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的那场雨》 第1章 1.或许,再度重逢 深冬的凉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一阵一阵下个没完,整个江城笼罩在春寒之下,街巷那点初初冒头的嫩芽,好似都活得艰难。 “嘶。” 刚从浴室出来的沈莫鞍吸进一口气,被冻得打了个寒颤。 “说好的要升温呢?这都3月了,还是这种鬼天气。”他在内心暗自发着牢骚。 他随手取下搭在架子上的毛巾,轻轻地擦拭起头发,突然想起手机还在浴室里,于是又折返回去。 这时一通来电好巧不巧的响起。 一波出乎意料的消息轰炸袭来,手机嗡嗡嗡地不断震动着,还没等他赶到,就毅然决然的跳进了地面的水坑里。 “……..” 沈莫鞍扭头朝客厅瞥了眼时钟,12:03。 他心底莫名升起一阵烦闷。 把手机从那片水里捞起来后,拿吹风机烘了半个小时也没能抢救回来。 没办法,沈莫鞍只能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部备用机,把电话卡插上去开机。 一打开vx,看着罪魁祸首路小鱼发来的99 消息,以及数个未接电话,他皱着眉头,回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只是还没等沈莫鞍开口,那边的人便洋溢着语调开始嚷嚷:“哎!鞍哥,鞍哥,我要跟你说个大事!” 沈莫鞍看了眼时间,逼近一点,他轻咳一声,语气里带上了些许燥意:“路小鱼,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嗯?当然啊,你咋了鞍哥,”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路小鱼连忙话锋一转,询问道,“你刚在睡觉吗?” “没,在想事情,”他撇着桌上的东西,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因为你的大事,我的手机跳河了。” 紧接着沈莫鞍苦笑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道:“它现在,英勇牺牲。” 路小鱼一听坐不住了,知道以沈莫鞍的习惯,肯定是把手机放浴室里听歌了。 “我靠!那怎么办!!” “豆瓣,凉拌炒鸡蛋,”沈莫鞍半开玩笑地道,好似刚才的坏情绪从未存在过,“你不是有事吗?说吧。” “昂,好。”路小鱼在那边捣鼓了一番,下一秒他的聊天框里,便收到一条转发的聊天记录。 “我半夜睡不着觉跟卿卿唠嗑,他不是家里有关系嘛,投了我们好几期的广播剧,就是为了把他塞过来搞配音。” 沈莫鞍边翻着聊天记录,边听路小鱼解说事情的来龙去脉。 路小鱼讲述事情的能力一般,没什么逻辑,通常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加上夜色渐深,沈莫鞍听得逐渐犯困。 “哎!鞍哥,最近大火的小说《浅夜》知道吧?柠小汐写的那个!” 当这句话传入沈莫鞍的耳中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一般。 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他的心头,差点让他丧失理智。 “总之巴拉巴拉一大堆,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们从非正当渠道上知道了,我们工作室!正在对接《浅夜》的项目!” “所以我现在只能跟鞍哥你说了,你可千万别跟任何人说啊!” 挂断电话,沈莫鞍勉强稳住了摇晃的身子,两眼失神地瞪视着前方。 沉寂的夜空乌云流动,月亮被遮挡住,整个房间一片暗色。 《浅夜》,柠小汐……. 叶柠汐。 这个贯彻了他一整个青春的名字。 再次想到她,沈莫鞍的心仍旧疯狂悸动,连带着他那份早就被掩埋的喜欢,从一片荒芜的土地里抽芽,迅速生长开来。 没想到,或许有天,我也能有重新见到你的机会。 “我这样的人,也配站在你充满灿烂的世界吗?” 他的内心里涌动着很多念头,但最后又归结到一个词,不敢。 那么肆意明媚的女孩,耀眼得如同发光的宝石。 他不奢望她能够看自己一眼。 只是默默保存着自己这份心意,于他而言,已经很好了。 或许是因为联想到叶柠汐,原本睡眠质量就不好的沈莫鞍,更是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梦的主题也很一致,都是些初高中的琐事。 沈莫鞍打了个哈欠,收拾好七零八落的心情,打算去上班。 下午,沈莫鞍刚录完「全一期」的广播剧,就被鬼鬼祟祟的路小鱼拉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鞍哥,你不会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吧。” “都怪我,还害得你手机没了,”路小鱼扫了一眼沈莫鞍手中的小iphone6,递上了刚点的冰美式,语气里满是歉意,“早知道我就再憋两三天了。” “……….” 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没想着计较这些。 沈莫鞍的性格向来很好,温和又稳定,从不发脾气,就算真吃了亏,也总是先一步退让的那一个。 但他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失眠的真实缘由。 沈莫鞍揉了揉正酸痛着的脖子,再三表示这点事还不至于,让他放心,随即摁亮了备用机,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有一道诡异的视线朝自己探来。 “哇!鞍哥,你这个壁纸是谁啊,女明星吗?好漂亮!” 沈莫鞍一怔,这才发现他的锁屏壁纸一直没有换,昨天忙着登账号,居然没有注意到。 他尴尬的咳了一声,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路小鱼也是神经大条,话题换的一个比一个快,没再纠结于他手机壁纸上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不管身边的人再怎么激动地说,他却是一点也听不进去了。 思绪宛如一只断了线的氢气球,快速升高,越飞越远。 最终遇上了狂风骤雨,落在了多年前的盛夏,被人踩进了泥泞一片的地里。 第2章 2.第一次见你的我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忽地转阴,雨毫无任何征兆地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落下来,一个小时不到便把江城那些久未修缮的路坑淹了一地。 江城第23中学初中部的门口堆满了人,一部分是接小孩的家长,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没伞而急的团团转的学生。 沈莫鞍微微垂头,望着空荡荡的抽屉出神。 雨滴猛烈地敲打着窗户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突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抬头朝门口望去。 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正朝自己扫来,盯的他浑身泛起一阵寒意。 