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反复爱上前男友这件事》 第1章 观察人类 公司周年庆“假面之夜”的酒会喧闹嘈杂。二楼阳台相对安静，是个理想的观察点。 伊一戴着银色蝶翼面具，后背紧贴冰凉的大理石柱。她的目光锁定楼下大厅角落。技术部的张辰笨拙地整理着歪斜的领带，旁边一脸严肃的运营总监王屿看不下去，伸手利落地帮他整理好，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辰的耳根似乎有点发红。 伊一迅速掏出手机，拉近镜头，拍下这一幕。她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熟练地给照片加上了一串串粉色的爱心泡泡特效。看着自己的“作品”，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薇薇，薇薇！看到没看到没！”伊一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点兴奋的颤抖，通过手机传递出去，“八点钟方向！技术部那个新来的张辰，还有运营总监王屿！绝了！” “我的天！”手机听筒里传来闺蜜林薇同样压抑却激动的低呼，“王总监这男友力！平时开会训人训得跟教导主任似的，居然还有这一面？张辰那傻大个儿脸红了吧？绝对红了！一一你快拍下来啊！这糖不嗑天理难容！” “正在拍正在拍！”伊一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将镜头拉近。她感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蹦跶，脸颊在面具下发烫，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这才是面具酒会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咔嚓！”快门声在安静的阳台格外清晰。 几乎是同时，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好看吗？” 伊一全身一僵，汗毛倒竖。捏着手机的手猛地一哆嗦。 “啪嗒！”手机脱手，直直朝栏杆外坠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闪电般从她身侧探出，稳稳地在半空中接住了下坠的手机。 伊一心脏狂跳，僵硬地转过身。 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倚在旁边的石柱上，戴着最常见的黑色半脸面具，露出清晰的下颌线。他另一只手端着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未被面具遮挡的眼睛深邃平静，清晰地映着伊一的身影，带着洞悉的了然。 是方淮！他什麼時候上來的？ 伊一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这周身那股即便戴着面具也挥之不去的、近乎刻板的得体感。是市场部那个刚调来不久，据说背景硬得吓人，能力更强得吓人，日常行为举止精准得像瑞士钟表，帅得人神共愤但也无趣得令人发指的方总监！ 方淮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伊一的手机上。屏幕亮着，清晰地显示着那张被粉色爱心泡泡包围的照片——王屿的手搭在张辰肩上，张辰微低着头。 空气凝固了。伊一感觉脸上的面具烫得吓人。 方淮的手指随意地划过屏幕上的粉色泡泡。他的视线从屏幕移到伊一脸上，穿透面具。 看得人想死…… “观察人类？”他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随即，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食指的指关节，极其自然地蹭过伊一暴露在面具外、正发烫的耳垂。 冰凉触感让伊一猛地一颤。 方淮的唇角勾起一丝清晰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观察得……挺细致。”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伊一。她不敢再看方淮，也顾不上去想自己的手机，猛地一矮身，从方淮和栏杆之间的空隙狼狈地挤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杂乱急促，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仓惶冲向通往洗手间的走廊，身影消失在拐角。 阳台上只剩下方淮一人。楼下的喧嚣模糊传来。 他依旧倚着石柱，姿态未变。垂眸看着手中伊一的手机，屏幕因无人操作暗了下去，变成一片黑镜，映出他戴着面具的脸。 指尖在冰凉的手机边框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他晃了晃威士忌杯，将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 他直起身，离开石柱，迈步走向休息区，步履沉稳。 那只不属于他的手机，被他随手放进了西装裤口袋，在布料下形成一个清晰的方形凸起。 洗手间里，伊一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心跳依然剧烈。面具被她胡乱扯下丢在洗手台上，露出通红的脸和慌乱的眼神。 “完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发颤，“方淮……他肯定全看见了！那些泡泡！” 羞耻感再次袭来。她猛地想起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地摸索自己腰间和裙摆——空空如也。 她的手机！那个装着所有社死证据的手机！根本不在身上！ 它被方淮拿走了！ 伊一僵立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出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脸，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无措。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 她的手机，被她亲手“送”到了最不该拥有它的人手里。 第2章 工作群里的公开处刑 伊一盯着洗手间镜子里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感觉昨晚的酒会不是结束，而是漫长噩梦的开端。她甚至开始认真思考辞职信的措辞——“因个人无法克服的羞耻心，申请离职”听起来怎么样？ 浑浑噩噩地捱到天亮，顶着两个堪比国宝的黑眼圈，伊一几乎是飘着进了公司。她努力把自己缩进工位隔间的阴影里，祈祷着时间能冲淡一切，或者方淮贵人多忘事，最好把昨晚那个“痴汉”和她本人彻底分开。 “早啊一一！昨晚酒会怎么样？有没有艳遇？”邻座的林薇，元气满满地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有没有拍到王总监和张辰的后续？！快给我康康！” 