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求我拯救世界》
1. 他是个大英雄吧。
春日里的微风吹着细长的柳枝飘进窗棂,阳光在窗前的小塌洒下一片金黄,香炉里甜蜜的荔枝香烟随着风与窗纱一起起舞。
趴在窗沿边的少女静静地眺望着远处的青山,粉色的纱裙荡漾一片,似静水中盛开的荷花,只是这位美丽的少女眉头轻锁,染上了愁绪。
“唉,都三天了,他还是不见我吗?”
“放着一位绝世大美女在这里不管不顾,要不说他周至意是仙君呢。”
“唉……”
这座静谧的林间小榭就住了沈悠然一个人,天渊阁里的人或许都觉得沈悠然身份尴尬,不敢贸然交谈。
沈悠然穿进这本名叫《求生·成神》的修仙小说已经三天了,原本当一个本本分分的社畜牛马,顺顺利利度过这一生,不危害社会,不给人添麻烦,就算是给自己积德了。
但是,沈悠然从小到大就是一个爱八卦,唯恐天下不乱的乐子人。
终于,某一天,沈悠然在上班路上因为看街边的老头老太太因为几个桃子吵架,电动车就这样水灵灵地摔进了沟里……
时间回到三天前,沈悠然醒来就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细腻的水袖留仙裙,颈椎处还有疼痛的麻木感,沈悠然怀疑自己是被绑架来的。
回过神来发现,房间的屏风后面站着几个类似侍者身份的人。
其中一个挽着双髻头,大约十四五的女孩看到沈悠然醒了,走到床前拿出了一枚药丸递给沈悠然。
“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沈悠然看着眼前这个神色恭敬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女孩很是迷茫。
“沈姑娘,这是天渊阁。我叫桃夭,您是封阳城城主送来与仙君相看的,路上遇到几个魔族,您躲避不及,撞到了头,您不记得了吗?沈姑娘,赶快吃了这枚九转回春丹吧。可能是伤到脑子了。”
桃夭的话越往后越小,但是沈悠然还是听到了。天渊阁?嗯,有点耳熟。相看?相亲?!她现在感觉很清醒!
什么仙君?这是搞哪样?沈悠然看着桃夭手里那枚莹白色的丹药,陷入了思索。
抬头扫视一眼屋内的设施,古朴大气,低调奢华。
屏风后领头的好像还有一个人,身材欣长,看不清长相。
沈悠然眼珠一转,灵光一动,不如将计就计,先打探清楚情况,继而伺机而动。
“咳咳……,桃夭?我确实感觉有点不舒服,看你年纪轻轻,应该还没相看过吧,那个仙君是什么样的呀?”
沈悠然接过那枚白色的小丸,捏在手里,看着脸色浮上红晕的桃夭,慢悠悠地问道。
“姑娘不要取笑我,临昭仙君自是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仙君广开学门,扩大修仙界,就连我们这种小妖怪、小精怪都有机会来溪梧山修仙,仙君可是响当当的正道第一人,追随者众多。不仅如此,仙君云游四方,造福百姓,坊间还有凡人为仙君著书立说呢,为仙君造神像的更是数不胜数。十五年前,魔族魇龙进犯修仙界,凡界更是朝不保夕,多亏仙君挺身而出,一招游龙若水的剑势顿时打得那魇龙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还有还有……”
看着桃夭越说越兴奋,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沈悠然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幅仙人挺身玉立,手持长剑,与恶龙争斗的画面。
但是,身为一个深谙穿越定律的小说爱好者来说,沈悠然开始梳理自己看过的小说。
天渊阁、封阳城、桃夭、临昭仙君、魇龙、还是一个可以和妖和平共处的世界……
“桃夭桃夭,我考考你,你知不知道仙君的名讳呀?”
“这是自然,沈姑娘可不要小瞧我。”
“仙君名唤周至意。”
沈悠然脑子像是被震了一下,周至意?!是她想的那个周至意吗,地铁上看的会弹出来小广告的升级流修仙小说《求生·成神》里的男主?
《求生·成神》这本小说上半卷“求生”主要讲述了男主周至意从一个凡人,历经千辛万苦拜师蓬莱仙山,又一路修仙打怪获取机缘,感悟苍生道,终于晋升仙君,建宗溪梧山;下半卷“成神”则是由于魔族扩张势力,周至意为了维护生灵太平,一心一意与魔族斗争,结果和魔族天魔同归于尽,众生感恩于仙君的凛然大义,修祠敬香,男主承了足够的供奉最后终于成神。
剧情起伏跌宕、波澜壮阔,沈悠然真心觉得男主人设完美、简直集古早仙侠男主所有美好品质于一身!
谁会忍心拒绝温柔强大、一心一意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呢。
言归正传,刚刚桃夭说这个身体是封阳城来的,所以,封阳城城主,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爹,想要和临昭仙君联姻,把自己的女儿送来了。
沈悠然在心里默默计算,书里的‘沈悠然’有个相好的,在被送到溪梧山的途中和两个人私奔了,这个相好还是魔族的长老,最后被周至意杀了;而‘沈悠然’为了给心爱之人报仇也被当成妖女被正派消灭了。
那‘沈悠然’为什么会出现在溪梧山?难道是剧情出现了变数?
想不明白,先放着吧。
三十六计,将计就计。
“咳咳,仙君呢,不是要相亲嘛,这么不见他呢?”
“姑娘有所不知,仙君几个月前就闭关修炼了。姑娘先在这里住下,修养好身子,等仙君闭关出来也不迟。”
当时看着桃夭粉嫩白皙的面庞和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沈悠然一个颜狗,也没说出拒绝的话……
于是,沈悠然就住了下来。
沈悠然梳理了这三天来的信息,自己穿书了、被城主爹送给仙君相亲、原来‘沈悠然’的男朋友也不知道去哪了、目前的相亲对象闭关了,自己手无寸铁没有自保能力、况且‘爹’和‘男朋友’都是亲近的人,被发现的风险太大,万一被人当成夺舍什么的,小命都不知道怎么没的,离开这里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座林中小榭环境幽静,院外二十米外还设有结界。除了桃夭会来,沈悠然几乎没和其他人交流过。看着镜子里面和自己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脸,沈悠然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嗯,皮肤变细嫩了,像是开了美颜一样,那个白色的丹丹可以多来几个。”
“这个颜色的裙子好漂亮,像是初晴时的烟雨镜花……”
还好天渊阁也不算亏待自己,好吃好喝好玩好看的伺候着,除了无聊的时候发发牢骚,沈悠然没想到自己在书中实现了“安宁的生活”。
就这样,没有乐趣的日子里,沈悠然沉浸于自己的美貌和“奇迹悠悠”的游戏里不可自拔。
距离林间小榭大约五六百米的山洞里,白玉石头上端坐着一位仙人,面若美玉,眉毛轻皱,眼睛紧闭着,鼻梁高挺,花瓣般嫣红的嘴唇,腹前双手呈莲花状散开,周身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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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丝丝缕缕的灵气。
灵气从指尖向左上围绕着紧实的肩膀,向下在背后散开,又在右肩凝聚成雾气模样,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缓游向心脏,眉心间的蓝色莲花图案忽明忽暗,与发间的蓝玉簪子交相辉映,恍若瑶池里的神仙妃子。
周·神仙妃子·临昭仙君·至意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吵。
真的很吵,连续几天,天渊阁小榭方向一直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至意很尽力地忽视了,但是几个月前刚刚重生回来的临昭仙君很明显静不下来。
没错,周至意在几个月前飞升失败,重生回了建宗的第八个年头。
仙魔大战中,周至意与魔族天魔同归于尽,意识消亡的前一刻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筋脉尽断、神魂粉碎,甚至连身体都消散在天地之间。
在黑暗中周至意隐隐约约感知到了某些微弱的信仰之力。
出乎意料地,还有一股更加强大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与这个世界产生了共振,将周至意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从熟悉的天渊阁醒来,周至意还有一种晓梦非梦的不真实感和疲倦,神魂的强大、附带的供奉之力、以及多出的记忆都在证明自己的重生……
万物有灵,临昭仙君以守护苍生入道,护佑芸芸众生。
他是强大的,哪怕同归于尽,他也会护佑这一方天地,可是黑暗也会在夹缝中存在,在无人处悄悄吞噬光明。
为了稳住心神以及查清真相,尤其是不同于此方世界的那股强大力量,周至意开始闭关了。
闭关并不顺利,仙魔大战的场景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杀戮、猜忌、背叛在这场战争中时有发生,周至意感觉很累很累,精神疲倦。
“你在保护谁呢?”
“你能保护谁呢?”
“谁值得你保护呢?”
“你看看这个世界,杀戮、猜忌、背叛可不是只有在战争才发生,它们一直存在……”
和周至意一样的诡异的声音从山洞的四面八方传来,心魔渐渐凝成黑色的浓雾,侵占了仙人的周身,绝望、恐惧、无助、疲倦席卷着他的心神。
黑气从眉间幽蓝色的莲花中溢出,周至意的指尖开始轻微颤抖,鬓发间出现了点点冷汗,黑色的魔纹顺着净白的脖颈往上爬,狰狞可怖……
“桃夭,你看这个簪子和这个裙子搭不搭呀……”
“今天午饭有鱼吗,太棒啦!”
“这个果子是从外面的树上摘得吗,有名字吗……”
“桃夭,你说怎么还不下雨呀,傍晚,微风吹着小雨最舒服了!”
“切,放着一位绝世大美女在这里不管不顾,要不说他周至意是仙君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闯入耳畔,心魔的声音仿佛都被压下去了,黑气慢慢向那枚莲花印记回拢。
“只要活着,它们就一直存在……”
那声音还不依不饶地在空旷的山洞回响,渐渐地却被少女嬉笑的声音压下去,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能驱散诡异的肆扰。
周至意睁开眼睛,浅淡的双眼皮,一对很亮很黑的眼珠,明若晨星,深处最显幽深,往外像是黑曜石落在一片洁白的雪上,眼神清冷,视线似乎没有落到任何地方。
但只要观察就会发现他看向的是天渊阁林间小榭的方向。
漆黑的瞳孔散发出幽深,仿佛黑暗中隐藏的凶兽。
2. 他真好看。
“桃夭,你看这样可以画一个小星星,是不是更好看了。你可以画一个小桃子。”
“悠然,你点子真多。”
沈悠然一边拿着小刷子摆弄着指甲,一边抬头看向正在辛勤创作的桃夭,欲言又止的模样。
“桃夭,都快一周了,仙君还没有消息吗?”
桃夭几乎每天都会听到这个问题,都快形成了条件反射;何况如今得了仙君的命令,更不可能向沈悠然透露出半点消息。
“仙君还没出关呢,你放宽心,别着急。”
眼前兴致高扬的少女瞬间像霜打的小白菜一样蔫了下去,琉璃般的瞳孔渐渐暗了下去,桃夭不由得抿紧了嘴唇,良心受到了谴责,赶紧进行安慰。
“悠然,你这么好,仙君肯定会喜欢你的。”
沈悠然看着眼前略显惊慌的桃夭,心里默默思忖着如果能抱上临昭仙君的大腿,让一切重回正轨的可能性有多大。
“唉,你不懂……”
“算了算了,你看你弄得满手都是,快点擦一擦。”
经过几天的相处,桃夭发现沈悠然性格活泼、单纯爱美还会玩,对自己像是照顾妹妹一样。虽然她的年纪可能比不过自己的零头,但是不妨碍两个人成为朋友,尤其是在聊八卦这方面,两个人简直臭味相投。天渊阁人烟稀少,仙君座下四人分别有要务在身,而沈悠然总是能在适当的时候接上自己的话,极大地满足了桃夭聊天的欲望,两个人越聊越起劲,要不是自己还有别的事务,真的很想和她彻夜长谈!
天渊阁,周至意骨节分明的手轻捏着一枚白瓷品茗杯,杯中有徐徐舒展的绿,蒸腾的氤氲中漂浮在丝丝缕缕的苦香,沁人心脾。
“她是一直就这么吵吗?”
周至意看着眼前的水云镜问道,只见水雾环绕的镜面中间,沈悠然身穿烟紫色束胸长裙、及腰的长发用丝带简单拢起,毫无形象地趴在窗前小塌上和对面一身粉色留仙裙、扎着两个小花苞的桃夭,兴致勃勃地染指甲,嘴里还不停地叽哩咕嘟。
“回仙君,沈姑娘年纪尚小,活泼好动些也是正常。林中四处都有结界,沈姑娘住在那林中小榭也算是安分。”
竹筠抬头,只见仙君挥手撤下水云镜,双目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隐约感觉仙君有点奇怪,明明仙君就在那里,却觉得又那么遥远;但是仙君的一举一动又是那么熟悉,他们朝夕相处应是最了解不过。
普天之下谁能暗害仙君,谁敢暗害仙君?
竹筠心思一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心底的疑惑尽数打消。
周至意将底下人的动静收入眼中,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几百年的竹子精,既是家人也是朋友,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很正常。
“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眼前的少年着一身青衣,意气风发。一切确实不一样了,那些血腥的场景恍若前世,周至把自己从虚幻的场景中抽离,听着竹筠的回话,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十三洲城、数百修仙世家按照仙君的部署,广招学子、设督察寮、密切关注魔族行动,出现过大大小小几次争斗,大体上倒也相安无事。”
“倒是基昼城与淇夏城两城联姻了,其余十洲城势力不如他们,不敢多说什么。但封阳城地处基昼城与淇夏城之间,恐有被吞并的风险,特派了城主之女——也就是那沈悠然前来与仙君相看,这可是建宗来第一次呀。”
“听说沈城主之女素有安静娴雅之名,精通乐曲,还烹得一手好茶,仙君可……”
“此事我自有主张。”
“溪梧山内随她自由出入。”
竹筠非常惊讶仙君竟会有这样的命令。
但仙君面色冷然,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罢了,既是仙君的命令,好好遵守便是。
月光皎洁,点点繁星洒落在无边的黑幕上,凉爽的晚风吹开床帘。
面若冠玉的临昭仙君站立在沈悠然的床头,脸上依旧是一片冷淡。
只见仙君的衣袖处似乎有些许动静,他抬起手,手腕上戴着一支黑玉盘龙的镯子,衬得莹白的手腕更加冰清玉洁,似玉含雪。
周至意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轻摇手腕,黑玉镯子变化成一条黑龙,通体鳞片散发着寒光,尾端则是一片浓稠的黑雾,看不清形状。
浓稠的黑雾向沈悠然的明堂袭去。
床上的沈悠然正抱着被子陷入深度睡眠,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如果她清醒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这条小黑龙就是大名鼎鼎的魇龙。
传说中魇龙,以梦为引,使人入境;它能够造出让人难以分辨真假的梦境,揭开心底最深处的意识;更甚者有传言说曾经偷窥梦境主人的梦,结果在现实中一一应验。
在书中的后期剧情中更是打开了九重地狱梦镜,引周至意入境,差点逼出了心魔。
不过,这条被临昭仙君打败,狼狈逃往魔界的魇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场景忽然间转换,周围高楼大厦林立,宽阔的马路牙子旁边,周至意看到沈悠然披散着头发、穿着露胳膊露腿的不雅着装,坐在一个绿色的兜子上,手上拿着什么果脯类似的东西慢悠悠地往嘴里送,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因某事似在争执的两位老人,俨然一副痴傻的疯子模样。
周至意转头扭向另一边不忍再看,额头上那一抹幽蓝莲花时隐时现。
难不成沈悠然时运不济,脑子真有了毛病?
他上辈子与她交际甚少,隐约记得沈悠然与魔族二长老叶故弦有一段姻缘,再见时叶故弦已身死,而她满眼仇恨,于仙元大会上刺杀失败被称作妖女斩杀。
“唉唉,我这都是正经买卖,那一毛两毛的我还能缺斤少两……”
“说了你这称不准,你这就是骗人。”
“爱买不买,别影响我做生意。”
“你这就是缺斤少两……”
“少在这说瞎话,我不做你生意了。”
“你这称就是做了手脚,还怕别人说?大家都过来看看……”
周至意看着四周渐渐围过来的人,那一对年迈的老人还在旁若无人地争执。这里人的穿着打扮,地貌建筑都与自己的世界格格不入。
看着坐在绿色兜兜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别人吵架的沈悠然,和修仙界众人印象中温婉娴雅的‘沈悠然’怎么也对不上。
所以沈悠然她,是真的有病?还是得了什么际遇?
翌日,吃着鱼皮饺的沈悠然还在回味着昨晚的美梦,论吵架的战斗力还得是更年期的大爷大妈呀,沈悠然表示要逐帧学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排上用场了。
“悠然悠然,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出去了。”
桃夭小跑几步到桌边,脸上荡漾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更加娇美。
“哦?之前有人不让我出去?我还以为那结界是为了保护我的呢,看来是用来关住我的。”
“悠然,也不是这么说,是保护……保护,这不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嘛……”
沈悠然看着桃夭的手指马上打成中国结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仙君出关了吗,我现在可以去见他吗?”
桃夭一脸惊讶的看着沈悠然,“你怎么知道……不是,仙君还没…还没……”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至意见不见自己,也不差这几天了,倒也不算失落。
屋外春光正好,风景雅致,溪梧山有趣的地方应该也不少。
沈悠然看着桃夭又变成中国结的双手,心底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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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
“山上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我们一起去吧,在这里这么多天,都快闷坏了。”
“好呀好呀。”桃夭一听,恨不得立马带她飞奔出去,好转移沈悠然的注意力。
走出院门,近处一座殿宇耸立在云端,四周祥云环绕,微光点缀更显神秘神圣。
“……这边就是天渊阁的主殿,仙君会在这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过修仙界大型的集会一般都会在仙元殿召开仙元大会……这几年也算是太平,我也很久没有见过那般景象了。”
“悠然,溪梧山大多都是修行的精怪,它们笨手笨脚的,仙君是怕吓到你。”
“他就是不想见我吧,我懂的。”
沈悠然听着桃夭开解自己的话不以为意。
“桃夭,溪梧山一直是这样吗?”
说话间,一个猿猴化成的人身后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从两人身前路过,尾巴异常灵活,左摇右摆;沈悠然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景象,兔子口吐人言、树上漂亮的鸟儿时不时变脸、溪水旁边饮水的狼和水中的鱼在交谈,等等等等。
似走进一场变装舞会,光怪陆离,本应该觉得诡异的场景却处处散发着勃勃生机。
“仙君仁善,护佑众生。悠然,仙君超级好的,你以后见到仙君就会明白了。”
沈悠然看着桃夭崇拜无比的模样,感受着溪梧山中轻松舒适的氛围,想到,所谓临昭仙君一直都是这样好的人呀。
一连几天,沈悠然可谓是撒足了野。让桃夭施法飞到树上摘果子、偶尔来个刺激的空中“大摆锤”、下河摸鱼还会和那条会说话但是记性不太好的小锦鲤聊天、见到了那天屏风后叫竹筠的欣长人影……
桃夭似乎和竹筠关系不太好,说那根竹子精一直让自己学这学那简直烦死了。
对此沈悠然深表同情。
不过,这倒是给沈悠然提了个醒,她是不是也可以修仙?起码能够自保也行。
沈悠然分别请教了桃夭和竹筠,总结下来就是人和精怪修炼的方式不一样,他们的方法不适用于人修。
竹筠倒是提起天渊阁里藏书万千,说不定能帮到自己。
于是乎,沈悠然穿过闪着五彩缤纷颜色的光芒踏进了这栋明亮雅致的藏书楼,开启了新地图。
“好高的书架呀。”
“这边阳光好好呀。”
沈悠然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桃夭和竹筠不在,看来只好凭借自己的直觉了。
宝藏守则第一条,真正的宝贝都是藏在最难以攀登的地方。
沈悠然一口气跑到顶楼,书架上满是古老历史气息的秘籍,想着自己也算是个天选之人,说不定会得到什么金手指呢。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是什么……嗯……”
看着手中鬼画符般的书籍,沈悠然彻底傻眼了。别说看懂,上下正反可能都分不清楚。
本着来都来了的传统美德,沈悠然哼着断断续续的小调,继续寻宝,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
在最北面的小阁楼里似乎有不同的光晕从门缝透出,沈悠然不由得提起裙摆小跑几步。
透过门缝,她好像看见了九天之上的仙人,万千青丝随着白色的系带在风中起舞,那人低垂着眉眼研究着卷轴上的某种阵法,清冷慵懒、秋水为神玉为骨,阳光也似乎格外偏爱他,在羽衣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沈悠然不知道怎么走到那张书案前的,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呼吸了。
“这位道友怎么称呼?你能教教我这里的书吗?”
周至意微微抬眼,墨玉似的双眸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嫣红的嘴唇在另一双琉璃瞳孔的注视下说出了冰冷的五个字。
“你真的很吵。”
3. 惊!马甲掉了。
天渊阁偏殿,沈悠然和周至意相对而坐,桃夭和竹筠静立一旁。
“藏书阁顶楼是溪梧山禁地,你是怎么进去的?”清润好听的声音犹如天籁,但是在其他三人看来就是恶魔的低语。
沈悠然觉得现在心情很是复杂,借宿在别人家、闯了人家的禁地、扰了人家的清修,下一步不会要让自己团巴团巴,拎着包袱赶出去吧。
哦,自己还没有包袱。
“不好意思仙君,我只是好奇修仙,就想着去藏书阁看一看。万万没有打扰仙君的心思,倒是这次误打误撞遇到了仙君,看起来我与仙君着实有缘呀。”
话音落地,对面的仙人没有一点反应。竹筠看着沈悠然无措的模样,想着这件事多少也有自己的原因,开口道。
“仙君,顶层阁楼有您亲自设下的结界,除您之外无人可进,且沈姑娘没有修为,是以……”竹筠话还没说完,现场的三人齐齐看着沈悠然,是啊,她是怎么闯进去的?
周至意也对沈悠然穿过自己的结界百思不得其解,“沈姑娘身为封阳城城主之女,竟没有半分修为?”
顶着三人的视线沈悠然有些紧张,周至意看向自己的眼神中还带着审视,沈悠然骤然握紧了扶手,“修仙一途多艰难困苦,爹爹只愿我平安快乐的度过这一生,自然不会强迫我;至于怎么闯过了仙君的结界,我也不得而知,仙君不会要因此把我赶出去吧?”
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被接受,但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悠然决定一定要捂好自己的马甲。
自己的出现在这里太不符合常理,她不能相信任何人。
“沈姑娘误会,来者是客,自然不会行无礼之举。只是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沈悠然回忆着去往阁楼一路上发生的事情,迟疑地说:“阁楼门前有一朵合拢的小莲花图案,比起别处的图案似乎格外明亮一些……”
“沈姑娘于修仙一事应该有些天赋。”周至意看着沈悠然别有深意地说道。
“那这么说我可以修仙了,仙君可愿教我?我一定锥悬梁针刺股,决不让仙君失望。”沈悠然的声音雀跃,脸上也多了喜色。
“姑娘不是说修仙一途多艰难吗?但我观沈姑娘意志坚定,又是贵客,我虽琐事繁忙,倒也不好推辞,你可来藏书楼寻我,我可指点你一二。”
沈悠然莫名有一种违和的感觉,但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拒绝。
“多谢仙君指教,我一定尽力而为。”
穿过开满山花的小路,沈悠然带着桃夭为自己准备的小包裹来到了藏书楼。
阳光倾泻,风中带来不知名花的香气,纤细乖巧的少女在书案前吃着点心捧着一本书投入地看。
一连几天,沈悠然都没遇到周至意,她好像明白了只要他不想见她,她怎么也找不到他。
欲速则不达,何况是拜师学艺,他又是仙君,肯定事务繁多。所以,她放平了心态,每天准时“上课”、来藏书楼看看有插画小人的书、吃吃点心、有时候还会和桃夭一起说说闲话、然后到点“下课”,实在是忙碌又充实。
这几天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沈悠然发现顶楼都是古老神秘的阵术,还是不带注解的那种;而较低的楼层藏书多种多样还趣味十足,她一边和桃夭偷偷学习文字,一边和周至意“捉迷藏”。是的,她偶尔会觉得有人在看她,沈悠然把这当成临昭仙君对自己的一种考验!
周至意确实在暗处观察她,看着她看不懂字、读不懂书、甚至把自己哄睡着后还自得其乐……终于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吃完糕点忘记擦手去翻书后现身了。
细长的手握着一张洁白的手帕映入眼帘,沈悠然抬头望去,倾垂的发丝被清风吹起,发尾拂过她的脸颊,鼻端传来淡淡莲香。
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眼,沈悠然才反应过来,看着凌乱的桌面和半块没吃完的糕点又开始僵硬,周至意似乎也发觉了。
“先擦擦手吧。”
沈悠然接过手帕,心里想着周至意可真是个大好人。
“仙君,虽然今日有些松散,但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埋头苦学,一心向仙君看齐。”
“嘴边还有些碎屑。”
“哦……”沈悠然低头老实了。
两人落座,周至意看着面前模样乖巧认真听讲的少女,开口道:“凡人修仙,最重要的是引气入体。”
“万物生灵,得灵气滋佑而生灵智;人为万物之长,有得灵气青睐者,自然也有不得者。能不能感受灵气的存在,是判断一个人能否修仙的关键。”风带起纱幔,轻缓的声音伴着铃铛清脆的叮叮铃铃传入耳中。
“怎么感受灵气呢?”
周至意指尖浮现一抹白色的光团,“这便是灵气。吸气吐纳,气沉丹田,试着感受一下周围的变化。”
闭上双眼,沈悠然专心感受自己的一呼一吸,不消片刻,便发现有五颜六色的亮光在身边凝聚。
沈悠然睁开眼睛,亮光围绕在两人身边,像是坐在银河下一般,“这是那些亮晶晶嘛,好神奇!”
“我这算是成功了吗?”沈悠然看着周至意,满怀期待地问。
“对,这就是你的天赋。”周至意看着少女脸上灿烂的笑容,灵气映得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溢出别样的光辉。
不过没高兴多久,沈悠然就开始沮丧了。她按照周至意的指点进行引气入体,但都失败了。她能感觉到这些灵气对自己很是亲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失败。
“不用心急,等你想明白了就会成功的。”周至意看着那双杏眼中透露出不服输的火苗,心情不禁有些愉悦,这人虽然平日里懒散,但总归还是有点上进心的。
“你收拾一下行李,三日后我们出发去封阳城。”
沈悠然还沉浸在怎么成功引气入体的思索中,闻言一愣:“去干什么?”
“去提亲。”
沈悠然听着周至意像是随口说出的这句话陷入了迷茫,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心思,如今自己可谓是孤苦无依,拒绝他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那就按他说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仙君是认真的吗?”
“自然,难道沈姑娘有什么疑虑?”周至意的想法很简单,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沈悠然’,至于有什么秘密还不得而知,不如自己亲自看管,以防未知的变数。
沈悠然眼珠一转,如果自己和周至意真的定亲了,他这么厉害又有舍己救人的优秀品质,说不定自己能找到机会重回正轨呢。
“没有没有,能入仙君的眼是我的荣幸,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我爹这个好消息。”
“好,这也是我的荣幸。”
迎着周至意的目光,沈悠然觉得自己抱到了抱大腿,感觉未来充满了希望。
出发当天,天气凉爽、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桃夭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站在一起的沈悠然和周至意,尽是不舍。
“悠然,你记得早点回来,整理的乾坤袋记得带好,缺什么记得让仙君帮你打开。修炼的事也不要太着急,有仙君指点,你肯定可以的……”
竹筠见桃夭说着说着眼泪快要留下来,赶紧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仙君和沈姑娘是去提亲的,以后都会在溪梧山,说不定你以后还会腻烦呢。”
“好你个竹筠,诚心咒我们不是。”
沈悠然看着两人快要吵起来,急忙上去给桃夭一个拥抱。
“桃夭最好了,我一定早点回来,给你买多多的礼物。”沈悠然也很不舍,但是竹筠和桃夭要留守溪梧山,自己也要去搏一个前程。
周至意召唤出君佑剑,只见剑体纤长、似雪一般洁白,散发出蓬勃的灵气,剑柄处刻有一朵莲花,更显神性。
沈悠然在一柄剑上看出了美丽强大,君佑似乎对沈悠然很是好奇,围着她打转。
“我们现在出发,照看好溪梧山。”
“是,仙君。”
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代步工具,沈悠然疑惑地问:“御剑飞行?我以为修仙界可以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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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成寸呢。”
周至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作回答。
“悠然,可以是可以,但你现在不是凡人嘛,未经过淬体锻骨会被法阵挤成碎片的。”
听到桃夭好心的解释,沈悠然感受到了修仙界对凡人的恶意。
“仙君,我恐高,还有别的办法吗?”沈悠然一脸难为情地问道。
“恐高?你飞到天上吓猴子的时候害怕吗?勿要耽误日程。”
“我那是亲近自然,和它们进行友好交流……”
沈悠然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看着飘在半空的仙剑以及上面周至意朝自己伸出的手,她认命地搭上了自己的手。
“仙君,太快了,慢点慢点……风太大了,冷呀。”沈悠然不知道距离地面多高,她根本不敢往下看一眼。
“我不会摔下去吧,会摔死的吧。”
“把你的腿放下去,已经放慢了。”周至意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沈悠然有些不自在,往她身上丢了几个避风和保护作用的阵法,“你身上的法衣有保暖作用,先自己站起来试试。”
在沈悠然强烈要求后,周至意终于放慢了速度,晚上还会降落在城镇休息过夜。
途中,沈悠然数次尝试引气入体都没有成功,倒是发现君佑剑似乎有灵性,会三更半夜在某个角落偷偷吓自己,像是很久没出来玩被憋坏一样。
终于在三天三夜的跋涉后,他们抵达了封阳城。
巍峨高大的城门,城墙蜿蜒数千里,街道上行人和叫卖声不断,一片繁荣昌盛,安居乐业的景象。
沈悠然和周至意稍加休整,就前往了城主府。
门口的侍从一见到沈悠然就大声喊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又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闻言,沈悠然看向周至意,刚巧两人对视了,“比较热情,大家比较热情,哈哈。”
“又?沈姑娘还有其他中意之人。”
“怎么可能,没有没有,仙君风采独绝,见过仙君之人心里怎么能再容下其他人呢。”
周至意移开视线,转身走开。
沈悠然有理由怀疑那最后一眼暗含威胁,但是没有证据。她抬头望天,怎么感觉大名鼎鼎的临昭仙君有些小心眼呢?
门人将二人恭敬地请入府中,临昭仙君大驾光临的消息已经在府中传开了,随侍的人都是一副震惊的神情,看向沈悠然的眼中满是佩服。
又见两人,淡蓝的衣裙与洁白的羽衣随着风左右摇曳交缠在一起,高大的男子微微低头听着身边明媚的少女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仙君,他们说我爹不在,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沈悠然觉得自己的安排非常得当,这几天两人几乎是朝夕相处,她发现周至意话很少,作为自己的半个老师,自己当然要多照顾一下。
“沈悠然,你今天在天上吃了一包果脯,大街上又吵着吃了两个酥饼,现在手里还拿着一包糖炒栗子,你还吃得下别的?”
突然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沈悠然还有点怔然,接着又听到后面的话,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
“我还在长身体呢,不管你了,你自己回房间等吧。”看着周至意跟着侍从自顾自地走开,沈悠然摸着肚子小声地说:“也不是很多呀。”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沈悠然觉得这座城主府有点奇怪,一城之主让临昭仙君等到现在,和‘沈悠然’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红玉也不在……正思索间,侍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姐,城主回来了,让你马上去见他。”
来不及等沈悠然收拾好心情就她就已经被领进了城主书房,眼前的男子长相威猛,气场摄人;有一双坚毅的眼睛,身穿绣着金色猛虎黑色锦缎长袍,一副上位者的姿态。
这就是封阳城城主——沈毅。
沈悠然尽量显得自然地坐在他面前,听到了见面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她。”
4. 她要抱大腿!
树叶因着晚风沙沙作响,掺杂着鸟儿虫儿此起彼伏的叫声,寂静的夜变得热闹起来。人间四月,夜风徐徐,温度适宜,沈悠然背后却起了一身冷汗。
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沈悠然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故意试探?
“爹爹,你是不是累着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爹爹是有些累了。”沈毅眼中有泪光流转,坚毅的脸上流露出痛惜的神情,整个人在幽暗烛火的映射下竟然显得有些苍老。
“我的悠然不会回来了……”
“爹爹,你在说什么呢,今晚不如早些休息。”听着沈毅前言不搭后语的这些话,沈悠然仿若行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就会被黑暗的深渊吞噬。
“她的右手手掌上没有那颗痣。”
“什么?”沈悠然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尾端中间有一颗明显的棕色小痣,这颗痣自记事以来一直陪伴着自己,此刻竟然像是有些不认识了。
“爹爹,你在说什么呀,我就是沈悠然呀。”
沈毅看出了眼前的女孩有些害怕,几乎是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悠然,别慌,不用害怕。”
“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烛火摇曳,沈悠然的脸上忽明忽暗,神情惊慌。
“就因为一颗痣你就认定我不是你的女儿?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悠然,我知道这一切你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你先冷静下来。”
沈毅一直与沈悠然保持安全距离,见他确实不像是伤害自己的样子,沈悠然慢慢松开了握紧的手。
深吸一口气,沈悠然坐直了身体,打算努力从沈毅口中套取有用的消息。
“你知道什么?你说我不属于这里,那我还能回去吗?”
“悠然,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但是天道轮回,因果不空。悠然,现在还不是你选择的时候。”
沈毅的眼神太过复杂,太过沉重,沈悠然还太过年轻,看不懂绝望的人突然见到一丝希望的亮光却又害怕再次失望的痴狂。
“我回不去了是吗?”
这个世界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这里,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沈悠然在自己的世界中是一个孤儿,但是却也拥有自己的一片小天地,她可以在里面肆意生长,尽情舒展。虽然孤身一人,但是她觉得她把自己养的很好。
“悠然,会有你自己做主选择的时候的。”
“那她呢?”沈悠然把自己从思索中拉出来,“你说,我不是她,她怎么了,那个‘沈悠然’呢?”
她注意到当她提到那个‘沈悠然’的时候,沈毅脸上出现的伤痛。
对上那双熟悉的琉璃瞳孔,沈毅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既是她,又不是她。她很好,只是你是你,她是她。”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她是不在了吗?”沈悠然想不出别的答案,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不明白你……”
沈毅没有回答,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水滴形状的玉,“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本命法器,能帮你顺利引气入体。”
这话跳跃太快,沈悠然看着沈毅手中递过来的那块玉也没有去接。
“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觉得一个父亲会让他的女儿干什么?咳咳……”沈毅站起身,用手掩唇咳嗽起来,沈悠然这时才注意到沈毅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不是说我不是她……”
“我说,你也是她。怎么,和我记起仇来了?”
沈悠然觉得这人真是神神叨叨,一会一个模样,索性直接不接话了。
“好了,别在心里小声蛐蛐我了。拿着吧,就当是见面礼。”
既然是好东西,沈悠然也没再推辞。那玉入手温凉,刚好握在手心。
“和临昭仙君定亲后,记得跟他好好学习仙法。”
“你真的要让我和他定亲?”沈悠然不相信沈毅不知道‘沈悠然’有心爱之人的事,“万一那个‘沈悠然’回来……”
“你不是喜欢临昭仙君吗。再说,你是你,她是她。”沈毅打断了沈悠然没说完的话,他好像不愿提起那个‘沈悠然’。
“你在说什么,真的是神神叨叨。”
沈悠然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悠然,未来的路你只能自己走,不要相信任何人。”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平安快乐。”
“好了,天色已晚,回去早点休息吧。”
话落,见沈毅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沈悠然只好回到自己房间。
皎月当空,沈悠然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不对,沈毅肯定有问题。他那伤心的眼神不像是假的,还有这枚水滴形的玉坠刚刚散发出浅浅的蓝光,这里肯定有秘密。
沈悠然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今晚趁热打铁,趁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夜探城主府说不定还能有发现。
夜色深重,自带伪装,沈悠然顺着蜿蜒的画廊,猫着脚步,又来到了沈毅的书房。
那房间竟然还亮着光!
沈悠然不敢再靠近,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周至意竟然推门从书房走了出来!
他怎么在这里?
沈悠然赶紧提起裙摆,跟上周至意的步伐。
一路追到一座偏僻的院子,不见了周至意的行踪,沈悠然知道自己暴露了:“仙君,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不追了,你出来吧。”
“我看见你从我爹的书房里出来了,你们聊了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呀?”
月色当空,周至意仙人降临一般地从空中飘落,伊人如雪月似弓,罗衣飘飘羞嫦娥。
沈悠然如今并没有心情欣赏周至意如此高调的出场,她只想知道他们有什么秘密。
“仙君,仙君,是不是有关我的人生大事,你快和我说一说。”
周至意看着沈悠然并不高明的试探,眼底浮现一抹兴味。
“沈城主说你自幼娇惯,让我多多担待。”
“就这?大晚上两个大男人就聊了这些?”
周至意看着沈悠然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目光往上移到她着急的脸上,不慌不忙地问道。
“哦?依沈姑娘所见,我应该和沈城主聊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因果报应,真真假假,神神叨叨的话吗?”
“沈姑娘最近有什么心事吗,愿不愿意和我交谈,说不定我能为姑娘解惑?”
也许是夜色太温柔,也许是眼前的人太瞩目,沈悠然似乎要醉倒在周至意黑色的双眸中,突然周至意的脸慢慢放大,沈悠然这才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过近,好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在想些什么?”
沈悠然赶紧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没想什么,心情不好罢了。”
接着看着周至意说:“仙君可谓是得天独厚,可有遇到什么忧郁难解之事?”
“沈姑娘高看我了,都说世间不如意十之八九,所谓忧郁难解之事换个角度说不定会迎刃而解。沈姑娘如此聪慧,应该也懂得随遇而安的道理。”
“至少现在月色尚美,万事安好。”
周至意的神情可以说得上是释然,沈悠然吹着凉爽的风,听着断断续续的鸟叫,逐渐放松下来。是啊,现在想这么多折磨自己做什么,天还没有塌;就算天塌下来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人嘛,就是自私点好呀。
“仙君,我知道你在敷衍我,你和我爹肯定有事没告诉我。我只想问一句,你是真心想与我结亲吗?”
沈悠然的神情异常认真,“你不怕我有一天变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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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
周至意也意识到这场亲事似乎还没有郑重地问过沈悠然的意见,顿觉失礼:“沈姑娘若对这桩亲事不满可以提出,是我忽略的姑娘的感受。至于变成妖怪,我倒是不怕的。”
沈悠然看着周至意一脸正经,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你知道我这人一向要求极高,虽然你现在还达不到我的要求,但我大人有大量,仙君你不仅要好好教我修仙、还要好好保护我。”
周至意听着沈悠然得寸进尺的要求,轻声说道:“好。”既然决定了提亲又答应了她父亲,自是要好好护着她。
沈悠然松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的要求过分。
月下只见二人衣裙飘飘,几近缱绻。
周至意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想起沈毅跪在自己面前说:“仙君护佑众生,悠然新生,懵懂无知,愿仙君能够庇护一时。”
“我知仙君有困惑之事,空梦悠悠,正待因果。”
他低头静静思索,沈毅和沈悠然究竟知道多少事呢?
“小姐,城主大人说这是送来给您解闷的。还有为小姐特意寻来的精进修为的法器,小姐可要看看?”
沈毅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女儿,一连几天,数不清的宝物如流水般送入沈悠然的房间。
沈悠然想不出其中是有算计,还是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有了小水滴的帮助,自己成功引气入体了。小水滴就像是一个媒介,吸收储纳灵气再转送至沈悠然体内。她就此事询问过周至意,结果得知:一个人只能吸收一种元素的灵气,小水滴可能是某种神器能吸收所有种类的灵气;而自己可能由于某些原因不能直接吸收灵气,沈悠然猜测可能和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有关。
周至意让自己好好保管小水滴,不要张扬。
沈悠然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小水滴对自己这么重要,当然要贴身携带好好保存。
这几天沈毅和周至意就定亲的事已经敲下了章程,沈悠然也向府中的侍从打听过“红玉”,但大家都闪烁其词,语焉不详;问起沈毅的事情,大家也都说这几个月城主早出晚归,似乎有别的事在忙。
“仙君,你觉不觉得城主府有点奇怪?”
周至意轻抚茶盏,褐绿荡漾在水中,沈悠然手中捏着一张符咒,扔向空中闪躲的君佑,轻喊:“定。”
“唉,又被躲开了。”
沈悠然走向茶桌,抿了一口清茶,“好苦呀,你怎么喝下去的。”
“这茶戒躁去火,你可以多喝点。”
周至意看着沈悠然一脸被苦到的表情,把桌子上的点心往她的方向挪了挪。
“沈城主应该是事务繁忙,你也不要过分担忧。”
“给你的那本符箓书看的怎么样了?”
沈悠然捏点心的手偷偷往后背了背,“差不多了,就是有些意思还没搞懂……”
天知道没有桃夭解释词文大意,她看的多么艰辛,还要应付周至意时不时的考察。现在她见了周至意就像耗子见了猫。
人生不易呀!
“仙君,不能直接教我画符画阵嘛,读书好难的。”
“你现在还掌握不好对灵气的使用,先打好基础,慢慢来。”
沈悠然自然不能说不行,相反周至意非常有耐心,她经常借着讲书的缘由向周至意请教,学习识文认字,周至意也没有疑问为什么城主之女连字也不认识,这在很大程度上纵容了沈悠然的得寸进尺。甚至连让君佑陪自己练手,他也同意了。
周至意真是个大好人!沈悠然非常肯定。
不知不觉,沈悠然和周至意就在封阳城待了半个月。
这天,沈悠然带着周至意美其名曰体验风土人情上街游玩。突然被汹涌的人群吸引了视线,猛然间听见有人在大喊:“大事不好了,城主不见了。”
怎么回事,沈毅不见了?
5. 他脸挺软的。
街道上遍布琳琅满目的商品,行人或步伐匆匆、或走走停停,沈悠然和周至意行走其间,不时停下来看看摊位上的东西。
“你看这个剑穗是不是很衬君佑。”
沈悠然手中拿着一个淡蓝色中间坠了一朵白玉莲花的精美剑穗,正在细细打量。
“仙君,你和君佑帮了我这么多忙,我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周至意向来不太注重这些可有可无的装饰,但是沈悠然坚持,他就把君佑递了出去。
这边沈悠然还在想着这么把剑穗挂到没孔的剑上;那边,街道的另一个方向大量行人涌来,还有人大喊:“沈城主失踪了。”
此言一出更是引发了惊慌。
沈悠然也顾不得别的,把君佑和剑穗往周至意手中一塞,想离近点看看情形。
“此事恐有蹊跷,还是先问清楚沈城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至意拦住沈悠然前去的脚步,护住她远离拥挤的人群。
“那几个人神情不显慌张,却一直在散布城主出事的消息,一定是故意而为。”
沈悠然看着周至意镇定可靠的模样,心里想这大腿肯定不能让他跑了。
“仙君所言甚是,我们先偷偷把那几个人先抓起来。”那双琉璃眼珠中又浮现了熟悉的光彩,周至意下意识想到每次沈悠然打算做“坏事”时,眼睛似乎格外亮。
城主府的侍卫训练有素,得到沈悠然的传讯立马行动,把人抓了起来,又按照周至意的命令,把第一个带头散布言论的人推到人群面前。
“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城主行踪的?”
那人一副凡人装扮,但沈悠然看见他身上有点点棕黄色的光芒,心下认定这人是个修士。
“我看到城主和一众侍卫出城去了离城百里外的树林里,然后进了一个山洞,再出来就不见城主的身影,侍卫都是慌慌张张、落荒而逃的样子。”
“城主不是失踪了能是怎么样呢?说不定现下已经出事了,大家说是不是呀。”
“你又是谁呀,小丫头片子不要在这里多管闲事。”
“且不说我爹爹此时在不在城主府,倒是你这造谣城主、寻衅滋事也该好好惩治你。”
沈悠然拿出令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城主之女,那站在她身旁挺身玉立的仙人是谁底下的人有了些小心思,窃窃私语道:“那人不会是仙君吧……”
“仙君当真要与我们联姻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你为何不敢言明自己的身份,说,你是什么人?”
众人又回过神来看着那支支吾吾来历不明的人,心里更偏向沈悠然和周至意。
“这人平时也没见过,你见过吗?”
“他不会是故意说城主出事的吧?”
“我倒是有所耳闻,基昼城和淇夏城早就眼馋封阳城了,说不定又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是呀是呀,这回我们有仙君,看他们怎么办?”
这时,审讯的侍卫手捧着一枚印有朱雀印记的手牌回来复命。
“禀仙君、小姐,他们招了,是淇夏城派来散布谣言、离间人心的修士。”
“修士,这人还是修士,大手笔呀。”凡人修仙艰难,得仙缘者少数,派修士来散布谣言倒是大材小用。
“把他也带下去,按律法惩治。”
戏看完了,人群也都渐渐散开了,倒是有留恋临昭仙君风姿的人想多加停留,但都不敢冒犯这位仙人般的人物,沈悠然看着周至意冷淡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
“多谢仙君。”
沈悠然明白自己借了周至意的光:有他在,天下就不会乱。
“是沈姑娘聪慧。”
周至意轻置衣袖,沈悠然看见那枚莲花剑穗竟挂在他的腰间,有几分讶异。视线上移,沈悠然对上周至意漆黑的眼睛,嘴角张开弧度:“周至意,你真好。”
“你以后也叫我的名字吧。”
沈悠然双手背在身后,浅浅粉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伐在空中荡起波浪,骄阳当空竟然比不过她脸上璀璨的笑容,周至意蓦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回到城主府,沈毅的侍卫统领沈桉一身黑衣,面色惊恐地站在主殿上。
“沈统领,你先冷静一下,我和仙君都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沈桉看着端坐在上位正在品茶的临昭仙君,心神一定:“我随城主到城外数百里的一个山洞中取一件宝物,不料洞中事先有人埋伏。我们一行人坠入一个梦境,醒来只觉得神魂震荡,头疼俱裂,什么也记不得了……城主也不知所踪。”
“你们途中这么长时间没有发现有人追踪?”
沈悠然看着沈桉一脸灰白地摇头,和周至意对了一个眼神,如果是为了宝物那些出现的修士倒是说得过去。
“那是去取什么宝物?”
“城主并没有告诉我,只说很重要,不能被其他人发现。”
沈桉也知道自己说的没什么重要线索,低下了头。沈悠然抿起嘴,求助地看向周至意。
“那梦境可有什么异常?”
凌冽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一扫沉重。沈桉看着周至意,回忆着说:“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了亮光……那光一闪,我就陷入了梦境,里面发生的一切都记不清了,但是那种感觉非常清晰,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样,好像有人在杀我,我也在杀人,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悠然和周至意询问了一起去的其他人,得到的说法与沈桉的大同小异。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他们也不像是在说谎,我们去看看?”
周至意也正有此意,他们顺着沈毅的踪迹,一路追踪,降落在一片密林中。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沈悠然从君佑上跳下来,周至意正在四周查看。
“这里有魔族的气息。”
“魔族?他们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还不清楚,我们去山洞看看吧。”
沈悠然压下心头的疑惑,跟上周至意。
山洞隐藏在树林之中,靠近洞口,有丝丝寒意浸入皮肤。
沈悠然悄悄往周至意旁边移了移,抓住了他的一小撮衣袖:“仙君不要害怕,有我在你背后,记得好好保护我。”说完还朝周至意认同般地点点头。
“好,待会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得太远。”
“嗯嗯。”
黑暗的山洞穹顶布满散发蓝光的不明物质,似一片蔚蓝的幽海。
“周至意,这些……这些好像是活的。”沈悠然的声音颤颤巍巍,抓紧了周至意。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小虫,有些在张开翅膀,还有的在蠕动……
“嗯,这是名叫幽瞑的灵虫,非常喜人,会趴在人身上吸食人的精气,慢慢把人变成一具干尸。”
闻言,沈悠然更加紧紧挨着周至意。
走了大概二十几步,她发现这些小虫都很乖地趴在山顶,仿佛没有发现两人的样子,沈悠然的腿就有些蠢蠢欲动。
“周至意,你是不是在戏耍我呀。”沈悠然说着,与周至意拉开距离,突然发现那点点星光朝自己飞来。
“啊,真的飞过来了。”她赶紧朝周至意跑去,抱紧了周至意的胳膊,还是他身边安全呀。
“好了,不要闹了。沈桉他们坠入梦境的地方就在前面,小心些。”
沈悠然抬头向前望去,路的尽头竟是悬崖,悬崖对面是一个呈圆形的好似祭台一样。
悬崖深不见底,祭台被隔离在外,没有通行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法阵,你仔细看看。”沈悠然听到周至意清润的声音,这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考问自己?
沈悠然集中精神看着圆形的祭台,祭台上面有灵气游动。
“仙君,这阵法看起来复杂难解,非仙君出马不可破呀。”
“那你便随我入阵吧。”
“仙君这可使不得,您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我只会拖后腿,啊啊啊……”
周至意没再听沈悠然的废话,抓着她飞过悬崖,直抵祭台。
沈悠然再次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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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才放松下来,扭头看向周至意这个罪魁祸首,“你过分了。”
周至意视线瞥过她,走向祭台中央,说道:“这里的宝物应是被取走了。”
沈悠然来到他身旁,小水滴突然从她颈间浮现,白光大盛,沈悠然睁大了眼睛:“周至意……”
未说完的话飘在空中,沈悠然和周至意双双失去了意识。
“仙君,仙君,你怎么样了?”周至意听见竹筠关切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
自己身穿铠甲,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塌边的竹筠面容狼狈,神色憔悴。
周至意感觉到灵力似乎耗尽了,身体异常疲惫,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报,曲南山已被攻破,魔族正在沿着弱水北上,请仙君速速下命。”
“报,天魔召来魇龙,千万修士坠入梦境,生死不明啊……”
“报,十三洲城各处有小范围魔族进犯,渐成燎原之势。”
……
周至意眉宇之间莲花闪烁,他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周至意,你看看这一切,这才是属于你的世界。”
黑色的雾气渐渐凝成实体,周至意像是照镜子一样对着面前的心魔,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你不在乎吗?这么多人等着你去救。”
“你坚守的道呢?周至意,你真是让我失望。”
画面一转,仙元大殿,修士集会。
“抓住她,她是妖女。”大殿之下,沈悠然被压制着双手跪在众人之间,温婉的脸上充斥着坚韧决绝,如一只引颈赴死的白鹤。
她苍白的唇微微张动,在说着什么。
周至意握紧了手,脸上神色莫名。
“周至意,你在透过她看谁呀?”
“你在害怕?”心魔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周至意,你醒醒,呜呜呜……”
“你不会要死了吧。”沈悠然醒来看到周至意还在昏睡,眉头紧皱,脸上出现了一朵莲花的印记,周身还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马上就要不行了的样子。
沈悠然悲从心起,立马给了他两个大嘴巴,趴在他身上哭喊。
小水滴亮起来的时候,自己虽然失去了意识,但是很短暂,很快就清醒了。
自己还是在山洞里的祭台上,环绕四周,没有发现周至意,沈悠然有点担心。
雾气升腾,沈悠然竟然看见“自己”在祭台中央施法,不对这是另一个‘沈悠然’。
‘沈悠然’面露悲戚,眼神无光,手中施展着复杂的阵势。
她转头看到了自己,双眼放光,沈悠然寒毛乍立,觉得自己遇到了灵异事件。
“你终于来了。”她言语温柔,暗含喜悦。
“你知道我?”沈悠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她。
“你来了就好,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是你把我弄来的?我怎么才能回去?”
“因果循环,我完成了我应该做的事,你也应该做你应该做的事。”她眉眼弯弯,用一种熟稔的眼神看着自己。
“说什么绕口令呢,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沈悠然’脸色温柔,目光悠远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打什么哑谜呢,我替代了你的身份,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该做什么?既然有求于我,那就说清楚呀?”
“你真的有点装,说话!”
“回去吧,照顾好自己,我在未来等你。”
‘沈悠然’轻挥衣袖,自己慢慢转醒,被她吓了一跳、又看到周至意那个死样子,沈悠然顿感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就开始哭丧。
“呜呜,你不是要保护我,怎么自己睡着了?”
“你这个骗子。”
周至意醒来看到沈悠然一副伤心至死的模样,有些懵然,还没从梦境抽离出来,就见她就扑进自己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6. 没人能阻拦她躺平的脚步。
沈悠然看到周至意的眼睛慢慢睁开,瞬间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一发不可收拾:“呜呜,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听到熟悉好听的声音,似一阵清风拂过心尖,沈悠然绷不住了,在周至意温暖的怀抱中发泄了这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情绪。
鼻尖有阵阵莲花的馨香,肩膀处有人轻轻拍抚,细致温柔地安抚自己的情绪。
良久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见红彤彤的巴掌印在周至意白净的脸上尤其明显,沈悠然眨眨眼睛,心虚地转移话题,疑惑地问:“你的小莲花呢,不见了吗?”
周至意扶起沈悠然,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力度把控地不好,少女的眼尾泛出红痕,一脸无助的表情,像是林中受惊的小鹿,看着很是可怜。
“这里不安全,出去再说。”周至意低头看着沈悠然,声音低缓轻柔地说道。
“我爹爹不在这里吗?”
二人重新回到悬崖边,“沈城主应该已经脱身了。”
周至意转过身,指尖微动,圆形的祭台瞬间就变成了碎片。
沈悠然看着周至意的举动,一脸不明所以。
山洞上开始掉落石块眼看就要塌了,周至意来不及解释,拎着沈悠然飞出去。
“不能抱着吗,这样真的很难受。”
在林中一降落,沈悠然就抓住周至意的衣袖说道:“我觉得我爹应该知道那个阵法,甚至说不定就是他设的。小水滴开启了阵法,难不成就是他们要去取的宝物?小水滴还是他亲手给我的,他肯定知道所有的事,你说这是不是他设计的?”
“周至意,在梦境中你看到了什么?”
周至意深深地看着沈悠然问道:“你记得梦到了什么?”
沈悠然决定把梦境说出来,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她的金手指:原书的剧情渐渐脱离了轨迹,更别提属于‘沈悠然’的剧情线是一点都不搭边;沈毅虽然待她不错,但是说的话玄而又玄,说不定有更大的秘密;而周至意可是一个大大的好人,顶顶好的大英雄,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凭着他们现在定亲的捆绑关系,他还答应好好保护自己,一定会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时候自己就隔岸观火,好好看戏就是。
沈悠然打得一手好算盘,正要好好扮演无辜小白花的时候,周至意抬起手推开了她……
她显然没料到周至意的举动,一脸愕然,正要顺势博取周至意的同情,兰花指抚脸正要指向周至意,却看见几个戴着妖异面具的黑衣人拿着大砍刀奔向两人。
周至意推开沈悠然,飞身迎上。
白衣飘然,抬手施法,强大的气息席卷了这片山林,黑衣人不敌被击退几步;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前赴后继,周至意却丝毫不见狼狈,灵气汇聚成一柄柄剑,剑气所到之处黑气消散,人也消失于无形;眼见黑衣人出现溃败之势,其中一人转身拿出一个信号弹还没来得及拉开,面具后的人似乎有所感应,低头看到胸口上插着一把散发着纯粹灵气的剑刃,扭头的瞬间就归于了天地之间。
沈悠然躲在树后,目睹了周至意强大冰冷的这一面,他静静地站在空旷的林地上,那些黑衣人像是她眼花看错了,从来没出现一样。
他甚至都没用君佑剑,他是多么强大呀!