为首的是他们班的班长齐庄,是成绩优异的三好学生,但此时,他却跟两个不良少年混迹在一起,手里正转着一把已经撇断的伞。 是他的那把。 沈莫鞍呼吸一凝,豆大的汗珠从额间往下掉落。 “哎,你说这娘娘腔长得这么白净,书也整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包书皮呢。” 齐庄身旁的两人戏谑地翻着他的课本,随即哄笑起来,跟扔篮球似的互相传了几个来回,下一秒,剪着平头的小弟朝着他的方向大喊道:“哎,娘娘腔,你说我们是先撕语文书呢,还是数学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仿佛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入耳朵里,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别这样说。”跟他们两人截然不同,齐庄的声音温润如春风,“同学之间就是要好好相处呀。” “你说对不对?” 随即冲沈莫鞍微微一笑。 这笑容让沈莫鞍沉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齐庄慵懒而随意的表情极其短促,到最后只剩下一抹深沉的狠意,镌刻在那渐渐消失的笑纹里。 沈莫鞍咬紧牙关,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就在他低头逃避之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几个人正一步步朝自己袭来。 沈莫鞍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无比清晰而又强烈的念头——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朝着教室外奔去。 结果跑了没两步便被身后的几人追上,逼在墙角退无可退。 营养不良的缘故,初中的沈莫鞍生得并不高大,长着一双小鹿般的漂亮双眸,白白净净的,看上极其柔弱,几乎不像个男生。 而且他前不久刚在齐庄的“关怀”下,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他的左腿更是疼到了完全失去了知觉。 所以他跑不过齐庄他们,简直是天经地义。 “跑,你能跑到哪里去?”梳着中分的不良少年,死死拽住沈莫鞍的头发,按在了冰凉的瓷砖地上,令他丝毫不能动弹。 齐庄慢悠悠的从一旁走出来,扬起语调,故作疑惑的问:“为什么要跑呀,沈莫鞍同学?” “………” 沈莫鞍沉默着,刺骨的凉意覆上他的心头。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最开始他还会奋起反抗,或者找老师告状,但是……. 一点作用都没有。 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又或者根本没有人为了他这种刚转来半个学期的转校生,去忤逆校董的“乖乖”儿子。 现在,无论自己逃跑亦或是求饶,在他看来,这种去闹去挣扎已经毫无意义了。 沈莫鞍认命般的闭上双眸,像是一头任由宰割的羔羊。 一秒,两秒,三秒…….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四周沉寂得如同按下了静音,只是他还是能听见,自己因为恐惧而加快的心跳声。 一串响亮的鼓掌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摁在头上的手掌悄然离去,沈莫鞍茫然的睁开眼睛,缓慢地撑起了身躯。 他抬眼望去,视线里闯入了一个明艳又张扬的面孔,校服松垮的搭在肩上,带几分随意与休闲,头发比自己略短一些,似乎是个清秀少年。 只是比起自己的脸,还要漂亮的过分。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高而又挺立的翘鼻,还有着一双明亮透彻的双眸。 当“他”的视线眼睛扫过沈莫鞍时,长卷的睫毛微微扫动了一下,一阵怒意肉眼可见的燃烧了起来。 “真是一出好戏啊。” 几人讶异地动了动唇,寸头少年惊呼道:“wc!是个女的?!” “那又怎么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又爽朗,语气里充斥着傲气,“在学校这么光明正大的欺负人,不怕被告啊?” 她晃了晃手机,威胁似的把镜头一拉,对准了面前几个人的脸。 中分头很是不服气,但是面对这个长相明媚的“假小子”,莫名收敛,甚至有点结巴起来:“关……关你啥事!臭娘们一边去!” 原本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女孩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少女拧起眉毛,狠狠的将书包甩到他的脸上。 “知不知道我叶柠汐最讨厌的就是性别歧视?!” 说罢叶柠汐抽出雨伞,用力的掷在了寸头少年的肚子上。 “我靠!” 齐庄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叶柠汐勇斗俩人,见两位小伙伴连连吃痛,也完全没有要支援的意思,甚至还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无辜感。 叶柠汐也懒得搭理他,一把拽起沈莫鞍,就朝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跑去。 中分头被砸了流了鼻血,囫囵着说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才捋直舌头说清楚一句:“知道我们老大是谁吗?!惹了我们,明天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叶柠汐步伐一顿,扭过头去,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她一抬手像护小鸡仔似的,把沈莫鞍拦在了身后,轻蔑的哼了一声,大声反问道:“你们老大,站那边一动不动,跟木头人一样的那个?” 齐庄脸上的笑意不减,大概是默认。 “你?” “我不太记得,好像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吧,”叶柠汐拍了拍脑袋,不知道是真记性不好,还是为了气眼前的这几人,“哦,我想起来了。” “家里有后台——的校董儿子是吧?” “这就是你能随便欺负人的理由?” 下一秒叶柠汐十分肆意的笑了出来。 “仗势欺人,胆小鬼一个,有什么了不起。” 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少女。 沈莫鞍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3章 3.对话框里的旧时光 暴雨冲刷着走廊的瓷砖,叶柠汐拽着沈莫鞍的手腕拐进楼梯间。 她的掌心温热,透过校服布料烫得他耳尖发红。 身后传来追兵的叫骂,混着雨声砸在铁皮屋顶上,他却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们追上来了!"沈莫鞍扯了扯她的衣角,声音发颤。 膝盖的旧伤在狂奔中复发,每一步都像踩在生锈的铁钉上。 叶柠汐突然刹住脚,转身把他推进消防栓的阴影里。 她身上橘子汽水的味道更浓了,带着雨后潮湿的青草香。 "嘘——"她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短发扫过他发烫的脸颊。 追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沈莫鞍下意识屏住呼吸,却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轻笑。 叶柠汐正低头看着他,眼睛亮得惊人:"小眼镜,你睫毛在抖诶。" 他猛地别开脸,后脑却撞在消防栓的金属外壳上。 叶柠汐慌忙伸手护住他的头,指尖擦过他的后颈。 "笨蛋。"她嘟囔着,掏出纸巾擦拭他额角的冷汗,"齐庄那群人就是纸老虎,下次再敢欺负你......" 她晃了晃攥成拳头的手:"我就把他们的伞全戳成刺猬!" 这句话像根羽毛,轻轻落在沈莫鞍的心尖。 记忆突然闪回半小时前——他的伞被齐庄折断时,伞骨刺破掌心的瞬间,他以为自己又要独自咽下所有委屈。 而此刻,眼前的少女正用带着创可贴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检查他渗血的伤口。 "你为什么......"他喉头发紧,话没说完就被雷声劈碎。 叶柠汐突然拽着他冲向操场,破旧的帆布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裤脚。 他们躲进器材室时,她的白衬衫已经半透明,发梢滴着水,却笑得比晴天还耀眼。 "看!"她举起从角落翻出的破旧风筝,"等雨停了,我们去天台放风筝!" 沈莫鞍盯着她发间沾着的蜘蛛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到发丝,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叶柠汐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推进储物柜,自己也钻了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几乎贴在一起。 沈莫鞍能清晰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他发烫的耳垂上。 柜门缝隙漏进微光,照亮她睫毛上的水珠。 "别出声。"她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脖颈,"是齐庄他们。" 储物柜里安静得可怕,沈莫鞍数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叶柠汐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壁纸是只戴着墨镜的橘猫。 她飞快地打字,把手机举到他眼前:「别怕,我录了他们欺负你的视频」。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叶柠汐推开柜门时,夕阳正刺破云层。 她的短发被雨水浸得发蓝,眼睛亮得像盛着整片晚霞。 "走,放风筝去!"她拉起他的手就跑,沈莫鞍望着交握的指尖,突然希望这条通往天台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此刻录音棚的冷气吹得人发颤,沈莫鞍摩挲着备用机的屏幕。 锁屏壁纸是初中毕业照的一角——叶柠汐站在最前排,举着风筝冲镜头比耶。 他始终没勇气告诉她,那天被折断的伞骨,他偷偷捡回来藏在书桌抽屉里,直到多年后搬家时,还固执地带着那截锈迹斑斑的金属。 "鞍哥?"路小鱼的声音突然响起,"导演叫你去试《浅夜》的音了!"沈莫鞍猛地抬头,手心全是冷汗。 备用机在掌心震动,新消息提示:「叶柠汐邀请你加入群聊——《浅夜》广播剧制作组」。 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午后。 储物柜里温热的呼吸,天台放飞的风筝,还有少女那句"下次换我保护你",突然在耳畔炸响。 指尖悬在"接受"键上,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 手指悬在“接受”键上方颤抖,空调出风口的风裹着录音棚特有的冷意,却吹不散后颈细密的汗珠。 路小鱼在旁边咋咋呼呼:“鞍哥你傻了?叶柠汐欸!她写的小说我追了三年!” 消息提示音突然再次响起,新弹窗跳出叶柠汐的私聊:「沈夜老师方便通过一下吗?想先沟通角色」。 他的CV名是沈夜,当时起这个名字,似乎是为了迎合他自己的脾性——一个白天面对大家的沈莫鞍,和在深夜藏着心事的沈夜。 对话框里跳动的光标像根细针,精准扎进记忆深处——高中时他躲在广播室写主持词,她也是这样突然发来消息,问“校庆海报的配色怎么选”,末了还加个歪歪扭扭的笑脸表情。 “我、我去趟洗手间。”沈莫鞍攥着手机冲进隔间,后背抵着冰凉的瓷砖。 锁屏壁纸里的叶柠汐正在笑,风筝线缠绕在她指尖,而现实中的对话框里,那句“沈老师”像道无形的屏障。 他盯着键盘,删改三次才回:「抱歉刚在处理设备,已通过」。 加入群聊的瞬间,消息记录疯狂滚动。 叶柠汐的头像跳出来:「欢迎沈老师!稍后想和您单独聊聊男主的情感层次」。 群里顿时刷起“磕到了”的表情包,路小鱼私信发来尖叫:“啊啊啊她居然点名找你!!” 沈莫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倒带回高二的礼堂后台,叶柠汐举着剧本追着他跑:“沈莫鞍!旁白词这里能不能改得更浪漫点?” 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剧本边缘还沾着橘子汽水的黏腻。 而现在,她成了隔着屏幕的“叶老师”,他成了需要“沟通角色”的配音演员。 晚上十点,手机在枕边震动。叶柠汐的消息安静躺在对话框:「方便语音吗?想聊下男主的暗恋心境」。 沈莫鞍盯着天花板,听着秒针滴答作响,直到第三次提示音响起才颤抖着按下接听键。 “沈老师?”她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混着隐约的键盘敲击声,“我总觉得现在的台词少了点……” 她停顿两秒:“少了种求而不得的窒息感。” 沈莫鞍的喉结滚动。 录音棚的隔音棉突然变得闷热,他想起初中那个躲雨的器材室,储物柜里她急促的呼吸,还有她后颈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比如这句,”叶柠汐开始念台词,“‘我看着她的背影,像看着永远到不了的春天’,这里的尾音应该……” “颤抖。”他突然开口,惊得自己睫毛一颤。 电话那头安静了半秒,他听见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暗恋的人,说出这句话时,声音会克制不住地发颤。因为每一个字,都像在撕开结痂的伤口。” 叶柠汐轻笑出声,带着他熟悉的狡黠:“沈老师很懂暗恋嘛。”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心脏,他想起无数个深夜,对着墙壁练习她名字的发音;想起她生日时,偷偷放在她储物柜的橘子味硬糖;想起她毕业那天,他躲在梧桐树下,看着她和那个阳光少年并肩走向校门。 “只是……分析角色。”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叶老师,如果没有其他事……” “等等!”她突然喊道,背景音传来翻找纸张的窸窣声,“其实我一直想问,沈老师初中是不是在江城二十三中?