“报!家主!荆州牧刘表的官旗……出现在了三十里外!一队官兵,正朝我们坞堡而来!” 议事厅内瞬间死寂。 罗辰端坐主位,手中正摩挲着一枚新铸的铁质齿轮,闻言,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深邃如古井,不见丝毫波澜。但厅内侍立的陈虎、罗福等人,无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荆州牧,刘表!这个名字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荆南所有地方豪强的心头。汉室宗亲,士林领袖,如今单骑入荆州,收服了蒯、蔡等大族,已是名正言顺的荆州之主。他的使者,此刻前来,绝非简单的路过。 “终于来了。”罗辰放下齿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不等他再做指示,门外便传来喧哗。邢氏和赵氏的信使几乎是前后脚赶到,送来了两家族主措辞急切的信函,核心内容只有一个:立刻在三岔口会盟,共商对策! “家主,邢道荣和赵平这是怕了。”荀衍从屏风后走出,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们怕我们罗氏借了官府的东风,将他们彻底压下去。” 罗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怕?他们该怕的,不是刘表,而是我。” 三岔口,还是那片萧瑟的废村。 当罗辰带着荀衍和陈虎等十名亲卫抵达时,邢道荣和赵平早已等候多时,两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罗贤侄,你可算来了!”邢道荣是个急性子,上来就嚷嚷道,“刘表的使者直奔你罗家坞堡,意图再明显不过!我等三家联盟,同气连枝,此事必须共同应对!万不可让他分而化之!” 他身后站着一排精悍的家兵,个个肌肉虬结,手按刀柄,显然是想用武力给即将到来的使者一个下马威。 赵平则捻着胡须,眼中精光闪烁,慢悠悠地开口:“邢兄此言差矣。刘表乃朝廷命官,我等若是姿态太过强硬,岂不是给了他口实,将我等打为叛逆?依我之见,我等三家应当一同出迎,礼数周全,但话要说清楚,这荆南的事务,还得我们自己说了算。兵权、粮草,半点不能交出去!” 两个老狐狸一唱一和,看似意见相左,实则都是想捆绑罗辰,不让他独自接触官府,摘取最大的果实。 罗辰静静地听着,既不赞同,也不反驳。他只是环视了一圈,淡淡地问道:“说完了?” 邢道荣和赵平皆是一愣。 罗辰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那是一种近乎俯瞰的眼神,让两位久经风浪的家主心中莫名一寒。 “刘表是荆州牧,不是黄巾贼。他要的是名,是势,是整个荆州的安定。”罗辰的声音清冷而富有穿透力,“你们摆出这副阵仗,是想告诉他,荆南是铁板一块,还是想提醒他,这里有三根钉子需要他一根根拔掉?” 邢道荣面色一僵,怒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向他摇尾乞怜不成?” “摇尾乞怜?”罗辰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不屑,“我罗辰,只会让别人向我摇尾。邢家主,赵家主,你们的眼光,还停留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使者,我会独自去见。” “不行!”邢道荣和赵平异口同声地喝道。 “这是我罗氏坞堡的事。”罗辰语气陡然转厉,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陈虎更是“呛”的一声,长刀出鞘半寸,森然的杀气让邢赵两家的护卫齐齐后退一步。 “你们若想一起,可以。”罗辰的目光如刀,逼视着二人,“但不是现在。明日,使者会亲眼看到,我罗氏坞堡,究竟是何等分量。” 说罢,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二人,转身便走。 返回坞堡的路上,荀衍轻声问道:“主公,如此一来,与邢赵两家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迟早的事。”罗辰毫不在意,“一群守着自家粮仓,看不到天下大势的土财主,裂痕早就存在,无需弥补。先生,刘表此来,是危,也是天大的机缘。我们该如何应对?” 荀衍眼中流露出赞许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主公胸中自有乾坤。 “主公明鉴。刘表初定荆襄,根基未稳,急需拉拢地方豪族以示恩德,同时也要敲打不服者以立威。我等击破黄巾,声名在外,正是他必须面对的头号地头蛇。”荀衍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既要高调示好,又要展示肌肉。但这个肌肉,不是刀兵,而是……” “粮食。”罗辰接口道,与荀衍相视一笑。 “没错!”荀衍抚掌道,“是粮食!是能养活数万人的粮食!这代表着安定!是任何一个统治者都无法拒绝的诱惑。主公可见使者,无需卑躬屈膝,只需告诉他,我罗氏坞堡,愿为州牧大人分忧,献上……一万石军粮!” “一万石?”饶是罗辰,也吃了一惊。这几乎是坞堡现有存粮的三分之一。 “是‘献上’,不是‘被征缴’。”荀衍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是夸大之词,是投石问路!我们只需备好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账目,让他看到我罗氏的‘潜力’。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再顺势提出我们的要求。如此,主动权便尽入我手!” 罗辰瞬间明白了荀衍的深意,胸中豪气顿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应对,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豪赌! 翌日,辰时。 荆州牧的官旗出现在地平线上,一队三十余人的甲士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向罗氏坞堡驶来。为首的使者,正是刘表的心腹谋士,蒯良。 他端坐车中,神态倨傲,准备好了一万种说辞,来应对这个传说中有些本事的少年家主。在他看来,无非是威逼利诱,恩威并施罢了。 然而,当马车抵达坞堡门前时,他却愣住了。 没有三家豪强联袂出迎的剑拔弩张,也没有紧闭大门死守的畏惧。 坞堡大门敞开,年仅十四岁的罗辰,身着一袭合体的锦袍,带着荀衍与罗福二人,静静地站在门前。他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拱手为礼,不卑不亢。 “长沙罗氏家主罗辰,恭迎州牧大人天使。” 蒯良走下马车,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那双眼睛,深邃得不像一个孩子,倒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风浪的枭雄。 “你便是罗辰?”蒯良的声音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 “正是。”罗辰微微一笑,侧身引路,“使君远来辛苦,堡内已备下粗茶。我罗氏上下,感念州牧大人恩德,正欲献上些许薄礼,以助官府清剿黄巾残余,保境安民。” 他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入蒯良耳中,也传入周围所有竖起耳朵的甲士耳中。 “我罗氏愿献上缴获的黄巾兵甲三百套,另有新收粮米一万石,为州牧大人贺!” “什么?!” 蒯良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份从容的傲慢,瞬间被无以复加的震惊所取代。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罗辰,想要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谎言与心虚。 第22章 不卑不亢的示好与暗流涌动 蒯良的瞳孔猛地一缩,那份久居上位的从容与倨傲,在“一万石”这个数字面前瞬间龟裂。他死死盯着罗辰,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吹嘘与心虚。 可他什么也没看到。 少年家主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罗家主,你可知,对朝廷命官虚报军功粮草,是何罪名?”蒯良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威胁。 罗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使君,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请入堡一叙,账目在此,实物亦可查验。” 议事厅内,罗辰没有多费口舌解释战役的惨烈,只是将一份罗福连夜赶制的战报递了上去,里面详细记述了如何诱敌,如何伏击,以及最后如何斩杀张猛。 他重点强调的,是罗氏坞堡在此战中,如何独立稳定了溃散的近万黄巾降卒与流民,避免了他们化为盗匪,祸乱荆南。 蒯良的目光在“收拢降卒万余”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这是一个巨大的功绩,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万余降卒,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甚巨。罗家主竟还有余粮上献?”蒯良放下战报,话锋一转,重新回到了那个惊人的数字上。 “若无余粮,又怎敢收留这许多人?”罗辰反问。 荀衍适时地呈上一卷厚厚的竹简。 “此乃我坞堡的粮草账目。”罗辰没有去碰竹简,只是看着蒯良,“使君乃明理之人,一看便知真伪。” 蒯良狐疑地展开竹简。上面没有虚假的巨额数字,而是密密麻麻记录着坞堡周边每一片新垦荒地的位置、面积,以及一种名为“筒车”的水利器械带来的灌溉效益。 账目详细列出了每架筒车每日可灌溉的亩数,预估的粮食增产,甚至还有一份工匠对筒车进行改良的记录。数据详实,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这份账目与其说是粮草清单,不如说是一份详尽的水利兴农报告。它所展现的,是一种远超普通豪强坞堡的治理能力和发展潜力。 蒯-良越看心头越是震惊。他无法辩驳这份账目的真实性,因为那种名为“筒车”的东西,只要派人去河边一看便知。这少年不仅仅是能打,他竟然还懂得经世济民! 良久,蒯良合上竹简,看向罗辰的目光彻底变了。再无审视,而是多了一份凝重与忌惮。 “罗家主有此奇物,实乃荆南百姓之福。”蒯良语气缓和了许多,“州牧大人若知晓,定会大加褒奖。” 他话锋再转,试探性地抛出真正的来意:“既然罗家主如此忠心为国,麾下精锐又善战,不若将兵权交由州牧府,拨付五百精锐,由官府统一调度,更能为朝廷效力。” 厅内空气瞬间凝固。陈虎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罗辰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杀气,他微微欠身,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 “使君有所不知。黄巾渠帅张猛虽死,其麾下悍将何义却率近两千残部流窜于山林之中,随时可能下山劫掠。荆南匪患未清,地方不靖。”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无比:“辰年幼,愿为州牧大人分忧,亲率本部兵马,将这股余孽彻底清剿。兵马,可受州牧大人节制,登记在册。但指挥若非一体,调度不灵,恐怕会贻误战机,反而辜负了州牧大人的厚望。”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忠心,又以清剿残匪为由,婉拒了交出兵权的核心要求。他同意接受官方的“节制”,却牢牢把“指挥权”攥在自己手里。 蒯良沉默了。他明白,眼前这个少年,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拿捏的。威逼,对方有实力;利诱,对方展现出的潜力比自己能给的更大。 “我罗氏立足荆南,所求并非一时之功名。”罗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点着坞堡周边的荒地与河流,“我的目标,是引沅水之利,开垦万亩良田;招募流民,使其安居乐业;打通商路,令南北货物通达。如此,则荆南自固,州牧大人亦可高枕无忧。” 这番话,已经不是一个坞堡主的格局,而是一个地方执政官的蓝图。 蒯良彻底动容了。他意识到,刘表面对的不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地方豪强,而是一头已经崭露头角的幼虎。强行打压,只会两败俱伤。拉拢利用,却能为刘表稳定荆南提供巨大助力。 “罗家主之远见,良,定会一字不差地回报州牧大人。”蒯良站起身,郑重地对罗辰拱手一礼。 这一次,是平等的姿态。 送走蒯良的车队,罗辰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主公,邢、赵两家,怕是要坐不住了。”荀衍从屏风后走出。 话音未落,罗福便匆匆进来禀报,邢氏和赵氏的信使已经在坞堡外求见,言辞激烈,质问罗辰为何要私会州牧天使。 “让他们等着。”罗辰摆了摆手,转身对荀衍和罗福布置道,“立刻拟一份文书,就说我已为三家联盟向州牧大人请功,不日将有官府的正式任命下来,我等清剿黄巾之举,已是名正言顺。”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再从兵甲里,匀出一百套,五十套送去邢家,五十套送去赵家。告诉他们,这是州牧大人对我三家联盟的预先赏赐。” 荀衍眼睛一亮,抚掌赞叹。 这一手,既给了名,又给了利,将私下接触变成了为联盟谋福利,瞬间堵住了邢、赵两家发难的嘴。 “主公高明。” 罗辰看着远处夕阳,没有言语。 联盟的裂痕,用利益可以暂时糊上,但终究无法弥合。他需要的,只是时间。 他转身,将一份刚从蒯良那里获得的、标注有何义残部大致活动范围的地图铺在桌上。 “罗福,让邢家和赵家派人来取兵甲和‘好消息’。就说,我请他们共商,如何清剿何义这股匪患。” 第23章 长沙郡都尉 半月后,刘表的使者再次抵达,带来了正式的官府文书和一枚沉甸甸的铜印。 文书上,荆州牧的言辞温和,褒奖罗氏平乱之功,顺水推舟,正式册封罗辰为“长沙郡都尉”,辖罗氏坞堡及周边十里之地,主理剿匪、安民事宜。 这枚“都尉”印,将罗氏的私兵变成了合法的乡勇,将他的坞堡变成了官府承认的军事据点。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荀衍接过铜印,双手奉上,语气中带着真切的喜悦。 罗辰接过那冰冷的铜印,在掌心掂了掂。他要的不是这块铜,而是它背后赋予的“名义”。有了它,吞并、扩张、练兵,都将师出有名,再不是无根浮萍。 “传令下去,就在坞堡外,张贴榜文,招募新兵!”罗辰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待遇,比照郡兵,再加三成!顿顿管饱,按月发饷,战死者,家小由我罗氏奉养!” 榜文一出,整个流民安置区都沸腾了。 数千名青壮挤在榜文前,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渴望。乱世之中,一口饱饭就是天大的恩赐,更何况还有军饷和前途。 罗辰亲自坐在招募台后,陈虎立于其侧。他不要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而是仔细盘问每一个应募者的来历。 “你,以前做什么的?”他指着一个体格精悍,但眼神躲闪的汉子。 那汉子一愣,支吾道:“就是……就是个泥腿子。” 罗辰的指节轻轻敲击桌面。“你的手心虽有薄茧,但虎口平滑,站姿下盘沉稳,不是农夫。说实话,我不究过往,只看今朝。” 那汉子身体一震,终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单膝跪地:“小人……曾在南阳一豪强家做过护院教头。” “很好,编入新军,暂为队率。”罗辰点头,“下一个。” 一个面黄肌瘦,却穿着洗得发白的儒衫的中年人被推了上来。 “你也是来应募的?”陈虎皱眉,这人一阵风就能吹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那人冲罗辰拱手,不卑不亢:“在下李束,曾为县中小吏,善计府库账目。听闻都尉大人治下清明,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哦?账房先生也想扛枪?”陈虎忍不住出声。 李束扶了扶头巾,回道:“将军,利刃伤人于外,账目定人生死于内。军中钱粮调度,若差一分一毫,前方将士便可能饿着肚子送命。” 罗辰打量着他:“很好。军中正缺主簿,你可愿屈就?” 李束眼中爆发出精光,俯身便拜:“愿为都尉大人效死!” 短短三日,罗辰便招募新兵一千五百人,更难得的是,收拢了十几个像护院教头、退役老兵、失意小吏这样的人才。 坞堡西侧,新开辟的校场上,尘土飞扬。一千五百名新兵被陈虎用最严苛的方式操练着。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枯燥的队列、立定、转向。 “举矛!刺!” “收矛!再刺!” 陈虎的咆哮声响彻校场。 罗辰站在高台上,默默看着。他引入的,是超越这个时代的纪律与服从。他要的不是江湖草莽,而是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 训练间歇,罗辰走下高台,面对着一张张汗水淋漓却迷茫的脸。 “你们为何而战?” 无人应答。 “不是为我罗辰,不是为刘表,是为你们自己!”罗辰的声音在校场回荡,“是为了你们身后的妻儿父母能有一口饱饭吃!是为了你们开垦的田地不被流寇抢掠!是为了建立一个没有饥饿和杀戮的家园!” “我罗氏的土地,就是你们的家!保卫它,就是保卫你们自己!” 一番话,点燃了这些底层士兵心中最朴素的火焰。他们的眼神,从麻木变得灼热。 联盟的裂痕,随着这枚官印的到来,彻底变成了深渊。邢道荣和赵平的信使几乎是同一天抵达,言辞一个比一个激烈,质问罗辰为何得了官身,却不与盟友通气。 罗辰只回了一封信,信中邀请两位“盟友”,三日后来坞堡“共商清剿何义之事”,并“观摩新军操练,以壮军威”。 三日后,邢道荣与赵平带着各自的心腹,一脸不善地出现在校场边。 他们看到的,是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一千五百名新兵,身穿统一的麻布军服,手持长矛,在军官的号令下,整齐划一地做出各种动作。前进、后退、左转、右转,一千五百人仿佛一人,脚步声整齐得令人心悸。 “立定!” “唰!”的一声,整支军队瞬间静止,只有猎猎风声和旗帜飘扬的声音。 邢道荣脸上的嘲讽凝固了。他麾下那千余人,说是兵,不如说是拿着武器的农夫,与眼前这支军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他张了张嘴,想说句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发干。 赵平则是心头剧震。他看到的不是军容,而是军容背后那可怕的组织力和控制力。这绝不是一个少年能拥有的东西。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家族所有部曲加起来,冲向这支新军,也会被这沉默的磨盘碾得粉碎。 “邢家主,赵家主,我这支新兵,可堪一战?”罗辰不知何时,已站到他们身边。 邢道荣喉结滚动,半晌才挤出一句:“罗都尉……练兵有方。” 赵平的目光从军队上移开,落到罗辰那张年轻的脸上,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这头幼虎,成长的速度太快了。 “何义残部盘踞山林,非精兵不能剿灭。”罗辰的语气很平淡,“我意,由我罗氏新军为主力,两位只需派遣精锐,协助封锁谷口即可。”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邢道荣和赵平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屈服。 赵平忽然拱手,姿态放得极低:“都尉大人所言极是。我赵氏……愿遣族中子弟五十人,入都尉帐下听用,学习练兵之法,以便日后更好为都尉分忧。” 邢道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连忙附和:“我邢家也愿!也愿!” 他们看明白了,与罗辰争锋已是痴心妄想。与其被吞并,不如主动融入,将自己的人才送入这个体系,至少还能保全家族,分一杯羹。 罗辰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好,既然两位如此深明大义,罗某,却之不恭了。” 第24章 从坞堡到县域的过渡 秋收的喜悦尚未散去,一股无形的张力已在罗氏坞堡的上空悄然凝聚。 罗辰并未沉浸在暂时的胜利中。他很清楚,那枚“都尉”铜印,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它赋予了罗氏合法的身份,也意味着罗辰必须在刘表的注视下,将这片混乱的土地真正地纳入掌控,否则,这“合法”二字便会成为州牧府随时可以收回的恩赐,甚至是问罪的由头。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一张巨大的麻布地图铺在长案上,上面用深浅不一的墨迹,标注着坞堡、村落、河流与山脉。 这已不是当初那张仅限于罗氏周边的草图,而是囊括了方圆百里的详图。 “休若,你看。”罗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大圈,将十几个村落都圈了进去, “我们现在是官,不再是匪。这圈里的土地和人,名义上都归我们管。但实际上呢?” 荀衍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移动,神色凝重: “实际上,除了我们脚下这片地,其他村落仍是各自为政。大点的村子有豪强把持,小的村子被地痞无赖盘剥。他们敬畏我们的武力,却未必认同我们的治权。政令不出坞堡,这都尉之名,便是空的。” “没错,空心大树,风一吹就倒。” 