至于没在周至意手下撑过一招的黑衣人,沈悠然表示,大家都是蚂蚁,生来就是要死的。更何况如果不是周至意推开自己,现在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自己的脑袋呢。
“仙君,你刚刚的招式真是翩若游龙,宛若惊鸿。我相信,只要见过仙君如此风采,没有不拜倒在仙君衣摆下的。仙君挥一挥手指,就会有人为仙君赴汤蹈火,牡丹花下死……”
周至意听见她故意卖乖说的不正经的俏皮话,幽蓝的莲花印记在眉间若隐若现,本来以为她会害怕,还收敛了几分,没想到沈悠然这么不识抬举。
他指尖光芒一闪,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悠然觉得自己的嘴唇在动但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她被周至意禁言了?!
沈悠然瞪大了眼睛,用肢体动作表示强烈抗议;周至意眉头一挑,不以为意。
白衣仙人径直向前走去,沈悠然恨恨地跟在他身后。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眼前出现了一个废弃的草房,有黑衣人在其中活动。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悠然脱口而出,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顺着灵气的踪迹就能发现。”
周至意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沈悠然简直对他佩服到五体投地,被他秀了一把也不再介意刚才被禁言的事情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呀?”
沈悠然拉着周至意躲在草丛中,专注地观察着屋内的情形,周至意张口欲言又被她打断,“我爹不见了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你倒是说句话呀。”
沈悠然察觉周至意很久没有动静,扭头看他,却又被他额头上点缀的莲花吸引。
“小莲花又……”
“闭嘴,我有办法进去。”周至意眯起眼睛,低哑着声音说道。
他起身恍若无人地走进草屋,到一半的时候侧身示意蹲在草丛中装蘑菇的沈悠然跟上,二人来到近处看清了草屋中的情形。
屋中几乎没有陈设,土炕上铺了一层草席,墙上挂有弓箭之类捕猎的器具,这个草屋应该是猎人来林中打猎临时歇息的住所。
沈悠然踮着脚看到沈毅躺在土炕上,似乎陷入了昏迷,心里有些担心。
这里大约有不到十个黑衣人在戒备,他们好像反应过来同伴出去的时间太长又没有信号传来,开始考虑转移。
周至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这些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还手,就如同易碎的琉璃破碎开来。
“沈城主受伤严重,神魂不稳,需要马上治疗。”周至意查看完沈毅的伤势,用灵力封住他的心脉,快速地做了决定。
回去的路上,沈悠然看着昨天还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沈毅,两鬓有些苍白,脸上也苍老许多,心里有许多疑惑。
“那些黑衣人是魔族之人。”
沈悠然意识到他在解答自己的疑惑,转头看他。
“你觉得魔族是来抢那件宝物的吗?”
“不知道,一切要等沈城主醒来才能知道。”
眼下,封阳城城主沈毅重伤,昏迷不醒;淇夏城虎视眈眈;魔族也来添乱;沈悠然捏着脖子上挂着的小水滴眼神放空,心思随着身边的云游荡,自己决不能掺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城主府内,周至意在为沈毅疗伤。
一旁,沈悠然正听着医师检查后的结果:“城主受的伤颇重,但是有仙君在倒也不是难事。”
“只是城主神魂受损严重,需要好好涵养,寻常聚魂阵只怕效果不佳,还需千转凝神草加以辅佐调养。”
“千转凝神草?”这个草的名字听着耳熟,不仅耳熟,沈悠然还觉得很贵。
果不其然,医师接着说道:“小姐可有所耳闻?这千转凝神草稳固神魂、提高境界,修仙之人趋之若鹜,是难得一见的圣物,可遇不可求啊。只是我也很久没听说它的下落了,如今城主昏迷不醒,我们恐怕只能碰碰运气了。”
沈悠然眼神一暗,她没想到沈毅受的伤这么严重,封阳城现在四面楚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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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对她很不利。
“周至意,我知道现在不是问你的最好时候,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少女捏着手指,似乎是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静室之中,夜明珠散发着莹光,沈悠然一袭白色衣裙,未施粉黛,满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身后,隐约可见纤细的腰臀。
周至意黑发湿润,似乎还散发着水汽,漆黑的眼睛端详着眼前的少女,神色不明地说道:“你还记得什么?”
沈悠然垂下头,直起腰板,声音轻柔:“我见到了‘我自己’。”
“她说,让我做该做的事。还说,她在未来等我。”说完,沈悠然眼前浮现那张温婉的脸,虽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但是她很清楚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然后我就醒了。还有这枚小水滴,你有什么看法?”沈悠然从脖颈间取下那枚玉坠,递向周至意。
如玉雕般的手指接过玉坠,触手温热。
周至意细细端详了一阵,说道:“此物对你有益。好好运用,妥善保管就是。”
“至于未来之事,一切未成定数。”
“操之过急,思虑过深,于你无益。”
沈悠然听着周至意像是开解自己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老娘和你推心置腹,你给老娘画饼充饥?倒是回答问题呀。
“你还没说你梦到什么了。”
“我不记得了。”
沈悠然盯着周至意有气没处撒,腰也直不起来了,一脸颓废地摊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一个仙君还不如我?”
“沈姑娘天赋异禀。”
沈悠然待不下去了,气哄哄地起身离开。
“沈悠然,我知道千转凝神草的下落,何时启程?”
身后响起清润好听的声音,但她沈悠然能是被轻易收买的吗?
“等我爹醒了就去。”说完这话,沈悠然自认非常有风度地甩着裙摆离开了周至意的房间。
空气中少女甜美的香气经久不散,周至意神色慵懒,把玩着莲花剑穗,看着桌案另一边放着的一盏茶,眼底浮现一抹可惜,这可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甜茶呢。
沈毅在床上躺了五天,醒来差点被睁着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沈悠然送走……
“醒了,医生,快来医生,不是,医师,我爹醒了。”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又听到一阵好似敲锣的声音,沈毅以为自己误入了某种地狱……
把医师叫进来,沈悠然趴在床边急忙问道:“爹,你感觉怎么样呀?”
医师看到这幅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场景,用眼神暗示沈毅:城主真是后继有人呀。
“城主醒来便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待小姐和仙君寻来千转凝神草,好好疗养,就能早日康复了。”
听完医师的话,沈毅朝沈悠然招招手,房间只剩父女二人。
躺在床上的沈毅一改那日颓唐的模样,周至意每天都为他输送灵气,气色竟比沈悠然第一次见到他时还要红润,只是鬓边灰白的头发再也变不回之前的样子。
沈悠然对着床上精神不错的沈毅,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爹,山洞里的宝物是不是就是你给我的小水滴?”
“我见到那个‘沈悠然’了,你们是故意布局?”
沈毅一脸慈爱地看着沈悠然,轻缓地说:“悠然真聪明,都被悠然猜到了。”
“那你们真是蠢,你变成这个样子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吗,封阳城也没人管,还有魔族。”沈悠然一脸轻蔑,鄙视地说。
“辛苦悠然了。”沈毅还是那副慈爱的样子,看着沈悠然像是看着淘气的孩子。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7. 又被秀了一脸。
沈悠然深受其扰,恨不能立刻图穷匕见,但是无论她说什么,对上沈毅就像是碰上软钉子一样。
“你不拆穿我的身份,也不说要求我做的事,你就不怕我会破坏你的计划?”
“悠然,时间到了你就会知道真相。爹爹只愿你能平安快乐。”
“说的这么好听,你不怕死吗?”
“人固有一死……”沈悠然觉得沈毅搪塞自己的样子有些眼熟,前几天周至意好像也是用这些大道理打发自己。呵,男人。
“行了行了,我不问了。”
“凝神草我会帮你寻,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与你和那个‘沈悠然’无冤无仇,虽然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我也是受害者。我要你答应我,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在一天,你和封阳城必须站在我身后;相应的我也会和封阳城统一阵线。”
沈毅坐起身,神情认真地对她说:“悠然,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翌日,沈悠然和周至意出发去寻找千转凝神草,据周至意说,千转凝神草在淇夏城境内的碱荒村出现过踪迹。
沈悠然最近刻苦修炼,总觉得记性不太好,碱荒村这个名字她也很耳熟。
话别了沈毅,他们一路南下,夜幕降临时分停落在淇夏城边界的一座小镇上。
“掌柜地,要两间房。”
柜台后的人抬起头,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一男一女,声音尖细地说道:“这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本店客满,只剩一间房了。”
“你这店里空荡荡的,怎么就客满了?”
客栈里零零散散地放着几张桌子板凳,除了眼前的掌柜就剩下一个伙计一样的人在忙碌。
“姑娘,你来的不巧呀。我们淇夏城少城主最近要成亲,我这客栈早就预约满了。”
沈悠然看向身旁的周至意,一脸没办法。
“那就一间。”
“哎,客官您二位这边请。”
踩着楼梯,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前,推开房门,灰尘扑面而来,沈悠然掩面挥着衣袖扭头朝老板说:“不是客满吗,怎么也不打扫。”
掌柜吃的圆圆的,只是他的双眼细长嘴唇微尖,一脸精明像破坏了那身喜庆。此刻正站在围栏前朝楼下那个伙计喊骂:“真是养了个吃白食的,好吃懒做,还不如早点去死……”
楼下的那人背影僵硬,站着一动不动,好似一块木头,听到掌柜的辱骂也没有什么反应,沈悠然紧皱眉头,不确定地说:“他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掌柜骂骂叽叽地说:“不用理他,他脑子有病。”
“周至意,我们换个客栈吧。”
没等周至意回答,掌柜急忙说道:“姑娘,现在天都黑了,镇上其他家客栈说不定都住满了。这样,我只收一半的钱行吧。”
掌柜脸上浮现出一阵肉疼的表情,但沈悠然心里还是有些疑虑。
“就住这吧。”
说话间,周至意抬脚进入了房间。
“就是就是,还是这位公子思虑周全。天这么晚了,您二位这身着打扮不俗走在大街上不安全呐,我就去拿热汤让二位歇歇脚,早点休息。”
看着掌柜灵活地下了楼,沈悠然关上房门。
床榻已经被周至意收拾好了,房间也施了清洁术变得干净。
沈悠然捧着脸,坐在桌子前,向旁边的周至意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我在,不用担心。”周至意轻掀眼皮,对她说道。
随后唤出君佑,放在床头,对沈悠然说:“你先睡吧。”
“飞了”一天,沈悠然真的累了,眼皮上像是压了一座山,她看着这两个双重保障放心了不少,让周至意给自己扔了一个净身术就奔向了床:“那我先睡了,下半夜你记得叫我。”
月亮挂在漆黑的夜幕上,空无一物的树梢上停留着一只乌鸦,叫声嘶哑。
沈悠然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吱吱喳喳的声音,甚是扰人。
她起身拿出夜明珠照亮四周,周至意不在,君佑还在床头一动不动,吱吱喳喳的声音也消失了。
没过一会,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好像有许多人进了这间客栈。
沈悠然抓起夜明珠,抱着君佑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间。
她躲在栏杆处的墙旁边,看到楼下坐着四个体型夸张的彪壮大汉。
掌柜在其中一人身旁低声下气地说:“这回来的祭品祭司肯定满意。男的气宇轩昂,女的娇俏可人,都是水灵灵的人儿,大人您可要替我美言几句……”
那壮汉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行了行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人都怎么样了?”
“回大人,人都睡着呢,都是凡人,金贵着呢。我怕下药会影响大人们的兴致,都是好好伺候着。”
“看不出来你这小东西也是识趣的。”
说完,堂内几人哄堂大笑。
掌柜也是一脸赔笑,圆圆的身子颇有几分滑稽。
“什么味道?闻着倒是很甜美。”
壮汉右手边的人伸长了脖子,鼻孔长大分辨着味道的来源。
只见那人脖子越伸越长,头却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变成了蛇头人身的怪物。
那怪物眨着绿豆大小的眼睛,朝沈悠然藏身的方向语气森然地说道:“找到了。”
少女琉璃般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有一刻竟然看到与掌柜说话的壮汉长了一个老虎头;右手边是蛇头人身的怪物;左手边的人长着一条黑黑的鱼尾,脸上带着两根触须;对面人的手变成了爪子,竟然是一只老鹰!
耳边传来催命符般的声音,她急忙抱着君佑向房间跑去。
却见君佑出鞘向她身后略去,沈悠然转身看见一条粗长的绿色蛇尾被斩断在地,喷涌的血液被剑气隔离在她身边一米外。
君佑还在她身边跳上跳下,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得意。
沈悠然眼睛亮亮地看着君佑,看着宝藏一样对着君佑说:“好厉害,可以教我吗?”
君佑飞到沈悠然面前,慢慢向上移动,飘飘然似醉倒了一样。
“别闹了,回来。”
眼前白光一闪,沈悠然朝声音来处跑去,表情有些幽怨小声地说道:“你去哪了?我醒来就看见你不见了。”
“不是有君佑吗?”周至意收回君佑,淡淡地看了少女一眼。
这边四妖组上楼看见两人岁月静好的模样,身体膨胀变大撑穿了墙壁,气势骇人。
周至意抛给沈悠然一个光团,她就站在光晕里看着周至意游走在四个怪物之间,白衣圣洁,不沾染一点污秽。
这些妖怪好像修为不高,只凭着一股动物撕咬杀戮的本能攻击,很快就被周至意打怕了。
“周至意,给我留一个练练手。”沈悠然看着几乎是一边倒的战场,亮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有点手痒也想试试自己符箓的效果怎么样。
一团灰黑色的半人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向自己袭来,到跟前,沈悠然才看清这是一只大老鼠,它还长着一对红红的小眼睛……
“啊,老鼠,有老鼠。”
别提拿出符咒了,沈悠然提腿就跑,回到房间关上门,把桌子抵在门前才放松下来。
手撑着桌子还没喘过来气,就看见脚边有一只缩小版的老鼠。
“不是要练手。”
天神般的声音响起,沈悠然急忙手脚并用紧紧抱住周至意还不忘记用手指着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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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至意,有老鼠。”
“好了,先下来。”周至意一手托着沈悠然,鼻尖涌来熟悉的甜香,耳边是她惊慌的叫声,他觉得眉间的印记又在发热。
小老鼠被困在光团里,沈悠然才放心下来。
“咳咳,你不准用老鼠吓我。”
“这次是你的错。”
说完,沈悠然没看周至意一眼径直往楼下走去。
废墟上面,四妖组被灵力凝成的链子绑住:一条半死不活没了一段尾巴昏迷不醒的蛇,吐出的猩红色的信子还没收回去;黑色的鲶鱼倒在一张木板上,嘴边有白沫,身边还有散发着腥气的黏液;老鹰的爪子被折断了,身上的羽毛被烧的黑黢黢的;只有那只老虎艰难地维持着人形,脸上身上有多处伤口,连站都站不起来。
沈悠然抿起嘴,轻拍胸口,还好还好自己没得罪过周至意。
“掌柜呢?不会就是那只老鼠吧?”
周至意提着那只飘在空中还挥舞着爪子的老鼠站在一片“净地”上。
老鼠变回掌柜的模样,跪在地上求饶道:“仙人饶命啊,仙人饶命啊……”
“你这客栈是什么情况?”有周至意在,沈悠然底气十足地询问老鼠掌柜。
“回仙人,我是曲南山祭司座下打杂的小妖,平日里就在淇夏城边界的这座客栈里为祭司寻找合适采补的凡人。这四位大人是负责运输的,时不时会留下几个人供自己消遣,他们才是罪大恶极,我只是拿了一些钱财,没有伤人性命呀。仙人饶命啊……”说完,老鼠掌柜又开始哭嚎。
“你们祭司在什么地方?”周至意疑惑地询问。前世淇夏城治安一向良好,界内曲南山也没出现过什么祭司,难道是有别的隐情?
“仙人,小妖不知呀,我品级不够,平日里只在这边界处行动,怎么接触祭司呀。”
老鼠掌柜看着某处,眼睛滴溜溜地转,沈悠然感觉不对劲。
突然,后背一紧,周至意伸手抱住自己,离开了原地。
原来站的地方出现一个洞,一条似蛇非蛇的生物从洞中飞出。
老鼠掌柜见机跳入洞中,但是周至意反应更快,灵力化成锁链,缠住两个小妖怪。
“你这早不死的,自己逃出去就罢了,还来救我做什么?”
“这是那个伙计?”沈悠然猜测道。
“没错,这是森蚺。”
那个貌似痴呆的伙计还在拼命挣扎,锁链越缠越紧,它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报…报恩。”
老鼠掌柜神情凄然,恍然大悟后痛声大哭。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沈悠然一脸头疼地向周至意问道。
“消去记忆,散尽修为,自生自灭。”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废墟上方,沈悠然不知作何感想,它们修炼千年百年得了修仙的机遇,却又杀了这么多人,如今遭到了报应一切回到原点,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因果?
“好,听你的。”
她想不到比周至意更好的办法,悲惨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周至意抽取了他们的法力和记忆,看着小妖怪懵懂警惕的样子,沈悠然觉得心情很复杂,她的情感实在有些丰富了。
天光微亮,朝霞微曦,近处还是黑蒙蒙的一片,远处的云彩却已变成绯红,层层叠开欢迎着第一缕阳光,镇上早起的人家烟囱中已经冒出了袅袅炊烟。
残破的客栈四周因为灵气晕散,长出了花草。沈悠然和周至意站在花草与废墟之间,没有人说话,静静地看着那一轮火红的太阳被云层遮掩,在下一刻又冉冉上升,赤裸裸地挂在苍穹之上。
“周至意,我们去祭司那里看看吧,看看有没有人需要拯救吧。”
“好。”
8. 他笑起来真好看。
曲南山坐落在淇夏城最西边,山势连绵顺东南跨封阳城向下,落入基昼城。
山中植被繁茂,生灵众多,沈悠然和周至意按照四妖组记忆中的路线小心行走,避免冲撞山中修炼的精灵。
越往山的深处,有灵智的生物越来越稀少。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高大的树木根系发达、枝叶繁盛、遮天蔽日,沈悠然能看到的灵气的光亮越来越少,黑暗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空气都变得稀薄。
周至意握住了她的手,灵光从两人中间荡漾开来。
她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周至意张开嫣红的嘴唇轻声对她说:“别怕。”沈悠然心里不知作何感想,他仿佛对自己仿佛一直是很温柔细致。
君佑在前开路,林间小路错落复杂,她分辨不清方向,大约一个小时后空间开始渐渐变得空旷,他们站在山丘向下望去,清冷的月光下一座灯火通明的庙观坐落在密林之间,景色雅致,隐约传来喧闹的声响。
沈悠然不解,刚刚明明还是白天,怎么变成了晚上?谁会在密林中建庙观?谁在祭拜?祭拜的又是谁?
握住周至意的那只手力道不知觉地变大,她有点担心,是自己主动提出要来看看的,万一周至意打不过怎么办?
身边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回握过她的手,她看到周至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如晴后初雪,极淡,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沈悠然鼓起勇气,牵着周至意向庙观前进。
到近处才发现这座庙的脚下还建着一条街,街上来来往往都是没彻底化形的妖魔鬼怪,看到沈悠然和周至意两人的长相和衣着就像是蚂蚁闻到了蜜糖,但碍于看不清两人的修为又畏惧君佑剑的威压不敢上前。
“我们先去做点伪装,打探打探消息吧。”
他们来到一个摊子前,用灵石换了两个狐狸面具。
“周至意,你低头,我给你戴上。”
手中握着如墨的发丝,触感像是流水般丝滑,沈悠然摸了好几下,才舍不得地松开手。
“好了,该你给我戴了。”
气质出尘的白衣身影微微低头,站在少女身后,面具下深邃的眼睛神情认真,细长的手指动作轻柔地调整着面具的位置,离开的时候好像无意识地拨动了鬓边的一朵绒花,周至意看着跳动的花朵,眉眼微动,心脏仿佛跟着颤动了一下。
“戴好了。”周至意声线平静地说道。
“谢谢,好看吗?”
随着少女的动作,发丝在空中飘扬,绒花也跟着跳动起来,那漆黑的目光这次没再看向绒花,而是被少女亮晶晶的眼睛吸引住,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好看。”这句话似乎暗含着主人才知道的低哑,声音依旧是那么好听。
点点红晕从少女的耳垂渐渐向上沾染,周围是热闹的,只有他们是安静的,安静地对视着。
沈悠然感觉自己好像缠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她的手脚明明都规规矩矩的没动,一时间神色莫名。
“往下看。”
她扭头,什么也没发现。
“另一边。”
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沈悠然低头看见一条红色毛茸茸的尾巴缠在周至意的大腿上,甚至还有往上的趋势。
那条尾巴竟然消失在自己身后,还隐隐约约有些触感!
她睁大眼睛对周至意不可置信地说:“我变物种了?”
周至意曲起手指弹向少女白皙的额头,力道不轻,额头上泛起红印。
少女自知理亏,捂着额头不说话了。
“嘿嘿”,面具摊的老板长相和蔼,有一对可爱白皙的大板牙,看着二人“亲密”的互动,十分热情地介绍自家商品,说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这面具可是让人知情识趣的好东西,戴上就能幻化成实物,非常逼真,定能让两位小夫妻蜜里调油,感情更上一层楼。”
沈悠然看着周至意大腿上摇动的尾巴尖,心里十分赞同,确实非常逼真,这腿不仅看着长,摸着还很有劲……
“松开。”周至意额头上闪起亮晶晶的小莲花,眼神非常不善。
沈悠然急得都快出汗了。“老板,老板,怎么松开呀。”
“哎呀哎呀,两位真是如胶似漆、比翼双飞,在下祝二位永永远远不分开。”
周至意一个眼神飞过去,那老板正色道:“夫人别太激动,冷静一会就好。”
老板说完这句话,周至意的眼神就落到了沈悠然身上,她捂住脸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过片刻,尾巴就乖乖地回到了自己身后。
“老板,怎么没收回去呢?”
“诶,这个,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夫人这种情况,控制不好也是有的。”
赶紧跳过尾巴的话题,沈悠然指着远处高大的建筑向老板问道:“咳咳,老板可知道那座庙里供奉着的是哪位神仙呀?”
“哎哎,你们也是来向山神娘娘许愿的吗?这座庙可灵了,我这生意就指望山神娘娘呢。”
沈悠然用疑问的眼神询问周至意,周至意也向她微微摇头,两人都不知道这山神娘娘是何来历。
“今天可是一月一次的逢祭,你们说不定还能被发展成为山神娘娘的信徒呢。”
“老板,我们是第一次来拜山神娘娘,什么是逢祭呀?怎么才能变成信徒呢?”
老板狐疑地看着对面的两人说:“怪不得没见你们,连逢祭都不知道。逢祭就是每月十五开始,连续三天山神娘娘会从向她请愿的人里挑选,满足他们的心愿。至于怎么变成信徒,这是山神娘娘亲自挑选,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看你们夫妻二人气度不凡,说不定能讨山神娘娘青睐,侍奉左右,到时候可要照顾照顾我的生意。”
“老板您太客气了,那您可知道变成信徒之后呢?”
“信徒当然是满足了心愿,跟随山神娘娘修炼,一步成仙呐……”
老板的神色渐渐变得痴迷,沈悠然加大声音喊他说:“老板老板,你听说过祭司吗?”
“祭司,你们见过祭司?那你们就是被选中了。”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大,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沈悠然看着奇形怪状的“人”渐渐围过来,急忙说:“不是不是,我们没见过,是听说的。”
“嗐,白激动一场,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你们赶紧去吧。记得回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我这还有……”
“老板生意兴隆,我们就先走了。”
庙观离他们越来越近,沈悠然看向周至意有些担心地说:“山神娘娘有很多信徒还有那么多追随她的人,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
周至意扭头看向她说:“我受伤了怎么办?你来保护我?”
沈悠然看出他是故意的,挑衅地说:“你要是受伤了不能保护我,我就加入山神娘娘那边,去当他们的老大。”
听着旁边人的胡言乱语,他不以为意地回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会保护好你。”
一进入庙观,浓重的烟火气味扑面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阴暗冰冷的感觉,烛火在红纱间闪烁,高大的神像被层层遮盖,又神秘又危险。
“周至意,我们去哪里找祭司?”
话音未落,沈悠然看到神像前祈祷的几只小妖身上散发出红光,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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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该连接了阵法,可以直接传送。”
两人对视,沈悠然率先说道:“它们刚刚在祷告。我们试试?”
接着她直接跪在蒲苇垫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喊上几句:我要变得像周至意那么厉害。
沈悠然睁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对着旁边站着的周至意说:“要不你来试试?”
“你许的什么愿?”
“像你这么厉害?”沈悠然歪头不解。
周至意笑了笑,说:“你许愿变成山神的信徒试试。”
这次果然成功了,沈悠然感觉空间扭曲,头晕晕的想吐。
周至意扶住她,沈悠然这才看清他们被传送到了一个空旷的山洞里,周围有很多“人”。
听完周围众妖的谈话,他们似乎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在有人就要着急的时候,某处的山壁开始变化,身穿红色纱衣带着面纱的人排成一列从里面走出。
“恭喜各位进入信徒的选拔,成功入选的人可以进入逢祭。”
“现在大家分成四队跟我们走吧。”
沈悠然当然要和周至意一队,但却看见刚刚说话的红衣女子贴到周至意面前故意用娇媚的声音说:“公子长相俊美,英武不凡,可愿随奴家一起修仙。”
没等周至意动作,沈悠然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大声哭喊:“夫君,夫君,你难不成要抛妻弃子,可怜我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你竟如此狠心。公婆年事已高,你可是嫌弃我们累赘,早知你这么喜新厌旧,我还要拼着这病重的身子为你生孩子做什么……”
他们一下成为了山洞里的焦点,周围的妖对着周至意指指点点,那红衣女子妩媚的丹凤眼中燃起了熊熊怒火:“我当只有人族薄情寡义,没想到妖族之中也有这种败类。这位姑娘,你让开,我来替你做主。”
沈悠然没想到发展成了这幅场景,周至意甚至没来得及说话……
她急忙拉住红衣女子的手说:“姐姐,别看我夫君这木头模样,但他平日里对我是极好的,我离不开他。他一心只想修仙,我就和他一起。这次来求山神娘娘,也是为了我们能好好过日子,姐姐千万手下留情呀。”
红衣女子看着沈悠然马上要哭急忙安抚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若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尽管来告诉我。女子世道艰难,你更要好好爱护自己……”
说到后面,红衣女子看着沈悠然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好了,你们便跟着我这一队,也算有个照应。”
“好,多谢这位姐姐,姐姐叫我悠然就好,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叫我招娣就行。”
沈悠然仿佛被当头一棒,眼含佩服地对招娣说:“招娣姐姐心怀仁义,日后必当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招娣笑声爽朗地回道:“哈哈哈,借你吉言。”
送别招娣去招呼其他信徒,沈悠然看着周至意面如沉水,不好意思地说:“情况紧急,我这是权宜之计。”
“沈姑娘戏演的这么好,倒是让我惊喜。”
沈悠然眼神飘忽地说:“哈哈,低调低调。”
那八个红衣女子分成四队,领着山洞中的其他妖走在九曲十八弯的山洞里渐渐散成了四个方向,招娣和另一个红衣女子领着沈悠然他们进入了一个空无一物的封闭山洞,并给每个人分发了一个红色的药丸。
沈悠然看向招娣,试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信息;招娣得到了沈悠然的信号,然后,转头看墙……
噫!肯定有问题!
沈悠然又转头看向周至意,周至意看着她说:“怎么,不看你的招娣姐姐了?”
9. 红衣美人她很行!
沈悠然捏着红色的药丸,在心里偷偷对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骂道小气鬼!
招娣身边的那名红衣女子看着众妖一脸疑惑地表情,解释说:“这是山神娘娘特意为大家炼制的提升修为的丹药,大家赶紧吃了吧,后面还有考核呢。”
那名红衣女子走到自己面前,沈悠然眼一闭心一狠,红色的药丸就顺着嗓子吃进了肚子里,味道还挺甜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山神娘娘?”顶着一对灰黑的耳朵,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灰色尾巴,看起来十分强壮的男人一脸不耐烦地问道。
“这位哥哥别着急,现在给大家分发号码牌,大家按照顺序面见山神娘娘。”
山洞里一共三十人,沈悠然抽到了二十九号,周至意抽到了三号。
“周至意,要不你和别人换换?”沈悠然在角落里对他小声说道。
“这里看来暂时安全,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探查一下情况。”
“我吃了那个药丸,你一定要来找我,不然我就变成鬼回来找你。”她心理作用老是觉得肚子里面痒痒的,不舒服。
周至意没再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跟着第一批的五个人出发了。
山洞的门口被铁栏围住锁起,妖群里立马有妖不乐意地喊道:“我们又不是犯人,怎么锁起来了?”
“怕尔等冲撞了山神娘娘,自然要好好看管。还是说你别有用心,不是诚心参拜?”
话音落地,再也没有了反对的声音。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沈悠然缩在角落里,默默地观察:铁笼门前有红衣装扮的男人在看守,外面还有巡逻的队伍。
一个红衣女子刚好路过,她急忙跑到铁栏前喊道:“招娣姐姐,招娣姐姐。”
这里人的装扮只露出一双眼睛,完全没有区分的特征。招娣来到她面前,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招娣姐姐风华无限,光彩照人,犹如日月正当空,其他人怎可与姐姐争辉。”沈悠然才不会告诉她,她是瞎喊的,她只知道招娣一个人的名字,没想到真撞上了。
“哈哈哈哈,你这小嘴是真甜,说吧,找我什么事?”招娣笑得花枝乱颤,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瞒姐姐,我有些内急,想去方便一下。我在最后一批,去去就回,不会耽误面见山神娘娘的。好姐姐,你通融通融吧。”
招娣对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见沈悠然一脸可怜,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她挥手让看管众妖的守卫打开“牢门”,又厉声命令道:“我们去去就回,你们仔细当差,小心点自己的皮。”
那两名穿着红色衣衫的男子急忙作揖认真回道:“是。”
招娣领着沈悠然在这座迷宫一样的地方左拐右拐,她觉得像是在打转一样,哪里都一样。于是找话题说:“招娣姐姐,你刚才好威风呀,寻常信徒要多久才能像姐姐一样呢?”
“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还挺有志向的,你可知道我已经修炼了千年了。”
“哇,姐姐容颜鼎盛,身姿聘婷,看着倒像是小姑娘一样呢。”
“哈哈,我带着面纱能看出来什么。倒是你,听着声音都显小,没想到都有孩子了。”招娣看着带着红色狐狸面具的沈悠然,打趣地说道。
“咳咳,结的早结的早。”
“你这小身板,你那夫君真能下得去手?”眼前娇小的少女表现出几分窘迫,招娣觉得有趣还想追问几句。
“姐姐,你看那边怎么了?”沈悠然看到了前方有几名红衣装扮的人拖着好像昏睡了的人,急忙转移话题。
“那都是犯了事的人,在处理。”她注意到招娣说这句话时,眼底有暗流涌过。
“是真的人吗?”
招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拉着她走向另一个岔路口说:“走这边,这里到处都是迷幻阵,跟紧我,别走丢了。”
“招娣姐姐,你真是厉害,能在这种迷宫里行动自如。我对你的赞美之词简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招娣笑道:“好了,别恭维我了。是因为这块玉牌,戴着它就能行走自如了。”
沈悠然看着招娣手里的玉牌怔了下神,她就这么简单地告诉自己了?
幽深看不到尽头的地道中传来急行的风,红衣飘飘、身姿绰约的女子甩着一枚玉牌走在自己两三步前,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双手结印,灵力在身体里流动,沈悠然对着招娣的背影吐出一个字:“定。”
她这一招练了许久,有时候连君佑也不能逃脱。
拿过招娣手中的玉牌,她没敢看招娣的反应向身后跑去。
这里一定有人还活着!
沈悠然好像沿着回路跑了很久,地道都很相似,她分辨不清方向,为了避免被巡逻的队伍发现,开始放慢脚步。
她运气实在不好,转角便与巡逻的队伍碰了个正着。
“定定定定定。”边跑,手中还边甩着法印。
巡逻的人乍见有陌生人被吓了一跳,还真被她定住了两人。
他们反应过来后就开始追沈悠然,中间还碰到了其他巡逻的队伍,几股人汇集成了一股。就在她坚持不住快被抓住的时候,墙里突然伸出一只苍劲有力的手把她拽进了墙里。
“你看到了吗?不是我眼花了吧。”巡逻队伍中看见了这一幕的人揉着眼睛向旁边的人问道。
“我也看见了,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
“哎,这边是那位住的吧。”有知情的人用讳莫如深地语气说道。
“那位的事我们还是别管了……”
“就是就是,万一祭司发起火……”
队伍里形成了一种默契,不再继续捉拿沈悠然,而是心照不宣地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巡逻。
周至意一行五人跟着一名红衣女子来到了一处布置精美的半开式殿堂,黑色的影子从空中掠过,四周的灯烛摇曳,有女子清脆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在珠帘后响起:“快点把他们带进来。”
红衣女子挽起珠帘,众人才看清帘后的景象,穿着华丽的黑衣女子斜躺在贵妃椅上,头戴珠翠,面容姣好,妆容精致,半张的凤眼将她高贵、目中无人的神情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张口倨傲地说:“什么歪瓜劣枣都拿来糊弄我,嗯?”
“全都是木头,滚下去吧。”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低着头不敢回话,得了命令后就匆忙出去了。
周至意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在场的其余四人没见过这种场面,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下面站着的人,黑衣女子像是被引起了兴致一样,指着周至意说道:“哟,这还漏掉了一颗珍珠呢。摘掉你的面具,抬起头来。”
周至意冷冷地看向躺着的女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哼,还是个有性子的。本祭司命令你,摘掉面具,爬过来。”
听见这话,其余四人窃窃私语:“是祭司,我们有机会见到山神娘娘了。”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心急地忍不住向黑衣女子毛遂自荐道:“祭司大人,我愿意侍候您。”说着就向贵妃椅走去。
终于,在被周至意无视又被“歪瓜劣枣”碍了眼睛后,黑衣女子被惹毛了,紫色的雾气裹挟着灵气向那名“劣枣”袭去。
千钧一发间,周至意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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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灵气对冲,受不住冲撞的小妖被掀飞在门帘外。
自称是祭司的女子脸色一变,立马招呼人进来。
红衣侍卫把周至意团团围绕在中间,祭司在一旁面露渴望地说:“这么好的祭品我可要好好享用,可别伤了他。”
周至意召出君佑,让它承担了近一半的攻击。
而他飞身至半空,灵气化剑,铮声猎猎,一柄柄剑在他的身后似一朵盛开的白莲。
忽见那人额间莲花微亮,万剑齐发,红衣侍卫应声倒地。
周至意灵力和角度控制地极好,让他们不至于丧失了性命。
可祭司并不这么想,她对着倒地不起的众人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又指着半空中的周至意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
她周身灵力暴涨,手里结着复杂的法印,手指扭曲成不可思议的程度,嘴里还念着什么,倒地的红衣侍卫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一样站了起来,双眼充血,肌肉撑破了衣服,诡异的暗红色灵气围绕在他们周围,迫使着他们听从主人的命令去杀了眼前的人。
与周至意一起进来的四人也是这副模样,他们已经坚持不住变成了原形,嘴角还留着疯狂的涎液。
祭司看着周至意念念有词:“难道你没吃红牵引?这不可能。”
“红牵引对你没用?”
“没关系,你死了就好了。”祭司自说自话,无人回答。
周至意看出这些人被施了某种秘法,能在短时间提高修为,但是代价是会失去理智、燃烧寿命,可谓是邪术,这种情况前世好像也发生过……
他眉目清冷,若有所思。不过无论提高了多少修为,在现在的周至意看来都无所谓,既然救不下来,那就让他们好好安息吧。
一瞬间,殿堂内杀气暴涨,红色的飘纱荡起了涟漪,又被撕裂无声地落在了地上。祭司被周至意浑身的杀意震得手抖,瞳孔紧缩地看着他像是切西瓜一样手起头落。
君佑“看见”自己的主人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静。
石洞建造的殿宇因灵力冲撞开始出现坍塌的迹象,周至意这时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可不能把地宫弄塌了。
祭司找到机会赶紧逃跑了,地上一片狼藉,暗红的血液混着残肢和某些生物组织像是凶案现场,周至意站在血泊中,闻着浓重的血腥味饶有兴趣地想着不知道她看见会是什么模样,一时间也没去追祭司。
沈悠然觉得被拽进墙里的体验很是新奇。
下一秒就被屋内的装潢吸引了视线,亮晶晶、金灿灿的,这屋子是用黄金建的!
住在这里是什么感觉?睡觉会不会被金子砸醒?
“姑娘这是爱财不爱美人?”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闻言便答:“都爱都爱。”
“那姑娘为什么不看看我?”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幽怨又有些撒娇地问道。
沈悠然没被这句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话激起鸡皮疙瘩,倒是男子深情的眼神,让她觉得浑身像是爬满了毛毛虫。
眼前的男子穿着一身引人注目的红色,身上挂着许多珠链玉珏,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叮当作响,头发用一根简约的金簪全部挽起,这身穿着在他身上不显俗气,倒是添了一些异域风情。
一双妩媚动人的狐狸眼衬得他的长相有些阴柔却不显女气,那双眼睛生的极好,脉脉含情一般要把人溺在那一汪春水里。
最吸引沈悠然的就是他的眼神,他伸手拿下她的面具,看着她的眼中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深情、哀伤还有诡异的满足……
千言万语,轻轻说出一句:“悠然,你还记得我吗?”
10. 修罗场她不行的。
黄金铸成的房子里,打磨光滑的镜面折射着烛火的光芒,到处都是明亮耀眼的星星,但此刻却都比不上红衣男子深情的眼眸。
叶故弦摘下少女的面具,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他轻声地又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看着妖艳如花的男人,沈悠然脑中警铃作响,这是‘沈悠然’认识的熟人吗?自己会不会再次掉马?
她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谨慎地说道:“这位……公子,我不久前被魔族袭击,不小心伤到了脑子,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多多担待。”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她没注意到叶故弦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的失望。
叶故弦拉过她的手,言语温柔带着笑意地看着她说:“没关系的悠然,我与你是天定的姻缘,怎么会因此嫌弃你。”
与此同时,房间因为某种原因突然震荡了一下,面容狼狈的祭司出现在房间之中。她好不容易逃离魔爪,又看到了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正在拉拉扯扯、深情对视,恨不得立刻吐血身亡:“叶故弦,你这个负心人,枉我对你一往情深,你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不和我在一起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什么都听你的,为了你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害得我这般苦。我恨你……”
沈悠然听到这一番狗血淋头的控诉,想赶紧把自己的手扯出来,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她没想到身旁的红衣男子竟然就是‘沈悠然’的男朋友,哦不,现在应该是前男友了。
“你不要说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怕悠然伤心。”说着这话,叶故弦还拉紧了沈悠然的胳膊,想把头放在她的脖颈处……
她震惊地看着叶故弦的这番举动,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做不了任何动作。
不是,叶故弦不应该是人狠话少、运筹帷幄、忠犬护妻的反派大佬人设吗?他这么说,这么做,真的不怕对面的女人把他们俩给切了吗?
果不其然,祭司披头散发神情癫狂地冲他们说:“我要杀了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
沈悠然急忙回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但是祭司沉溺在自己的情绪中听不进任何话,灵气运转,她的身影隐藏在浓雾之中,身法诡异,出手尽是杀招。
叶故弦没有对她回手,只是带着沈悠然东闪西躲。
凌厉的气息暗含杀意,就快碰到沈悠然的衣裙时,另一股更为强大的灵力阻隔了他们间的距离,祭司被挡开在数米开外,纤细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似的,她弯腰吐出了一口血,眼睛还恨恨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沈悠然,你在干什么?”清润好听的声音此时变得低沉,周至意神色不明地看着叶故弦放在沈悠然腰上的那只手,抬脚向两人走去。
她也感觉到自己和叶故弦的距离太近了,想赶紧拉开距离,结果是……失败了。
周至意的目光太有杀伤力,沈悠然装成鹌鹑一样不敢动弹,叶故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装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哎呦呦,悠然妹子,你这左拥右抱的,真是羡煞旁人呀。”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招娣站在暗处,似乎是看了好长时间的戏,到了戏最热闹的时候才忍不住开口现身。
“不是不是,我们是清白的,他刚刚是为了救我……”沈悠然看着叶故弦还在搂着自己的腰,她越解释就越像是被丈夫捉奸一样,心里好一阵无语。
于是按捺不住生气地对叶故弦说:“你先放开我。”
叶故弦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放开了手,低垂着眉眼像是被欺负了一样,可怜地说:“悠然,我知道你现在生病了,只要你想起来,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好的……”
“闭嘴。”
听到这两个字,叶故弦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亮亮的狐狸眼在看到沈悠然与周至意站在一起时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和周至意已经定亲了,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你也忘了吧。”
叶故弦还想去拉沈悠然的手却被周至意挡在身前,他神情哀恸地说:“你狠心这般待我,我却不忍心这般待你。你只当我是普通个朋友,好吗?”
周至意眼神微眯,别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哈哈哈,叶故弦,你也有今天啊。我诅咒你与心爱之人此生不能长相厮守、日日忍受锥心之痛,到死才能解脱……”她的一腔深情重义此时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剑,以言语为寄,刺向曾经珍爱的人。
心如死灰的祭司像一滩烂泥一样被周至意灵力化成的锁链绑在地上,不能动弹,现在被施了禁言术连话也不能说了。
沈悠然看着叶故弦神情萧瑟、快要枯萎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内疚,好久没说话。
余光瞥见周至意走到叶故弦面前,朝他伸手说:“面具。”
叶故弦如临大敌的表情此刻有点微妙,挣扎地说:“周兄,此物能否给我留个念想,毕竟我与悠然……”
话还没说完,周至意就抢走了那副面具,只扔下了一句:“叫我仙君。”
沈悠然和招娣站在一起观察着他们奇怪的互动,招娣还羡慕地对她说:“人生巅峰不过如此了,你看他们俩各有姿色,气质也截然不同,你更喜欢哪一个?”
话题差点被她带偏,沈悠然一脸认真地看着招娣,严肃地说:“你是故意让我看见那些被处理的尸体的吧,现在赶紧带我们去救人。”
“啧啧,小丫头现在有人撑腰了,连姐姐都不叫了。”
招娣眼含欣赏地对沈悠然接着说:“怎么发现的?”
“你演的太差了,快带路。”说完这话,沈悠然拉着周至意跟上招娣的步伐。
关押凡人的牢笼守卫数量更多,入口处像是一堵黑墙,没看见门在哪里,巨大的牢笼像是一个黑洞,暗无天日、没有一丝光亮,阴暗潮湿,地上还有清洗过又被重新浇灌的各种液体,气味复杂难闻。
石壁上还挂着各种行刑的器具,上面的血迹像是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一个一人高的架子上隐约有一个人影,只是太过单薄,沈悠然猜测那挂的可能是人皮。
她感觉胃中翻山蹈海,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别看。”周至意捂住沈悠然的眼睛,在她耳边说道。
鼻端突然闻到一股好闻的莲花香,压下了那股恶心,接着嘴唇接触到了某个温凉的球形物体,耳边又传来周至意的声音:“吃下去就好了。”
沈悠然听话地张开了嘴巴,咽下了那颗小药丸。
“咳咳,现在救人要紧,你们两个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听着招娣越说越起兴,沈悠然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说:“嘘,小声点,别打草惊蛇。”
招娣用眼神向她暗示放开手,然后又小声地说:“你们也看到了,有什么计划吗?”
叶故弦看向一旁被捆成粽子的祭司,祭司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用眼神表示不配合。
沈悠然看着招娣红色的衣裙,建议道:“我们先派人吸引那些守卫的注意,再趁机营救?”
其余三人齐齐点头,她接着说:“那派谁去?”
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沈悠然……
于是,招娣拎着捆住双手的沈悠然大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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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摆地朝红衣守卫走去。
“哥哥们聊着呢,我来送个不听话的信徒,你们可要好好关照关照。”
红衣守卫抬头看见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头发凌乱、衣裙能看出是好料子但是有些脏乱,脸上一片脏污,看不出长什么样子,没有修为,是个凡人。
那几个红衣守卫面对来人警惕地说:“逢祭都已经结束了,怎么现在送人过来了?”
招娣赔着笑脸,好声说道:“几位哥哥有所不知,这个凡人好生有趣,戴着个狐狸面具,身后长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还跪在山神庙前说要当山神娘娘的信徒,你说奇不奇怪?然后就被祭司大人当成了没化形的小妖怪接到了地宫,这不才见了祭司大人就暴露了,小丫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祭司大人就吩咐我把她送过来。”
“既然是祭司大人特意吩咐的,我们定会好好招待。”
说着就要动手去拉沈悠然,其他的红衣守卫甚至准备好了要用的刑具。沈悠然看着那几乎有她小臂长的尖针,针头泛着冷冷的锋芒,额头直冒汗。
招娣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还在嬉笑地说:“哥哥怕是误会我了,是祭司大人特意嘱咐的,但是祭司大人也是觉得有趣,万一什么时候想起来了还想戏耍一番,到时候找不到人了,可怎么是好。”
红衣守卫神色有些动摇,招娣又接着说:“哥哥们也知道祭司大人阴晴不定的,说一套做一套的。依我所见,还是先把她关起来,到时候祭司大人要罚也只会罚我,我肯定不会供出几位大哥。”
听到招娣说祭司大人有惩罚,红衣守卫像是被某种恐惧支配一样,瞳孔微缩,应声道:“好,就按你说的,把她关进去。”
话刚落地,招娣推开身前的沈悠然,迅速拔剑割开了红衣守卫的喉咙,血液喷涌而出,周边的其他红衣守卫倾巢而动。
却见众人的后方,一红一白两道身影长身玉立,白衣仙人手中一柄灵剑剑势锋利、锐不可当,红衣美人舞着一把折扇行云流水、所向披靡。
三人把红衣守卫团团围住,向远离牢笼的一边驱赶,战况焦灼,一时间竟然分不出胜负。
沈悠然灵机一动,用一把匕首抵着祭司的脖子,朝还在奋战的守卫大喊:“你们的祭司在我手上,放下武器,降者不杀。”
红衣守卫看到狼狈不堪的祭司,有些人眼里居然流露出兴奋,攻势越发疯狂。
“你这是什么人缘啊。”沈悠然感慨万分,觉得祭司有点可怜,
“一群蠢货。”
祭司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破了周至意的禁言术,一脸阴森地看着沈悠然说道:“不知道你碎成血渣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喜欢你,哈哈哈。”
说完,祭司癫狂大笑,嘴中嘟嘟囔囔地念着什么。
沈悠然感觉一阵寒意从脊椎开始蔓延,那边和三人奋战的众多红衣守卫身体开始胀大,青筋暴起、双眼通红,眼球似乎要凸出来,空气中威压伴着血腥味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
她看到那些“人”穿着湿漉漉的红色,不分敌友地朝着身边的人攻击。
血液迸溅到她身上,原来是滚烫的,为什么她觉得那么冷呢?
“去死吧,都去死吧。”
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疯狂的、杀戮的声音。
祭司双手攥着沈悠然的肩膀,眼睛里充满了红色的血丝,血液从她的眼睛里、嘴里流出,她死死地盯着沈悠然,恨恨地说:“为什么你没事,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去给我死。”
沈悠然感觉有人用力推了自己一把,然后她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11. 希望世界上有神仙会听到。
牢笼外边,招娣三人还在与那些怪物厮杀,看到沈悠然被推进了牢笼,她担忧地问向一旁的周至意:“她没吃红牵引吧?”
“红牵引?既然你保护不好她,不如就趁早离开。”叶故弦不嫌事大地对周至意冷嘲热讽。
周至意斩下一个怪物,头颅滚到叶故弦的脚边,冷冷地说:“她没事。”
不远处的祭司一脸灰败,跪坐在地上自言自语:“一切都完了,都是你们逼我的。”
擒贼先擒王,周至意手中动作不断,对招娣和叶故弦说:“先杀祭司。”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好。”
他们一路掩护周至意清除途中碍事的怪物,君佑迸发出声势浩大的威压,周至意额头上莲花印记闪现,白衣飘然直冲贼首。
祭司看着朝自己而来的杀招,眼睛里流露出解脱,她张开了双臂,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身体滑落在地上,了无气息。
接着红衣守卫像是断了线的傀儡,身体化成一片片血雾,落到满是残渣的地上。
地宫中突然安静了下来,地上是滚烫的、不能流动的血液,死去的人是安静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活着的人也是安静的、不知道向何处去。不知道从何处来的风吹着血腥,又吹过滚烫,不知道会吹向何方,只有它是流动的。
沈悠然从一片黑暗中醒来,看见的还是黑暗,闻着周围难闻的气味,身上还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她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四周。
看清了周围的景象,她眼睛瞬间红了,这里关着的都是孩子!
夜明珠好像太亮了,这些孩子久处黑暗之中,一时间难以接受强光。
沈悠然换了几颗小小的、闪着微弱亮光的夜明珠分发给他们。
一开始,他们不敢接,沈悠然就把夜明珠放在地上滚过去,过了一会就有孩子忍不住想去拿,但是被其他孩子制止了,沈悠然见状,小心翼翼地朝离她最近的一颗夜明珠爬过去,握住了又爬回了原地。
孩子们观察了好一阵,看着微弱的光在沈悠然手中闪烁。
终于,有孩子拿起了夜明珠。
沈悠然看着这些警惕又好奇的孩子们没有主动接近,一双双懵懂稚嫩的眼睛打量着为数不多的“星星”,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发出声音。有小一点的孩子控制不住自己差点呜咽出声,就被身边大一点的孩子捂住了嘴,因为不小心发出的声音会被坏人听见,会被坏人抓走,会很疼很疼,还会再也看不到“星星”了……
“星星”的数量还是太少了,照不透黑暗,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悠然,看见她又变出来几颗“星星”,眼睛里流露出希冀。沈悠然同样把夜明珠滚到地上,孩子们捡起夜明珠捧在手上,如此反复了五六次,“星星”的数量越来越多,才照亮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
这里大约有几十个孩子,孩子们的身上脸上都很脏,没得到处理的伤口已经溃烂了,沈悠然不知道这里的孩子具体几岁,他们都很瘦,瘦到看不出年龄。
有一个小小的孩子眨着亮亮的眼睛来到了她的身边,声音微弱,沈悠然低下头才听清他说什么:“姐姐,你是仙女吗?”孩子声音糯糯的,分不清男女。
她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回答说:“我不是仙女。”
那孩子变得有些慌张,伸手捂住沈悠然的嘴,片刻后发现自己的手很脏,弄脏了仙女姐姐的嘴,身体开始颤抖。
沈悠然朝他伸出手,孩子缩成了一团不敢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力气抱起这个孩子的,这个生命真的很轻、很脆弱,沈悠然抱着小小的孩子往他手里塞了一颗“星星”,手在他背后轻轻安抚,温柔地看着他说:“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来救你们的。”
“姐姐,世界上有神仙吗?”
看着眼前的景象,沈悠然艰难地说:“我…不知道…”
“我觉得有。”没有人听到这一句细小的声音。
小孩觉得他现在就躺在神仙的怀里,很温暖很温暖……
“这堵墙连接牢笼的石壁,强行破阵可能会把他们都压死。”叶故弦面带冷意看着与他争执的招娣。
招娣急得要抓头发,暴躁地说:“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悠然还被扔进去了。”
“你做祭司的男宠这么长时间,我不相信你没有办法?”
叶故弦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男宠。”
“好了,别吵了,我刚刚查看了祭司的尸体,她的魂魄被人拘走了。”周至意把从祭司身上发现的拘魂链扔到两人面前。
祭司趁三人不注意把沈悠然推进了牢笼,又在出口处设下了活人不能进出的法阵,现在整个牢笼合为一体,一面被击破整个笼子很可能都会坍塌,他们三人已经僵持到现在了。
叶故弦顶着招娣和周至意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一脸无所谓地说:“这事我不知情,现在首要的是要把人救出来,你们审问我难道就有办法救人了吗?”
招娣看两人都沉默下来,自暴自弃地朝那堵墙喊道:“沈悠然,你能听见吗?你是不是死了,没死就说句话啊。我他娘的早知道就不招惹你了,现在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那堵黑墙看久了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周至意感到有些自责,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谁都保护不了?
叶故弦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君佑剑朝周至意的手袭去,这一招削去了他一角衣摆,周至意掀飞君佑说:“现在没时间陪你玩。”
君佑干完“坏事”又向墙边飞去,跳上跳下,招娣看见这一幕,灵光一闪急忙说道:“它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沈悠然从乾坤袋里翻出来不少灵丹妙药,正在为孩子们处理伤口,隐约听见墙边有声音传来,模糊不清,黑洞里面分辨不出方向,她根本不知道从哪边进来的。
那声音惊得孩子们又缩成一团,沈悠然也怕,但是有声音起码能知道出口在哪。
她想把那个小小的孩子放到别的孩子身边,自己先去看看情况,但是他紧紧地抱着自己,沈悠然怕伤到他就只能安抚好其余的孩子,然后抱着他拿着夜明珠顺着声音的来源摸索走去。
关押孩子的这个黑洞并不大,沈悠然很快找到了那堵墙,听到墙外断断续续有人在说话,她捂住孩子的耳朵,大声向墙外喊:“周至意,是你吗?我在这里。能听到吗?”
“招娣,叶故弦,能听到吗?”
……
喊到嗓子都开始沙哑,她几乎要放弃了,听见招娣在喊:“沈悠然…沈悠然…说……话…”
沈悠然简直喜极而泣:“招娣,我在这里,能听到吗?”
“…娣……我…能……”
声音模糊地传到外面,招娣惊喜地大喊:“她在里面,她没事,太好了。”
周至意和叶故弦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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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佑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差点要开始大开杀戒,然后听到了沈悠然的声音:“君佑,你进来了,关键时候还是要靠你。”
“快快,怎么带我出去。”
招娣眼睁睁看着周至意把君佑扔进了牢笼,对呀,她就怎么没想到,人不能进,剑能呀。
“好漂亮呀…”
“它身上有好多星星。”
“姐姐,它真的能救我们出去吗?”
“当然了,君佑最厉害了。”
在沈悠然和众多孩子的夸赞声中君佑终于迷失了自我,虽然它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剑身蓦地一震,周至意的声音响起:“沈悠然,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话,沈悠然明白了君佑作为仙剑不仅生了灵智,还能与主人心意互通、灵识共享。她感觉希望就在向她招手了,立马回道:“周至意,我在,你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出去?”
“好。还记得爆破阵怎么画吗?”
“记得,要从里面炸开墙吗?我的灵力不够怎么办?”沈悠然握紧颤抖的手,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孩子,自己一定要冷静。
“对,画完之后把君佑放在阵眼,你们躲到最远的地方。”
“好。”
沈悠然把孩子们都转移到黑洞的最深处,放下那个小小的孩子,安慰他们说:“姐姐现在去干一件大事,干完就带你们去看真正的星星好不好?”
