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不可能这么可爱!》 第1章 第 1 章 “也不知道你妈怎么想的,走了这么些年都不晓得回来看看,现在突然叫你过去……”老太太麻溜系上装满鱼干的塑料袋,顺带压一压里头的空气,转头跟外孙啐:“肯定没好事。” 回答她的,却只是一阵窸窣声。 纪攸宁正忙着给装的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再挤出一个角,将鱼干奋力塞进去,还有鱿鱼丝、海鸭蛋……都是妈妈从前爱吃的。 “宁宁,姥儿跟你说话呢。” 苍老粗糙还有点冰的手伸过来捧住脸,纪攸宁被迫仰起了头,纤长的睫毛慢慢吞吞眨两下,弯着眼应:“听到了姥儿,找我去…没好事。” “诶,就是没好事。”老太太托着脸继续叨:“你妈的话可一个字也别信,她惯会骗人。” 这个纪攸宁知道。 早在8岁那年妈妈就骗过他,挎着小包说去县里给他买生日蛋糕,之后再没回来。 起初他还为这事怨了好些年,后来到县里去读书,路过一家蛋糕店,橱窗里巴掌大的一小块蛋糕就要二十,明白了。 是蛋糕太贵,妈妈买不起才会骗他。 这回见到妈妈,他肯定不要蛋糕,其他什么都不要,到时候就能跟姥姥说,“你看,我妈这次没骗人!” 想着那画面,纪攸宁止不住咧开嘴,一颗尖尖的虎牙不经意露出来。 姥姥瞧见以后,直呼:完了。 还没见面都这么高兴,见了面指不定被他妈怎么骗呢。 当初家里实在太穷,纪攸宁他爸又是意外溺水,一分赔偿款都没有,纪茵不甘心一辈子都待在小渔村,守着发烧烧坏脑子的傻儿子,干脆跑了。 没两年,倒是来过一通电话,说给自己找了个好人家当阔太太,寄五万块钱叫以后别联系了。 她自己先把路走绝,现在又巴巴叫儿子过去。 老太太猜,八成她给自己找的人家不好了,这才想起还有个儿子。 20岁成年了,多少也能赚到钱。 “宁宁啊。”提到钱,老太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揉着他面团似的脸苦口婆心:“姥儿旁的都不担心,就怕她管你要钱,你可千万别犯傻晓得不。” 纪攸宁脑子不是很灵光,读完高中就不读了,考个海员证跟着渔船出海捕鱼,一年到头在海上能挣20万。 两年下来,加上姥姥给他存的零碎,足有50万整。 放在临江这样的小城市不少了。 要知道县里边一套毛坯房,也不过三十来万。 “姥给你存的那些钱,可是以后用来娶媳妇的。”老太太越想越担心,干脆板着脸唬他:“你要是犯傻把钱给你妈,以后就没有媳妇了。” 临江这一带婚嫁,彩礼最低八万八。 更别说纪攸宁这样的,能有个不嫌弃他脑子笨的都该烧高香,彩礼必定得往上加,不能叫人委屈。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他几年,就想着走之前把事儿都给他办妥,后半辈子好走得顺当点。 结果媳妇还没给他娶到手,把孩子扔给她一走了之的女儿一通电话打了回来。 也不说遇到什么难事,光说想儿子。 她要是真想,前十二年怎么不说,非得等到现在。但话又说回来,毕竟是自己闺女,真遇到事儿,哪能一点不管。 老太太顿时两头犯难,刚放狠话又打自己一耳光:“她要真舔着脸问你拿钱,最多…最多五万块,权当把那钱还了她。” 纪攸宁:? 说好了不给,咋又改口了。 直到屋外头有人脆生生喊“阿婆”,他才勉强理解了姥姥的意思,钱可以给,但不能全给。 剩下的,还得给他娶媳妇用。 “姥姥放心,不全给。”他咬着字慢慢说。 脑子不灵光也有不灵光的好处,认死理。 有这句话,老太太松脱不少,轻拍两下脸,叫他把箱子理好了扶起来,快步迎出门。 院门外来了个穿驼色大衣的青年,手边静静立着一只小行李箱,鼻梁上架副银边眼镜,看着就是文化人。 “鹤青啊。”老太太笑着把院门开了,张口问:“吃早饭了么。” 许鹤青点点头,下巴从围巾里伸出来,哈出一团白气:“吃过了。” 又问:“宁宁收拾好了么。” “好了好了。” 说话的功夫,纪攸宁推着装满土特产的箱子出来,高喊“鹤青哥”。 