罗辰收回手,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以,我们得把这颗树填实了。第一步,就是要把我们的规矩,立到这圈里的每一个角落。” 荀衍微微颔首: “主公所言极是。衍以为,当设‘三曹’,以立根基。 其一,功曹,主理人事考核、官吏任免,当由主公亲自掌管,确保权力核心不失。 其二,户曹,清丈田亩,登记户籍,此乃税赋、征兵之本,万不可乱。 其三,仓曹,掌管钱粮出入,物资调度,乃我军民生计之源。” 罗辰听着,眼中露出赞许。荀衍的构想,已经是一个县级行政机构的雏形了。 “好!就依休若所言。功曹我亲领,户曹、仓曹,便由李束兼领主簿,再从降卒和流民中挑选识字的文吏辅佐。人手不够,就从头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锐利起来: “但规矩要立起来,光靠嘴皮子和几张文书可不够。得让他们看到,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命令很快下达。 三日后,陈虎亲率新军五百人,以“清剿匪患,安抚乡里”的名义,开始对辖区进行武装巡视。 队伍不再是之前那般松散的联盟军,而是队列严整,令行禁止的钢铁洪流。 他们不入村,只在村外大道上操练、扎营,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彻云霄的呼喝声,本身就是一种最直接的威慑。 大部分村落的里正、豪强都识趣地备上酒肉,前来拜见“罗都尉”的兵马,表示愿意听从调遣,缴纳赋税。 罗辰的命令是,税只收一成,远低于官府的三成,且所得税款,承诺用于修缮水利、维护地方治安。这般仁政,让许多饱受盘剥的村民暗中叫好。 然而,总有那么些自以为是的地头蛇。 在距离坞堡三十里外的王家村,村中豪强王老寡,仗着自己养着百十号家丁,族人众多,又与邻县的官吏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便没把罗辰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陈虎的队伍开到村外,他非但不出迎,反而紧闭寨门,一副拒不合作的架势。 “告诉那个姓罗的小子,我王家村的税,只交给朝廷,他一个乡下都尉,算个什么东西!” 王老寡站在寨墙上,冲着前来交涉的罗氏士兵高声叫嚷,引得他手下的家丁一阵哄笑。 消息传回,陈虎气得脸色铁青,当即就要下令攻打。但随军的军法官——一个从降卒中提拔的、曾经当过县尉手下小吏的中年人,拦住了他,并立刻派快马将情况报给了罗辰。 罗辰的回复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八个字:“杀鸡儆猴,收其粮,散其财。” 陈虎看到纸条,咧嘴一笑,那笑容在秋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森冷。 他不再派人交涉,而是直接命令五百新兵在寨外列阵。没有劝降,没有叫骂,只有一片死寂。 王老装腔作势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心里反倒有些发毛。 他寨子里的家丁,平日里欺负乡邻还行,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那沉默的军阵,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散发着冰冷的杀气。 午时三刻,陈虎缓缓举起右手,猛地劈下。 “破门!” 没有云梯,没有冲车。几十名壮硕的士兵扛着一根巨大的圆木,在“一、二、三”的号子声中,狠狠撞向寨门。 那看似坚固的木门,在撞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寨墙上的家丁慌忙射箭,但稀稀拉拉的箭矢根本无法穿透新军前排的藤牌。 “轰!” 一声巨响,寨门被硬生生撞开。 “杀!” 陈虎一马当先,手中环首刀如一道闪电,将堵在门口的两个家丁劈翻在地。 五百新兵如潮水般涌入,他们以伍为单位,结成小阵,长矛在前,短刀在后,互相掩护,稳步推进。 王家村的家丁们瞬间崩溃,他们所谓的勇武,在真正的军队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战斗在一个时辰内就结束了。王老寡被陈虎从床底下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吓得屎尿齐流。 陈虎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和他手下的几个头目绑在村口的广场上。 然后,他命人打开王家的粮仓。当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粮食时,周围被强征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眼睛都红了。 今年虽说收成不错,但王老寡的盘剥极重,许多人家里已是半饥半饱。 “都尉有令!”陈虎的声音响彻广场, “王老寡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抗拒官府,罪不容诛!其家产,全部充公!但都尉大人念及乡邻困苦,特将这些粮食,分发给王家村所有人家!每户,三十斤!”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看向那些穿着统一军服的士兵的眼神,不再是恐惧,而是感激和敬畏。 在村民们兴高采烈地排队领粮时,陈虎走到抖如筛糠的王老寡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 “老东西,我家主公说了,你的命暂时留着。你要做的,就是把你认识的那些什么县里的官吏,有一个算一个,都写出来。写得好,或许还能留条全尸。” 王老寡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这一手“萝卜加大棒”的效果立竿见影。 消息传开,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心怀鬼胎的村寨豪强,无不心惊胆战,争先恐后地带着户籍、田亩册子赶到罗氏坞堡,表示愿意接受罗都尉的“整编”。 与此同时,罗氏坞堡内,另一项更深远的变革也在悄然进行。 罗辰亲自划出一块地,命令工匠修建屋舍,成立了罗氏的第一座“学堂”。 这学堂不单教四书五经,更是分门别类,设有“算学”、“农学”、“格物”、“军略”等科目。 老师,就是那些有一技之长的降卒、流民,甚至是被俘虏的黄巾军中的一些小头目。 学生,则是罗氏族中的少年、以及新军中表现优异的年轻士兵。 开学第一天,罗辰站在简陋的讲台上,对着下面一张张或好奇、或迷茫的脸,说了第一句话: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目标——学本事。学算账的,以后就是管钱粮的官; 学种地的,以后就是管理万亩良田的农官; 学打仗的,以后就是带兵的将军。在我罗辰这里,没有贵贱之分,只有本事大小之别!谁有本事,谁就能出人头地!” 这番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这些出身底层的年轻人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 夜深人静,荀衍走进议事厅,看到罗辰仍在灯下研究着那份刚刚汇总上来的、覆盖了周边十几个村落的户籍总册。 “主公,大局已定。”荀衍轻声道,“政令已能通行,赋税已有章法,民心亦在归附。只是……” “只是,我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对吗?”罗辰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 荀衍默然。他知道,罗辰比谁都清楚。 “今日有斥候来报,”荀衍的声音压得更低,“州牧府的使者蒯良,已再度南下,这次,他没有直接来我们这里,而是去了零陵邢氏的坞堡。” 罗辰终于抬起头,烛火在他的眼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芒。“去得好啊。一山不容二虎,刘景升这是嫌荆南这潭水,还不够浑。他想找根棍子来搅一搅,看看我这头新冒出来的老虎,到底有多少斤两。”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他想看,我就演给他看。只是不知道,邢道荣那样的货色,够不够资格,做这根搅屎棍。” 第25章 盟友生隙与邢赵的算盘 零陵,邢氏坞堡。 议事厅里的气氛,与往日的张扬跋扈截然不同,沉闷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邢道荣坐在主位上,一张脸黑得像锅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酒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坐在他下首的,是桂阳的赵平。赵平的神色同样不好看,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忧虑。他不像邢道荣那样喜怒形于色,但频频捻动胡须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赵兄,你说说!那罗家小子,到底想干什么!”邢道荣终于忍不住,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案几上,酒水四溅, “他得了都尉的官印,不想着与我等盟友同气连枝,反倒自己搞起了什么‘三曹’,派兵四处‘安抚’!我的人回报,他娘的,现在方圆百里,那些泥腿子只知道有罗都尉,不知道有我邢道告!他这是要一口吞了我们啊!” 赵平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 “邢兄,稍安勿躁。罗辰此子,已非吴下阿蒙。你我上次在校场亲眼所见,他那支新军,战力如何,你我心知肚明。那不是乌合之众,是能上阵杀敌的精锐。我们两家的部曲加起来,恐怕也经不起他一轮冲杀。” “那又如何!”邢道荣拍案而起,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做大,最后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吗?我邢道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玉碎?”赵平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邢兄,玉碎了,就什么都没了。瓦全,至少还能留得性命和富贵。”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罗辰现在是官,我们是民。他要动我们,名正言顺。我们要动他,就是叛乱。这个道理,邢兄不会不懂吧?” 邢道荣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胸膛剧烈起伏,最后颓然坐下,愤愤地灌了一口酒。 赵平见火候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过,事情也并非没有转机。我们斗不过他,但有人能斗得过他。” 邢道荣眼睛一亮:“谁?” “荆州牧,刘表。”赵平一字一顿地说道, “罗辰如今声势浩大,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你以为刘景升心里就舒坦?他巴不得有人能出来,牵制罗辰。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凑近一些,声音更低了: “州牧府的蒯良大人,昨日已抵达我处,与我密谈了半个时辰。话里话外,都是对罗辰扩张过速的担忧。我已经向蒯大人‘诉苦’,言说罗辰名为都尉,实为匪首,拥兵自重,欺压乡里……” 邢道荣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对对对!就该这么说!这小子就是个白眼狼!我们帮他打了黄巾,他转头就想吞了我们!” “所以,”赵平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我已联合了附近几家与我交好的豪强,准备联名向州牧府上书,弹劾罗辰。邢兄,你在零陵颇有威望,若能一同署名,此事便成了大半。只要州牧府降下问罪文书,罗辰便失了‘大义’。届时,我们再联合几家之力,未必不能与他掰掰手腕。” 邢道荣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我这就去联络长沙郡的其他几家!我就不信,他罗辰能一手遮天!” 两个各怀鬼胎的“盟友”,就此达成了新的“盟约”。他们自以为算计精妙,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了别人的眼中。 罗氏坞堡,一间不起眼的侧院里。 几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正向罗辰单膝跪地汇报。他们是“夜枭队”的斥候,专门负责对外的情报刺探。 “主公,邢道荣与赵平今日在邢氏坞堡密会,言谈间对主公极为不满。赵平透露,蒯良已与其接触,他们正串联荆南其他豪强,欲联名上书州牧府,弹劾主公。” 罗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直到斥候说完,他才挥了挥手:“知道了,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他们联络了谁,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一清二楚。” “喏!”斥候领命退下。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罗辰和荀衍两人。 “主公,邢、赵二人,果然还是忍不住了。”荀衍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刘景升这一招‘以南制南’,着实阴狠。他不出手,只在背后煽风点火,便能让我们陷入内斗,消耗实力。” “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罗辰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他们以为联合起来,就能跟我叫板?他们手里的那些部曲家丁,跟我的新军比,就是一群土鸡瓦狗。我担心的,不是他们。” 他呷了一口茶,目光深邃:“我担心的是时间。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荀衍深以为然。罗氏的发展太快,根基尚浅。 新军虽精锐,但数量不足;新政虽得民心,但尚未完全消化。现在与整个荆南的旧豪强势力对上,胜算不大。 “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把事情闹大。”罗辰放下茶杯, “得在刘表的问罪文书下来之前,把这些所谓的‘联盟’,打散,打怕,打得他们再也不敢有二心。” “主公的意思是……主动出击?”荀衍有些迟疑,“可我们师出无名啊。” “谁说无名?”罗辰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我忘了告诉你,前几日,我派人对坞堡内部进行了一次清查。” 他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新设的仓曹主簿李束,真是个人才。他对着一堆乱麻似的旧账,硬是查出了好几个中饱私囊的管事。其中一个,是我的远房族叔,负责采买药材的。他伙同外面的药商,抬高药价,侵吞公款,数额不小。” 荀衍一愣,不明白罗辰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我把他抓了,当着所有管事的面,一顿军棍打得他皮开肉绽,然后把他和那个药商一起,关进了水牢。”罗辰的语气很平淡,“我提拔了一个在战斗中表现英勇,又识得几个字的年轻族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他看着荀衍,继续道:“那个被抓的药商,为了活命,什么都招了。你猜,他最大的主顾是谁?” 荀衍的呼吸一滞,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是零陵邢氏。”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个药商,长期为邢道荣走私铁器和食盐。邢道荣拿这些东西,去跟五溪蛮换战马和皮货。按照汉律,私通蛮夷,走私铁盐,是什么罪名?” 荀衍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激动地站起身,对着罗辰深深一揖:“主公深谋远虑,衍,拜服!此乃天赐良机!有了这个罪名,我们便是奉公执法,名正言顺!邢道荣一倒,赵平独木难支,所谓的豪强联盟,不攻自破!” “没错。”罗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零陵”二字上,“所以,现在不是他们要不要闹事的问题,而是我要在什么时候,去‘剿匪’的问题。” 他回过头,看着荀衍,眼中是燃烧的雄心:“但光打掉一个邢道荣还不够。荆南这块地,太穷了。光靠种地,养不活我的军队,也实现不了我的抱负。我们必须找到一条能让我们源源不断获取资源的活路。” 荀衍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地图。他的视线越过那些星罗棋布的村落坞堡,最终落在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蓝色线条上。 “沅水……”荀衍喃喃自语。 “对,沅水。”罗辰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它向西,可通五溪蛮腹地;向东,可入洞庭,汇入长江,通达天下。这是一条黄金水道。如果我们能控制它,荆南的木材、朱砂、矿产,就能变成钱粮、兵甲。这,才是我们真正的根基所在。” 一场针对邢道荣的雷霆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一条通往未来的黄金水道,也第一次进入了这位少年霸主的视野。荆南的天,要变了。 第26章 沅水初探:商路开启与风险并存 敲定对付邢道荣的方略后,罗辰并未立刻动手。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时机。同时,另一项关系到罗氏未来的计划,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 议事厅内,那张巨大的荆南地图前,站着一群特殊的人。 他们不是文臣,也非武将,而是几个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的船夫。这些人常年在沅水下游一带讨生活,对这条大河的脾性,比谁都清楚。 为首的是一个名叫“王老蔫”的老船夫,年过六旬,瘦小干枯,一双眼睛却格外精亮。他被陈虎“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吓得不轻。 此刻,面对着罗辰这个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的“都尉大人”,他仍是局促不安,双手在衣角上搓来搓去。 “老丈,不必紧张。”罗辰亲自为他搬来一个木墩,态度温和,“今日请几位来,是想向你们请教一些关于沅水的事情。” “都……都尉大人想知道啥,小老儿……知无不言。”王老蔫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想知道,从这里,”罗辰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罗氏坞堡的位置, “顺沅水而下,再逆流而上,一直到武陵郡腹地,这条水道,好走吗?” 王老蔫凑近了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大人,这条路……没人走啊。” “哦?为何?” “回大人的话,”王老蔫来了精神,话也利索了些, “沅水下游还好说,水面宽,水流也缓。可一过了辰阳(今辰溪),往上游走,那就全是险滩!水流急得像野马,河道窄得只能过一条小船,两岸又是高山,藏着不少水匪。最厉害的有两伙,一伙叫‘下水蛟’,一伙叫‘过江风’,神出鬼没,凶得很呐!官府剿了几次,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摸到。” 另一个年轻些的船夫补充道:“不止水匪,再往上游走,就是五溪蛮的地盘了。那些蛮人,不讲道理,看我们汉人的船过去,有时候会用石头砸,有时候会放冷箭。咱们跑船的,都把那段水路叫‘鬼门关’,给再多钱也不去。” 众人七嘴八舌,将沅水上游描绘成了一个龙潭虎穴。 罗辰静静地听着,不时在地图上做着标记。等他们说完,他才开口问道: “那有没有什么……相对安全的航道?或者,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水匪和蛮人都不会去,可以停船歇脚的?” 王老蔫挠了挠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他忽然一拍大腿: “哎哟,还真有!在‘剪刀峡’那段,水流最急的地方,右岸有个不起眼的岔口,被一片芦苇荡遮着。钻进去,里面是个月牙形的小湖,叫‘龙王潭’。那里水面平静,还有个小沙洲。传说潭里有龙王爷住着,水匪和蛮人都敬畏,从不敢去那儿撒野。我们这些跑船的,要是遇上风浪,偶尔会躲进去避一避。” “龙王潭……”罗辰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正是他需要的情报。 送走船夫们,罗辰当即下令。他从夜枭队中,抽调出二十名水性最好、机动灵活的队员, 又从新军中挑选了三十名弓箭手,由陈虎亲自带队,组成一支五十人的侦查小队。 他们的任务,不是去火拼,而是去勘察。罗辰给了陈虎一张依据船夫口述绘制的草图,并三令五申: “你的任务有三:第一,绘制一份精确的沅水上游航道图,特别是那些险滩和可以藏匿的地点。第二,摸清‘下水蛟’和‘过江风’这两伙水匪的老巢和活动规律。第三,尝试与五溪蛮接触,但切记,以观察为主,万不可发生冲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许主动攻击。” 