我总觉得你的声音……” 沈莫鞍的手指死死攥住床单。 备用机的屏幕亮起,锁屏里的叶柠汐依旧在笑。他听见自己说:“叶老师听错了,我一直在外地读书。” 挂断电话后,窗外开始下雨。 沈莫鞍翻出旧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截伞骨,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雨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和多年前那个暴雨天重叠——叶柠汐说“下次换我保护你”时,伞骨断裂的脆响,此刻又在耳畔炸响。 第4章 4.错位的声纹密码 雨丝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扭曲的轨迹,沈莫鞍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对话框里叶柠汐的最后一条消息停在「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末尾的句号像枚冷硬的钉子。 他解锁备用机,相册里躺着二十多张偷拍的侧脸——都是高中时隔着操场、礼堂后排,用像素模糊的旧手机偷偷拍下的。 深夜三点,手机在枕边震动。叶柠汐发来段Demo音频:“试录了版旁白,沈老师帮忙听听?” 压缩包图标跳动着,像他此刻紊乱的呼吸。 耳机里传来她浸在钢琴曲里的声音,讲述着男主角隐秘的心事:“我把喜欢你这件事,写成了无人知晓的密语。” 尾音的颤音像根细针,精准刺进他结痂的回忆。 紧接着新消息弹出:“骗到你了吧?其实是我自己写的矫情句子。” 还附上吐舌头的表情包。 沈莫鞍盯着天花板,想起初中时她把风筝线缠在他手腕上,说“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多年的时光,隔着层层叠叠的谎言,隔着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第二天线上对戏,叶柠汐的头像在会议界面亮起。 她戴着银色星星耳饰,身后书架摆着《江城晚报》旧刊——正是他高中时偷偷投诗歌的那家。 “沈老师对台词的理解很独到。”她滑动剧本的光标,“但今天这段重逢戏,我想加点……” 她突然压低声音模仿男主角:“那种压抑十年的心动,突然破土而出的失控感。” 隔音室里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 沈莫鞍握着麦克风的手骤然收紧,想起工作后每次路过二十三中,都会隔着铁栅栏张望;想起昨夜对着对话框删了又写的“其实我是……”最终化作满屏的删除线。 “这里的气声处理得太克制了。”叶柠汐在对话框打字,红色批注格外醒目,“想象你暗恋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你会怎么做?” 沈莫鞍盯着跳动的光标,喉头发苦。 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告诉她,当年她转身问“要一起写吗”时,他掌心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角。 路小鱼发来消息轰炸:“你和叶老师也太默契了吧!” 沈莫鞍机械地回复着,目光却被叶柠汐的背景墙吸引——相框里有张泛黄的照片,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女举着风筝,站在天台上笑得灿烂。 散会后,他反复听着录音回放。 叶柠汐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那句“好久不见”被他循环了三十七遍。 备用机突然弹出新消息,是叶柠汐分享的歌单,第一首是《被雨困住的城市》。 他望着窗外依旧淅沥的雨,终于鼓起勇气打下一行字,却在发送前的瞬间,重重按下了删除键。 歌单循环到第三遍时,叶柠汐的消息跳了出来:"沈老师平时录完音会听自己的回放吗?" 沈莫鞍盯着对话框里跃动的光标,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他何止听过回放,电脑里存着上百段练习音频,每一句台词都藏着不敢宣之于口的情绪。 "偶尔会复盘细节。"他删掉句末的句号,补上一个中性的表情。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叶柠汐的视频通话请求突然弹出。 画面亮起的刹那,沈莫鞍猛地扯掉耳机,接通之前特意拿东西蒙住了镜头。 "背景有点吵,这样方便说话吗?"叶柠汐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她身后的书架上摆着他再熟悉不过的蓝色笔记本,"想和你聊聊男主的声线设计,我总觉得缺了点……" 她突然凑近镜头,沈莫鞍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缺了点潮湿的、快要溺亡的感觉。" 潮湿。 这个词像把钥匙,打开了记忆深处的闸门。 沈莫鞍想起初中那场暴雨,她举着被雨水打湿的剧本,在后台冲他大喊"救场如救火"。 此刻视频里她耳后的淡色痣,和当年在器材室躲雨时别无二致。 "或许可以试试……"沈莫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桌面那截生锈的伞骨,"用气声制造呼吸停滞的错觉,就像……"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就像突然见到喜欢的人,连心跳都会失序。" 叶柠汐眼睛一亮,抓起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 沈莫鞍看着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想起大学时偷偷注册的小号,每天守着她更新的小说章节,在评论区写些无关痛痒的赞美。 那些未署名的文字,和此刻隔着屏幕的对话一样,永远无法抵达真正的终点。 深夜两点,手机震动着滑出床头柜。 叶柠汐发来段新录的剧情片段,背景音里混着轻微的猫叫:"沈夜老师,帮我听听这段女主的自白,是不是太温柔了?" 音频里她的声音带着困倦的沙哑,讲述着女主角对白月光的思念。 沈莫鞍攥着手机的手开始发颤——他突然开始明白,原来她故事里所有深情的主角,都在重复同一个人的名字。 路小鱼的消息适时弹出:"听说叶老师下周要去线下探班!" 配图是叶柠汐朋友圈的截图,定位显示在江城。 沈莫鞍盯着那张自拍里她身后的梧桐树,想起高中放学路上,她总爱踩着树影跳跃,而他只能隔着三个身位,数着她马尾辫晃动的节拍。 第二天清晨,手机推送来叶柠汐的新动态。 九宫格里有张模糊的照片,拍摄角度很低,像是从地面往上仰拍的伞骨。 配文只有两个字:"故人"。 沈莫鞍放大图片,伞骨的金属纹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 晨雾裹着潮湿的凉意渗进窗台,沈莫鞍又一次从相同的梦境中惊醒。 梦里叶柠汐的马尾辫在前方轻盈晃动,她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裙摆扫过他悬在半空的指尖,每当他试图开口,喉间就像卡着生锈的伞骨。 而她身旁那个模糊的身影,总在他看清面容前消散在雨幕里。