许鹤青应了声,过去帮他搂上滑落肩头的双肩包带,“公交车快过来了。” 错过又得等二十分钟。 纪攸宁当即什么话都不叙了,闷头跟他往外走。 没一会儿,老太太又抱个塑料袋追出来,一摸还热乎着,“到北海估摸都要晚上了,这个拿着,路上跟鹤青分着吃。” 纪攸宁眼睛都盯直了,是他最喜欢的虾仔饼! “这不是给你妈的,全吃了都不碍事,吃饱了到你妈那儿就要管住嘴,别叫你妈后找的那家人嫌咱们。”老太太送他们到公交站,细细叮嘱了一路。 纪攸宁力气大,在海上能拖动上百斤的鱼,同时饭量也比一般人大。 她怕,怕她的外孙遭人嫌弃。 “在外面听你鹤青哥哥的,别跟其他人瞎跑,要是你妈那儿说话难听,就给姥姥打电话,姥姥接你去……” 纪攸宁万事都应好,叫她回家去,冷了就把空调开开,别舍不得那点电,还有出门前窝门口晒太阳的小橘,不能再喂了,上回称重都快20斤,老鼠趴它身下都看不见影儿。 祖孙俩你来我往一通说,说到车来了。 纪攸宁上去后,降下车窗把头探出去又道:“年前就回来。” 常走这条线的司机师傅脾气不太好,关上车门对着车内镜摁了下喇叭,纪攸宁一哆嗦,忙把窗户关上。 绿皮公交车缓缓启动,驶出村口,沿一条修建不久的水泥路直奔县里的公交总站。 到了终点站,纪攸宁又跟着许鹤青转乘去市里的大巴。 临江这些年基建做得不错,汽车站毗邻着高铁站,一下车,头顶一阵呼啸而过的车声,惊地纪攸宁只以为打雷了。 “那是高铁,待会儿咱们就坐这个去北海,可快了。”上头声音太大,许鹤青没办法,敞开声了冲他喊。 临近12月底,也不是周末,人不算多。 许鹤青在线上买了两张下午1点半的票,三个小时就能到北海。 进站后,总算能歇一歇。 趁着距离发车还有些时间,纪攸宁赶紧去吃虾仔饼,虽没之前热乎,但也能吃。 听姥姥的要跟鹤青哥分,就自己一块,分他两块。 他吃得快,吃完又往袋子里摸,依旧是自己一块,许鹤青两块。 一块都还没吃完的许鹤青:…… 眼看他又要拿出两块给自己,赶紧道:“我吃不了那么多,这些就够了。” 纪攸宁震惊不已。 四块虾仔饼,两口的事,怎么就够了? 他故意吃慢了些,学着许鹤青斯斯文文多嚼两口,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又迅速从塑料袋里拿出三块。 给许鹤青一块,自己拿两块。 低着头心虚得不行:“你吃得慢,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 许鹤青哭笑不得。 趁他埋头苦吃的工夫,买来两杯热奶茶,差不多就该检票了。 他叫纪攸宁拿好身份证,跟紧自己,看清楚显示屏上对应的车次、站台。 “咱们在6车厢,你看前面那块板,显示当前位置8车厢,1-7往前,咱就跟着指示往前走。”检票乘电梯下去后,许鹤青边领着他边道:“板子上说看地上的黄色地标,你怕错过了就一个个找,实在找不到问人,问那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 怕他不知道怎么问,许鹤青刻意带着人过去找工作人员。 这样,他回来的时候也知道该怎么坐。 ………… 三个小时路程,不算长但也不短。 顺利上车后,纪攸宁抱着奶茶,再次摸出虾仔饼。 那饼子一露头,许鹤青就感觉胃里撑得慌,连忙拿出随身带的电脑哄他:“宁宁自己吃吧,哥还有点工作。” 他是小渔村为数不多考出去的大学生,毕业后就留在了北海一家公司从事广告策划,前阵子奶奶生病了请假回来探望,无巧不巧纪攸宁被他妈叫去北海,顺道一起带着。 他比纪攸宁大五岁,从小脑子就好又懂事,堪称那些年大人口中赞誉过的别人家孩子。 纪攸宁很听他的话,转手就将虾仔饼塞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安安静静嚼。 边嚼,眼睛边滴溜转向窗外。 房屋开始后退,再过三个小时,就能见到妈妈了! 妈妈变成什么样了呢? 胖了还是瘦了? 纪攸宁翻出前两天刚加上的微信,聊天还停在他发过去的照片上,有点糊,他抱着比人还大的金枪鱼傻笑。 