伊一浑身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她一把捂住林薇的嘴，眼神惊恐地扫视四周，声音压得比蚊子还细：“嘘——！别提了！昨晚……出大事了！” “啊？”林薇被她这反应吓了一跳，扒拉开她的手，“怎么了？被保安当可疑分子抓了？” “比那惨一万倍！”伊一哭丧着脸，正准备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昨晚阳台那场惊心动魄的社死，电脑右下角的工作群图标突然疯狂跳动起来。 【市场部-方淮】@所有人：通知：昨晚公司周年庆酒会，在二楼阳台拾获手机一部（银色外壳，无明显标识）。请失主尽快联系我认领。 附图：[一张手机放在黑色办公桌面上的照片，屏幕是黑的，但伊一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它边角的细微划痕——就是她的！] 伊一感觉全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瞬间退潮，冻得她手脚冰凉。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简洁的通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方！淮！他！竟！然！发！在！工！作！大！群！里！@所有人！ 伊一的内心瞬间被一万头狂奔的羊驼踩踏而过： 大哥！您老日理万机，市场部总监！这么闲的吗？！捡个破手机还值得您亲自@所有人昭告天下？！ 您那套“精准得像瑞士钟表”的行为准则里，难道包含了“拾金不昧必须广而告之”这一条？！ 附图？还附图？！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哪部手机是吧？！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这哪里是招领启示，这分明是通缉令！通缉那个躲在二楼偷拍男同事还手滑摔手机的“面具痴女”！ “尽快联系我认领”……听听这公事公办、毫无波澜的语气！昨晚那个用指关节蹭我耳垂、声音带钩子说“观察得挺细致”的恶趣味男人是谁？！精分吗？！ “哇哦！”林薇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群消息，惊叹出声，“方总监捡到的？谁这么倒霉啊？酒会丢手机，还被方总监亲自发群……啧啧啧，公开处刑啊这是！这失主不得尴尬死？” 伊一：“……” 谢谢，有被冒犯到，而且我就是那个倒霉蛋本人。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出了躯壳，悬在半空，冷冷地看着工位上那个名为“伊一”的躯壳，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精彩纷呈。 群里开始热闹了。 【行政部-小李】：方总监真是好人！ 【技术部-小赵】：二楼阳台？谁那么有闲情逸致跑那去啊？ 【财务部-王姐】：@所有人大家以后参加活动要保管好个人财物哦！ 【运营部-张辰】：[憨笑表情] 方总监效率真高！ 伊一看着张辰那个憨笑表情，眼前一黑。完了，连“偷拍对象”之一都知道了！她现在看谁都感觉对方在内涵自己。 手机在她空空的口袋里幻痛着。那里面有什么？除了那张要命的、加了粉色泡泡特效的“大作”，还有她珍藏的各类**漫画截图、CP向剪辑视频、以及给公司几位颜值担当私下取的极其羞耻的代号笔记（比如王屿和张辰，她私下文档里叫他们“屿辰CP”）…… 救命！我的精神食粮！我的快乐源泉！我的社死百科全书！全在方淮手里！他现在是不是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我的“杰作”？他会不会点开我的相册，然后发现里面存了他大学时期打篮球的照片？！苍天啊！给我个痛快吧！ 认领？还是不认领？ 不认领？ 那她的“精神世界”将永远掌握在方淮手里，成为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让她彻底社会性死亡。而且，没有手机，在现代社会简直寸步难行。 认领？ 意味着她要主动走到方淮面前，亲口承认：“对，方总监，昨晚在二楼阳台偷拍同事还手滑摔手机、被您当场抓获还蹭了耳垂的痴女，就是我。”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伊一就想立刻买张票逃离地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群里关于“失物招领”的讨论渐渐平息，但伊一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方淮那条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已经荡开，只等着失主主动现身，掀起更大的波澜。 “一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林薇关切地问。 伊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她内心在咆哮：我这是即将奔赴刑场前的生理反应！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伊一深吸一口气，试图给自己洗脑：方淮刚入职不久，大学时他们只是同一个学校不同系，自己只是万千默默无闻暗恋他的小透明之一，他肯定不记得自己了！昨晚戴着面具，光线又暗，他顶多觉得是个行为诡异的陌生女同事！对！就是这样！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镇定、足够公事公办，就能把这次认领伪装成一次普通的失物交接！ 伊一，你清醒一点！你手机里的东西是普通失物吗？！那简直是你的“变态认证证书”！而且，方淮那双眼睛，昨晚看你的眼神，像是看陌生人吗？！那分明是看透一切的审判官眼神！ 但事到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伊一心一横，颤抖着手点开了和方淮的私聊窗口。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半天打不出一个字。打“方总监，手机是我的”？太直接，显得心虚。打“您好，关于群里的失物…”？太官方，感觉更刻意。 就在她纠结得快把键盘抠出洞来时，方淮的头像旁边，突然跳出了一个系统提示： 【“方淮”拍了拍你卡里并不存在的五百万】 伊一：“！！！” 她吓得差点把鼠标扔出去。什么情况？！他拍我干嘛？！手滑？不可能！方淮那种人怎么可能手滑！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这是在催命吗？！ 方淮！你这个移动的荷尔蒙ATM机！行走的社死加速器！拍一拍这种反人类的设计是谁发明的？！我要给他寄刀片！你拍什么拍！我看到了！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吗？！ 被这一拍彻底拍掉了最后一丝侥幸，伊一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在对话框里敲下一行字，点击发送： 【伊一】：方总监您好，打扰了。群里的手机…是我的。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您办公室取？