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路小鱼发来的消息刺破死寂:“快看叶柠汐微博!她回江城了!” 配图里,她站在二十三中斑驳的铁门前,褪色的风筝线缠绕在指间。 沈莫鞍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屏幕,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微声响。 那条风筝线,和初中时她缠在他手腕上,说“这样就不会走丢了”的那根,磨损的纹路都如出一辙。 下午的线上对戏,叶柠汐的声音突然从耳机里漫出来:“沈老师在听吗?” 他慌忙坐直,膝盖撞翻的水杯在台本上洇开大片水渍,“暗恋”二字的墨迹晕染成模糊的黑,像极了她高中时校服领口的徽章颜色。 “这段男主回忆杀的独白,”她停顿的间隙,沈莫鞍听见远处传来翻书的沙沙声,“能不能加点……酸涩的味道?就像看着喜欢的人,永远站在自己够不到的光里。” 隔音室的空调发出轻微嗡鸣,沈莫鞍盯着麦克风金属网,喉结上下滚动。 高中图书馆内偶遇的画面不受控地涌入他脑海:她倚着书架翻《霍乱时期的爱情》,干枯的向日葵书签从书页间滑落。 那时他才惊觉,她小说里反复出现的白月光意象,并非虚构。 此刻她隔着电流指导他演绎暗恋,像用温柔的刀刃,将他藏了十年的心事剜出来晾晒。 深夜的微博推送带着蓝光刺进眼底。 沈莫鞍放大图片,蛋糕上草莓的切痕,竟和高三某天她课桌里突然出现的那颗,有着同样歪斜的角度。 评论区热评第一问“是男朋友吗”,她回复的“是等了很久的答案”在屏幕上闪烁,灼得他眼眶生疼。 梦境开始不受控地扭曲。 白衬衫背影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人抬手替叶柠汐别碎发时,手腕上的银色手表冷光一闪。 这个画面突然与校庆后台的记忆重叠——当时她举着被雨水打湿的剧本冲他跑来,发梢沾着舞台的金粉,而她身后,某个模糊身影正隔着人群注视她的侧脸。 沈莫鞍猛地坐起,冷汗浸透的睡衣紧贴后背。 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是路小鱼的消息轰炸: “叶老师说想见见配音团队!就在二十三中旁边的‘蓝屿’咖啡馆!” 他站在衣柜前,手指抚过那件压箱底的深蓝色毛衣。 高三校庆,叶柠汐说“这件和你的眼睛很配”。 如今毛衣袖口已经起球,而他始终没勇气告诉她,自己所有的蓝色系衣物,都是为了靠近她喜欢的颜色。 窗外的雨突然倾盆而下,手机震动着滑出掌心,叶柠汐的消息框弹出:“沈夜老师今天有空吗?想聊聊大结局的处理。” 整理抽屉时,生锈的伞骨掉落在地,连带出夹在笔记本里的旧信封。 泛黄的信纸上,未寄出的字迹被岁月晕染:“我多希望,能成为你故事里的男主角。” 远处传来闷雷,沈莫鞍弯腰去捡,却摸到信封夹层里的橘子味硬糖纸——那是她从前塞给他的。 雨声渐急,他望着窗外模糊的雨幕,终于明白。 有些答案早在十七年前那个暴雨天就已写好,而他不过是漫长雨季里,一个执着的看客。 第5章 5.梅雨季的寒意 梅雨季的潮气渗进咖啡馆的每个角落,沈莫鞍隔着蒙雾的玻璃,望着“蓝屿”二字在霓虹中明灭。 叶柠汐坐在窗边,银色星星发卡别住垂落的碎发,这个画面与七年前礼堂追光灯下的剪影完美重合。 她面前的空位上,咖啡杯腾起的热气正一寸寸模糊她的轮廓,如同这些年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光。 “沈莫鞍?”她的声音裹着肉桂拿铁的香气飘来,指甲上淡蓝色的甲油轻轻叩击手机屏幕,“是你?” 沈莫鞍回过神,几步走到她对面坐下,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我。” 叶柠汐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带着几分生疏的客气:“真没想到你就是沈夜老师。” 她的声音轻柔,却让沈莫鞍的心猛地一颤。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各自的经历,气氛有些微妙的拘谨。 “刚看到个采访片段,想听听你的看法。” 视频里的叶柠汐身着淡蓝色西装,镜头怼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浅夜》的男主确实有原型,”她忽然轻笑,发梢扫过唇角,“是我年少时喜欢过很久的人。”记者追问“为什么是曾经”,她下意识转动无名指上的银戒,那抹冷光像把薄刃,直直刺进沈莫鞍的心脏。 他握咖啡杯的手骤然收紧,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虎口滑进袖口,凉意蔓延至脊椎。 原来那些深夜对戏时,她反复强调的“求而不得的窒息感”,那些藏在台词褶皱里的潮湿与酸涩,都是从记忆深处剜出的真实心跳。 可此刻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冷光,让他想起那张官宣照片——男人替她擦去嘴角蛋糕的模样,是他永远无法触碰的亲密。 “在想什么?”叶柠汐用吸管搅动咖啡,褐色涟漪中浮出半颗肉桂粉勾勒的爱心,“是不是觉得很俗套?” 她的声音突然轻下去,像怕惊醒某个沉睡的秘密,“其实写结局时,我总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够有勇气一些……” 咖啡机的嗡鸣适时吞没了后半句,沈莫鞍盯着她搅动咖啡的手腕,那些未说出口的话,多像他藏在云端的录音文件——无数个深夜练习的版本,永远停留在“如果”。 深夜的录音棚里,隔音棉吸收了所有声响。 沈莫鞍戴着降噪耳机,反复听着《浅夜》的最终版音频。 叶柠汐的旁白在尾声处突然颤抖:“原来有些暗恋,是永远发不出的声波,在胸腔里震荡成回响。” 电流声里,他仿佛听见十七年前的雨声,齐庄掰断伞骨时清脆的断裂声,和此刻自己克制的呼吸重叠。 记忆如受潮的老照片,在脑海里渐渐显影。 父母争吵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淡漠的眼神,继父儿子那句“那个哥哥”带着的嘲讽尾音。 即便如今他凭声线获奖无数,西装革履地站在领奖台上,那些刻进骨子里的自卑,仍会在叶柠汐靠近时,让他下意识扯松领带、后退半步。 手机在深夜震动,路小鱼发来截图:“惊天大瓜!叶柠汐居然和他的未婚夫分手了!” 配图里娱乐号的标题鲜红刺目,沈莫鞍却想起采访里她转动的银戒…….. 凌晨三点,熟悉的梦境再次袭来,他追着叶柠汐的背影跑过积水的街道,可当她转身,身旁的模糊身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满地被雨打湿的风筝线,缠绕着少年时代未说出口的遗憾。 雨势在黎明前愈发汹涌,沈莫鞍蜷缩在录音棚的沙发上,备用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泛红的眼眶。 路小鱼发来的后续消息还停留在对话框:“听说她退婚是因为忘不了白月光?” 他盯着这句话,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原来他连“白月光”的资格都未曾拥有,不过是漫长岁月里,某个模糊不清的注脚。 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时,他收到叶柠汐的消息:“方便来一趟工作室吗?想重录结尾独白。” 字里行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像极了高中时她拽着他躲雨的模样。 