妈妈的朋友圈空荡荡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好久没见过面了,他还能认出妈妈么? 纪攸宁不禁有些担忧,手机上噼里啪啦发出去一长段文字。 【宁宁】:妈,我坐上高铁了。这车可快了,三个小时就能到北海,鹤青哥说四点半到。姥怕我路上饿,早上五点就起来炸虾饼,她以为我还睡着,嘿嘿,其实我一晚上都没睡,现在也不困。她还让我跟鹤青哥分着吃,可是鹤青哥食量太小了,我就多吃了亿点点,没有全部吃光嗷,还留了给妈妈~ 纪攸宁删删打打,心机地在最后加了浪线。 但大概车上网不好,一个小时后,才收到回信。 【妈妈】:嗯,好。 两个字,纪攸宁看了又看,眼尾不自觉弯下来。 追着往西跑的橘阳,好似已经见到妈妈,依旧挎着小包一身碎花衬衫,逆光向他走来,问他不买蛋糕了好不好,回家吃姥姥做的虾仔饼,他忙不迭点了头…… “宁宁。” 正要牵上妈妈的手,耳边传来轻唤。 纪攸宁揉着眼睛睁开,车厢里边格外亮堂,窗外华灯初上,天快黑了。 “宁宁。”许鹤青又唤了他一声,“收拾收拾,准备下车了。” 终点站北海,到了。 ………… 纪攸宁迷迷瞪瞪拿上行李箱。 检票出站后,宽敞明亮的廊道里,放眼望去全是人,男女老少,推着箱子拎着包。 “宁宁,你妈妈呢。”许鹤青停下来温声问。 他这才回过神,人群里四处张望。 对啊,妈妈呢? 不等他无头苍蝇似的乱找,许鹤青又道:“打个电话吧。” 纪攸宁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正打算划向语音电话,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过来,不确定地瞟两眼手机,又看了看他,“是纪少爷么?” 他哪是什么少爷。 纪攸宁摆摆手,告诉他找错人了。 对方道声抱歉走远,没两步又退了回来,唤:“纪攸宁。” 纪攸宁不可思议转过头,“你咋知道我叫这名?” 看来没找错人。 男人松了口气,介绍起自己:“我是夫人派来接您的。” 纪攸宁:“夫人?” 他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许鹤青倒是从对方两句话和手机里放大的照片看出来了,八成是宁宁妈叫过来接人的。 “宁宁。”他没有直说,“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响了很久接通, 温柔的女声溢出听筒:“宁宁,到地方了吧。” “到了,妈你……” “我叫了司机张叔去接你,见到了么。” 纪攸宁侧过头冲男人眨两眼,“张叔?” 男人轻声应了。 电话里紧随其后:“见到了,就跟着他走。” 话音刚落,传来一阵小孩儿啼哭声,不等他再开口直接挂了。 瞧他放下手机,许鹤青走近再问:“怎么样,阿姨怎么说?” “是我妈叫来接我的。” “那你跟着他走吧,到了给我发信息。” 纪攸宁点点头,目送他往地铁站方向,只剩一个人了,不由地攥紧肩带。 “纪少爷我们走吧。” 男人笑盈盈地过来接手行李箱,带着他反方向往停车场。 ………… 驶离火车站已过五点。 路两侧,灯光璀璨,路面到处跑着小汽车。 新鲜感大大降低了独自面对陌生城市带来的紧张。 纪攸宁倚着车窗看了许久。 渐渐地发现,车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偏。 不对劲。 他陪姥姥看法制频道栏目剧见过这种场景,接下来就是杀人、抛尸! “张叔,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声音里隐隐染上哭腔。 他可不想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他还要回去娶媳妇儿呢。 冷不丁一嗓子,张叔也懵了,“回家啊,马上就到了。” 奔驰车畅通无阻驶入天玺壹号,稳稳停在一栋五层豪宅前。 纪攸宁来不及害怕,就被面前的大房子唬得一步不敢动。 妈妈住在这儿?