孩子们还是很安静,但是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火焰,沈悠然知道,那是希望,是对生的渴望。
她提起君佑,来到黑墙前,用剑划破了手指,一根不够就两根,两根不够就三根……繁杂的阵法终于成型。
她把君佑插在阵眼上,轻声对他说:“周至意,拜托你了。”转身向更黑暗的地方走去。
墙外,周至意闭着双眼,他感觉自己划破了柔软的东西,又听到少女轻柔的声音:“周至意,拜托你了。”
计算好时间,周至意向阵法里灌输灵气,“彭”地一声在地宫中响起,黑墙上炸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
周至意、招娣和叶故弦依次进入,山洞的最深处,他们看见沈悠然满身血迹,十指脏污红肿地护着身边一个个小小的孩子,孩子手里捧着一颗颗夜明珠,但是他们看着沈悠然的眼睛仿佛比夜明珠还亮……
沈悠然用最大的力气抱住身边的孩子,挡在他们身上,听见一声巨响,她才睁开眼睛,看见三个人朝他们走过来,像是噩梦初醒,踉跄着脚步朝周至意扑过去:“周至意,你终于来了。”
周至意抱住她,一身洁白的衣裳被污秽沾染,他将沈悠然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像是巨龙的珍宝失而复得一般。巨龙低下头颅,在珍宝的脖颈间呼吸着熟悉的甜香,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温柔地说:“悠然做得很棒。”
好像抱了很长时间,沈悠然听到招娣无语地说:“好了好了,还有这么多孩子呢…也不知道抱抱我,我也很害怕的好吧。”
她抬起头,眼睛红肿着对上了一双红肿的眼睛,笑嘻嘻地对招娣说:“招娣姐姐,你哭的眼睛好丑呀。”
“你的也没好看到哪去。快来我也要抱。”沈悠然还没享受完招娣柔软的拥抱,余光看到叶故弦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悠然,不能厚此薄彼,我也是出了很多力气的。”叶故弦见沈悠然不理自己,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
周至意打断他的话说道:“好了,先救人。”
12. 他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获救的欣喜没能持续多久,地宫中开始弥漫悲伤的氛围。
有的孩子伤势太重了,只能勉强用灵力维系住一线生机,孩子们的眼睛懵懂黑亮,不哭不闹,看着很是懂事,沈悠然心里却抑制不住地难过。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手上的伤口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脏污,在止不住地抖动,她还能做什么呢?她一直以来就把这个世界当成一场游戏,以第三人的视角理智、冷静地梳理着线索,企图让一切重回正轨,但是看着眼前鲜活的、充满希望的生命,沈悠然问自己她能袖手旁观吗?
那边招娣和叶故弦还在其他几个山洞里解救了近百名凡人以及被骗来的小妖怪,周至意在一旁联络竹筠,沈悠然打起精神看向地宫里需要救助的人和妖,她感到一阵眩晕: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渺小了……
“姑娘,你手上的伤口快来处理一下吧。”
一个样貌普通的农家妇女拉起沈悠然的手,动作轻柔,还安慰她说:“你也是吓坏了吧,我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出来的一天。
她看向忙忙碌碌的、面带笑容的人和妖,又说:“人总得往前看,日子总会变好的,你说是吧。”
女人说完话后脸上也洋溢出笑容,不远处人和妖在互相帮忙,画面竟然异常和谐。
也许苦难带来的痛苦不会消失,但是生命的个体之和永远大于总体之和。
小小的孩子拉起沈悠然幸存的两根手问道:“姐姐,你是累了吗?”
“姐姐不累,等我们出去了就带你去吃好多好吃的,好不好呀?”
孩子扑到她的怀里高兴地回答:“好。”
“我叫悠然,你能告诉姐姐你的名字吗?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我叫小樱,我记得我家在…什么荒村?”
没等沈悠然继续询问,就被招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她很大声地说道:“大家不要惊慌,红牵引有解药,等炼制好就分给大家。现在祭司已经死了,没有人再控制你们了。”
红牵引?沈悠然身体一颤,是她吃的那枚红色的小药丸?那些红衣守卫就是被控制了才变成那个样子吗?
她还没来得及往更深处想,就听见周至意在她背后说:“你吃的是颗普通的糖丸,没事的。”
沈悠然看着坐在地上的,有的还在帮忙的孩子问道:“他们也都吃了吗?解药在哪里?”
周至意眼神冰冷地看向一边,顺着他的目光,沈悠然看见叶故弦正在为一个青年男子医治伤口,她不解地问周至意说:“你是说他有?”
“红牵引就是他制出来的。”听完周至意的这句话,沈悠然脑海中闪过什么,却没有抓到。
她眉头紧皱,语气不善地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拷打他一顿,让他交出来解药?”
周至意眼神幽幽,说了一句:“好呀,只要你舍得。”
白色的背影渐渐远去,留下沈悠然在原地一脸迷惑。
叶故弦红色的衣摆沾染了污垢,头发也有些凌乱地飘在脸上,认真的神情冲淡了几分他的妩媚,男人的腰肢纤细,动作间一扭一弯显得有力。沈悠然咽了一下口水,脸红地想如果叶故弦主动交出解药的话,她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下。
手中被小樱轻轻拉扯,沈悠然回过神低头看他,又看见小樱望向周至意的方向,周至意像幽灵一样盯着自己……
沈悠然拉着周至意和招娣朝叶故弦走去,四人来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招娣率先开口:“叶故弦,把解药交出来。”
叶故弦看向沈悠然,沈悠然坚定地同意道:“对,交出来,这是害人的东西。”
他又看向周至意,周至意眼神冷淡,与叶故弦隔开了点距离。
叶故弦看着三人一脸敌意,笑了声说:“悠然想要的,我都会给。”
“红牵引,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1]。如果世上有一种能让人乖乖听话的药,你会用吗?”他声音暗含引诱,眼神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沈悠然的身上。
“少拿那些话蛊惑人心,你这药害了多少人!”招娣自认行事坦荡,尤其看不得这种在背后做小动作的龌龊心思。
叶故弦又变成一脸无辜的表情,低下头可怜地说:“我也是被逼迫的,这药起先只能让人听从主人的话,我也没想到后来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祭司死前说她什么都听你的,你现在在这里惺惺作态,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招娣怒气冲冲,眼看就要往叶故弦身上招呼,沈悠然赶紧抱住了她。
“那祭司是魔族之人,我与她并无关系,是她一厢情愿。况且她的魂魄都被救走了,我还在这里,可见我们并非同伙。”
招娣还想说什么,沈悠然捏了一下她的手,眼睛看向周至意,周至意微微颔首,证明确有其事。
沈悠然看着这僵硬的局面,缓声道:“眼下红牵引被歹人利用,用秘法控制中药者自爆,你能制出解药吗?”
“我说过,只要是悠然想要的,我都会给。”
一行人又回到那座黄金宫殿,三人监督叶故弦炼药,看到炉子中出现了散着红色莹光的丹药,他们心里一阵狐疑。
周至意拿出了一枚红色的小药丸,对叶故弦说:“吃了它。”
叶故弦像是得了不治之症似的,一脸深情地看着沈悠然,拿过那枚药丸,赴死一般豪气万丈地吃了下去。
招娣在一旁看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马上又给他塞了一枚红光闪闪的丹药,叶故弦双眼泛红,像是被欺负狠了。
沈悠然看到这幅场景干脆把脸转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样?”招娣看周至意检查完叶故弦的身体,赶紧问道。
“没事了,把解药发下去吧。”
招娣和周至意接连向外走去,叶故弦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前,拉住了沈悠然,伸手递给她两枚红色的药丸:“悠然,这是真正的红牵引。”
沈悠然目光不定地看着叶故弦,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悠然不想要吗?”叶故弦反问道,他一脸笃定,好像断定了沈悠然不会拒绝。
“你就不怕我用在你身上吗?”
那双狐狸眼中出现了期待的神色,眼底似乎还有一种浓稠的看不懂的情绪,他的声音雀跃,说出四个字:“我的荣幸。”
“叶故弦,不要再惹事生非,小心遭了报应。”沈悠然接过药丸,神色认真地劝诫道。
但叶故弦似乎没放在心上,眼睛虚无落在某处,随口说道:“是吗?”
门前,周至意隐身在暗处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走出地宫,沈悠然才发现这座地宫竟然就在山神娘娘庙的地下,她看着高大的神像,竟有一种恍如昨世之感,明明几个时辰前,她还穿着干净的衣裳许愿要像周至意一样厉害,现在却一身狼狈地站在这里。
陆陆续续有小妖怪来向招娣和周至意辞行,沈悠然注意到那群孩子里有的在被解救的凡人里找到了自己的父母。
命运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周至意,你看他们,他们可能就是偶然间路过了这座山,就遭受了他们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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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受的一切,是不是很不公平?”
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平静的生活被打破,周围的人不知道是利用还是有其他的目的,她不得不仰人鼻息、如履薄冰地谋求那一丝转机。
周至意漆黑的眼睛看着迷惘的沈悠然,好一阵没说话。
就在沈悠然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听见他说:“命于人无不正,系顺与不顺而已。”[2]
话音落地,她一脸沮丧地说:“那就是我倒霉被选中了?”
没一会儿,沈悠然执拗地看着他说:“若我就觉得命运不公又该如何?”
“但求无愧于心。”琉璃般的眼睛倒映着白色的身影,沈悠然才注意到他的衣服染上了脏污,胸前的一片也是黑乎乎的,周至意一丝不苟的头发披散着落到肩膀上,看着比沈悠然还要落魄。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的狼狈。
“仙鹤,是仙鹤。”
“真的是,好漂亮呀。”
越来越多的人走到庙外的台阶上,漆黑的天空中飞舞的一排排白鹤,划破了黑沉的夜幕。它们口中衔篮,落地的姿势优雅美丽,身上散发着祥瑞的气息。
篮子里装着伤药和食物,仙鹤在周至意身边环绕,人群中喊出了第一句:“仙君,是仙君。”
众人跪拜在他的身前,朝他拜谢,他的身后矗立着层层遮掩的诡异神像。
住在附近的人家在仙鹤的带领下踏上了归途,其他城镇的孩子坐在篮子里被仙鹤送回,还有更多的孩子记不太清自己的来历,被仙鹤送往淇夏城,在那里竹筠会好好接待他们,尽快查清他们的身份。
沈悠然、招娣还有小樱蹲在一处角落,叶故弦站在他们旁边,小樱看着被仙鹤送走的人紧张地说:“姐姐,你说我还能找到家吗?”
“能的,肯定能的。你看见那个人了吗,他可是仙君,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有他在,你肯定能找到家。”小樱看着不远处高大的身影,看着手里亮亮的“星星”,笑了起来,他肯定能回家的。
人越来越少,空阔的山神庙就剩下他们五个人。
周至意唤出君佑,剑势直逼神像,却被一把折扇挡了下来。
招娣和沈悠然看着眼前突然动作的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不能毁了这里。”叶故弦声音十分坚定地说。
“这种地方就应该毁掉,我就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招娣眼神凌厉,反驳的话也一语中的。
叶故弦无话可说,定定地站在神像前。
现场气氛异常凝固,沈悠然赶紧拉住招娣,抱着小樱躲得远远的。
红白两道身影谁也不让谁,不知道是不是两人都压制着修为,故意隐藏了实力,一时间打得天昏地暗,难舍难分。
三个观众看的津津有味,招娣兴奋地抵着沈悠然的肩膀问:“哎,你压谁赢?”
“周至意吧。”
不出招娣所料,她低头对沈悠然怀里的小樱说:“她是不是很没意思?”
小樱早被二人的打斗吸引了所有注意力,根本没听到招娣的问题。
突然间,周至意趁叶故弦不注意来了招声东击西,浑厚的灵气斩断了神像,裂痕从神像的胸前蔓延到脖颈,石块飞溅,砸落在地上,终于揭开了山神娘娘的真面目。
招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悠然,沈悠然向前几步看清了那神像,也怔住了。
只见神像的脸一半是诡异的纹路,另半张脸竟然长得和沈悠然一模一样……
周至意提起剑,剑指向沈悠然。
13. 愿君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沈悠然瞳孔中倒映出指向自己的剑锋,余光瞥向地上破碎的神像,周至意的身影站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没有更近一步也没有后退。
招娣急忙打圆场,来到两人中间说:“别动手,千万别动手。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招娣你让开,这和你没关系。”沈悠然厉声道。
叶故弦站在一旁看着魔纹几乎要爬满整张脸的神像,神情木然,胸口起伏不定,握住折扇的手似乎在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周至意猛地动作,白光打中叶故弦,一股鲜血从他口中流出,身形不稳继而倒在了神像旁边,灵气幻化成锁链缠绕在他身上,叶故弦眼皮略微抖动,陷入了昏迷。
神庙一开始掉落的是灰尘,接着是红纱、屋梁,燃烧的红烛倒在地上烧起了大火,红光直冲云霄仿佛把漆黑的夜幕要烧破一样,黑烟向四周蔓延惊起鸟雀,直到阳光重新照向大地,一切才恢复如常……
镇上最大的客栈里,沈悠然好不容易订到了三个房间,老鼠掌柜虽然害人无数但是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淇夏城少城主大婚,镇上热闹极了,简直是人海汹涌。
小樱被周至意梳洗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的床上正呼呼大睡,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点点红晕,看着很是健康。
周至意还引导着小樱问出了他的来历,没想到小樱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样子竟然是个六岁的男孩,更没想到他竟来自碱荒村,目的地相同于是他们打算带上小樱一起。
沈悠然关上房门,走出房间就看见招娣倚着一旁的门框幽怨地看着她说道:“没想到你和周至意这么默契,都快把我骗过去了。”
“好了好了,招娣姐姐,我们去看看叶故弦的情况吧。”
没有特意解释,她只是觉得周至意不至于在没查清楚一切之前对自己动手,至于他为什么会对叶故弦下手,她也没想明白。
叶故弦的出现本来就让人怀疑,他为什么这么坚定地保护那座神像,真相究竟是什么?还有招娣,难不成真的只是巧合?
推开房门,周至意坐在桌边细细品茶,叶故弦没有精神地低着头没有动静。
两人落座,叶故弦抬起头脸色苍白,望向沈悠然的狐狸眼中透出一抹光亮,艰难地开口说:“我受天魔胁迫为他炼制红牵引牵制被捉来的人和妖,培养只服从于他的死士,不然他便要派人杀死悠然。天魔信不过我,又派来祭司监督我。她建立山神庙,把我囚禁起来,装成山神娘娘满足信徒的心愿,吸引过往的修士和妖怪,又以祭司的身份现身吸食妖怪的法力提升自己的修为,后面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红牵引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可以让人瞬间灵力暴涨的毒药,祭司控制他们的邪术我也是闻所未闻。”
“我看到悠然出现在地宫惊吓之余便是高兴,我们终于可以摆脱天魔的控制好好在一起了,只是悠然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叶故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说道后面甚至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看起来伤势极重。
他平复了一会又继续说:“悠然,你不相信我吗?”
沈悠然没有回应,他看向另一旁的招娣指控道:“倒是她一直引导着我们,你们没有怀疑吗?”
招娣摘下了面纱,着一身干练的劲装,扎着高高的马尾,剑眉横目、凤眼凌厉,一副英姿飒爽的侠女模样,她看着对面的一脸奇怪的沈悠然,不禁怒从心头起,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你在怀疑我?”
“我只是一介散修,偶然间得知这事,冒险卧底进入地宫,潜伏至今寻找机会,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为了救人!”
叶故弦充满怀疑的声音响起:“那你怎么刚好选中了悠然他们?我不信这么巧。”
招娣看着叶故弦慢悠悠地说:“因为她演得太差了。”
话题被带偏,沈悠然赶紧说:“招娣姐姐,我当然相信你。”
“叶故弦,你说祭司是来监督你的,那她为什么说什么都听你的?”
“是她一厢情愿,悠然,你要相信我。”
叶故弦说着伸手就要握住沈悠然的手,周至意的声音在这时响起:“神像为什么雕成了沈悠然的样子?”
“因为我喜欢她。”叶故弦眼神坚定地朝对面的周至意说。
房间突然安静了下来,窗外开始变得昏暗,沈悠然听到叶故弦深情的告白,心里没有多少感觉,她知道他喜欢的是另一个人。
于是转移话题说:“天黑了,我们去吃饭吧。”
在场三名已经辟谷的修士齐齐看向沈悠然……
沈悠然无语片刻,最终还是招娣好心地拉着她朝楼下走去。
周至意坐在原来的座位上没动,房间只剩下了他和叶故弦两人,良久他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把红牵引给沈悠然?”
叶故弦嘴角泛起不可捉摸的笑意,说道:“我还当仙君想问什么,”他深深地看了眼端坐着的周至意,继续说:“只要是悠然想要的,我都会给。”
周至意起身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句:“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叶故弦也站起来送客,笑道:“我就不劳仙君费心了,倒是仙君偷偷摸摸在暗处窥视,实非君子所为呀。”
白色身影脚步未停,向前走去,关门的响声巨大吸引了楼下的目光……
吃完饭,夜空中已经出现了点点繁星,风中还传来好闻的花香,镇上灯火通明,街道上热闹非凡,小摊走贩招揽的呼声、孩童游玩撒欢的嬉笑、有情人相约灯下的情话,沈悠然和招娣就坐在房顶上看着这万家灯火。
“招娣姐姐之后可有什么打算?”
招娣明艳放肆的脸上充满了潇洒,说出的话也让人心驰神往:“人生哪有这么多打算,偌大的天下何处去不得。”
“招娣姐姐心思通透,活得潇洒。”眼前的女子自由明亮,沈悠然不禁心生羡慕。
“你不是祝我前程似锦嘛,那我日后必定步步高升。人生哪有这么多不易事,只不过事庸人自扰,想开些这些事就少些。”
招娣见沈悠然一直看着自己,也许是少女的眼睛太亮了,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壶酒,不禁说出了从前的一些事:“你看我如今活得洒脱,见到可怜之人还能尽力地去帮一把。却不知道我从前也是爹不疼娘不爱,求神拜佛地想摆脱那个地方。”
她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又说:“有谁能帮我呢?没有人帮我,甚至连个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带着那一身伤痛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离开。”
“一路上,我看见许多人活得还不如我,他们艰难求生,连饭都吃不饱,我竟然觉得原来的生活挺好的,毕竟只要我听话,他们就会给我吃穿,等我长大了就会嫁人,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家’。”
沈悠然听着她的话入了迷,抓着她的手问道:“后来呢?”
招娣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掰开她受伤的手指才接着说:“后来,我当然没有回去。虽然自己一个人过的很难,但是我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我拜了师傅,修了仙,帮了更多的人,他们里面也有人像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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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我,活得像个提线木偶,困在那片小小的天空里。”
“悠然,我深知生命的脆弱,也佩服它的顽强。它有太多种可能在等待你的发掘,它是自由的,人也是一样,你说对吗?”招娣对着天上的星星说完这句话,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沈悠然好像被招娣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击中一样愣在那里。
招娣也不在乎沈悠然有没有接话,她可能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对象。“我想帮助他们,这个世界上肯定存在很多‘以前的我’在等待着救赎,也肯定存在着更多‘现在的我’在帮助着别人。悠然,你明白吗?我一点都不孤独,我活的很自由。”
世上人生千千万,有什么人能比眼前自由明亮的灵魂更加耀眼的呢?
沈悠然有一种感觉,她现在在很真实地活着。
苦难是真实的,伤害是真实的,救赎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也是真实的。
她接过招娣递过来的酒,喝下一口,很辣很涩回味却是微甘。
“招娣姐姐,此去鹏程万里,来日月下把酒,你再和我说说旅途中的乐事吧。”
“这是自然。你别说,我和你一见如故,地宫里面强抢仙君的戏,我觉得你就差我这么一点。听说仙君已经定亲了,你好好练练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排上用场……”
话题变得惊悚起来,沈悠然立马拉着招娣说:“我们去镇上开口有没有好酒吧。招娣姐姐行走江湖一定需要银钱之类的……”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从地宫立马挖了很多金子,我看你和叶故弦卿卿我我以为你没注意呢。”
沈悠然看着招娣乾坤袋里装了一人高的金子,把拳头大的夜明珠偷偷放了回去,换了一袋灵石递过去。
“还是你讲义气,走,我们去喝酒。”
昨晚不知道喝了多少,沈悠然醒来时感觉脑袋像是炸裂了一样疼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一身红衣不整的叶故弦坐在她的床上。
她拢起被子坐起,听见门口的动静,周至意端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进来。
“不是,你听我说,你别误会。”沈悠然生怕出现修罗场,急忙要解释。
叶故弦见周至意走来,起身离开。
周至意一脸莫名地看着慌张的沈悠然说:“误会什么?先把解酒药喝了。”
他又恢复成了清冷仙人的模样,看上去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沈悠然喝着药试探着说:“我昨天应该没干什么吧?”
叶故弦听到这话,好笑地说:“悠然想干什么呢?”
沈悠然看向叶故弦,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他穿的是荡领,荡领!
她咬牙切齿地说:“没什么。你的衣服挺好看的。”
叶故弦掀开折扇拍到那领子上,挑衅地看向周至意说:“是吗,悠然也觉得好看呀。”
沈悠然觉得药太苦了,喝了一口就要放下,就听见清润好听的声音响起:“把药喝完。”
于是,还没彻底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
“招娣呢?这么不见她?”
沈悠然梳洗过后和小樱吃着早饭时才发现招娣一直没有出现,非常疑惑。
“她留下了这封信就离开了。”
周至意把剩下的半张纸递给沈悠然,上面写着“天高海阔,终有一逢”。
那张纸明显是被人撕开的,沈悠然看向周至意问:“剩下的半张呢?”
“下半张无用,我把它撕了。”
正疑惑间,叶故弦走向三人,坐下说:“都安排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14. 她讨厌这个世界。
黑云密布,夜色深沉,寒鸦掠过天际留下几声短促的啼叫,清冷的月光照在层层台阶上,却被沉重的大门阻拦了脚步隔挡在外,宫殿里是一片漆黑。
王座上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削人影,脸色苍白,用手撑着额头,双眼紧合,像是失去了呼吸一样一动不动。
底下魂魄形态的祭司被困在一盏灯中,她仿佛很惧怕这个男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灯里装来撞去,却没产生一丝声响。
男人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竖瞳一闪而过,眨眼间便恢复成了普通人的模样。他抬起手,魂灯飘向了他的手中,话中带有嘲弄的语气:“你越发不中用了呢。”
魂魄似乎很是惊惧紧缩成一团不敢动作,一缕金色的光芒打向魂灯,魂魄瞬间变得四散支离破碎,没过一会儿,男人像是失去了乐趣般收了手。
祭司看男人好久没有动静,犹豫地开口说:“魔君陛下,属下看见了叶故弦与一位长得和神像很像的女子在一起……”
魔君江澜沧饶有兴趣地支起下巴问:“是吗?”
“是,那女子还和一位白衣男子举止亲昵。”
“哦,还有呢?”
祭司没了声响,她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只能猜测着说:“叶故弦对沈城主之女一往情深,那城主之女失踪后我们便没了她更多的音讯,属下斗胆猜测那女子便是沈城主之女沈悠然。最近盛传沈悠然与仙君定了亲事,那白衣男子说不定就是临昭仙君周至意……”
江澜沧听见这一番无凭无据的猜测,语气不明地对祭司说:“衔蝶,说你没用你还真是没用啊。”
“不过他们三人在一起很是有趣,倒不如我亲自去看看。”
眸光中金色一闪,江澜沧瞬间消失在宫殿中。
空气中只留下他的声音还在回响:“衔蝶,记住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街上,沈悠然和周至意正在采买,她再三思索问向旁边的人说:“周至意,真的要带着叶故弦一起吗?”
漆黑的眼睛望向沈悠然,他问道:“你怎么想?”
“我觉得他们既然打着山神娘娘的幌子为什么又要假扮祭司呢,简直是多此一举。还有,很多人都说那山神庙很灵验,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至意赞同她的话:“是很奇怪,所以才要把他放在身边。”
沈悠然有点疑惑:“放在身边,看着他吗?”
“没错。”
周至意眼神幽深看着自己,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席卷了沈悠然,但是他的神色自然,她也没发现哪里不对,于是对着周至意说:“那仙君可要好好看住他,辛苦仙君了。”
“是很辛苦。”毕竟还要看住这个爱凑热闹的小戏精。
周至意拉住还想往人群里钻的沈悠然,拎着她说:“回去了。”
小樱和沈悠然两人齐齐地看着眼前两层高的“飞船”,眼睛里透出惊艳的光,楼台亭榭、花鸟环绕、简直是旅行必备。
“叶故弦,这是真的可以飞的吗?”沈悠然放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叶故弦,好像只要他表露出一点同意的意思,她都能立马飞奔上“飞船”。
叶故弦笑意盈盈,折扇一开,好一个风流潇洒的贵公子。“悠然,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喜欢喜欢,走,我们上去看看。”沈悠然拉着小樱飞跑出去,芜湖,终于不用再御剑了!
飞船非常平稳,没有气流颠簸,在云雾中时隐时现,沈悠然趴在船边,欣赏着往来的云霞,偶尔听见御剑的修士传来艳羡的声音,好不快活。
“沈悠然,你最近有些懈怠,今日起开始复习咒法。”头顶传来恶魔的呼唤打破了美好的生活。
沈悠然抬头看向周至意,忍着不耐烦地说:“我的手还没好呢,可疼了,再休息几天吧。”
举起的十根手指细腻莹白,只是指尖的伤口结成了狰狞的伤疤,看着触目惊心,破坏了这份美感。
“都结成疤痕了,怎么还会疼?”周至意丝毫不懂怜香惜玉,一心催促。
珠链碰撞叮叮当当的声音传过来,红装秾艳的叶故弦走到近处看着装作一脸可怜的沈悠然,又看向冷面无情的周至意,开口求情道:“悠然确实应该要好好修养修养,这伤看着就十分严重……”
“受伤严重”的沈悠然举起手想要博取更多的同情,没想到叶故弦看了一眼,竟然不忍直视地移开了眼睛,也不再说话了,竟然看向远处的景色发起了呆。
“哼,跟我走吧。”周至意不想再浪费时间,眯着眼看着沈悠然。
沈悠然没能逃离魔爪,垂头丧气地跟着周至意回到船舱。
“屏息静气,运转周天,气清灵明……”空灵的声音在四周环绕,沈悠然集中精神听从指示慢慢扫清阻碍,五彩光芒从小水滴中散发,形成一个灵气罩包裹在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身上。
一缕缕极细的灵力传送到少女的眉心,荡漾出细微的涟漪,沈悠然感觉到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在阻拦着灵力的周转,她试探着从细小的灵气中分出一丝更小的触须去碰触,没想到刚接触到灵台就产生一阵剧烈的疼痛,她的额头上留下珍珠般大小的汗滴,牙关咬紧开始麻木,喉咙紧痛有一股铁锈的味道。
沈悠然试着抽出那一缕灵气,还没等她成功就疼晕过去了,倒下的时候好像闻到一股好闻的莲花香气,接着就落入了某个怀抱中不省人事。
落霞缤纷,倦鸟归巢,沈悠然醒来看见窗外这边风景独好,撑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一直到眼睛酸到想流泪才收回视线。
周至意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打扰,有一滴晶莹的泪花从少女的脸颊流下,他指尖动了一下,伸手递去一张洁白的手帕。
那张手帕出现在视线里,沈悠然想起来他好像给过自己很多张这样的手帕,一想到外表清冷、皎皎明月的临昭仙君竟然在背地里数着小手帕的场景,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是你之前给我用过的吗?”
周至意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少女,慢慢地说出:“已经洗干净了。”少女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睛鬼灵精怪,圆圆的脑袋里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她也就是长得乖了一点,其实吃完果子经常不擦手,还爱捉弄人,怕疼还爱哭,很费手帕的……
沈悠然捏着柔软的手帕,深呼一口气,犹豫地问周至意:“我怎么了?我感觉有种力量在阻止我修炼。”
少女像是得了绝症的病人,生怕医生不告诉自己真相一样抓住周至意,紧紧地盯着他,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周至意握住少女的肩膀,让她坐回原位,脸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好像有他在难题就会迎刃而解一样。
沈悠然心神一定,在与周至意对视的几秒中慢慢冷静下来。
少女眼中的惊慌逐渐消失不见,周至意才慢慢开口说:“你没事,只是修炼慢了一点而已。”
“真的吗?那是什么在阻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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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至意对沈悠然的敏锐早有所料,这本来应该是她的天赋,却因为少女不知名的来历变成了伤害她自己的武器。他并没有选择隐瞒:“是天地力量在阻止你修炼。”
“天地力量?那是什么,这个世界吗?”沈悠然的声音有些颤抖,反应过来后蒙地看向周至意,瞳孔紧缩。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沈悠然抓紧周至意的手腕,却被一个环形的东西硌到了掌心。
周至意没有阻拦沈悠然翻开自己的衣袖,相反他很配合地露出了那枚黑玉镯子,漆黑的龙鳞闪烁着光亮,黑龙衔尾,栩栩如生。
沈悠然不知所措地看向周至意:“这是…魇龙?你养着它?”
刚说完这句话,魇龙打了个哈欠挑起尾巴,扫过沈悠然的指尖,她被吓了一跳。
话题跳跃地这么严重,周至意有些无奈:“你想先听什么?”
沉重的情绪被打断,沈悠然心情有些微妙,好像在周至意身边自己很容易就能放松下来,像是有雏鸟情节一样。
“先说我还能不能修炼吧。”
话题总算重回正轨,周至意开口说:“一般来说,修士能感受到天地灵气就会被此方世界认可,但是你很特殊。你能感知到所有种类的灵气,却不能引气入体,不被天地力量承认,所以修炼中才会遇到这么强的阻碍。不过,这个玉坠经我试验,还没发现它吸纳灵气的极限,你可以试试用它间接辅助你修炼。”
周至意没有直白地指出眼前的少女不属于这个世界,他猜到了沈悠然不想他知道这个事情,于是表现得很是体贴。
沈悠然抓着小水滴若有所思:“那它怎么会在这里?”
魇龙的尾巴紧紧缠绕在少女温润的手指上不撒开,黑白两色带给人视觉上的冲击,显得手指越发莹白。周至意看着这幅画面,眼神幽深似寂静的潭水实则暗藏波涛汹涌,清润的声音带着低沉:“我是它的主人。”
指尖微动,手指的主人好像要摆脱束缚,沈悠然有些想不通,魇龙穷凶极恶,光风霁月的临昭仙君怎么会养它,但是看着魇龙听话的模样,她觉得周至意真的把它养的挺好的,不会去害人,还像只小猫一样缠人。她别扭地说:“你们不是敌人吗,为什么你要养它?”
周至意看着青丝凌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的沈悠然,笑着说:“因为很有趣,还很听话,不是吗?”
那笑容就像是日照金山,远观让人神往,近观更觉震撼,沈悠然像是要醉倒在周至意嘴旁的酒窝中了,这样如磋如磨的翩翩君子,一抹浅淡的酒窝更添了几分可爱。
沈悠然觉得心头有些烦乱,身体里有两个人在打架,一个在说摊牌吧,把一切都告诉他,说不定他会站在你这边呢?另一个在说不能相信任何人,你在利用他,万一说出来被他知道后被“拨皮抽筋”呢?
她暗戳戳地说:“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怀疑我不是她。”
周至意看向她的目光清冷温柔,语气带有安抚:”怀疑什么?沈悠然就是沈悠然,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房间剩下沈悠然一个人,夜幕低垂,星星在手边似乎触手可及,但中间又隔着厚厚的云层和遥远的距离,她感受着自由欢舞的夜风,心灵也被涤荡了一般。
床榻上有些动静,魇龙缠着被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磨爪子,丝滑的绸缎上面浮出现几粒粗糙的小球球,沈悠然正想过去教训一下它,却听见隔壁房间中传来小樱的呼救。
15.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沈悠然推开房门看见叶故弦站立在一旁,周至意正在给小樱检查身体。
随着灵光渐渐变弱,小樱的呼吸变得平缓,迷迷糊糊地趴在枕头上又睡了过去。
“怎么了?”沈悠然有些害怕小樱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急忙问道。
“无妨,有些轻微的离魂之症。”一夜没睡,周至意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房间中有些沉闷的空气被一扫而散。
“离魂?是被吓的吗?”沈悠然以前听说过年幼的孩子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受到惊吓后容易离魂,俗称“掉魂”,就是不知道小樱是不是这种情况。
“应该不是惊吓所致,反倒像是出生起便有了。”周至意的话引起了三人的思索。
沈悠然猜测道:“那是在胎里受到了惊吓?”
话音落地,屋内好一阵无语,叶故弦一脸无奈地解释说:“胎儿有意识起三魂六魄便逐渐趋向稳定,一般惊吓尚不能引发离魂之症。何况孕中还有胎神护体,若非逆天改命恐怕不会对胎儿造成多大影响。小樱今年都六岁了,若这离魂之症出生起就有了,他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频繁离魂会导致神魂不稳,严重者会致人死亡,更何况是六年之久。但是小樱现在的状况看起来与寻常孩童无异,这正是蹊跷的地方。”周至意看向叶故弦的眼神多加赞赏,还补充了自己的见解。
“我记得《诡闻秘谈》里记载了一件离魂趣谈倒是和小樱的症状有些相似。”叶故弦眉眼弯弯,和周至意对了个眼神。
周至意接着说道:“《魂杂记》中也有一些相关记录,离魂之症,可大可小,还是早点查清为好。”
“仙君所言甚是,今夜月朗风清,这船上收录了诸多藏书,仙君可愿与我秉烛夜谈?”
两人相视一笑,周至意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嫣红的嘴里吐出两个字:“甚好。”
沈悠然披散着头发还有几丝不听话的炸毛,眼里一片迷茫,听着他们说的话云里雾里:“什么甚好?小樱怎么办?”
他们转头齐齐看向沈悠然,叶故弦一脸歉意地对沈悠然说:“悠然,我与仙君相见恨晚,今晚定要与仙君就这离魂之事彻夜商谈。好在小樱已经被仙君暂时安抚了下来,今夜就麻烦你照看了。”
没等沈悠然答应,叶故弦和周至意就快速离开了房间,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稀里糊涂地想不明白。
幸运的是小樱真的像他们说的,这一晚上都没出什么事安睡到了天亮。
那边,叶故弦和周至意相对而坐,叶故弦烧水煮茶一气呵成:“仙君尝尝这茶,修仙界可是少有。”
周至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着对面来意不明的叶故弦说:“说吧,想问什么?”
“仙君自是光明磊落,行事坦荡,不知仙君是否是真心实意与悠然定亲?还是碍于局势被迫而为?”
周至意看着茶盏中泛起的涟漪,神色不明:“真心实意如何?碍于局势又如何?”
叶故弦拿着木镊子的手微微一顿:“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悠然受到伤害。若是仙君真心实意善待悠然,我一定与仙君公平竞争;倘若仙君是碍于三城鼎立的局势失去平衡,迫不得已与悠然定亲,我劝仙君还是打消这个主意罢。”
“平衡不过是相对而言。若是惧怕失衡的局势,还称得上是仙君吗?”
端坐的白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褪去了温润如玉的表象,他的眉眼低垂狂放不羁,周身气场强大,凌厉的眼神仿佛随时准备着进攻。叶故弦记起面前的男人是一手开先河建宗溪梧山,号令数百修仙世家的修仙界第一人——临昭仙君,惹上这样的人不知道究竟是福还是祸。
叶故弦有些苦笑:“仙君所言甚是,是我失礼了。”
而后又问道:“不知仙君有没有注意到悠然的异样?我总觉得她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虽说脑袋受了伤不记得我了,但也不至于与从前判若两人吧。”叶故弦说完,一直看着对面的周至意观察着他的反应。
周至意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轻蔑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叶故弦艳丽的容颜一瞬间变得暗淡,他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不做反应。
静静地欣赏了一下对面人的神色,周至意留下一句“茶不错”,起身向外走去。
白天一整天小樱都是蹦蹦跳跳的,完全不记得昨晚的惊险。沈悠然把周至意给自己用来防身的符咒放进乾坤袋,又顺手整理了一番,看着兴趣满满、跑上跳下的小樱也没和他说昨晚发生的事,小孩子应该无忧无虑地健康生活,反正她相信周至意肯定能解决的。
临近傍晚,有蝙蝠在低空飞行,远处的天际遗留下昏黄的痕迹,他们终于到了碱荒村的地界。
四人下船,步行数百米看见了刻着“碱荒村”三个字的门牌石刻,碱荒村地处若水支流的末尾,背靠曲南山,聚居成村落,依山傍水,是一个繁华之地,村口门牌便彰显了这一特点。石刻用的是黑岗岩,价格昂贵,何况是这么大的一块,两旁的石柱上雕刻有锦绣花纹,古朴沉重之余更添了几分富贵。
进入村子,各处房屋建筑也是低调中透露着奢华,街上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沈悠然低头看向小樱,心里嘀嘀咕咕,说不定小樱还是个富二代呢。
“小樱,你还知道家住在哪里吗?”
小樱一进村子就感觉有些熟悉,但是到底是年纪太小,记不清太多的事,四处张望了一下对着沈悠然轻轻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休息,然后再找人问问。”沈悠然见不得小樱自责的小模样急忙进行安慰。
“姑娘一看就不是村里人吧,是来找人的吗?”碱荒村民风淳朴,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少见到外来的人,乍见沈悠然一行人只觉得眼前一亮,毫不吝啬热情。
“是啊,大哥我们是来找人的。不过天快黑了,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再慢慢找吧。”
“哎呀,你去找我们村长呀,他可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人了,什么都知道。你在这里找人去问他,我保你一问一个准。”一旁路过的大娘看见脆生生的小姑娘在村里找人,热情地回答。
她看见小姑娘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热心地挽住沈悠然的胳膊说:“姑娘,这是你的孩子吗?都这么大了,你保养的可真好。你可是来找夫君的?我早就看前门口那第三家的男子不像是个正经的,可不是他祸害了……”
“大娘,你误会了,我们是一起的。”沈悠然战力不敌,急忙把周至意和叶故弦推过去,自己躲在他们身后。
“哎呦呦,小姑娘了不得诶。这两个男子的模样都这么俊俏,你可是个有本事的……”
眼看大娘说起来没完没了,叶故弦走上前说:“这位大娘,请问该如何去找村长呢?”
大娘对着那长得像花一样的脸也笑得像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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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呵呵地说:“刚好我这会有空,我领你们去吧。”
一路上大娘都在八卦三人的关系,得知后还脑补了一段你爱我我爱他我不爱她的虐恋情深,沈悠然对此表示你大娘还是你大娘。
“这么看起来,这小娃娃是有点眼熟,和河前沿的何宝灵长的是像。”
“小樱,你还记得这个人吗?”
小樱看起来非常激动,一张小脸涨的红彤彤的:“记得,那是我爹。”
沈悠然也笑了起来:“那就是了,快到家了。”
说话间就来到了村长家,门口摆了两座石猪雕像,沈悠然注意到大的宅子前好像都有石猪雕像,摊位摆放的商品也大都带着猪的元素,也许是当地的特色风俗,她想着也问了出来:“大娘,村里很喜欢猪吗?怎么随处都能看到猪呢?”
“哎,这可不能乱说,你看我们村子多么富有,这都是猪带来的好运。你们走的时候也带点,说不定还能发财呢。”
“好了,这就是村长家了,你们去敲门吧,我就不过去了。”
“多谢大娘。”四人朝大娘致意目送后向红木大门走去。
门人听到来意,急忙向里面传递消息,不久就把四人迎了进去。
主厅里穿着一袭棕红色长衫的青年男子起身迎接,棕红色衬得他年轻的脸庞有些稳重,上面还绣着兽纹,他面容和善,对着站在四人中间的周至意说:“各位远来是客,快快请坐,是要寻什么人呀?”
周至意示意村长看向小樱:“这个孩子是我们在别处救来的,他说住在这里,我们顺路就把他送过来了。”
“哦,原来如此,是哪家的?”
村长弯下腰很是和蔼地问向小樱,小樱有些怯懦地躲在沈悠然身后只露出一个头:“我爹叫何宝灵,我叫何樱。”
招呼几人落座后,村长派人去通知小樱的家人。
沈悠然看着颇具雅致的院庭设计,没想到村长竟然这么年轻,顿时有些好奇:“村长这么年轻就管理一个村,想必十分辛苦吧。”
放下茶盏,村长捋着不存在的胡须说道:“辛苦倒谈不上,我爹在的时候就是这样,习惯了。”
沈悠然一脸不解,村长面带笑意地继续说道:“各位有所不知呀,我爹也是村长,所以我就变成了村长。”
话音刚落地,出去寻人的侍从就领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中年男人进来,那男人好像刚从河里出来急急忙忙也没换衣服就过来了,空气中还有腥气,男人搓着手低头看着脚上的泥污不知所措。
“爹……”小樱看见他就急不可耐地飞奔过去,何宝灵抱住小樱,父子相见的欣喜场景并没有发生,何宝灵看着小樱白嫩的脸蛋眼睛里闪过愤怒,捏着小樱的手上也不知觉的加大了力气。
“爹,你弄疼我了。”
何宝灵撒开手,一脸悲痛地看着小樱,沈悠然感觉事情有些不对,但何宝灵说话的声音率先响起:“多谢村长,我就先带小樱回去了。”
“咳咳,宝灵啊,你还没谢过这三位恩人呢。”
村长看着何宝灵登不上台面的模样有些愠怒说:“让三位仙人看笑话了,蛮夷之人登不上大雅之堂。”
何宝灵这才看向三人,见他们衣着气度不凡又低下头不敢直视,怯懦地说:“多谢三位仙人救了小樱,若是不嫌弃可到寒舍……”
“好了,下去吧。”不等何宝灵说完,村长大挥衣袖把何宝灵赶了出去。
16.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小樱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周至意拦住沈悠然想去追的脚步,她张口欲言又碍于当前的场合,只能抿了抿嘴坐在椅子上当木头人。
叶故弦见场面冷落了下来,打圆场地说道:“村长我们一路走来看这碱荒村风景甚好,不知可否在此处叨扰几日?”
村长一听这话,顿时笑得脸上都出了褶子:“仙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这可是我们的荣幸。张耀,你去为三位仙人准备厢房,东西都要最好的。”
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削身影走进来,面容苍白,眼神有些阴翳,恭敬地拱手说:“是。”
张耀退下的时候还朝三人看了一眼,似乎对他们感兴趣极了。
村长吩咐完,又面向三人说:“时辰已晚,就不打扰仙人休息了,明晚我在府内设宴,好好宴请三位仙人。”
沈悠然来到房间,屋内的设施摆件竟然不比封阳城内的差,心里对碱荒村的富饶有了点具体的认识。
张耀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着沈悠然,说:“姑娘可还满意?若有招待不周之处,尽管和我说。”
眼前的男子直起身子竟比沈悠然高出了一个头,和周至意有的一拼,他长得十分清秀,浓密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只是身形太过单薄,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似的,脸色苍白唇色也浅,瞧着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沈悠然觉得自己似乎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回过神说:“都很满意,你是叫张耀?在府中是干什么的?”
张耀浅浅一笑,回应道:“在下无名小人,恐污了仙人的耳朵,仙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完就行礼离开了房间,沈悠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从见过小樱的父亲何宝灵之后,怪异的感觉就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
“周至意,你在吗,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敲门声传入房间,叶故弦像是早有预料地看向周至意,眼神里好像在说,你看我就知道她会来找你。
沈悠然进来就看见叶故弦随意地躺在竹垫上,黑发披散着上面还缠绕着精美的珠链,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搭在上面,好不风流快活……
他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沈悠然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
周至意走上前踢了踢叶故弦的腿,冷声说:“坐好,不然就滚回去。”
“不过是坐得随意了些,你怎么这么古板。”虽然是在抱怨,叶故弦还是听话地拢起衣摆,端坐在案前。
沈悠然看着眼前身为正派男主的周至意和反派美人的叶故弦这般自然的举动,心底看热闹的火苗顿时烧起,眼底闪起八卦的光芒,没等她仔细盘问,额头就传来一阵疼痛,抬头看见周至意眉间幽蓝的小莲花一闪一闪地在向她问好,耳边还传来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咽了一口口水,沈悠然有些心虚地看向端坐着的叶故弦,他一脸便秘说:“悠然,你可能,不是,你一定是误会了……”
气氛有些诡异,周至意的脸色冷淡一旁的叶故弦在故作伤心,她顿觉有些没意思,于是她大马金刀地坐下,对着两人说:“我们聊聊吧。”
“你们觉不觉得这个碱荒村有点奇怪?”
折扇打开,叶故弦一脸神秘地说:“是有些奇怪。”
沈悠然找到了与自己看法一致的人,鼓励地看向他说:“哪里奇怪呀?”
折扇合起,叶故弦眯起眼睛朝沈悠然说:“悠然,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你来找周至意最奇怪了。”
被他一番捉弄后,沈悠然心情都不开朗了,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故弦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好像陷入了某种情绪中,也不作声了。
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沈悠然看着叶故弦可怜的模样思索着要不要道歉,就听到周至意说:“我们初来乍到,还是先不要说出千转凝神草的事。”
“你们要找千转凝神草?”
叶故弦的声音有些尖锐,沈悠然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我爹爹神魂受伤了,需要千转凝魂草涵养神魂。”
“沈城主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叶故弦的脸色说不上好,眼球上几乎一瞬间浮现出几缕红色的血丝。
“就在大约半个月前,休养了几天后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神魂不稳,我就和周至意出来寻找千转凝魂草了。”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反常,沈悠然小心翼翼地不敢再刺激他。
周至意神色不明地看着激动的叶故弦,他此时好像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太过激烈,深呼吸几口气解释说:“沈城主对我有再生之恩,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他是被何人所伤?”
沈悠然有些犹豫地开口说:“是魔族。”
“什么人?”一道凌冽的寒光向门口袭去,灵气冲开紧闭的房门,门外空无一人,走廊上是一片寂静,夜风簌簌,几盏灯笼挂在屋檐下随风摇曳,没有任何异常。
周至意明显地感觉到结界有波动,刚刚一定有人在,其余两人听到这个论断,面色凝重地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河边一座小房子里,村长看着眼前执拗的何宝灵,轻蔑地说:“你以为你把儿子送出去就没事了,他会这么容易放过你们吗?”
何宝灵压低声音说道:“你小点声,不要把小樱吵醒了。”
两人来到屋外,细长的柳枝在月光下摇动,何宝灵对着柳树脸上浮现出深切的怀念,深呼一口气,他睁开眼睛,握紧拳头说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利欲熏心,碱荒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
“呵,我的错?难道你没有承那些情?花那些钱?没有那些钱,你是怎么娶得妻?生得子?现在你想抽身,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何宝灵,我劝你少说话。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空中似乎还回旋着这句话,何宝灵跪在柳树下一动不动。忽然,他听到屋中传来小樱的哭声,起身跑进房。
幽暗的室内,张耀苍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的神情有些诡异,瞳孔中一抹金色一闪而过。
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像是在耳边低语:“我能救他,一命换一命吧。”
他的身上充满了非人的神采,耀眼瞩目,伸手递向何宝灵一柄嵌满了宝石的匕首……
何宝灵眼中充满了悲痛,思考了几秒,手却坚定地接过了匕首。
烛火下,何宝灵静静地安抚着熟睡的小樱,而他自己却泪流满面。
翌日一早,沈悠然不放心小樱,拉着周至意一起去他家想看看情况,叶故弦又恢复了往日风流潇洒的模样,紧跟着二人说是去凑热闹,于是三人又一起行动。
他们没有惊动村长,一路辗转询问,终于在河边找到了种着一棵柳树的人家,碱荒村倒是奇怪,柳树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除去何宝灵家门前种了一棵柳树,村里其他人家竟没有人种了。
河水充盈,两岸若是能种上柳树定是惠风和畅、斜柳飘飘的美景,但村里人说,不种柳树是村里的传统,二三十年前就不兴种柳树了……
何宝灵家是一处破落的茅草屋,与周边的宅院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走近才看见何宝灵一身渔夫的打扮正在渔船上辛勤忙碌,戴着斗笠的小樱听话地站在一旁时不时给何宝灵递过去点工具之类的东西。
“小樱,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点心。”
听到熟悉的声音,小樱望向岸边,雀跃着想上岸,又看向父亲踌躇着没有动作。
“想去就去吧。”何宝灵知道那三人是救了小樱的恩人,也没有阻拦。
“悠然姐姐。”听到同意的话,小樱撒开了一样向三人飞奔而去。
何宝灵稍作清理也上了岸引他们进屋,从屋内的设施可以看出他们家过的很是清贫,坏了的桌腿用石头垫起勉强维持着平衡,小樱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打着补丁的麻衣,房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小樱一脸高兴地站在堂前拉着父亲的手给他介绍说:“爹爹,这是悠然姐姐,这位是叶哥哥。”
说完,他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周至意,示意父亲低下头才接着说:“爹爹,那个是仙君,悠然姐姐说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这般明显的举动当然逃不过修士的眼睛和耳朵,沈悠然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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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天真无邪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也笑了起来。
突然,何宝灵带着小樱面向三人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才直起身说:“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我和小樱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各位恩公的再生之恩。”
沈悠然没有打断他们的举动,或许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安心一点。
话刚说完,她就赶紧拉起这一对父子:“救人应该是不计回报的。若是人人都要计算,贪心不足,迟早自取灭亡。”何宝灵听到这话,似乎怔愣了一瞬。
沈悠然没有察觉,她牵起小樱的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玩,小樱看看父亲,见何宝灵点过头后,两人就跑开了。
这边,沈悠然指挥着魇龙表演“杂技”,小樱看着在空中翻云覆雨的神龙,高兴地手舞足蹈。她随意地询问道:“小樱,你回到家后感觉怎么样呀?”
小樱的神情变得有些难过,他蹲在沈悠然旁边说:“见到爹爹是很高兴,但是爹爹好像不是很想见到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难过。
沈悠然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说:“怎么会呢,小樱这么好,我能看出来你爹爹是很疼你的。”
何宝灵确实很疼爱小樱,虽然小樱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但是里衣的料子都是新的,经过用力揉搓之后才变得柔软,门口还晾晒着小樱昨天穿的衣服,他的头发柔顺干净,散发着澡豆的香气,种种迹象都可以看出小樱是有人疼爱的。
她看着小樱郁闷的神情,试探着引导地问他:“他是不是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呀?”
小樱嘴唇一撅,看起来非常生气地说:“他说好不容易才让我逃出村子,为什么我还要回来,他还说我娘亲……”
沈悠然急忙安抚突然间大哭的小樱:“没事没事。”
“说我娘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不让我回来。”
沈悠然放在小樱肩膀上的手微微一顿,魇龙见此表演得更加卖力,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那边,独自面对二人的何宝灵坐立不安,叶故弦像是对熟人说话一样自然地向何宝灵问道:“你门前的柳树长得极好,可是有什么寓意吗?”
何宝灵看看周至意,又看看叶故弦才回道:“没什么寓意,是小樱的娘亲生前种下的。好多年了,才长成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欸,这么不见小樱的娘亲?”
何宝灵脸上闪过一丝伤痛,垂着眼语气低哑:“生小樱的时候难产走了。”
“抱歉,我不知情,请您节哀。”
“恩人言重了,都走了这么些年了,都习惯了。”
沉重的话题让屋内变得有些寂静,良久周至意问道:“小樱今年六岁了,是属蛇吧。”
“劳仙君记得,确实是属蛇。”
周至意沉吟一声,没再说话了。
叶故弦见不得他故作高深的模样,追问道:“昨天见你看见小樱并无高兴的样子,可是有什么难处?”
何宝灵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不回答叶故弦的问题。
暮色似垂,沈悠然抱着安睡的小樱回来,把他放到床上,往被子里塞了一把夜明珠,招呼两人向何宝灵告辞。
路上,沈悠然问道:“你们打探到什么了吗?”
叶故弦摇摇头,一无所获:“何宝灵肯定有问题,问什么都不说。”
说完,他还指责了一番周至意:“悠然,仙君今天可是端着好大一副架子,一点也不配合我。”
沈悠然转头看向周至意,他的身后是渐渐变色的云层,白衣仙人静静伫立在哪里,神色清冷,羽衣飘然,全身上下只用一枚简约的莲花剑穗点缀,似一幅淡雅飘渺的水墨画。
说出的话却又是这么狂放不羁:“此事我已经有了论断,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村长府中,此时正在张灯结彩欢度晚宴,场面盛大,村中好几位族老也出席了,想要目睹仙人的风姿。
叶故弦和村长在互相灌酒,沈悠然看到后不由得眉头轻挑,随后眼神一转便见张耀浑身鲜血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嘴里喊着:“出事了,有人死了……”
17. 艰难求生的一天。
树影婆娑,灯笼昏黄的光芒混着红绸在夜中飘扬,大厅中歌舞升平,云鬟酥腰的舞女们踏着灵活的舞步一颦一笑惹人怜爱。看客们打着拍子,饮着美酒,琉璃似的杯盏落在地上也浑不在意,一旁侍候的人瞧见了,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琉璃盏,几欲想占为己有……
主座上,酒意上头的村长脸颊泛红,有些大舌头地问向叶故弦说:“仙人可懂长生之术?你看我这家财万贯,却不能长久岂不是太过可惜?”
灌了这么多酒终于说出来真话了,叶故弦眼中暗芒一闪而过,似醉非醉地回道:“长生之术?怎么不懂,你看我年岁几何?”
村长眼神迷离,眼前的男子如娇艳欲滴的鲜花,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神澄澈,显然正值青春。
“仙人不要打趣我,应当是刚及冠吧。”
叶故弦挥挥手,像是被村长奉承的话逗笑一般:“哈哈哈,我如今都几百岁了。”
听到这话,村长一瞬间酒醒了一样,眼睛猛地睁大,嘴巴也像是塞了个鸡蛋,叶故弦觉得好玩,指着不远处坐着的沈悠然,言语中暗含蛊惑,对他神秘地说:“你知道她活了多久吗?她可是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了。”
“老妖怪”此时正支着脸意兴阑珊地看着歌舞表演,随意的坐姿把女子窈窕的身姿展现出来,腰肢纤细不盈一握,皓腕凝霜衬得薄厚适宜的嘴唇愈发红润,中间一点唇珠妩媚动人。杏眼微抬,浓密的睫毛惊走了停留在脸上的“蝴蝶”,哪有什么蝴蝶,不过是灯光洒落吻下的阴影。
她好像遇到什么难题,眉头轻蹙,似嗔非嗔,突然一声惊慌吸引了她的目光。
村长看着那长得分明像是二八少女的沈悠然,眼睛里流露出渴望,久久不能回魂,这样的长生他也想要……
一身血迹脸色惊惶的张耀此刻正跪在地上,嘴里还在念叨着:“死人了,死人了……”
被打断的村长有些不高兴,但是下一秒就恢复了和善的样子:“你没看到我在宴请仙人,这副样子成何体统,退下吧。”
张耀双手握成拳头,眼睛里流露出不甘心,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崩溃地大喊:“何宝灵死了……”
歌声未停,人们似乎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是什么都不在意,还在嬉笑取闹。
沈悠然站起身说:“村长,小樱是我们送回来的,他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们想去看看。”
村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也没拒绝。
不知道什么时候村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来到河边小屋门前,小樱头抱在膝上蹲在门前一动不动,沈悠然跑过去抱住他,身上被血污染脏,在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不敢想小樱是怎样的心情。
推开房门,何宝灵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嘴角流出一缕血迹,面色灰暗,看上去刚死不久。他身上还穿着下午那身衣服,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迸发染红了他的衣服和隔帘,甚至顺着流到了门边,右手不远处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上面精美的宝石染上了血,血泊中几枚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映着血色,有些诡异,它们与这个简陋的茅草屋格格不入。
一个人能有多少血?