推开工作室的门,油墨香混着她惯用的橘子味香水扑面而来,她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剧本边角已经卷起毛边。 “沈莫鞍,”她突然转身,发丝被风吹得凌乱,“你说,人是不是永远在错过?” 不等他回答,她将剧本拍在桌上,纸张震颤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这段台词,我想亲自配。” 录音棚的红灯亮起,她戴着耳机的侧脸紧绷,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她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比平时低了半个调,“可每当听到熟悉的声线,就像回到十七岁的雨天……” 沈莫鞍猛地攥住控制台边缘,指甲几乎要掐进木纹里。 记忆如决堤的洪水,将他拽回那个储物柜——她温热的呼吸扫过他脖颈,外头是齐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重录结束时,叶柠汐摘下耳机,无名指上的银戒不翼而飞。 “其实我早该明白,”她轻笑出声,却红了眼眶,“白月光之所以明亮,是因为永远够不着。” 她突然靠近,橘子汽水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你知道吗?这些年我写过无数个结局,却始终不敢让女主回头。” 沈莫鞍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设备。 她眼中的情绪太过滚烫,烫得他几乎要落荒而逃。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叶柠汐弯腰捡起地上的剧本,露出封底夹着的泛黄书签——半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边缘还沾着当年他蹭到的蓝墨水。 “因为有些等待,”她将书签轻轻放进他掌心,“从一开始就是单声道。”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雨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恍惚间又回到了初中的那个午后。 沈莫鞍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手中的花瓣脆弱得如同他们错过这些年,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满地无法拼凑的月光。 叶柠汐离去后的工作室空荡得可怕,沈莫鞍盯着掌心的向日葵书签,纹路间的蓝墨水早已褪色。 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越来越急,混着他紊乱的心跳,在寂静中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她最后那句话像段失真的音频,在耳畔反复卡顿——“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是单声道”,可他怎么也听不出其中藏着的震颤。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继母发来的消息:“你父亲下周生日,有空回来吗?” 对话框上方的备注名“阿姨”刺痛双眼,让他想起十五岁生日那晚,他攥着满分试卷推开家门,却撞见餐桌上插着“宝贝儿子生日快乐”的蛋糕。 继父的小儿子举着玩具枪笑闹:“那个哥哥也想要蛋糕吗?” 记忆的齿轮开始不受控地转动。 初中时,他总把校服扣子系到最顶端,生怕露出里面洗到发白的旧毛衣;高中校庆,他躲在后台看叶柠汐被众人簇拥,而自己攥着旁白稿的手,连名字都不敢签;大学填报志愿,他刻意选了与她天南地北的城市,理由是“这所学校配音专业更好”。 “沈老师?”助理敲开工作室的门,“叶老师留下的U盘。” 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里面除了新录的音频,还有个加密文件夹,命名是“十七岁的雨”。 密码试到第三次才解开——正是二十三中校庆的日期。 视频里,少女举着DV对着后台,镜头突然晃到角落的他,她压低声音说:“看,那个总脸红的男生,声音好听得像……” 画面突然黑屏,再亮起时已是漫天烟花。 雷声炸响的瞬间,沈莫鞍跌坐在地。 原来早在十七年前,他就困在自己搭建的牢笼里。 父母离异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说的“客房要保持整洁”,继父儿子那句“那个哥哥”的嘲讽,像无数根细针,将他的勇气一点点扎成筛网。 即便如今能在录音棚掌控千万种情绪,面对叶柠汐时,他依然是那个躲在储物柜里、连呼吸都要屏住的少年。 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从云层缝隙漏下,在地板上投出细长的光影。 沈莫鞍颤抖着点开叶柠汐的对话框,光标闪烁许久,最终只打出一个“谢”字。 发送键按下的刹那,备用机突然自动播放起《浅夜》的未收录片段,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原来我用尽一生追逐的光,早在十七年前就落在了身后……” 窗外的风卷起满地落叶,书签从指间滑落,被吹到远处的水洼里。 沈莫鞍望着模糊的倒影,终于明白,那些错过的雨季,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早已在时光里碎成无法拼凑的音节。 而他与叶柠汐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白月光,而是他亲手筑起的、密不透风的高墙。 第6章 6. 声波里的密语 深夜的录音棚里,空调外机发出老旧的嗡鸣。 沈莫鞍盯着电脑屏幕上反复播放的校庆视频,叶柠汐晃动的镜头里,自己低头修改旁白稿的模样青涩得刺眼。 他突然注意到画面右下角,她握着DV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敲,节奏竟与他心跳的频率重合。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响起,是父亲的号码。 "周末回家吃饭吧,"男人的声音带着烟酒气,"你阿姨想和你商量婚事,隔壁王总的女儿......" 沈莫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闪回十八岁那年,继母将相亲照片摆在他面前:"条件这么好,别挑三拣四。" 这些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他耳边发出刺耳的轰鸣。 凌晨三点,他鬼使神差地驱车来到二十三中。 铁栅栏锈迹斑斑,操场的单杠在月光下投出扭曲的影子。 沈莫鞍伸手触碰校门,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想起初中被齐庄推搡时,后背撞上瓷砖的触感。 手机屏幕亮起,叶柠汐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校庆视频的后半段,其实我对着镜头说,要是能和你并肩站在台上就好了。" 