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沉重的大门缓缓敞开,雍容华贵、脖带珍珠链的妇人走出来,眉眼弯弯冲他笑,像极了印象里的妈妈,却比以前的妈妈更漂亮。 这真是妈妈? 妈妈以前可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纪茵几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扫视,着重在那张长开的脸上停留许久,“宁宁都长这么高了,瞧着比照片上漂亮多了,不愧是我儿子。” 所有的忐忑和不安,都被这句夸赞压了下去。 纪攸宁红着脸嘿嘿笑,正要低下头给她摸摸,一声奶声奶气的“妈妈”顺风传到耳边。 那双伸过来打算抱他的手又收了回去,转而抱起蹬蹬跑过来的糯米团子。 “糖糖怎么跑出来了,外面风多大啊。”纪茵压轻声线,柔地似能滴出水。 糯米团子搂紧她的脖子蹭了蹭,窝在肩头好奇眨眼,“妈妈,他是谁呀?” “是哥哥。”纪茵哄着女儿,草草解释:“这是你妹妹,林语棠,今年五岁。” 他有妹妹了! 冲击接二连三,纪攸宁本就反应慢,这会儿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还是那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娇娇喊了声“哥哥”,将他叫回神,一边磕磕绊绊应,一边搓着出汗的手,从棉服口袋里摸出几百块现金,局促地递过去。 纪茵看了眼,笑着说不用给。 “外面怪冷的,快进屋吧。” 第2章 第 2 章 屋内屋外,天上地下。 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只以为是踩在了云团上,纪攸宁下意识缩回脚,低头盯着上面漂亮繁复的花纹。 纪茵早已经走出去几步远,“知道你要来,特地叫厨房多做了两道菜,一路过来饿了吧。” 纪攸宁没仔细听就要点头,倏忽想起姥姥的话,到了这儿要管住嘴,赶紧又道:“我不饿。” 说着就将行李箱横放着打开,“走之前,姥装了好多鱼干儿还有鸭蛋,都是妈妈爱吃的。” 他忙把腌制的海货一个个往外拿,丝毫没瞧见纪茵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 在北海这么些年,她要什么吃的没有,哪里还需要这些不入眼的。 “好了好了,别拿了,洗洗手吃饭吧。” 递个眼色给旁边的保姆,保姆立即过去,又将那些海货通通装回箱子带走。 诶!里头还有他换洗的内裤呢。 纪攸宁急了:“妈,那个姨……” “家里做事的,往后叫她刘妈。”纪茵没在意他那点扭捏,扯了别的话题问:“姥姥身体怎么样?” 一句话,叫纪攸宁转移了注意。 “年前体检,查了都挺好的,就是眼睛有点花,就一点,以后穿针得眯着眼了。” 那就是一切安好。 纪茵松口气放宽心。 步子一迈,领他到餐厅,乳白色的大理石餐桌上,摆了足足九样菜,都快赶上村里吃席的排面了。 纪攸宁震惊出声:“这么多啊。” “盘子多,量小。”纪茵放下女儿,叫保姆牵着去洗手,回头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餐桌边。 就好像……好像12年前一个人跑来大城市的她,也是这样战战兢兢。 “别怕,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纪茵拉过他的手,洗了洗。 这才发现,那双手掌心布满老茧,有些地方都开裂了,丝毫不像个20岁年轻小伙儿的手。 纪茵摸了摸,愧疚又心疼:“听你姥姥说,现在跟着渔船出海捕鱼?” “是啊,每年能挣不老少呢,买了液晶彩电,还有大冰箱和空调,跟这儿……”纪攸宁快速扫眼四周,底气不是很足,“跟这儿一样暖和。” 其实不是的。 这里的暖像春天,一点也不觉得干。 回头问问是什么牌子的空调,回去换了,来的路上刚好看到县里有以旧换新的活动! “挣再多不也才二十来万,成天在海上,指不定哪天一个浪头……”纪茵给他擦干手,抹上润手霜轻叹:“多危险啊。” 