沈悠然抱着小樱捂住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这一幕。
但是怎么可能呢?
小樱睡醒看到沈悠然留下的夜明珠,想给爹爹看,但是发现爹爹躺在地上,脖子上止不住地留血。他肯定很害怕,夜明珠洒落一地也顾不上捡,扑倒在爹爹身上,小小的手捂住伤口,想唤醒爹爹,但是滚烫的血一直在流,怎么也捂不住,像是流不尽一样……
人群熙熙攘攘,有好事的人小声地说:“我看见他们今天来何家了,不会是想买孩子,结果何宝灵不同意,就把他给杀了吧。”
“怎么可能,你看他们穿的用的,还住在村长家,肯定有钱,怎么会看上何家。”
没有反驳,那人可能笑笑就算了,一听有人反驳,他反而更起兴了:“他们都是外人,外面能有什么好人。来我们村子图什么,不就是看我们这有钱,肯定不安好心……”
“你看那匕首还有夜明珠,一看就不是何家的,何宝灵就是个老实人,和大家无冤无仇的,谁会杀他,除了这三个外人,怎么他们一进村就死人了?”
那人一脸高深莫测,对着旁边的人说:“要我说,这是没轮到你,要是他们下一个杀的是你,我看你还说不说风凉话。”
被这一番言论带跑的人不少,开始是一个人举起拳头说把他们抓起来,以命偿命,后来有人拿起了武器,火把,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喊着,群情激愤……
村长看着这一切,走到众人面前说:“大家稍安勿躁。”
叶故弦走上前:“现在事情还没有查明,村长不如先询问目睹这一切的人,问清发生的事情也好让大家放心。”
村长点头,张耀佝偻着身形走上前来回话:“我是听村长的吩咐来何家的,何樱刚回家,村长担心有什么短缺,就让我来看看。我来的时候听见有个小孩在哭,推开门看见何樱正趴在何宝灵身上哭,一地的鲜血,何宝灵已经没气了。”
“从匕首摆放的位置和血迹喷发的迹象看,他应该是自杀。”周至意从屋中走出,说出自己的结论。
“那些夜明珠是我看他们生活清苦,好心给他们的,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村长这时也来证明:“这三位是修仙之人,是他们救了何樱,把他送回来的,他们不可能杀了何宝灵的。”
“自杀?他儿子刚回来,怎么可能自杀。”
沈悠然还想反驳,就被叶故弦拦下,周至意在一旁抱着小樱也对她摇摇头。
“是修士,那万一要伤害我们,我们岂不是连还手也不能。”
“修士才危险呢,说不定用什么邪术控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们这么多人还不能把他们抓起来,等他们不能动弹了我看他们怎么害人。”
……
是否贪婪不足的人总是喜欢摧毁比他强大的事物?
是否故作聪明的人总是偏爱操纵比他自由的灵魂?
是否愚昧无知的人总是企图控制比他勇敢的先知?
夜晚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沈悠然看着明明之前还热情淳朴,现在却变得疯狂的众人,疲倦地不想说话,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
村长面无办法地看向三人:“只能先让三位仙人受苦了,来人把他们看押起来。”
小樱抱着周至意不肯撒手,哭喊着:“他们是好人,不要抓他们……”
他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声音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沈悠然对着小樱思索,要怎么照顾他呢,跟着自己现在不太安全,何宝灵死了他连个去处也没了。
“如果放心我这个老婆子的话,把他交给我吧。”是那个八卦的大娘,沈悠然看着她简单地披着件衣裳,站在一旁,丝毫没有受村民影响的样子。
“小樱,你愿意先去和那位大娘住几天吗?”
小樱看着三人身后拿着棍棒,又不敢轻易下手的壮汉,又看向沈悠然没有说话。
“小樱,你拿着这个平安福,过几天我们一定去接你好吗?”小船形状的平安福是昨天两人玩耍时用周至意给的符咒一起叠的,沈悠然穿上了绳带,刚好挂在小樱的脖子上。
“我答应你,一定抓到坏人为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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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报仇,好吗?”
清润的声音在小樱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向周至意,两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对视,周至意的脸上充满了悲悯和怜爱,小樱回道:“好。”
眼眶中还有泪花打转,但他知道,爹爹不在了,自己以后就是个大人了,要学会坚强。他最后抱了抱沈悠然,捏着那只小船,向前走去。
清澈的湖面云雾环绕,张耀有些身形不稳地走到湖边,看着湖面颤抖地说:“小白,停手好不好?不要再死人了。”
湖中白色的物体一闪而过,声音幽幽:“是他自己要死,干我何事?”
良久,没有人说话,那声音又响起,带着怒气:“张耀,要帮我的是你,要我停手的也是你。我的事与你无关,赶紧滚。”
“小白,我会帮你。你又受伤了吧,我给你带了药。”张耀有些怕被他抛弃,手忙脚乱地拿出伤药,湖面却没有了动静,他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湖面。
虽说是把三人看押起来,但是熟悉的房间除了门前有人在看守,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叶故弦细致地检查了房间,对着两人说道:“这个房间被设下了锁灵阵,不能用灵力了。”
周至意和叶故弦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了主意。
“你们仔细想想,昨天何宝灵有什么异样?”周至意看着沈悠然郁闷难受的表情,率先开口道。
“没什么奇怪的,就说了一些谢谢的话,感谢我们照顾小樱,此生无以为报之类的,怎么了吗?”沈悠然有些不解。
叶故弦起先也觉得正常,但现在人死了,还是自杀,他不禁有些怀疑:“总觉得像是临死前的遗言。”
沈悠然也想起之前小樱的话:“何宝灵好不容易才让小樱逃出村子,还说她娘就是被害死的……说不定他早就想自杀。”
但是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不让小樱回村子?她娘又是被谁害死的?沈悠然脑中简直一团乱麻,总是缺少关键的一环,怎么也对不上。
“村长也有些奇怪,他一直在追问我有关长生之术的事。”叶故弦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有些嫌恶地说。
“长生之术?倒是有趣。”周至意手指轻拍桌面,像是格外有兴趣一样。
“还有那个长得很清秀的张耀,前天晚上门外的人说不定就是他。”沈悠然没有证据,说的都是自己的猜测,这个村子真是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凡事都讲求证据,我们先查一下村长府中藏着什么秘密吧。”周至意说完,两人深深赞同。
昨晚村民情绪激昂,但是三人都隐隐感觉村长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他们的话都被村民挡了回来,但是村长说的话却没有人反驳,本来喊着嚷着杀人偿命,村长说把他们关起来也没人再喊了。
周至意看着门前低级的锁灵阵,若有所思说道:“我们踏入碱荒村以来,没有主动说过自己是修仙之人,更何况还刻意压制修为,村长能看出来想必也不是凡人。”
“我怎么没看出他身上有灵气波动?”沈悠然脸色有些发白,她能看清周至意周身散发着祥瑞的光泽,叶故弦身上有着深深的红晕,但是村长却是一切正常,正常的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贪心不足蛇吞象,世上多的是不自量的人。”周至意眼神中闪过轻蔑,冷然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你不要太过担心,小樱身上带着平安福,会平安无事的,现在最要紧的是查明真相。他把我们关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行动。”沈悠然听着周至意安慰自己的话,心神一定,对,早日查明真相,带小樱离开。
屋顶上好像发出什么动静,有阳光从上面撒落,突然间一个白衣身影轻盈地落到地上……
18. 吓人也这么好看?
屋顶上瓦片被人轻轻移动,阳光从洞中撒落,一个白衣身影从洞中轻盈地落在地上,三人注意到动静向偏房看去。
那人飘起的衣摆在空中滞留了一瞬垂落在地,衣服上的暗纹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利落的马尾整齐地散落在身后,她手握一把宝剑,面目清冷,有着高挺的鼻梁,下颌明显,看向你时像是清晨阳光下的第一滴露水,晶莹剔透中散发着清寒。
她渐渐走近,沈悠然有些警惕地站起身,心想这么快就派人来对付他们了?还长得这么好看?
那女子走到近处,见沈悠然一脸防备就不再向前了,拱手行礼道:“拜见仙君。”
周至意走到两人中间,为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淇夏城少城主,赵月寒。”
“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子,封阳城沈毅城主的女儿,沈悠然。”
他看向剩下的一人,似乎有些说不出口,索性直接说出名字:“他是叶故弦。”
“对对,我是悠然的相好……”
沈悠然赶紧打断他说:“好朋友,大家都是好朋友。”
一旁周至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沈悠然请赵月寒坐下后急忙转移话题:“你是顺路到这里来的吗?”
“仙君夫人,我是特意来碱荒村的。”
赵月寒声音清脆,也十分好听,只是这称呼有些一言难尽。
“不用叫我夫人,我们还没成亲呢,叫我悠然就好。你来碱荒村干什么呀?”
赵月寒伸手接过茶杯:“多谢夫…,悠然,我是来找千转凝魂草的。”
沈悠然放回茶壶的手微微一抖,有些激动地对着赵月寒说:“我们也是来找凝魂草的,可以一起合作呀。”
不怪沈悠然就这么放心地说出他们的目的,她记起了书中千转凝神草本来就是赵月寒来碱荒村找到的,好像是要救她的丈夫。清冷御姐大力救夫的情节她最爱了,还有赵月寒长得可是真好看呀。
“不过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了,希望你不要被我们牵连。唉。”他们现在被人污蔑,赵月寒这时出现不知道是好是坏。
赵月寒环视了屋内四人,仙君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战斗力不用怀疑;旁边这位叫叶故弦的男子她也有所耳闻,之前为天魔效力还和沈城主之女有段传闻,修为不知几何,但他给人的感觉就很危险;至于旁边一脸发愁的沈悠然,能在这两人中间混的如鱼得水,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她独自一人来寻千转凝神草,本来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草十拿九稳了。
“夫…,悠然,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千转凝神草。”
正当沈悠然感慨赵月寒的气质有几分像周至意时,没想到她说的话更像,四舍五入现在她身边有两个“仙君”了,欣赏着赵月寒的美貌,她信心倍增地说:“好。”
门前传来敲门的声音,赵月寒躲到屋内后,叶故弦才去开门,来的竟然是张耀。
他好像与昨天晚上有点不一样,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神情不再惊惶,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风采,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前天晚上一直打量自己的那个人,沈悠然有些猜测,但面色如常。
“没有吓到三位仙人吧。”张耀恭敬地行礼,但他的眼神却可以说得上是放肆。
三人没有回应,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举动。
“被人污蔑的感觉不好受吧,我看着都觉得十分憋屈呢。”
“碱荒村绿水青山,人杰地灵,日子久了,人们都忘了这里以前也是穷山恶水,不毛之地。”张耀说着说着逐渐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想说什么?”周至意看着自顾自说的张耀,开口询问。
“仙君,你是仙君吧,我有幸见过你的神像。”
“敢问仙君,是否人心向来善变呀?”
张耀的眼神变得有些癫狂,脸上却是一副平静,显得整个人有点割裂。
“世事无常,惟心而已。”
“惜我者我惜之,嫌我者我弃之;懂我者我信之,爱我者我必爱之。”【1】
听完周至意的话张耀有些恍惚,如果世间事都是这么恩怨分明,简单易懂就好了,可是他身在泥潭,挣扎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自己已经满身泥污,他就应该拉着该死的人陪他一起下地狱。
“仙君赤子之心,祝愿各位今晚一切安好。”
说完这话,张耀怪异地看了三人一眼后转身离开。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今晚还会死人吗?”沈悠然有些害怕鲜血淋漓的场景,更不想有人成为下一个何宝灵或者小樱。
“悠然,你们碰上什么事了?”赵月寒看见刚才的场景有些困惑。
沈悠然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她,赵月寒若有所思道:“这里是有些奇怪。碱荒村依曲南山而建,傍若水而生,此处应该灵气丰饶,生灵云集,但我一路寻来,除了这个房间有锁灵阵的痕迹,别处竟然没有一丝灵气。”
“没错,这里的灵气被人借走了。”周至意的话如惊雷般点醒了众人。
能在碱荒村这样做的人除了村长还能有谁?
“碱荒村应该就是一个巨大的锁灵阵,把所有的灵气汇集在了一处,找到阵眼就能破了此阵。”
“还有我们要找到何宝灵自杀的真相以及拿到千转凝神草。”沈悠然见周至意说完补充道。
“好。”周至意看着那双琉璃般的瞳孔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这个碱荒村倒真是有趣。”折扇一合,叶故弦秾艳的脸上浮现出兴味。
村长府中,假山流水、花草鱼虫按照极其严格的风水布局而建,坐北朝南,他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地绕过侍从,找到了村长的房间。
房中山水摆件、绫罗绸缎,让见惯了富贵场面的四人都暗暗吃惊,不知道村长用了什么手段搜罗到这么多奇石异宝,又不知道村长做了什么生意才积累了这么多财富。
四人默契地没有询问,开始检查房间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赵月寒在书桌上发现了未完成的符咒,上面残留的痕迹断断续续,可见画它的主人是个不入流的修士,叶故弦在枕头下搜出几只被制成小猪样式的平安福,不仅如此被面上也绣着猪嬉图,沈悠然发现柜子里面的衣服上也有彘的暗纹,仔细回想后村长平日里穿的衣服上也有,怪不得她觉得那么熟悉。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周至意在未燃尽的香炉中发现了带血的衣服,苦于不能使用灵力,不然可以用血追踪它的来源。
不过,这也验证了村长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和善。
四人搜索其他处时更是小心仔细,赵月寒看见书架上有一本书没有对齐,她试探着把书按进去,却听见“咔嚓”一响,挂着山水画的那面墙竟然开始旋转露出了一间密室。
走进密室,墙开始回到原位,密室里摆放的灯烛自燃,照亮了房间。
“先别看。”周至意捂住沈悠然的眼睛,往她嘴里塞了一枚莹白的回春丹。
“不管等会看到什么,记住我们是来干什么的。”耳边响起清润好听的声音,沈悠然预感到可能是有不好的事。
她的声音很是坚定:“找到真相,拿到千转凝神草。”
“好,悠然很棒。”
周至意松开手,沈悠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瓶罐里摆放着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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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器官,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眉头紧皱强忍着几乎要涌上喉咙的恶心,握成拳头的手在颤抖。
“这些都是不同人的。”赵月寒也有些不适,脸色愈发冷漠。
沈悠然递给她一枚回春丹,对她安慰地笑了笑:“别看了,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对,我在这儿可发现了不少好东西呢。”蹲在地上翻看纸稿的叶故弦像是见惯了这幅场面,波澜不惊。
“这里不少书籍都是关于神魂症状变化的,这本就连我也没有,不知仙君可有私藏?”
空气里的凝重仿佛随着这句调侃无形中化开了一点儿。
“我也没有,就是不知村长会不会割爱了。”
“好说好说,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好了好了,赶紧干正事,等会把外面的东西也装起来得了。”沈悠然拉着赵月寒上前,想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悠然说的在理,说不定比我那黄金宫殿还要值钱。”
“哼,这么多奇珍异石是你那些金子能买到的?”
“悠然,仙君与叶公子他们时常这样吗?”赵月寒有些好奇。
对此,沈悠然只能摇摇头。周至意和叶故弦的关系时好时坏,她也看不懂……
“他们关系很好就是了。”
赵月寒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凝重的气氛在你一句我一句中彻底散开。
“这里大多都是谈论夺舍、拘魂这样的邪术。”赵月寒放下手中的书总结道。
“我这里有谈到引魂、离魂、锁魂等等,种类比较繁杂。”
“我这里大多都是逆天改命之类的杂说奇谈,还有一些普通的修仙秘籍。”
周至意说完,三人齐齐看向沈悠然……
见他们说的这么高大上,沈悠然清了清嗓子:“我这里是夺舍后的三百种护理方法、逆袭之我是天命之人、关于离魂后你知不知道的那些小事儿……”
“好了,看来村长可能要夺舍别人,或者是已经被别人夺舍了。”叶故弦身上的珠链作响,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我更倾向于是别人夺舍了他,这里的藏书年代久远,非一朝一夕之力能够收集,现在的村长有些过于年轻了。”
“仙君所言甚是,我也同意这个观点。”
赵月寒说完,叶故弦见一旁的沈悠然被忽视了,开口询问道:“悠然有什么看法?”
“我这里还有一本你不知道关于蛇蛇的那些事儿……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但是我觉得它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
“沈悠然,你不知道那件事吗?”
说话间,周至意离自己越来越近,鼻尖似乎快碰到她了。周围的场景有些阴森,瓶罐里装着残缺的器官,烛光一闪一闪的,沈悠然感觉头皮发麻,看着眼前放大的五官,寒意慢慢爬上她的脊背。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什么事?”
周至意猛地拿过她紧紧揪住的那本书:“故意吓你啊。”
惯常冷淡正经的脸此时透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漂亮的不成样子。
漆黑的瞳孔中笑意盈盈似乎要溢出来,里面盛满了少女因为窘迫浮现出的红晕,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嫣红的嘴唇却是“得理不饶人”:“怎么了,沈悠然,吓傻了?”
说着还要伸手检查她的脑袋,沈悠然拍开他的爪子:“你真是讨厌。”
叶故弦咬牙切地说道:“仙君和悠然感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话音落地,周至意眉头轻挑,沈悠然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根。
叶故弦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怅然,眼睛有些发涩……
19. 又是被救的一天。
“和我猜想的八九不离十,碱荒村里那么多的‘猪’是为了镇住这里的‘蛇’。”周至意随意翻看了几页书,抬起眼眸看向三人。
叶故弦和赵月寒若有所思,沈悠然有些茫然地看向周至意。
“民间传闻,巳冲亥,水冲火,所以碱荒村里有一条蛇,这里的村民才会用猪抵消蛇带来的伤害。明白了吗?”周至意像是教导孩童般一样,耐心地为沈悠然解答。
“明白了,找到蛇就真相大白了吗?”
叶故弦有些奇怪地说:“那蛇、村长和神魂又有什么关系?”
“假设说蛇帮助村长以夺舍的手段帮他长生,你们觉得这个概率有多大?”他的这番话引起三人的思考。
“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但是蛇和村长是一伙的,那何宝灵的死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沈悠然说完自己的想法,脑海中浮现一个又一个谜团。
“也许今天晚上就会有答案,你们还记得张耀临走的时候说的话吗?说不定答案就在他身上。”
回想起张耀身上的不对劲,周至意几乎就要拼凑出答案了。
今晚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呢?
从密室出来,天已经变得昏黄,原来他们看了这么久的书,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村长发现他们不在了会是什么反应,脸色肯定很精彩。
落霞倒映在湖面上,湖水似害羞样地染上了绯红的色彩,仔细看去颜色渐渐变深,竟是从石柱上蜿蜒留下的鲜血染红的。
村长披头散发,形状痴癫,眼里满是执拗,向绑在石柱上的人大吼:“你为什么不再听话一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说着,手中的鞭子划过空气,发出声响,打在那人的身上,白皙的皮肤留下一道道伤痕,血液向下流去,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要修仙,我要长生不老,我要成神……为什么我不能修仙?为什么?”
“你看看这副身体,都快破掉了,哈哈哈。”
原本和善的面容变得崩溃,村长拉开衣袖,手臂上竟然出现了点点尸斑,触目惊心。
“予白,你不是要报恩吗?再帮我最后一次,村里来了三位仙人,我要他们。”低垂的眼睛闪过一丝阴狠,他声音充满了引诱,像是在暗处的毒蛇蛊惑着自己的猎物。
血滴滴入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有声音回道:“好。”
张耀看着镜子中那张脸,五官明明和自己的一样,却洋溢着自己没有的神采,也是小白向来是那么耀眼。
“小白,我给你在老地方给你留了伤药还有你喜欢的肉干和野莓,你记得吃。”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神色却是不可一世,懒洋洋地说:“保护好你自己吧,张太华早就发现你了。过了今晚,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小白,那三位仙人看起来不是普通人,我有些担心你。你不要去招惹他们。”
不耐烦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不管你的事,那个仙君还说什么爱我者我必爱之,什么鬼话?”
“张耀,保护好你自己。”说完,他怔愣了一瞬,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傍晚的风好像总是这么无拘无束,随意地拂过少女的发丝,又吹过少年的衣摆,在珠链间久久地缠绕,不肯离去……
沈悠然他们正坐在一处隐蔽的屋檐上,她手里抓着一块点心,紧紧地盯着叶故弦被风吹起的珠链,生怕它发出声音,珠链看起来非常通人性,默然无声,她才放下心来。
屋檐下,小樱正在帮那位大娘收起晾晒的草药,他穿着一身新做的衣服,颈间挂着小船平安福,看起来没胖也没瘦,手中不紧不慢地动作着,低垂着脸看不出什么表情。
大娘在一旁洗着菜说道:“你学医还有点天赋,要不以后跟着老婆子我学医吧。”
小樱默不作声,大娘也没强求,自顾自地说:“你也别太担心,他们一个个的长得就不像短命的,我看相还是有几分天赋的,想当年走南闯北……”
“好了,别吃太多,不是要给小樱的吗?”周至意见沈悠然吃完最后一口,关上了食盒,拿出帕子擦完她的嘴又去擦她的手,动作专业熟练。
“我是人,是人就是要吃好吃的。”
底下小樱和大娘都进了屋,周至意提着重新装满了点心的食盒从屋檐跃下,身姿如同优雅的白鹤,轻盈美丽,沈悠然瞬间被惊艳住了。
“悠然,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沈悠然一脸雾水地看向赵月寒:“什么传闻?”
“就是说你和仙君奉子成婚之类的,不过那个孩子看起来这么大……”赵月寒越想越觉得吃惊。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不要太介意。”
沈悠然觉得赵月寒不鸣而已,一鸣惊人。
说不定还能和招娣成为好朋友,她们排起戏来简直如出一辙,都是相似的狗血。
“月寒,这你就想不到了吧,是仙君对我一往情深,非我不可。找孩子都是非要找我喜欢的,真真粘人得紧。”
“你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沈悠然看着挤眉弄眼的赵月寒和一脸阴沉的叶故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她转过头,看见笑得不怀好意的周至意站在自己身后,又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
周至意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把她翻了过来。
沈悠然尬笑道:“仙君,仙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下,我好去迎接你呀。”
“一往情深,非我不可?嗯?”
“原来是这时候呀,仙君真是迅猛如闪电,在下佩服佩服。”说着,沈悠然又想转身回去。
周至意按住她的肩膀:“是你对我一往情深?”
肩膀上的力气加重,沈悠然没想到周至意的胜负心这么强,只得应声:“对对,是我对你一往情深,非你不可。”
“说便说了,说的这么大声做什么。”
松开了她的肩膀,周至意还朝叶故弦挑衅地笑了笑。
叶故弦脸都黑了……
天色被墨色晕染,撒开一片,风也渐渐染上寒意,吹过树梢,送来星辰。
沈悠然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其他三人正警惕着村里的动静,自己却打不起精神,眼皮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怎么也睁不开。
慢慢地,她陷入了沉睡。
梦中朦胧一片,浓雾渐渐消逝,沈悠然看到了好多人,都是昨晚群情激昂的村民。
他们神情木然,直视着前方,一举一动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径直地走向前方。
她跟上去想阻止他们,两厢接触手却穿体而过,她着急地想要大喊,却没听见任何声音。
沈悠然反应过来这里异常安静,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她。沈悠然跟上队伍,想一探究竟。
路的尽头,村民们整齐地跪在一片湖前,人群中不乏有孩子的身影,年岁差不多和小樱一样大。
他们在跪什么?
水中泛起巨大的涟漪,一个白色的物体从水中浮现,它舒展开来,沈悠然才看清那是一条粗长的蛇尾,白色的鳞片上闪烁着充足的灵光,蛇尾包裹下一个赤裸的银发男子盛放在水中。
白皙的身上有结成疤的伤痕,也有很新鲜的伤口,他缓慢地睁开眼,金色的竖瞳中散发出冷漠蔑视的光芒,似统治这一方世界的王,又像是斗兽场中绝望嘶喊的野兽,浑身充满了矛盾,静静地盯着你,下一秒仿佛就要紧紧地缠绕着你,至死方休。
“我诅咒尔等,生生世世,受离魂之痛,不得超脱……”
沈悠然仿佛掉进了金色的漩涡之中,传来的声音似乎有些远,却又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她的脑中一片清明。
下一瞬间却又被卷进了漩涡,挣扎间越陷越深,疼痛和失重感侵入她的骨髓,她不禁发出难受的低吟……
周至意第一个发现了沈悠然的不对劲,接住她放进怀中查看情况。
“悠然,她怎么了?”赵月寒也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言语中带着关切。
“她这副样子样子看起来和小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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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相似,像是离魂之症。”
周至意没有答话,额头轻抵沈悠然的额头,眉宇间莲花印记闪现,一缕魂力从两人中间传递,沈悠然难受的声响逐渐减弱,慢慢睁开了眼睛。
琉璃般眼眸中盛满了水雾,嘴唇微张,像是陷在梦魇中还未清醒,“怎么样?还疼吗?”周至意的声音响起,沈悠然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她紧紧地抓住周至意顺滑的衣襟:“周至意,我看到蛇了。”
“是他诅咒了碱荒村的村民,所以小樱才会离魂。”
“但是梦里雾蒙蒙一片,我没看清他在哪,只记得有一大片湖。”
周至意细长的手指拂过少女的发丝,轻轻揉了揉几个穴位,安慰她说:“悠然很棒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一旁的赵月寒和叶故弦都在注视着自己,沈悠然不好意思地从周至意的怀中起身。
叶故弦则是看到周至意不顾自己,用魂力救沈悠然,就只为了让她脱离噩梦,眼神深邃,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很是精彩。
没等沈悠然想好说辞,就看见有十来个人提着灯笼向一个地方跑去,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太清。
还好有赵月寒帮她转述,那几个人念叨着什么晦气,倒霉,赶紧报告村长之类的话。
顺着那一行人的痕迹,他们来到了一座宅子里,房间里灯火通明,隐隐约约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趁人不注意,他们趴在房梁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下面的情况,一个身穿锦缎的男人安静地躺在地上,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他的表情有些狰狞,似乎做了噩梦,身边好像是妻子和儿女在哭泣,沈悠然认出男人就是那天晚上带头诋毁他们的人。
“仙君,你看他像不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疼痛致死?”
叶故弦算是对这些邪术有些了解,但这个村子实在是诡异,他也不敢妄下断言。
“魂魄确实被剥离了。面目狰狞,应该是坠入了梦魇,活活被煎熬死。”
周至意眉头轻蹙,诅咒应验的时间太快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里,人群里有人看了一眼,就惊恐地大喊:“这不和前些天王家女人的死法一模一样嘛,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死了好多人了,有的睡着睡着就没气了。”
“都说村里不干净……”
村长带着几个壮汉浩浩汤汤地走进屋里,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和善的表情像是装不下去了一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阴狠,转身对向众人吼道:“都给我闭嘴。”
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低着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原本像无头苍蝇一样嗡嗡的人们就是这样神奇地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丝声响。
“这人突发恶疾而死,我体恤孤儿寡母在这世上生存不易,拿出点家产抚慰,以告逝者在天之灵。”
话音落地,两个壮汉提着一个红木箱子走到众人面前,箱子打开,金灿灿的光芒闪耀在房间,众人紧紧地盯着那箱金子,眼色发红,还有人咽了口口水,恨不得直接上去抱住那些金子。
“今晚大家也受惊了,这是给大家准备的一些安慰。”
村长的手指向门外,人们看见院子里的还摆了两箱金子,脚步不由自主地朝村长手指的方向走去……
“收拾干净。”村长大手一挥,有人来收拾地上的尸体,男人的妻子抱着一对儿女没有阻拦,儿子年岁大了有些不解,但是下一秒他抱着自己的娘亲,看着不远处的那箱金子,他知道那是好东西,一时间竟也不在意别的事情了。
夜深露重,寒意侵袭了人的身体,只是身体沾染了寒意吗?人心似乎也都变得凉薄。
院子里传来村长不耐烦的声音:“找到三位仙人踪迹的人,还有更多的好处。”
人们沉浸于极致的欢愉,不管听到什么,都是服从在金钱与权力的诱惑下拍手叫好。
黑暗一点点吞没行人的身影,风吹过留不下一点痕迹,他们四人走在无人的巷道,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停下了脚步,与面前的张耀静静地对视。
“几位仙人可还安好?”
20. 他真的很强大。
屋檐下高高挂起的灯笼随着弯月升高,燃尽了蜡烛,月光遥远隔着黑云不能笼罩行人,荒凉的巷道失去了光亮,张耀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耳旁低语:“仙人可还安好?”
“你想让我们看的都已经看到了,你还有什么目的?”
周至意察觉到了沈悠然有一丝颤抖,侧身站在她面前,语气像是冬日的寒冰。
“仙君,你以苍生入道可救得了他们?可救得了自己?”
“蝇营狗苟,驱去复返【1】。不配活着。”
“哈哈哈……”
昏暗的月色下不能看清张耀的神情,但他的笑声中透露出执着的偏拗,不知道他在笑什么,笑得竟然弯下了腰,像是疯了一样。
蓦地,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月寒上前查看说:“失去意识了。”
“他这是被那条蛇上身了吧。”想起梦中疼痛的感觉,沈悠然现在还心有余悸。
张耀慢慢转醒,看到自己正在何宝灵家中,身边还有那三位仙人,来不及考虑多出来的人是谁,他感到无比的惊惶。
“你们要干什么?”
几人看见张耀这副懦弱怕事的样子,与刚才的状态截然相反,心头不由得更加笃定。
“张耀,你知不道你现在很危险,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沈悠然厉声道。
“你不说的话还会死更多的人。我相信你知道它有多么迫不及待吧。”
周至意的话音落地,张耀苍白的脸色上出现几分纸色,精神被抨击地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我…我说,但请你们不要伤害它,它是我的恩人……”
他声音沙哑,脸上充满了回忆的神色,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柔色。
“我从小就贪玩,更喜欢凫水。我水性极好,从来没出过事,那年我十四岁,约了村里几个玩伴去新发现的河边玩水。”
“没想到我们遇到了暗流,有人被卷进去了,我想都没想就去救他,脱离的时候脚突然抽筋了,怎么也游不回去。”
“我看着那个人上了岸,觉得自己有些倒霉,但是好歹救了人。虽然马上就要被淹死了,但是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张耀的嘴角浮现笑容,说道:“我没死,有一条大白蛇出现救了我,把我卷到了岸上。它的眼睛漂亮极了,一直盯着我,它的鳞片也很好看,在阳光下特别耀眼。我给它取名叫小白。”
“它问我,如果我救的人后来背叛了我,我会怎么做。”
“我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蛇会开口说话,吓得来不及思考就说,是我救人,与旁人无关。”
他的脸色出现了失落,话音未停:“后来小白失踪了好久,我每天都去那条河边,却再也没见过它。”
“再见到它是在几个月前,它伤得很重,鳞片也被拔走了不少,眼睛里死气沉沉,气息奄奄。”
“我给它上药,送吃的。结果被村长发现了,但是村长却没阻止我,也丝毫不惊讶小白的存在。”
痛苦出现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他深吸一口气。
“我想救它,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它白天会附在我的身上,我会陷入沉睡。从那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死人了。”
“开始是十天一个,后来变成了五天,三天,现在是每天都在死人……”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问它,但是它不肯回答我。我只是想救它,没想要害人。”
张耀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眼睛哭得通红,呼吸急促。
“何宝灵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名字,张耀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何大哥好像知道小白的事,他死前一直喊着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有罪,他想赎罪,还说什么他赎了罪就不要再惩罚小樱之类的话。何大哥是好人,他是自杀的。”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在碱荒村,村长就是天,我能怎么办呢?你们又能怎么办?”
话音落地,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上,眼睛里黑沉沉一片,似乎失去了所有希望。
“张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一切都该有个了断。”
周至意的话像是一点星光点亮了黑夜,星光背后是燃烧的烈日,足以撕破黑夜。
“它说你是仙君,说和你聊天很有趣,还说爱我者我必爱之……”
“仙君,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救救它,救救碱荒村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私心一点,让它活下来,告诉它,我……”
话说了一半,张耀再也坚持不住一样,向一旁倒去,脸上还残留着向往的神色。
一个普通的凡人,经历了频繁的神魂交移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想说的话,小白也许再也听不到了。
整理好张耀的仪容,沈悠然怀着沉重的心情朝村长府进发。
府中大门紧闭,空无一人,密室里一片狼藉,村长不在。
思索间,赵月寒突然说:“后山,那里是山水相接之处,灵气应该是最多的地方。那里是夺舍、涵养神魂的最佳场所。”
没有任何停留,四人向后山奔去,浓雾环绕,不可视物,沈悠然想到这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她牵起周至意的手,拉着他径直地向前走去。叶故弦和赵月寒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一直往前走。
雾气退散,村长一袭青衣站在湖前,脸上还是一副和善。湖中一条人身蛇尾的怪物被钉在粗大的柱子上,浑身鲜血淋漓,掉落的鳞片和鲜血把清澈的湖水染上了别样的艳色。
“呵,都到齐了,还多了一个呀。正好让你们都见识见识我的长生,我要成神了,哈哈哈。”村长撕开了伪善的面皮,底下藏着的是名为贪婪的野兽。
“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真是不可救药。”
沈悠然这些天一直憋着一口气,找到了罪魁祸首恨不得把气全都撒出来。
“我死到临头?真是笑话,这可是我的地盘。不仅碱荒村是,以后整个天下也都是我的。”
听到这番大言不惭的话,赵月寒握紧了手中的剑,叶故弦也收起了折扇。
“你有什么方法,尽管用起来。”周至意向前一步,对着陷入狂想的村长说。
“哈哈哈,我这里收集了府中所有侍卫的魂魄,待我用秘法融合,就可以摆脱这副残败的身体,就可以得到一个更好的身体,我就可以长生不老……”
“予白,这么多年了,你真是没用啊,看着你的恩人一年一年衰老你不痛心吗?换了这么多具身体,腐烂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几百年来我不人不鬼地活着。而你,你竟然还是当初我救你时的模样,甚至还更加耀眼,凭什么?你说凭什么?”
鞭子在空中一闪而过,打在予白身上,顿时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液顺着向下流去。
予白困在石柱上,面无表情,俊美的脸棱角分明,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他。
“等我成了神,就该是你们仰望我了。各位仙人,你们谁愿意成为我下一个容器呀?”
村长说着手中还在不断地动作,沈悠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打断,周至意递给她一个放心看戏的眼神,她也就没再动作。
灵气突然间暴涨,汇集在村长身边,被束缚的魂魄发出可怖的嘶吼,村长的身体被不断撑大,突然间,气球爆炸了。
周至意指尖凝聚灵气护住众人,予白看到这一幕竟像是被逗笑了一样。
“张太华,你可想到你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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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
张太华的魂魄几乎是透明的,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其他灵魂反噬,撕成了碎片,仿佛未曾来过……
予白身上遍布伤痕,他没想着处理就问道:“他怎么样了?”
“魂归天地。”
沈悠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张耀,听到周至意的回答,心里有些唏嘘。
予白的眼睑颤抖,眼角滴落一滴水,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湖水。
他的脸上露出几乎和张耀一般回忆的神情:“我刚遇见张太华时,他就穿着一件和今天一样颜色的长衫。那时我修为不高,经常被曲南山里的妖怪欺负,还要躲避上山打猎的猎人。”
“有一次,我被困在一个陷阱里很久都出不来,张太华救了我,他给我包扎伤口,也不害怕我是妖怪,我们一起长大。”
“他家里很穷,我想办法弄来金子宝物给他,他变得越来越有钱,越来越老,也越来越贪心。”
“他说他要修仙,逼着我把附近的灵气汇集到一处;他说他要逆天改命,要成神;他问我不是要报恩吗,怎么满足不了他……”
“我是要报恩呀,我也只是想报恩啊。可是,从害了第一个人开始,我们就回不去了。”
予白开始苦笑,眼尾发红,眼睛里充满了哀伤。
“他不满足人类生命的极限,不满足天道的限制,他不满足我满足不了他的贪心;我想反抗,但是从一开始他就给我下了契约,我甚至连死都不能……”
“后来呢?你是想故意伤害张耀的吗?”沈悠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救了他还要伤害他呢?
予白有些嘲讽地说:“张耀?他说他想帮我,说我是他的朋友。呵,一个备用容器想和我做朋友,你说可不可笑?”
“所以你是害怕张太华要对张耀下手,想把事情闹大,让大家反抗村长,对不对?”你们的友情真是感天动地呀。”尘埃落定,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沈悠然觉得自己的这番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赵月寒在一旁若有所思。
周至意看着沈悠然自得的表情,脸颊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一闪而过。
予白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蛇尾拍打水面溅起水花,他几乎恼羞成怒地说:“你以为这是什么话本子吗?就他那副蠢样谁能看上他?”
“那他死了,你还不是很难过?”沈悠然暗戳戳地补充道。
予白身形一顿:“他死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他说他爱你,让你好好生活,还说你们是永远的好朋友。”这样的话对沈悠然来说简直手拿把掐。
叶故弦听到这番话,嘴角抽搐,心想临昭仙君不会就是被她的甜言蜜语拿下的吧。
予白听完,耳根处出现了红晕,尾巴小浮动地摆动,嘴角也不自觉地扯开弧度,破碎的心里泛起一股蜜意。
“可是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沈悠然不管有用没有,眼前的美景简直美不胜收,和周至意都有的一拼,银发金瞳战损的破碎美人,她很可以!
周至意注意到了那抹强烈的眼神,侧身挡住了她看予白的视线。
予白突然被惊醒似的,抬头看向周至意:“仙君,我能否向您求一段因果,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因果缠身,可想好了?”
“想好了,不后悔。这一生,是我欠他的,若有来生,我再向他报恩。”
“好,愿你心存善念,好自为之。”
锁灵阵破,灵气回归天地自然,挂念着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身体里,予白身上的因果随着灵力飘散,意识消退慢慢地被斩断。
他身形逐渐消失,声音飘向他所牵挂之人。
“希望有重逢的那一天……”
21.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水雾氤氲,湖水恢复清澈,空气中一片安静祥和,感官集中感受着水雾的清凉,沈悠然心中产生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周至意在她身边,温热的体温向她传来驱散了寒意,沈悠然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一直站得很近。
予白的身影消失不见,湖边生长出一株株散发着莹光的仙草,枝叶青绿,叶片上沾染了露珠,随着微风跳动,自由地在天地间生长。
千转凝神草到手,沈悠然马不停蹄地去接小樱。
路上,赵月寒得知沈悠然和周至意将要参加基昼城和淇夏城的婚宴,特邀他们一路前往主城。
眼前的赵月寒如傲雪寒霜,沈悠然控制不住好奇地问:“月寒,你是淇夏城的少城主,那你的夫君是入赘吗?”
像是想到开心的事情,赵月寒脸上泛起一抹笑容:“嗯,算吧。我与他也算是自小相识,不过他性格有些古怪,到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
书中对这对夫妻着墨不多,沈悠然满含期待地回道:“好呀好呀。”
来到大娘的屋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便见一个雀跃的身影向他们袭来。
小樱抱住周至意的腿:“仙君,你找到害死我爹爹的凶手了吗?”
周至意蹲下身,和小樱视线平齐说道:“找到了,他自食恶果,灰飞烟灭了。算是为你爹爹报仇了。”
“那我想他怎么办?”
细长的手指上挂着一枚平安锁,这是张耀昏迷时,他们在何宝灵整理遗物收集线索时找到的,应该是留给小樱的。
周至意声音轻柔地说:“想他时,就和它说说话吧。他会听到的。”
小樱拿着那枚平安锁,样式简单、看着很是普通,表面上还有一些瑕疵,制作它的人应该是个新手,不难猜出是何宝灵亲手做的。
一个父亲能为孩子做什么呢?
何宝灵是一个普通的凡人,面对鬼怪妖神,他无能为力。
发现自己的孩子被蛇妖诅咒后,他看着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要忍受巨大的疼痛,恨不能以身相替,冒险将孩子送出村子,日日夜夜祈祷孩子能平平安安。
但事与愿违,诅咒不会放过孩子。走投无路之下,他与蛇妖做了交易,一命抵一命,希望何樱能够健康长大。
平安锁在阳光下有些耀眼,刺得眼睛好像都有些酸痛,沈悠然感觉有眼泪要流出,这段时间好像变得爱哭了。
“小樱,今天休息一天,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好吗?”
“你会遇到很多开心的事,会有很多好朋友,会像你爹爹希望的那样健康长大的。”
“好。”
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悠长,小樱长大变成何樱后也没有忘记这个下午,阳光温暖璀璨,少女的声音清脆温柔,眼睛里盛满了明亮的笑意和对小樱的祝福。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珍视,此后的道路心里充满了光亮,让他有力量继续前行。
月明星稀,朦胧的云层在空中游走,环境很是静谧。
沈悠然来到周至意的房门前轻声喊道:“周至意,你在吗,我有事想问你。”
村长的死亡给碱荒村造成了不小的动荡,还好有周至意在,督察寮也效率极高,没造成严重的后果。
不正当的财富收入被没收救助贫苦的地区,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赎罪。
门被推开,周至意披散着头发看着精力充沛的沈悠然,眼睛里有些疑问,不过还是侧身请她进来。
刚落座,沈悠然就迫不及待地说:“张耀醒了。”
几案那边的人,动作熟练地分茶饼、捶打、碾碎,再放入炉中煮沸,美玉般无瑕的手指轻巧灵活,一举一动优雅天成,更不用说那一副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仙人姿态,看着就让人如临仙境。
周至意将茶倒进莹白的杯子里,沈悠然才慢慢回神。
她欣赏完这一幅美人煮茶的优美画卷还有些回味,但是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才开口说:“不过他知道予白死了,好像看起来就要不行了,唉……”
周至意将一杯茶推到沈悠然面前,举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才慢慢说:“你很关心他?”
他眼皮轻抬,看向少女有些花痴的脸。
感受到他的眼神,沈悠然装作遮掩地喝了一口茶,惊喜地说:“甜的?还挺好喝的。”
“我也没有多关心他,就是觉得予白死前和你说的那番话一定别有深意吧。”
“仙君,您才识渊博、见多识广,肯定知道些什么吧。你就告诉我吧,我想了一个下午了,真的很难受。”
沈悠然说着还朝周至意故作可怜地挤挤眼睛,希望得到他的同情。
周至意觉得有些好笑,语气不明地说:“沈悠然,你对这些事情倒是格外上心呀。”
“嘻嘻,仙君你最好了,快告诉我吧。”
沈悠然见周至意的神色有些松动,蹭蹭地跑到他那边,蹲在地上看着他。他看见少女双眼明亮,非常灵动俏皮,周至意拒绝不了她这样的眼神,拿出一枚亮晶晶的鳞片递向她:“这是予白留给张耀的。”
听见这话,沈悠然眼睛猛地睁圆了,她震惊道:“他还没死?”
“他们之间的因果还没了结,说不定还会再相见。”
沈悠然盯着手心里微凉的鳞片,又一次感慨这个世界的奇妙。
清晨碱荒村村口,沈悠然看着缺少了一人的队伍问道:“叶故弦怎么不在?”飞船怎么不在?
“他给我留了字条,说是担忧沈城主的伤势,带着千转凝神草先前往封阳城了。”
听完周至意的话,沈悠然心中警铃大作,她一直感觉叶故弦很不对劲,但是他演得很好,自己没抓到他任何把柄。现在他一个人去见沈毅,沈毅会不会和他说什么,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赵月寒注意到沈悠然的脸色有些苍白,正想上前询问,却被周至意抢先了一步。
“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
沈悠然露出一抹苦笑:“没事,就是觉得我有些不够孝顺。”
周至意想起那晚沈毅在书房和自己说的话,他应该知道现在的沈悠然不是他的女儿,因着某种目的,他默认了沈悠然是他女儿的身份。目前,沈毅对沈悠然无害,但是叶故弦很危险,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果然,只有人待在自己身边才能最好地掌控。
他不会让她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周至意看向沈悠然的眼神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声音却很温柔:“没事,沈城主的伤势已无大碍,他既想表现就让他去表现吧。”
一旁地赵月寒也表示关心:“悠然你放心,沈城主修为高深,定不会有事。”
沈悠然有苦说不出,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真是难受。
看着赵月寒眼底真切的关心,她说:“谢谢月寒,我们还是赶紧启程吧,别耽误了你的婚事。我可不想我爹爹比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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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早到呢。”
不远处,有一个瘦削的身影向他们走来,和黑夜中巷道中的身影慢慢重合,沈悠然有一瞬间仿佛看到了附在张耀身上的予白。
直到听到张耀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仙君,我想问……小白……”
张耀的声音沙哑,清秀的脸庞变得憔悴,看起来好像不久于人世,说起话来也含糊不清,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沈悠然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周至意突然碰了下沈悠然的胳膊,一瞬间她感觉清明上头,问向张耀:“你是想问予白吧。”
她把那枚鳞片递向张耀,说道:“这是他留给你的,他说他还想见你。”
“你以后要注意点哦,说不定你碰到的某一条蛇就有可能是予白。”
张耀看着少女明媚的笑容,颤抖着手接过鳞片,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似乎有泪在打转,但整个人身上又洋溢着高兴,像是枯萎的花朵迎来了新生。
“好,多谢几位仙人。”
说着,他竟是要跪下。
周至意扶起他,叮嘱似地说道:“万事万物,因果注定,莫要强求。”
“谨遵仙人教诲。我能与他再见一面已是幸事,不敢要求太多。”
张耀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一点点甜就能让他很满足。
大娘和张耀送别了四人,他们就踏上了行程。
附近不远的山林里,江澜沧脸上带着怒气,不知道第几次走错了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了周至意的踪迹,此时竟然迷失了方向在这片山林里打转……
如果不是担心惊扰到周至意,他立马就要放火烧山。
突然,他听到了交谈的声响。
“悠然,穿过这片林子,主城派来的侍卫会在那附近等我们。”
“好呀好呀,月寒你好厉害呀。”终于不用走路了,耶!
赵月寒微微一笑:“小事一桩,这次得多谢你和仙君帮淇夏铲除了奸邪,还这么顺利取得了千转凝神草。”
“嘿嘿,小事小事。”被赵月寒这样夸,沈悠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也没出什么力。
山水迢迢,风景秀美,一位身穿墨绿色衣袍的瘦弱男人惊慌地从林中跑出。
他脸色苍白,面目阴柔稍显邪魅,看准了沈悠然的身影就要扑上去,结果被周至意掀翻在地,惊起了一片片落叶……
沈悠然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拉紧了身旁的小樱,赵月寒也拔出剑警惕地防备着。
周至意看清那人的面孔,眼睛一眯,原来是熟人。
仙魔大战结束后,他与面前这人魂飞魄散,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江澜沧,你有什么目的呢?
“咳咳,这位道友下手也不用这么重吧。”
他虚弱的趴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副柔弱地不能起身的模样,真真我见犹怜。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江澜沧站起身,拿出一枚半圆形的浪花玉佩对着沈悠然说道:“少城主可认得这枚玉佩?”
“咳咳,你认错人了。”沈悠然默默看向一旁的赵月寒,然后躲到周至意身后看戏。
“不好意思,我眼睛有些不好。”
赵月寒低头看着腰间佩戴的半圆形弯月玉佩,静默无声。
“吾名沧澜,是一名散修,听闻淇夏城少城主将要成婚,特来履行婚约。”
22. 予白VS张耀(选看)
碱荒村里的人都知道河边那座小屋里住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个人叫张耀。
张耀一直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他在找一条蛇,还是一条白蛇。
有听过民间传说的孩童经常跑到河边那座小房子附近,去取笑那位长相十分清秀的青年男子。
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张耀平时只有一个人住,他的脾气似乎非常好,被人取笑了也不红脸,还会拿出果子点心分给他们吃。
河边景色好极了,两岸柳叶翩翩飞舞,惠风和畅、天朗气清,他们会一边吃着果子点心,一边听着清秀的男人讲故事。
“我小时候贪玩,有一次凫水遇到了暗流,有一条大白蛇救了我……”
讲的次数多了,勤来的孩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好奇地问:“张耀哥哥,有多大呢?比你还大吗?”
长相清秀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身材精壮的青年,他笑着说:“当然比我还大。”
“他叫予白,长得很漂亮,身上的鳞片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眼。”
一个扎着双丸子头的小女孩爬上张耀的膝上,黑黑的眼睛看向他问:“哥哥,小白蛇在哪呢?我能看看它吗?”
张耀把她不小心掉落的点心碎屑从衣服上擦落,神情有些惆怅地看向远方,说:“我也在找他,想再见他一面。”
村子这几年越发荒凉,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人嫌弃这里偏僻都搬出去了,留在这里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的老,病的病,新搬来的人平日里忙着应付生计,竟然没有几个张耀熟悉的面孔了。
“哎,张耀,又上山呀?我说你打猎就打猎,还偏偏把蛇都给放了。你一个大小伙子,也不成家娶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抱着蛇过日子呢?”
行医的大娘战斗力依旧不减当年,对此张耀也只是笑笑回道:“大娘,等我给你带回点草药。”
“行了行了,上山小心点。”大娘摆摆手,看着张耀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街道的变化,这些年真的什么都变了。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笑容,感慨道:“真是老了,开始胡思乱想了。也不知道那个萝卜头现在怎么样了,也该长大成人了吧。”
张耀检查布置的陷阱,取出猎物,正要返回的路上看到了一片晶莹的蛇蜕。
“你认不认识一条小白蛇?”
“认识的话能不能告诉他,有一个叫张耀的人在等他?”
他觉得有些荒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被予白附过身的原因,蛇见了他都饶道走,他只能用这种方法希望得到关于他的一点消息。
仙人告诉他,他遇见的每一条蛇都有可能是他,这么多年了,他见过很多蛇,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些都不是他。
放下手中准备的鲜肉,这是用来“买消息”的交换品。
张耀来到一座小小的坟墓前,墓碑上没有刻字,只有一条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蛇盘在上面。
“小白,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你还记得我吗?”
“还想见我吗?”
说着说着,张耀的眼睛有些泛红:“我从来不后悔遇见你,你来看看我好吗?”
重新换上供品,不知道他这次喜欢吃什么,张耀都准备了一点。
他看着几乎被吃完的肉干和野莓,和一动没动的鱼陷入了深思,不知道被抢了食物的予白会不会不开心,但这是他的坟前,他介意的话应该不会有其他动物敢吃吧。
张耀走后,坟头后冒出一个小小的白色蛇头,金色的瞳孔紧紧地盯着那道远去的灰黑背影,尾巴一甩一甩地,像是十分高兴的样子。
小白在坟前大块朵颐,他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喊自己的名字,只知道他一来就会有美味的食物送上门来,自己也不用狩猎了。
他看着这个小小的坟包,想着自己从前钻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座坟根本就是空的。
难道那个小白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一想到男人这么蠢笨,还会给把食物给其他蛇,自己就很生气:别的蛇有他白吗?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张耀每隔一两天就会到予白的坟前坐会,有时候会提起隔壁的男孩因为不想读书被爹妈狠狠教训的趣事,有时候会带来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展示怎么玩,有时候看着小坟头静静地坐着不说话。
小白趴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吃着小肉干和点心,他很高兴供品里再也没有了他觉得很腥的鱼。
他听着张耀讲的话觉得很是新鲜,某一回偷偷跟在张耀身后,跟着他到了山脚下河边的那座小房子附近,门前有一颗很大的柳树,非常好认;小白觉得男人带来的小东西也很有趣,他想把尾巴紧紧地缠在上边,再也不分开;但是有一天,夕阳西下,余晖落在清秀的男人脸上,他看见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张耀的脸边滴落,小白竟然感到些难过。
小白思索了一番,觉得这应该是好迹象。他生来五感不全,刚爬出壳就因为一身亮眼的白被赶了出来,如果没有张耀,他可能会活不下来吧。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一个人坐在坟前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一条蛇趴在一旁静静地聆听。
雪花飘落大地,银装素裹,树上再一次开满了琉璃般洁白的花朵。
雪堆软软的,空气冷冷的,小白缩在坟墓中挖出来的洞穴里,看着漫天的雪白,大地寂静无声,思考着张耀还会不会来。
灰黑的身影沾染上圣洁的白,张耀走到坟前,哈出一口白气:“等得着急了吗?我这次放了加热的装置,不会冷着你的。”
金色的瞳孔愣愣地映照着突然出现的男人,有白雪做掩饰,倒是没让男人发现。
“听说蛇要冬眠,我想你也是。后天我来看你最后一次,等明年开春我再来。”
张耀说完话,转身离开。小白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一样,没有反应。
良久,他爬到食盒上,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他的身体流出的好像是滚烫的血液,美味的食物上飘着热气,闻着食物熟悉的香气小白竟然有点生气和伤心。
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他不想冬眠,他想见他。
后天,小白做好了和张耀见面的准备,这次他的身影却没出现……
眼看天快黑了,小白想他最讨厌不信守承诺的人,可是却掩不住地失落和担心。
他想今天一定要见到他,于是他向山下爬去。
冰雪为他掩护,寒风为他送行,烛光在向他招手。
小白顶着一头白雪,满身风霜,身体冰冷地趴在那座房子的窗前。
多少次,寒冷就要让他陷入沉睡,多少次,他狠心咬掉一片鳞片继续往前。
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温暖。
小白钻进张耀的怀里,看着张耀脸色不正常的绯红,歪了歪头趴在他的胸前。
张耀模模糊糊好像看见了一条白蛇:“小白,是你吗?你来找我了?”
小白发出嘶嘶的声音:“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大傻子,不要把我当成别的蛇)。”
根本不懂他话的意思,张耀自顾自地说完,抱着小白又昏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笑容。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雪色更深,一半带血的被褥凌乱地掉到地上,张耀觉得自己没被冻死、病死真是福大命大。
他像是感觉到什么,掀开衣服,发现一条小白蛇浑身伤痕累累地躺在自己胸前。
张耀觉得庆幸,热泪几乎汹涌而出。
赶紧给小白上药,拿出细软的绸缎做成一个小窝,害怕牵动伤口,小心翼翼地把他放进去。
小白在睡梦中感觉热源离自己而去,醒来就看见张耀一脸认真又不忍地给自己处理伤口,吐出蛇信忍不住发出声响:“嘶嘶嘶(吵到我睡觉了)。”
张耀听见他的声音,脸上露出微笑,清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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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露出几分孩子气,轻柔地抚了抚小白的头。
像是被安抚到了,小白舒展身体,甩了甩尾巴。
“醒醒,来吃点东西。”
张耀端起打不起精神的小白,放到餐桌上,小白摇摇尾巴,像是巡视领地一样看着桌上几乎都是他喜欢吃的东西。
“嘶嘶(做的不错)。”
一人一蛇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张耀笑了出来。
整个冬天,小白再也没回到山上,有来玩的孩童看见小白,惊讶地指着他向张耀说:“张耀哥哥,这就是那条小白蛇,它好漂亮呀。”
“是吧,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蛇。”
每次听到这句话,小白就会高高地抬起头,然后引发一阵尖叫。
“哥哥,我可以摸摸它吗,我保证轻轻地。”
张耀像是犯了难一样看着小白,小白甩开缠着张耀的尾巴,头扭向一边,让张耀自己看着办。
“小白有些怕人……”
小女孩看着在张耀手上分明很乖的小白蛇,扁了扁嘴,差点哭出来。
等人全都走后,张耀看着小白有些好笑地说:“怎么了,小白大人,心情不好吗?”