谢谢您。 发送成功。伊一感觉像交出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她死死盯着屏幕，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方淮】：现在。 干脆利落，没有一句废话。 伊一：“……” 好，很好，方总监果然雷厉风行，连让她做点心理建设的时间都不给。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伊一顾不上了，她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壮士，悲壮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 “薇薇，”她声音发飘，“我…我去趟市场部总监办公室。” “啊？去干嘛？”林薇一脸懵。 “去…去领个奖。”伊一说完，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市场部所在的区域，那个象征着终极审判的地方——方淮的办公室，挪了过去。 领奖？呵，年度最佳社死奖吗？颁奖嘉宾还是亲手把我推下社死深渊的方淮本人！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通往市场部的走廊似乎比平时长了十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伊一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到底认出我没有？他看了我手机多少内容？他会说什么？不会当面打开那张照片点评我的P图技术吧？或者直接问我“观察人类”的心得体会？ 终于，她站在了那扇深色的、标着“总监办公室”的门前。门虚掩着一条缝。 伊一做了个深呼吸，试图挤出一个职业化的、镇定的微笑，但肌肉僵硬得像打了石膏。她抬手，用尽毕生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门内传来方淮那熟悉的、平静无波的声线。 伊一推开门。 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是冷感的现代风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方淮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侧脸线条利落，神情专注。阳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肩背轮廓。 桌上，她的银色手机，就安静地躺在一叠文件旁边，像个等待被主人认领的、沉默的炸弹。 听到开门声，方淮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落在门口的伊一身上。他今天没戴眼镜，那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加直接，清晰地映出伊一强装镇定的身影。 “伊一？”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语气自然得像在确认一个普通同事。 伊一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我的名字？！大学时他明明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他真看了我手机里的通讯录？或者……他昨晚就认出来了？！ “方…方总监好。”伊一的声音有点发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我是来……认领手机的。谢谢您捡到它。” 方淮身体微微后仰，靠向椅背，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审视感。他的视线从伊一脸上，缓缓移向桌上的手机，又移回伊一脸上。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立刻把手机递过来的意思。 空气安静得可怕。伊一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每一丝不自在都无所遁形。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昨晚在阳台，”方淮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伊一心上，“光线不太好。” 伊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来了！要提昨晚的事了！他要开始审判了吗？！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是该装傻（“啊？阳台？什么阳台？”）还是干脆认罪伏法（“对不起方总监我错了我不该偷拍同事还P爱心泡泡”）…… 然而，方淮的下一句话却是：“手机掉下去的时候，磕到栏杆了吗？” 伊一：“……啊？” 她懵了，准备好的台词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他问这个干嘛？关心手机有没有摔坏？ “没…没有吧？”伊一不确定地回答，努力回忆昨晚那电光火石的一瞬，“您不是接住了吗？” 话一出口，她立刻后悔了。这不是等于承认了昨晚在阳台的就是她吗？！ 方淮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点了点头，没再追问阳台的事，而是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手机：“看看有没有损坏。” 伊一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才感觉到一丝真实感。她迅速按亮屏幕，指纹解锁——还好，方淮没动密码！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主界面，相册图标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看不出被打开过的痕迹。她心里稍微松了一点点气，但悬着的心依旧没放下，谁知道他有没有“备份”或者“截图”？ “功能…功能都正常。”伊一检查了一下，声音还有点抖，“谢谢方总监。” “那就好。”方淮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似乎已经处理完了这件小事，准备继续工作了。 伊一攥着失而复得（但可能埋着雷）的手机，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就完了？不提昨晚？不提照片？不提粉色泡泡？这感觉……就像铆足了劲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结果只等来了一阵微风，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还有事？”方淮见她没动，又抬眼看她。 “没…没有了！”伊一连忙摇头，“再次感谢方总监！