颤抖的拇指悬在键盘上方,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叶柠汐站在月光里,发丝被风吹得凌乱,手里攥着那截褪色的风筝线。"果然在这里能找到你。" 她的声音带着潮湿的雾气,"那天在咖啡馆,我没说完的话是......" "别说了。"沈莫鞍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铁栅栏。 堆积的自卑如潮水般涌来,父母争吵时摔碎的相框、继母整理客房时淡漠的眼神、继父儿子那句刺耳的"那个哥哥",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叶柠汐,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不该有续篇。" 叶柠汐的风筝线从指间滑落,在地上蜷成苍白的弧。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却笑着摇头:"你看,我们始终在错位的频率里。我以为藏起喜欢就能靠近你,你却把所有心事锁进声线里。" 她弯腰捡起风筝线,轻轻放在他掌心,"这截线断过三次,每次我都拼命系上,现在该松手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刺破云层时,沈莫鞍望着空荡荡的街道。 手中的风筝线缠绕着年少时的执念,却再也找不到可以系住的地方。 手机震动,叶柠汐发来最后一条消息:"《浅夜》要再版实体书了,结局我改了——暗恋不是遗憾,是漫长岁月里,我与自己达成的和解。" 晨雾渐起,沈莫鞍将风筝线抛向空中。 线团在风里翻滚,最终消失在远处的梧桐树后。 他想起她在采访里转动的银戒,想起那些永远停留在"如果"的深夜。 有些喜欢注定只能成为声波里的密语,在岁月的长河里,泛起点点涟漪,却永远无法汇聚成海。 …….. 春末的细雨裹着梧桐絮飘进窗台,沈莫鞍翻开叶柠汐寄来的《浅夜》实体书。 扉页上的钢笔字洇着墨痕:“致平行时空里,敢回头的我们。” 他摩挲着凹凸不平的字迹,听见隔壁录音棚传来新人练习台词的声音,恍惚间又回到那年校庆,她举着剧本冲进广播室时发梢滴落的水珠。 手机在书桌上震动,路小鱼发来新消息:“叶柠汐要去国外了!听说和那个未婚夫重逢了。” 配图里,叶柠汐站在机场闸口,身旁的男人穿着白衬衫,抬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围巾。 沈莫鞍盯着那张照片,发现她无名指上戴着的不再是银戒,而是枚简单的素圈。 梅雨又至时,他收到叶柠汐的邮件。 附件里是段未公开的音频,她的声音浸在轻柔的钢琴曲里:“其实每次在录音棚和你对戏,我都害怕呼吸太重,会吹散这份小心翼翼的重逢。” 电流声里混着隐约的翻书声,“你总说我是光,可你不知道,你藏在台词褶皱里的温柔,才是我漫长岁月里的灯塔。” 沈莫鞍摘下耳机,望向窗外被雨雾笼罩的江城。 二十三中方向的天空炸开一道闪电,照亮他书桌上的旧物——生锈的伞骨、干枯的向日葵书签,还有那张永远没寄出去的情书。 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成河,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模糊的侧脸。 路小鱼的婚礼上,沈莫鞍作为伴郎站在礼堂角落。 当新娘抛出手捧花时,他望着人群中跳跃的光斑,突然想起叶柠汐在小说里写过的句子:“有些花注定开在不同的季节,即便相遇,也只能交换一滴露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要结婚了,谢谢你曾来过我的青春。” 深秋的某个深夜,沈莫鞍在工作室录完最后一段旁白。 他摘下麦克风,发现设备旁放着盒橘子味硬糖,包装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给最勇敢的配音演员。”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他剥开糖纸,甜味在舌尖蔓延的瞬间,终于读懂了那些年错位的喜欢。 原来遗憾不是未说出口的告白,而是他们都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笨拙地靠近,又狼狈地逃离。 糖纸在指间发出细微的脆响,沈莫鞍盯着包装纸上歪扭的字迹,喉咙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苦涩。 录音棚的顶灯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片段如受潮的胶片,在脑海里不受控地放映。 初中时课桌里莫名出现的橘子味硬糖,包装纸上永远印着“加油”,他却以为是哪个好心同学的施舍。 高中校庆后台,她举着被雨水打湿的剧本冲他笑,说“有你配音就安心”,他只当是礼貌性的鼓励。 还有线上对戏时,她总在深夜发来的那句“今天的台词,像在说我们”,他也只是回以克制的微笑表情。 他踉跄着扶住工作台,指尖触到边缘的蓝黑墨水渍。 那是某次修改剧本时,叶柠汐不小心打翻钢笔留下的,当时她说“就当给你的声线盖个章”。 此刻水渍早已干涸,却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原来她所有的试探与暗示,都被他用自卑砌成的高墙挡在外面,化作深夜独自咀嚼的酸涩。 那些她假装不经意的靠近,他都小心翼翼地后退,生怕自己满身的狼狈会玷污她的光芒。 记忆突然清晰得可怕。 某个暴雨天,她浑身湿透冲进器材室,不是偶然避雨,而是抱着被齐庄撕碎的作业本,想找他拼合完整。 大学时他收到的匿名诗歌奖,投稿人字迹与叶柠汐笔记本上的涂鸦如出一辙。 就连《浅夜》里反复出现的风筝意象,都是他们被困在器材室时,她指着窗外说“下次一起去放风筝”的执念。 他曾以为这些都是命运的巧合,现在才明白,那是她笨拙却炽热的真心。 手机在寂静中震动,路小鱼发来新消息:“你知道吗?叶柠汐当年拒绝了三次保送名额,就为了和你考同个城市的大学......” 沈莫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现出志愿填报那天,她在走廊拦住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他却装作没看见她攥得发白的手指,转身选了千里之外的院校。 那一刻,她眼底熄灭的光,原来都是他亲手掐灭的希望。 深秋的风灌进窗缝,卷起桌上泛黄的情书。 沈莫鞍颤抖着展开信纸,那些未寄出的句子突然变得滚烫:“我不敢说喜欢你,怕成为你的负累。” 此刻他终于明白,真正负累的不是感情本身,而是他画地为牢的怯懦。 叶柠汐的每一次靠近,都被他当作施舍的善意,却不知她早已将真心揉碎了混进每句玩笑与调侃。 那些她欲言又止的瞬间,那些被他忽视的温柔,像锋利的刀片,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录音棚的空调外机仍在轰鸣,像极了十七年前储物柜里,他剧烈的心跳声。 沈莫鞍将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渗出温热的液体。 他自诩漫长的暗恋,不过是场自导自演的独角戏。 而真正的主角,早已在无数个擦肩的瞬间,将星光般的喜欢洒在他不敢回望的路上。 他是如此可笑,守着自以为是的深情,却亲手推开了那个愿意与他共赏星光的人。 第7章 7. 