他还特意给陈虎配了一个帮手——那个曾在豪强家做过护院教头,后来投奔罗辰的队率。此人不仅武艺不错,还颇有心计,能弥补陈虎有勇无谋的短板。 陈虎领了命令,兴奋得摩拳擦掌。对他来说,打仗远比在校场上操练新兵有意思。 三日后,五艘经过伪装的普通商船,趁着夜色,悄无声 息地驶离了罗氏控制的渡口,顺着沅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半个月后,就在邢道荣和赵平以为罗辰被他们即将发起的“弹劾”搞得焦头烂额时,陈虎的船队,却悄然返回了。 只是回来的时候,五艘船变成了四艘,五十人的队伍,也少了三个,还有七八个身上带着伤。 议事厅内,陈虎一脸风霜,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他将一卷画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地图铺在罗辰面前,瓮声瓮气地汇报着此行的经历。 “主公,你让俺画的图,俺画好了!这沅水上游,真他娘的不是人走的路!” 他们出发后第五天,就在一处名为“白马滩”的河道,遭遇了“过江风”的伏击。对方有七八条船,一百多人,从两岸的芦苇丛中突然杀出。 “那帮龟孙子,打仗不咋地,可水性是真好。” 陈虎说起战斗,眼睛都在放光, “俺们听了主公的,没跟他们硬拼。俺让弓箭手先放了几轮箭,射翻了他们几十号人,然后俺带人跳上他们的船,砍了他们带头的一个小头目。他们一下就乱了,俺们趁机就冲了过去。” 然而,在追击一股溃逃的水匪时,他们的一艘船不慎触礁,船上的三名弟兄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再也没能上来。 “后来,俺们找到了那个‘龙王潭’,真他娘的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还隐蔽。”陈虎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俺们在那儿休整了两天,然后顺着一条小路摸进了山里,找到了‘下水蛟’的老巢。那伙人比‘过江风’人多,寨子也修得结实。俺没敢打,就在外面盯了他们三天,把他们的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都摸清了,全画在图上了。” 说完水匪,陈虎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最邪门的,是那些蛮人。”他挠了挠头,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 “俺们在一处河湾碰上了一队打猎的蛮人,大概有二三十个,个个都跟野人似的,拿着弓箭和长矛,哇啦哇啦地叫。俺们没动手,就跟他们对峙着。” “然后呢?”罗辰饶有兴致地问。 “然后,俺手下的一个弟兄,不小心把腰里的匕首掉地上了。那匕首是咱们工坊新打的,又光又亮。你猜怎么着?对面一个像是头领的蛮子,眼睛一下子就直了!他指着那匕首,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挂着的一张花豹皮,嘴里哇啦哇啦的,好像是想换。” 陈虎嘿嘿一笑:“俺一看有门,就让那弟兄把匕首扔了过去。那蛮子捡起匕首,宝贝似的又看又摸,还真把那张豹子皮给俺们扔过来了。后来,他们就没再为难俺们,还给俺们指了条路。”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张色泽华丽的豹皮,铺在桌上。 荀衍走上前,抚摸着那光滑的皮毛,眼中精光一闪:“主公,陈将军带回来的,不止是一张地图和一张豹皮啊。” 罗辰看着那张地图,又看了看那张豹皮,笑了。 “休若说得对。”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沅水两岸那些代表着蛮族部落的标记上逡巡,“陈虎带回来的,是打开荆南宝库的钥匙。” “水匪,是盘踞在商路上的恶狼,必须清除。但蛮人,不是敌人。” 罗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他们彪悍,但需求也简单。他们缺盐,缺布,更缺我们手中锋利的铁器。而他们手里,有我们需要的马匹、药材、皮货,甚至,还有熟悉山林地形的战士。” 他回过头,看着陈虎和荀衍,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光亮。 “战争,不一定非要用刀枪。有时候,一口能煮盐的铁锅,一把能砍树的斧头,比一千支长矛更有用。” 罗辰的手,在地图上从罗氏坞堡出发,沿着沅水,画出了一条长长的线,直指五溪蛮的腹地。 “传令工坊,将我们缴获的所有破旧兵甲,全部回炉,给我打造一千口铁锅,五千把砍刀和斧头。另外,把我们最好的铁,打造成一百柄精钢匕首。”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要送一份大礼,给我的‘盟友’邢道荣,也送一份大礼,给沅水上游的那些‘新朋友’。” 第27章 蛮族接触:铁器贸易与未来伏笔 夜色深沉,议事厅内的油灯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将罗辰与荀衍的身影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那张刚带回来的,画着沅水航道与部落标记的羊皮地图,就铺在两人中间,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和硝烟未散的紧张气息。 “主公,陈将军此次带回来的情报,价值千金。”荀衍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最终停留在那些代表蛮族部落的红色三角上, “水匪是疥癣之疾,虽痛,却不致命。而这些五溪蛮,若能善用,则是我罗氏崛起于荆南的臂助。” 罗辰点了点头,深以为然。他前世的知识告诉他,文明的碾压,往往不是从刀剑开始,而是从生活方式的渗透开始。一口铁锅,在乱世里的价值,有时远超一柄宝剑。 “休若的意思,我明白。”罗辰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邢道荣和赵平,现在恐怕正琢磨着怎么在州牧府那里告我的状,他们以为我在为官府的文书焦头烂额。正好,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以为。”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里有几分少年人的狡黠,更有远超年龄的深沉。“他们盯着官场,我盯着市场。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把锅碗瓢盆卖进了五溪蛮的每一个帐篷。” “正是此理。”荀衍抚须微笑,“蛮人虽悍,其心也纯。他们敬畏鬼神,也崇拜强者,但更渴望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安稳度日的物件。我们手中的铁器,就是敲开他们心防的最好钥匙。主公打算如何进行?” “派人去,但不能像军队。”罗辰屈指敲了敲桌案,“我们要组建一支商队,一支……特殊的商队。” 命令很快下达。工坊内炉火冲天,日夜不休。 那些从黄巾军营中缴获的,早已残破不堪的兵刃铠甲,被尽数投入熔炉,化为铁水。按照罗辰提供的图纸,工匠们打造出一批批崭新的物件—— 厚实耐用的铁锅、刃口锋利的砍柴斧、造型朴拙却坚固的短刀。这些东西,在罗氏坞堡看来是寻常物,但对深山里的蛮族而言,却是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除了这些“大路货”,罗辰还特意吩咐王老汉,用坞堡里最好的精铁,精心锻造了一百柄匕首。 这些匕首不仅锋利,刀柄上还用最简单的工艺镶嵌了磨光的兽骨,显得颇为精美。这是他准备送给部落头人们的“敲门砖”。 商队的人选也很快敲定。 陈虎自然是领队,他那身煞气和战场上杀出来的威名,是最好的护身符。 罗辰又给他配了十名夜枭队的老队员,机警且善于应付突发状况。此外,还有三十名从新军中挑选出来的,看起来最憨厚老实的壮汉充当护卫和脚夫。 最出人意料的,是罗辰往队伍里塞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 少女名叫小翠,是战后收拢的流民之一。她父母早亡,孤苦无依,但生了一副好嗓子,会唱几首家乡的小调,还会跳一种简单的采茶舞。陈虎对此大惑不解,在出发前找到了罗辰。 “主公,咱们是去跟蛮子做生意,又不是去唱堂会,带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刀剑无眼的,万一……” “陈虎,”罗辰打断他,递过去一个水囊,“你觉得,我们和蛮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陈虎一愣,挠了挠头:“他们不穿裤子?” 罗辰差点被一口水呛到,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 “我是说,他们对我们充满了戒备。你带着五十个手持兵刃的壮汉过去,就算捧着金山,他们第一眼看到的,也只会是你们手里的刀。他们会觉得,你们是来抢夺,而非交易。” 他指了指远处正在练习舞步的小翠, “可小翠不一样。她的歌声,她的舞蹈,能让他们看到刀剑之外的东西。那是一种他们能理解,却又无法拥有的美好。这能让他们放下戒心。记住,这次去,你们是商人,不是士兵。能用货物解决的问题,绝不动刀。你们带去的,是善意。” 陈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十天后,一支插着“罗氏商队”旗号的船队,载着满船的铁器和布匹,逆着沅水,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片陌生的水域。 他们再次路过“剪刀峡”,但这次,两岸的水匪寨子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显然,上次陈虎那记“下马威”,让“过江风”和“下水蛟”都学乖了,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伙煞星。 船队最终停靠在上次与蛮人相遇的河湾。陈虎命人将一字排开的十口大铁锅在岸边摆好,阳光下,黑黝黝的铁锅泛着诱人的光泽。 很快,林子里传来了响动。一群手持弓矛的蛮族猎手从树后钻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上次与陈虎交换豹皮的那个部落首领。 他比上次更加高大,身上披着一件狼皮坎肩,脸上画着狰狞的油彩,目光警惕地在商队和那些铁锅之间来回扫视。他叫沙摩柯,是这附近最大部落“沙溪洞”的洞主。 陈虎按照罗辰的吩咐,收起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一步,大声喊道: “对面的朋友,我们是来换东西的,没有恶意!” 沙摩柯身边的一个蛮人叽里呱啦地翻译着。沙摩柯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些铁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们部落还在用着易碎的陶罐煮食,不知多少次,在食物快要煮熟时罐子突然裂开,一家人只能对着火堆叹气。 陈虎见状,心中有底了。他让手下架起一口锅,倒入清水,生起火,又扔进去几块随身携带的腊肉。很快,肉香便混合着水汽飘散开来,馋得那些蛮人直吞口水。 气氛依旧紧张,双方就像两群对峙的野兽,谁也不敢先动。 就在这时,小翠从船上走了下来。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布裙,虽然简单,却与周围蛮人粗犷的兽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没有看那些蛮人,只是在河边的空地上,轻轻哼唱起了一首婉转的采茶小调。歌声清脆,像山间的泉水,叮咚作响。伴着歌声,她跳起了简单的舞步,裙摆飞扬,像一只彩色的蝴蝶。 所有人都愣住了。陈虎手下的壮汉们看得目瞪口呆,而对面的蛮人们,则放下了手中的弓矛,眼神从警惕变成了好奇和惊艳。 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动听的歌声,也从未见过如此轻盈的舞姿。连沙摩柯脸上狰狞的油彩,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一曲舞毕,小翠羞涩地跑回了船上。 对峙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 沙摩柯终于开口了,他指着岸边的铁锅,又指了指身后林子,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主公,他说……他说他要那口锅,可以用三张狐狸皮来换。”身边的翻译小声对陈虎说。 陈虎心中大喜,这价格比预想的要好。但他记得罗辰的交代,第一次交易,要展现诚意。他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告诉他,一口锅,两张狐-狸-皮!今天我们交个朋友!” 翻译把话传了过去。沙摩柯显然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深深地看了陈虎一眼,眼神中多了一丝别样的东西。他挥了挥手,立刻有族人从后面拿来了两张火红的狐皮。 第一笔交易,成功了。 有了开头,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斧头、短刀、布匹,都以一个相对公道的价格换成了蛮人手中的皮货、药材和一些奇特的矿石。 沙摩柯甚至主动邀请陈虎到他的部落里做客,虽然陈虎以天色已晚为由婉拒了,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当商队满载而归时,一个消息也通过邢道荣安插在罗氏坞堡周边的眼线,传到了他的耳中。 “什么?罗辰那小子,不去操练他的兵,跑去跟那些蛮子做生意了?”邢道荣正在用饭,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把嘴里的肉喷出来。 一旁的赵平也皱起了眉头:“此子行事实在是天马行空,不合常理。与蛮人交易,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他到底想做什么?” 邢道荣冷笑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管他想做什么!一个黄口小儿,能翻出什么浪花?他这是不务正业,自寻死路!我们正好趁此机会,联合各家豪强,再添他一条‘私通蛮夷,意图不轨’的罪名!看刘荆州还如何容他!” 他眼中满是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罗辰被官府问罪,灰溜溜滚出长沙的场景。 而此刻,罗氏坞堡的议事厅里,罗辰正抚摸着沙摩柯送给陈虎的一柄骨刀,听着陈虎手舞足蹈地描述着蛮族部落内部的矛盾——沙摩柯的“沙溪洞”与另一支“黑水洞”为了争夺一处盐矿,已经打了好几代人。 第28章 制度创新与官僚体系雏形 与蛮族的贸易路线初步打通,就像为高速运转的罗氏坞堡这架战争机器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源源不断的皮货、药材被运回,再通过荀衍联系的隐秘渠道销往荆州腹地,换回了急需的粮草、食盐,甚至还有一些被严格管制的铁料。 坞堡的仓库前所未有地充实,但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主公,这是上月的账目。”新晋的仓曹主事李束,将一卷竹简呈到罗辰面前,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带上了一丝忧虑, “各项物资出入愈发频繁,人口普查、田亩丈量、工坊产出、新兵军饷、农垦队酬劳……所有条目都混杂在一起,单靠我与几位账房先生,日夜不休,也难免会出疏漏。长此以往,恐生大患。” 罗辰接过竹简,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李束的意思。上面密密麻麻的条目,记录方式还沿用着过去宗族管理的老办法,混乱而低效。 一个管家带着几个账房就能管好几百人的坞堡,但绝对管不好一个人口近万,且工、农、商、军齐头并进的庞大势力。 这天下午,罗辰召集了荀衍、陈虎、罗福、李束等所有核心成员,在议事厅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会议。 “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了,地盘也越来越大,但我们的管事方式,还停留在看管一个大宅院的水平上。”罗辰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这样下去,不用外人来打,我们自己就会被自己绊倒。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为我们这个‘家’,立下新的规矩。”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将坞堡的区域划分开。 “我决定,正式设立‘三曹’,作为我们日常行政的核心。” 罗辰的声音沉稳有力,“荀先生总揽全局,兼领功曹,负责人才选拔、考核与督查。凡我治下,能者上,庸者下,不问出身,只看实绩!” 此言一出,李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acts的激动。他本是破落县吏,若非罗辰破格提拔,恐怕早已饿死街头。 “李束,任户曹主事,”罗辰看向李束, “你即刻着手,重新清丈我治下所有土地,核定人口,编订户籍。我要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亩地,多少张嘴,多少能战的兵,多少能耕的农。这些数字,将是我们日后所有决策的基石。” “遵命!”李束躬身领命,声音铿锵。 “至于仓曹,”罗辰的目光转向老管家罗福, “依旧由福伯你来掌管。但不再是简单的出入库,你要与户曹协同,制定出所有物资的调配计划,从军粮发放到农具换新,都要有章可循。” “是,少主。”罗福眼中满是欣慰。 “这只是第一步。”罗辰话锋一转, “光有管事的官,没有干活的吏,一样是空架子。而我们最缺的,就是懂得算学、识得文字、能执行命令的基层人才。”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决定,在坞堡内,正式建立学堂!” “学堂?” 这个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一向镇定的荀衍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族老罗秉恰好有事来报,刚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苍老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主公!万万不可!自古以来,读书识字,那是士族子弟的特权。您……您怎能将圣贤之学,传授给那些……那些泥腿子,甚至是黄巾降卒的后人?这……这是败坏门风,有违祖制啊!” 几位闻讯赶来的族老也纷纷附和。 “是啊主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教会了他们,他们岂不是要翻了天?” “主公三思,此举动摇我罗氏根基啊!” 议事厅内,一时间吵嚷不堪。 罗辰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他的目光很冷,像冬日里的湖水,让那些慷慨陈词的族老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罗秉族叔,”罗辰淡淡地开口,“我且问你,我罗氏的根基是什么?” 罗秉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我罗氏百年的清誉,和血脉传承……” “错!”罗辰断然喝道,声如金石,“我罗氏的根基,是坞堡里这七千多张要吃饭的嘴!是堡外那一万多亩嗷嗷待哺的田!是我们手中能杀敌的刀,和工坊里能打出铁器的熔炉!这些,才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根基!” 他走到罗秉面前,目光灼灼: “我办学堂,不教他们吟诗作对,不教他们之乎者也。我只教他们三样东西:第一,教他们识数,让他们能丈量土地,计算收成,看得懂账本,这样我们的粮仓才不会被硕鼠蛀空!第二,教他们识字,让他们能看懂我的命令,能记录工坊的技术,这样筒车的奥秘才不会失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我教他们忠诚!忠于我罗氏,忠于这片能让他们安身立命的土地!让他们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活!” 罗辰环视一周,声音再次拔高: “我的学堂,不问出身,只看天分!无论是谁的子弟,只要愿意学,用心学,学成了,就有饭吃,有地分,甚至可以当官!这,就是我罗辰的规矩!我就是要用这些泥腿子,这些降卒的后人,来撑起我罗氏的一片天!”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杯嗡嗡作响:“谁赞成?谁反对?” 陈虎手按刀柄,向前跨了一步,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位族老。 罗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罗辰那双十六岁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那是一种要将旧有的一切全部推倒重建的决绝。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仿佛自己坚持了一辈子的东西,在这个少年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头,领着一众族老,默默地退了出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荀衍轻声叹道:“主公,雷霆手段,虽能立威,却也埋下了怨怼的种子。