说着,还动手戳了戳小白愈发圆润的蛇身。
“嘶嘶嘶(把你的手拿开)。”
看着小白游向一旁,张耀拿出准备好的笔墨纸砚,抓住想要偷偷溜走的蛇。
“小白,今天要再多学点字,你不会连小虎都比不过吧。”
小虎就是那个因为不想读书被爹妈教训的男孩。
“嘶嘶(明天再学)。”
张耀眼睛一眯,小白知道下一秒他就要克扣自己的零食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小白终于消停下来好好认字,张耀很是欣慰:“小白真乖。”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小白在碱荒村吓人捉鸡,一天天长大,鳞片变得坚固,身体变得巨大,早就比张耀还大了。
村里都知道河边的那座房子里住着一条大白蛇和一个男人,大家都不敢招惹他们。
听过故事的孩子们会告诉不知情的大人,说那是予白和张耀,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人们通常是当笑话一样一听而过:人和蛇怎么能成为朋友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淘气的小白蛇不再吓人,变得成熟,清秀的男人头发开始变白,身形开始佝偻。
大白蛇还是紧紧地跟在男人的身旁,张耀看着小白那双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色瞳孔,笑了笑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吃醋,还吵着不想读书,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夕阳西下,白蛇支起蛇头看向身边年迈的男人,微风带着柳枝划过男人灰白的头发,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已经变得很苍老,但他的眼睛分外明亮,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被予白救起的少年郎。
“小白,万事万物,因果注定,莫要强求。”张耀看向小白的眼中满含情愫,全是释然。
这一次他把他养得很好。
小白低下头,瞳孔半含,尾巴卷着一个亮晶晶的东西递向张耀。
张耀接过,是一片鳞片,比小白身上的还要大,还要亮。
小白在张耀的身旁支撑着他的身体,他从衣柜最深处翻出这枚鳞片的时候就记起了一切,予白和张耀,小白和张耀。
“等我带着你的记忆去找你。”
张耀朦胧中听见这句话,本来只想好好陪他走完这几十年,没想到……
“好”,说完这句话,张耀就合上了眼睛,握着鳞片的手和洁白的蛇尾放在一处。
晚霞依旧灿烂,山野的风不会为谁停留,满地鲜花盛开,茁壮的柳树下一人一蛇静静依偎着,光晕撒在他们身上,枝叶在他们身后摇摆,为他们祈祷祝福。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小白的眼中滑落,在男人的脖颈处留下痕迹,不久后他们还会重逢……
23. 他好香啊。
林叶簌簌,穿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长身玉立,随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看向赵月寒轻声说道:“吾名沧澜,是一名散修,听闻淇夏城少城主将要成婚,特来履行婚约。”
沈悠然大吃一惊,又是一段没看过的剧情?一旁的赵月寒默不作声,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至意看着那一对玉佩,眼神深幽,心里思索着:这一世到底是有些不同了。
“此事容我禀明城主后,再行商议。”赵月寒面色冷清,声音也透着一股冷意。
越过山林,便看见数十个玄衣侍卫静立在面前。旁边四只飞行坐骑扇舞着偌大的翅膀,羽翼上折射着五彩缤纷的光芒,高昂着头颅看起来神采奕奕。
沈悠然被这几只巍峨神武的鸟兽惊艳到了,侍卫们看起来训练有素,她不禁感慨淇夏城不愧是一十三洲之首城。她扭头看向身边清冷卓绝的人儿,作为淇夏城的少城主,她对赵月寒更加佩服了。
“见过少城主。”
雄厚有力的声音似乎要穿透天际,把沈悠然的心思拉回到了现实。
赵月寒颔首致意,接着说道:“悠然,你修为不高,不如与仙君共乘一骑吧。”
周至意拎着眼睛放光的沈悠然,白衣飘然一跃而上。
赵月寒衣摆轻掀潇洒地抱着小樱踩上了坐骑,至于一旁的沧澜,可怜巴巴地站在原地,一脸为难。
江澜沧好久没感觉到被人这么忽视了,心情很是奇特。看了一眼高高在上注视着自己的四人,他眼神幽幽,额头上泛出一丝青筋,几乎是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向另外的坐骑走去。
为了躲过周至意的眼睛,他压制了自己的修为,此时只能狼狈地爬上去。可是,那鸟儿似乎刻意与江澜沧作对一样,左摇右摆地很是不听话,竟然把他掀倒在地。
衣摆上沾染了尘土,他眼中金光一闪杀意尽显,却被一旁的来人突然打断。
“这位道友好像修为不精呀。”
清润好听的声音好像带了几分捉弄似的向地上的人说道。
江澜沧像是被这句暗含嘲讽的话惊着了一般,愣怔在原地没有反应。
忽然,衣领被人拽住,周至意带着江澜沧出现在坐骑上,还“好心”地用绳子绑住了他。
周至意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沈悠然默默地抓紧了身前的绳子,决定以后要离他远一点儿。
白云悠悠、清风徐徐,他们越飞越高而地上的事物变得越来越小。沈悠然经过这段时间坐飞剑、坐飞船,也锻炼出来了几分胆色,此刻竟然有些享受飞行的感觉。
她扭头看向背后端坐着的周至意,那人还是一副清雅淡泊、端庄圣洁的君子模样,凉爽的风掠过他的发丝,从他脸边一抚而过。眉眼低垂,只能看见曜石般的眼珠折射出的光彩,恍若神仙妃子。
他们坐的很近,淡淡的莲香夹杂着温热的气息向她袭来,在万米高空之上,她心里却感觉到很安稳。
“周至意,我们能不能飞快点超过他们?”
琉璃似的眼瞳散发出耀人的光彩,周至意知道她又冒出了一些鬼灵精怪的点子,启唇轻笑道:“好。”
前方赵月寒环绕着小樱,正快速地在云间穿绕。小樱似乎畅快极了,急流的风吹过他,一扫几日来的伤痛苦闷。
沈悠然和周至意从他们身边飞过,“小樱,我们来比赛吧。”
坐骑非常通人性,挥舞着强壮的翅膀,在空中加速、旋转,云层中时不时传来沈悠然和小樱尖叫的声音。
有人欢喜又有人忧,其余坐骑为了赶上主人的速度,不顾气流颠簸地全速前进,背上坐着的江澜沧好不容易挣脱了绳索,没等他适应就被惯力拉扯,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前方四人已不见了踪影,江澜沧气极不再伪装,金色的眼睛里透出阴狠的神色,狠狠拉住缰绳,语气阴森:“畜生而已,还敢跟本座作对?”
那鸟儿发出惨烈的嘶吼,在剧烈地挣扎着想要摆脱背上的束缚,却怎么也不得其法。
好像飞了太长的时间,沈悠然躺在周至意的肩膀上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碰不到实处,感觉到有下降的趋势,她拉紧了身前的手臂,想要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座曲折陡峭的山崖,山壁上充满了大小不一的洞穴,各种飞禽走兽数不胜数,爪牙尖利,有的还会喷火、惊雷的法术,令人惊叹不已。
淇夏城是曲南山的起点,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滋生出天地间千姿百态的神兽灵骑。
这不仅是淇夏城天然的保护屏障,还是扩张侵略的一把利剑。
“参见少城主。城主听说您与仙君一起回城,车马劳顿,还请仙君移步休息。他公务繁忙,稍后觐见。”
几乎是前脚刚落地,一旁站立的侍卫就上前宣布了城主的命令。
沈悠然脸色变了变,对于沈毅这样“不思进取”的城主而言,封阳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是他最大的心愿,所以有临昭仙君这样一位泽披万物的仙君是件幸事;但是淇夏城城主素有野心,对于这样一位有雄心壮志也有实力的战略家而言,当然不会对一位能够号令众百修仙世家的仙君轻易屈从。
赵月寒有些紧张地看向周至意,见他脸色未变,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父亲此番下马威何尝不是做给她看的呢?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她的脸色越发阴沉。
这边几人各自在心里暗暗琢磨,突然一只庞大的飞鸟落地,霎时间尘土飞扬,江澜沧支楞着一头凌乱的头发从坐骑后面出现,墨绿色的衣裳沾着几支羽毛,混着泥土,看着很是狼狈。但是他身旁的鸟儿也是一副萎靡不振、可怜兮兮、不敢动作的模样,不知道一人一鸟受了什么折磨,说不出来谁比谁更糟糕……
江澜沧要被气炸了,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红晕,眼尾也浮现了红痕。一身污秽,他何时这般狼狈过,还被周至意看到了,脸都丢尽了。
他撒气般地踢了一下不敢动弹的鸟,施了一个净身术又变成原来仪表堂堂的模样,抬脚向那四人走去。
“道友们可真是古道热肠,竟忍心落下我一人。”说完,还瞥了周至意一眼。
没人应声,好一阵儿尴尬。
起先汇报的侍卫专业素养极高,见到跟少城主回来的这几个人,一个普通的小孩、一个几乎没有修为的少女、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少年还有一位闻名天下的仙君,竟然没有表现出困惑不解。
他恭敬地向众人说道:“请几位贵客到这边来。”
沈悠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周至意,被他察觉到,扭头和自己对视了一眼。沈悠然觉得自己竟然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先放低敌人的戒心,再一举攻之。
于是,她牵着小樱跟了上去。
周至意看着渐渐走远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心里有些无语,他想说的是:小心为上……
一旁默默观察的江澜沧抹了抹下巴,眼睛颇有兴趣地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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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转,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背着手跟上了沈悠然。
赵月寒对周至意拱手行礼:“仙君,此番非我心意,还望仙君多加担待。”
“无妨,你是你,他是他。”
说罢,向前跟上三人的步伐,赵月寒留在原地看着前方的四人,眼神深幽,她与父亲真的可以不一概而论吗?
淇夏城城主府处处透露出一种巍峨雄武、浑厚古朴的氛围,在不经意间散发出庙宇般的神圣庄严,让人心生臣服之意。
初夏的天气还没到最炎热的时候,草木在这时从土壤和阳光中努力地汲取着一切力量茁壮生长,枝叶郁郁葱葱,娇艳的花朵在这里竞相开放,生机勃勃。
回到自己的房间,赵月寒还没来得及放松心神,就察觉到屋内有别人的存在。
她想要拔出剑,却被身后的人按住了手。
温热的体温从他的掌心传来,宽阔的胸膛紧紧贴在赵月寒的背后,独特的冷香环绕在她身边。知道了来者是谁,赵月寒放松了心神,手上松了力道,剑顺着被推了回去。
她轻轻倚着身后的人说道:“怎么又来吓我。”
清冷的声音面对来者变得有些娇嗔,那人环抱住赵月寒,低着头呼吸着熟悉的馨香,幽怨地说道:“去了这么久,我好想你。”
赵月寒无奈地转过身,眼前的男子比自己高半个头,半扎着头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摇晃在他明亮圆润的眼睛上,深深的双眼皮折痕让那双大眼睛更显无辜清澈。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上面的暗纹与赵月寒身上的如出一辙,来人正是赵月寒要成婚的夫婿——基昼城水云生。
“此次碱荒村之行,幸得仙君帮助才这么顺利。”
说话间,她牵着水云生的手走到几案旁。向香炉中放了一枚安神的香丸,烟气环绕在两人之间,她看向懒洋洋躺在椅背上的人关切地问道;“这几天还好吗,他又出现了吗?”
水云生听见这句话,眼睛一眨,朝思念了几天的人伸出了手。
明白了意思的赵月寒走到他身边,水云生趁机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头放在她的脖颈处,慢慢说道:“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赵月寒听完刚想说几句话,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少城主,城主请您过去议事。”
她脸色变得冷淡,回道:“我这就去。”
说完,她有些不舍地起身,对水云生小声地说:“我去去就回。”
没再看他的反应,赵月寒推门出去。
在没有足够能力反抗之前,总是要韬光养晦的,螳臂挡车只会自取灭亡。
房中,水云生欣赏着窗外优美的景色,心情看起来很好,他的视线渐渐转移到梳妆镜上,看了片刻,对着镜子里自己说:“看吧,她早就分不清你和我了。”
镜子里的水云生神色清冷,抿着嘴唇不说话,圆眼里流露着不甘心,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他这副模样显得镜子面前的水云生莫名地有些邪魅恣肆,他笑道:“不要再企图独占她了,小可怜,哈哈哈。”
“你看,我用着这副身体也很好呀。”
“你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镜子里传出水云生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要穿过镜子把外面的自己撕碎一样。
“阿月已经找到了千转凝神草,你说消失的会是你还是我呢?”镜子外面的人像是笃定自己会是被留下的人,声音雀跃,手指缠绕着头发,在房中肆意地打量着。
24. 他有些不一样了。
“仙君竟也来参加大婚,这么有闲心呀?”
江澜沧阴恻恻地看着前面两大一小的身影,颇有些不爽地说道。
“比不得你,清闲到来破坏别人的婚事。”周至意随口反击回去,连头也没回。
听到他接过自己的话,江澜沧轻笑出声,小步跑向前去。
随着他的举动,玉佩上珠链的撞击声清越和着他不坏好意的声音响起:“我是不想破坏别人婚事的。但倘若是仙君的话,我还是有些兴趣的。”
说完还朝旁边的沈悠然抛去一个媚眼。
小樱和沈悠然见到他这副举动,双双打了个寒颤,当场石化。
被人这般挑衅,是个人都会忍不下去,何况是周至意呢。
只见灵光一闪,江澜沧将要被掀飞在地,他转身一个轻跃躲过了这一击。但是落地后却被迎面而来的澎湃剑意划伤了脖颈,速度之快仅在毫厘之间。
手指触碰伤口,沾染了血丝。江澜沧也不生气,甚至还有心情感慨周至意变得更强了,他感觉到了血液中迸发出久违的兴奋。
“下次就不会是这么浅了。”
一旁的侍卫见到这一幕,被这道雄厚纯粹的剑意震撼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心下再也不敢不恭敬,十分有礼地说道:“仙君这边请,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古朴雅致的两进门院子四面通透,靠墙的地方搭建着一个紫藤花架,此时正值盛放的好时节,风中吹来花朵的香气,烟紫色的花瓣纷纷从花架上掉落,要去奔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沈悠然当即决定住在这个院子里,与周至意的住所隔着一道小桥遥遥相望。
淇夏城城主府的主殿庄严肃穆,赵月寒还未妥善休整就被喊来议事。赵月寒心想:哪里是议事,分明是城主大人单方面的训诫罢了。
身穿红褐色锦绣华袍的男人坐在高高的主座之上,衣裳上绣着类似朱雀神兽的图腾,他身形高大,却不显苍莽雄壮。那双和赵月寒如出一辙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增添的不是清冷,而是凉薄,右眼处一道深褐色的疤痕更添了几分阴翳。他看着跪在座下的赵月寒,轻启薄唇:“无故出城,该当何罪?”
声音不怒而威,他对赵月寒说话,不像是对女儿的亲切反而像对待手下一般。
“回禀城主,属下知错,甘愿受罚。”赵月寒跪在地上,双手紧握,多少次了,她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父亲啊,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你是淇夏城少城主,此时正当淇夏城与基昼城联姻的重要时刻,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知不知道?”
“你应当勤勉用功,早日蜕变成仙,好实现一统十三洲城的宏伟大业,而不是跑到偏僻的地方寻什么草药。”
赵月寒不由得冷笑,她有心想问一句却没有说出口:这宏伟大业究竟是你赵之明的大业还是我赵月寒的大业?
“月寒,父亲对你期待颇高,你天赋极好,千万自珍。”
“不要耽于他物,你若能修炼成仙,淇夏城也不必仰他人鼻息了。”
“你可知道刚刚有人来报,临昭仙君的修为更精进了,说不定成神指日可待。”
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说道:“仙君灵力深厚,法力无边。”
“哼,冥顽不灵,无岸崖思过去吧。”赵之明眯着眼看着底下一直跪着的赵月寒,像是对待不从驯服的灵兽般下了强制的指令。
大殿上寂静无声,只有父女二人,赵月寒心想这石板她已经跪了很多次了、这场面她也经历很多次了,可是为什么她觉得一次比一次寒冷呢?
艰难地起身,赵月寒努力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和可怜的自尊心,面无表情地向大门走去。
深蓝接替晴白迎上了夜幕,几片荷叶在潭中孤独地漂浮,伶仃的花苞悄悄探出头想窥探外面的世界,活泼的鱼儿跃出水面,勾起圈圈涟漪。
静坐的人儿如玉的脸庞上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上点点星光在跳动,周至意嫣红的嘴唇轻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一滴汗珠顺流而下,从他的嘴角滴落在衣襟上。
月牙儿看到这一幕像是害羞了一样躲在云雾背后不敢出来,于是昏暗的夜趋向黑暗,不知名的东西在这里滋生。
“仙君,救救我们。”
“你是仙君,为什么救不了我们,我们是无辜的。”
周至意感觉有黏稠的东西缠绕上了自己的四肢,自己好像被拖入了深深的泥潭中,耳边环绕着刺耳的挣扎求救声,经久不息,侵扰着他的心神让他莫名地厌烦、疲倦。
他心觉这是在调息静坐中放松了心神,被心魔钻了空子。
被刻意忽视的黑暗终于在无人的夜侵袭向他,心脏像是被紧紧揪成了一团,汗水从皮肤下渗透,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手中空无一物,甚至不能自救。
“仙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黑色的浓雾包裹住他,空气变得稀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清脆甜美的声音,蛊惑着他睁开眼睛。
“仙君,你最好了,怎么不看我呢?”
少女娇嗔的声音变成了可怜兮兮的语调,让听到的人不忍心拒绝。
周至意眼睑轻微抖动,似乎马上就要睁开眼睛,迎接无边无际的黑暗……
突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传来。
“周至意,你没睡吗?”沈悠然没找到赵月寒正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恰巧看到周至意房间还亮着灯,有些好奇,他的屋里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她更好奇了!
“周至意,你在做什么呀?”
“不能告诉我吗?那我走了哈?”虽然嘴里说着要走的话,但是少女还歪着头向窗户里看,期待抓住一些周至意的秘密。
黑影一闪而过,浓雾竟然被驱散钻入眉间的莲花印记中,消失不见。
周至意睁开眼睛,房间里灯火通明,与印记上幽蓝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橙黄伴着幽蓝,温暖驱散了阴寒。
窗户上粘着纱巾,一颗圆圆的脑袋在上面投射出黑圆的影子,还不老实地跳上跳下,有些滑稽。
周至意也觉得好笑,施完净身术,捉弄般地朝外推开了窗户。
外面的人被吓了一跳坐倒在地,沈悠然还瞪着杏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少女的裙摆有些凌乱,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披在身后,洒落在肩膀上。坐在地上,她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无辜地看着周至意,小巧精致的脸上泛起微红,嘴唇上一抹唇珠在灯光下很是诱人,周至意觉得心脏跳动地速度很不正常,砰砰的声音似乎要穿膛而出,他的眼神愈发深邃。
“周至意,你,你太过分了……”
沈悠然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今晚的周至意太不像周至意了。
他异常放松地在窗棂上用手肘支撑着上半身,双手随意地搭着,眉间的小莲花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让周至意看上去无比圣洁;但是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两边的脸颊上都冒出了酒窝,笑得自在肆意,充满了少年意气。
沈悠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至意,一时间看得有些痴了,埋怨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
她的脸上有些发烫,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嘴里支支吾吾地解释说:“我明明是来关心你的,你怎么这样?”
“哦,我还以为是哪来的采花贼。”
许是今晚的风太过温柔,又或是少女的眼神太过直白热烈,周至意今晚格外地放肆。
“采花贼小姐要进来坐坐吗?”
沈悠然的脸彻底红成了猴屁股,她睁大眼睛看向他,怀疑他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药了,但一对上周至意的眼睛她就有些说不上话。他的眼睛太过漆黑,直直地看着她,像是漩涡一样好像只要自己说了同意的话,下一秒就会被吸进去,沈悠然迟钝的神经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你…你…你不要说这种话。”
少女娇美的脸庞染上了绯红,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慌,嘴唇抿起唇珠消失不见,周至意有些遗憾,她看起来是被自己吓到了,胆子好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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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周至意直起身,低垂着眉眼,小莲花也消失不见,像是认识到错误一样,低沉着声音说:“悠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嗯,见你认错态度良好,这次就原谅你了,没有下次了。”
“好。”
说完话,两人静静地对视,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虫鸟的叫声,沈悠然感到一丝不自在。
“咳咳,既然你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周至意想要把这一刻延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夜色深重,我送你回去吧。”
她转过身看着小桥对面的院子,大约几十米的路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紫藤花架……
“走吧。”
周至意已经出门来到了她的身边,她也不能拒绝仙君的好意吧。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院子,临近水边,苔藓丛生,周至意扶着沈悠然慢慢上了桥,不知不觉中试探着牵住了她的手。
“夜深露重,小心路滑。”
周至意的神情很是认真,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小莲花,沈悠然看了一会儿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月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了高空,皎洁的光芒洒向大地,顺滑的丝发折射着银光,小桥上的人影走着走着好像就白了头。
无岸崖的一处山洞中,赵月寒正趴在书桌上对着月亮发呆,旁边零零散散摆放着赵之明送来的修炼秘籍,心中的苦闷无人诉说。
这时,水云生轻车熟路地翻过窗户,来到赵月寒身边,没有说话轻轻环抱住她。
以往无岸崖的多个寂静的黑夜里,两人也是默默地拥抱着,水云生看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坚韧美丽的脸庞,心里异常地满足。
“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呀?”
“我们不久就要成婚了,很快就结束了。”
赵月寒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伸手轻拍他的胸口,嗔怒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水云生握住她的手,清澈的眼中满含深情地望着她:“阿月,你知道我等一天等很久了。”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她有些贪恋地回到水云生的怀抱中,轻声说道。
“那个什么沧澜是怎么回事?”
赵月寒一点也不奇怪他这么快就能知道这件事,她也不想瞒他:“这块玉佩是我母亲留下来的,另一块在我母亲去世前就失踪了。我也派人找过,没有音讯,不知道怎么会在他手上。”
她摘下那枚弯月形玉佩放在水云生的掌心,接着说道:“仙君说那人很危险,让我小心防备。”
他的阿月一脸坦诚,满心满眼都是他,水云生情不自禁地吻向她的额头。
“嗯,我相信阿月。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
赵月寒眉眼弯弯,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水云生温柔地整理她的秀发,两人一坐一躺,没有人说话,也不觉得无聊。
像是想起了什么,赵月寒从乾坤袋中拿出千转凝神草,看向水云生说:“这个现在要试试吗?”
水云生看着那株灵气四溢的仙草,白嫩俊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愁绪,他不由得想起那个问题:消失的会是谁呢?
“阿月……”
太久了,有些问题当时没问,有些话当时没说,现在他依然说不出口。
赵月寒注意到了水云生的犹豫,他今晚的状态和下午的时候好像有些不一样。
“云生,怎么了?”
水云生紧紧地抱住她,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喜欢我吗?全部的我吗?”
赵月寒紧紧地回抱过去,坚定地声音说道:“我喜欢你,喜欢全部的你。”
“好,那再等一等好吗,我有预感那天就快到了。”细小的声音似乎是从他心间传出的一样,只他一人可闻。
无岸崖的另一边,一袭黑衣的江澜沧站在陡峭的林石间,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金色的竖瞳中迸发出渴望的神情,低沉的声音暗含激动:“伏崆玺原来在这里。”
25.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月光凄凄,树梢微动,栖息在洞穴中的灵兽正在酣睡,崖边传来零散的几声啼叫,江澜沧眼神疯狂而兴奋,他没想到淇夏城竟然私藏了这样一件神器。
手指轻挥,江澜沧周身黑雾涌动,身后出现了四位戴着黑色面具、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
“参见魔君陛下。”
江澜沧感受着空气中涌动着的熟悉的气息,自己却不知道它身在何方,有些烦躁地摩挲了下手指,不能立刻掌控猎物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呀。
“去吧,给那些老家伙们找点乐子。”
这句话说得颇有些恶趣味,他像是急不可耐地想知道被捉弄后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黑衣人领命在原地消失不见,云雾又重新遮掩了月亮,崖边又恢复了寂静。
翌日一早,沈悠然见到周至意还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小樱吃着早饭默默地观察着她坐立不安的举动,周至意还是往常那副高贵清冷的模样。
还好侍从的出现打破了僵硬的场面,昨天领着他们进来的侍从拱手行礼道:“参见仙君。溪梧山有人请见。”
沈悠然一听这话,立马变得兴高采烈:“是桃夭他们吗?”
“回仙君夫人,是的。”
话音还没落地,一位身穿淡粉色留仙裙的娇美少女出现在庭院中,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着青绿色长衫的高挺男子,少女边跑还边喊着什么,惊起一片片花瓣在空中飞舞。
“悠然,悠然,终于又见面了。”
沈悠然见状立马跑了出去,和桃夭抱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呀,好久都没见了。”她初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桃夭,才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再次见到桃夭,眼中竟然有热泪在打转。
“哎,你怎么哭了,就知道你会想我,好啦好啦,别哭了。”桃夭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急忙安慰着沈悠然。
竹筠走到屋中,向仙君行礼道:“禀告仙君,曲南山山神娘娘庙之事已经处理妥当。曲南山周遭也已加强督察寮的建设,定不会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说完,竹筠眼色变得凌厉,声音也多了几分寒意:“说起来事出魔族,如果能把他们彻底消除……”
还没说完,就被杯子碰击桌面的声响打断,周至意暗含训诫地说:“万灵求生,本无对错,魔族也不例外。心怀不轨之人自会有他的报应,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桃夭她们被那道声响吸引急忙进屋查看,小樱也被这幅场面吓得愣着站在一旁。
沈悠然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竹筠思想这么激进,暗暗在心中琢磨。
竹筠听到周至意这样的话,手掌不甘心地握了握又松开,妥协般地低下头道:“谨遵仙君教诲。”
这样的场景之前在溪梧山也出现过,桃夭很是熟练地转移话题:“悠然,这是谁呀?”
沈悠然拉过一旁的小樱,介绍道:“这是何樱,我叫他小樱。我正想和你说呢,你愿不愿意教他医术,做他师父呀?”
来的路上她就问过小樱以后想干什么,小樱说他想学医术治病救人,周至意也说他有几分仙缘,溪梧山这个去处再合适不过他了。
“真的呀,好呀好呀,我也可以做师父了。”
桃夭见竹筠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拉过他说:“竹筠,以后我教他医术,你教他剑法好不好。这样小樱就算是我们的徒弟了。”
竹筠看着桃夭宽慰自己的模样,看了看端坐着的周至意,见他点头同意后说:“好,不过要肯吃苦才行。”毕竟教桃夭一个就够累的了。
小樱见面前的一男一女,长相气质都如此出尘,又看了一眼鼓励自己的沈悠然,眼神无比坚定。
“嗯,我什么苦都不怕,我是最厉害的。”说完还象征性地挺起了小胸膛。
竹筠抱着双臂,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说:“小小年纪,口气还挺大。”
“和你小时候有一比。”说着,还撞了一下身旁的桃夭。
桃夭还沉浸在自己要做师父的喜悦之中,也没和他一般计较:“好,等我们回了溪梧山就举行拜师仪式。”
清晨的欢乐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只见一个侍从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说道:“见过仙君,城主现在请您过去议事。”
这话沈悠然听着莫名有几分刺耳,一旁的桃夭和竹筠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小樱也抿起了嘴唇,周至意挑眉轻声道:“可有说什么事吗?”
“回仙君,您去了就知道了。”
要说上一句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但刚刚说的这句话就有些挑事的意思了。
侍从走后,竹筠脸色阴沉地说:“此次曲南山出了这么大的事,赵城主一句看管失察就打发了督察寮,之后也没见他处理后事,都是我和桃夭忙前忙后。真不知道他这城主怎么当的。”
桃夭听到这番控诉,急忙点头:“我们来淇夏城好多天了,赵城主天天推辞说事务繁忙,连面都没见到过。要不是拿着仙君的手令,怕是这城主府都不让进呢。”
沈悠然在一旁听得直感迷惑,虽说赵城主之心,路人皆知,但是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
“既然如此,竹筠我们就去看看吧。”周至意似乎没有被赵城主目中无人的态度冒犯到,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周至意带着竹筠去见赵城主,桃夭就陪着沈悠然和小樱去见沈毅。
听桃夭说,沈毅昨天下午刚到淇夏城,督察寮就得到了消息。
淇夏城实力雄厚,街道上也是一片富饶的景象,行走在其中,沈悠然明显地感觉到这里的生活节奏要比封阳城快很多,大大小小的商铺随处可见修仙器具和法术秘籍,甚至还能看到贩卖灵兽,搏斗场下注之类的营生。
“悠然,你和仙君怎么样了呀?”
少女甜美的声音把沈悠然从自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恍不叮听见有人关心自己的情感问题,她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哎呀,不要不好意思嘛,你们都成功定亲了,和我说说嘛。”
桃夭眼睛亮亮的,一脸八卦地看着沈悠然。这就是吃瓜人反倒成瓜了?可真是报应不爽。
“咳咳,没什么发展。”说完,她像是逃跑一样往前跑了几步。
桃夭追上她说:“我看仙君肯定是喜欢你的。”
“打住打住,小樱还在呢。”沈悠然急忙打断她的话。
小樱眨着亮亮的眼睛,装作困惑地看着二人。
“我们小点声,你偷偷告诉我。”
沈悠然顿觉头疼:“好了,不许再说了,再说我就要问你和竹筠的事了。”
“我跟那个臭竹子有什么好说的?”
桃夭一脸坦荡,沈悠然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是不是在这里?”
“对,就是这个客栈。”听到桃夭肯定的回答,沈悠然暗暗庆祝转移注意力成功了。
她用眼神悄悄暗示小樱,小樱接收到了信号。
“师父,淇夏城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我带你去看看吧。”
桃夭看着小樱对自己的邀请,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害怕被拒绝的可怜,一时间看着沈悠然有些为难。
“好了,你好不容易来玩一次,赶紧带他去吧。我自己去找我爹。”
“嗯嗯,你注意安全,等我们回来找你。”
听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桃夭嘱咐完就高兴地抱起小樱走了。
沈悠然进了客栈,按照掌柜的吩咐上了楼梯,转眼就看到沈桉在门前守卫。
“见过小姐,城主在里面等你多时了。”
推开门,沈毅坐在屋内最显眼的位置上,可能是因为出门在外,他的衣着看起来很是日常,玄色素袍穿在他身上看着倒是年轻了几分,面色红润比最后一次见面时看起来精神许多。
沈悠然走到他面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丹药向他展示:“这是仙君炼制的千转凝魂丹,你收好。”
沈毅结果小白瓶,倒出一枚丹药就服了下去:“劳烦仙君了,改日再去当面道谢。”
“嗯。”沈悠然说完这句,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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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地观察对面人的举动,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良久,沈毅看着眼前紧绷的沈悠然,轻声询问:“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他的声音轻柔带着关爱,沈悠然觉得这个问题很陌生,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你不用这么关心我,我不是她。”
沈毅笑了笑说:“你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外这么多天。若是你的父母也会这么关照几句的。”
他是那么慈爱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就是被他呵护着的那个半大的孩子,沈悠然有一瞬间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没有父母。他们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沈毅的表情变得有些惊愕,面对沈悠然的眼神越发怜爱。
她不想要有人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急切地转移话题道:“你和叶故弦在密谋什么?”
听到她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沈毅惊讶地看了沈悠然一眼,本想着再瞒她一段时间,岂料现在的她就像是受伤的小兽在急忙地掩饰自己的伤口,心中不由得一痛。
他收回了注视的目光,语气有些沧桑地说:“悠然,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沈悠然看着沈毅认真的神情,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是他演技太好,还是自己被施了什么法术,竟然真得信了几分。
“所以你承认你和他是一伙的了?”
沈毅不由得笑了笑:“是啊,我们是一起保护你的。”
“你知不道叶故弦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你和他还是一伙的?”
沈悠然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沈毅现在一方面和叶故弦撇不清干系,一方面又没办法得到沈悠然的信任,只好全盘脱出。
“悠然,你知道江澜沧吧。”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沈悠然几乎一瞬间想起山林中那位自称“沧澜”的墨绿色衣衫的男子。他自以为演得很好,没想到出场就被她识破了身份,于是将计就计引他上钩看看他想做什么,反正出事了有周至意在,他也不至于翻了天。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沈悠然几乎要猜到沈毅接下来的话了,她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江澜沧一心想要叶故弦帮他成就魔族大业,百般刁难不得,于是想从你下手。”
“你被我送到溪梧山那天,魔族之人想要在途中截取,被叶故弦阻拦了下来。他也被威胁着帮魔族做事,所以才有了曲南山那一遭。”
“悠然,就算江澜沧不找他,他不会让别人去做那些事儿吗?更何况叶故弦受人胁迫。”
沈悠然在心中暗暗思量,沈毅的说法和叶故弦的说法对上了,眼下看来事实确实如此,何况书中叶故弦和沈毅都是站在沈悠然这边的。
但是,不排除他们提前串通。
“你知道我不是‘沈悠然’,叶故弦呢?”
沈悠然紧紧地盯着沈毅,手里的力气几乎要把符箓捏碎了。
“他不知道。悠然,你可以相信我们。”沈毅的语气和脸色还是很认真,分辨不出真假。
暗暗隐藏好自己的心思,沈悠然面上一片平静,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了。叶故弦在哪儿呢?”
沈毅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说:“怎么开始惦记人家了?别忘了你和仙君已经定亲了。”
沈悠然眉头轻挑了一下说:“只是定亲而已。”
“好了,他想见你自然会来找你,你回去吧。”
沈悠然捏紧了手指头,在心里暗骂:沈毅这个老狐狸!
见她走后,一袭红衣面容秾丽的叶故弦从屏风后轻摇折扇,款款走来。
“你觉得她信了多少?”
沈毅喝了口茶,说:“说得都是事实,无所谓信不信。”
叶故弦坐在他身旁,眼神中散发出某种怀念,轻声说道:“她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还要聪明。”
沈毅抹平了嘴角,看着一旁挽起了头发,正值年华的叶故弦,开解道:“你还年轻,不要执迷不悟。”
叶故弦露出一抹苦笑,入口的茶也是苦极了。
执迷不悟的何止他一个人。
26. 奇奇怪怪。
恢弘庄严的大殿上看起来空无一人,一白一青两道身影慢慢接近主座,赵之明这才从一旁的帘幔里走出,拱着手向那两道人影靠近。
“多日不见,仙君还是这般风采依旧呀。”
“这几日我事务繁忙,对仙君多有怠慢,还请仙君海涵。”赵之明嘴里说着抱歉的话,神色却不见恭敬,腰背挺直气场全开好像要压周至意一头。
竹筠瞧着赵之明虚伪的模样,不禁冷笑出声:“赵城主真是好大的架子,不知道还以为淇夏城实力雄厚、眼高于顶,就连仙君都要看你赵城主的脸色了呢。”
赵之明被竹筠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刺得心里不好受,但是周至意脸上一副淡然的神情,对竹筠也不加以阻拦,想起自己还有求于他,只得暂时忍下。
“竹筠这是哪里的话,天下众生都要仰仗仙君庇护,我怎敢不心生敬畏?”
说着,赵之明将二人引至上座,招呼侍从上茶。
“不知城主今日要商议何事?”
眼前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一十三洲所谓的天下第一城的城主临战变节致使修仙界四面楚歌、苍生涂炭,周至意不用多想也知道他想让自己出面摆平一些事情,是已不想和他过多纠缠。
“仙君体恤臣下,我也不客套了。今早收到督察寮急报,东西南北各有一处督察寮的寮长被杀,从现场遗留的痕迹来看,证据都指向了魔族。”
“魔族唯利是图,屡犯不止,近日恰逢小女娶亲,还望仙君能够帮扶一二。”
竹筠听到这里也渐渐明白了赵之明的“良苦用心”,督察寮在一十三洲各处百里一建,魔族活跃频繁之地建设规模更是加大,守护督察寮的修士自愿有之、各洲城出派有之,但大多都是敬仰仙君之名归于溪梧山门下。为防止个别洲城担心督察寮别有用心,各处寮长皆由所属洲城城主直接任命,这样既能让督察寮发挥实处,又能让城主安心。
没想到赵之明这样没脸没皮,把自己份内之事都推给了仙君。
竹筠本就攒着一肚子闷火,听他这样说,顿时就憋不住了:“好你个赵之明,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竹筠,话不能这么说,仙君此番到淇夏城来,又恰巧碰到了督察寮出事,可见冥冥之中自有深意。”
“呵,死了四个寮长,你怎么不说你赵城主基业将尽?”
赵之明听到竹筠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额头泛起了青筋,正想开口训斥就听到周至意的声音。
“赵城主一番好意恕我不能接受,若是赵城主如此能力倒不如让少城主早点接任为好。”
周至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赵之明火冒三丈,但他隐忍着不能反驳,不仅是因为周至意真的有这个权力,还因为其他的城主都如狼似虎地盯着淇夏城这块肥肉,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赵之明心里阴沉得都要滴出水了,但还是面带微笑地说:“仙君说笑了,小女顽劣无知,难当此任。方才的话也只是想着仙君休闲时能指点一二而已。”
“听说少城主天赋过人,这一次见面深觉如此。若是少城主虚心求问,我当然愿意稍加指点。”
周至意和竹筠离开一刻后,赵之明还坐在原处眼神深幽地看着那盏没有被人动过的茶,心道仙君比上次见面时要乖张了许多,越发不好对付了。
“城主,和少城主一起回来的那几人身份都查清楚了。”
赵之明手指敲打桌面,正在思量此次督察寮事件是针对他来的,还是针对这桩联姻呢?
“说吧。”
“回城主,除去仙君以外,共有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孩。这小孩名叫何樱,来自碱荒村无父无母,今早有侍从听到消息说他即将拜入溪梧山。”
“那女子有点来头,名为沈悠然是封阳城城主之女,一个月前与仙君定亲。”
“剩余的一名男子自称沧澜,说是一名散修,还没查清具体什么来头。有眼尖的看见他身上戴的玉佩和少城主的好像是一对,这男子行踪不定,昨夜就消失不见,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
话毕,殿上好久没有声响。
赵之明眼神四转,最后落在了眼前服侍自己很久的老仆身上。
“你说,仙君刚刚夸阿月天赋过人,是不是注意上她了?”
“之前想着仙君以天下为己任,无心也无暇关注男女之事,就没想着去试试……”
一旁站着的老仆看着城主脸上浮现出后悔的神色,忍不住开口道:“城主,少城主已经和水公子定亲了,过几天就要成亲了。”
赵之明摆摆手说:“基昼城怎么能和仙君相比,唉,也就是钱多了点。”
基昼城是一十三洲最富有的洲城,怎么是钱多点能形容得了的,如果不是有钱,城主也不会让少城主娶水公子了,老仆在心里暗暗思量。
“算了,去把阿月叫来吧,让她多去仙君那里请教请教。”
赵之明收起手,神色晦暗,心道:当年的事情没处理干净吗?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又吩咐说:“那个来历不明的散修找机会处理干净吧。”
老仆丝毫不意外赵之明的决断,领命离开。
周至意和竹筠回到客院,一路上竹筠的笑容都没落下,世上能让赵城主如此吃瘪的人大抵只有眼前天下无双的临昭仙君了吧。
院中寂静无人,烟紫色的花瓣铺了一地,像是紫霞仙子悄悄下凡在这里随手泼墨画下的一幅画卷,周至意心里有一刻惋惜没有人陪他一起欣赏。
沈悠然是个关不住的,这次和桃夭一起还带着小樱,三个人会玩到很晚才能尽兴回来吧。
“哟,仙君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呀?”江澜沧一回来就看见周至意“失魂落魄”地站在院门口一直盯着地上看,不由得开口询问。
“仙君,这是谁?”不怪竹筠不认识魔君,魔族天魔一脉此消彼长,上一代魔君被同族斩杀后,新晋魔君江澜沧蛰伏已久,轻易不以真面目示人,若不是仙魔大战那次周至意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不过前世魔族偷偷摸摸小动作不断,这背后肯定有江澜沧的手笔,此人心机城府深不可测,不知道这次这么早现身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周至意转身对竹筠嘱咐道:“不是好人,要多加注意。”
江澜沧走到近处就听到了这句话,看着竹筠认真提防的神情有些好笑,对周至意说:“我才和仙君见过一面,仙君就这么了解我了?”
“我可听说仙君光明磊落,是个坦荡荡的君子。怎么也在背后说起人坏话了?”说着,还动手去搂周至意的肩膀。
周至意一个旋身,白色衣袍泛起灵光,纯粹的灵气袭向那道玄色身影,江澜沧急忙闪躲,但是衣袍的边角还是被削去了一角。
江澜沧咬紧牙关,舌头抵在上颚,从头顶散发出某种汹涌的震感,他能感觉到周至意还在压制着修为,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上许多。
试探不成,江澜沧也不生气,一边搂着被惊呆了的竹筠,一边自我调侃道:“唉,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打败仙君啊。”
周至意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人,冷声对江澜沧说:“以后不要自己上赶着找死。”
竹筠终于反应了过来,想摆脱江澜沧却不能够,吐槽道:“哼,你也不打听打听仙君是谁。”
“就是打听了很久,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句话声音细小地被风一吹而过,没有人听见。
“走吧走吧,我在风月楼订了一席酒。今日高兴,我请仙君吃酒。”
“记得通知那两位姑娘还有那个白萝卜头。”
竹筠还在苦苦挣扎,用眼神向仙君求救。
结果江澜沧最后一句话刚落地,就见仙君转身向门外走去。
江澜沧揽着竹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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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肩膀,一踮一踮地颇觉有趣。
离开时还朝地上望了一眼,深觉疑惑:一地落花,周至意在看什么?
桃夭收到竹筠送来的消息时,她们正在一家看起来非常古老的店里转悠,这里的东西稀奇古怪,看得三人心生好奇。
老板也是个有趣的人,卖东西不标价钱,看心情随口说价,有时候价格高的离谱,有时候又白送不要钱,三人更是觉得有趣。
沈悠然抱着怀里的八卦怪谈、搞蛊药丸、古怪符箓简直打开了恶作剧道具的大门!
一旁的桃夭更是眼睛放光,看着那些东西嘴里还念叨着,臭竹子这次跑不掉了。
小樱则是被沈悠然告诫,未成年的儿童不宜使用,只能遗憾地看着。
选完了东西,沈悠然和桃夭终于来到老板面前。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越不让干的事情越想尝试。
之前很多人都被老板拒绝了,沈悠然和桃夭就想试试自己是不是“被选中的人”。
果不其然,老得像一杆枯木一样的老板,看着眼前正值“妙龄”的两位少女神情一亮。
接着就用沙哑的嗓子颤巍巍地说:“这些东西就用你脖子上的吊坠换就行。”
桃夭脖子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她看向一旁的沈悠然神情更加迷惑不解。
沈悠然眼神变得凌厉,小水滴被周至意施了结界,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姑娘不必惊慌,相逢便是缘分。”
把东西放下,沈悠然向桃夭示意离开。
桃夭反应过来不对劲,三人就要跨出门时,却见大门一关,店里陷入一片黑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悠然握紧了身边两人的手,黑暗加深了恐慌,她只能尽量保持声音自然。
桃夭手中掐诀,准备反击,小樱抱住沈悠然抑制住颤抖。
柜台前,老板点上油灯,一阵咳嗽后非常有礼貌地说:“无意冒犯三位贵客,还望见谅。”
桃夭和沈悠然对视一眼,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确认老板没有敌意后才松开了对方的手。
沈悠然心里疑惑,这个老板的身上也没有灵气的痕迹,桃夭掐诀时自己明明看见了灵光,所以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想干什么?”桃夭也被吓到了,没想到淇夏城城主府附近有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她的声音有点生气。
“咳咳,贵客见谅,实在是想求一份机缘。”
这样的话,沈悠然好像听到过有人求周至意,只是没想到现在被求的变成了自己。
“姑娘如果不愿意交换的话,我自然不能强人所难。”
老板的苍老的面容中透露着真挚,佝偻的身躯缩成一团在柜台前看着三人,他的眼神中有某种执念,像是沈毅那天晚上看向她时复杂的眼神,又有些不像。
他从怀里摸出来什么东西,伸到沈悠然的面前,枯枝一样的手上放着一粒干瘪的种子。
“这是一枚种子,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为它找一个栖身之所。”
沈悠然疑惑地说:“这看起来已经死掉了。”
老板执意地伸着手,对沈悠然说:“姑娘收下它便是它的机缘,能不能活也是机缘。”
“悠然,我能感觉到这颗种子还活着,你收下吧。还有那么多东西呢。”桃夭在一旁对着沈悠然的耳朵说悄悄话。
沈悠然觉得桃夭就是舍不得她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再三思量,沈悠然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我收下了。但是这些东西要按照市场价格卖给我们。”
什么因什么果,她付了钱就没有因果。
老板的脸上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瘆人。
出了店门,沈悠然把那枚种子放在盒子里扔进了乾坤袋,眼不见心不烦。
三人一路狂奔来到约好的风月楼。
27. 小小仙君,拿捏拿捏。
楼中生意兴隆,环境雅致,一楼大堂众多舞女在台上似仙娥般翩翩起舞,婀娜多姿、裙带飘然、云雾环绕,丝竹管弦之声犹如仙乐,让人身临其境。
服务一旁的侍从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声音轻柔、细致周到,在这气质苍莽、尚武尚强的淇夏城倒是独树一帜。
三人从一楼欣赏到二楼,便见廊腰缦回,两旁设有清雅的隔间供客人在内欣赏厅中人说书,似乎是正碰到了精彩时刻,沈悠然听到众人鼓掌喝彩的声音。
再上一层楼是各种厢房,名字也风雅别致,进入房间,沈悠然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处房间一面环湖、一面临街,闹市取静别有一番巧思。
屋内的人注意到推门的动静,竹筠起身迎接道:“传音镜上没收到消息吗?怎么让仙君等了这么久?”
桃夭和竹筠两人斗嘴斗习惯了,在场的都是熟人,迎面就被竹筠好一番询问且刚才又受了惊吓,她立刻反驳道:“臭竹子,我没听到行不行呀,管的真多。”
沈悠然心虚地看了一眼正在喂鱼的白色身影,偷偷捂住了传音镜,上面有周至意发来的一条消息,她也没注意到……
竹筠见江澜沧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们,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好了,没有管你,看看想吃什么吧。”
江澜沧的眼神有些直勾勾的,桃夭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边问边向竹筠身后躲。
“他是谁?”
“这是沧澜,有淇夏城的信物,来寻亲的。”
“哦哦,原来是赵城主的亲戚呀。”桃夭对赵之明观感不是很好,一听就没什么兴趣,扭头研究起吃食了。
沈悠然和竹筠对视了一眼,也没提醒桃夭,左右是不重要的事罢了。
众人落座,掌柜地见这厢的客人衣着打扮、长相气质皆是上称,尤其这包厢价值不菲。想着善人结善缘,便亲自下场服务。
“各位客官,我们风月楼里的生无双可是天下一绝,喝了可谓是心想事成,还能强身健体,真真是老少皆宜,保您喝了还想喝。”掌柜地声音抑扬顿挫,很是热情。
“生无双,就是淇夏城第一名酒?”
沈悠然在街上也听到不少关于这酒的趣闻,听说这酒能激发心里最深处的幻想,她心里有些好奇。
“对对对,这位客官是懂行的。”
环顾桌子上的众人,她几乎立马找到了两个实验对象。
“是沧澜道友请客嘛,会不会太破费了?”
江澜沧看着沈悠然亮晶晶的眼睛还不知道她这是要搞小动作的前奏,觑了一眼身旁的周至意非常大气地说:“这算什么,先拿十瓶。”
周至意没理他,看着身旁的沈悠然“搅弄风云”,心里一阵无奈。
掌柜的眼睛都要笑得看不见了,嘴上还劝道:“客官,十瓶是不是太多了,这酒后劲大,只怕是容易醉人。”
江澜沧只顾盯着一旁的周至意,心道势必处处要胜他一头,根本听不进掌柜地说什么。
“让你拿你就拿,说什么废话。”
“好嘞,客官这是第一次来,这边给您打个折。”
掌柜地高兴地跑出去,边跑还边喊:“天月雅间,十瓶生无双,三千金。”
声音传到房间,江澜沧听到后瞳孔紧缩,仿佛石化了一般,握紧了拳头,若无其事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为什么要来修仙界抢地盘,因为魔界它穷呀!
沈悠然注意到了江澜沧的举动,憋着笑看向旁边的周至意,见他眼眸中盈着点点笑意,酒窝在脸上若隐若现,她不由得痴了一瞬间。
周至意心中觉得好笑,见她捉弄人好笑,见她花痴也好笑,他这段时间的笑容确实有些频繁了,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了,这样想着重来一回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酒菜都上齐了,食材丰富、鲜美多汁,沈悠然趁着众人大快朵颐的时候偷偷吃了一颗避酒小药丸。
她以为这一招做得很是隐蔽,没想到被身边一直注视着她的周至意和身高较矮的小樱看了个正着。
周至意就知道不可能只是让江澜沧破费这么简单,他朝对面的小樱微微摇头,小樱听话地点点头。
沈悠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面向周至意举起酒杯:“仙君这第一杯我要先敬你,多亏仙君多次相护,我才能有今天。”
周至意看着她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红晕,又看了看莹白的几根手指捧到他面前盛满酒的酒杯,挑了挑眉没说话。
就在沈悠然以为他不打算接这杯酒时,细长白皙的手指与她的碰触了一瞬酒杯就到了周至意的手中。
生无双入口丝滑,回味却有些苦涩,余韵中又带着一丝甘甜,层次丰富、回味无穷,不愧为淇夏城第一名酒。
沈悠然缓过一口气,看向旁边眼神无光、看着她和周至意的江澜沧,打起了精神,毕竟他可是今晚的重点关注对象。
“沧澜道友,相逢便是缘分。不如我们共饮此杯。”
江澜沧还沉浸在一杯酒值多少金子的计算中,听到这话立马回过神,自己买的酒应该喝回本才对。
众人举起酒杯,小樱也拿起了装满果汁的杯子,同饮此杯。
酒过三巡,沈悠然看着对面喝嗨了的江澜沧,本来还想着怎么劝酒,结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喝了起来,也算给她省了点力气。
倒是身边的周至意让她有点刮目相看,酒杯几乎没离过手,面色一切如常,她有些疑惑:这人酒量这么好吗?
注意到沈悠然的视线,周至意看向她,两人目光一对。
沈悠然坦荡地端起酒杯,对他说:“敬仙君一杯,祝愿仙君事事顺心,所愿皆所得。”
“酒易醉人,勿要贪杯。”
说完这句话,杯中的酒就入了他的喉。
沈悠然喝到现在丝毫没有醉意,紧跟着喝了下去。
“这是什么酒呀,还挺好喝的。再来十瓶……”
江澜沧好像是醉了,说话开始有点大舌头了。
没有任何迹象,他突然站到椅子上大喊:“周至意,有一天我会打败你。”
“让你知道我才是天下第一。”
其余五人看着哈哈大笑的江澜沧陷入了寂静,剩下他一人在自娱自乐。
竹筠正要拦他下来,沈悠然估摸着时候到了也凑上前去帮把手。
一边扶着江澜沧,一边向他耳边放了一枚传音符。
“你来淇夏城有什么目的?”
江澜沧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不清话,低着头眼睛闪过一丝清明,嘴边闪过一丝坏笑。
“来找宝物呀。”
他突然朝沈悠然的方向扑过去,带给她这句话。
沈悠然躲闪不及,还好江澜沧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周至意,手下败将。”
灵光一闪,江澜沧再一次被周至意掀飞,还好被竹筠接住了。
他一身凌乱,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也没办法打探更多的消息了,沈悠然只好按捺下计划。
“仙君,我们先送沧澜道友回去了。”
三人向周至意辞别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沈悠然和周至意两人。
沈悠然悄悄观察周至意的神色,见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冷淡,不知道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一时之间不好做多余的动作。
湖中众多锦鲤在不明方向地打转,越往深处目光越不能渗透,不知道下面是生活着吃人的野兽还是埋藏着价值千金的宝物,她只能看见浅水处胖头的鲤鱼无忧无虑地畅游。
“周至意,我今天见到我爹了。”
“他给了我很多宝贝,还很关心我。”
沈悠然喂食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觉得我像个小偷,偷了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哦,他说谢谢你帮他炼丹,还说改日当面谢你。”
沈悠然说话时没有回过一次头,自然没有看到身后的人一直在认真地看她逗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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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也没有看见那漆黑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怜惜。
周至意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明明她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甜美,还带着笑意,他竟然听出了她在难过。
房间里良久没有传来声音,沈悠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转过身去看周至意。
发现他端坐在桌前,神情有点呆滞,一动也不动。
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临昭仙君喝醉后会是这副模样,看起来呆呆的、傻傻的,似乎还有点可爱。
“周至意,你知道这是几吗?”
周至意抓住她举起的两根手指,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沈悠然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
“悠然,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面如冠玉的脸上是一副恹恹的表情,低垂着眉眼,收敛了平时的冷淡,整个人像一只很乖很乖的大狗狗,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指。
沈悠然不知道现在的她脸上绯红一片,在周至意看来就像餐桌上那道甜糯的蜜桃果冻,一不小心就会忍不住捏碎,他甚至不敢看她。
“周至意,你今年多大了?”
漆黑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又转向了一边,沈悠然听到他小声地说:“四百三十一岁。”
沈悠然有些惊讶,这个年龄在修仙界应该是正值年华吧,可是她连他的零头都比不上。
“悠然,你在嫌弃我。”
手指感觉到疼意,周至意手上加大了力度,有些孩子气地质问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周至意见沈悠然不说话,不敢继续动作,怕她更加嫌弃自己,何况这还没加上重生之前的岁月。
沈悠然见周至意这么可怜的表情,一种得到满足的恶趣味涌上心头。
“咳咳,没有嫌弃你,你这么乖,怎么会嫌弃你呢。”
“嗯,我很乖的。”
他的脸上浮现潮红,目光转移到地上不敢看她。
沈悠然趁机想抽出自己的手,没想到周至意直接拉着那只手放在了他的胸口上,她为了稳住身形,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可惜被他一躲没能成功,就在沈悠然将要摔他一个满怀,周至意扶在她的腰上,沈悠然这才站稳。
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身处下位的他眼神中散发出某种挑衅,脸上的酒窝也更加清晰可见。
沈悠然也笑了起来,问道:“周至意,你会永远保护我吗?”
他眼睛亮亮的,小莲花在眉心一闪一闪,清润好听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沈悠然的心间,他说:“周至意会永远保护沈悠然。”
沈悠然看到周至意这副样子,心里更加确定了他意识不清醒,若是他醒着,大抵不会说这样的话吧。沈悠然觉得自己有些趁人之危,但她还是轻声问他:“周至意,你有什么秘密?”