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只想以最快速度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手时，身后再次传来方淮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作事项： “对了，伊一。” 伊一身体瞬间僵住，心脏骤停。 “下次拍照，”方淮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记得充好电。昨晚我捡到的时候，电量只剩1%了。” 伊一：“……？” 她僵硬地转过身，一脸茫然地看着方淮。什么意思？电量只剩1%？这……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他捡到手机时屏幕快灭了，所以他没来得及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还是……在嘲讽她昨晚的“偷拍事业”因为电量不足差点功亏一篑？ 方淮已经重新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屏幕，手指重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仿佛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伊一彻底糊涂了。她攥紧了手机，手心汗津津的，看着方淮那张在阳光下显得过分英俊也过分冷静的侧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和满屏的弹幕： 方淮！你到底是人还是谜语成精？！给个痛快话会死吗？！这1%的电量到底是赦免令还是新的处刑预告？！还有，你大学时真不认识我吗？！那你刚才怎么叫名字叫得那么顺口？！救命！这男人有毒！ 第3章 暗恋与谜题 暗恋是场自娱自乐的单机游戏。 大学时期的伊一，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芸芸众生里一颗不起眼的螺丝钉，专业是调剂来的，兴趣是磕CP和看帅哥。枯燥的课业、冗长的讲座、食堂万年不变的油焖茄子……生活像一张灰扑扑的砂纸，磨得人没脾气。 直到方淮出现。 那是在一次全校性的公共选修课——《西方艺术鉴赏》。阶梯教室人满为患，伊一抱着厚厚的一本纯爱漫画缩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正为里面某个绝美分镜无声尖叫。教室门口忽然一阵小小的骚动。她不耐烦地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缝隙，瞬间定格。 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的男生走了进来。个子很高，肩线平直，简单的衣着也压不住那份干净利落的挺拔。他微低着头找座位，额前碎发垂落，遮不住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即使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伊一也能感觉到那目光沉静得像秋日的湖水，扫过人群时带着一种近乎淡漠的专注。 伊一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又猛地松开，血液“嗡”地涌上脸颊。她迅速低下头，把漫画书“啪”地合上，假装研究桌面的木纹。 卧槽！新地图刷新SSR了？！这建模！这材质！这光影渲染！现实里真有这种级别的帅哥？！ 冷静，伊一！帅哥都是海市蜃楼，看看就好，磕纸片人才是王道！安全无公害，还不会塌房！ 然而，人类的本质是真香。自那以后，方淮的身影就像被加了高亮追踪，总能精准地落入伊一的视野。毕竟谁能不爱看帅哥呢！不看白不看！ 图书馆靠窗的角落，他低头看书时微蹙的眉心；篮球场上，他跃起投篮时绷紧的腰腹线条和滚落的汗珠；食堂里，他安静地排队，对周围或明或暗的打量目光视若无睹…… 伊一很快摸清了方淮的基本信息：建筑系，大她两届，校篮球队主力，成绩拔尖，性格嘛……用她室友林薇的话说：“帅是帅得惨绝人寰，就是跟块移动冰山似的，生人勿近，熟人也难近。听说拒绝女生告白的台词都只有一句‘抱歉，暂时不考虑’。” 这些信息非但没让伊一退缩，反而给她枯燥的大学生活注入了隐秘的乐趣。 冰山好啊！冰山才不容易被攻略，才有挑战性，虽然她压根没想挑战——有色心没色胆！不过每天定点刷新，欣赏一下建模，心情值 10086！这不比追剧香？还免费！ 她开始“偶遇”。计算好时间，“恰好”在他常去的阅览室占座——隔着至少三排书架；“路过”篮球场，“顺便”看一会儿他打球——躲在人群最外围，目光黏在场上那个最耀眼的身影上；选修课“不幸”又和他同班——内心狂喜表面平静地坐得更远一点。 她像个狡猾又胆小的猎人，享受着暗中观察的乐趣，不知不觉地收集着关于他的碎片：他喜欢喝冰美式，看书时习惯用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打球赢了会跟队友击掌，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克制…… 她也偷偷拍过几张照片。比如那次篮球赛，他高高跃起，手臂舒展，阳光勾勒出完美的剪影。伊一躲在欢呼的人群后面，心跳如鼓，手机镜头微微颤抖地定格了那一瞬。照片后来被她加密珍藏，像藏着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宝藏。 当然，伊一很有自知之明。她清楚地看到方淮身边从不缺飞蛾扑火般的追求者——艺术系的系花、学生会的干练学姐、甚至外校的富家千金。她们或明艳张扬，或温柔似水，或家世显赫，共同点是都勇敢地走到了方淮面前，然后带着或失落或尴尬的表情铩羽而归。 看着那些或漂亮或优秀的女孩黯然离场，伊一心里那点微弱的、名为“或许可以试试”的小火苗，“噗”地一下就被浇灭了。 争？抢？算了吧！跟这群神仙姐姐妹妹们竞争？累不累啊！我这小身板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帅哥看看就得了，真要去排队拿号等翻牌，我选择狗带！还是纸片人好，永远专一，永不塌房，还不用抢！ 于是，伊一彻底缩回了自己的安全区。她依旧会“偶遇”方淮，但目光接触的瞬间，她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移开视线，甚至下意识地绕道走。暗恋这场自娱自乐的单机游戏，玩到后来，连靠近BOSS的勇气都自动清零了。毕业季来临，方淮这个名字连同那段隐秘的悸动，被她打包封存，丢进了记忆的角落，落满灰尘。 方淮的大学生活，按部就班，精准得像他画出的设计图纸。学习、打球、参加必要的竞赛和活动。他并非刻意冷漠，只是觉得维持泛泛之交的礼貌距离最省心省力。感情？更是计划外的冗余程序。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专注当下该做的事，不轻易许诺，不徒增麻烦。 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天气糟透了。上午接到母亲电话，平静地告知他，她和父亲其实在他高考结束后就已协议离婚，为了不影响他，瞒到了现在。