这些族老在宗族内盘根错节,日后恐怕……” “我知道。”罗辰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改革,必然会触动旧人的利益。我没时间跟他们慢慢磨。所以,”他看向罗福,“福伯,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和耳朵。从今天起,成立‘监察司’,由你执掌。不必大张旗鼓,只需暗中留意,坞堡内外,有无阳奉阴违、贪墨腐败、暗通外敌之辈。若有,不必审问,直接将证据呈报于我。” 罗福心中一凛,他知道,少主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他深深一揖:“老奴,遵命。” 第29章 学堂与长远规划的启示 一个月后,罗氏坞堡东侧的一片空地上,三间崭新的青砖大屋拔地而起。 这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宽敞明亮的窗户和一排排朴素的木制桌椅。大屋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是罗辰亲笔题写的八个大字,笔力遒劲,入木三分——“民生为本,格物致知”。 这便是罗氏学堂。 清晨的阳光洒进教室,照亮了孩子们一张张好奇而专注的脸庞。 这里坐着近百名十岁到十五岁不等的少年,他们的身份五花八门: 有罗氏本家的子弟,有普通农户的孩子,有收拢流民的后代,甚至还有几个是当初黄巾降卒的儿子。 此刻,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布衣,紧张地挺直了腰板。在过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命运早已注定,或继承父辈的田产,或一辈子在泥地里刨食。 而现在,他们却坐在这里,学习着传说中只有贵人才能接触的知识。 教书的先生,是罗辰从投奔而来的流民中,重金聘请的一位落魄老秀才。老秀才一开始对罗辰的教学大纲嗤之以鼻,认为教一群“野孩子”算术和简易文字,简直是有辱斯文。 但在亲眼看到筒车如何变荒地为良田,又在拿到罗辰开出的,足以让他一家老小吃穿不愁的丰厚薪俸后,他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今天来上第一课的,是罗辰自己。 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让人抬进来一个沙盘,上面是罗氏坞堡周边的地形模型。 “你们看,”罗辰指着沙盘, “这里是我们脚下的土地。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新来的农垦队要开垦西边这块三百亩的荒地,预计每亩地需要三名劳力,每人每天消耗三斤口粮。从开垦到播种,需要五十天。那么,我需要提前为他们准备多少石粮食,才能确保他们不会饿肚子?” 孩子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这问题对他们来说,简直比天书还难。罗氏的族弟们仗着读过几天书,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但很快就绕晕了。 就在一片寂静中,一个角落里,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大概,需要八百四十四石。”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黑瘦的少年,身上衣服还打着补丁。他叫阿牛,是黄巾降卒的儿子,平时沉默寡言,因为身份卑微,总是被人排挤。 罗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走过去问道:“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阿牛被这么多人盯着,脸涨得通红,紧张地搓着衣角,小声说: “三……三百亩地,每亩三个人,就是九百个人。每人每天三斤粮,一天就是两千七百斤。五十天……就是……十三万五千斤。我听账房先生说过,一石粮大概是一百六十斤……所以……所以就用十三万五千除以一百六十……” 他算得磕磕绊绊,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满堂俱静。那些刚才还在嘲笑他的罗氏子弟,此刻都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老秀才也捋着胡须,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好!算得好!”罗辰忍不住大声喝彩。他走到阿牛面前,亲自扶起他,对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牛。” “阿牛,你愿不愿意跟着李束主事,学习真正的算学,以后帮我管理天下钱粮?” 阿牛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光芒,足以驱散他前半生的所有阴霾。他“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阿牛愿意!谢主公!” 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所有孩子的心里。他们亲眼看到,一个身份最低贱的伙伴,仅仅因为算对了一道题,就得到了家主如此的青睐。原来,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从那天起,学堂里的学习风气,前所未有的高涨。罗辰还规定,学堂里的学生,每隔十天就要去农田、去工坊、去军营,将学到的知识用于实践。 他们帮助户曹的人员丈量田地,帮助仓曹的账房核对数据,甚至帮工匠们计算建造新式器械所需要的材料。 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让他们学得飞快,也让他们对这片土地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 深夜,荀衍看着还在灯下绘制图纸的罗辰,忍不住说道: “主公,这学堂一开,我罗氏未来十年,将不缺可用之才。只是,我们这小小的坞堡,怕是容不下这么多的人才啊。” 罗辰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休若,你说的对。所以,我们不能只看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了。” 他将一张更大的荆南地图铺开,上面不仅有长沙,还有零陵、桂阳、武陵。“我们的筒车,解决了灌溉。 与蛮人的贸易,打通了商路。我们的学堂,正在培养人才。我们的新军,纪律严明。万事俱备,是时候为未来五年,甚至十年,做一个规划了。” 罗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耒阳”。 “这里,有荆南最大的铁矿。得之,我便能源源不断地武装我的军队,打造更多的铁器去和蛮人交易。邢道荣之流,不过是挡在我路上的绊脚石。我的目标,是整个荆南!”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吞吐天下的气魄。 而就在罗辰规划着未来蓝图的时候,关于罗氏学堂、关于“格物致知”、关于一个叫阿牛的降卒之子被破格提拔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了坞堡。 零陵,邢道荣的府邸内,他烦躁地将手中的密报摔在地上。 “竖子!竖子欺我太甚!他不光练兵,不光通蛮,他还在挖我等士族的根基!让泥腿子读书当官?他这是要翻天!” 赵平坐在一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比邢道荣看得更远,也更感恐惧。 罗辰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而是在建立一种全新的,足以碾压他们这些旧豪强的生存模式。再这样下去,不出五年,整个荆南的人心,都将归于罗辰。 “不能再等了。”赵平缓缓开口,眼中杀机毕现,“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将他彻底扼杀!”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襄阳城,荆州牧刘表的书房内。 刚刚从长沙返回的蒯良,正向刘表详细汇报着罗辰的一举一动。从筒车到新军,从通商蛮族到开办学堂。 刘表静静地听着,他那张素来温和儒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原本只想在荆南扶植一条听话的狗,去咬那些不听话的狼。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这条“狗”,非但没有去咬狼,反而在自己的窝里磨砺爪牙,甚至开始学习龙的本事,有了腾飞之势。 “民生为本,格物致知……”刘表低声念着这八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此子,非池中之物啊。”他良久才吐出一句话,眼中闪过一丝难辨的幽光,“异度(蒯良的字),看来,我们得重新审视一下对荆南的策略了。” 第30章 沅水初试的惨痛教训 罗氏坞堡的根基日益稳固,但罗辰心中的紧迫感却与日俱增。 无论是刘表的猜忌,还是邢、赵二人的敌意,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他必须尽快将手中的优势,转化为真正的实力。而打通沅水商路,将五溪蛮的特产与耒阳的矿产资源变现,是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议事厅内,罗辰召集了荀衍、陈虎、罗胜、李束等核心成员。 “坞堡目前存粮尚足,但铁料、食盐、布匹等物资,消耗巨大,单靠与荆州商贾交易,不仅价格高昂,且受制于人。”罗辰开门见山,手指点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的沅水之上,“这条水道,是我们罗氏的命脉。我决定,立即组建商队,打通沅水,直达下游州县,将我们的皮货、药材卖出去,再把铁料、粮盐运回来。” 他的计划,得到了李束等人的热烈响应。他们主管内政后勤,最清楚坞堡对外部物资的渴求。 然而,荀衍却皱起了眉头。“主公,此事恐怕不能操之过急。” “休若有何顾虑?” “沅水流域,水文复杂,暗礁险滩密布。更重要的是,”荀衍的表情变得严肃,“此地自黄巾乱后,官府控制力薄弱,水匪宗贼横行。其中势力最大者有两股,一为‘过江风’洪武,此人原为江夏水军都伯,后落草为寇,熟悉水战之法,手下有近五百亡命之徒;二为盘踞在白沙洲一带的李氏宗族,族长李广,拥部曲三百,名为宗族,实为盗匪。这两股势力,时常勾结,劫掠过往船只,极为凶悍。我们若贸然派出商队,恐遭不测。” 荀衍的情报让厅内兴奋的气氛冷却下来。 罗辰沉吟片刻,他知道荀衍的担忧不无道理。但他最近的成功,让他心中不免滋生了一丝傲气。他觉得,凭借罗氏新军的威名,小股匪盗不敢轻易招惹。 “休若所言甚是。”罗辰点了点头,却没有完全采纳荀衍的建议,“不过,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若畏惧盗匪便裹足不前,这商路永远也打不通。这样,我们先派出一支小规模的商队,以试探为主。一来摸清航道,二来也看看这些水匪的虚实。” 他看向自己的一个堂兄,罗勇。“阿勇,你领二十名族中子弟,再带三十名新军锐士,押运三十张上好的豹皮和一些药材,跑一趟。记住,安全第一,遇事不可力敌,探明情况立刻返回。” 罗勇是罗氏旁支的子弟,为人勇武,对罗辰忠心耿耿,只是性格有些莽撞。他闻言大喜,立刻起身抱拳:“主公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定叫那些水匪闻风丧胆!” 荀衍张了张嘴,想再劝,但看到罗辰已经下定决心,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三日后,五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在罗勇的带领下,扬帆起航,顺流而下。 船队出发的前两天,一帆风顺。沅江两岸风光秀丽,江面开阔,让船上的年轻人们心情放松,甚至有人唱起了歌。罗勇也觉得荀衍有些危言耸听,这江面上哪有什么水匪的影子。 然而,当船队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峡”的水域时,灾难降临了。 峡谷两岸山势陡峭,江面骤然收窄,水流湍急。就在船队小心翼翼地通过峡谷中心时,一阵尖锐的号角声突然从两岸响起。 “有埋伏!”罗勇脸色大变,厉声高喝。 话音未落,无数的箭矢如同蝗虫过境,从两岸的密林中铺天盖地而来。船上的士兵们虽然立刻举起盾牌,但仓促之间,仍有不少人中箭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更致命的是,从峡谷下游,十几艘速度极快的小型走舸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船上站满了手持钩索、砍刀的匪徒。而在他们身后,两艘更大的楼船截断了退路。 为首的一艘船上,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扛着一把鬼头大刀,放声狂笑:“哈哈哈!罗家的小崽子们,你洪武爷爷等你们多时了!识相的,把货和船留下,爷爷我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是“过江风”洪武! 与此同时,岸上,另一伙人马也冲了出来,为首一人手持长弓,正是李氏族长李广。他们用火箭不断射向罗氏商船,企图点燃船帆。 水陆夹击,天罗地网! 罗氏的士兵虽然精锐,但他们都是在陆地上操练出来的猛虎,一旦到了这狭窄摇晃的船上,一身本事连五成都发挥不出来。不少人甚至因为船身剧烈晃动而晕船,站都站不稳。 “结阵!稳住!放箭还击!”罗勇目眦欲裂,挥刀砍断一支飞来的冷箭。 然而,水匪的船只小而灵活,在水中穿梭自如,罗氏商船笨重,成了活靶子。很快,水匪的走舸就靠了上来,带着铁爪的钩索死死地搭住了船舷。 “杀!” 水匪们如同嗜血的蚂蟥,怪叫着顺着绳索攀爬上来。一场惨烈的接舷战瞬间爆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罗氏的士兵们虽然奋勇抵抗,但水匪们常年水上作战,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一个罗氏子弟刚刚砍翻一个爬上来的水匪,就被旁边另一人一刀捅穿了腹部。鲜血染红了甲板,染红了江水。 罗勇浑身浴血,他知道今天在劫难逃。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族人兄弟,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主公!阿勇不能回去见你了!”他嘶吼一声,抢过一个火把,冲向了堆放着桐油和备用船帆的船舱。 “阿勇哥,不要!”一个年轻的族弟拉住了他。 “滚开!”罗勇一脚将他踹开,“想活命的,跳船!往对岸游!快!” 他毅然将火把扔进了船舱。 “轰!”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整艘主船。熊熊大火吸引了所有水匪的注意,他们惊叫着砍断钩索,试图远离这艘变成火炬的大船。 混乱之中,几名幸存的罗氏子弟和士兵,趁机跳入冰冷的江水,拼命向着对岸游去。 罗勇站在烈火中,提着刀,对着惊慌失措的水匪们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狂笑。 …… 两天后,坞堡。 当三名浑身湿透、衣衫褴褛、面带死灰的幸存者,被巡逻队发现并带回议事厅时,罗辰正在和荀衍讨论着新一批筒车的建造图纸。 看到他们的惨状,罗辰的心猛地一沉。 “……主公,”为首的幸存者跪倒在地,泣不成声,“船……船没了……货也没了……阿勇哥他……兄弟们……都……都没了……” 断断续续的哭诉,拼凑出了断魂峡那血腥的一幕。 整个议事厅,死一般的寂静。 罗辰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但紧握的双拳,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商业拓展,会换来如此惨痛的血的教训。五十个鲜活的生命,其中还有二十个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族人兄弟,就这么没了。 一股混杂着悔恨、愤怒和冰冷杀意的复杂情绪,在他的胸中翻涌。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这个时代,任何的蓝图和规划,都必须用铁和血来铺就。任何一丝的轻敌和傲慢,代价都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不是一场游戏。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传令下去,清点伤亡,战死者,家属抚恤加三倍。此次出征的士兵,无论生死,其家人皆享坞堡最优待遇。他们的孩子,全部送入学堂,由我亲自教导。”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陈虎和罗胜。 “你们二人,立刻各自挑选十名最精锐的斥候。” 他的眼神,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我要你们,潜入沅水。我要知道洪武和李广的老巢在哪里,他们有多少人,多少条船,每天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拉屎。我要他们每一个人,从头到脚,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 “这一次,我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这笔债。” 第31章 水战新军的秘密磨砺 罗勇的死,像一记重锤,狠狠砸醒了罗辰。 他收起了所有的轻慢,将那份血淋淋的教训,化作了钢铁般的意志。 坞堡西侧,一处被群山环抱的巨大水潭,原本是族人取水浣洗的地方,如今却被列为了禁区。一队队新军士兵在这里伐木、造船,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日夜不休。 工坊的工匠们也被调集过来,在罗辰提供的草图和王老汉的经验指导下,他们没有建造笨重的大船,而是仿照水匪的样式,加紧制造一种吃水浅、船身窄、速度快的“蒙冲”小舟。船首包上铁皮,两侧设有女墙,可供十余名士兵划桨或作战。 一支全新的,专门用于水战的部队,就在这片隐秘的水潭边秘密组建起来。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将一群习惯了在坚实大地上冲锋陷阵的“旱鸭子”变成水上蛟龙,远比想象中困难。 训练的第一天,就有近三分之一的士兵因为剧烈的晕船,吐得脸色发白,连站都站不稳,更别提作战了。 “他娘的,这船怎么跟喝醉了酒似的,比骑烈马还难受!”一个壮汉抱着船舷,吐得昏天暗地。 “老子在地上能打三个,在这破船上,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士兵们怨声载道,士气一度十分低落。 陈虎这个在陆地上生龙活虎的猛将,上了船也有些发怵,虽然不至于吐,但走起路来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险些掉进水里,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让他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 “都给老子闭嘴!谁再敢抱怨,绕着水潭跑二十圈!”陈虎恼羞成怒地吼道。 就在这时,罗辰脱掉了身上的锦袍,只穿着一身劲装,亲自跳上了一艘小舟。 “都看好了。” 他拿起船桨,只是几下划动,小舟便如箭一般窜了出去,在水面上灵活地转弯、调头,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士兵们都看傻了眼。 罗辰将船划回岸边,看着众人:“船,就是你们的腿。水,就是你们的战场。你们连自己的腿都控制不好,还谈什么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他没有大声训斥,但平静的话语却比任何鞭子都更有力。 他亲自下水,与士兵们一同训练。从最基础的划桨、掌舵,到如何在晃动的船上保持平衡,再到模拟水匪的作战方式,进行跳帮、登船、近身格斗的演练。 他从幸存者的口中,详细了解了水匪的作战特点,并针对性地调整了训练科目。比如,他让士兵们两人一组,一人持盾在前,一人持短矛在后,专门练习在狭窄船舷上的攻防配合。 荀衍则成了这支新军的“大脑”。他没有下水,却将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在沙盘上反复推演。 “主公请看,”他指着沙盘上的沅水流域模型,“水匪和宗贼,虽熟悉水路,但有三个致命弱点。其一,他们是匪,不是军,组织松散,令行不止;其二,他们为利而来,顺风仗一拥而上,一旦受挫,必然各自奔逃;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 与此同时,沅水下游,两道鬼魅般的身影,正潜行在江边的密林中。 正是罗胜和陈虎率领的侦察小队。 他们像幽灵一样,沿着沅水两岸,日夜兼程,已经摸排了十几天。陈虎勇猛,负责应对突发状况,而心思缜密的罗胜,则负责观察、记录和绘制地图。 这一日,他们潜伏在一处可以俯瞰白沙洲的高地上。白沙洲,正是李氏宗族的巢穴。 他们意外地看到,一艘挂着“过江风”旗号的船,停靠在李氏的码头。很快,洪武的一个心腹头目,骂骂咧咧地从李氏的寨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几个喽啰,还抬着两个空箱子。 “他娘的李广,真不是个东西!上次打劫罗家的肥羊,说好了五五分账,他倒好,仗着离得近,把最好的皮货都先一步昧下了,就分了咱们这点破烂玩意儿!真当咱们是叫花子?” “老大,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算了?等老大收拾完罗家的余孽,腾出手来,第一个就办了他李广!