妈妈这是在担心他! 纪攸宁傻兮兮咧开嘴,露出尖尖的虎牙,心头跟抹了蜜似的,“没事儿的妈,我很注意的,掉海里也不怕,我会游泳。” 纪茵:“……” 说了跟白说。 她张了张嘴,大厅方向忽地传来一阵骚动。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爸爸!” 洗完手,正准备爬上椅子的糯米团子掉头冲过去。 男人弯腰抱起她,眉眼带笑:“糖糖今天在家乖不乖啊。” 糯米团子狠狠点头。 纪茵却笑着戳破,“乖什么呀,刚才还吵着要糖吃,不给就哭呢。” 糯米团子:“我没有,没有哭。” 纪茵过去捏住她的鼻子轻晃,男人跟着笑。 一家三口,温馨又有爱。 纪攸宁呆呆望着,两只手不自觉攥在一起,可不管他怎么攥,手背上那份温热的触感也早就散了。 “这就是宁宁吧。” 跟女儿闹了会儿,林振华总算注意到餐厅里闷不吭声的青年。 穿着一身黑色羊角扣棉服,内里搭了件高领毛衣,下巴整个儿缩在领口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异常干净澄澈。 纪茵赶紧将人拉到跟前,介绍:“这是你林叔叔。” “林、林叔叔好。”纪攸宁有些紧张,怯怯抬了下眼,很快又低下头。 姥姥说过,千万别惹妈妈找的新对象,别让妈妈在中间为难,要是说话难听……他就当听不懂。 “临江到北海,一路过来挺远的吧。” 有些出乎意料,没有想象中的冷漠无视,林振华格外随和,大大方方拍了下他的肩,“来,先吃饭。” 这一拍,纪攸宁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扭头求助妈妈。 被纪茵领着,才敢拉开椅子坐下。 林振华脾气好也很健谈,问了姥姥,又问他,“我也是刚知道茵茵还有个儿子,不巧最近工作忙,不然就跟茵茵回去看你们了。” 纪攸宁摇头说:“没关系。” 他来也是一样的。 最初的不安渐渐褪去,这么看,姥姥的担心真是多余了,妈妈找的这个叔叔分明很好嘛。 他斯斯文文咬一口牛肉,瞧糯米团子抓只大虾,壳儿没剥就往嘴里塞,三下五除二剥下一只完整的虾肉递过去。 “哇!哥哥好厉害。”糯米团子开心地拍了拍手。 纪攸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给剥了一只。 夫妻俩同步望过去,又不约而同收回视线看向彼此,林振华暗暗翘起嘴角,再问:“宁宁今年也20了,有对象了么?” 话题跳到太快,纪攸宁反应了好半天,“我……” “哟!吃着呢。” 突然,一个青年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估摸跟他差不多大,脖子上的米色围巾还没来得及取。 糯米团子扭过身,也喊了他一声“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林语书。 林语书大步走近,伸出冻红的手冰她一脸。 “啊!!!哥哥好坏!”糯米团子缩着脖子往妈妈怀里倒。 林语书笑地牙不见眼,视线平移到对面,原本笑开怀的脸忽然就冻住了,“你……” 他眼珠微转,落向纪茵数秒,长哦:“她的儿子啊。” “什么她她她的。”林振华脸色一变,不满皱眉,“这是你妈。” 林语书撇了撇嘴,转身就走。 “臭小子!” 林振华气得不轻。 纪茵倒是一点儿没介意,给他顺了顺背,递个台阶下:“跟孩子叫什么劲嘛。” “都23了,成天没个正形,就知道玩儿他那个破相机。”林振华狠狠一顿说,最气的还是这点。 以后公司都要交给这个儿子的,偏他,不争气! 纪茵没什么情绪,既不生气也没多高兴。 就是这么一打岔,刚才的话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可不问下去,又哪有机会开那个口。 ………… 吃完饭,林振华就将女儿抱走,将空间留给母子。 然而十分钟过去,纪茵反倒成了没话说的那个,不论有多少理由,当年也确实狠心扔了他。 