错过的、小心翼翼的喜欢 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了早已干涸的字迹。 沈莫鞍蜷缩在录音棚的角落,像极了初中时那个被欺负后躲在储物柜里的少年。 空调外机的嗡鸣与记忆中的蝉鸣重叠,那年的阳光、雨水,还有叶柠汐身上橘子汽水的味道,在这一刻全部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想起高中运动会时,自己躲在器材室整理旧物,透过门缝看见叶柠汐在雨中给摔倒的同学撑伞。 她的白衬衫被雨水洇透,却笑得比晴天还耀眼。 那时他以为,她的善良只是天性使然,却从未想过,她也曾在无数个深夜,为了他的一句“最近压力好大”,翻遍图书馆找解压的方法。 为了能和他多说几句话,硬拉着他讨论晦涩的文学作品,哪怕自己并不擅长。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主创人员发来的语音:“鞍哥,你知道吗?叶柠汐写《浅夜》的时候,天天念叨着‘要是当年勇敢一点就好了’。” 语音里还夹杂着轻微的叹息,“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在你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沈莫鞍颤抖着点开语音,叶柠汐曾经的声音仿佛也在耳边响起,那些被他错过的、小心翼翼的喜欢,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刺,一下下扎在心上。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 沈莫鞍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模糊的霓虹。 二十三中方向的天空,隐约有闪电划过,照亮了他书桌上的旧物——生锈的伞骨、干枯的向日葵书签,还有那张永远没寄出去的情书。 这些承载着年少心事的物件,此刻却像一个个无声的嘲笑,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的自卑。 他打开电脑,翻出那些尘封已久的录音文件。 除了工作相关的内容,还有许多私密的练习音频,里面全是他对着空气说的“我喜欢你”。 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情绪,却从未有勇气说给真正的那个人听。 而现在,这些声音只能永远封存在冰冷的硬盘里,成为他青春里最大的遗憾。 雨越下越大,沈莫鞍却不想关窗。 雨水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脸庞,混着泪水一起滑落。 他终于明白,叶柠汐教会他的,不仅是爱与被爱,更是要学会接纳真实的自己。 可惜,当他真正懂得这些时,那个愿意牵着他走出阴霾的人,早已消失在茫茫人海。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沈莫鞍在录音棚的沙发上沉沉睡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十七岁的那个雨天,叶柠汐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烂:“小眼镜,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而他终于伸出手,握住了那道温暖的光…… 可惜,梦终究是梦,当晨光刺破云层,他睁开眼,只看到空荡荡的录音棚,和窗外依旧飘落的细雨。 晨光像把生锈的剪刀,将百叶窗的阴影细细裁剪在录音棚的地板上。 沈莫鞍被设备的低鸣惊醒时,脸颊还压着昨夜攥在手中的糖纸,褶皱在皮肤上烙出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心上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痕。 手机屏幕在工作台角落亮起,二十三通未接来电像二十三记重锤——路小鱼的语音消息里混着剧烈的喘息:“鞍哥!叶柠汐的航班提前了,现在正在过安检!” 他撞开录音棚铁门的瞬间,深秋的风裹挟着梧桐絮劈头盖脸砸来。 记忆如潮水翻涌,初中那个暴雨天的触感突然清晰:叶柠汐湿漉漉的校服袖口、掌心传递的温度、还有她拽着他奔跑时发梢扫过手背的痒意。 此刻他的手掌空落落的,出租车在拥堵的街道上龟速挪动,计价器跳动的数字仿佛倒计时,将他困在名为“错过”的牢笼里。 机场大厅的电子屏明灭如心跳,沈莫鞍在潮水般的人群中穿梭,目光像扫描仪般掠过每个扎着马尾的背影。 广播里登机提示响起的刹那,他看见叶柠汐站在值机柜台前,银色星星发卡别着微卷的短发,行李箱拉杆上还挂着他们初遇那年同款的小熊挂饰。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准备了半生的告白卡在喉咙里,化作吞咽时苦涩的声响。 “沈老师?”叶柠汐转身时,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弧线。 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泛着冷光,像道永远跨不过的银河。 “这么巧。”她的笑容依旧带着橘子汽水的清甜,却像隔着毛玻璃般朦胧。 沈莫鞍盯着她身后屏幕上“旧金山”的航班信息,突然想起她曾在小说里写:“向日葵只有追着太阳生长,才不会枯萎。” 他张了张嘴,尝到铁锈味的咸涩:“《浅夜》的结局...改得很好。” 这句话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来的。 叶柠汐的睫毛轻颤,目光扫过他攥得发红的指节——那里还留着糖纸的齿痕。 远处传来最后一次登机广播,她弯腰捡起被风吹散的围巾,动作优雅得如同谢幕演出:“其实平行时空里的他们,早就替我们牵过手了。” 看着她走向安检通道的背影,沈莫鞍的视线逐渐模糊。 十七年前的场景与此刻重叠:器材室里她发间的茉莉香、校庆后台剧本上晕开的蓝墨水、还有线上对戏时她故意拖长的尾音。 这些碎片在记忆里闪回,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圆。 手机震动着滑出口袋,叶柠汐的消息框跳出最后一行字:“别把自己困在雨季里,沈莫鞍,你值得更好的晴天。” 地铁隧道的风灌进衣领时,沈莫鞍机械地翻着手机相册。 偷拍的侧脸照片蒙着岁月的噪点,舞台抓拍的剪影泛着陈旧的黄,就连聊天记录截图都带着当时紧张的心跳频率。 当删除键按下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叶柠汐邮件里说的“灯塔”。 是啊,自己才是那个守着废墟不肯离开的人,而真正的光,早在无数个擦肩的瞬间,就已经照亮过他的世界。 深夜的录音棚重归寂静,沈莫鞍戴上耳机,红色的录音指示灯亮起。 新剧旁白的第一句“故事的结局,是各自奔赴更辽阔的山海”从喉间溢出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飘落。 他望着设备上斑驳的蓝黑墨水渍,终于在声波的震颤里,听懂了那些未说出口的遗憾。 有些错过不是命运的残忍,而是年少时的自己,还没学会如何接住那束主动投来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