让他把吃下去的都给老子吐出来!” 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罗胜和陈虎的耳朵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果然如荀衍所料,这群乌合之众,因为分赃不均,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夜幕降临,罗胜决定冒险一次。他换上一身水匪的衣服,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如狸猫般潜入了李氏的寨子。寨子里的防御看似森严,实则外紧内松,充满了漏洞。 罗胜轻易地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哨,摸到了寨子的仓库附近。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将整个寨子的布防、岗哨位置、船只停泊的地点,牢牢记在心里,并用随身携带的炭笔,在一小块羊皮上飞快地绘制着。 就在他准备撤离时,意外发生了。 两名喝得醉醺醺的李氏族人,勾肩搭背地向他这个方向走来,嘴里还哼着污言秽语。 “他娘的,大哥就是太怂了,怕那洪武。依我看,咱们就该黑吃黑,把‘过江风’那伙人全沉到江里喂王八!” “嘘!小声点,你想死啊!” 眼看就要撞上,罗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藏身的角落根本无处可躲。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判断。 在两人走过他身边的瞬间,他猛地从阴影中窜出。左手捂住一人的嘴,右手反握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抹过了另一人的喉咙。 被捂住嘴的醉汉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子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随即浑身力气被抽空,软软地倒了下去。 罗胜的动作快如闪电,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匕首已经送入了另一名醉汉的心窝。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处理完尸体,将其拖入更深的阴影中,罗胜的心还在狂跳。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张画着潦草地图的羊皮,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 三天后,罗胜与陈虎带着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返回了坞堡。 议事厅内,灯火再次通明。 罗辰、荀衍、陈虎、罗胜,四人围着一张巨大的沙盘。罗胜带回的详细布防图,已经被荀衍完美地复刻到了沙盘之上。 “主公,情况已经明了。”荀衍指着沙盘,“洪武与李广,貌合神离。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罗辰的目光在沙盘上来回移动,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大胆而狠辣的计划,逐渐成型。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冰冷而果决,“以我长沙郡都尉的名义,发布檄文,声讨水匪‘过江风’洪武,勾结黄巾余孽,残害商旅,罪大恶极。我将亲率大军,前往清剿。” 陈虎一愣:“主公,我们要直接攻打洪武的老巢?” “不。”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我们不打洪武。我们去打……李广。” “打李广?”几人都愣住了。 “没错。”罗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白沙洲的位置上。“我们大张旗鼓地去讨伐洪武,但真正的目标,是闪击李广的白沙洲!并且,要让洪武‘看’到,是我们和李广‘联手’,吃掉了他的前哨船队。” 荀衍的眼睛瞬间亮了:“主公此计甚妙!此乃一石三鸟之计!其一,可借官府名义,师出有名。其二,可利用洪武与李广的猜忌,令其内讧。其三,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李广,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罗辰站起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我要让洪武亲手去把他的‘盟友’撕碎。而我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最后,再去收拾残局。”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陈虎和罗胜:“新军训练得如何了?” 陈虎挺起胸膛,大声道:“回主公!三百水战营,随时可以出战!他们憋着一股劲,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好。”罗辰点了点头,“那就让他们准备好,用李广的血,来祭我们罗氏的战旗!” 而在罗辰秘密练兵,磨刀霍霍准备复仇之时。邢、赵两家的探子,也送回了消息。 “什么?罗辰在坞堡里挖了个大水塘?还天天让士兵在水里扑腾?”邢道荣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脸的莫名其妙。 赵平却不像他那么乐观,他皱着眉头,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他无缘无故,练什么水军?难道……他是想对付我们?”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罗辰最近的种种举动,都透着一股让他们心悸的侵略性。这让他们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联盟,再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们不知道,罗辰这把磨砺锋利的刀,第一个要砍的,并不是他们。 第32章 蛮族风云:意外的访客与文化的碰撞 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敲响了铜锣,声音却并非代表敌袭的急促,而是惊奇与迟疑的短促三响。 罗辰正在校场监督新兵的队列训练,闻声抬头,只见一名亲卫飞奔而来,神色古怪地禀报: “主公,堡外……堡外来了一队蛮人,指名要见您。” “蛮人?”罗辰眉头微挑。 这片土地,汉蛮杂居,但大多是小部落零散分布于深山之中,与汉人村寨素无往来,更别提如此正式地前来拜访一座防卫森严的坞堡。 当罗辰在荀衍和陈虎的陪同下登上城楼时,立刻明白了哨兵为何惊奇。 城门外,约莫三十余人的队伍静静伫立。他们与汉人迥然不同,个个身材高大健硕,皮肤是常年日晒雨淋形成的古铜色。 身上穿着简陋的兽皮与麻布混搭的衣物,露出结实的臂膀和腿脚。 不少人脸上、手臂上都刺着猛兽或怪鸟的青黑色图腾,眼神锐利,如山中的鹰隼,透着一股未经驯化的野性。 他们手中握着粗糙的骨矛和铜刀,腰间挂着弧度夸张的弯刀,虽然装备远不如罗氏新军精良,但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场,却扑面而来。 为首一人,年约四十,身形尤为魁梧,脸上有一道从眉角斜贯至嘴角的狰狞伤疤。 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好奇地打量坞堡,而是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城楼上的罗辰,仿佛能穿透数十步的距离。 “主公,是五溪蛮的人。”荀衍在旁低声道,他的见识远比坞堡内其他人广博, “看他们的旗帜图腾,应该是五溪蛮中势力最大的沙摩柯部落。” 罗辰点了点头,心中已在飞速盘算。 五溪蛮,盘踞在沅水上游的广袤山林中,骁勇善战,是这片土地上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他们为何而来? “开门,请他们进来。”罗辰平静地吩咐。 命令下达,坞堡厚重的木门在吱嘎声中缓缓开启。 那为首的蛮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轻易地放他们进入。 他对手下低声用蛮语交代了几句,便昂首阔步,带着五名亲随走进了坞堡。 议事厅内,罗辰高坐主位,荀衍、陈虎、罗福及几位新提拔的管事分列两侧。 气氛有些微妙的紧张,几名年轻的族人看着这几个满身兽皮、气息彪悍的蛮人,眼神里满是戒备与好奇。 那为-首的蛮人没有丝毫局促,他用一种生硬但勉强能听懂的汉话,对着罗辰一抱拳,声音洪亮如钟: “我叫阿古,是五溪蛮大首领沙摩柯座下亲卫统领。你就是这里的头人,罗辰?” 他竟直呼其名,且言语间毫无敬称,厅内几名罗氏族人顿时面露不悦。 陈虎更是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间的刀柄。 罗辰却仿佛未闻,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站起身来,同样抱拳回礼: “我就是罗辰。阿古统领远道而来,辛苦了。看座,上酒!” 阿古见罗辰毫无芥蒂,眼中那份审视的锐利稍稍缓和。 他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客座上坐下,他身后的亲随则如标枪般立于其后。 很快,侍女端上了酒肉。那是坞堡待客的上好米酒和精心烹制的烤羊腿。 阿古拿起酒碗,看也不看,一饮而尽,随即发出一声酣畅的赞叹。 然后,他竟直接伸手,撕下一大块滋滋冒油的羊腿,大口咀嚼起来,肉汁顺着他的胡须滴落,他也毫不在意。 他身后的亲随同样如此,议事厅内一时间只剩下他们大快朵颐的咀嚼声和含糊的赞叹声。 一名负责记录的年轻族人罗辉,平日里有些洁癖,看到这场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嫌恶,还下意识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被正在撕扯羊肉的阿古尽收眼底。 他咀嚼的动作猛地一停,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瞬间眯起,一道冰冷的寒光射向罗辉。 议事厅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数度。 “我们五溪蛮的勇士,吃肉喝酒,就是这个样子!” 阿古将手中的羊骨重重往案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们汉人,是不是看不起我们?” 他身后的五名亲随立刻向前一步,手握上了刀柄,凶悍的气息如同实质般压了过来。 陈虎“呛”的一声,环首刀出鞘半寸,浑身肌肉绷紧,准备随时暴起。厅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罗辉吓得脸色惨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不经意的表情,竟会惹出这等祸事。 “哈哈哈,阿古统领说笑了!” 就在这时,罗辰爽朗的大笑声打破了僵局。他竟也走下主位,来到阿古面前,同样伸手从羊腿上撕下一大块肉,学着阿古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还故意把油蹭到了嘴角。 “我罗辰最佩服的就是快意恩仇、不拘小节的真汉子!像你们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才叫痛快!” 罗辰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有些族人,扭扭捏捏,跟个娘们似的,让统领见笑了。来,罗辉,过来!给阿古统领赔罪,自罚三碗!” 罗辰这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古眯着眼看着罗辰,脸上的煞气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厚的惊奇。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有些瘦弱的少年头人,竟有这般气度。 罗辉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被罗辰一点名,哆哆嗦嗦地走上前,连喝了三大碗酒,呛得眼泪鼻涕直流,狼狈不堪。 却也引得那几个蛮人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酒过三巡,气氛缓和下来,阿古终于说出了来意。 “罗头人,我这次来,是奉了大首领的命令。” 阿古放下酒碗,神色变得严肃, “我们沙摩柯部落,需要铁,大量的铁器!还有盐!”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弯刀: “我们山里的铁匠,打不出好刀,砍几下就卷刃。你们汉人的刀,又快又硬。我们还缺盐,山里的盐,又苦又涩。” 罗辰心中了然。铁和盐,在任何时代都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对于生产力低下的蛮族部落而言,更是关乎存亡的命脉。 “实不相瞒,”阿古的语气沉了下去, “最近,我们和黑水部的那些杂碎闹了些摩擦。他们的长矛比我们的长,刀比我们的快,我们的勇士吃了不少亏。” 荀衍眼中精光一闪,与罗辰对视一眼。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他们正愁如何分化利用蛮族,对方却主动送上了门。 罗辰故作沉吟,片刻后道: “铁器和盐,我罗氏坞堡确实有一些。不过,想必统领也知道,这些东西,官府管控极严,私下交易可是重罪。” 阿古脸色一沉: “我们不管官府,我们只认强者。你的兵,很不错。” 他指的是进堡时看到那些训练有素的新军, “我们用山里的皮毛、药材,还有马匹来换。价格,好商量。” “交易之事,可以慢慢谈。” 罗辰话锋一转,笑道, “阿古统领远来是客,不如先在我这坞堡中逛逛,看看我罗氏的家底,如何?” 阿古欣然应允。 罗辰亲自带着他们,首先参观了新军的校场。 当看到数千新兵在号令下整齐划一地演练长矛方阵时,阿古和他手下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种令行禁止的纪律性,那种钢铁洪流般的气势,对他们这些习惯了单打独K的蛮族勇士来说,是难以想象的震撼。 接着,罗辰又带他们去了工坊。 当看到水力连机碓不知疲倦地捶打着烧红的铁块,看到一排排锋利雪亮的环首刀和坚固的铁甲被打造出来时,阿古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他忍不住拿起一柄长矛,那均匀的矛身,锋利的矛尖,让他爱不释手。 这里的武器,比他见过的任何汉人商队带来的都要精良。 然而,最让阿古感到震惊的,是在坞堡一角新成立的“学堂”。 当他路过时,正听到里面传来琅琅的读书声。 他好奇地向里望去,只见几十个半大孩子正襟危坐。一个角落里,一个汉人夫子,竟在教几个七八岁的孩童说着一种他无比熟悉的语言。 “阿卡……姆……(水)” “普……西……(山)” 那是五溪蛮的语言! 阿古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看到一个汉人少年,正用木炭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奇怪的符号,旁边标注着蛮语的读音。 他猛地回头,看向罗辰,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与探究: “你……你让你的族人,学习我们蛮人的话?” 在蛮人的观念里,汉人向来自大,视他们为不开化的野人,对他们的语言文化更是不屑一顾。 可眼前这个少年头人,竟然在自己的学堂里,教授蛮语! 罗辰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容: “语言,是沟通的桥梁。我想和五溪蛮的朋友做生意,做长久的朋友,自然要学会说你们的话,了解你们的习俗。不然,岂不是又会像今天在宴会上一样,产生误会吗?” 阿古沉默了。他看着罗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运气好、有些小聪明的汉人豪强。 但现在看来,对方的眼光和胸襟,远超他的想象。 这不仅仅是想做一锤子买卖,这是在为长远的共存布局。 送走阿古一行人后,罗福匆匆来到议事厅,他刚才趁着阿古参观,用几块麦芽糖和一小袋盐,成功地与阿古的一名随从搭上了话。 “主公,问清楚了。” 罗福压低声音, “沙摩柯在五溪蛮中虽然势力最强,但并非铁板一块。那个黑水部,实力仅次于他,一直不服管教,双方为了争夺山中的一块盐池和猎场,已经打了好几仗。这次沙摩柯派人来,确实是被逼急了,急需精良兵器来压制对手。” 荀衍抚须微笑: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足够的筹码。主公今日在学堂的那步棋,更是神来之笔。信任,有时候比刀剑更有力量。” 罗辰走到窗边,望着蛮人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 “休若,”罗辰开口, “你说,我们把沅水上的那些水匪清剿干净,打通商路。然后,将我们的铁器和盐,源源不断地运进大山,再把山里的特产运出来。甚至……我们与沙摩柯联姻,让他成为我们最坚实的盟友。到那时,这荆南之地,谁还能阻挡我们?” 第33章 以礼相待:蛮汉融合的初步尝试 阿古一行人的离去,并未让罗氏坞堡恢复平静,反而像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如何将这次意外的接触,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成了罗辰和荀衍接下来要解决的核心问题。 “主公,阿古虽已动心,但蛮人多疑且重利,光靠言语和一次展示,不足以让他们彻底倒向我们。” 夜深人静的议事厅内,荀衍拨了拨灯芯,让光亮更盛一分, “我们必须趁热打铁,在他返回部落之前,再添一把火。” 罗辰深以为然:“休若有何高见?” “礼尚往来。”荀衍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是‘礼’。他们送来了皮毛,我们当有回礼。 丝绸,要送!瓷器,也要送!要让他们看到我们汉家文明的精致与富庶,让他们心生向往。 其二,是‘利’。除了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更要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盐! 送一点点小批精盐给他们,让他们尝到甜头,与山中苦涩的粗盐形成鲜明对比。如此一来,他们对我们的需求,便会更多。” “好!”罗辰当即拍板, “罗福,你立刻去库房,挑选两匹上好的云锦,一套青瓷酒具,再……称五十斤精盐。派人快马追上阿古的队伍,就说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荀衍又补充道: “主公,送礼之人,也需讲究。不可派寻常护卫,当派懂蛮语之人。 我记得,当初收拢的流民中,有一户人家,曾常年在汉蛮边境做小生意,家中小子不仅能歌善舞,还会几句蛮话,不如就派他去。 既能彰显我们的诚意,又能借机深入了解蛮人的风俗信仰。” 罗辰眼睛一亮。他想起了那个在招募时有些怯懦,但才艺出众的少年 当阿古的队伍在一个山坳里休息时,罗氏的信使追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名叫“猴子”的少年,他不仅带来了罗辰丰厚的礼物,还用半生不熟的蛮语,唱了一首五溪蛮的敬酒歌。 阿古等人先是警惕,但看到那华美如云霞的丝绸,触手温润的瓷器,尤其是当他们用手指蘸了一点那雪白细腻的精盐放入口中时,所有蛮人都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那纯粹的咸味,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极致享受。 阿古看着眼前这个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汉人少年,心中的戒备又放下了几分。 他破天荒地邀请猴子坐下,与他们一同啃食干硬的肉干。 猴子也不嫌弃,还手舞足蹈地给他们讲汉地的奇闻异事,虽然语言不通之处颇多,但那份热情和友善,却实实在在地传递了过去。 阿古在与猴子的交谈中,也旁敲侧击地了解到,罗氏坞堡的学堂里,学习蛮语的孩童已有十余人。 而且罗辰还下令,所有未来要与蛮人打交道的管事,都必须学习基础的蛮语和礼仪。 这个消息,比那些丝绸和精盐加起来,更让阿古感到震撼。 他意识到,罗辰并非只把他们当成交易对象,而是在尝试一种真正的、互相尊重的共存之道。 几日后,就在罗辰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才会有回音时,阿古竟独自一人,骑着快马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直接被请入了罗辰的书房,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气氛融洽了许多。 “罗头人,你的礼物,我们大首领很喜欢。特别是盐。” 阿古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大首领说了,只要你能提供足够的铁器和盐,我们沙摩柯部落,愿意成为你罗氏的朋友。” “朋友之间,自当互帮互助。” 罗辰亲自为他斟上一杯热茶,然后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关心的方向, “阿古统领,我视沙摩柯大首领为友,便不藏着掖着了。我罗氏坞堡虽能产铁制盐,但要大规模运送,却有个天大的麻烦。” 他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指着那条蜿蜒的沅水水道: “这条河,就是我们的命脉。 