现在又…… 安静数分钟,终是忍不住问:“这些年,你怪妈妈么。” 纪攸宁很想说没有。 她走的前两年,村里姨姨奶奶们常骂她不是东西,久而久之他也开始生怨,但当收到那五万块钱,瞧见姥姥半夜背着他偷偷抹眼泪,他就不怨了。 他有什么资格怨呢。 妈妈只是想过好日子罢了。 “林叔叔人挺好的,糖糖也很可爱。”纪攸宁低着头,边说边搅着手指头,“那五万块,后来鹤青哥考上大学没钱,借了一万,鹤青哥毕业还了一万二,每年回村都会给姥姥捎一份礼物,村里修路姥姥又拿出八千,之后村里的渔船只要出海,就会叫上我……” 家里再没有短过吃喝,全都是那五万块钱的功劳。 纪茵含着泪笑, 却没让眼泪滴下一滴。 指腹勾着眼尾轻轻一抹,拉着他起身,“走,带你看看房间。” 二楼右转朝南的一间房,被子枕头包括睡衣都给他提前备好了。 “瞧瞧还缺什么,缺了叫刘妈给你拿。” 纪攸宁什么都不缺,就惦记着箱子里装的内裤。 很快,那口黑色行李箱就被送上来,海货特产都拿了出去,内裤还在。 纪攸宁暗道“谢天谢地”,拿起带过来的两身衣服往衣柜里挂。 毛衣都起球了。 纪茵实在看不下去,“别捯饬那两件了,明天妈带你去买两身好的。” “这能穿的,不用买。”纪攸宁一年有大半年都在海上,完全没必要穿太好。 纪茵也没硬要他现在就点头,转而道:“刚才那个男生是你林叔叔的儿子,叫林语书,比你大三岁。他……不喜我这个做后妈的,脾气也不太好,你往后也别去招他。” 纪攸宁完全忽略了“往后”两个字,乖乖应好。 无关紧要的话聊完,纪茵又拾起饭桌上林振华的那句:“有对象了么?” 纪攸宁诚实摇头,不过,“姥儿在帮我看了。” “她看来看去不还是那种小地方的。”纪茵撇撇嘴,上手描摹眼前这张完美继承了她美貌基因的脸,不禁感叹:“我儿子长这么好看,合该找个好人家。” 纪攸宁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倒是想起以前,不是没人夸他好看,可是好看不能当饭吃啊,那海里的鱼又不会因为他好看,自动往网里蹦。 “你说巧不巧,妈手上正好有这么个好人家,对方姓沈,他家老有钱了。” 只以为随便聊一聊的纪攸宁,“啊”了一声呆住。 这咋还来真的。 “有钱,能看得上我?”纪攸宁反手指向自己。 他反应慢,脑子不灵光,除了脸,也就剩力气大这一个优点,有钱人家干啥想不开看上他这个捞鱼的。 “看不上。”纪茵直说:“那是个瞎子,比你要大八岁,不过大点好,大点知道疼人,长得也还不错。” 纪攸宁就问:“那要多少彩礼?” 姥姥给他存了50万,也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等他回去多跟两次船去捕鱼,反正他花的不多,余下的都攒着当彩礼。 “哪要什么彩礼。”纪茵一句话将他拉回来,“不要彩礼。” 纪攸宁:!!! 不要彩礼。 那不是白得一个媳妇! 妈呀,这回真要叫姥姥烧高香了。 第3章 第 3 章 纪攸宁激动兴奋了一整夜。 来之前,姥儿还说妈找他来没好事,好事这不就来了么。 他就要有媳妇儿啦! 第二天,纪茵还是怎么看他那身起球的毛衣怎么不顺眼,又叫他和自己出门买两身衣服,纪攸宁这回没再拒绝。 毕竟要相媳妇儿,怎么也得穿身好的,不能叫媳妇儿家的人嫌弃。 “妈,啥时候带我相媳……见见人姑娘啊。” 纪茵满脸笑意陡然顿住。 不过眨眼,就又神色自然地接过导购手里的米色羊绒衫往他身上比。 边比,边看向试衣镜里的比她高大半头的儿子,笑盈盈打趣:“这就急了?” 纪攸宁颇有些难为情地挠挠脖子。 他这个年纪倒是不急,主要想把这事儿定下来,好跟姥姥交代,免得她成天为自己操心。 “放心,之后有机会见的。”纪茵模棱两可地宽慰他一句,扭头叫导购包起那件衬他肤色的羊绒衫。 “妈,我自己付钱。”纪攸宁赶紧掏出手机。 他有钱的,不需要妈妈给他买。 “急什么。” 纪茵施施然压下他抬起的付款界面,又一连拿了几件不同款式花色的毛衣、大衣给他试,甚至连皮带都给他一一配好,当场换上一套。 人靠衣装,推开试衣间走出来那一刻,店内足足安静了近十秒。 