听到她问这个问题,周至意心里有些东西像是轻声破碎了一样,松开放在她的腰上的手,他站起来低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又扭头转向一边说:“不能告诉你。”
沈悠然顿觉无趣,眼神扫向别处,看见楼下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周至意还不肯松开她的手,无奈她牵着他来到窗边,自言自语道:“那是赵月寒吗,身边的人是谁?”
周至意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心想沈悠然如果像她的手指一样没脾气就好了。
他随意瞥了一眼楼下,说:“是赵月寒和她的未婚夫君。”
“夫君?”
沈悠然正对身旁的人,她的声音仿佛是在询问那人的身份,又像是在确认面前的人。
周至意定定地看着她,今天早上她的额头还是一片空白,应是逛街时试了新妆,眉心的莲花冠钿吸引了他一整日的目光,水润的杏眼浸泡着琉璃般的眼瞳,看着看着仿佛就要醉倒了一样,朱唇不点而红,一抹唇珠更显她的娇俏。
周至意稳了稳心神,刚想说话,却听见她清美的声音响起。
“周至意,你是不是喜欢我?”
28. 让她装到了!
远处的天色变得昏黄,屋檐下挂上了盏盏灯笼,星星点点的红光映衬着少女姣好的面容。听见这个稍显逾越的问题,周至意心情很是微妙,握着那只柔软无骨的手神情认真地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回答。
沈悠然有些腻味了,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要周至意给自己什么答案,毕竟高高在上的临昭仙君怎么会喜欢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呢,但是她还是要为了自己争取最大程度的利益。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毕竟我们定亲只是因为你答应了要保护我。”
手中一空,沈悠然突然抽出了手,周至意感受到空气中的凉意,低着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又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和自己的重生又有什么关系而已。难道不是吗?
人的心意又难猜又难懂,就像溪梧山上前一秒还是朗朗晴空,但是下一秒山间就会飘起蒙蒙的小雨。周至意很久没有这样迷茫过了,明明这些天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他们都觉得很有意思,不是吗?
他静默地观察着沈悠然的举动,但她自从说过那句话后一直往楼下看,没有别的反应。
周至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赵月寒和水云生成双入对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刺眼,高大的男子轻轻挽起少女耳边的发丝,宛如神仙眷侣,佳偶天成。
沈悠然看得正起劲,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君佑吓了一跳。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周至意,听见他执拗地说:“给你。”
周至意见她呆愣的模样,有些生气把剑重重地往她怀里一扔,没给她反应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
剩下一人一剑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夜深人静,小雨淅淅沥沥地撒在池塘的水面上,昏暗的夜里只有稀落的树影在灯笼的光亮下倒映在走廊上,随着风左右摇曳。
两个黑色身影利落地穿过连廊,翻窗进入江澜沧的房间,手中锋利的剑闪现寒光,正要动作时,却发现房间里没有要找的人。
一道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语气阴森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恶趣味说:“你们是在找我吗?”
刺客转头看见江澜沧歪着头一脸无辜地对着他们,没等他们回答,下一秒就被黑雾吞噬失去了生息。
沈悠然一大早就抱着君佑来找周至意,却得知他早就离开了城主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将君佑放在紫藤花架下的石桌上,沈悠然对着盒子里干瘪的种子开始认真研究。
小水滴散发出翠绿色的光芒,沈悠然引着那一缕缕灵光滋润着种子,可惜种子始终没有一点反应。
风中传来阵阵花香,院中寂静无声。莹白的手指戳着种子让它一点一点地滚动,少女的神思其实早就飞往了远方,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和周至意冷战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把君佑给她呢?
门口传来声响,沈悠然把小水滴收好,看向院门的方向。
抬头就看见江澜沧一脸了然的神情看着她,沈悠然只觉得无语,心道:这几天大家都很莫名其妙。
“周至意不在吗?他院子里没人。”
沈悠然心情不好,也没精神应付他,随口说道:“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江澜沧一副悠悠然的样子走到她旁边的石凳坐下,还神秘莫测地说:“那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沈悠然撇撇嘴说:“随你。”
眼前的少年郎清俊秀美,她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传说中的天魔联系在一起,江澜沧长得一副很是无辜的样子,不知道在背地里究竟干了多少坏事。
还有昨日醉酒时说出的“宝物”,沈悠然在心里暗暗思量,她能有几分把握夺了这份机缘呢?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像是一个飘渺的愿望,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现在她要抓住一切机会保护自己。
江澜沧从坐下后就一直打量着沈悠然,他的眼神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像是被某种猎食性动物盯上一样,她有些想摆脱这种局面,于是向穿着淡蓝色锦袍的人八卦地问道:“你这块玉佩是怎么得到的?”
“你是说这个吗?”
半圆形的浪花玉佩质地清润,入手稍有些重量,雕刻也很是精美,看着就和赵月寒佩戴的是天生一对,沈悠然很奇怪这枚玉佩是怎么被江澜沧得到的。
江澜沧对这枚玉佩的态度很是随意,百无聊赖地看着它说道:“捡来的吧,你想要吗,可以送给你。”
听到这话,沈悠然顿时警惕,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赶紧把手中的玉佩还给他说:“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好奇。”
江澜沧看着沈悠然如临大敌的表情笑出了声,他还以为能和周至意定亲的会是什么母老虎,结果就是只小兔子。
“你真的要拆穿月寒和她的未婚夫君吗?这是不是不太道德。”
沈悠然忆起昨天看见的郎情妾意的画面,又忍不住八卦起来。
少女琉璃似的瞳孔在雨过天晴的阳光下无比闪耀,江澜沧也起了点坏心思,捉弄她道:“拆穿你和仙君也不是不可以,或者你想瞒着仙君和我……”
话还没说完,沈悠然就不敢往下听了,她怎么忘记了前天被江澜沧震惊到石化的恐惧了,这人简直就是嘴上不把关,胡来!
没等她拦住江澜沧,从门口进来的一行人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桃夭的手捂住了小樱的眼睛,意识到不对改换成捂住他的耳朵,她弯着腰还想把赵月寒和水云生阻拦在门外,可惜两人一脸吃到瓜的表情说明已经来不及了。
竹筠石化了一样,眼神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最后紧紧地盯着身前人的背影。
周至意站在最前面,轻抿着嘴唇,看起来很正常,面无表情。
沈悠然内心泪流满面,这是什么修罗场?她恨不得时光倒流把江澜沧赶出去。
罪魁祸首江澜沧这时正一脸满意地看着进来的众人,他就说在这里准能等到周至意,守“兔”待仙君。
“跟我过来。”
周至意说完这句话,转身进了屋。
沈悠然还在云里雾里,不想面对社死现场。
桃夭走上前提醒她说:“悠然,和仙君好好说说,千万别打起来。”
沈悠然反应过来周至意刚刚是对她说话,她觑了一眼一旁的江澜沧,有些恶毒地想怎么不是喊他,最好是用禁言术把江澜沧的嘴巴封起来,让他再也说不了话。
磨磨蹭蹭来到周至意面前,沈悠然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试探着把君佑递给他说:“仙君,昨晚你把君佑忘在我这里了。”
周至意接过君佑,用清润好听的声音说:“昨天是我醉了,有冒犯你的地方,还请多加担待。”
沈悠然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现在她能仰仗的只有他一人。
“仙君客气了,没有冒犯……”
空气似乎变得有些凝重,过了几分钟她才听见周至意说:“昨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沈悠然根本不想提起昨天,她有什么资格去捉弄周至意呢?两人简直云泥之别。
没等到她的回话,周至意接着说:“你既然不相信我的承诺,可以向我支付报酬。”
沈悠然脑袋有点发懵,报酬?她能给周至意什么呢,他什么也不缺。
周至意好心地替她解了疑惑:“我要的东西肯定是你有的,也一定是你能给得起的。”
沈悠然缩起了身体,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不可说的许多事,结果周至意迎头给了她一个爆栗,疼痛驱散了污秽的想法。
“竹筠说你得了一颗种子,舍得给我吗?”
从竹筠那听说的,肯定是桃夭说的。不过她现在正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份不知好坏的“机缘”,能脱手当然最好不过。
沈悠然脸上戴着七分不好意思,两分不舍还有一分谄媚地双手捧着盒子,向周至意说:“能入仙君的眼,是它的福气,我怎么能舍不得。留在我这也是没用,说不定跟着仙君还能有一番造化。”
周至意低敛眉眼,没理会她做作的演技,接过种子就把它放进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闹剧结束,沈悠然这才知道寮长被杀之事,赵月寒前来请教,周至意带着竹筠去了一趟。
赵月寒看着眼前仙君和仙君夫人“如胶似漆”的恩爱模样,心里对赵之明的厌恶又多了几分,大言不惭说什么让她去仙君面前多多露脸,以为她不知道他心里怀得什么肮脏心思。
沈悠然也觉得赵之明有些厚脸皮了,竟然把脏活累活都扔给了赵月寒,看向她的眼神钦佩中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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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怜惜,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对上她纯真甜美的眼神,赵月寒有些自惭形愧。身边的水云生察觉到了她细腻的情绪,轻轻扶住她,赵月寒感觉到了依靠,对他轻轻摇头。
众人在商讨要事,沈悠然和小樱坐在一旁吃着点心,谈论着桃夭教给他的知识。
看着还没自己一半高的小萝卜头,沈悠然深感欣慰,九年义务教育就是要从娃娃抓起。
欣赏着屋里各种不同类型的美颜,沈悠然愉快地翘起脚尖。
没想到水云生长了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眼睛和脸蛋看起来比江澜沧故作无辜的姿态讨人喜欢得多。
注意到她的视线,水云生还向她点头问好,又萌又乖,看着和清冷温柔的赵月寒登对极了。
不知道他们说到什么地方,江澜沧突然甩出来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轻蔑地说:“我道淇夏城都是什么待客之道,竟然连在自己府中刺杀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沈悠然被吓了一跳,想拦住小樱不让他看见,结果发现小樱没有丝毫慌张。
赵月寒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以她的了解,赵之明确实能干出这种事。
无论什么挡了他的路,他都会赶尽杀绝。
“既然怀疑我,那就拿出证据。”江澜沧说得有恃无恐,笃定了他们没有证据。
“四位寮长皆是死于魔族之手。”
“哼,那就更不能怀疑我了。”
周至意抬起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局面僵硬时,一位年迈的老仆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主座上的周至意行礼,接着又向赵月寒问好。
礼数周全后才说出来此行的目的:“奉城主令,沧澜道友既有淇夏城的信物,现任命其寮长一职。”
江澜沧被震惊到了,还是修仙界会玩。
“少城主,城内多处出现了魔族踪迹,造成了百姓恐慌,需要您马上整顿一下治安。”
沈悠然也被震惊了,生产队的驴也没有这样轮轴转的吧。
那老仆说完就离开了,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在座的人都有些义愤填膺,江澜沧唯恐天下不乱,率先对赵月寒说道:“他这样的能当城主,你为什么不能?还是坚持仁义道德那套,真是墨守成规、不知变通。”
赵月寒回道:“身为淇夏城少城主,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见她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江澜沧啧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今日叨扰仙君了,改日在风月楼设宴相谢。”
周至意思量几许,说道:“既然惊扰到了百姓,竹筠和桃夭也帮着少城主安抚一下吧。”
“一十三洲城主之职,自是有德有能者居之。少城主不如好好想想。”
赵月寒在周至意的眼中看到了莫大的鼓舞,握紧了手掌,指尖几乎划破了掌心。
水云生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有我在。”
“多谢仙君,我会好好想想。”
赵月寒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沈悠然知道她可能还没做好准备。
对于在别人家计划掀人家屋顶这种事情,沈悠然表示很不道德,但是对于吸血的恶心虫子来说,她表示很兴奋。
四人走后,江澜沧揉着极不情愿的小樱,对周至意赞赏地说:“哼,你也只差我一点,我也去凑……”
还没说完,江澜沧就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周至意把小樱从魔爪中解救出来,警告他说:“身为魔君,你为子民谋生我可以不干涉。你也可以对付赵之明,但不要伤了无辜的人。”他看向江澜沧的眼神无比锋利,像是下一秒就要拧断他的脖子一样。
被施了禁言术的江澜沧安静地像只鸵鸟,大气不敢出一下,也不敢再手舞足蹈,长长的睫毛扑簌扑簌地看着周至意,又看了看沈悠然,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暴露的。
沈悠然喝了一口小甜水,抬头看了看天,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江澜沧彻底蔫了下来。
周至意多看了一眼正在摆弄点心的沈悠然,嘴边划出了一道弧度,也没拆穿她为什么知道江澜沧的身份。
小樱顶着脸上的红印,眨了眨眼睛,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奇怪呢。
29. 嗯?局中局?
一连几天,赵月寒、桃夭和竹筠都在淇夏城中四处奔波,据说他们抓到了两个魔族之人,但是还没来得及审问,人就化成黑烟在世间消失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江澜沧安排的死士。
自从被沈悠然和周至意拆穿了身份,江澜沧也彻底不见了踪影。
不过也没人再来找他们的麻烦,沈悠然平时和小樱一起修炼,聊聊心得,十分清闲。
小水滴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贪婪地吸收天地间的灵气,淇夏城不安全,她也不敢造出太大的动静。
其间沈毅来找过一次周至意,他们在书房谈事,沈悠然想去偷听,但碍于结界铩羽而归。
不过,周至意并没有限制她进书房,沈悠然在里面发现了很多张地图,原来他一直在背地里安排部署督查寮的防布,不时还要进行实地考察,十分忙碌。
偌大的淇夏城好像只有沈悠然一个闲人。
阳光明媚,清风送爽,雪白的积云在天边飘游,沈悠然穿过匆匆忙忙的人群来到了风月楼。
正当她在等待心心念念的蜜桃果冻时,看见了水云生站在柜台前。
她有些惊喜地走上前,问道:“水公子怎么在这里?”
水云生闻言,手中动作一停,圆润的眼睛望向来人客气地说:“原来是仙君夫人大驾光临。”
听到这个称呼,沈悠然有点羞耻,急忙道:“别客气别客气,叫我沈姑娘就行。或者跟月寒一样,叫我悠然也行。”
“好,那我就称呼你为沈姑娘了。”水云生知道碱荒村一行,仙君和沈悠然帮赵月寒良多,这时也不再客套了。
“风月楼是我名下的一处产业今天刚好在这里巡查。”
沈悠然有些惊讶,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一副乖巧温顺的长相,没想到竟然有经商的才能,把风月楼开得风生水起的。
“水公子好生厉害呀。”
水云生也不谦虚,顺着沈悠然的话说:“沈姑娘言重了,这只是一处玩乐的地方罢了。姑娘是阿月的贵客,若是有兴趣,我可以带姑娘参观一下其他地方。”
沈悠然没有着急答应也没有拒绝,赵月寒说水云生脾气古怪,但是这两次接触下来,她对水云生的观感还挺好,至少他不藏着掖着。
刚好这时沈悠然要的甜点好了,水云生见她要离开,从柜台后拿出一个食盒,脸上泛起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她说:“能否麻烦沈姑娘把这个交给阿月?”
沈悠然疑惑地回道:“这食盒是你用心准备的你当面给她不是比较好?况且我也不一定能遇到她。”
他的手指紧握了一下,为难地说:“今日核对账簿怕是要很晚,沈姑娘不方便的话……”
见状,沈悠然不忍再拒绝他,不过一件小事,就答应了下来。
提着两个食盒告别了水云生,返回的路上刚好有一处鼓楼,沈悠然停下了脚步。
鼓槌敲击钟鼓,振动向四周蔓延,清越空灵的声音响彻云霄。
屋瓦四角翩飞,红墙衬着黑瓦,几只吵闹的鸟儿即将还巢。
它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看着日升日落、云聚云散,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从小变大再变小。
行人川流不息,沈悠然站立着与鼓楼沉默地对视,有一瞬间时光像是暂停了一样。
她心里明白,其实流逝才是真实的,不过是想麻痹一下自己罢了。
“快离开,有魔族的人来了。”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人群惊慌着四处奔逃,沈悠然警惕着躲进了鼓楼下的甬道里,注意着街上的动静。
忽然,沈悠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街上的场景。
桃夭正护着一个身穿烟紫色流仙裙、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步步撤退。手中一条鞭子使得虎虎生风,黑衣人见状当即包抄两人,桃夭行动不便,渐渐出现漏洞。
竹筠在两人身前正想援助,但黑衣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又把他们隔离开来,虽然修为没有他高深,但两拳难敌四手,显然有些吃力地应付近十个黑衣人。
桃夭见此情形对着‘沈悠然’说:“悠然,你先去找地方躲一下,我已经向仙君求救,不消片刻他就能赶到。让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魔族走狗。”
‘沈悠然’唯唯诺诺的神态在抬头的瞬间变得邪魅,她抬手捏诀,双手之间渐渐凝成一面镜子,对护着她的人喊道:“桃夭,救我。”
桃夭闻言,扭头看向她,结果就被吸进了镜中,不见了踪迹。
竹筠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提剑就要刺向‘沈悠然’,被她防备地用镜子一挡,接着他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悠然根本来不及提醒竹筠,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化为了虚空。
那边‘沈悠然’正召集在场的黑衣人清扫战场,她缩紧了自己的身体,捂住嘴巴防止发出声响,直到他们撤离后才敢大口呼吸。
拿出传音镜想要向周至意说明情况,发现他长身玉立地站在刚刚还发生了一场混战的街上。
沈悠然一脸无助,脚步凌乱地奔向他,心脏急速跳动,她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快要摔倒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温暖的熟悉的怀抱。
黑暗代替光明重新统治大地,惧怕阳光的东西在黑暗中肆意生长,蔓延着肢体,四处捕获猎物。
自从回来沈悠然就紧紧皱着的眉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周至意知道她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仅仅是桃夭和竹筠遇险她不会这么心神不宁,那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桃夭和竹筠有消息吗?”
沈悠然近乎哀求地看向周至意,证据和潜意识都告诉她这一切和江澜沧有关系,但是她不敢赌,书中就是江澜沧抓走囚禁了沈悠然,万一她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沈悠然”,自己被拆穿后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呢?
她有些沮丧,如果这一切都是江澜沧策划的,他知道真正的“沈悠然”是谁,还看着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自导自演……
真是太卑鄙了!
周至意轻轻摇摇头,问她:“悠然,你要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澜沧也没有消息吗?”沈悠然快要等不下去了。
“沈悠然,你现在都不肯相信我吗?”周至意有些生气了。
小樱听到吵架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看着桌边的两人。
两人看见小樱,也都不再说话了。
“没事,小樱,你先去睡觉吧。”沈悠然看着长得就不像是会哄小孩的周至意,对小樱安抚道。
“师父们都回来了吗?”说着,小樱还打着哈欠,揉着眼睛。
周至意上前抱起他,轻声安慰他说:“先睡觉吧,明天他们还要教你功课。”
沈悠然看着他动作温柔地把小樱放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两人才离开了房间。
无岸崖边,江澜沧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之中,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浪花玉佩,对着一旁的‘沈悠然’无奈地说:“让你去抓赵月寒和水云生,怎么把桃夭和竹筠弄来了?”
‘沈悠然’低着头不敢看他,急忙解释说:“属下知错了,水云生不知为何没有和赵月寒在一起,所以只抓了赵月寒他们三人。”
江澜沧金色的竖瞳忽明忽灭,嘴里轻声念叨:“本来抓赵月寒和水云生也要被他找麻烦,也不差抓竹筠和桃夭了。”
‘沈悠然’尽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根本不敢听上位的人在说什么。
但她还是没躲过江澜沧的惩罚,黑色的雾气蔓延上她的身躯,那张脸上止不住地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她忍不住求饶:“魔君陛下,求…求您…饶我…”
江澜沧欣赏了一会儿她哀痛的神情,自言自语说:“连我都能区分出你们的不同,怎么能指望你骗过周至意呢?真是无趣。”
‘沈悠然’被他甩到一边,脸色苍白但却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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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算是过去了。
“现在赵月寒失踪,淇夏城与基昼城的联姻肯定不能如约举行,到时候我们就趁乱抓了赵之明夺取伏崆玺。”
“这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明白吗?”
她试探着抬起头,发现江澜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山林中树叶沙沙作响,他的声音似乎还遗留在空气中回旋,‘沈悠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榻上人儿的脸上,眼眸如星唇似朱,水云生拿着手中的传音镜陷入了思索。
镜子里浮现出他的面容,慢慢地他开口说道:“你还是这么优柔寡断,阿月不见了你就这么坐得住?”
水云生心头很混乱,说:“我们应该相信阿月。”
“哼,你懦弱无能不能保护阿月,别拦着我去寻她。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够了,如果不是你频繁地抢夺控制权,今天本该是我和她在一起的。”
“我会找到阿月,不用你操心。”
水云生动了气,脸上浮现出红晕发丝因为颤动变得凌乱,几案上的传音镜漂浮着灵气汇成的一句话:“事出有因,信悠然。”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七天后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而他的准妻子竟然失踪不见了。
头顶的月亮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人儿,回望过去的人儿静静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一夜无眠,沈悠然随手闷了几颗回春丹,收拾妥当推开门就看见周至意站在门前。
晨雾深重,露水在他的身上汇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沈悠然正想说些什么,结果被声势浩大的侍卫围堵打断了。
他们把周至意和沈悠然围在小院中间,客院里水泄不通。
那位老仆走到众人面前,对两人说道:“仙君和沈姑娘请随我走一趟吧。”
“这么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事?”
“少城主失踪,有人曾亲眼目睹沈姑娘和她在一起,城主担心少城主安危,还请沈姑娘交代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悠然和周至意对了一下眼神,路过时对他说:“先把小樱送到我爹那儿,再来找我吧。”
说罢,没再看周至意,和那老仆离开了。
主座上的赵之明看着殿下孤单的身影,看向了一边的老仆,被询问的人用眼神回答:天底下还有人能强迫仙君的去留吗?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赵之明摩挲着座位上的雀首,眼神越发幽深。
沈悠然是第一次来到淇夏城城主府的主殿,两旁还站着“押送”她的侍卫,没等她打量完殿内的装潢,便听见主座上的人说:“我儿大婚在即,沈姑娘若是知道阿月的下落还望尽快告知。”
也许是对赵之明不好的印象先入为主,沈悠然看不出他的脸上有对赵月寒的关心,反而觉得有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急躁。
“赵城主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少城主出了什么事吗?”
“昨日城内魔族生事,阿月与仙君座下两位道友合力抗敌,有人看见你与他们一起,现在他们三人都不见了踪迹,沈姑娘难道不知吗?”
沈悠然早就知道他们有所准备,不慌不忙地说:“昨日一整天我都在客院,外出时遇见了水公子,他可以为我作证。”
“沈姑娘是说水云生吗?”
赵之明的脸上出现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她感觉到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着就看见水云生从一旁的帷幔处出来,他的神态与昨天见面时好像有些不同,前几次见他都是温润乖巧的模样,今天的他脸上似乎有些阴鸷,像是突破桎梏的野兽,危险地盯着她。
“是,昨天我去风月楼,刚好碰见了水公子,楼里的人也能为我作证。”
赵之明示意水云生作答,他低垂着眼睛对沈悠然的话进行反驳:“我昨天没有见过沈姑娘。阿月失踪不见,我很是担忧,希望沈姑娘能如实相告。”
30. 她没这么弱,是将计就计!!!^……
水云生的话刚落到地上,沈悠然身旁的侍卫就举起了武器对准了她,而高高在上的赵之明似乎对此早有预料,颇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
沈悠然想到了什么对着不远处的水云生轻笑出声。
挂在腰边的传音镜产生震动,她立刻蹲下抱住了头。
只见大殿被灵气席卷,侍卫们被激荡得掀飞在地,人仰马翻。
水云生和赵之明被先后波及,掩面防范。
却见处在动乱正中央的沈悠然被团团祥和的灵光包裹,毫发未伤。
“周至意,抓住水云生。”沈悠然见援军抵达,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白衣仙人踏着凌波微步进入大殿,赵之明最嫉恨他这种掌控一切的仙君模样,眼睛里透露出阴狠的光芒,飞身而起向周至意使出全力一击。
周至意心道他不自量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那一击,又一掌拍在了赵之明的胸口,献血顿时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继而摔倒在石板上,赵之明的眼中还流露出极大的不甘心,却已经无力再起身回击。
水云生见状想逃,却被周至意施了禁言术,全身还被灵力锁链缠绕,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神情倔强,看着确实和之前不一样了许多,让沈悠然不由得想起碱荒村的张耀……
思绪被中断,沈悠然看到周至意向她伸出手,自然地搭上了自己的手,带着水云生离开了大殿。
来到无岸崖边一处隐秘的山洞,沈悠然告诉了周至意自己的猜测,让他解开禁言术,打算好好审问审问水云生。
“你为什么污蔑我?”这是沈悠然想不通的地方,自己和他无冤无仇,水云生前后不一的表现让她很怀疑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
可惜她的猜测落空了,水云生张扬着眉眼,乖萌的面容看着十分不羁,轻狂地说:“阿月的失踪你肯定摆脱不了干系,咬定你就是了。”
眼前的人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在沈悠然这个二十四岁的“老灵魂”看来就是一个不听话的弟弟,她有些犯头疼。
在她琢磨怎么“拷打”水云生时,周至意走上前说:“这是千转凝神草制成的丹药,对你这种分魂之症可谓是药到病除,你要试试吗?”
水云生看着周至意手中幽绿色的丹药,眼神中有几分忧虑,但还是十分不屑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悠然阿月他们才会失踪。”
沈悠然十分不解,难道水云生看见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
她拿起周至意手中的药丸慢慢接近他,嘴中诱哄着说道:“你也不想吃药吧,乖乖听话让另一个水云生出来。”
药丸快要接近他的嘴唇,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弱,眼眶周围还泛着微红,可怜地对她说:“沈姑娘,还请……还请你把药拿远一点。”
变化快地微不可见,沈悠然十分惊讶他们转换得这么自然。
水云生看了看眼前“凶神恶煞”的两人,最后对周至意说:“劳烦仙君解了这锁链吧。”
左右有周至意在,他这副小可怜的模样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于是就恢复了他的自由。
水云生起身,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沈悠然已经按捺不住快要冒到嗓子眼的好奇心了。
眼睛亮亮地对水云生说:“你这症状看着十分新奇呀。”
手中动作一顿,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新奇”来形容分魂之症,水云生看向眼里充满了兴奋的少女,心想能和仙君定亲的人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就是了。
“沈姑娘谬赞了,我自出生起就一体双魂,也勉强算得上新奇二字。”
沈悠然见过双胞胎,但是她不知道两个魂魄是怎么相处的,大抵就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人格?有些刺激呀。
“出生起就有了,那赵月寒也是知道的了?”
听到这个问题,水云生罕见地有些怔愣,圆润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没有回答沈悠然的问题。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沈悠然已经猜出了答案。
事情变得更刺激了。
他拿出传音镜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最终还是把镜子交给了周至意。
“这是阿月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仙君能把他们安全带回来。”
周至意看了一眼传讯,把传音镜还给了水云生。
还宽慰他说:“此事应该与江澜沧脱不了干系。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他们的处境应该不至于太危险。”
“江澜沧?他怎么会来修仙界?”
周至意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他,水云生的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难看。
一旁的沈悠然知道这个乖乖的水云生也不相信自己,连赵月寒留了什么消息对自己也藏着掖着,故意对他说:“对啊对啊,你还不知道吧。他就是沧澜,据说是来抢亲的呢。在赵之明那里都走了明路了。”
这几句话刺激到了水云生,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悠然,暗暗握紧了手掌。
他知道赵之明卑鄙,却不知道他还这么不要脸,看来要和阿月吹吹风了。
这边水云生默默地下定了某种决心,那边周至意漆黑的眼睛盯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有江澜沧和叶故弦的踪迹。”
沈悠然被周至意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拉回了思绪,疑惑地看向他。
“我在他们身上下了追踪术,没想到他们到现在还没发现。”
说着,他向山洞外走去。
沈悠然对他开挂一般的实力已经见怪不怪了,和水云生一起先后跟上他的步伐。
无岸崖怪石奇林,道路陡峭,生活着众多飞鸟走兽,想在这里掩盖踪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这一路上周至意拖着沈悠然如履平地,很快就看见了一身玄色锦袍的江澜沧站在一处山壁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仙君既然找到了我,那就现身吧。”
沈悠然扭头看向不小心滑了一跤的水云生,他正脸色涨红不好意思地看着两人,她心里小声蛐蛐:果然偷看一定会被发现的嘛?
周至意没有和江澜沧寒暄,径直出手袭向他的头颅。
江澜沧早就想知道周至意究竟修为几何,眼中金光大亮,迎面接上了这一击。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沈悠然和水云生躲在草丛间生怕被余威殃及,看着这仙魔两界具有重要意义的一战。
忽然,沈悠然看到一道身影从一旁的石块后闪过,起身追了上去,她没看错那是‘沈悠然’,她一定要搞清楚。
水云生也看到了,跟着她追了过去。
周至意分心看向两人,把君佑甩给了沈悠然。
江澜沧青筋暴起,看着对面一点都不尊重对手,和自己竟然较量还有空分心的人,怒不可遏地说:“周至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黑雾浓稠,带着倾轧的威力砸向他,电光火石之间,周至意闪身避开,毫发未伤。
江澜沧见状,竖瞳紧缩,招式更加凌厉,欲要见血封喉。
沈悠然追上了‘沈悠然’,水云生在她对面拦住了去路。
还未来得及问话,‘沈悠然’就向水云生展开了攻击。
她脑海里闪过不对劲的念头,按常理来说不是应该选弱的那个先下手吗,那这个‘沈悠然’是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实力,还是另有目的?
她刚想让君佑去帮忙,就看到了正和水云生缠斗的‘沈悠然’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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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结印,是她昨天看到的招式!
“水云生,离开那里。”
沈悠然大喊着同时把君佑扔了出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
水云生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就被漩涡吸了进去,不见了身影。
‘沈悠然’踢了踢插在地里的君佑,被它震开后眼神不悦但也不敢招惹了。
换成一脸娇笑地向她走来,身躯妖娆,沈悠然暗暗欣赏,还担心会不会不小心扭断了。
“怎么,这就认不出来了?”
她眉眼倨傲,语气嚣张,给人的感觉过目不忘。
沈悠然迅速回忆了穿越以来见到的人,很容易就记起来她是谁,只是不由得开始毛骨悚然。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悠然’或者说是衔蝶,她的眼中出现了恶毒的神情,看着眼前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怎么也学不会她的纯真、她的无忧无虑。
她不喜欢这张脸!
“我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沈悠然想起黑漆漆的山洞里可怜的孩子,厌恶得眉头紧皱,冷冷地说:“你作恶多端,咎由自取。”
“呵,若是有更好的去处,谁愿意害人?”衔蝶似乎想起不好的事,声音也带着厚厚的疲倦。
“我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就是为了活着。”
“而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切。我渴望而不可及的一切……”
衔蝶说着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不可自拔,神情越发痴狂,与地宫里那个可悲可恶的女子渐渐合二为一。
“废话少说,把镜子交出来。”沈悠然不想再和她纠缠,捏着符咒,准备背水一战。
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衣翩翩,折扇从刁钻的角落袭向衔蝶,她躲闪不及,被击中了死穴顿时倒地不起。
折扇飞旋又回到了叶故弦的手中,他没分给地上的衔蝶一个眼神,看向沈悠然说道:“悠然,好久不见。”
沈悠然没理他,而是看着地上绝望的衔蝶,她的脖颈折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血液顺着她的脸流到地上,染红了一片。
她不知作何感慨,也许世界上就是有像衔蝶一样的人,明明努力地求生,却一次次被拒绝在幸运女神的门外。
沈悠然蹲下身,轻柔地抹去她眼角处那滴温凉的泪珠,不知道是对着谁说出了一句话。
“求生不应该以牺牲无辜的人为代价。”
衔蝶维持不住身形,闭上了眼睛,变成一只黑色的小猫,嘴边长着一只白色蝴蝶的花纹,看着很是俏皮可爱,她没有停留,猫着脚步跑开了。
沈悠然拿起她身下的那面镜子,入手沉重镜面模糊看不清人影,背面雕刻着古老的法咒。她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反应,正想拿回去让周至意看看,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悠然,不如让我看看,说不定我有办法呢?”
叶故弦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着调,沈悠然一直没相信过他,但是现在只有他们单独二人,她看着远处的君佑,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不用了,时间紧迫,我们回去一起想想办法吧。”
那镜子几乎是被叶故弦半哄半抢夺去了。
沈悠然警惕着他的举动,叶故弦那双狐狸眼中情意涟涟,有些幽怨地对着她说:“这才几日不见,悠然就对我这么生分了,真是让人伤心啊。”
她扭向一边不看他,心里气道:哼,装模作样;一边又暗暗祈祷周至意快点来吧。
叶故弦见沈悠然软硬不吃的模样,也不着急。
忽然余光看到一道白衣身影,沈悠然还没还得及欢呼,就被叶故弦推进了镜子里。
31. 镜中人不辨真假。
周至意见沈悠然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本来就对叶故弦没有出现起了疑惑,于是打算快点摆脱江澜沧去寻人。
残崖断壁之间,金光与剑意对撞,似要冲破天际,林中树叶因为空中的波动哗哗作响,灵气澎湃以不可阻挡之势向江澜沧倾轧而至。须臾之间,黑色的身影从空中坠落,惊起一片浮土,周至意脚尖轻点落在地上,眼神凌厉地看着地上狼狈的江澜沧。
他发丝凌乱,玄色锦袍上留下了大大小小被剑气隔开的口子,躺在地上,灵气干涸似乎是累极了一动不动。
江澜沧觉得有些没意思,周至意是很强,几番交手下来他还是不知道这所谓的天下第一人修为几何,而自己却没有了试探的机会。他觉得很扫兴,心想,什么时候才能超过周至意呢?
坐起身,江澜沧因为动荡轻咳出声,过后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眯着眼看着白衣身影消失的方向,金灿灿的瞳孔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的随意慵懒。
“喵~”
黑色的猫儿发出细小的叫声小心翼翼地慢慢靠近他,生怕触了这魔头的晦气。
江澜沧一把抱起地上的衔蝶,摸着她身上光滑的皮毛,意味不明地说:“他没下狠手要了你的命吗?也算是你运气好。”
徐徐微风吹得林叶沙沙,阳光透过树叶在林中投下簇簇光影。江澜沧抹过嘴角的一丝血迹,说:“该走了,我们还有该做的事。”
山崖陡峭却绿草如茵,周至意与叶故弦四目对视,刚刚叶故弦亲手把沈悠然推进了拘魂镜中,周至意一时间想不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背后偷袭?”
周至意抬手召唤,接住了挣脱深坑飞过来的君佑,剑锋指向对面红衣秾艳的叶故弦,声音里是掩不住的讥讽和敌意。
叶故弦丝毫不为他所动,脸上带着微笑,甚至还有闲心转动手里把玩的镜子,语气不明地说:“仙君将悠然保护得这么好,我很难找机会下手呀。”
“你既然知道,就把拘魂镜交出来。”
眉间印记灵光大盛,周至意混身威压逼人,君佑也显示出一柄神兵利器应有的气势,剑气直冲云霄,种种迹象给叶故弦一种他开始认真了的感觉。
但是叶故弦丝毫不见畏惧,自顾自地说:“传说拘魂镜能够映射镜中魂魄所经历的种种世事,甚至还会引发魂魄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挖掘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使魂魄分辨不清真假,从而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叶故弦看着面容清冷的周至意,停顿了几秒感慨地说道:“一柄小小的镜子竟然能照得清前世今生,还能给你编织一场幻影秘境,仙君不好奇吗?”
“说不定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不知道仙君敢不敢试一试?”
声音丝丝入耳,充满了蛊惑的力量。
叶故弦继续说:“仙君就不想知道她会看见什么?或者说她想看见什么?”
潋滟的狐狸眼发生了变化,眼前的白色人影挽手收剑,叶故弦知道这一次是他赢了三分。
周至意向他伸手,拘魂镜飘到了他的手中,端详片刻他就得知除非她自愿走出来否则没有第二种解困方法。
他冷冷地看向叶故弦,飞身向前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叶故弦的脚尖开始离地,脸上充血涨红,窒息的恐惧感席卷他的全身,大脑开始昏沉,他的双手挣扎着紧紧握住周至意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执拗地想要和他对视。周至意眼神中散发出阴鸷的狠意,整个人锐气而乖戾,手中力道不断加大,看着慢慢开始挣扎不动的叶故弦,心头莫名浮现几分畅快。
等到漂亮的狐狸眼开始泛白,叶故弦的胸膛几乎没有了起伏周至意这才松开了手,像是甩烂泥一样地把他甩在地上。
没再看他一眼,周至意旋身进入了镜中,镜面上留下圈圈涟漪,地上却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句话和脖颈上深红色的印记,提醒着地上艰难呼吸的叶故弦他曾经来过。
“我警告过你好自为之。”
叶故弦瘫倒在地上,嘴角浮现一抹苦笑,他早就知道周至意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自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他没想到周至意竟然想要他的命,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去找她了……
缓过几口气,他看着不远处草地上的拘魂镜,静默片刻,眼神中散发出几分偏执的神情,留下一道阵法图案也消失在原地。
沈悠然有意识的时候眼前全是黑暗,她记得自己看见了周至意的身影,接着就被叶故弦推进了镜子里,对着搞偷袭的叶故弦发了三秒钟火,她就没有再抱怨了,现在唯一紧要的就是找到出去的办法。
在黑暗里摸索着走了很久,沈悠然觉得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漆黑。
突然,她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亮点,沈悠然还以为自己在黑暗里太久眼睛出现了问题。但是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光点,光亮开始越来越大,终于她抵达了光明。
睁开眼睛,自己像一个鬼魂一样漂浮在半空中,沈悠然被吓了一跳,适应了片刻后开始思索:这难道是什么出关的考验?
她开始打量四周,发现很是眼熟,原来这是在溪梧山的山脚下。
蜿蜒的山路上有几辆行驶的马车,中间的那辆装饰精致显示着主人家的富贵,沈悠然飘到附近想要打探打探情况,可是这些人像是看不到她一样,什么反应也没有,这时丛林里忽然冒出来数十个装扮熟悉的黑衣人开始朝马车攻击。
浓稠的雾气包裹着车队的四周,马车里散发出隐隐红光与黑雾抗争,车架受不住挤压最终爆炸四散开来。
木屑翻飞之中,一道青色的少年身影矫健利落,趁众人反应不及率先击落两个黑衣人,青衫飘扬,少年挺拔着身姿在车辙上站定。
沈悠然这才看清那个少年的模样,熟悉的狐狸眼中住着点点闪烁的星星,一身简约的青衣似挺直的青松充满了意气风发,与她印象里的叶故弦判若两人。
“红玉,小心身后。”
甜美温婉的声音从后面一辆简朴的马车上传来,沈悠然看见了那张自出生起就陪伴着自己的脸,那张脸因为那个人的灵魂呈现出与她不一样的神采,她是温婉娴雅的。即使穿着简单的衣服,蹲在简朴的车帘后,沈悠然必须承认她周身散发出的宁静的气质,是自己所没有的。
视线转移到被称为红玉的人身上,沈悠然看见叶故弦应声回答说:“小姐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地,叶故弦又投身到战斗之中。
沈悠然在心底暗自思索:难道叶故弦就是红玉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衣人越来越多,‘沈悠然’也加入了战场,她一招一式看得出非一夕所得,抬手间娴熟地运用灵气将黑衣人阻拦在外围,旋身飞踢就见一个黑衣人倒落在地。不远处的叶故弦注意着她的动静,瞧见少女的飒爽的英姿,眼睛几乎要黏在她身上,直直地看着她。
沈悠然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也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她又一次穿越了?
黑衣人渐渐被压制,众人见状将要放松下来时,大片的黑雾向他们涌来,‘沈悠然’的身影被吞噬其中消失不见。
空间开始扭曲,沈悠然头晕目眩,神奇地感受到被挤压的感觉。再次睁眼就看见叶故弦狼狈地跪在地上,青色衣衫上满是脏污,像是一只落魄的无家可归的小狗,但是他的眼神却狠厉地盯着王座上的江澜沧。
“只要你好好听话,认真办事,我就不会伤害沈悠然。”
江澜沧语气慵懒,对拿捏叶故弦似乎十拿九稳。
“叶故弦,你也是魔族中人,自然该为魔族办事。”
叶故弦眼睛通红,愤恨地说:“我要见她。”
江澜沧挥挥手,黑衣人押着发丝凌乱但看着没有受到虐待的‘沈悠然’进入大殿。
叶故弦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却被人拦下。
“红玉,不要听他的,要做正确的事。”她的声音轻柔,看向叶故弦的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情意。
“小姐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属于你的。”叶故弦像是一只困兽在绝境中苦苦挣扎,却不能离她更近一点。
江澜沧见‘沈悠然’摇着头还要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一道金光打晕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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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你们住手,我答应你。”
江澜沧见不得‘沈悠然’受到伤害,只能答应了江澜沧。
黑衣人得到江澜沧的眼色示意不再阻拦他,叶故弦抱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沈悠然’,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头发,眼睛里充满了诡异的满足。
飘在半空中的沈悠然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原书里的剧情,江澜沧抓走‘沈悠然’,要挟叶故弦为他办事。
但镜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一切呢?
她又要怎么出去呢?
沈悠然飘来飘去,最后发现自己困在叶故弦十米以内的区域不能逃脱。
她看着受制于人的叶故弦在曲南山炼制了多不胜数的红牵引,不知道流向何方;恣肆潇洒的少年郎也为了周旋应付各方势力戴上了虚假的面具,变成了沈悠然熟悉的那个人。
她还看到叶故弦在没有星星的晚上一个人喝闷酒,夜风扬起青色的发带,他的身边放着空白的一把折扇,眼神缥缈悠远不知道看着什么。
镜中时间飞梭,江澜沧禁止叶故弦与‘沈悠然’相见,只会在特定的日期让人带来她的书信。
沈悠然见证了这一段艰难的爱情,她时常看见叶故弦对着信件发呆,嘴角不时还会出现笑容,笑着笑着就被寂静重新覆盖,像是反应过来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然后才怅然若失地把信认真叠好,接着又投入一段阴邪奸诈的诡计当中。
某一天,沈悠然醒来,发现地上都是积雪,一旁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对此,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心道不知道又是哪段离奇的经历罢了。
一辆精美的马车驶过在她面前停留,车上走下了一位身穿青色云纹团花长裙的女孩,天气如此寒冷,她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身上穿的应该是件法衣。
她走到那个小孩面前,声音清脆地对他说:“你的脸冻得红红的,就叫红玉吧,刚好我还缺一位侍女,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
听见这句话,沈悠然明白了这是叶故弦的过去。
女孩带着红玉回家了,发现红玉是男孩她也没有生气,还夸奖红玉生得好看,只是遗憾红玉不能做她的侍女了。
沈毅对红玉也很好,得知他姓叶给他取了名字:叶故弦。
女孩还是一直叫他红玉,两人青梅竹马一起修炼,一起玩乐……
沈悠然看着叶故弦情窦初开,却只敢在少女听不到的地方小声地喊她悠悠,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雅室中香烟弥漫,少女如含苞待放的花朵初现温婉动人的神韵,她在窗前的几案上素手抚琴,琴音婉转,撩拨着室内两人的心弦。
叶故弦听说了封阳城要与仙君联姻的事情急忙跑来寻她,额头上的汗珠将落未落,却撞见了少女抚琴的场景,害怕打扰到她,无措地停在原地。
琴声渐渐平缓趋于平静,叶故弦觉得好像有一把小钩子勾住了自己的心。
悠悠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牵扯那把小钩子的绳子,让自己的心总是落不到实处,一直不上不下。
是啊,这么好的悠悠,天底下也只有仙君能配得上她吧。
他可以像只老鼠一样,只要能偷偷地看着她就好,只要她幸福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叶故弦的经历,沈悠然并不知道另一个‘沈悠然’的想法,她看见的‘沈悠然’温婉美丽,修为高深。虽然没有令人惊叹的天赋,但是凭借着她的勤勉,已经有了一些封阳城少城主的气势。
可是面对淇夏城和基昼城两面夹击,封阳城的局势依然很是被动。
叶故弦的这段梦境有情窦初开的美好,也有苦涩。
就在他的爱情即将破灭时,沈悠然听到少女清晰地说:“叶故弦我们私奔吧。”
梦境戛然而止,沈悠然还沉浸在喜悦的余韵中,她漂浮在半空中看着双眼紧闭嘴角却绽放着笑容的叶故弦,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这里是镜中的虚拟世界,还是梦境才是真实的呢?可是现实中‘沈悠然’真的还存在吗?
她的存在是真实的,还是她臆想出来的呢?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呢?
32. 他有些太纵容她了。
四周的空间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黑色漩涡,把沈悠然从天马行空的思绪中拉了出来,看清周围的情况后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惊惧:天不会塌了吧?
巨大的吸力拖着沈悠然进了旋涡,她像是被强制坐在大摆锤上一样在空中被“洗涤”了一般,然后顺流而下,掉在了某个物体上。
除了有些晕外,她竟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屁股下面软软的,她还好奇地颠了几下。
“悠然,坐得舒服吗?”熟悉的清润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沈悠然愣愣地抬头看向抱着她的周至意,一下子就闯入了那双漆黑的瞳孔里。
温热的气息向她袭来,淡雅的莲花香气包裹着她,他们离得太近了。沈悠然甚至能感觉到周至意的头发摩擦着自己的脖颈,从清凉慢慢变成温热,丝丝缕缕挑弄着她敏感的皮肤,痒痒地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雏鸟情结的影响,又或许是很久没人能看见她能碰触到她,沈悠然此刻不想分辨真假,窝在周至意怀中不愿起身,抱着他纤细挺拔的腰身小声地说:“周至意,我有点想你。”对于她而言,真的是好久不见呀。
过了一会儿,她又矜持地补充道:“你不要多想,只有那么一点儿。”
周至意看着怀里乌黑的脑袋,眼神深邃,温润如玉的手指触碰着她温凉的发丝,难得坐姿不端地抱着她静静地享受了这闲暇的片刻。他不知道沈悠然的心思,周至意只知道他在幻境里踽踽独行、苦苦找寻了这么时间,耗尽了所有灵力终于打穿了幻境,找到了她。
没有问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周至意抵在她的头顶低沉地说道:“沈悠然,下次不准离开我的视线。”
这句话有些反常,沈悠然直起身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如既往是她熟悉的冷淡模样,但是心里却起了一丝怀疑:这人说话这么霸道该不会是假的吧?
想着这是她的梦境,沈悠然的胆子大了起来,伸出两只手捏住了周至意的脸颊还故意地揉了揉,洁净白皙的脸上出现了红印,但他的神情像是看调皮的孩子一样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含着满满的纵容。
像是被他挑衅到了,沈悠然操纵着莹白的手指顺着脖颈开始向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至意的表情。就在即将要碰触到他的喉结时,周至意双眼半阖,眼皮上的褶皱消失不见盖住了漆黑的眼珠,他喉结忍不住似得滚动了一下,幽蓝色的莲花印记灵光大盛在两人之间闪烁。
小莲花还捉弄般地朝她“眨眼睛”,沈悠然双手不知所措地停在半空,心道:夭寿了,舞到正主面前了。
独属于周至意的小莲花都出现了,这肯定是本人没跑了。
周至意的手轻轻放在沈悠然的腰旁,悠闲地等她缓神,他现在很是放松心里感觉很是愉悦,脸上的酒窝也若隐若现和小莲花你一来我一往得好不欢快。
一开始他还只是轻轻地笑着,但等沈悠然缓过神注意到他们两人暧昧的姿势,又一副犹豫着不敢动作、怯懦的模样,愣愣地将双腿跨在他的腿边,不敢上又不敢下还不敢看他,只能尴尬地支棱在他面前,周至意顿时大笑出声,趴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被点了笑穴一样。
沈悠然脸色通红,有点生气地推开周至意,从他身上转移到地上。
她环视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很是陌生,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床榻上的人身上。
“周至意,我们现在在哪儿呀?”
周至意整理好衣衫,端坐着看向打量自己的沈悠然,轻声说道:“此处是镜中幻境。”
说完,他起身向房外走去。
沈悠然追上他,询问道:“那我们怎么出去呀?桃夭和竹筠还没找到?”
房门打开,沈悠然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竹筠正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门边护卫,看到一个女人从仙君房间里出来立刻拔剑相对。
沈悠然看出了他对自己的防备,疑惑地看向周至意。
“竹筠,她是我的夫人。”
竹筠瞳孔震惊,仙君被魔君与淇夏城城主暗算,被魇龙困在九重地狱幻境中,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却被重创了神魂,此刻正在这座不知名的小镇休养生息,从哪里冒出一个仙君夫人?
他心怀警惕,但还是依照周至意的吩咐向沈悠然行礼说:“参见仙君夫人。”
周至意和沈悠然对了一个眼神,沈悠然好像有点明白了现在他们是在一个真真假假的幻境之中。她看着身边清冷淡然的临昭仙君,心里想着这是他的哪一段经历呢?
此时正值梅雨季节,天空白蒙蒙一片,细如发丝的雨雾笼罩在黑瓦白墙上。
周至意撑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和沈悠然安静地走在布满青苔的砖路上,路上零零散散的行人对二人视而不见。
雨滴顺着油纸伞从伞尖儿掉落在地上的小水坑,浑浊的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周至意面如冠玉的脸庞被雨雾氤氲看起来十分温柔,他低头看着身旁明媚动人的少女没有征兆地说出一句话:“这大概是我最难过的一段时间了。”
沈悠然闻声停下了脚步,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说。
可是周至意只是轻轻笑了一下,再也没有说话。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沈悠然问道:“周至意,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想出去的时候自然会出去。”
什么是想出去呢?她不想出去吗?
还是他不想出去?
翌日,周至意向竹筠下达了离开的命令,竹筠看沈悠然的眼神像是在看扰乱君心的妖女一般,多次恳求仙君让他留下,可是都被周至意驳回。
临走之前,沈悠然看着桌案旁正在品茶的周至意,偷偷溜了出去。
楼下的竹筠背着行囊一脸不放心地望着周至意的房间,沈悠然心道:还好来得不算太迟。
跑上前,沈悠然问道:“竹筠,你这是要回溪梧山吗?”
竹筠对她还是十分防备,听到她提起溪梧山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反问道:“你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仙君的房间?”
确定了眼前的人是不认识自己的竹筠,沈悠然暗含捉弄地说:“我是封阳城沈毅城主之女沈悠然,和仙君定亲的人。自然能出现在他的房间喽。”
“你是沈悠然,不可能。世人皆知沈城主之女被魔君掳走,怎么可能……”
竹筠一副像是见鬼的表情逗笑了沈悠然,她掩住嘴唯恐天下不乱地补充道:“也许是临昭仙君对我一见钟情,故而强取豪夺,囚禁于我呢?”
沈悠然见竹筠幻灭到不知所措的样子,问出了真正想问的问题:“竹筠,你既然知道了我和仙君这么多的秘密,可要好好保守。不过你这是要离开去往何处?”
竹筠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何况他的行踪也不是秘密,于是回答说:“去往若水战场。”
熟悉的字眼勾起了沈悠然的回忆,这一段记忆应该就是周至意被暗算后养伤的剧情了,可是他怎么会记得自己呢?难道她认识的周至意和自己一起进入了镜中世界?但是之前明明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呀?
没等她想出答案,就见竹筠对她行了一个大礼,非常恭敬地说:“之前对夫人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担待。仙君如今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至此,还望夫人照顾一二。我相信有朝一日仙君定能扭转乾坤,匡正一十三洲。”
眼前竹筠的身影似乎比她印象中要宽大许多,有一些东西变了但好像也有一些东西没变,沈悠然没有答应他的话也没有拒绝,含糊地说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而为。”
竹筠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听见她的这句话也没感觉失望,沈悠然知道他就是毫无保留地相信临昭仙君。
送别了竹筠,沈悠然又回到楼上,此时周至意正坐在窗前,她走近了才发现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刚才她和竹筠谈话的地方。凭借着周至意的耳力,想来刚才的谈话也被听得一清二楚了吧,真是老奸巨猾。
“强取豪夺?私自囚禁?下次悠然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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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他的声音是这么清润好听,但是沈悠然看着他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总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怎么给她一种永远逃不出周至意手掌心的感觉呢?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坐到他面前,沈悠然直截了当地问:“你的灵力呢?”
周至意拿着茶杯的手顿了一瞬,漆黑的眼睛暗含欣赏的目光看着面前有些愠怒的少女,她的发丝被雨点打湿,黏在了脸颊上,脸上还带着小跑产生的红晕。
粉嫩的嘴唇被茶水打湿泛着潋滟的水色,唇珠微微翘起更显她的娇美。周至意放下茶杯想理顺她的头发,最终却没伸出手,而是拿出了帕子递向她说:“擦擦雨水吧。”
沈悠然接过手帕,等着他的解释。
“灵力在打破幻境界限的时候用尽了。”
这一句话的解释,沈悠然明白了是因为自己他才沦落到这种地步。
她有些自责地不敢看周至意,捏着手心里柔软的帕子不知所措。沈悠然觉得两人如今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周至意为自己犯险,心怀苍生的救世主怎么能为一只蝼蚁停下脚步呢?
“悠然,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周至意见不得沈悠然像一具没有动静的木头人,她应该是自由的、欢快的。
他起身来到她身边,拿过她手心里的帕子,细致地抹去残留的雨水,又整理好她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那句话:“我会保护好你的。”只要你一直在我的身边。
四目对视,沈悠然余光瞥见那枚精致的莲花吊坠在来回晃动,她只觉得她的心也随着那枚吊坠一上一下地动荡,怦怦跳个不停。
事情有些脱离她的掌控,她并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产生任何联系,沈悠然扭头推开周至意的双手说:“等你灵力恢复了我们就能出去吗?”
周至意眼睛散发出浓稠的物质,深不见底,他像是看一只关在笼中被精心豢养的鸟儿般看着沈悠然,声音却愈发温柔地说:“嗯,等我好了我们就出去。”
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周至意会带着她一起看日出,看红日出现在天际,染红云彩,这让沈悠然想起几个月前他们也曾一起欣赏过这么美的日出,只是此时的她感觉很是诡异。
她和周至意就像是这座不知名的小镇里两个外来的幽灵,这里的人看不到他们、听不到他们说话,这让她觉得前几天和她交谈的竹筠是一个幻觉。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唯一能和自己商量的周至意,却只得到了厚厚一堆阵法秘籍,周至意闲下来似乎尤其地好为人师。
沈悠然试着从小水滴中吸取灵气突破幻境,但是自己的身体能够转化的灵力太有限了,对幻境一点影响都没有。
境中时光流逝,日月星辰周转的速度好像格外快些,闲暇时周至意兴起会在树下舞剑,素手白衣,一柄普通的剑在他手里看上去也像是一把神兵利器。
衣摆掀起风潮,惊落众多花瓣,沈悠然被楼下的人吸引了心神,看着他清冷出尘、天下无双的身姿久久不能回神。这时,周至意会停下来为她摘下一支紫薇花,在漫天璀璨的阳光中笑意盈盈地回望向她。
临近傍晚,周至意会挽起衣袖,亲自下厨。沈悠然非常惊讶他的手艺如此地好,多番询问后才得知,他刚开始修习苍生道时经常被外界的声音影响,为了静心学着做了很多事情,下厨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小事了。
说这些话时,他们正坐在院里的一处石桌旁,雾蓝慢慢浸染天空,模糊的一轮弯月与远处的落霞遥相辉映,几处伶仃的星子散落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中,紫薇烟紫色的花儿就这样在风中飘摇,与点点星辰作伴。
沈悠然有时会拉着周至意出去散步,夏意绵延,到处都是连绵的蝉声和蛙叫。
沈悠然会故意踩着它们的节拍,在无人的街道上摇摇晃晃,周至意会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幽蓝色的莲花会跟着少女的舞步闪烁,一切都是这么美好恣意。
33. 小呀小云朵。
嫣红的花瓣堆出一层层褶皱,装在碧玉般的窄口径瓶里放在梳妆台上,鼻尖隐隐传来花朵的香气,沈悠然梳理长发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动作思绪早就飞出了天际。
与周至意在幻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天,她也学了不少东西,隐隐发觉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镜中幻境是建立在本人意识的基础上,还是基于自己潜意识里的剧情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么和周至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岂不是很荒谬?