但如今,河上水匪横行,他们不但劫掠商旅,还勾结沿岸的一些宗族豪强,封锁河道,坐地收钱。 我的船,根本出不了这片水域。” 阿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些该死的河耗子!他们也抢过我们下山交易的族人!我们想打,可是在水上,我们的人不如他们灵活。” “你看,”罗辰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水匪的老巢,在下游二十里处的‘黑蛟潭’。 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他们的眼线,遍布河道。 我若出兵,他们闻风而逃,我若退兵,他们便又卷土重来,烦不胜烦。” 罗辰转身看着阿古,目光灼灼: “如果,我们能联手,将这颗钉子拔掉呢?河道一通,我的铁器和盐,就能顺流而下,直达你们山外的集市。而你们山中的特产,也能畅通无阻地运出来。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天大的好事。” 阿古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清除水匪,不仅能解决部落勇士被劫掠的问题,更能打通一条稳定、安全的贸易生命线。 这对沙摩柯部落压制黑水部,统一五溪蛮的宏图霸业,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 “你想怎么做?”阿古问道。 “我负责主攻,我的水上部队,会从正面撕开他们的防线。” 罗辰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但我需要朋友的帮助。水匪狡猾,必然有陆路逃窜的后手。 我希望沙摩柯大首领能派遣部落中最精锐的勇士,在黑蛟潭后方的山林中设下埋伏,截断他们的退路,一个不留!” 这是一个大胆的提议,等于是邀请一支异族军队,进入自己的辖区参与军事行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阿古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回去请示沙摩柯。 “作为回报,”罗辰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此次行动,缴获的所有物资,我罗氏只需3成,7成归沙摩柯部落所有。 事成之后,我将以市价九成的价格,向沙摩柯部落提供第一批兵器,共计铁矛五百杆,环首刀三百柄,外加精盐一千斤!” “轰!”这个条件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阿古的心上。他猛地站起,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罗辰,仿佛要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这个条件太优厚了,优厚到让他无法拒绝。 “好!”阿古重重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 “我立刻回去禀报大首领!罗头人,你等我的消息!我们五溪蛮的勇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爽快的朋友!” 送走兴冲冲离去的阿古,荀衍从屏风后走出,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主公,将战利品大部分相送,还折价出售兵甲,我们此役,岂非是为人做嫁衣,亏损巨大?” “休若,账不是这么算的。”罗辰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钱财是死的,花出去才能变成活的。 我们损失的只是一批物资,但我们得到的,将是五溪蛮最核心的友谊,一条畅通无阻的黄金水道,还有一个稳固的后方。 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联合作战,能让沙摩柯亲眼见识到我军的战力,让他们明白,与我们合作,远比与我们为敌要明智得多。” “未来,这支蛮族劲旅,将是我罗辰手中一把锋利的刀,一把可以用来对付任何敢于觊觎荆南的敌人的刀!” 荀衍闻言,豁然开朗,躬身长揖:“主公深谋远虑,衍,不及也。” 罗辰没有再言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的“黑蛟潭”。 通往外界的道路即将打开,但他知道,在享受果实之前,必须先流够血。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卫下令:“传令,召集所有队率以上军官,议事!我们的水军,该亮亮相了。” 第34章 厉兵秣马:水上部队的秘密集结 沅水的一条隐蔽支流,两岸被茂密的芦苇和原始森林所覆盖,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屏障。 这里,是罗辰秘密打造水上部队的训练基地。 数十艘经过改造的平底船和蒙冲小艇,正静静地停泊在临时的水寨中。 这些船只的船头加装了坚固的铁皮撞角,两侧增设了可开合的防护挡板,船舷上还架设了特制的床弩。 它们不再是简单的运输工具,而已然是初具雏形的战争机器。 罗辰身披一件黑色斗篷,亲自站在一艘指挥船的船头,冷冷地注视着水面上的演练。 数百名从新军和降卒中挑选出的、熟悉水性的士兵,正在进行最严苛的训练。 “号令!左舵三,呈雁形阵,突进!” 随着旗手挥动令旗,十几艘小艇立刻如臂使指,迅速调整航向,船桨整齐划一地拍打着水面,激起白色的浪花,组成一个攻击性的阵型,朝着前方一排代表敌船的木筏冲去。 荀衍根据罗胜冒险带回的情报,早已在沙盘上将水匪老巢“黑蛟潭”的地形模拟了千百遍。 此刻,他正站在罗辰身旁,手中拿着一张绘制精密的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水匪的明哨、暗哨、巡逻路线,甚至连水下的暗桩和陷阱都一一在列。 “主公请看,”荀衍指着地图, “黑蛟潭入口狭窄,只有一条主水道可供大船进入,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水匪在入口处设置了铁索横江,还有两座箭塔,构成交叉火力,强攻伤亡必大。” “但据罗胜探查,在峭壁后方,有一条被废弃的走私小径,可绕到他们寨子的侧后方。那里守备松懈,是我们突袭的最佳地点。” 就在这时,天色骤变,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河面上的船只瞬间失去了控制,在风浪中剧烈摇晃,几艘小艇甚至险些倾覆。 新兵们发出一阵惊呼,阵型大乱。 “慌什么!”罗辰的怒吼声穿透雨幕,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稳住船舵!三人一组,用竹篙撑住彼此!记住你们平日的训练!这点风浪都怕,还怎么去闯黑蛟潭!” 他没有躲进船舱,而是迎着狂风暴雨,亲自抓起一根备用船桨,帮助船夫稳定航向。 主帅的镇定,是最好的强心剂。 混乱的船队在他的指挥下,慢慢恢复了秩序,士兵们咬着牙,合力对抗着风浪,眼神中的慌乱逐渐被坚毅所取代。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仅没有打垮这支新生的水军,反而像一次残酷的洗礼,将他们磨砺得更加坚韧,也让罗辰在士兵们心中树立了不可动摇的威信。 雨过天晴,罗胜与陈虎带着一支十人精锐小队,如同鬼魅般从芦苇荡中钻了出来。 他们浑身湿透,满身泥泞,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主公,探清楚了!”陈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兴奋地报告, “水匪头子洪武,确实狡猾!他在主航道水下布满了尖头木桩,我们的船要是直接冲,非得被扎成刺猬不可!” 罗胜则拿出了一份新的草图,神色凝重: “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一个新情况。昨夜,有一艘挂着‘刘’字旗号的船,悄悄进了黑蛟潭。我们跟上去,看到船上的人和水匪交接了一批货物,看样子是兵器和粮食。” “刘字旗?”荀衍脸色一变,“莫非是……荆州刘表的人?” “不像。”罗胜摇头, “旗号样式很旧,更像是某个地方宗族的私兵。我们抓了个舌头,逼问之下才得知,是盘踞在邻县的豪强‘刘三刀’。 此人与水匪头目洪武是拜把子兄弟,一直暗中资助水匪,靠着劫掠的分成,养着数百私兵,在当地横行霸道。” 这个发现,让罗辰意识到,这次行动的对手,远非一群乌合之众的水匪那么简单。他们背后,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地方利益集团。 “好,很好!”罗辰不怒反笑,眼中寒光四射, “本想只砍一条蛟,没想到后面还牵着一条狼。既然他们勾结在一起,那就一并收拾了!也正好让荆南这些自以为是的地头蛇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上新的规矩!” 他摊开地图,对着所有军官,下达了最终的作战计划。 “此战,命名为‘斩蛟行动’!”罗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充满了肃杀之气, “陈虎,你率五十夜枭队精锐,由罗胜带路,沿着那条废弃小径,潜入敌寨侧后方。你们的任务,不是杀人,是放火!我要你们在约定的时辰,点燃他们的粮仓和帅帐,制造混乱!” “是!”陈虎舔了舔嘴唇,眼中是嗜血的兴奋。 “其余水军,由我亲自率领,正面佯攻!我们动静要大,要让所有水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主水道来!” “此战,不仅是为了打通商路,更是我罗氏立足荆南的扬威之战!只许胜,不许败!战后,所有参战将士,赏钱翻倍!阵亡者,家小由我罗氏奉养三代!” 一番话,让所有将士热血沸腾,齐声怒吼:“斩蛟!斩蛟!誓死追随主公!” 深夜,月黑风高。 数十艘战船,如同水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驶出秘密水寨,融入了茫茫夜色。 船桨被麻布包裹,划水声被压到最低,只有船头破开水面时,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而在下游十余里外的一处山岗上,两双眼睛正透过夜视的千里镜,死死盯着那支消失在黑暗中的舰队。 “乖乖……这罗辰,到底藏了多少家底?这么一支水师,他是从地里刨出来的吗?”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语气中满是震惊。他是邢道荣派来的探子。 他身旁,另一个气质阴沉的中年人,则是赵平的心腹。 他没有说话,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们原以为,罗辰的崛起只是靠着一些小聪明和运气。 但眼前这支规模庞大、军容整齐的秘密水军,让他们彻底明白,那头他们曾经轻视的幼虎,已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然长出了足以撕裂一切的利爪与獠牙。 第35章 夜袭黑蛟潭,水上初啼血 月色如水,却被浓重的乌云遮蔽,只在云层撕裂的缝隙间,偶尔洒下几缕惨白的光。 沅水之上,数十艘船影正贴着岸边的芦苇荡,无声滑行。船桨被厚实的麻布包裹,每一次划动都沉闷而压抑,仿佛是这死寂夜晚的心跳。船头加装的铁皮撞角,在微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像是蛰伏在暗影中的凶兽獠牙。 罗辰站在指挥船的船头,身上那件熟悉的黑色斗篷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看身边的荀衍,也没有看身后那些屏息凝神的士兵,目光穿透黑暗,死死地钉在远方水天相接之处。那里,是“黑蛟潭”,是罗勇和数十名族人兄弟的埋骨之地。 惨败的记忆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午夜梦回时啃噬着他的心。那份初掌大权、连战连捷后滋生的傲慢,在断魂峡的鲜血面前被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因此获得了冰冷的清醒。 此战,不为扬名,不为利益,只为复仇。 “主公,时辰快到了。”荀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沙盘推演千百遍,终究不如实战一瞬间。 罗辰微微颔首,没有回头,只抬起左手,做了一个简单的下压手势。 旗舰后方,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悄然离队,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靠向布满嶙峋怪石的南岸。陈虎和罗胜带着五十名夜枭队的精锐,如同狸猫般跃上岸,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他们的任务,是沿着那条废弃的走私小径,直插黑蛟潭的心脏。 小船归队,罗辰的右手猛然挥下。 “咚!咚咚!” 旗舰上的战鼓被骤然擂响,沉闷的鼓声在空旷的江面上远远传开,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杀!” 数百名士兵齐声呐喊,声浪滚滚,仿佛平地起了一阵惊雷。船队骤然加速,不再掩饰行踪,船头劈开水浪,朝着黑蛟潭的入水口直冲而去。 黑蛟潭寨中,原本一片鼾声。鼓声和喊杀声传来,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火把被点亮,将整个水寨照得如同白昼。 “他娘的!哪来的杂碎,敢摸到爷爷的门口!”一个赤着上身的头目提着刀冲上箭塔,朝着水面狠狠啐了一口。 水寨入口处,两座高大的箭塔矗立,中间一条粗大的铁索横江而设,在火光下闪着油腻的光。寨墙上,无数水匪弯弓搭箭,对准了江面。 一个身形魁梧、面带刀疤的中年汉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上寨墙中央的高台。他正是“过江风”洪武,前江夏水军都伯。他看着江面上声势浩大的船队,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一群旱鸭子,也敢在水上跟老子斗?传令下去,让他们靠近了再射,别浪费箭!”洪武的语气沉稳,显然对自己的防御工事极有信心,“让‘水猴子’们都准备好,等会儿给他们船底开几个洞!” 罗辰的船队冲到距离铁索百步之遥,便放缓了速度。数艘小船在前,开始用弓箭与寨墙上的水匪对射。箭矢稀稀拉拉,准头也差得离谱,更像是在壮胆。 洪武见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看看,这就是长沙郡都尉的精兵?简直是给老子送船来的!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 箭塔上的床弩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粗大的弩箭呼啸着射向罗氏船队。一艘小船躲闪不及,被弩箭贯穿,船上的士兵惨叫着落入冰冷的江水。 寨墙上的水匪们发出震天的哄笑。 就在这时,洪武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主力大船并未上前,只是在远处游弋。他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对。 “派三队快船出去,从两侧骚扰,把他们阵型冲乱!老子要看看,这姓罗的小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随着洪武一声令下,十几艘窄长的快船如离弦之箭,从水寨两侧的隐蔽水道中冲出,船上站满了挥舞着刀枪的水匪,怪叫着扑向罗氏船队的侧翼。 罗辰的船队瞬间出现了一丝慌乱。这些新兵在陆地上是猛虎,但在颠簸的船上,面对这些滑如泥鳅的快船,显得手忙脚乱。一时间,船只碰撞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稳住!结圆阵!用长矛!别让他们靠近!”船队中的队率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勉强维持着阵型。 洪武站在高台上,抱着臂,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在他看来,战局已定。这支所谓的官军,不过是群没见过水的雏儿,不堪一击。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刻便彻底凝固了。 “轰——” 一声巨响,水寨的后方,冲起了一道巨大的火光,将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紧接着,粮仓的方向,火龙冲天而起,伴随着滚滚浓烟。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大当家的帐子也着了!” 凄厉的喊声从寨子后方传来,整个黑蛟潭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所有水匪都懵了,他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向那冲天的火光,那是他们的命根子! 洪武如遭雷击,浑身一颤,他猛地明白了什么:“中计了!后面!后面有敌人!” “就是现在!”罗辰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刀尖直指前方混乱的水寨,声音如同淬了冰,“为了罗勇!为了死去的兄弟们!全军突击!” 他没有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旗舰的船头,巨大的撞角在船工们的奋力划桨下,如同一柄攻城巨槌,狠狠地撞向了横江的铁索。固定铁索的木桩发出一声哀鸣,轰然断裂。 “杀!” 罗辰一马当先,亲自率领着最精锐的亲卫队,跳上了第一艘冲入水寨的敌船。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血腥的白刃战。 罗氏的士兵或许水战经验不足,但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憋着一股复仇的烈火。此刻,这股火被彻底点燃了。 罗辰的身影在混战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他出手狠辣,刀刀致命。一名水匪头目挥舞着大斧朝他劈来,他侧身避过,手腕一翻,刀锋便抹过了对方的喉咙。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眼神依旧冰冷。 主帅的身先士卒,是最好的催化剂。罗氏士兵们眼都红了,他们咆哮着,用身体撞开敌人,用刀剑劈开阻碍,用最原始的悍勇,将水匪们的防线撕得粉碎。 水匪们彻底崩溃了。后方是熊熊大火,前方是如狼似虎的敌人,他们赖以为生的天险瞬间变成了绝地。人心一散,再无战意。 洪武看着眼前的惨状,心胆俱裂。他知道,大势已去。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在人群中冲杀的罗辰,一咬牙,转身就跑,冲向一艘停在暗处的小船,企图逃出生天。 但他刚跳上小船,还没来得及解开缆绳,一道黑影便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他面前。 是陈虎。他浑身浴血,脸上带着一丝狞笑:“洪大当家,想去哪儿啊?我们主公,可还等着你喝茶呢!” 洪武绝望地嘶吼一声,挥刀扑了上去。 …… 当黎明的曙光刺破黑暗,照亮沅水时,黑蛟潭的战斗已经结束。 水面上漂浮着残破的船板和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罗氏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将己方的伤员和尸体抬上船,神情肃穆。 此战,罗氏水军阵亡六十三人,伤近百人。但他们全歼了黑蛟潭水匪三百余人,俘虏近两百,缴获船只五十余艘,以及堆积如山的粮草兵器。 更重要的是,他们斩下了“过江风”洪武和其麾下十余名头目的首级。 罗辰站在插着洪武首级的旗杆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属下将俘虏押解上来。他没有立刻下令处决,而是平静地说道:“洪武已死,黑蛟潭已破。你们的命,现在在我手里。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现在就下去陪洪武;要么,加入我罗氏,遵守我的规矩,成为我的兵。从今往后,你们的刀,只准对准我的敌人。自己选。” 俘虏们面面相觑,最终,在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下,他们纷纷扔掉了武器,跪倒在地。 “我等……愿降!” 罗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他们带走,交给手下慢慢进行甄别和整编。 他抬起头,望向沅水上游。江水滔滔,仿佛在诉说着千百年来的故事。现在,这条黄金水道,终于向他敞开了大门。 第36章 铁锅换山珍,市集风波 清剿了黑蛟潭,罗辰没有丝毫懈怠。沅水航道一通,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便如开闸的洪水,一环扣一环地迅速展开。 三日后,沅水一处名为“月亮湾”的河滩上,一个史无前例的集市正式开张。 这里地势开阔,三面环水,只有一面与陆地相连,易守难攻。 罗辰派了三百名精兵在此驻扎,高大的木质哨塔上,旗帜迎风招展,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但这并非为了威慑,而是为了展示一种秩序和安全。 河滩上,一排排简易的货棚已经搭建起来。 一口口崭新浑圆的铁锅,堆叠得像小山一样,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黑色光泽。 旁边是码放整齐的雪白盐块、一捆捆锋利的砍柴斧、一匹匹结实的麻布。 甚至还有一些小巧的瓷碗、精美的丝帕和装着糖块的小罐子。 这些在汉人眼中寻常的货物,对于世代生活在深山中的五溪蛮来说,却是梦寐以-求的珍宝。 