直到陪在纪茵身旁的导购惊呼出声:“纪夫人,您带来的这位小少爷可真好看!这形象气质,万里挑一啊。” 有夸大的成分,但也没有夸张到哪儿去。 182的身高,三七分黄金比例,不胖不瘦,堪称行走的衣架子,不知情的都要以为是哪家走秀的模特儿。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纪茵嘴上谦虚,眼里止不住笑,纪攸宁一声“妈”,也是应地格外温柔。 却把旁边导购惊地合不拢嘴,“这是您儿子!” “是啊。” 纪茵没什么好隐瞒。 北海不少豪门太太都会来光顾这家店,她巴不得店里的这些导购给她传出去呢,说她纪茵有个20岁出头帅气又惹眼的儿子。 她转手从爱马仕包里捏出一张卡,“剩下的都给我包了送到车里。” ………… 一整天,满载而归。 回来路上,纪攸宁一个劲念叨买太多,衣服上连个吊牌都没有,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不是要相媳妇儿么。” 纪茵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 行叭,大不了他以后几年都不买了就是。 穿着新衣服回林家,纪攸宁没忘记给妹妹补上昨天的见面礼。 “哇!是大熊!”糯米团子笑地忘记藏起刚掉不久的牙,抱着软乎白胖的北极熊,往他脸上亲。 “小宁哥哥真好~” 有这一句话,纪攸宁勉强止住了因钱包滴血肉疼的心。 不得不说,北海的物价真是高,一只玩偶,就要八千。 看来以后得更努力赚钱才行。 不然要是养不起媳妇儿,还不被人笑话死。 边想,边拎着衣服袋子上楼,走到楼梯口冷不防撞上林叔叔那位儿子,纪攸宁忙往旁边让了让,点头问好。 “出去买衣服了?” 目光落到他手里的几个奢侈品袋子上。 纪攸宁不自在地往身后藏了藏,分外小声:“我妈给我买的。” “呵!她?”林语书满脸不屑撇了撇嘴,抱臂走近两步上下扫视,漫不经心地从那张脸一路往下看,脸色愈来愈凝重:“你…穿衣服还挺好看的。” 纪攸宁一时摸不清他什么意思,顺着话道谢。 林语书又问:“你多高?” “182。” “看着不错,应该挺上镜的。” 对方的眼神越说越危险,颇有种要将他抬上砧板切两刀的错觉。 纪攸宁怕的要死,几乎是逃回房间,晚饭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看对面的人。 他不喜欢妈妈,想来也不喜欢他吧。 饭后陪妹妹玩一会儿,纪攸宁就乖乖窝回房间给姥姥打电话。 毕竟是要娶媳妇这么大的事。 “比你大八岁,都28了啊,还是个瞎子,那不是走哪儿都要人跟着。”老太太起初也高兴外孙的婚事有着落,一听对方这个条件,忍不住开始挑剔,“这以后不得你去照顾她啊。不成不成,人女孩儿又是北海的,怕也不愿意跟你回小地方,这事儿再说吧。” “可是姥儿……” 他没得选呀。 人家不嫌弃他就算好的了。 电话里归于平静。 最后传来一声叹息,终是老太太让步,“算了,去相相看也好。” 在她心里,外孙是顶好的,在人家父母心里,自家孩子肯定也是顶好的,不见得就真能相中。 万一真相中了,这些事放到之后再说也不晚。 老太太结束这个话题,细细问他这两天怎么样?他妈后找的那家人有没有欺负他? “都挺好的。”纪攸宁自动忽略了回来时候遇到的那位脾气不太好的少爷,一件件讲给她听。 全然没发现门外站着的人。 “妈今天带我去买衣服,买老多了,都穿不完,薄薄的但是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店里面卖衣服的姐姐说话也客气,叫我妈夫人,叫我少爷,嘿嘿,跟演电视剧似的。” “就是店里面生意好像不太好,除了卖衣服的姐姐就没别人了……” 林语书听了一耳朵,抿了抿唇不声不响离开。 走到楼梯口犹豫了会儿,转身直奔三楼。 三楼书房隔音不错,他得趴门上才能勉强听清。 “……还好有宁宁。”林振华舒口气,惬意地抿口参汤,“沈家那边允诺,给咱们林家在北港码头匀三个泊位,还是免费的,往后再从海上运货就方便多了。” 