如果幻境是周至意本身意识的映射……
沈悠然手指动作停顿,一根长发的发丝被拽落,疼意唤回了她的心神。她不敢细想下去了,虽然内心有了偏向,但她希望这种可能永远不要发生。
“悠然,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清润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了,昨天两人商量要回溪梧山看看有什么快速修复灵力的办法。
深吸一口气,沈悠然整理好表情确定不会露馅,欢快地说:“好了,这就来了。”
推开房门,周至意一身月白色带有缠枝莲花暗纹的锦袍衬得他更是皎月出尘,依旧带着那枚莲花吊坠,沈悠然快速扫了一眼,发现两人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是接近,只是她的衣服上合了一道幽蓝色的缎边底纹换成了宝相莲花纹,更显她的娇俏。
暗暗对比了一下,沈悠然不禁笑了一下:还是她的好看而且她还有两个精致的小荷包呢。
周至意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眼眸低垂,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温柔,抬脚跟上她的步伐。
少女的裙摆在走动间绽放出一朵朵幽兰,她的脚步轻盈美丽,一嗒一嗒地似踩在了他的心尖,渐渐和心跳的声音重合。
路旁停留着一辆简约朴素的马车沈悠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周至意,疑惑地说:“御剑也不行了吗?君佑呢?小水滴可以先借你的。”
听见她提起君佑,周至意眼神忽然变得深邃,揽着她的肩膀向马车走去。
“君佑不在这里。”
走到近处,沈悠然才发现这不是一辆简单的马车,“马儿”额头上长着一只长长尖尖的角,光滑锋利,它的身上浮现出波光粼粼的光彩,仔细看上去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一条粗长有力的尾巴不安分地甩动,四肢看上去非常粗壮有力。
“马儿”见沈悠然慢慢靠近,高抬着头,眼神带着目中无人的气势,鼻孔哼出一股热气,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
沈悠然看着这匹“没毛的独角兽”,心里的童话已经要幻灭了,愤愤地把周至意推到前面。
没想到“独角兽”和周至意差点亲密接触,小莲花一闪一闪地,周至意咬牙切齿地抱着沈悠然上了马车。
两人刚走,江澜沧和赵之明就带着黑衣人出现在了那座偏僻的小木屋里。
没找到想找的人,江澜沧呛声说:“赵城主不是得到了线报说仙君在此处养伤吗?怎么不见了人?”
赵之明脸色也不好看,吩咐说:“他们可能刚离开不久,仔细探查一下周围。”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江澜沧金色竖瞳中充满了危险的光芒,对赵之明说:“赵城主叛离修仙界与我魔族为伍,总要让我们都放心吧。”
“江澜沧,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联手重创了周至意,你还不相信我吗?”
江澜沧摊开手,一副没办法的模样说:“魔族那几个老家伙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还要麻烦赵城主多多费心。”
说完这句话,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对了,听说淇夏城少城主已经接任了城主之位,现在不能称呼你赵城主了。”
江澜沧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一簇簇绽放的紫薇花,眼中闪现一丝厌恶的神色感慨道:“没想到世人眼中心怀雄图大略的赵之明,为了所谓的权势竟然会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赵之明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低沉着声音反驳说:“你懂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了大道成神。仙君算什么,我要成为这天底下唯一的真神。”
马车在平缓地行驶,沈悠然正看着路旁秀丽的风景,一边的周至意在闭目养神,她捏着脖子上的小水滴有些心绪不宁。
自从幻境中被周至意拉到身边,小水滴时不时就会发热,她观察了很久也没发生什么变化,不知道这会儿为什么突然不安起来。
眼前的车顶开始晃动,四周的空气开始扭曲,沈悠然猛地拉住周至意的手,喊他,可是声音却像是被隔离在另一个空间无法传播。
周至意手上感触到细腻的温热,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顺着沈悠然神魂中属于他的那缕魂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和沈悠然一起被卷入了另一个幻境中。
睁开眼睛,沈悠然看着眼前白蒙蒙一团的周至意陷入了沉默,围着他转了两圈,沈悠然忍不住开口说:“凭什么你比我大那么多?”
是的,周至意和她都变成了两团云雾一般的东西,但是周至意竟然比她的两倍都要大。
“因为我比你厉害。”
此言一出,沈悠然不说话了。
不过她像只软绵绵的云朵,比他白很多就是了。
“周至意,你看这里像不像淇夏城?”
云端的下面连接陡峭的山壁,树林中雾气环绕不时传出几只鸟兽的叫声。
周至意示意沈悠然跟上,两人飘到近处发现有人在林中驯兽。
“水云生,手要握紧缰绳,脚上用力,腿要放松。你看,像这样。”
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稳稳地站在火红色的朱雀神鸟身上,衣摆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但她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十分自得享受,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一旁正在与鸟兽抗争的男孩。
水云生的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此时用尽全力地想控制脚下的鸟儿,让它飞起来。他的脸上因为太过努力出现了细微的汗珠,眉毛紧皱,漂亮的嘴唇不自觉地撅起,带着两边的脸颊鼓起,像一个汤圆团子一样可爱。
赵月寒在他的上空飞旋,看见水云生滑稽的模样不由得说:“水云生,你的眉毛好像毛毛虫,哈哈哈。”
从来没见过赵月寒这样活泼的一面,沈悠然直嚷嚷:“好可爱,好可爱,好有爱的一对呀。你说是不是呀?”
周至意像一片灰白的乌云紧挨着那一小片棉花,看着沈悠然自娱自乐的模样,心下也感觉到几分悠闲。
没听到身边人的声音,沈悠然扭头看去,灰白一片也看不到他的表情,试探着安慰他说:“周至意,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之前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就像是看故事一样,不会有危险的。”
“嗯。”
清润的声音发出一个音节,非常地惜字如金。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周至意对她简直是揠苗助长般地长篇大论,沈悠然有点不习惯他的冷淡。
偷偷飘到他的身边,撞了上去。
一种酥麻的触电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晃了晃“脑袋”,在原地打转,感觉轻飘飘、晕乎乎的。
灰白云雾像是炸毛一样四散,自深处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忽明忽暗。
周至意没想过她竟然直接撞上来,“云朵”不过是外形罢了,两人现在都是神魂状态……
他默默远离了原地转圈的沈悠然,低沉着声音说:“我没事,你不要离我太近。”
沈悠然像是清醒了一样看着发光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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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尽量控制一呼一吸,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知识点”,又联系到现在两人的情况,她也不再说话了。
山林中出现一支整齐的队伍,队伍前的女人一身飒爽的骑装,却掩不住她周身雍容华贵的气质,此时她正眼带笑意地看着不远处玩耍的两个稚子。
赵月寒看到她,立刻欢呼雀跃起来,摸了摸手下顺滑的羽毛,对着朱雀说:“走,我们去找娘亲。”
鸟儿得到命令,朝天啼鸣一声,火红的长羽划过天际,在云层上留下痕迹,轻轻滴落在女人的身边。
没等停稳,赵月寒就急不可耐地从朱雀上跳下来,跑过去抱住女人,撒娇道:“娘亲,我今天教水云生驯兽呢。”
说完这句话,女孩环顾四周,神情俏皮而机灵。见水云生不在,她捂住嘴小声地说:“他可真笨呀。”
朱倾妍轻轻擦去女孩额头上的汗水,又摸了摸朱雀的头。
看了一眼正在赵月寒身后的水云生,低头说道:“云生还是很聪明的,只是他不像你自小与灵兽作伴,当然学得慢些。阿月可要当个耐心的小老师。”
水云生抿着嘴,慢慢走向前。赵月寒看着他乖顺的模样,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他的坏话,脸上泛起绯红,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夫人美意,确实是我愚笨了。”
朱倾妍看着面前乖巧行礼的水云生,不仅觉得他彬彬有礼,还觉得他眼睛生得圆润好看,人也精神,越看越是满意。
赵月寒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水云生肯定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在打小报告呢。
她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一把牵住水云生的手,说:“没关系,我以后肯定会好好教你的。”
水云生和她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赵月寒惯会装懂事友善,肯定憋了什么鬼主意要整自己。他使劲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水云生年幼体弱,怎么会是“身强体壮”的赵月寒的对手呢。
沈悠然和朱倾妍几乎是同频地看着两小只有爱的互动,双双露出了姨母笑。
把赵月寒和水云生挤到一处,朱倾妍笑着说:“好了,看到你们相处地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画面一转来到两年后,沈悠然和周至意看着两人一起修炼、一起进学、一起打闹。
水云生也慢慢地从别扭蜕变成从容,赵月寒依旧天真烂漫地领着她的小跟班,努力成为一名合格的淇夏城接班人。
王座之上,朱倾妍着一身艳丽的红装,头戴凤凰珠钗,眼角一抹飞扬的红色眼线衬得她贵气逼人。面对来人,她厉声说道:“水云生在我淇夏城少说住了三年了,基昼城城主不闻不问,怎么现在想起他来了?”
使者见她咄咄逼人的气势,自觉理亏,赔笑说道:“夫人先消消气,城主这也是想念云生公子。淇夏城对我家公子有恩,城主说必定重礼相送。”
听到这些圆滑的话,朱倾妍句句不让,回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注意。阿生的母亲出自我的母族,我自会善待他,总好过让他在基昼城变成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
谈话被赵之明的到来打断,众人见争论不过朱倾妍,只好暂时息声。
沈悠然听到这里,对周至意问出了一个困惑自己已久的问题:“水云生怎么会被送来淇夏城呢?”
“水云生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了,基昼城水城主子女众多,且多与其他洲城联姻所得。水云生自幼体弱多病,修为天赋比不上其他继承人,是以并不受到他父亲的重视。”
“朱夫人可怜稚子年幼失怙,才把他接来淇夏城。”
沈悠然没想到水云生有这么难过的一段往事,但好在赵月寒母女都是真心待他,也算是一件幸事。
34. 天公不作美。
深夜繁星点点,有风吹过帘幔泛起朵朵波浪,蜡烛被灯罩笼盖散发出暗黄温暖的光,凝神的香薰充斥着房间却不显沉重,可见布置之人的用心。
朱倾妍头上一支素簪轻挽起秀发,月白色的绸缎上发出细碎的光点,衬得她白皙精致的脸更加美丽,褪去了白日里尖锐威严的妆容,此时的她更像是为孩子操劳的母亲。
水云生盘腿坐在她的身前,澄澈的灵光环绕在他们两人间。
沈悠然飘在窗外远远地看去就像是朱倾妍怀抱着一个孩子,是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卷。
周至意看着自己在漆黑的天幕下即将要掩盖了身形,而身旁一朵明显的白色云彩就像是指示标牌一样在他身边环绕。
他忍不住开口说:“这样偷窥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回过神,沈悠然反驳道:“这也不算是什么隐私吧。”她又没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我们出不去,难不成还不能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了?你不好奇吗?”
周至意拗不过她,这样的感觉确实不好受,如果不能转移一下注意力,恐怕早就消磨尽心神了。
“阿生,最近分魂的症状稳定一点了吗?”
两人争执间,房间里传出来了声音立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多谢妍姨为我安定神魂,最近没见‘他’再出来了。”
朱倾妍慈爱地看着这个也算是自己照顾大的孩子,忍不住开始叮嘱道:“凝神香也不要多用,总归对神魂还是有影响的。”
“好。”水云生圆润的眼睛里满是对朱倾妍的信任,看起来非常乖巧懂事。
他越是这般温顺的模样,朱倾妍越发心疼他。
想起赵月寒与他相同的年岁,与他相比是那般娇惯活泼,而面前的孩子不知道背地里受了多少白眼与冷待,说不定还被人欺负,朱倾妍越发心酸。
她摸了摸水云生圆圆的脑袋,随口说道:“阿生有没想过把‘他’介绍给阿月认识呢?”
水云生非常熟练地躲过她的手,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向朱倾妍的眼中带了几丝慌张,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
“妍姨,我不知道。”
声音不大,朱倾妍却听得很清楚,她握住水云生的手,对他鼓励道:“阿生最近变得活泼了很多,是不是有‘他’的影响呀?”
话音落地,水云生脸色泛红,扭头转向另一边。
见状,朱倾妍知道自己说中了,继续说:“阿生有没有想过,你们一起出生、一起长大,你能看见‘他’看见的东西,感受到‘他’的感受,甚至共用一个身体。阿生,你就不觉得‘他’就是另一个你吗?”
水云生还太过年幼,听见这一番玄之又玄的话陷入了深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答案。
朱倾妍见他嘴唇蠕动,有话却说不出口也不催他,双手搭在膝上,眼神深远地说:“你们是都叫水云生吗?”
“嗯,只有这一个名字。”
虽然‘他’与自己的性格截然不同,但他们的选择却出奇地一致。
母亲只留下了“水云生”这一个名字,他和‘他’都叫水云生。
“那就好办了,你想和阿月定亲吗?”
水云生跟不上朱倾妍跳跃的思维,一时间哑口无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朱倾妍不是一时兴起,阿生和阿月青梅竹马,两个人性格、长相都是那么般配,怎么看都怎么合适。
“怎么,阿生不喜欢阿月吗?”
红色一下子蔓延到水云生的耳根,他的瞳孔开始细微地缩小,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情,按捺不住的双手开始抖动,满口答应道:“妍姨,我愿意。”
这般明显的变化当然没逃过朱倾妍的眼神,她神神在在地问道:“是两个都愿意吗?”
水云生深吸一口气,眉头慢慢皱起,压制了那股兴奋的冲动,慢慢感受后斯文地说道:“妍姨,他也喜欢阿月的。”
朱倾妍静静地看着他,不一会儿,兴奋从水云生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纠结的表情。
他紧张地问:“妍姨,这事还要问阿月的意思。”
“妍姨都问你了,肯定能做主。阿月肯定喜欢我。”
“你怎么这么霸道,阿月的意见很重要。”
水云生的脸上出现了两种神情,一会儿张扬不羁,一会儿沉稳克制,看得朱倾妍颇觉有趣,看起来自己的阿月以后的生活不会无聊了。
“好了好了,阿月会和水云生定亲的。”
眼见水云生的胸口渐渐恢复平稳,朱倾妍才继续说:“阿生,刚刚我说的那番话你要好好想想。如果要彻底放弃另一个自己,等日后寻到千转凝神草可能会有转机。万望你慎重。”
听完房中两人的对话,沈悠然陷入了思索。
周至意“看着”她安静的模样,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悠然回道:“你觉得他们像是一个人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周至意客观地说:“一体双魂,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
听到这话,沈悠然兴致有些不高,反驳说:“他们拥有同一个身体,从小到大都是用同一双眼睛看世界,拥有相同的记忆还有对方的感受,怎么不是一个人?”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开始变大,像是很激动,周至意补充说:“在世俗的意义上他们就是一个人。”
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沈悠然身上的云雾开始四处飘散。
周至意躲得远远的,避免被她稀里糊涂地碰到。
确定了安全距离,周至意说:“别高兴的太早,赵月寒还不知道呢。”
沈悠然想起现实世界中的情景,对水云生有些恨铁不成钢,嘴硬地说:“就算知道了他们还是会在一起的。”
周至意不置可否,黑夜又恢复了寂静。
朱倾妍是个非常有执行力的决策者,在征求了水云生的意见后就去试探赵月寒的意见。
练武场上,赵月寒拿着一把木剑,在三位修士之间游走蛇龙还不落下风。速度之快不等衣摆飘起,抬脚一个飞踢,剑锋瞬间转向另一个方向,姿势若展翅的仙鹤般优雅。
结果却不尽人意,被击中的修士一动未动。
赵月寒很久没有被这么打击过了,心底懊恼着是不是自己这段时间懈怠了。
正思考间,就听到了朱倾妍的声音:“阿月这是怎么了?”
转身就看到自己雍容华贵的娘亲站在比武场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赵月寒带着一身热汗飞奔过去,向她撒娇说:“娘亲最近好忙呀,都没时间陪阿月了。”
朱倾妍挥退身旁的侍者,牵着赵月寒的手向旁边的四角亭子走去。
赵月寒的神情有些萎靡,朱倾妍解释说:“今天是新换的陪练,比你高了两个境界,打不过很正常。”
“娘亲不要安慰我,我知道现在和娘亲比还差很远,但我以后肯定会比娘亲还厉害。”
仔细整理好赵月寒的头发,鼓励她说:“阿月在娘亲心里是最厉害的。”
小亭四面透着凉爽的风,亭中一位母亲细致地整理女孩的衣裳,庭院中绚烂无比的凤凰花簇拥着小亭,这是朱倾妍最喜欢的花。
良久,她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阿月想和阿生定亲吗?”
“定亲?是娘亲和爹爹那样吗?水云生不能一直当我的小跟班吗?”
朱倾妍解释说:“不能说是我和爹爹那样,那样叫作成亲。定亲是先把这件事定下来,然后你们长大了就可以成亲了。定亲的话就意味着阿生以后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赵月寒玩弄着朱倾妍身上的玉佩,半圆形的弯月晶莹剔透,触手生温。
“阿月,你愿意和阿生定亲吗?”
虽然水云生有时候会有点奇怪,但是他是一个很称职的小跟班,听话、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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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多,赵月寒勉强答应了。
看到赵月寒点头,朱倾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解下那枚弯月玉佩放在赵月寒的手里说:“这枚玉佩就作为定亲的信物,等我从基昼城回来再把另外一枚浪花形状的交给阿生。”
赵月寒懵懂地看着朱倾妍点点头,她对掌管淇夏城的母亲有一种天然的信服感,母亲是那么强大,全心全意地呵护着她。赵月寒把自己的母亲当做榜样,将来要成为一个比母亲还要厉害的城主。
日月飞速替换,朱倾妍决定亲自出使基昼城商议两城定亲事宜。
沈悠然和周至意见证了那枚半圆形浪花玉佩的现世。
可是没等朱倾妍抵达基昼城就遭到了伏击。
跟随朱倾妍的侍卫混入了卧底,变得七零八散。
朱雀神鸟救主身亡,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曲南山半边山壁被火光映成了橘红色,山间仿佛还回旋着啼血的哀鸣。
“周至意,这些都是真的吗?”
沈悠然有些不敢置信,朱倾妍满怀期待地出发,传回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回想了一下,周至意开口说:“据传,十年前朱夫人探亲途中遭魔族袭击,当场身死,拘魂镜也下落不明。”
朱倾妍的葬礼无比盛大,淇夏城城中有不少自发戴白的百姓悼念她,赵之明趁此收割了不少人心。
沈悠然感觉有些怪异,疑惑地问:“真的是魔族吗?朱倾妍与赵之明共同管理淇夏城,朱倾妍死了,怎么看获利最多的都是赵之明。”
灰白色的云雾偏了偏,周至意说:“当时朱夫人的母族正换了新家主,拥护朱夫人的本家只有一小部分有怀疑。但后来不是被赵之明挡了回去,就是调查后证实了现场有魔族出现的踪迹。慢慢地,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沈悠然看着天真烂漫的赵月寒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变得沉默不爱说话,没日没夜地修炼打坐,凭着傲人的天赋和惊人的毅力,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少城主的位置。
她不止一次提起要重新调查朱倾妍死亡的真相,可是换来的却是父亲对自己一句句的无理取闹、绵绵不尽的打压以及无穷尽的自我反省。
寒月照沟渠,无人知我心。
也许只有在无岸崖的那个山洞里,在水云生的陪伴里,赵月寒才能得到一时的宁静。
水云生看着赵月寒疲惫的神情,把那个秘密一次次压在心底,‘他’好像和他一样不忍心再给少女一点儿压力,心照不宣地都安静了下来。
定亲没能成功,基昼城在又一次想起水云生时把他接回了本城。
微风骤起,柳枝轻轻地拍打水面,荡起一圈圈细纹,表情清冷的少女眼睛上泛起了红肿,对面翩翩贵公子的少年郎也扯不出一丝笑容。
圆润的眼睛此时半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翳,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月寒,像是要把她的容貌刻在心里一样。
“阿生,你还会回来吗?”
水云生脸上终于浮现出来笑容,可是眼底早已铺满了忧伤,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当然会,我是阿月永远的小跟班。”
“好,我等你。”赵月寒听到这话,心里是很高兴的,但是泪水不知道为什么从眼角掉落,她忍不住扑进了水云生的怀中。
沈悠然在半空中品味着这苦涩的爱情,虽然知道他们现在好好在一起,但是亲眼看到的情绪不是一时之间能缓过来的。
周至意注意到沈悠然的云朵下面出现了坠落的雨滴,正要开口提醒,就被下面的人抢了先。
“阿月,快下雨了,你回去吧。”
赵月寒把那枚弯月玉佩交给水云生,说道:“下次见面时再还给我吧。”
少年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少女站在漫天的柳叶下看着淇夏城巍峨的城墙,一时间竟不知要去往何方。
空中的周至意感受着周围气流的变化,说道:“赵月寒好像要突破幻境了。”
35. 世人可笑。
沈悠然此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周至意的话高兴地回道:“那我们能出去了吗?”
空气寂静了大概几秒钟,周至意浇了一盆冷水说:“还不能,这只是一个镜中镜,就像我们并不在这个幻境中,她也不在。”
沈悠然问:“那她怎么出去呢?”
周至意回答说:“朱夫人是拘魂镜的前任器主,神物滴血认主。赵月寒是她的血脉,应该会有所反应。”
果不其然,只见赵月寒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四周场景似走马灯一样转换。
曲南山灵气丰盈、植被繁茂,山脚处正有两队人马在刀尖相向。
朱倾妍腹背受敌,她冷眼看着周围的人。这里的人有跟随了她十几年的旧人、有她最近提拔的新人、还有更多的是与她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可是此时此地,他们都站在她的对面将要治她于死地。
她不由得冷笑出声,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明过。
朱倾妍开口说:“赵之明,我们少年夫妻怎么走到了这般田地?”
一身玄衣的赵之明站在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良久他说:“倾妍,你不该在这个位置上。”
修仙之路漫漫,赵之明仿佛还是当年那个模样,他有一双讨得她欢心的眼睛,阿月和他长得如出一辙,可是她怎么没发现这双眼睛在这么多年里早就变得凉薄了呢,再也不见年少时望向她的欢喜。
“赵之明,我如今也是淇夏城的城主,你这样对我不怕被众修士讨伐吗?”
朱倾妍像是被困绝境的斗兽,朱雀在她身后发出悲伤的啼叫。赵之明的声音穿过寂静的旷地,显露出无比的狠绝:他谋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只要朱倾妍身死,他就能立刻收拢淇夏城所有的势力,此行必定成功!
赵之明眯着眼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多年的女人,说出的话却像寒冰一样刺骨:“倾妍,你还是这么天真。我既然敢动手就已经做了全足的准备。”
“你真的以为淇夏城还会有人拥护你吗?”
“这么多年,你独揽淇夏城大大小小事宜,怎么没有发现他们早已对你不满了呢?”
他每说一句,就向朱倾妍靠近一步,最后一句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说出来。
“倾妍,你怎么没有发现赤子之心早已被权欲之心所取代?”
话音落地,朱倾妍大笑起来,久久不能平息。
赵之明猜测她可能是被刺激狠了,举止也变得疯癫起来。可是赵之明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皱起眉头防备她的后手:朱倾妍积威甚重,必须小心应对。
朱倾妍是真心觉得好笑,把心声也一通说了出来:“赵之明,我当你有什么手段。不过是你的狼子野心,还假借权利之名,真是窝囊。”
“我与你夫妻二十载,竟没想到你变得如今这副模样,只敢在暗地里行魑魅魍魉之术,真是连你年轻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朱倾妍回头看着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渗透了这般地步,饶她平时潇洒坦荡,此时也觉得寒意刺骨、凉意浸心。
“诸位修士,我朱倾妍位列一十三洲一城之主,在此郑重承诺诸位,若此行顺利他赵之明许下的高官厚禄,我必定双倍奉上。”
不知道是什么字眼刺激到了赵之明,他拔出剑刺向了身前那道熟悉的背影。
赵月寒附身在那枚半圆形的浪花玉佩中,前一秒还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下一秒被闪现的寒光召回了现实,来不及思索她凭借着本能惊恐地喊道:“娘亲,小心身后。”
朱倾妍听不见赵月寒的声音,但是她对赵之明早有防备,转身躲闪,却还是被他划破了一侧的手臂。
朱倾妍嘴角划过一丝苦笑,明白过来赵之明一直在隐藏实力,怕是早就计划暗害她的这一天了吧。
“你们都是背信弃义、十恶不赦之徒,真还盼着嫉恶如仇的朱夫人能容得下你们?”
赵之明打量着剑锋上鲜红的血液,神色越发痴狂,压抑的渴望、执念此时全部释放,几欲成魔。
战况成了一边倒的趋势,朱雀不断喷出烈焰,华美的羽毛支零破碎。
众多修士围剿,拥护朱倾妍的人一个个倒下,然后在大火中消失不见。她提起剑,握紧了腰间的玉佩,不顾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此时还剩下最后一点信念在支撑着她:阿月还在等她,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留在这个恶魔身边。
沈悠然听到玉佩中传来赵月寒嘶哑的哭喊,不知觉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滴。
周至意飘到她身前,想要挡住她的视线,说:“哭多了容易损伤神魂。”
沈悠然抽抽搭搭地说:“呜呜…忍不住……”
眼看朱倾妍将要力竭,赵之明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她,一剑刺进了她的心窝。
朱倾妍脸上都是血迹,看向赵之明的眼神中全是怨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刺向了那双眼睛。
赵之明扭头避开了死穴,剑锋划破他的眼尾,血液顺流而下到他的嘴唇,他尝到了浓重的腥味。
朱雀拖着残败的尾羽,在朱倾妍身前又挡下了修士的合力一击,为她争取逃脱的机会。
林边,一个黑黝黝像只老鼠一样的身影混进了残酷的战场,在黑红一片的地上摸索着亮晶晶的碎片。
沈悠然静止了一秒,才辨认出那道又黑又小的身影,她激动地问:“周至意,那是不是江澜沧?”
周至意望向那块黑团,看起来是个八九岁的小孩,脏得像块黑炭,也不知道沈悠然怎么认出来的。
“好像是,看来现场发现的魔族痕迹就是他留下的吧。”
沈悠然非常惊讶,不可置信地说:“可他就是一个小孩。”
周至意解释道:“江澜沧是天魔血统,血脉之力纯粹非一般魔族可比。拘魂镜显现的这段应该是镜主人残留的记忆,可以证明朱夫人是被赵之明蓄意谋杀了。”
知道又有什么用,赵之明现在还安安稳稳地当他的淇夏城城主呢,沈悠然的心情非常沉重,底下朱倾妍即将殒命,赵月寒沙哑着嗓子还在继续喊着娘亲,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袖手旁观。
有了之前叶故弦那一遭,控制这一片小云朵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悠然来到江澜沧的身边,在他耳边大声喊道:“江澜沧,你看那边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头上戴的比你捡的这个值钱多了。”
“还有她身上的玉佩……”
周至意见她这么坚持,有些不忍心地说:“他是听不见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悠然的坚持感动了上天,还是江澜沧对金钱的渴望太过强烈,他朝战况最激烈的中心看了一眼。
阳光折射在金簪上,散发出的光芒刺痛了江澜沧的眼睛,也彻底吸引了他的目光。
有了金子就可以不饿肚子,饥饿激发出了江澜沧的潜力。
黑雾四起,浓重的魔息席卷了战场,火焰在黑雾中燃烧。
江澜沧趁乱“救”走了朱倾妍。
在场的修士无一不在防备突来的魔族袭击,浓雾渐渐散去,赵之明发现朱倾妍的消失,脸色无比地阴沉。
朱倾妍心脉已断,灵气耗尽,她已是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赵之明提起手中锋利的剑,用衣摆擦干净了上面残留的血液,身上舒适的衣袍还是朱倾妍为他置办的,他面无表情地说:“搜捕朱倾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悠然和周至意跟着江澜沧一路飘荡,他太小了,一路上走走停停,搬不动一个成年人。
她在一边干着急,害怕下一秒赵之明就会追上来灭口。
“喵!”一只干瘦的小黑猫从角落里冒出来,嘴边的白色组成了一只翩飞的蝴蝶,沈悠然心道说不定这就是衔蝶。
“你为什么救了一个人?”衔蝶口出人言,声音软软的,与印象中撒泼的那只猫大不相同。
“她很值钱。”江澜沧金色的竖瞳里满是对金钱的渴望。
“可是我们救不了她。”
女孩软绵的声音唤醒了朱倾妍,她还以为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没想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铺满枯枝残叶的地上,头顶是密不透风的繁茂枝叶。
为阿月整理衣裳竟然恍若隔日一样,朱倾妍伤的太重了,喷出一口鲜血,吸引了正在讨论的一人一猫。
她早就发现了这个魔族小孩和这只刚开灵智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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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瞳孔显示他不一般的身份,可是朱倾妍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孩也能轻易地杀死她,即使放了她,她还能活多久呢?
灵力耗尽,心脉寸断,赵之明真是好大的手笔。
江澜沧在一旁打量着这个形容狼狈的女人,看见她眼角滑落滴滴晶莹的泪珠,从血迹中间掉落,露出了白皙的面容。
“你不要哭,阿娘说长大了就不能哭了。”
天真稚嫩的言语无意间撞到了朱倾妍的心房,睫毛无力地轻轻颤动,她是阿月的榜样,怎么能这么脆弱呢?
朱倾妍挣扎着坐起来,想伸手去碰江澜沧的脸。
没想到,一人一猫如临大敌,纷纷戒备起来。
“喵,我就知道救人没好报。前几天小白兔救了一只大灰狼结果就被吃掉了。”衔蝶身上干枯的毛发瞬间炸起,像只刺猬一样警惕着未知的危险。
江澜沧也抿起嘴不说话。
朱倾妍的手停在半空,愣怔了一瞬,也没再强求,轻声对他们说道:“你们快走吧,等会儿有坏人会来。”
女人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江澜沧低着头想,她有些像自己的阿娘。
赵月寒不知道是不是伤心过度还是怎么了,好久没有声响。沈悠然有点担心,围着两人一猫直打转,思来想去找不出一个脱困的办法。
“周至意,怎么办?是不是真没人来救他们了?”
灰白的云层在小棉花下接住沈悠然绵绵不断的泪水,说:“朱倾妍身死多年了。”
“所以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吗?奸邪诡计横行,欺凌恶行不断,江澜沧和衔蝶还这么小就已经知道了世道险恶,连人都不敢救。”
“赵之明竟然还被世人拥戴?”
周至意没有答案,他安慰她说:“江澜沧现在没有能力救人,凡事皆有因果,不能强求。”
是吗?就像她和周至意一样,只能冷眼旁观已经发生过的事,帮不上忙,救不了人。被困在所谓的因果中,一颗滚烫的心逐渐变得冰凉。
周至意在心里默默想,这样的事数不胜数,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早已经变得麻木。
救人是麻木的,杀人也是麻木的。
他也想要一个答案,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
衔蝶猫着脚步走到江澜沧身边,示意已经没有时间了。
朱倾妍还是那副温柔的模样,许是生命到了尽头,她回想起的都是和赵月寒一起的美好回忆,心境也变得平稳。
她看着一人一猫纠结的样子,轻笑出声:“我身上值钱的物件儿都在这里了,也算报答你救命之恩。”
“只是这块镜子要麻烦你交给我的女儿,她叫赵月寒。”阿月看见发生的事情不会生气她没有打过赵之明吧。
朱倾妍不舍地摸着手中的玉佩,继续说:“还有这枚玉佩,希望你能把它交给一个水云生的人。”
听到她这么多的要求,江澜沧的脸鼓成了圆球:挣钱真难呀!
朱倾妍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嘱咐有点多,乐了起来:“我都忘了你还是个孩子,做不到就算了,全换成金子也够你过活这一生了。”
江澜沧接过东西,说:“如果我没死,我会尽量完成你的要求。”
朱倾妍目送两个小黑球渐渐远去,也迎来了自己的死亡,她只希望阿月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很快赵之明就发现了她的尸体,他静静地看着地上没有气息的人儿,平日里张扬热烈的神采消失不见,苍白的颜色罕见地出现在她身上,朱倾妍安静地躺在灰败的落叶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狼狈。
朱倾妍一向是要强的,赵之明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站在满墙绚烂的繁花前,人比花娇,像一轮骄阳一样,璀璨却不会太过灼热,他和她四目对视两人都不肯相让,最后朱倾妍望着望着他的眼睛突然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赵之明好像还能闻到那天的花香,他闭上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热烈如凤凰花的女人化为一场云烟消失在天地间,曲南山小路上两个小黑点正一步一步地远离这里,走上命定的道路。
沈悠然觉得有些苍凉,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不是很可笑?”
36. 少年不知愁滋味。
拨乱不一定能反正,反而会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救死扶伤不一定会被感激涕零,说不定还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世道,是不是袖手旁观才是最好?
这样的世道,是不是在逼着人变得冷漠?
两团云雾被牵引在距离江澜沧不远的地方,瘦小的身影在山间艰难地前行。
沈悠然心里有些疑惑,江澜沧是天魔血脉,怎么幼年时生活如此艰难?这样珍贵的幼崽不应该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吗?
江澜沧和衔蝶此时正在为今天满满的收获而高兴,至于朱倾妍的死亡,一人一猫早已是司空见惯,并没有放在心上。
脏污的小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馍馍,江澜沧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终于不用再省着吃食饿肚子了。
周至意从刚刚就开始沉默,沈悠然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只当他是难过也没过多打扰他。
“喵~”
衔蝶灵活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不时发出叫声。江澜沧听到之后行走之间更加小心谨慎。
他们在躲什么呢?
好不容易来到一处繁华的镇子,江澜沧和衔蝶却因为他们的穿着一次次被拒之店外。
有不怀好意的人见他们一身破烂,却拿着价值不菲的宝贝,顿时起了歪心思,污蔑他们说:“这小孩一看就手脚不干净,一副乞丐模样怎么会有这么值钱的物什,肯定是偷来的。”
江澜沧带着厚重的帽子,脏乱的头发和宽大的帽檐遮掩了他那双非人的眼睛,瞧上去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他低着头,眼中是愤恨的目光,却不敢让人看见。手上紧握着精美的乾坤袋,面对扑面而来的恶意咬紧了牙齿,单薄的胸膛不断起伏,压制着不断升腾的杀意。
衔蝶害怕地缩起了身体,却还在江澜沧的脚边无声地安抚:千万不能暴露,不然会没命的。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行人的注意,不过是教训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乞丐罢了,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呢?
沉默滋长了恶意的猖狂,冷漠在一旁加油助威。
那人看到一抹晶莹剔透的白从江澜沧衣服间一闪而过,心中按捺不住,贪婪似乎要从他的眼中溢出,他终于动了手。
江澜沧紧紧地抱住怀中的东西,却挣脱不出桎梏。
挣扎之间,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不料被那人看了个正着。
被那双金色的束瞳惊吓一瞬,坏人松开了手,大喊道:“妖怪,有害人的妖怪。”
突然松懈了力气,江澜沧控制不住地摔倒在地,听到那人的叫喊向他投去了一道目光。
那人被这满含阴毒的一眼看得失了神,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下一秒害怕和贪婪战胜了良知:既然怕被报复还想把财物占为己有,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个小孩消失不就好了?他还会怕一个小孩吗?
像有预感一样,在那人的手掌即将伸到江澜沧的脖子时,一缕黑雾顺着他的方向飘到他的眼睛里消失不见。
被掐住了脖子,江澜沧没有惊慌,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天真的笑容。
沈悠然正感到奇怪时,就见那个坏人眼白被漆黑完全取代,周身散发出浓稠的黑雾,勃颈上出现诡异的黑纹渐渐蔓延到他的脸上。
周至意看见这一幕心里越发阴沉,原来入魔竟会变得这样丑陋。
“快走,会被他们发现的。”
衔蝶尖锐的叫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江澜沧一把抱起黑猫正要离开时,却被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已经晚了,他们被发现了。
黑衣人看到江澜沧那属于天魔血脉的金色瞳孔,当下命令道:“魔君有令,不能让他活着回到魔界。”
对付一个小孩有多容易呢?
一人一猫在他们眼中像两只蚂蚁一样弱小,江澜沧知道黑衣人的目标是自己,他把衔蝶放在地上让她独自逃命。
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就在江澜沧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时,心里迸发出巨大的不甘心,却只能无能为力地闭紧了双眼,迎接终局。
突然,有人用更快的速度挡下了那一刀。
满地流淌着脏污的血液,黑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江澜沧警惕地看着面前有着一头灰白头发的老人不出声,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良久,那人说道:“跟我回去振兴魔界吧。”
他的声音沧桑似乎从远古而来,莫名地能穿透人心,江澜沧用稚嫩的声音回道:“我还有事要做。”
他摸了摸江澜沧的头继续说:“等你成了魔君,想做什么都可以。”
江澜沧就这样被他诱哄着回到了魔族,救他的老人是魔族的长老。魔君惨无人道,魔族苦暴政久矣。几位长老暗地里架空魔君的权力,另一边又对江澜沧进行严苛的训练,誓要把他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君王。
在长老面前温顺听话的魔君,和沈悠然印象中乖张挑事的江澜沧判若两人,年幼的江澜沧就这样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听话地顺从长老们的命令,一步步踏上被设计好的道路。
周至意此时的想法与沈悠然截然相反,他没想到前世与自己疯狂叫嚣的魔君小时候竟然这么励精图治,若不是魔族与修仙界天然相反的立场,说不定江澜沧会是魔族眼中的另一位“临昭仙君”。
此时的魔界荒芜凋零,可是再过十年、百年、千年呢?
周至意从来不会小看一些无谓的坚持,正是这些细微的举动,这个世界才会出现变机。
拘魂镜面上反映着黑金色的帘子,高空中的明月冷眼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烛光在风中来回飘荡,寂静地久了,便如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般。定睛看去,蜡烛已经融化在盏底,浑圆的月亮也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王座上的人也长成了不苟言笑的魔君。
这一年,是沈悠然在书中不曾见过的一年。
江澜沧发动了对修仙界的第一次征伐,大获全胜,魔君这个称谓在从此以后的几百年里与他的名字难舍难分。
没有想象中的遍地战火、狼烟四起,到处是残垣断壁和不知去处的人们。
沈悠然跟在江澜沧身后,站在高高的山丘之上看着遇难的人群。
她不太能清楚地感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见识到了魔界的荒芜与贫瘠,那里缺乏灵气的滋润,粮食作物艰难地生长,大地长年干涸出现裂痕。生活在那里的人为了争夺生存资源泯灭了良知变成了魔,他们不知教化,不通人情,只知道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魔界就像是被天道抛弃的“垃圾场”。
魔族就像是“垃圾场”里被人唾弃的“垃圾”。
生命是平等的,生活却是分三六九等的。
或许是在幻境里待得时间太长了,站在魔族的视角,沈悠然竟然觉得他们只是想努力地活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凭什么世人要因为他们不能选择的出身对他们有偏见?
而他们为什么要因为不能选择的出身遭遇不公?
最后只能艰难地过活,成为生存的奴隶,终生与死亡为伴。
周至意听不见她的心声,猛然间扫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继而他飘向沈悠然的身边想挡住她的视线。
可是此时的沈悠然正像一头倔牛,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不可自拔,被遮挡了视线心情更是不好,飞到了范围限制下能抵达的最高的地方。
她看见了。
雪白俊雅的身影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那人披散着黑亮的头发,头上带着一根白玉莲花簪,走动间身姿缥缈如画,手中拿着她熟悉的君佑,站在一片废墟之间很是显眼,让人一眼万年。
“周至意,那是你吧。”
灰白色的云雾看得时间久了,沈悠然看到行走的周至意,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见避不可避,周至意回道:“是我,就是在这里我遇见了竹筠和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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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周至意正悉心安抚遇难的人们,有人跪下向他道谢,他不甚熟练地扶起面前的人。沈悠然看到他的脸上还出现了不好意思的红晕,情不自禁地想离得更近。
这是她没见过的周至意,更加鲜活、更像是个人。
似沙漠中不可能出现的一片雪花,可是他就这样地出现了,在这片战场后的废墟上,为绝望的人带去希望。周至意走过的路上人们高喊着“临昭”,他就像是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出现的一道光,所到之处枯木逢春、繁花簇拥。
“悠然,不要看了。”他没有这么好。
周至意知道自己的道心已如一片死水,全心全意救助世人的那个“周至意”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现在的他多么愚蠢。之前的临昭仙君有多么美好,现在的他就有多么令人恶心。
“那就是临昭仙君吗?”
众人的声音传到了山丘,江澜沧紧紧地盯着那道雪白的身影,眼睛里的金色越发深邃,深不见底。
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说:“总有一天我要让魔界也变得像修仙界一样强盛。我会超过临昭仙君。”
山间的风吹散了少年的话语,这个凌云壮志却根植在他的心中。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也见识过了繁华与寂寥,还是纯粹的天魔血脉,世界上没有人比江澜沧更适合魔君的位置了,沈悠然如是想。
可是这一切都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天生就应该肩负的责任吗?
还有赵月寒,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父亲谋杀了母亲,等一切回归现实,她又该怎么办呢?
空间又一次变得扭曲,沈悠然心里生出几丝厌烦,总是让她这样一个局外人看这么故事做什么?她一点也不关心。
马车还在平缓地行驶,沈悠然恶心地呕出声,周至意见状给她服下一枚凝魂丹。又细细查看了一番说道:“你思绪过重,这幻境对神魂损伤极大,清心诀不能停止周转。”
沈悠然神情蔫蔫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知道第几次问向身边的人:“周至意,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呀?”
周至意觉得这段和她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像是自己偷来的一样,可是见沈悠然一脸苍白,他安慰道:“快了。”
恶心的感觉并没有被压下去,沈悠然枕着软枕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这个世界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别人的事情根本影响不到自己!
接二连三的洗脑并没有让她好受一点,沈悠然的前半生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除了自己是孤儿以外几乎没有烦心事。小的时候大家都是孤儿,所以没有父母并不是一件难过的事情,长大以后她独立了,虽然羡慕别人都有家人的陪伴,但是世界上一些父母有还不如没有,渐渐地,沈悠然也放下了执念。
可是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她迟钝的神经突然变得敏感了许多。赵月寒与她算是一见如故,沈悠然为自己的朋友伤感也算能说得过去,江澜沧是书中重要的反派,她多关注一点也没什么。
那为什么看到陌生的人受到不公的遭遇,她会想这么多,这么神伤?
沈悠然感觉很迷茫,很矫情,她不敢和别人诉说,她怕有一天再也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她怕自己沉浸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能孤身一人在此间漂流。
少女的脸上慢慢浮现了愁绪,嘴唇不自觉地抿起,周至意察觉到沈悠然细腻的情绪,温热的手掌抚平了她俊秀的眉。
周至意觉得这是一个好迹象:沈悠然开始对身边的人、事有了自己的情绪,再也不是因为她的善良、或是用她秉持的崇高的道义去看待这个世界,而是真正从她自己的心出发有厌恶、有难过,沈悠然在慢慢融入这个残酷的世界。总有一天她会因为一件事或是一个人而停留在这个世界。
周至意的目光不舍地流连在沈悠然的眉眼,他的眼中闪现一丝挣扎,他希望沈悠然能多看看自己,却又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她发现。
不过,有一点他很确定,沈悠然一定会永远地在他身边。
37. 都毁灭吧。
马车外传来巨大的轰隆声,“独角兽”受到魔息惊扰发出激烈的嘶吼,前蹄高高扬起,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没有一丝声响。
沈悠然受到惊吓后心脏跳动不止,一旁的周至意脸色黑沉,默不作声。
空气中一片凝重,树叶沙沙作响,林中深处目不可及,似乎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临昭仙君什么时候变成缩头乌龟了?怎么不敢下车一叙?”
熟悉的捉弄声传进马车,沈悠然瞪大了眼睛,六神无主的脑袋里充斥着不可思议:江澜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状况紧急,容不得她细想。浓稠的黑雾渐渐从车轮蔓延上车窗,马车里就快被黑暗完全淹没时,周至意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扶着她下了马车。
江澜沧饶有兴趣地看着互相搀扶的两人,细长的手指抵住清秀的脸庞,恶趣味地调侃说:“看来仙君也学会金屋藏娇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沈悠然刚刚站定,听到这话又皱起了眉头:果然长大了就没小时候可爱了!
周至意不急不慢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相同的事情现在因为沈悠然的存在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件事了。倘若一切真的都能重新来过,该有多好呀。
“呵,不过手下败将。”
他的声音不再是清润温柔,而是锋芒毕露。看向江澜沧的眼神也是淡淡的,没有一点涟漪,仿佛江澜沧在他眼中还不如一花一木,不值一提。
浓稠的黑雾簇拥着江澜沧飘在半空之中,明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白色身影,江澜沧此刻却觉得自己竟不如他脚下的一粒尘土,他站上了如今这般高度,竟然还不能让他周至意多看一眼?
江澜沧平生最爱跟周至意比较,总要处处压他一头才好。现在得到正主“手下败将”的评价,江澜沧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纵然使了点不光明手段,那也不是让周至意吃了个大亏嘛!
做魔是不能太有道德的!
沈悠然一直在默默观察江澜沧的举动,毕竟眼前的人不是她认识的“成长期”的江澜沧,而是正儿八经响当当的灭世魔头,周至意又灵力尽失,她不得不提起全部的注意力保护两人。
可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开始江澜沧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模样,听见周至意的话后一切就变得诡异起来了:从不可置信到愤怒、最后江澜沧竟然一脸受伤地望着周至意。
沈悠然打了个寒颤,周至意回身挡在她的面前,阻挡了江澜沧的视线。
“魔君还在等什么?”赵之明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沈悠然这一刻简直可以说是心如死灰,本来江澜沧一人就已经很难应付了,再加上赵之明,恐怕今天就是她和周至意的死期了。
沈悠然紧紧抓住周至意的衣袖,在他身旁小声地密谋说:“周至意,等会儿我先拖住他们,你去搬救兵。对了,幻境里面死了不会真死吧?”
少女的手指在不自觉地颤抖,周至意看着沈悠然依然苍白的脸色,明明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却还总是为人着想。他回道:“不会死的。”
沈悠然放心了,既然赵之明送上门来,也没有憋屈自己的道理了。
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就向三人的视线中心走去。
接下来就是她沈悠然的表演(作死)时间,她朝着赵之明伸出一根手指,拿出泼妇骂街的气势喊道:“赵之明,你就是个无耻小人。谋杀发妻、残害亲生女儿,为了权势伤害无辜、勾结十恶不赦之徒,真不是个人!”
说到后面,沈悠然已经快要气短了。弯下腰喘息片刻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大骂道:“江澜沧看你小时候长得这么可爱,还说什么励精图治、振兴魔族,现在怎么沦落到和赵之明这种鼠辈为伍,我真是看错你了!”
沈悠然一边指责着两人,还在身后偷偷暗示周至意让他找机会逃跑。
赵之明听见沈悠然就这样说出了十几年前的秘辛,心里杀意顿起,看沈悠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但不知道他在顾忌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江澜沧被沈悠然这一番话骂笑了,抚脸笑了好一会儿后对周至意说:“仙君什么时候也靠女人了,哈哈哈。”
周至意走上前轻柔地为沈悠然顺了顺气,沈悠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周至意:这么好的机会都不会把握!周至意对上那双娇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谁能在江澜沧和赵之明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逃走?何况他现在灵力尽失。
没有言语,但是沈悠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觉得有些丧气,难不成就没有别的转机了?
赵之明看着底下牵着手的亡命鸳鸯,出口讥讽道:“临昭仙君还有闲心在这里风花雪月,君佑剑已断,你剑道残败,不知道救济苍生的道心还能坚持多久?”
君佑断了?什么时候的事?沈悠然想起之前周至意舞剑时从来没用过君佑,本来还以为是灵力不够召唤不出,没想到幻境里君佑竟然断了!
“本君再如何,也轮不到你们这两只丧家之犬随意评论。”周至意将沈悠然拉至身后,冷眼看着两人。
江澜沧见状不敢掉以轻心,抬手召唤出黑衣人把中间的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沈悠然惊呆了,紧紧抿起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前有狼后有虎,这个时候还装什么呀!算了,毁灭吧,等她出去又是一个好人!
周至意根本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前世君佑断后,他虽不适应了一段时间,但是战事繁多根本没留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的剑心早已锤炼成人剑合一、无间成神的境界。
只见周至意一个旋身,剑意从他的身上向四周迸发,锐利中满含戾气,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似乎要冲破天际。沈悠然看愣了,原来还有后手!但是她似乎看见有黑雾在周至意身上蔓延,下一秒眨眨眼睛好像又看不见了。
是错觉吗?
只见黑衣人在他手下几乎没有阻挡的能力,碰触到剑气的瞬间就灰飞烟灭了,江澜沧和赵之明见状就要上前与周至意纠缠起来。
三人将要对上招的时候,赵之明突然转变了方向朝沈悠然袭去。
剑尖距离沈悠然不过一指的距离,她心脏紧缩,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小水滴中涌出一股股纯粹的灵力把沈悠然包裹成了一个茧,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周至意见到这一幕简直目眦欲裂,恨不能立刻砍了赵之明泄愤,把江澜沧掀飞在地后,他朝赵之明走去。
刻意放慢了步伐,赵之明倒在地上捂住胸口,周至意的慢慢靠近像是挂在他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落。
“周至意,对他动手不太好吧,最好交给月寒处置吧。”沈悠然嘴上这样劝道,但是心里对赵月寒怎么处置赵之明还是打了个问号,毕竟是亲生父亲,赵月寒还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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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的一个人,最后恐怕还会放赵之明一条生路。
可是,真的很憋屈呀!
“吾乃临昭,天下之君。”
“赵之明残害无辜,恶事做尽,不可原谅。”
“当下地狱,灰飞烟灭。”
周至意的白色衣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了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息,似乎要与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但他的眼睛漆黑到了一定的程度从瞳孔中心到边缘都被填满,竟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沈悠然对着他的好颜色不是第一次犯花痴了,但这是第一次在处境怎么危险的情况下,沈悠然觉得周至意凌乱的发丝都充满了魅力,眉骨高高隆起,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眼睛,嫣红的嘴唇,还有牵着她的手苍劲有力。
她的脸好像在发热,心在怦怦直跳,眼睛不听话地一直流连在周至意身上。
沈悠然觉得自己好像得病了。
美好而诡异的气氛被打破,江澜沧大笑出声:“周至意,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都是你逼我的!”
赵之明眼光一闪,他看见了周至意手腕上的龙形黑镯,偷偷和江澜沧递了个眼色。
刚刚缠斗之间江澜沧就注意到了,他不知道魇龙为什么会跟周至意在一起,但这是他赢周至意最好的一次机会,没有人能从九重地狱幻境中走出来两次!任临昭仙君修为多么深厚、得了这么多供奉还不是丢了半条命,这次就算是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要把周至意剩下的半条命也留下来!
江澜沧好似疯癫了一样,手中结着复杂繁琐的咒印,口中念念有词:“以吾精血,遣汝听令,九重地狱,幻境始开……”
赵之明眼露精光,身体微微抖动,控制不住地激动:这一遭江澜沧和周至意说不定都会没命,天底下就再也没人能阻止他了!
沈悠然知道什么是九重地狱幻境,只有修为高深且心地纯善不为外界所扰的人才能战胜心中的魔障,就连周至意都是历经千生万死才从幻境中出来。不过这一切都是假的,魇龙不一定听从镜子里江澜沧的指令,说不定周至意早就留好了后手呢。
然而下一秒,她就体会到了打脸的疼痛。
盘旋在周至意手腕上的魇龙,体型幻化成了几千几万倍之大,龙吟好像带有魔力,不知不觉间就吸引了人的心神。
天地间电闪雷鸣,昏暗被黑暗取代,只有几道闪电带来光亮,可是光亮并不总是意味着拯救,而是嘶吼着要毁天灭地。
狂风作响、天地呜咽,地上的人影小得像是蚂蚁,林中的树木像是疯狂的野兽。
沈悠然手上察觉到疼痛,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周至意,宽大的人形此时正挡在她的身前。
风卷云涌、暗无天日,在这一片末世之景的奇观下,沈悠然竟然在周至意的眼中读出了兴奋,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又看错了,但那双漆黑的眼睛边缘隐约可见红光,确实是兴奋!
周至意握紧了沈悠然的手,笑得异常恣肆,脸上露出深深的酒窝,他的眼中露出不可捉摸的浓稠的情愫,对沈悠然说:“悠然,你愿意陪我再下一次地狱吗?”
说完,他根本没给沈悠然拒绝的机会。
大地张开了深渊巨口,脚下陷入了虚空,一瞬间两人的身影就被吞噬不见。
意识消失之前,沈悠然终于串联起了前前后后,她只能朝天空竖起中指:周至意,你就是个大骗子!
38. 周至意在演她!
眼前恢复光明时,沈悠然迎面就撞上了周至意那张俊美的脸庞,这么近的距离丝毫没有损伤他的清美,他的五官似乎更加精致细腻。造物主好像对他极其用心,将一切巧夺天工的美好都灌注在了周至意的身上。
默默欣赏几秒后,沈悠然轻轻眨了眨眼睛,虽然他还是那副熟悉的面孔,可沈悠然无端觉得此时的周至意有些稚嫩,少了第一次见他时的沉稳之气,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怎么,看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清润好听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少年气,无端被周至意调侃了一番,沈悠然刚想对他破口大骂,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怪不得两人离得这么近,她正被周至意捧在手上!
沈悠然挥挥双手,发现自己的“双手”上长满了羽毛,她急的乱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啾啾微微”的声音。
周至意捧着手中圆润软糯、活蹦乱跳的白色毛球,脸上出现了两个圆圆的酒窝,鸟儿的身上除了翅膀上的一层银灰其余地方都是雪白,眼睛和嘴巴都是小小的,像是落在糯米团子上的几粒黑色芝麻。
它像是在害怕,睁开眼睛后就一直在他手掌心上跳个不停,两只细小的爪子也不知道怎么支撑起那么大的团子。
周至意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轻柔地说:“饿了吧,这就带你回家。”
挣扎无果,沈悠然骂累了,摊倒在周至意手上。
她看着周至意背起背篓,沿着“血路”朝下走去。
四周是陌生的环境,怪异荒诞的感觉充斥着这个世界。大地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红,像是滚烫的岩浆泼洒了一地,满地都是纷乱无序的痕迹,又像是撒了一地的血。植物也长得很是奇怪的样子,粗大灰暗的根茎蔓延在枝叶上的每处,翠绿的颜色被染成蓝紫,天空一片昏暗,一轮深蓝色的“太阳”发射出强烈的白光,没有温度却刺眼无比,让人不能直视。
沈悠然缩紧了身体,她注意到周至意的身上是简陋的麻衣,头发用一根枯木挽起,除了那张脸,沈悠然竟然没再找出其他熟悉的地方。
这个样子不方便算账,沈悠然现在更多的是疑惑:这个可恶的男人,怎么一副想不起她这个人的样子!