辰时刚过,远处的山林中便传来了一阵阵号角声。 很快,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们穿着兽皮,佩戴着骨饰,脸上画着奇异的图腾,眼神警惕而好奇 。为首的,正是蛮族勇士阿古。 他带着近千名族人,赶着驮满山货的骡马,来到了月亮湾。 看到河滩上那如山堆积的铁器和食盐,许多蛮人眼中都爆发出炽热的光芒,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叹。 “安静!”阿古用蛮语呵斥了一声,族人们立刻安静下来,但那份渴望却无法掩饰。 阿古大步走到罗辰面前,按照蛮族的礼节,用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罗家主,我们来了。你的货物,很好!” 罗辰笑了笑,回了一个汉人的拱手礼:“阿古勇士,欢迎你们。我的货物,价格也很好。” 交易很快开始。 起初,确实出现了一些混乱。 蛮人们不懂汉人的度量衡,更没有货币的概念。 他们习惯了用一把草药换一块肉的原始交易。 “这一张上好的豹子皮,我要换你们五口锅!” 一个蛮人将一张硕大的豹皮扔在地上,大声喊道。 负责交易的罗氏管事顿时面露难色。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说的却是流利的蛮语: “这位大叔,您这张豹皮虽然珍贵,但我们的铁锅,是用许多许多铁矿石,由几十个工匠花好几天才能打成一口。五口太多了,但两口,外加这么大一袋盐,您看怎么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汉人服饰、身形娇小的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正是当初随商队出使的小翠。 如今,罗辰的学堂里已经培养出了一批像小翠这样粗通蛮语的少年少女。他们充当着翻译和协调员,耐心地向蛮人们解释着交易的规则。 “一把斧头,可以换你们十捆上好的药材。” “一袋盐,可以换你们三张完整的鹿皮。” “看到那口最大的锅了吗?它可以给你们整个寨子的人煮肉汤!只要你们五根最好的楠木就行!” 在这些翻译的努力下,交易逐渐走上了正轨。 蛮人们用自己山里的特产,换回了梦寐以求的铁器和食盐。 一个老蛮人抱着一口温热的铁锅,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用粗糙的手一遍遍抚摸着光滑的锅壁,仿佛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罗辰身边的荀衍抚着胡须,轻声感叹: “主公,以利驱之,远胜刀兵。这铁锅、食盐,便是攻入五溪蛮人心的不二法门。” 罗辰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一个骚动上。 一个汉人商人正指着一个蛮族少年厉声呵斥。 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因为好奇,伸手摸了一下商人摊位上一匹光滑的丝绸。 “滚开!你这没开化的野人,手这么脏,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商人的声音尖利刻薄,充满了鄙夷。 这名商人并非罗氏的人,而是罗辰允许进入集市,前来贩卖自家货物的邻县小豪族。 蛮族少年被骂得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唰!” 阿古瞬间出现在少年身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将少年护在身后。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商人,周围的蛮族勇士也都围了上来,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罗氏的卫兵也立刻举起了长矛,对准了蛮人。一场流血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都住手!” 罗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分开人群,缓缓走了进来。 他没有先去看剑拔弩张的双方,而是先走到那个受了委屈的蛮族少年面前,温和地笑了笑,然后从那个商人的摊位上,拿起一匹比刚才那匹更华丽的丝绸,亲手塞到少年的怀里。 接着,他用自己正在学习的、有些蹩脚的蛮语,一字一顿地说道:“朋友,礼物。”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蛮族少年抱着丝滑的丝绸,不知所-措。阿古按在刀柄上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罗辰这才转身,冷冷地看向那个惊慌失措的汉人商人。 “我宣布,即刻起,将此人驱逐出月亮湾集市,永不许再踏入半步!他所有的货物,全部没收,一半分给受惊的客人,一半充公!” “主公!不!罗都尉!我错了!我……”商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 但罗辰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只是挥了挥手。两名如狼似虎的卫兵立刻上前,将他拖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罗辰才转向阿古,用汉话平静地说道: “阿古勇士,在我的集市里,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公平和尊重。无论是汉人,还是蛮人,都是我的客人。谁坏了这个规矩,谁就是我的敌人。” 阿古深深地看了罗辰一眼,眼神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收起弯刀,对着罗辰,郑重地捶了捶胸口。 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但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义,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厚重。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 集市的气氛变得更加融洽。经此一事,蛮人们对罗辰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傍晚,集市结束。满载货物的蛮人队伍心满意足地返回山林。 而罗氏的船队和马车上,则装满了山里运出的珍贵木材、朱砂、药材和各种皮货。 荀衍走到罗辰身边,轻声道: “主公今日此举,千金难买。只是,严惩汉商,传扬出去,恐怕会引来荆南士族的非议。” “非议?”罗辰看着蛮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们非议我的事,还少吗?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规矩。他们不服,就让他们来试试。” 汉蛮融合之路,远比一场交易要复杂得多。 第37章 汉蛮初交融,士族起微澜 月亮湾的集市,自那场风波之后,非但没有冷清,反而愈发热闹起来。 罗辰当日亲手将一匹丝绸赠予蛮族少年的举动,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五溪诸洞。 在蛮人朴素的价值观里,一个强大的汉人首领,愿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蛮族少年,惩罚自己的同族,这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公平与尊重,这两个词,通过那匹丝绸,被缝进了蛮人的心里。 最初的交易,是围绕着铁锅和盐展开的。 但很快,罗辰便发现,那些随船带来的、本以为只是点缀的货物,竟也成了抢手货。 一个膀大腰圆的蛮族汉子,用三张上好的熊皮,换走了一只小巧玲珑的青瓷茶碗。 他并不懂饮茶,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咧着嘴说要带回去给婆娘装水喝,那神情,仿佛捧着的是稀世珍宝。 几个蛮族少女则围着一堆丝帕挪不动脚,她们用采集来的珍贵草药,换走几方绣着兰草的丝帕,而后叽叽喳喳地比较着,将其系在手腕上,粗犷的兽皮衣上多了一抹江南的温柔。 荀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对罗辰道: “主公,蛮人缺的不仅是铁与盐,他们缺的是对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想象。丝绸、瓷器,这些‘无用之物’,恰恰是文明最有力的武器。它不杀人,却能诛心。” 罗辰深以为然。他随即下令,从长沙郡的库房里调拨更多的手工艺品,并鼓励那些在战乱中失去生计的汉人小商贩,来月亮湾设摊,只要遵守集市的规矩,罗氏便提供保护。 一时间,月亮湾成了整个荆南都未曾有过的奇景。 汉人的商贩与蛮族的猎人讨价还价,穿着丝绸的汉家女子与佩戴骨饰的蛮族少女好奇地互相打量。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草药的清香和汉人商贩的吆喝声,竟诡异地融洽起来。 一日,一个特殊的客人来到了集市。他叫“卡拓”,是沙摩柯部落里最好的铁匠。 与其他蛮人不同,他对那些花花绿绿的商品不感兴趣,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罗氏卫兵腰间的环首刀和手里锋利的长矛,眼神里满是痴迷与困惑。 阿古将他引荐给了罗辰。 卡拓的汉话说得磕磕巴巴,但他用手比划着,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为何罗氏的铁器,比他们部落辛辛苦苦从山里挖出的“神铁”(天然铁矿石)捶打出来的,要坚硬得多,也光滑得多? 罗辰看着这个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的蛮族工匠,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阿古,卡拓,请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看看,这些铁器是如何诞生的。” 罗辰亲自带着他们,乘船返回了罗氏坞堡。 当卡拓第一次看到那矗立在河边,借着水流之力自行转动、将河水一斗一斗提上高处的筒车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绕着筒车走了三圈,伸手摸了摸那湿漉漉的竹筒,又抬头看了看那被水流推动的巨大叶片,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喃喃自语: “水……自己会上山……这是神迹……” 阿古虽然早已见过,但再次看到,依旧震撼不已。 罗辰笑了笑,指着筒车解释道: “这不是神迹,是格物。是观察水流、木头的规律,然后利用它。就像你们熟悉山林,知道哪里有猎物,哪里有陷阱一样。” 随后,罗-辰又带他们参观了工坊。 当卡拓看到那熊熊燃烧的炼铁炉,看到工匠们利用水力连机碓,驱动巨大的铁锤一次次砸下,将烧红的铁块锻打成型时,他眼中的痴迷变成了敬畏。 他看到了铁水如何从矿石中流出,看到了杂质如何被一次次捶打出去,看到了原本粗糙的铁胚,如何变成一柄柄锋利的兵器和一件件实用的农具。 这对他来说,不亚于一场天翻地覆的认知革命。他部落里引以为傲的冶铁技术,在罗氏工坊的流水线作业面前,渺小得如同儿戏。 参观完工坊,罗辰并未结束,而是将他们带到了学堂。 琅琅的读书声传来,卡拓和阿古看到,几十个汉人少年,正跟着一位先生大声诵读。 木板上,写的并非圣贤文章,而是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形。 荀衍上前,指着木板上的一副图,对阿-古解释道: “这是水力连机碓的构造图。我们在研究如何让它转得更快,更有力。 主公说,格物致知,知其然,亦要知其所以然。” 阿古顺着荀衍的手指看去,却愣住了。 在木板的角落里,他看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那是他们五溪蛮的语言,旁边标注着汉字读音。 “这……你们在学我们的话?”阿古的声音有些发颤。 罗辰点头: “要成为朋友,首先要能听懂对方的话。我的目标,是让我的每一个管事,都能用蛮语和你们交流。” 卡拓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手。 过去,他为自己能打出部落里最锋利的刀而骄傲。 但今天,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能让水倒流上山的木车,有能让铁变强的火焰,还有一群在学习他们语言的汉人孩子。 返回月亮湾的船上,卡拓一路沉默。 直到快要靠岸时,他才突然对着罗辰,深深地弯下了腰,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罗家主……我想……学。” 阿古将卡拓的经历和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通过信使,汇报给了远在深山中的沙摩柯。 沙摩柯坐在自己的大帐里,反复看着阿古的信,久久不语。 他原本只是想从罗辰那里获得赖以生存的铁和盐,却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汉人首领,向他展示的,是一个远比铁器和食盐更具诱惑力的东西—— 一个崭新的、强大的、并且愿意与他们平等交流的文明。 他开始真正思考,与罗辰的合作,或许不应仅仅停留在货物交换上。 然而,汉蛮之间的融洽,却刺痛了另一些人的眼睛。 荆南士族圈子里,很快便传开了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长沙那个罗家的小子,居然在跟蛮子做买卖!” “何止是做买卖,简直是把他们当爹供着!为了个蛮崽子,竟把我们汉人商贾给赶了出去,还抄了家!” “以铁资敌,与虎谋皮!此子为了蝇头小利,不顾汉家威严,简直是数典忘祖!长此以往,荆南危矣!” 这些非议,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 他们看不到月亮湾集市带来的繁荣,也看不到汉蛮关系缓和带来的长远利益。 他们只看到一个他们眼中的“泥腿子”都尉,居然敢打破士族对蛮人一贯的鄙夷和压榨,这触犯了他们固有的优越感。 罗辰对这些非议置若罔闻。 他正忙着清点从月亮湾运回来的物资。大批珍贵的楠木、朱砂、山货药材,堆满了罗氏的仓库。 这些资源,一部分将通过罗氏的商路销往荆州乃至更远的地方,换回粮食和钱币; 另一部分,则将投入到坞堡的建设和新一轮的技术研发中。 “主公,”荀衍看着账本上日益增长的数字,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忧虑, “月亮湾的动静太大了,必然会引来窥伺,尤其是……来自襄阳的目光。” 第38章 州牧试探,暗藏机锋 荀衍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半个月后,一队人马自襄阳而来,打着荆州牧刘表的旗号,抵达了罗氏坞堡。 为首的使者,名叫李德,乃是蒯良的亲信,官拜州府从事。 李德年约四旬,面容清瘦,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中透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倨傲。 他一进坞堡,并未急于宣读州牧的任何命令,而是在罗辰的“恭迎”下,不紧不慢地四处“巡视”。 “罗都尉年轻有为啊,” 李德一边走,一边用马鞭随意地指点着, “本官奉州牧大人之命,前来巡视荆南,体察民情。听说罗都尉治下,百姓安居,商旅不绝,州牧大人甚是欣慰。” 话虽说得客气,但那语气,却像是在审视自家的田产。 罗辰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恭笑容,跟在李德身侧: “些许微末功绩,岂敢劳动州牧大人挂怀。皆赖州牧大人威名远播,宵小不敢作祟,辰不过是拾些余晖罢了。” 一旁的荀衍微微颔首,主公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刘表,又将自己的功劳说得无足轻重。 李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方才一路行来,见坞堡内外秩序井然,想必粮草充足吧?不知罗都尉这近万军民,每月耗粮几何?工坊作坊,每日又能产出多少铁器兵甲?” 来了。 这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罗辰心中一凛,面上却丝毫不显,从容答道: “回禀李从事,坞堡人多口杂,耗费确实巨大。幸得先前屯田略有薄收,勉强糊口。至于工坊,不过是些修补农具的粗陋手艺,与州府武库相比,实乃萤火之光,不足挂齿。” 李德眯起眼睛,显然不信这套说辞。 在荀衍的提前授意下,罗辰引着李德参观了几个“公开”的作坊。 这些作坊里,工匠们打造的确实多是锄头、镰刀之类的农具,偶尔有几柄朴刀,看起来也并不精良。 至于那些真正生产精钢兵刃、研发新式器械的核心工坊,早就被设置在坞堡后山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中,由罗胜的亲卫队日夜看守。 参观完毕,李德被请入议事厅。罗辰早已备好厚礼,几箱从蛮人手中换来的极品朱砂,还有数件由名匠雕琢的楠木根雕,皆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小小敬意,还望李从事代为转呈州牧大人,以表罗辰的拳拳之心。” 李德看着眼前的礼物,脸上的傲慢之色稍减。 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听闻罗都尉与五溪蛮人通商,此事在荆州议论颇多啊。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罗都尉以利诱之,恐非长久之计。” 罗辰长叹一声,面露“苦涩”: “李从事有所不知。蛮人屡屡出山劫掠,我这坞堡地处偏远,兵力微薄,实难抵挡。 无奈之下,只能效仿古人‘开互市、羁縻之’的法子,用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换他们片刻安宁。 如此,也好为州牧大人守护好这荆南门户。”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诚恳”: “实不相瞒,辰此举还有一个私心。这商贸所得的些许微利,辰本想积攒起来,为州牧大人筹措军资。 只是……唉,奈何利薄,至今仍未凑足一份像样的礼单,实在汗颜。” 说着,他示意一旁的李束,将一本账册呈了上去。 这本账册,是李束耗费了两天两夜的杰作。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与蛮人交易的每一笔流水,但巧妙的是,所有高利润的商品都被隐去,运输、人工、损耗等成本却被无限放大。 最终的结果是,这轰轰烈烈的汉蛮互市,在账面上居然是“略有亏损”。 李束捧着账册,脸上带着一丝“羞愧”,仿佛为自己主公的经营不善而感到无地自容。 李德接过账册,狐疑地翻了几页。他虽不精通算学,但看着那一笔笔清晰的条目和最终那个刺眼的亏损数字,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他将账册放下,心中对罗辰的印象,从一个“暴发户式的莽夫”,渐渐转变为一个“精于算计、懂得藏拙的地方豪强”。 “罗都尉有心了。”李德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再追问此事。 在接下来的“巡视”中,李德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路过一处院落,听见里面传来孩童的读书声。 他好奇地走进去,发现这竟是一座学堂。几十个衣着各异的少年,正聚精会神地听讲。 让他惊讶的是,这些少年中,既有看起来像豪族子弟的,也有不少穿着粗布麻衣、明显是流民或降卒后人的孩子。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先生在黑板上教的,不是《论语》《孝经》,而是一些他看不懂的图形和数字。 一个少年被叫起来,竟能流利地算出一块不规则的田地需要多少种子,以及在不同天气下预估的产量。 “这……这是在教什么?”李德皱眉问道。 罗辰恭敬地回答:“回从事,此乃格物、算学。辰以为,乱世之中,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的学问,便是最好的学问。” 李德沉默了。他出身士族,自幼饱读经书,看着那些少年眼中闪烁的求知光芒,和他那颗精于算计的脑袋里飞速盘算着,如果将这种学问用于赋税征收和后勤管理……他不由得对罗辰的理念,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震撼。 最后,李德巡视了罗氏的屯田区。 当他看到那些矗立在田间地头、仅靠水流之力便能日夜不息灌溉良田的筒车时,他彻底被镇住了。 他亲自走到田边,抓起一把泥土,又询问了农夫,得知此地亩产竟远超荆州其他郡县。 这下,他看向罗辰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一个懂得用贸易安抚蛮夷,懂得用格物之学培养人才,更懂得用奇巧之术发展农耕的少年。这绝非一个普通的郡都尉。 刘表对他的评价“非池中之物”,果然精准。 在李德停留的两天里,零陵的邢道荣和赵平也悄悄派人送来了密信,信中将罗辰描绘成一个私通蛮夷、囤积兵甲、意图不轨的乱臣贼子,言辞恳切,只求州牧大人发兵剪除此獠。 李德收了信,也收了邢、赵两家送来的重金,但只是付之一笑。他此行所见,远比这两封密信要复杂得多。 罗辰或许是条蛟龙,但目前看来,这条蛟龙还懂得潜伏,甚至愿意为刘表这条“真龙”献上财宝。 在荆州局势未明之际,留着这样一条懂事的“地头龙”在荆南,为州府创造财富、震慑蛮夷,似乎比扶植邢、赵那两个蠢货要有价值得多。 三日后,李德心满意足地带着罗辰的厚礼和那本“亏损”的账册,踏上了返回襄阳的路。 送走州府使者,坞堡的城门缓缓关闭。 