电话那头是小心翼翼的歉意，电话这头，方淮握着手机，听着窗外的闷雷，感觉世界像一个巨大而空洞的回音壁。 他没有回宿舍，也没去任何熟悉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进越来越大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开成模糊的光团，行人匆匆，车辆溅起浑浊的水花。他站在一个公交站台旁，看着雨帘发呆，头发和衣服早已湿透，贴在身上，寒意刺骨。 就在这时，一把伞毫无预兆地倾斜过来，遮住了他头顶肆虐的雨水。 方淮愕然转头。 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的女生站在他旁边，努力踮着脚，把伞举得更高些。她的头发也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她似乎也有些紧张，眼睛里进了雨水，湿漉漉的匆忙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飞快地把伞柄塞进他手里。 “同学雨太大了！伞给你！”她的声音清脆，语速很快，像蹦豆子。 没等方淮反应过来道谢，甚至没看清她的全貌，她已经像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快地转身，双手挡在头顶，冲进了旁边便利店门口的雨棚下，很快消失在便利店里。 方淮握着还带着陌生人体温的伞柄，站在原地，冰凉的雨水顺着伞沿滴落，砸在脚边。那把伞是普通的透明塑料伞，上面印着便利店的LOGO。他看着女孩消失的方向，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映着外面滂沱的雨幕。 这是他二十岁生日，收到的唯一一份“礼物”。来自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几天后，在系里组织的一次跨年级交流活动上，方淮再次见到了那个女生。她站在一群新生里，正和一个圆脸的女生也就是他后来认识的公司里的林薇小声说着什么，眼睛弯弯的，带着笑。负责老师介绍新生代表发言时，叫了她的名字：“伊一。” 方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是她。那把伞的主人。 活动结束，人群散开。方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伊一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纯粹的陌生和礼貌性的询问。 “你好，方淮。”他主动开口，报上自己的名字，视线落在她脸上，想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关于雨伞的痕迹。 “啊，学长好！我是伊一，新传院的。”伊一立刻回应，笑容标准，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恭敬和疏离，完全是对待一个初次见面的、高年级学长的态度。 方淮准备好的那句“谢谢你的伞”卡在了喉咙里。她……不记得了？或者说，那件事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嗯。”方淮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伊一也礼貌地笑了笑，拉着身边的林薇，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自那以后，“伊一”这个名字和那张带着点陌生笑容的脸，就在方淮的认知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他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她。 篮球场边，她和朋友路过，朋友兴奋地指着场上的他，伊一似乎也看了一眼，但目光很快移开，没什么特别的停留，反而拉着朋友走得更快了，像是在避开什么。 食堂里，他和队友打完球，一身汗地走进来，总能吸引不少目光。有一次，他看见伊一排在他们斜前方的队伍里，正侧头和同伴说话。他看过去时，伊一似乎有所察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刻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餐盘，仿佛那不锈钢盘子开出了一朵花。 还有那门《西方艺术鉴赏》课。他其实早就注意到那个总坐在后排角落、有时看书有时走神的女生。有一次他无意中看到她摊开的书页，上面是花花绿绿的漫画人物，不是课本。他走过她身边时，她像受惊的猫，猛地合上书，把脸埋得很低。 方淮有些困惑。这个叫伊一的女生，行为模式有些奇怪。她似乎认得他，否则不会在食堂回避眼神，但又表现得极其陌生和疏离，甚至带着点……躲避？这和他习惯的、来自异性的或直白或含蓄的关注截然不同。她给他伞时的那份果断和温暖，仿佛只是他记忆里一个不真切的片段。 他试图从仅有的几次接触里拼凑她的形象：有点冒失（塞伞就跑），有点胆小（总躲他），兴趣独特（看漫画），在人群里不算起眼，但那双眼睛很亮。 你觉不觉得那个建筑系的方淮学长，好像总往我们这边看？”林薇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问。伊一正在电脑上激情产出某对纸片人的同人文，头也不抬：“错觉吧？人家看路呢。帅哥的视线都是带广角的，扫到谁都不奇怪。” 林薇翻个白眼：“得了吧，好几次了！在食堂也是，他看你那眼神……啧，说不上来，反正不像看路人甲。你是不是欠他钱了？” 伊一敲键盘的手一顿，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强装镇定：“胡说八道！我跟他就说过一次话，互通姓名那种！帅哥都是祸水，看看就行了，靠近会变得不幸！快看我这新写的车！香不香？” 林薇成功被带偏：“嗷！香！姐妹你是我的神！” 方淮的困惑并未持续太久。他并非好奇心旺盛的人，伊一的疏离也正好符合他“保持距离”的准则。那把雨伞带来的短暂暖意和随之而来的谜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散去后，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将那把印着便利店LOGO的伞洗干净，收好，放在了宿舍衣柜的最底层。 毕业离校那天，方淮拖着行李走出宿舍楼。阳光很好，校园里充满了离别的喧嚣。他看见伊一和几个女生笑着从图书馆方向走过来，手里抱着几本书，青春洋溢，似乎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她笑得眼睛眯起来，脸颊红扑扑的，完全没注意到路过的他。 方淮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她还是那个样子，清澈，生动，像一道平行世界里照进来的光。 他收回目光，拉着行李箱，汇入了离校的人潮。那把伞和那个叫伊一的女生，连同那段略显沉闷的大学生活，都被他妥帖地封存进了记忆的角落。 直到几年后，在另一场喧嚣的酒会上，那个戴着银色蝶翼面具、躲在阳台偷拍男同事、被他抓包后惊慌失措得像只炸毛小猫的身影，与记忆深处那个雨夜里递给他伞、又迅速消失在便利店灯光下的模糊轮廓，以及校园里那个总是躲避他视线的女生，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是她。