纪茵低声应着,眼前却不断闪过和儿子相处这一天的画面:小心翼翼揪着她袖子,投来孺慕的目光…… 嗓子不禁有些哽噻:“我还没具体跟他说沈家的事,只开了个头,他还以为是给他娶老婆。” “那你赶紧跟他说。”林振华端起参汤吹两下,哼笑:“大少爷上头还有个老爷子护着,再怎么是个瞎子也不可能嫁,只能是娶……” “嘭!” 话没说完,书房门应声砸开。 林语书冷着脸迈进门,一双黑眸不疾不徐扫过书桌前后的两人。 “怎么回事!”林振华铛地一声放下白瓷汤盅,满脸愤懑:“现在都不知道敲门了是吧!” 林语书置若罔闻,转头看向纪茵,面容逐渐扭曲:“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啊。我说呢,这儿子又不是一夜之间长这么大,怎么现在才叫过来。纪茵,你那好儿子知道么?知道他妈把他叫过来,是要卖了他么!” “林语书!”林振华气得大喝,“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长辈?”一股难忍的笑意从喉咙深处溢出来,林语书看看他,再又看向纪茵:“你们配么?纪茵,你当别人看不出来是吧,你那个儿子,脑子有问题。” “是,他是笨是傻。”纪茵承认,就算纪攸宁长得再好看也掩盖不了他是个傻子,“那又怎么了?” “那就不该骗他!” 林语书听得明明白白,“他以为你真有那么好心给他娶媳妇,结果呢?你为他考虑了么?你要是真为他好,又为什么不敢跟他说实话?啊!” “还不是因为你。”纪茵扭头将错都推到他头上,“如果你答应跟沈家的事,哪里需要骗宁宁?” “哦,又怪我了。” 林语书指着自己,猛地冲到她面前,和她身后的林振华迎面对视,“你们要咬上沈家,别他妈给我脸上贴金!” 撂下这句话,摔门就走。 大步下到二楼,憋着一口气砰砰敲响房门。 纪攸宁刚跟姥姥打完电话,正准备脱下那身衣服,衣角都撩起一小半了又放下,拧动门把手狐疑不定开条缝儿。 “林……哥哥,这么晚有事么?”他彻底把门敞开,冲对方讨好地笑笑。 怎么好像在生气。 纪攸宁迅速回想今天一整天,应该没有哪里惹他不高兴吧,难道是晚饭时候多舀了一勺汤? 林语书:“我问你,你妈是不是说要给你介绍对象。” 纪攸宁眨眨眼,点头。 林语书压着气再问:“那她有没有说对方的条件?” “说了。”纪攸宁声音愈发地小,“女方眼睛不好,还……比我大。” “女方?哈哈哈!”林语书险些要被这两个字气笑死。 听到他放肆大笑,纪茵察觉不对,赶紧过来。 没等她拉走纪攸宁,林语书嘴比脑子快一步:“她跟你说了是女方么?还是根本没说对方性别?你知不知道,国家早两年就颁布了同性合法结婚的条例。” 一句一句,将纪攸宁砸地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第一时间找妈:“妈,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他胡说呢,别听他的。”纪茵紧抓着他的手臂往房间里推。 架不住林语书一字一句:“意思是,你妈给你找了个男人,不是你娶,是要你嫁!” 纪攸宁停在原地,瞳孔一瞬骤缩。 望着眼前好不容易见到的母亲,抿着唇扯开嘴角:“他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妈你知道的,我不聪明,会当真的。” “宁宁,妈妈……”纪茵下意识避开对视,心里边将林语书骂了八百个来回,也没敢抬一次头,“妈妈……” “你知道对方是谁么。”反正都说出来了,林语书不介意再告诉他,“沈家大少爷沈砚舟,出的车祸瞎了眼,那沈家就是个狼窝。” 林语书从没想过多管闲事。 他要是知道自己是嫁不是娶,知道嫁去的是沈家,自己愿意,倒也罢了。 骗啊。 骗自己没骗成,又去骗亲生儿子。 他们是筹码是货物么? 那么想跟沈家结亲,自己怎么不去! “宁宁,这个妈妈可以跟你解释。”纪茵试图再次握住他的手。 这一次,纪攸宁先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