罗辰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第39章 罗辰的政治博弈 李德的车马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坞堡沉重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的“咯吱”声仿佛一道分界线,将两个世界隔开。 门外,是谦恭温顺的长沙郡都尉罗辰。 门内,罗辰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如深潭般的冷静。 他转身,目光扫过高耸的墙垛和墙后忙碌的身影,那是一种审视自己领地的眼神,锐利而又专注。 “主公,”荀衍走上前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此番总算是将州牧府的耳目应付过去了。” “应付?”罗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文若,这不叫应付。这叫递牌子。” 荀衍微微一怔。 “我给他看的,是我想让他看的。” 罗辰踱步走向议事厅,声音在空旷的甬道里回响, “一个懂得用贸易安抚蛮夷,懂得用格物之学发展农耕,懂得用奇巧之术创造财富,还懂得‘孝敬’上官的年轻都尉。你说,刘景升看到这样一份‘牌子’,会怎么想?” 荀衍跟上他的脚步,思绪飞转:“他会看到主公的价值,一个能为他镇守南疆、又能给他上缴钱粮的能臣。同时,他也会看到主公的威胁,一个野心勃勃、懂得藏拙的枭雄。” “所以他会用,但也会防。” 罗辰走进议事厅,在主座上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会暂时默认我的存在,甚至乐于见到我跟邢道荣、赵平那两头蠢猪斗得不可开交,这便是‘以南制南’。只要我们不越过他划下的红线,他短期内不会动我们。” “红线?” “染指荆北,或是公然与他的敌人勾结。”罗辰一字一顿,眼中精光闪烁,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稳,更狠。” 命令,从这座小小的议事厅,如水银泻地般流向坞堡的每一个角落。 后山的隐秘山谷中,水力连机碓的轰鸣声比以往更加沉重。 在罗辰的亲自指令下,工坊的研发重心再次调整。 新一批从蛮族换来的奇特矿石被送入熔炉,王老汉带着一群年轻工匠,夜以继日地尝试新的冶炼配方。 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单纯提高产量,而是要锻造出一种韧性与硬度远超当前水平的新型钢材,为未来打造重甲步兵和更精锐的兵器做技术储备。 同时,陈虎的“夜枭队”和罗胜的亲卫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扩编。 这一次招募的兵员,不再局限于流民和降卒,而是从月亮湾集市中那些对罗氏心怀感激、身体强壮的汉人商贩护卫、以及一些渴望改变命运的蛮族青年中择优录取。 训练科目也变得更加严苛,除了常规的队列和格斗,水上操舟、山地攀爬、丛林潜行成了每日的必修课。罗辰要打造的,是一支能适应荆南复杂地形的全天候精锐。 而之前一直负责坞堡内部安全的罗福,则领受了一项全新的秘密任务。 他挑选了十几个最机灵、最不起眼的家仆和伙计,分批次以行商、探亲的名义,潜往荆州的核心——襄阳,以及江东的柴桑等地。 他们的任务不是刺探军情,而是收集信息,大到州牧府的人事任免、蔡瑁和蒯越两家的宴饮酬酢,小到襄阳城里的米价盐价、孙策军中的将领轶闻。 罗辰深知,未来的战争不仅仅是刀剑的碰撞,更是信息的碾压。 他需要一张覆盖整个荆州乃至周边的情报网,才能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中,始终保持先机。 不出半月,罗福的第一批情报就通过秘密渠道送了回来。 其中一条信息,让罗辰和荀衍都感到了一丝玩味。 情报上说,荆州别驾蒯越最近称病在家,闭门谢客,而他负责的州府仓曹事务,则被刘表暂时交由了其妻舅蔡瑁代管。 据说,起因是蒯越提议削减各郡豪族的私兵,以充实州府军,触动了以蔡瑁为首的本土世家利益,双方在刘表面前争执不下,最终刘表为了安抚蔡氏,不轻不重地驳了蒯越的提议。 “主公,看来刘景升的后院,也并非铁板一块。”荀衍抚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有缝隙,才能打入钉子。”罗辰的手指在沙盘上襄阳的位置轻轻一点, “蔡氏骄横,蒯氏深沉,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我们未来可以利用的筹码。” 在紧锣密鼓地加强军事和情报力量的同时,罗辰也没忘了自己的根基。 新晋户曹主事李明(阿牛),这个昔日的黄巾少年,如今已经褪去了稚气。他带着一支由学堂优等生组成的“计吏队”,开始对整个罗氏坞堡及其附属村落,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户籍清查和土地丈量。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统计人口,而是要将每一户的姓名、年龄、丁口、田产、甚至拥有的牲畜和农具,都一一登记在册,编成标准化的户籍卡片。 这种精细化的管理,让许多习惯了糊涂账的族老感到极不适应,但当他们看到李明用算盘和一种被称作“复式记账法”的新奇方法。 能将整个坞堡上万人的吃穿用度、钱粮流转算得清清楚楚,一丝不差时,那种源于古老传统的质疑,便化为了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这套体系的建立,意味着罗辰对治下的人口和资源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 他能精确地知道自己能征召多少兵员,能支撑多久的战争,能调动多少民夫进行工程建设。这,才是他未来逐鹿天下的真正底气。 消息传到零陵和桂阳,邢道荣和赵平的府邸中,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邢道荣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地上,他那张素来凶悍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愤怒与无力的惊惧, “刘荆州不仅没有治他私通蛮夷之罪,反而派人送了赏赐?李德那个混蛋,定是收了罗辰的好处!” 一旁的赵平脸色也极为难看,他捡起密报,细细看了一遍,声音干涩: “邢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探子回报,李德在罗氏坞堡盘桓三日,巡视了工坊、学堂、屯田区,全程都是笑脸相迎。这说明,罗辰展现出的东西,让刘牧守感到满意,甚至是……欣赏。” “欣赏?”邢道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欣赏一个乱臣贼子?一个把圣贤之学教给泥腿子,把铁器卖给蛮人的叛徒?” “在州牧大人眼里,或许他不是叛徒,而是一把好用的刀。” 赵平幽幽地说道,“一把可以替他看守南大门,可以给他挣钱,还可以用来敲打我们的刀。” 邢道荣颓然坐下,两位荆南豪强,依然是不甘让罗辰彻底毒霸荆南的,只是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力阻挡了。 第40章 江东来客,周瑜 初平三年,冬。 北方的袁绍与公孙瓒战于界桥,中原的曹操在兖州站稳了脚跟,而江东,也迎来了一场剧变。 长沙太守孙坚,在奉袁术之命攻打荆州时,中了刘表大将黄祖的埋伏,于岘山中箭身亡。 一代猛虎,就此陨落。 消息传来,整个荆州士族无不弹冠相庆,唯有罗辰,在自己的书房内,对着沙盘沉默了许久。 孙坚之死,对刘表而言是除去心腹大患,但对整个天下棋局而言,却意味着一颗更具爆发力的新星,即将登上舞台——“小霸王”孙策。 历史的车轮,似乎比罗辰记忆中滚得更快了一些。 他知道,孙策继承父业,必将返回江东,图谋发展。而草创基业,最缺的是什么? 是钱,是粮,是兵甲。 荀衍看着罗辰凝重的神色,轻声问道:“主公在为孙坚之死烦忧?” “我不是为死去的猛虎烦忧,而是为即将出柙的幼麟而思量。” 罗辰的手指,从长沙,一路划过长江,最终停在了江东的曲阿。 他没有想到,江东的“客人”,会来得这么快。 半个月后,罗氏坞堡的月亮湾集市,迎来了一位与众不同的“游学士子”。 此人年约二十,身姿挺拔,容貌俊美,一袭白衣,在喧闹嘈杂、多是短褐麻衣的集市中,显得格外醒目。 他不像其他商人那样急于讨价还价,也不像普通士子那样对蛮族的奇装异服避之不及。 他只是负手漫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汉蛮双方的交易,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笑意。 他会驻足在铁器摊前,拿起一柄砍刀,手指在刀刃上轻轻一弹,听其鸣音; 他也会在药材铺子旁,与蛮人请教某种草药的习性,言谈举止间,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倨傲。 “文若,你去看看那个白衣公子。” 正在集市巡视的罗辰,远远地注意到了此人,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的气质,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他不像是在游历,更像是在考察。 荀衍领命而去。他没有直接上前,而是扮作一名采买文房的管事,在不远处的一家笔墨摊上,与那白衣公子“偶遇”了。 “这位公子,看您气度不凡,也是来此寻访山水奇珍的?”荀衍笑着拱手。 白衣公子回礼,笑容温润如玉: “山水风光固然悦目,但这汉蛮互市、人声鼎沸的景象,才是真正的大风光。在下庐江周瑜,字公瑾,四处游学,途经此地,为这番景象所吸引。” 庐江周氏! 荀衍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原来是周公子,失敬失敬。在下荀衍,忝为罗都尉帐下主簿。公子所言极是,我家主公常言,民生百态,才是天下最大的学问。” 两人一番交谈,从风土人情,谈到经义文章,再到农桑水利。 荀衍越谈越是心惊。眼前这个叫周瑜的年轻人,学识之渊博,见解之独到,远超他所见过的任何同辈。 尤其是在谈及天下大势时,他虽言语谦和,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挥斥方遒的自信与对战局的精准预判。 这绝非一个普通的游学士子! 荀衍借故离开,匆匆找到罗辰,将自己的判断和盘托出: “主公,此人名叫周瑜,自称庐江人士。其人风姿英伟,智计过人。我观其言谈,对天下兵事了如指掌,对钱粮调度亦有高见。若我所料不差,他绝非为观光而来,其背后,必有深意。” 罗辰的眼睛眯了起来。“周瑜……孙策……原来是他。” 当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将周瑜秘密接进了罗氏坞堡的内府。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没有繁复的礼节,只有罗辰、荀衍和周瑜三人。 “周公子深夜到访,想必不是为了与我探讨格物之学吧。”罗辰开门见山,目光直视着周瑜。 周瑜坦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 他站起身,对着罗辰郑重一揖:“吴郡孙策,遣挚友周瑜,拜见罗都尉。” “孙伯符?”罗辰故作惊讶,随即又化为惋惜, “文台公不幸,辰亦有所耳闻,深感痛惜。不知伯符遣公瑾前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周瑜的声音沉静而有力, “家兄伯符,欲继承父志,扫平江东六郡,为汉室重定东南。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伯符久闻罗都尉在荆南,以一己之力,开互市,安蛮夷,屯良田,铸精兵,实乃当世人杰。 今伯符兵微将寡,粮秣困窘,特遣瑜前来,恳请都尉能念在同为汉臣、共讨不臣的情分上,暗中资助我军一批粮草兵甲,以助我等在江东立足。” 他说得恳切,将姿态放得很低,但眼中却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的绝对自信。 “待我等功成之日,江东的鱼盐之利、铜铁之矿,皆可与都尉共享。将来若刘景升对都尉不利,我江东之兵,亦可顺江而下,为都尉声援,成掎角之势!”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资助孙策,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赢了,未来在江东就多了一个强大的盟友,可以极大地牵制刘表,为自己在荆南的发展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输了,一旦事情败露,就是公然资助刘表的死敌之子,刘表必会以此为借口,发动雷霆一击,届时自己将面临灭顶之灾。 罗辰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了荀衍。 荀衍面色凝重,他缓缓起身,在厅内踱步,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议事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周瑜安静地坐着,他知道,这个决定对眼前的少年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断然拒绝的准备。毕竟,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需要更大的勇气和魄力。 良久,荀衍停下脚步,对罗辰微微颔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吐出四个字:“险中求胜。” 罗辰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色。他懂了荀衍的意思。 固守荆南,看似稳妥,实则是在等死。 刘表、邢道荣、赵平,甚至北方的曹操,都不会容许他安然壮大。唯有主动出击,搅动天下风云,在棋盘上落下自己的棋子,才能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中,博得一线生机。 他看向周瑜,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 “公瑾可知,我这坞堡,上下近万张口,每日嚼用的粮食,便如流水一般。工坊产出的铁器,优先要满足与蛮族的交易,换取片刻安宁。我,也很难。” 周瑜的心,微微一沉。 “但是,”罗辰话锋一转, “文台公乃抗击董卓的英雄,伯符亦是少年英杰。我罗辰虽地处偏僻,也愿为天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枚代表粮草的黑色棋子,没有放在江东,而是放在了长江中游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渡口。 “我不能给你们太多。三千石粮食,五百套粗制兵甲。多了,会引人耳目,我自身亦难保。这些,算是我私人对伯符的‘投资’。” 罗辰看着周瑜,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要你们江东的鱼盐铜矿,我只要伯符一个承诺。将来我若有需,江东水师,要能为我所用。” 周瑜猛地站起,眼中满是震惊与狂喜。 他预想过罗辰的无数种反应——贪婪地索要好处,或是谨慎地断然拒绝。 他唯独没有想到,罗辰会用“投资”这个词,并且提出的条件,不是眼前的利益,而是未来的战略同盟。 “好!”周瑜深吸一口气,对着罗辰一揖到底,“瑜代伯符,谢过罗兄!” 这一夜,荆南的深山坞堡与江东的未来霸主之间,一根看不见的线,悄然连接了起来。 第41章 对江东的秘密投资 夜色深沉,周瑜离开后,议事厅内的灯火依旧未熄。 罗辰与荀衍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反复推演着这次秘密援助的每一个细节。 这不仅仅是一次物资的运输,更是一次高风险的情报与反情报作战。 “主公,三千石粮食,五百套兵甲,数量不多,但目标不小。若用大船一次运走,沿途关卡极易暴露。若分批次,又耗时耗力,恐误了伯符的大事。” 荀衍的眉头紧锁,手指在沙盘上划过沅水、湘水、最终汇入长江的路线。 “不能走主航道。”罗辰断然否定, “刘表的水军虽主要布防在江夏一线,但沿江各郡县的巡船耳目众多。我们必须找到一条足够隐蔽的路线。”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沙盘上那片代表着洞庭湖的广阔水域上。 “走洞庭。”罗辰的手指在湖区边缘的一个小黑点上点了点, “这里,是‘下湖口’,是沅水入洞庭的支流之一,平日里只有些渔民的小舟出入,罕有商船。我们可以将物资分装在十数艘中型渔船上,伪装成去洞庭湖捕鱼的船队。” “渔船吃水浅,载重有限,且目标太分散,不易掌控。”荀衍提出了疑虑。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可靠的‘渔把头’。”罗辰笑了笑,看向门外,“罗福!” 罗福快步走入,躬身行礼:“主在。”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罗辰的语气严肃起来, “你亲自带人,将这批‘渔获’,沿着这条路线,送到这个位置。” 他在沙盘上洞庭湖东岸一个名为“君山北渚”的偏僻港汊画了个圈。 “周瑜的人,会在那里接应。记住,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必须是绝对可靠的族人。船只出发前,我会让陈虎的夜枭队清扫沿途所有可能的眼线。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喏!”罗福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罗氏坞堡外松内紧。月亮湾集市依旧繁荣,工坊的敲打声不绝于耳,学堂里书声琅琅,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一场秘密行动正在悄然进行。 数千石粮食被分装进不起眼的旧麻袋里,底部垫着厚厚的干草。 五百套兵甲,都是从缴获的黄巾军装备中挑出的普通货色,特意没有进行保养,看起来锈迹斑斑,混杂在一堆准备回炉的废铁之中。 这些货物,在深夜被悄悄运送到“下湖口”的秘密船坞,装上了一艘艘经过简单伪装的渔船。 周瑜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在罗辰的安排下,以养病为名,在坞堡的一处僻静客院住了下来。 这几日,他与荀衍几乎是形影不离。两人时而在竹林中对弈,时而在书房里品茗论道。 他们从《孙子兵法》的“兵者,诡道也”,谈到《管子》的“仓廪实而知礼节”,再到对北方曹操“唯才是举”政策的剖析。 周瑜惊叹于荀衍身为世家子弟,却对格物、算学等“杂学”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荀衍也佩服周瑜年纪轻轻,便对天下大局、人心向背有着远超常人的洞察力。 “文若先生,”临别前夜,周瑜看着窗外的月色,感慨道,“瑜行遍江淮,也见过不少名士,但如先生这般,既有经世之才,又有济民之心的,实属罕见。罗兄能得先生辅佐,如高祖之有子房,霸王之有亚父啊。” 荀衍淡然一笑:“公子谬赞。衍不过是遇到了能让这身所学有用武之地的主公罢了。倒是公子与孙伯符,如鱼得水,风云际会,江东未来,必将在二位手中大放异彩。”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种跨越了阵营的惺惺相惜之情,在彼此心中生根发芽。 数日后,周瑜悄然离去。 又过了十余日,罗福带着一身风尘,平安返回。 “主公,幸不辱命!” “所有‘渔获’,已悉数交予对方。对方的接头人,是员姓韩的猛将,对我等极为客气。临别时,韩将军托我转交此物。”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物件。罗辰打开,里面是一枚造型古朴的虎符,一半。 “韩当?”罗辰掂了掂手中的半块虎符,这是孙坚麾下的老将。 看来,孙策对这次交易极为重视。 这半块虎符,便是日后双方联络与求援的信物。 随虎符一同送回的,还有一封孙策的亲笔信。 信中除了感激之词,还附上了一份江东豪族的势力分布图,以及他对各家或拉拢或打压的策略,其坦诚程度,远超罗辰的预期。 “看来,我们的‘投资’,已经开始收到回报了。” 罗辰将信递给荀衍,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份情报,让他对江东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罗氏坞堡近期频繁的船只调动,虽然极为隐蔽,但还是引起了邢道荣和赵平安插在集市里的眼线的注意。 “禀报堡主,”一个探子在邢道荣面前低声道, “罗辰最近确实有些古怪。半月前,有十几艘渔船趁夜从沅水支流出航,说是去洞庭湖打渔,可回来的时候,船身吃水极浅,像是空船而归。而且,船上的人,都是罗辰最亲信的族人。” “空船而归?”邢道荣皱起了眉头, “打渔的,哪有空船回来的道理?除非……他们不是去打渔,而是去送东西!” 赵平沉吟道: “能让罗辰如此大费周章,秘密送出去的,绝非普通货物。而且是送往洞庭湖方向……难道,是与江夏的黄祖有所勾结?” 他们猜来猜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罗辰的交易对象,竟会是他们眼中已经覆灭的孙坚余部。 这种模糊不清的情报,反而让他们更加疑神疑鬼,对罗辰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夜深人静,罗辰独自站在议事厅的沙盘前,看着那枚小小的虎符。 荀衍走进来,轻声道:“主公,与孙策合作,虽是妙招,却也是一柄双刃剑。 今日我等助他,他日他若雄踞江东,未必不会将剑锋指向我们。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文若说得对。”罗辰将虎符收起,目光深邃, “但现在,我们更需要这把剑,去斩断束缚在我们身上的枷锁。至于未来……他若为友,我们便把酒言欢;他若为敌,” 罗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那我就亲手,折了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