那个给了他一把伞，又好像彻底把他忘记了的谜题。 第4章 楼梯间、手电筒、薄荷糖与未解的谜 伊一名言：苟住！只要我够透明，社死就追不上我！ 从方淮办公室“领奖”回来后，伊一感觉自己像被抽干了灵魂的咸鱼，蔫巴巴地瘫在工位上。手机失而复得，但她总觉得上面残留着方淮指尖的凉意，像个烫手的定时炸弹。她火速检查了一遍——相册、备忘录、加密文件夹……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但方淮那句“记得充好电”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循环播放。 1%！到底是看到还是没看到？！没看到的话他提电量干嘛？看到了的话……天啊！他是不是在心里给我贴上了“偷拍狂魔 花痴晚期”的永久标签？！完了完了，职业形象碎成二维码了！ 还有他叫我名字那么顺口！大学时明明不熟的！难道他真看了我手机里存的……那张篮球场偷拍照？！伊一！你这个手欠的！当年删干净会死吗？！ 为了降低存在感，伊一开始了“职场隐身术”： 能线上沟通绝不线下碰面，见到方淮所在方向三米开外就自动绕道。 在茶水间听到“方总监”三个字，立刻假装杯子满了火速撤离。 工作群发言字数精确到个位，表情包只使用最官方的“微笑”和“OK”。 连中午吃饭都拉着林薇躲到离市场部最远的角落。 “一一，你最近怎么跟躲瘟神似的？”林薇咬着吸管，狐疑地看着对面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盘的伊一，“还总往市场部那边瞟？该不会……”她眼睛一亮，压低声音，“看上市场部谁了？快说！是技术转过去的那个小赵？还是新来的实习生弟弟？” 伊一差点被一口饭呛死：“咳！没…没有！别瞎猜！”她心虚地猛喝汤，“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大，想静静！” “静静是谁？你背着我在外面有狗了”林薇佯装气恼。 “……”伊一闭了嘴，对她的无理取闹无言以对。 方淮的生活似乎很快回到了精准的轨道。市场部的新项目启动，大量的数据分析、方案策划、跨部门协调占据了他几乎所有清醒的时间。他依旧是那个高效、冷静、一丝不苟的方总监。 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在发生。 他路过新传部大办公室时，目光会不经意地扫过某个靠窗的工位。看到那个缩在隔间里、努力把自己变成背景板的杏色身影时，他镜片后的目光会多停留零点几秒。 他会想起那把印着便利店LOGO的透明雨伞。那把伞后来在一次搬家中遗失了，但那个雨夜女孩塞给他伞时，那双湿漉漉的又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眼睛，和伊一在二楼露天被他叫住时、那双瞬间瞪圆的、充满惊恐的眼睛，影像重叠得越来越清晰。 还有大学时她那些奇怪的行为：递伞时的温暖果断，之后的疏离躲避……像一组矛盾的碎片。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模型。 机会来得意外。一次加班后的深夜，方淮和林薇最后离开会议室。 “辛苦了，方案思路不错，执行细节明天再碰一下。”方淮收拾着笔记本。 “好嘞方总监！没问题！”林薇元气满满地点头，随即像想起什么，感慨道，“时间真快啊，我记得总监您好像也是这个月生日？跟我们家一一就差几天！” 方淮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林薇：“嗯？”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生日具体是哪天。 “啊？您不会自己都忘了吧？”林薇有点惊讶，随即笑道，“去年年底填员工信息表时看到的，好像是…27号？”她不太确定地报了个日期，又立刻补充，“一一的是25号，我们刚给她过了个小型生日趴呢。” 方淮点点头，没太在意自己的生日，倒是捕捉到另一个信息：“伊一……她看起来在公司挺开朗，跟大学时不太一样？” 他用了“不太一样”这个模糊的说法，试图引导话题。 “大学？”林薇想了想，“一一在大学也挺好的啊，跟我们玩得可疯了！就是……”她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就是有时候遇到点事儿，或者……嗯，面对某些气场特别强的人？会有点容易紧张害羞，显得不那么自在。不过熟了就好了！”她笑着总结，点到为止，绝口不提伊一任何一项拿不出手爱好。 不过方总监怎么突然问起一一大学的事？虽然夸一一开朗是好事，但他要是知道伊一开朗的原因是看到两个帅哥贴贴……私下里同人文、磕CP都来……冷静如方总监应该也会害怕的逃跑吧！ 紧张害羞……嗯，这样说应该没问题吧？反正一一看见帅哥就容易紧张，也不算撒谎！ “容易紧张害羞……面对气场强的人？”方淮低声重复着林薇无意中透露的、模糊却指向性明显的信息。大学里伊一那些刻意的躲避，瞬间有了解释。不是内向，不是怕生，是……面对他这个“气场强的人”时的异常反应。 这个认知，让方淮镜片后的目光深了几分。那个雨伞女孩的形象，似乎和眼前这个“容易紧张害羞”的伊一，在某个层面上微妙地契合了。一种他未曾深究过的、被小心翼翼对待过的感觉，悄然浮上心头。也许，她当年的躲避，并非全然陌生？或许……有别的可能？ 项目进入攻坚期，加班成了常态。转眼到了方淮生日这天，他毫无意外地又在公司度过，自己也完全没想起来。 深夜十一点，办公楼里只剩下零星几个窗口还亮着灯。方淮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习惯性地起身，没去等电梯，而是走向了安静的消防楼梯间。步行下楼，是他为数不多能活动筋骨的方式。 楼梯间的感应灯时好时坏，光线昏暗。他刚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就听到下方楼梯拐角处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碎碎念，伴随着手机电筒微弱晃动的蓝光：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妖魔鬼怪快离开……南无阿弥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呜呜呜林薇你个不靠谱的怎么还不回消息啊电梯怎么又维修了这破灯……” 声音带着熟悉的惊恐和颤抖。 方淮脚步一顿，停在楼梯上方。 是伊一。 她缩在拐角的阴影里，手机电筒的光抖得厉害，墙边安全出口指示牌把她自己惊恐的脸照得一片惨绿，活像恐怖片现场。 方淮看了看自己身后还没关上的那扇消防门，他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不爱给自己找麻烦，但他会给自己找乐子。 停顿一秒后他刻意放轻动作往下走了两步，身影悄然出现在上方楼梯平台。 “啊——！！！”伊一不出意外的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脱口而出，手机差点又脱手飞出去。待看清上方站着的是谁时，她脸上的惊恐瞬间冻结，然后迅速转化为另一种更深层次的绝望——是方淮！为什么偏偏是方淮？！在她最狼狈、最像个神经病的时候！ “方…方总监……”伊一努力地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对…对不起！那个我走到这一层时灯突然灭了！” 方淮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不出喜怒，抛开个人因素不谈，伊一这个社畜对上这种冷脸上位者有种天然的胆怯。 方淮沉默地走下几级台阶，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外壳的东西。不是手机，是一个比打火机略大的强光手电筒。他拇指轻轻一推开关。 “啪！” 一道稳定、明亮、雪白的光束瞬间刺破了楼梯间的昏暗，将两人周围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也驱散了那种阴森诡异的氛围。他将手电筒递了过去，光束稳稳地指向地面：“拿着。” 伊一愣住了，看着递到眼前的手电筒，又看看方淮在强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冷静的脸。巨大的安全感伴随着强烈的羞耻感同时涌上心头。她几乎是哆嗦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手电筒。沉甸甸的，金属外壳冰凉，但握在手里却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一些。 “谢…谢谢方总监……”伊一的声音依旧很小，但没那么抖了。她紧紧攥着手电筒，仿佛抓着救命稻草。 就在这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或者说，被巨大的紧张刺激得短路了，脱口而出：“方总监！生…生日快乐！” 说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在那段暗恋他的大学时光里，方淮的生日早就让她背得滚瓜烂熟，但是他从未有过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原因很简单——怂！ 怎么就管不住嘴在这时候说出来了？！ 方淮正要往下走的动作明显顿住了。他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真实的讶异。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日期——确实是27号。他完全忘了。 “谢谢。”他简短地回应，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目光在伊一窘迫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随即，他像是随口一问，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玩味：“林薇告诉你的？” “啊对…对对对！就是林薇！她昨天提了一嘴！”伊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声音因为心虚而拔高了一点，“她说您跟我生日就差两天！呵呵……” 干巴巴的笑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方淮看着她急于掩饰的样子，镜片后的目光深了一瞬，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没有戳破，反而顺着她的话，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带着点促狭的语气，慢悠悠地追问： “哦？那……礼物呢？” “礼……礼物？！”伊一彻底懵了。她哪有什么特意准备的礼物？！刚才那句生日快乐都是脑子一热蹦出来的！ 巨大的尴尬让她手忙脚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她下意识地在自己随身的小挎包里一阵乱摸。指尖触碰到几颗硬硬的小方块——是之前林薇塞给她的薄荷糖！她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上寒酸不寒酸了，飞快地掏出一颗独立包装的银色小方块，看也没看就双手恭敬的塞到方淮手里：“给…给您！生日礼物！”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方淮看着掌心那颗带着温度的薄荷糖，包装纸上还印着一个俏皮的薄荷叶图案。他又抬眼看看她红得快滴血的脸颊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眼神。修长的手指拢起，将那颗小小的糖握在掌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包装纸。 “谢谢。”他又说了一遍，声音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点，听不出是满意还是揶揄。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走。方淮走在她前面半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伊一紧紧跟着，手电筒的光束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她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窘迫，那颗薄荷糖简直是她社死生涯的又一里程碑。 沉默在楼梯间里蔓延，只有两人清晰的脚步声。 就在快要走到下一层安全门时，走在前面的方淮忽然停下了脚步。伊一猝不及防，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连忙刹车。 方淮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背对着下方安全门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面容在顶灯和手电筒交织的光影里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镜片后依旧锐利清明，清晰地锁定了伊一。 他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手里紧紧握着的、他刚刚给她的手电筒。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平缓却充满引导性的试探： “伊一。” 伊一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你大学的时候，”方淮的语速不快，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仿佛在回忆，又像是在抛出一个引子，“是不是……” 他刻意地停顿了。这个停顿像被无限拉长，悬停在昏暗的楼梯间里，充满了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可能性。 “……” 伊一的心跳骤然失序！他“是不是”什么？！是不是发现她偷拍了？！是不是看到了手机里那张他打篮球的照片？！是不是……知道她大学暗恋他了？！无数可怕的猜想瞬间挤爆了她的脑海！她的瞳孔因紧张而放大，呼吸都屏住了，脸色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握着电筒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方淮清晰地捕捉到了她脸上瞬间掠过的巨大慌乱和惊疑不定。那反应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测——大学时期，她对他，绝不仅仅是普通同学的疏离。他镜片后的目光深处，一丝极淡的、近乎探究的兴味悄然滑过。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然后才接上后半句，语气自然得像是刚才的停顿只是短暂的思索： “……在篮球场边见过你几次。你好像总是和朋友一起路过？” “啊？” 伊一一愣，巨大的紧张感被这突如其来的、看似平常的问题戳了个小口子。篮球场？他注意到她路过？不是问偷拍？也不是问暗恋？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但依旧高度警惕，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啊，去…去食堂会路过那边……” “嗯。”方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微偏了下头，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就在伊一感觉自己快要窒息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用一种闲聊般的、带着点追忆的口吻，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我大学时也有一次生日，挺特别的。” 伊一紧绷的神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稍微松动了一点点，但依旧高度警惕，不敢接话，只能屏息听着。 方淮的目光似乎飘向了楼梯间上方某个虚无的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那天下着很大的雨，我在校外，心情不太好。”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落回伊一脸上，带着一种专注的审视，“就在一个公交站台，有个女生……” 伊一被他这么看着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女生？公交站台？还下雨？这么浪漫的吗？这是在干嘛？回忆初恋？ “……她什么也没说，就把自己的伞塞给了我。”方淮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伊一耳膜上，“一把印着便利店LOGO的透明伞。然后，她就跑掉了。” 伊一的脸上浮现出纯粹的茫然和困惑。 干吗跟我说这个？话题转的这么生硬吗？领导这跳跃的聊天思维……我该怎么接？ 方淮紧紧盯着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茫然，困惑，然后礼貌的微笑表示自己没听懂领导的指示？那反应……不像是装的。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这个认知，让方淮心中升起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是释然？还是……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那个递给他伞又仿佛彻底忘记他的女孩——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她并非刻意接近，也非刻意遗忘，只是纯粹的、无心的善意，如同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她自己却未曾留意。 他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将那丝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着伊一依旧茫然无措的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分享一个无关紧要的回忆片段： “那也算是我收到过的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 他意有所指地，轻轻捏了捏口袋里那颗薄荷糖。 说完，他不再停留，率先转身，推开了通往下一层走廊的安全门。 门外的灯光倾泻进来，驱散了楼梯间的昏暗，也刺得伊一微微眯起了眼。 她握着那支沉甸甸的手电筒，看着方淮消失在门后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薄薄的衬衫。刚才那一连串的对话，像坐了一趟失控的过山车，让她心力交瘁。 他到底想说什么？领导的心思你别猜。 伊一本来就不经常锻炼，今晚又被方淮那奇怪的断句吓得她双腿有些发软。 方淮站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伊一脚步虚浮地走出来，脸上惊魂未定，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给的手电筒。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她微微颔首，便迈开长腿，沉稳地走向电梯厅的方向。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方淮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从口袋里拿出了那颗薄荷糖。银色的包装纸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他指尖轻轻捻动着那颗小小的糖果，目光落在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上。 楼梯间里的试探，伊一那瞬间的慌乱证明了他的猜测——大学时期，她对他确实有着超出普通同学界限的关注或者说，好感。而关于雨伞的试探，结果却出乎意料。 她完全不记得了。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响起。方淮将那颗薄荷糖重新放回口袋，敛去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沉稳，迈步走了出去。 至于那个“是不是……”后面真正要问的话……他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或许，他并不需要现在就知道完整的答案。保持这种微妙的、带着试探和不确定的状态，看着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而慌乱无措的样子……似乎，也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