“啾啾啾啾?(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周至意好笑地看着手心间自娱自乐的鸟儿,刚刚黑色的眼珠还在滴溜溜地打量着四周,转眼间就盈满了他的身影,周至意心中一软,安慰道:“别急,马上就到了。”
“啾啾!(对牛弹琴!)啾啾!(你真笨!)”
见两人实在沟通不了,沈悠然只能无奈地安静了下来。别说,顺毛还挺舒服的。
手里没了动静,周至意温柔地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发着白光的大球,一切都是记忆中模样,这里就是所谓的九重地狱幻境的第一重——极乐世界。生活在极乐世界里的“人”,或许应该称呼它们为野兽,它们以情为食、野蛮杀戮,为了进食无限制地扩张,被这里的环境一点点侵蚀,最终变得扭曲再也不能称为是人。
周至意这具身体比起之前可以说是孱弱,毕竟还没经历修炼、淬体。
但这一次他拥有更为坚固的神魂,还有一只洁白的鸟儿的陪伴,行走间倒有几分轻快。
一边思索着两人的处境,周至意还不忘顺了顺“汤圆”顺滑的羽毛,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沈悠然会变成一只小鸟。
不过她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模样和鸟儿倒是很相似。
这样也好,他可以把她捧在手心里,也可以放在笼子里,总归不会离开他就是了。
周至意的步伐很平稳,就在沈悠然昏昏欲睡时,他们来到了一处树洞。
红色的树叶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竟然和棉花一样柔软,周至意用几片树叶和藤蔓给她编了个小窝。沈悠然伸了个懒腰正观察着这个树洞,这里似乎没有住过人,看起来空荡荡的,十分干净。
沈悠然现在非常的警惕:就是干净才有问题!
一开始沈悠然“看见”叶故弦记忆的时候还以为是她对书中原剧情金手指的执念太深,故而才被幻境利用,好让她辨认不出真假迷失在幻境里。接着,她遇见了周至意。
周至意说幻境里的记忆源于本人的真实映射,赵月寒是,水云生也是。
那竹筠不认识自己,说明沈悠然和周至意的经历不是她的记忆,而是周至意的记忆。那就意味着:不是她走不出幻境,周至意说不能出去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不想!
沈悠然没想到周至意光风霁月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多隐晦的心思。
再加上周至意记忆里江澜沧和赵之明说的话,他分明已经被魇龙重伤过一次,可是周至意还是暴露了。想到这里,沈悠然眼神一暗,她有些猜测:是小水滴,她是变数!
按照沈悠然原本的推理,幻境中经历的一切应该按照被设计好的剧情发展,只有沈悠然不同,她是独立的个体。
周至意还在一旁忙碌,沈悠然渐渐把回忆串联起来:叶故弦与爱人私奔失败,被江澜沧要挟,这都是真实发生的,也是叶故弦真实存在的记忆。
那么周至意呢?
竹筠前往若水战场时他早有预料的态度,江澜沧和赵之明围剿时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周至意是不是对一切都早已知情,还是早已经历过?
陪他再下一次地狱?
答案就在沈悠然的脑中,她已经明白了,周至意和叶故弦都有前世的记忆,或者说他们都是重生之人!
想到这里,沈悠然后背上的羽毛被惊得立了起来,叶故弦把她认成了‘沈悠然’,她“移情别恋”真的没有被怀疑吗?
叶故弦不在眼前,一切都要等到出去再说。可是周至意对她的态度不得不让她提高警惕,清冷无双的临昭仙君突然对一个小小的城主之女提亲,是因为要保护她?这个答案沈悠然都觉得可笑,和周至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虽然知道他是个好人,可是要说临昭仙君时时刻刻在她身边护卫,说出去都会被当成吹牛。
周至意图什么呢?
沈悠然回想这段时间也算是谨言慎行,应该没有掉马甲吧。
不管怎样,周至意肯定对她有所图,是她大意了,这段时间周至意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对待她,沈悠然有些懊悔自己陷进了温柔乡中。还好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树洞里慢慢变得寂静,周至意的声音在空荡的洞中引起了回声:“想吃什么?”
吃什么?
这里环境这么恶劣,怎么会有食物?想到了什么,沈悠然捂紧了身上二两肉,惊恐地看向周至意。
圆圆白白的毛球伸长了脖子,两只黑色的小爪子隐藏在白色的羽毛下,一个稍大点的汤圆上面放了一个小的汤圆,机灵的小眼睛睁得浑圆,憨态可掬、惹人怜爱。
“哈哈哈哈哈。”
那人竟然笑弯了腰,沈悠然由惊恐变得生气起来,她还没和周至意算账呢,他竟然敢笑话她!他们好歹也算是患难与共的盟友,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太没良心了!
周至意走上前,把那只白色的小鸟重新捧在了手上,谁想,小鸟像是生气了一样转过身不看他。
他忍不住戳了戳,柔软的羽毛包裹住他的手指,温度从指尖传向他的心房。
“怎么了?”周至意眼中盛满了笑意,心道:不仅喜欢叽叽喳喳,气性还是这么大。
周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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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在她身上四处乱戳,沈悠然终于忍不住要反击。
只见“宽大的”翅膀依次展开,银灰色的羽毛像一把把锋利的剑有序地排列开来,沈悠然挥舞着翅膀飞了起来。
起初还有些不适应,飞得磕磕绊绊的。
后来适应了,沈悠然一腔怒气,直冲周至意的脑袋啄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周至意笑得更大声了!
两只翅膀艰难地支撑着偌大的糯米团子飞行,周至意一边护着“高空”中的沈悠然,一边又忍不住地大笑,怀疑沈悠然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吃东西了,不然怎么会肉嘟嘟地,像一滩化开的汤圆。
一人一鸟在树洞胡乱一通,沈悠然牟足了力气要给周至意一个教训,既然他认不出自己,那就准备好承受她的怒火吧!
“啾啾啾啾啾!(老子不发火,你当我是病猫呢!)”
周至意看着越飞越高的沈悠然,心中是无比的畅快。曾几何时,他以为他所坚持的道义变成了一片黑暗,可是,世界上出现了一抹白,于是,他的世界也便有了其他色彩。
沈悠然被周至意肉麻的眼神惊到了,“咣”地一下撞上了他的脑门。
周至意急忙查看沈悠然的情况,沈悠然眼冒金星地躺在他的手上,被啄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红印,沈悠然感到心累:飞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大力气,就这?
躺在温馨的小窝里,吃着甜甜的花蜜,闻着淡雅的花香,沈悠然暂时躺平了,反正周至意也不会跑,她有的是机会算账。抽空看了一眼傻站着的周至意,沈悠然心想:不会把他弄坏了吧?嘿嘿,那就更好了!
周至意把沈悠然安置好后,摸着额头上被啄过的地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出来。
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沈悠然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好像没过多久时间,她就感觉到有人在凝视自己,她歪了歪脑袋,转向另一边接着睡。
树洞里太安静了,周至意时常感觉到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上一次他满腔热血一心想要冲破幻境,冲出去拯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渐渐地,心底就出现一个声音问他,值得吗?渐渐地,他觉得一切都很无聊。
人是永远都救不完的,希望是最可怕的。
而他,持志如心痛。
不如冷眼看人间。
黑色的浓雾试探着想要吞噬树洞中的一切,已经看不见了周至意的身影,他的眼白快要被黑暗填满,狰狞可怖的魔纹从不知名的地方爬上了那张脸,他几乎变成了一个怪物。黑雾一点一点把魔爪伸向洞中唯一的一点白,妄图吞没一切。
“啾啾啾。”
声响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周至意拖着黑雾向声源艰难地走去,在他身后许多粘稠的影子拉扯着他步入深渊,短短几步,周至意最后是爬过去的。那些影子似乎有千斤之重,压得他站立不得,它们无声而绝望。
周至意盯着睡在花瓣中央的那抹白,沈悠然睡得很是香甜,两只翅膀随意地摊着,细长的爪子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微微蜷缩着,圆鼓鼓的肚子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最柔软的地方就暴露在空气中。
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沈悠然的睡姿,周至意的眼睛都要看酸了,还舍不得移开眼睛。时间好像过了很久,等到周至意摆脱压力能够正常呼吸后,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了窝中安睡的鸟儿。
朦胧之间,沈悠然感觉到有人在转自己的脑袋,还没睡够的沈悠然啄了啄扰人的手指,想要把他赶走。
这点细小的力道,周至意根本不放在眼里,他诱哄着说:“悠然,转向这边睡。”
有一种力量支撑着沈悠然睁开眼睛,她察觉到不对劲,脑中警铃大作:周至意,你演我?
39. 她也会演。
白色的光芒愈来愈盛,强光照射在暗红的土地上,生长在这里的植物不知用什么办法适应了如此恶劣的环境,蓝紫的叶片下根茎的颜色由浅变深。
生命如此顽强,又如此贪婪。
树洞外面生灵们彼此竞争、共同抵御,树洞内比起外面的寂静倒显得有些聒噪。
沈悠然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大的石块上,周至意正蹲在石头面前接受她的审问。
充满少年气的脸被手挤作一团,无端添了几分可爱。周至意看着石块上耀武扬威的糯米团子,眼睛里的笑意和宠溺似乎都要流淌出来,如果他有尾巴的话说不定此时正在愉悦地摇晃。
“啾啾啾!(你骗人,不是好人!)”
“啾啾啾啾啾。(你知道我变成鸟了,你装不知道。)”
“啾啾啾。(把我变回去。)”
毛茸茸的身体并不能展现出沈悠然想要的理直气壮、威武霸气,她就像是一只行走的汤圆在撒娇。周至意终于控制不住伸出双手,把这只喊累了的鸟儿捧在了掌心,自言自语地问道:“没睡好吗?怎么这么急躁?”
沈悠然用翅膀划拉了一下周至意不安分的手指,抗拒无效后就随他去了,她用小小圆圆的眼睛觑了一眼周至意,心道这人竟然这么会演戏,还拿不能交流敷衍她!沈悠然有些丧气地把脑袋放在周至意宽大的手掌上。
起初,周至意并没有把沈悠然的叫嚣放在心上,但下一秒就见那颗柔软的糯米团子痛苦地缩起了身体,羽毛跟着轻微地颤抖,灼热的温度似乎要烧穿周至意的手掌。周至意慌了神,没有灵力,甚至都不能为她全面地检查一下。
渐渐地,痛苦的呜咽声从那团白色中传出来,周至意捧着沈悠然的双手无比沉稳,但他的眉头紧锁,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涌上了他的心间,沈悠然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伤吗?她会不会死,还是消失不见?
乱七八糟的思绪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突然间,他想到了什么,周至意闭上了双眼,额头上被沈悠然啄过的地方出现一朵幽蓝色的莲花,一缕缕虚无缥缈的魂力飘向了手心里的那抹白。
抽走灵魂有多痛苦呢?
周至意不想分神感受,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留下沈悠然,他也不会走出地狱,他们会一起死在这里。而周至意这时候只想固执地把她留下来。
修长的身体因为疼痛被迫蜷缩了起来,小莲花慢慢黯淡下去,他捧着沈悠然把她放在心房的位置,陷入了昏睡。
沈悠然被困在周至意的手掌中,细长精美的手指变成了囚禁她的笼子,丝丝缕缕像雾气一样的东西从空隙中钻进来,莫名的亲密感让沈悠然想要不断地接近、无限地接纳。
迷迷糊糊之间,沈悠然想自己做了件坏事,这把玩的有点大了。
空间变成了迷蒙的白,一股电流蔓延了沈悠然的全身,酥麻的感觉差点让她呻吟出声。睁开眼睛,沈悠然看见周至意正戳着她的手指,她怔愣了一瞬,他们正坐在一朵硕大的莲花上,清甜的味道如幻似醉。周至意的头发全都披散着,眉眼如画、唇似花,他的脸上浮现着薄薄一层红晕,似白玉观音像沾染了红尘,又如同雪山山巅上最圣洁的那抹雪披上了朝霞。
沈悠然的心中冒出了一种妄想,她想把这抹艳色据为己有,而周至意几乎是在她产生这个念头的同一时间就感知到了她的想法。
该如何形容这种情绪呢?兴奋?激动?这些词语太过苍白,周至意难以抑制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喊。他急需要释放。
周至意想,他是愿意的。
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迷离的人,周至意再一次伸出手握住沈悠然的手,十指交合,酥麻的感觉更甚,从两只手交缠的地方迅速侵袭了两人的全身。沈悠然仿佛沉溺在一汪温泉里,有暖暖的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她可以无限度地敞开自己,长长的睫毛不自觉地颤抖。沈悠然望着周至意微微张开的嫣红的嘴唇,那双眼睛似乎让她无所遁形,意识起起伏伏、昏昏沉沉,她想:周至意又在煮她了。
罪魁祸首此时正抿着嘴、眉头紧锁,似乎在压制着某种冲动、克制着自己的沉沦。细致地为沈悠然检查好身体,得到结论后,周至意松开了牵着她的手,慢慢地靠近上去,轻声唤她:“悠然,该醒了。”
精雕细琢般的手指因主人的放松拉开了一些空隙,圆润的白团试着逃出牢笼,柔软被一次次挤压,沈悠然差点以为自己变成了小饼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从周至意的手中逃脱了出来。
她撑着腰,站在周至意的头上,看着除了有些苍白外依旧俊美的脸陷入了思索,如果记忆没错乱的话,周至意刚刚在那种形态下主动牵了她吧。是周至意先招惹的,那就不能找自己算账。
还好有羽毛的掩饰,沈悠然发烫的脸颊被妥善掩藏,若不然,她想自己的脸现在已经红成猴屁股了吧。不过,是真的很舒服呀。
爪下传来细微的动静,周至意慢慢转醒,神魂不稳他也没有注意自己的头上站了一个糯米团子。沈悠然脚下没站稳,向下滑去,情急之下她张开了翅膀挂在了周至意的脸上。
“啾啾啾!(你大胆!)”
周至意站起身捧起稳不住身形的沈悠然,轻声问:“悠然,还没亲够吗?”
他看着手掌心上柔软的一小团,神色不明地说:“你刚刚是装的。”
树洞里很是寂静,沈悠然面对比自己大了几百倍的周至意,感觉到了后怕,“啾啾啾。(是你先骗我的。)”此时的沈悠然可谓是虚张声势,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理直气壮。
周至意摸着沈悠然脆弱的头骨,声线清冷,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地吐出两个字,“说话。”
自从周至意牵过她后,沈悠然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些东西在流转。说不定已经可以说话了,但是沈悠然觉得理亏,毕竟周至意看起来真的很虚弱的样子。
另外,沈悠然有些不敢直视周至意漆黑的眼睛,他现在的模样像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周至意说她很吵的样子,给沈悠然一种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遥远的感觉。
纵使周至意一身麻衣,脸庞稚嫩,但他内里的灵魂早就已经千锤百炼,羽化成神。
他们之间何止是云泥之别,还隔了三个不同的时空。
沈悠然所持的观念,周至意不理解;周至意所经历的一切,沈悠然不明白。
实在是优柔寡断、自作多情,沈悠然米粒大小的黑色眼睛里流出了伤心的泪水,刚开始是无声的,渐渐地,周至意还没有动静,沈悠然迸发出了鬼哭狼嚎般的痛哭。
周至意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从胸前拿出一块帕子,接住了沈悠然那颗挂在羽毛上的露珠。
“好了,我不和你计较了。”
此言一出,沈悠然嘴角一抹,战斗力彻底爆发,现在她要把失去的全都拿回来!
沈悠然指责道:“周至意,你就是个大骗子!”
“你骗我,你根本就是重生回来的,你有前世的记忆!”
“还说幻境什么时候想出去就出去,你根本就不想出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你根本逃不过我的法眼!”
三个根本,奠定了沈悠然居高临周至意的气势,彻底粉碎了周至意想要敷衍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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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至意把沈悠然放在那个精美的小窝里,而他俯下身静静地注视着她。
良久,周至意说:“悠然,现在就要和我摊牌吗?”
“你考虑清楚了吗?”
沈悠然不解地歪了歪脑袋,离开幻境和摊牌有什么必要的关联吗?
周至意像是觉得她默认了一样,自言自语地回道:“我是重生之人。不是不想离开幻境,而是不能。”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说道:“至于我的心思,你应该是不懂的。”
沈悠然被他那暗含轻蔑的眼神挑衅到了,张开翅膀打算施展她的啄头神功,接着就听到周至意说:“悠然还没和我分享,你来到这个世界有什么目的呢。”
巨雷作响,把沈悠然炸得焦脆,她心里疯狂叫唤:“啊啊啊啊,周至意怎么知道的?”
糯米团子左顾右看,试探地说出了那句暗号:“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周至意剑眉微蹙,面露不解。
沈悠然顿时放心下来,她就说自己才是天选之人!
沈悠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现在什么心情,或许她早就已经暴露在周至意面前了,或许周至意不在意呢,她竟生出一些欣喜?树洞外狂风呜呜、电闪雷鸣,绵密的雨滴啪嗒啪嗒地义无反顾地砸在地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似乎很遥远,那个声音暗含着某些期待,她问道:“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周至意眉眼低垂,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他答道:“嗯。”
沈悠然没有问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对于她而言,过程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她只想要一个结果。
而目前,这个结果不算坏。
也许周至意早就知道了她的不同,但他却没有拆穿她,反而一路上对她多加保护;也许周至意真的对她有不可告人的觊觎,那她为什么不将计就计,让一切事情都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呢?
沈悠然享受着周至意细致的按摩,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糯米团子像是彻底放下了防备,完全没有戒心地躺在周至意的手上,拇指能感受到她翅膀下灼人的热息、细腻的柔软,周至意的心也像是被这柔软的羽毛细细扫过,似树洞外奋不顾身坠向地面的雨滴,开出漂亮的烟火。
没有任何预料,周至意把沈悠然放到胸口的位置,沈悠然还震撼于他精壮的身躯,就见他支起一片宽大的树叶柔弱地向树洞外走去。
沈悠然问:“周至意,你这是干什么?”
周至意回:“悠然不是想离开吗?我们现在就出发。”
于是,沈悠然看着周至意越来越苍白的脸,长腿拖着虚弱无比的身体,一步一个磕绊地走着。树洞里温馨无比,与外面恶劣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周至意现在的模样似乎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她不忍心地劝道:“要不等你修养好?”
周至意漆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他抚了抚胸口,柔弱地咳嗽了几声,说:“悠然不是很想出去吗,也是,和我这么无聊的人待了这么久也腻烦了。”
沈悠然捂紧了翅膀,心道:你这么会演,可太有意思了!
沈悠然体贴地劝道:“不着急,当然是仙君的身体更重要。”主要怕被玩死……
又回到了香香软软的小窝,沈悠然彻底躺平了。
可是,周至意像是犯病了。像只硕大的狗一样蹲在她的小窝前,被这样一道深情的目光凝视,论谁都不能坦然吧。
于是……
沈悠然转向了另一边。
然而,周至意是真狗啊,竟然用鼻子一直蹭她。
蹭着蹭着,沈悠然就睡着了。
40. 他可真厉害。
外出途中,天色是一片迷蒙的白,诡异的蓝色“太阳”似乎成了这方世界唯一的光亮,周至意踩在爬满了红色血痕的地上,周围的植物张牙舞爪地对着这个入侵的外来者。
沈悠然躲在周至意温暖的胸膛间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她心觉九重地狱幻境除了名字和环境吓人了一点,也没什么好怕的,起码现在她和周至意还没遇到什么危险。
周至意不知道怀中糯米团子的所思所想,在他的记忆中,这条路已经走过无数次了,他看着有些蠢蠢欲动的沈悠然,有些期待待会她会不会被吓到。
狂风骤起,白光横穿大地,妖艳的花儿吹出梦幻般的粉尘,前方的路上红色的痕迹更为深重,如同鲜红的触手要把人拖入其中,朦胧间似乎有人影在闪耀的极光中穿梭。
一位身着青衫的挺拔男子从风中而来,沈悠然定睛一看,不由得眯起眼睛偷瞄了周至意一眼,周至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早就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参见仙君,我在此处恭候仙君久矣。”
竹筠垂头拱手、笑意盈盈,好像真的是和周至意久别重逢。
然而下一刻,就见竹筠换成了一身戎装,银白色的铠甲上遍布划痕,暗红色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手持一柄利剑,青绿色的灵力忽明忽暗,眼看马上就要耗尽灵力的模样,却还拿着那把剑执拗地看着眼前的人。
竹筠的眼中充满了愤恨,浑身青筋暴起,眼睛变得通红,瞧上去人鬼不分。山神娘娘庙的经历给沈悠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中了红牵引的影响。
可是她还是感到困惑,不明所以地问道:“周至意,竹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简陋的麻衣不能损伤仙人的风姿,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亲和,狂风之下,他自岿然不动,只是胸前鼓起蠕动的一团破坏了肃然冷煞的氛围。
“这里的环境随着闯入者的经历而变换,竹筠前世被红牵引操纵,最后在战场上爆体而亡。”
“你听话,等下打起来别伤到你。”
听到周至意的解释,沈悠然有些不能区分这是一场虚假的幻境还是书中人的真实经历。竹筠就是竹筠,他就在自己眼前,深深印刻在周至意的记忆里,不再是被书中寥寥的几个字断定了结局的虚无,而是活生生的、有执念的人。
这一瞬间,沈悠然好像感悟到了什么,翅膀不由自主地颤抖,是兴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那这次会不会不一样?”
周至意眼眸微亮,回道:“会不一样。”
他像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直奔发疯的竹筠,浑厚纯粹的剑意划破了五彩斑斓的极光。沈悠然抓紧了周至意的衣襟,与竹筠打了个照面,他发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仙君不杀灭魔族?”
“魔族之人害我无家可归,苍生苦矣!”
“你不是仙君吗?你听不到我们的哭吗?”
铺天盖地的愤恨和不甘心向沈悠然袭来,深处其中的人极其容易被感染,她的理智好像被两种情绪撕扯,清醒的一面拉着她说一切都是执念,不要成为执念的奴隶;另一边则充满了诱惑,极致的恨意和不甘充满了诱人的力量,好像可以拥奉她成神,让她能够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你有执念吗?
沈悠然不知道周至意怎么抵抗住这般强烈的诱惑,可是她有。
她想要自由,而不是在陌生的世界里漂流。
沈悠然还想要一个归宿。
矛盾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心神,沈悠然像一只小船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漂泊,沈悠然不禁反思是她太过贪婪了吗?理智在爆发的情绪面前似乎不堪一击,她动摇了。
熟悉温馨的莲花香气在鼻尖萦绕,清冽肃杀的剑气隔绝了让人上瘾的诱惑,周至意满意地看着手上的君佑,竹筠承受不住剑气跪倒在地上,面容白皙、祥和恍若又回到了那个身着青衫,长身挺拔的翩翩君子模样。
风吹过,竹筠的身影消失在空中,他倒下的那片地上红色的痕迹越发深重。
周至意收起君佑,把沈悠然捧在手上,戳了戳她圆润的身体,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没想到悠然瘾这么大,都快熏透了吧。”
沈悠然拨弄开他的手指,周至意这人真是变年轻了也变幼稚了。
她没好气地说:“要你管!”
周至意有些好笑,说:“哦,悠然有什么执着,不妨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满足你呢?”
他的脸一瞬间放大在眼前,鼻端就快撞上沈悠然的小尖嘴,她正躺在周至意的手掌心,避不可避。
沈悠然狠心往前一啄,想拉开点距离,没想到周至意也不躲,一人一鸟就贴在了一起。
“…你捏…捏疼我…了。”
周至意拉开了距离,看着手中圆滚滚的糯米团子此时被挤压得不成形状,细小柔软的羽毛从他的手指缝隙间流出,周至意松开了手,重新梳理起沈悠然的羽毛。
“对不起,没控制住。下次不会了。”
沈悠然也没觉得多疼,毕竟她现在毛多肉多。但是能让周至意道歉的时候可不多,她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
“算了,你把我变回去就行了。”
周至意眼神不明,几经犹豫后说:“悠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如果现在她还有眉毛的话,沈悠然觉得她肯定很轻易就能把周至意夹死,她问:“什么叫你也不知道?魇龙不是你养的吗?你是它的主人,换而言之这个你就是这个幻境的主人,何况你之前也进来过一次,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至意抿起嘴,一脸没办法的样子,沈悠然看着他,说到后面都快放弃希望了。
她还有些伤心地问:“真的没办法吗?只能等到出去才能变回去吗?”
周至意摸了摸她低垂的脑袋,安慰她说:“没关系,我抓紧赶路就是了。”
沈悠然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经过这一打岔,她彻底甩开了之前被竹筠影响心智的昏沉。看着前方不知终点的道路,又抬头看了看周至意完美的下颌线,沈悠然好奇地问:“周至意,你刚刚没有被影响吗?”
周至意正用君佑劈开多余的枝叶开路,听到沈悠然的声音,回答说:“没有。”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沈悠然佩服周至意能不眨眼地砍了竹筠,换作是自己,她可做不到,毕竟周至意才是老妖怪。
“其实……”
周至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引起胸膛的震动,沈悠然支起耳朵,想继续听。
良久没等到下文,她忍不住问:“其实什么?”
周至意答道:“其实修炼一途,最重要的就是要破开虚妄。悠然,你修炼太不认真了。”
沈悠然没想到他会提自己的黑历史,想起之前要不是被江澜沧和衔蝶哄骗,她怎么会沦落进这劳什子幻境呢!沈悠然悔不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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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
她必须承认自己没有天赋,虚心听取教诲:“仙君教训的是。”
“出去以后,我就好好做人,认真修炼。”称霸修仙界!
听到沈悠然的保证,周至意虽然不以为意,但是眉眼舒展了许多,还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身后蓝色的“太阳”离他们越来越远,周至意带着沈悠然踩在地上深深浅浅的红色痕迹上,竹筠的出现似乎就是一个不痛不痒的小打小闹,不值一提。
沈悠然小小的一只,一直看不清周至意的表情,于是沉重的心情被埋藏在言语之下,随风远去。
其实什么呢?
其实周至意想说,他第一次见到竹筠的时候连君佑也召唤不出。他看到竹筠面目全非的脸,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竹筠的情绪影响到他了吗?
或许有吧,周至意自己也不知道。也可能是他本身的执念太强,曲南山被破,若水战场上数万生灵还在等待他的拯救,可他被算计,进了这九重地狱。
外面的人是不是都像竹筠一样,责怪他身为仙君不能护佑苍生?责怪他妇人之仁不对魔族赶尽杀绝?责怪他尘劳关锁、仙陨光尽!
竹筠的剑落到周至意的身上,周至意的血在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周至意没有挣扎,“太阳”的光芒太过刺眼,他看不清眼前、看不清执念、看不清自己。
一次次从死亡中复苏、在同一个地方遇见竹筠、然后鲜血划过地面、倒下。
周至意剑道破碎,他不知道为何提剑,他变得麻木、厌倦、冷漠。
浓稠的黑雾包裹着他,执念的力量有多大呢?
周至意修炼近五百年,从来没感觉自己离神这么近过。
这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人人都苦苦挣扎在求生的边缘,就连公认天下第一人的临昭仙君都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修习炼道,却始终不能触及成神的门槛,周至意在入魔的这一瞬间竟然有所感悟。
这难道不可笑吗?
苍生道,护苍生。
所谓道心,早已破碎……
周至意感受着怀中温热的气息,来自异世的游魂恐怕是这一世最不寻常的存在,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沈悠然不必知道。
故地重游,有她相陪,也算有趣。
“周至意,前面好像有东西。”沈悠然躺在周至意坚韧的胸膛里,不知道为什么寒意漫上了她的脊梁。
走到近处,沈悠然看着被压在石块底下像泥鳅一样的魇龙陷入了思索,“所以,它这是自作自受?”
周至意抓起他的角,甩干净魇龙身上的泥土,问沈悠然说:“要吃吗?”
沈悠然对着周至意亮亮的眼睛好一阵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无语地说:“虽然我现在是鸟,但是我不吃虫子。”
魇龙非常有眼色,挣扎着表示它就是一条工具龙,和它没关系!
沈悠然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问:“你会不会江澜沧那个跳大神,从里面把幻境打开。”
周至意打断了她的幻想,说:“九重地狱幻境需要天魔的血,开启要求极为严苛。”
沈悠然道:“那你真是运气不好。”都被关进来两次了。
周至意有些调侃地回道:“有悠然在,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遥遥无际的道路,沈悠然觉得反正不是自己走,出去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烦心事,她勉为其难表示,胸肌她可以再躺一下。
41. 她看见了“自己”。
走了不知道多远,周至意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棵树,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
它尽情地舒展这身躯,展示着它所度过的悠长岁月,谁也不知道这棵树是从什么时候有的。
古老的大树上盛开着鲜红如血的花朵,它静静地屹立在这片诡异的大地上,盘虬卧龙的枝干蔓延伸向远方,高空中蓝色的“太阳”无悲无喜,照耀着漫无目的的旅人。
周至意随意地坐在一处树干上,手中举着一朵鲜红色的花朵供沈悠然吸食花蜜,一旁黑黝黝的魇龙盯着沈悠然圆润的身躯直流口水。
魇龙傻兮兮的模样勾起了沈悠然捉弄的心思,沈悠然踱着小碎步故意在它眼前转圈,魇龙睁圆了小黑眼珠愣愣地看着白嫩嫩的糯米团子,细长的身形不知不觉间跟着沈悠然一起转动。黑亮的鳞片在光芒的照耀下越发耀眼,和幻境中诡异的各种存在倒是相得益彰。
威猛的身躯虽然缩小了,但之前魇龙毁天灭地的气势让沈悠然记忆犹新,现在有报仇的机会她当然要好好掌握。
慢慢地,魇龙被沈悠然引着东绕西绕终于把自己缠成了一个死结。
沈悠然见状,当即一个大鹏展翅给魇龙来了个当头一击。魇龙霎时间眼冒金星,挣扎间手忙脚乱地挣脱不开。沈悠然挥舞着有力的翅膀越战越勇,两只细小的爪子还想用力去挠魇龙的鳞片。
此时,周至意身上的麻衣已经被这两只扑棱地面目全非了,可平日里连衣服上的褶皱都不能容忍的人这时候竟然一点儿都没有生气,漆黑的眼睛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悠然单方面欺负魇龙。
魇龙一开始没想到沈悠然会戏耍自己,但它到底是受天道宠爱的凶兽,反应过来后拖着身上的死结,冲着沈悠然长大了嘴巴要撕咬。周至意收敛了笑意,眼神一凌,把手中拿了良久的红色花朵卷入口中,随手将魇龙打落到某处。
沈悠然经历了一番战斗神清气爽,刚好落入周至意的手中歇息,根本不管魇龙的去向。
“大战”后滚烫的温度从皮肤传到羽毛尖儿,再触碰到周至意温凉的掌心,沈悠然深吸了一口气,摊成了一片,算是彻底舒坦了。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化的原因,沈悠然这几天总是感觉到热,热意从她的身上转移到周至意的手上,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负担。周至意捧着手中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落的白团子,心像是才落到了实处,整理好胸前的衣裳,又继续向前走去。
至于树下灰头土脸的魇龙,好不容易才解开了死结,正在原地思考人生:是选择自生自灭?还是跟上去被欺负?
蓝色“太阳”统治着这片诡异的大地,强烈的光亮本该让一切无所遁形,但这个世界寂静地不同寻常。生存是有声的,死亡才是无声的。
周至意照例把沈悠然护在胸前,有他的保护沈悠然非常安然。走着走着,周至意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地上红色的痕迹渐渐被冰霜覆盖,天空中很快飘起了雪花。
沈悠然被突如其来的寒意浸了全身,羽毛下面的骨骼肌全都颤栗起来,圈在周至意手腕上的魇龙也支起来两只角。
别说一鸟一龙胆小如鼠,沈悠然和魇龙起码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时也不由得心颤起来。无怪乎其他,眼前的道路上浮现了数不胜数的墓碑,一个接一个地看不到尽头。
雪花飘到石碑上蚀化成了水,顺着碑流到地上,混着深红色的痕迹似一片血海。沈悠然头皮发麻,雪越下越大,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把地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周至意知道这一路不好走,轻柔地安抚好沈悠然,抬步向前走去。
越向前走,风越大。风中的雪花像刀片一样刮向周至意。很快,他的头发、睫毛和衣服上都坠满了冰凌。
沈悠然被他护着倒是半点儿没被波及,但寒冷无孔不入,她看着周至意被冻红的鼻尖,喷出的气息在风中瞬间消失不见,沈悠然抱紧了护着她的手掌没由来地有些自责。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走了三分之一又或是一半,风中传来许多奇怪的声音。
沈悠然细细听去,有凛然大义的声音高亢着呐喊:“众百修仙世家绝不同意建立溪梧山,修仙秘籍是我族立根之本,岂能供他人随意取用!”有唯利是图者极其谄媚地进言:“我等唯仙君马首是瞻,仙君之令便是我等肝脑涂地也要追随。”有走投无路者挣扎痛苦地嘶吼:“魔族进犯,修仙界竟无一人能阻拦。哈哈哈,非战之罪,是天要亡我!”
沈悠然迷糊中还听到了桃夭的声音,她的声音不再清脆悦耳,而是低沉嘶哑:“仙君已逝,我就是死也要保住溪梧山……”
无边无际的坟墓,无边无际的情绪。沈悠然溺在了这片汪洋大海中,一滴泪从眼中滑落,被羽毛下的小水滴吸走,微弱的光芒无人可见。
周至意感到沈悠然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急忙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皑皑的白雪覆盖起伏的山峦,山洞原本的模样几乎不可见,狂风还在怒吼,寂寥的大地上飘落着雪花,周至意闭着眼睛盘着腿,手心中的沈悠然和山洞外的一座墓碑相对。满地的无名墓碑,只这一座石碑特殊,上面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呼吸声慢慢变得微不可闻,竟然渐渐消失在这片雪原之上。
沈悠然做了一个梦,又或许不是一个梦,因为它太真实了。
宫殿华丽巍峨,仙气飘飘。
身着华服盛装的修士觥筹交错,场面盛大。沈悠然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人,沈毅也位列其中,她的视野格外开阔,应该是坐在最优越的位置上。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底下的众人似乎在商议什么要紧的事,一个个神情凝重,显得踌躇无措、举棋不定。
突然,泱泱的人群中冲出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利剑坚定地冲向沈毅。一旁修为高深的修士止住了这女子的动作。大殿之下,那女子被夺取利器、反手压制在身后。奇怪地是她并没有过多反抗,就像是开了一个玩笑。
可是,仙元大殿,修士云集,岂能任人戏耍。
那女子跪在殿下,立刻成为了众矢之的。下一秒,殿堂上又升起一阵激烈的讨论,叽叽喳喳,让人厌烦。
沈悠然知道这很匪夷所思,但是被压制住跪地不起的人她认识,或者说是相当熟悉,因为她就是‘沈悠然’。
‘沈悠然’的脸上丝毫没有行刺失败后的慌乱,一身单薄的青衣挺直了腰杆跪在满堂盛装的人群中间,温婉的脸上充满了坚毅决绝,在这一片喧哗的殿堂上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气势。一双杏眼看向沈毅的方向,千言万语欲说换休。
沈毅的脸上一片苍白,仿佛受到了极为沉重的打击,瞪大了眼睛看着殿中跪着的‘沈悠然’,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终于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说道:“启禀仙君,沈悠然被魔君所掳,现如今竟然在仙元大会公然行刺,其心可诛!”
有人附和他:“魔族渗透到了这种地步,还望仙君严惩不贷、杀鸡儆猴!”
沈毅的视线从‘沈悠然’单薄的身影转向那两个孔武有力的修士身上,不可置信地说:“她是我的女儿,今次是冲我来的,理当交由我封阳城处置!”
一旁传来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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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颇有些幸灾乐祸:“沈城主此言差矣。如今仙魔大战在即,封阳城自当与其余修仙世家勠力同心,共同抵御外敌。沈悠然虽为你的女儿,可谁知道现在她究竟站在哪一边呢?”
说话的人悠闲地踱步到殿中央,双手摊开,很是自信的模样。
他的这一番话提醒了在场的众人,‘沈悠然’曾与魔族二长老叶故弦相好,又被江澜沧囚禁了数十年。
数十年间,修仙界改天换地,淇夏城远超其余十二城,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城,封阳城固守陈规,实力大不如从前。可是,连淇夏城一城之主的赵之明都能抛弃修仙界投奔魔族,在魔界生活了数十年的‘沈悠然’还能保持本心吗?
更何况,她与叶故弦的关系不同寻常,就凭叶故弦在魔族的地位,一般人根本不会相信‘沈悠然’还会在仙魔大战的前夕支持修仙界。
“这位道友不能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我观沈姑娘一身正气,绝不是弃明投暗之人。”
站出来为‘沈悠然’说话的人也许是凭着一点微末的良心,但很快就被人冷笑打断,“哼,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天底下你见过光明正大向自己的亲生父亲举剑的吗,我看沈悠然就是一个妖女!”
场面静了下来,大庭广众之下,‘沈悠然’拿着剑刺向沈毅是不争的事实。沈毅嘴唇蠕动,跪了下来祈求道:“是我管教不严,恳请诸位让我把小女带回去,我保证她此生不会出城主府一步。”
沈毅先是看了看殿中反对的几人,他们还是一副不肯退步的模样,又转头看向上座。沈悠然不期与沈毅四目相对,他的鬓发已经全部灰白,跪着的身形竟然有些佝偻,沈悠然发现他的视线不是和自己齐平的,要再往上一些,她大概是附身到某个花瓶上了罢。
殿中一片寂静,跪在地上的‘沈悠然’一直没有说话,自从沈毅下跪后,她的视线就和沈毅一样看着主座上的周至意。
要如何去形容这样一双眼睛呢,沈悠然看着跪在地上,脊梁依然□□的女子,她有着一双自己没有的眼睛。沈悠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眼睛,自由洒脱者如招娣、妖娆多情者如叶故弦、孤傲冷清者如赵月寒、温润翩然者如水云生,就连周至意也是慈悲怜悯中带了些距离感,让人望而生畏。
可是眼前的人,她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引颈自戮的白鹤,完成了最后的心愿,来最后看一眼不舍之人。她仿佛知道必死的结局,又好像是执意地向着那个结局奋力奔跑。莫名地,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沈悠然靠近她,她就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无论外界多么喧嚣,她只能看见自己的目标,并且为之付出一切代价,哪怕化作一闪而过的火焰、哪怕失去所有……
沈悠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总有一种感觉,跪在地上的‘沈悠然’能够看见自己。她看见‘沈悠然’对自己微微一笑,仿佛心愿已了、再无牵挂的模样,她的声音温柔坚定,像是对着一个认识已久的朋友说话一般,道:“终于见面了,你比我想的还要勇敢。”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声闷雷,沈悠然以前好像也听到过这句话,有人用同样温婉的声音安抚她说会在她的未来等她,这个人同样是‘沈悠然’。
此时,周至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悠然,还要看吗?”
沈悠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没有回应,她的脑袋好像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答案,又好像有更多的谜团在等待她。
周至意厌倦地打量着繁华的大殿,主座上的人仿佛被隔离在外。眉宇间幽蓝色的光芒与他的眼睫同频闪烁,他握起了腰间那枚精致的莲花吊坠,克制地在手背上落下一枚吻。
42. 他竟敢打她?
沈悠然是被冻醒的。
醒来之后,沈悠然发现自己恢复了原本的身体,周至意的手正搭在她的腰上,那是沈悠然唯一能从外界获取热量的来源。粗糙的麻衣与皮肤直接接触的感觉并不好受,沈悠然坐起来看见周至意双眼紧阖,明显还没醒。
于是,她赶紧搜罗周至意身上的乾坤袋。虽说恢复了身体,可是除了小水滴,她的身上别无一物。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周至意的乾坤袋,沈悠然有些恼火了,万一周至意醒来看见她这个样子怎么办。
冰天雪地里,狂风呜呜叫喊,沈悠然干起了打劫的勾当,她二话不说就扒掉了周至意的衣服。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一点儿愧疚感也没有。
等到沈悠然收拾好自己,终于不再是衣不蔽体的模样,歪着脑袋欣赏了几秒坟场雪景后,周至意才慢慢转醒。
沈悠然心里正嘀咕着周至意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模样,怎么还没有她醒得快。周至意看了看沈悠然身上乱七八糟的衣服,一双脚还怕冷地裹在他的外衣里,他移开视线,熟练地从乾坤袋里摸到了给沈悠然准备的衣服,接着抿起嘴静默了几秒钟,放下了手里的留仙裙,拿起了另外一套。
“出行以简为先,先委屈你穿这个吧。”
沈悠然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一身体面的衣服,急忙感激涕零地接过,是一套看起来很新的练功服,她惊奇地问周至意说:“刚刚我怎么没找到?”
周至意的耳朵上蔓延了红晕,清醒后额头上的莲花印记一直没有消退,其实他早就醒了,也感觉到了沈悠然在摸他。转过身留给沈悠然换衣服的空间,周至意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我把它放在了芥子空间。”
沈悠然换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拿不准周至意现在实力几何,能不能冲出幻境,还是周至意又在骗她?不过没关系,吃一堑长一智,沈悠然也不相信他。
但是不管怎样,沈悠然现在有了一个出幻境的点子需要周至意的配合。虽然是处于理论阶段,但是总要试试才会死心,更何况万一成功了呢?
收拾妥当,沈悠然对着身后的人说:“周至意,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周至意转过身,刚看了一眼,小莲花就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眼前的少女一身蓝白相间的劲装,头发用一根浅蓝色的发带松散地绑在脑后,几根不听话的头发俏皮地挂在沈悠然的脸上,一双明亮的杏眼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周至意觉得自己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有些大,虽然是少年的身量,但沈悠然的肩膀处还是有些松垮,腰带转了两圈,衬得她的身架越显娇小。
周至意认为还是圆滚滚的汤圆团子看着比较顺眼。
沈悠然见周至意一副神游的模样,提高了声量说:“你听到我说话了吧。”
周至意眨了一下稍微酸涩的眼睛,问:“怎么了?”
沈悠然只好又重复一遍:“有吃的吗?我饿了。”
下一秒,周至意用最快的速度摆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其中大多数都是沈悠然爱吃的,他看着沈悠然黝黑的脑袋又补充道:“现在比较简陋,等出去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悠然自动忽略了这句话,她正忙着往嘴里塞糯米团子,根本没有闲心关注周至意说什么。她一边吃一边把周至意拉下来,给他讲解自己的理论,沈悠然还给这个理论起了一个名字——吸星大法!
吃饱后,也讲解完了。沈悠然期待地看向周至意,问道:“你明白了吗?”
周至意拿出手帕擦掉沈悠然嘴角处的一抹残渣,沈悠然有些不耐烦地抢过手帕自己擦嘴:干大事呢,就是要不拘一格!
沈悠然眨巴着琉璃杏眼,希望周至意能给她点反应。
她自认为自己的理论天下无敌,这还多亏了这么多次往返幻境的经历。吸星大法,简单来说就是以小水滴为根基,只要吸收转化了足够多的灵力,就肯定能打破幻境,就像孵小鸡一样简单,她的小水滴可是一刻不停地积攒灵力呢。
沈悠然觉得周至意这么厉害肯定能行!
周至意手上不经意地摩挲了两下,眯起眼盯着沈悠然不说话。这个什么理论,就是把他当成转化灵力的工具吗?照他看,沈悠然还是变成一只白团子更方便。
又思考了一会儿,周至意觉得还是人形的沈悠然最好。
沈悠然都快被他盯毛了,周至意终于说话了。
“悠然这是在求我吗?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给我报酬的。”
沈悠然傻眼了,争论道:“这是合作,你不想出去吗?”
让她没想到的是,周至意往后一躺,放松了身体,老神神在在地看着她。大有一种沈悠然提出的价钱不合理,他就不合作的气势。现在的周至意在沈悠然眼中就是坐地起价的奸商,沈悠然有些被哽住了,商量着说:“出去再付钱,关键是我现在什么也没有呀。”
周至意上下扫了沈悠然一眼说:“你有。”
此时,周至意这张脸还略显稚嫩,做出这一举动来沈悠然丝毫不认为色气下流。或许是因为周至意一直是保护者的角色,沈悠然感觉不到恶意,被他这样看着沈悠然还觉得有几分害羞。但是沈悠然更想破幻境,让一切重回正轨,是以,沈悠然向周至意比了个中指,自顾自地向山洞外走去。
她,沈悠然,就是干吃完就跑这种大事的人!
周至意皱起眉头思索着沈悠然刚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一次?什么一次?
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沈悠然的人影就出现在漫天风雪中了。周至意急忙起身赶上,拦住她说:“怎么才说两句就跑了?”
沈悠然现在对他没好气,回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被她这么一吼,周至意开始反思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双修功法上的记录也不能全然相信,周至意听说有些未进大境界的女修,一个月里总是不受控地会发些脾气,沈悠然大概也是如此吧。
周至意想通后也不再皱着眉头,他心道自己多包容点就是了。周至意刚想和沈悠然再讨论两句关于那套“理论”的不妥,结果不知名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滚出了密密麻麻的巨石,巨石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向山洞前的两人。
沈悠然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怔愣在原地,她紧紧抓住身边救命的家伙。正想回到原来的山洞时,没想到一转头竟然找不到了山洞的踪影。
周至意握住沈悠然抓在他腰上的双手,笑着问她:“我们现在开始…实验?”
沈悠然看向他,周至意一直是莫名其妙的,她见怪不怪。临昭仙君一向是光风霁月、不染凡尘,让自己不要想那些“龌龊事”,不知道这次会提出什么怪异的要求,总不能真的要她断手断脚吧?
雪原上滚滚巨石仿佛都成了背景板,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两人的头顶,狂风吹过发梢,沈悠然和周至意的头发在风中纠缠,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矗立在蓝色的“太阳”下,仿佛融成了一尊地久天长的石像。
沈悠然觉得很浪漫,如果不是快没命了。
“你要……”
话还没说完,周至意就自己把沈悠然手中的帕子拿了回去,接着说道:“这次就这个帕子吧,便宜你了。”
沈悠然没有正眼看过这条手帕,可是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自己在溪梧山和桃夭一起绣的吗?上面还有一个歪歪扭扭、不成型的小爱心,沈悠然有些摸不清情况,这条手帕什么时候到周至意手里了?
周至意没给沈悠然质问的机会,把帕子放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方,揽住她的腰问道:“准备好了吗?”
基本都是周至意在发力,沈悠然不用做准备。为表尊重,沈悠然点了点头。
纯粹的灵力从小水滴转移向周至意,奔涌、升腾、燃烧、升华,周至意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灵气洗刷他的经脉,穿梭在他身体的每一个最隐秘的角落。
沈悠然闭上了眼睛,等待奇迹的降临。
周至意看着沈悠然因为紧张抖动的睫毛,伸出手抱住了自己的福星,这次出了幻境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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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个大境界了。
两个人被灵力包裹成一个圆。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光芒与诡异的蓝色“太阳”竞争这片土地的统治权。雪原白茫茫一片,刺眼无比,渐渐地又被巨石覆盖成棕褐色。
大地上仿佛出现了两个太阳,慢慢地狂风停歇,冰雪融化,巨石停止了滚动。
小水滴以最大限度向周至意不间断地输送灵气,周至意的额头青筋暴起,白皙的皮肤上浮现了精血翻涌的红痕。沈悠然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周至意掐断了,终于,蓝色的“太阳”被掩盖了光芒。
世界重归黑暗。
还是很寂静,沈悠然有些灰心。
蓝色的“太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除了耳边传来的微弱的呼吸声,这个世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周至意好像是累极了,头抵在沈悠然的脖颈间睡着了。
沈悠然呼吸着莲花馨香,把自己埋在周至意的身上,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感受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和身前的人一来一往。温热的体温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沈悠然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想,静静地等周至意醒来。
黑暗好像自带一种压迫的魔力,要把人活活熬死才好。
无论是闭眼还是睁眼,沈悠然都把注意力放在仅有的这点儿热源上。对付黑暗,她很有经验,只要什么也不想就好了,就这样静静地待着。
沈悠然生活过的这么多年都是和黑暗相伴、和孤独相伴。之前是只有她一个人,她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自己和自己相处,现在她的身边有周至意,虽然还是怕黑,但是比起之前,现在起码多了一个活物。
麻衣的材质粗糙,沈悠然不知不觉间用手指盖沿着周至意的衣服一点一点抠了起来。周至意的后腰是他很敏感的位置,敏感到本来晋升大境界应该关闭五感闭关,现在却忍不住清醒过来要狠狠惩罚这个招惹他的人。
沈悠然都快要把自己哄睡着了,结果身后有一只手伸向了她的屁股,用力地打了她一下。她的腰一下子往前撞到了一个不可言说的东西,周至意似乎也没想到这样的情况,闷哼了一声,幽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一闪一闪,沈悠然一下子清醒了。
她既愤怒又害羞地转头,先是鼻尖触碰到了一个柔软又有韧性的东西,沈悠然太生气了,以至于惯性太大,嘴唇碰到了一个同样柔软的物体。沈悠然才意识到周至意清美的莲花香气无孔不入,在微弱蓝光的照射下嫣红色的嘴唇和自己紧紧相贴,沈悠然脑中一震:第一次接吻,接下来应该什么反应?
周至意只想给沈悠然一个教训,他知道她是异世的来者,初到这个世界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沈悠然有一套自己待人处事、看待世界的标准。只是她太天真、太稚嫩了,周至意很多次都想出手“指点”,可是只要一想到沈悠然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等同于刚出生的婴儿他就放弃了。
这次也只是站在“指点”的立场,告诫她,世界上不是每一个男人面对有好感的女子都能像他一样坐怀不乱……
周至意耳聪目明,那一巴掌拍出了响声,他还在反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转眼就听见了心跳剧烈的响声,周至意心想还好不是自己的,可是,心跳一下下从沈悠然的胸前传出,渐渐地他的心跳竟跟上了沈悠然的频率,甚至还有反超之势。
尤其是看到沈悠然绯红着脸向他靠近,周至意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吻过自己脸,又吻向嘴角。虽然没停在他满意的位置,但是周至意很知足了。
他的手紧紧地抱住沈悠然的腰,耳朵又红又热,克制着自己想要转头的心思。
沈悠然手心出了很多汗,她看见周至意的嘴角闪过一丝晶莹,红着脸拉开了点黏糊的距离,虚张声势地质问道:“你敢打我?”
周至意对着沈悠然因为生气而格外生动的表情,有黑暗的掩饰,他滚动了一下喉结,紧紧盯着沈悠然,低着头慢慢靠近她,鼻端传来沈悠然呼出的热息,他低哑着声音说:“你没推开我。”
43. 她想回家。
“是我唐突了吗?”
时间似乎流淌了很久,也好像就是眨眼之间。周至意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昔的清润,但是,沈悠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他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的耳朵上。
沈悠然埋在周至意的怀中装鸵鸟,周至意看到沈悠然白皙的脖子上也爬上了害羞的红晕,很是知趣地没有说话,就是不知道其中夹杂了几分铁树开花的春心。
背后有一只手臂缓缓向上想要环住沈悠然身体的全部,沈悠然察觉到他的动作,本来就在懊恼该怎么解除这黏糊的处境,结果周至意又撞上了枪口。
沈悠然一把拽住周至意的衣袖,另一只手狠狠地推开他,还很大力地拍了一下,生气地说:“对,就是你唐突了。”随后拉着周至意的腰带朝着一个方向直直走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拉大,可是空气中莫名地有丝丝缕缕在悄悄涌动。周至意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觉得现在的沈悠然像一只挠人的小猫,生气时会不自觉地嘟起嘴、鼓起脸颊,尤其是她拽着自己腰带的模样十分霸气、非常迷人。
于是,周至意很是顺从地跟着沈悠然走了。
一开始是沈悠然气势汹汹地拉着周至意,走着走着,两个人就变成了一个人,周至意就这样慢慢地背着沈悠然走进黑暗。
沈悠然在周至意的后背上还有些气闷,一方面是周至意并没有明说他的想法,沈悠然猜不准他的心思,可是转念一想他们都已经定好亲事了,沈悠然更郁闷了。还有就是周至意凌乱的头发就像它的主人一样讨人厌地在她脸上、脖子上乱扫,沈悠然三两下收拾妥当后,就忍不住想要找事儿:“你走得这么稳,能辨认清方向吗?”
周至意颠了颠背上不老实的人,回问道:“不相信我?”
沈悠然趁他看不见,翻了个白眼,随手揪着周至意的几根头发,沧桑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说,我们出去后会不会看见外面的人都变老了,也没有人认识我们了?”
聊着聊着,沈悠然就起了兴趣,脑洞大开接着说道:“我以前看过一个灵异故事,一个人误入了洞中仙境,一盘棋的工夫出来后就看见熟识的人变得白发苍苍,而他自己还是刚进仙境的模样。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周至意有些招架不住沈悠然在他身上手舞足蹈,松开双手把她放下来说:“到边界了。”
果然是周至意干活,沈悠然不累。她牵住周至意的衣角,试探着向前抹去,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没一会儿,沈悠然就摸到了一个类似屏障一样的东西。
她顺着屏障分别向两边摸索,沈悠然觉得面前好像是一堵很大的墙。
“我们要打破这个东西吗?”
事实上,周至意早就放出灵识扫视了他们所在的这个空间。
或许是因为沈悠然莽撞地用小水滴冲破了前几重幻境,这一次的幻境空间比上一世困住周至意的石棺要大上许多。但也更加黑暗了,周至意脑中浮现了一个想法,沈悠然竟怕黑吗?
周至意走上前牵住沈悠然的手,说:“等我调息片刻,再冲破这层幻境。”
宽大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为沈悠然输送热意,一瞬间沈悠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像火焰一样环绕在她的四周。
她的感觉没错,确实起火了。
“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沈悠然几乎是瞳孔震惊地看向周至意,他漆黑的眼睛映射着五彩缤纷的颜色,似银河般神秘,令人心驰神往。
一簇簇热烈的焰火在空中盛放,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汹涌而来。明亮的橙黄色向上蒸腾开出红色、绿色、蓝色的花朵,宛如有生命的琉璃雕塑,在流动、在奔涌。
封闭的空间温度逐渐升高,空气被一点点侵蚀,皮肤好像被灼烧,沈悠然呼吸变得困难。她手中结印,把自己和周至意保护在灵气罩中。
火光照亮了黑暗,顽皮的火点跳动着接触灵气罩,滋啦一声响,灵气就蒸发在高温之中。
沈悠然额头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汗珠,虽然练功服是件冷暖必备的家居好物,但也抵不住妖异的鬼火。周至意运转周天吸收灵气,修为上了一个大境界,识海更加凝固,莲花印记光芒更盛。
白玉似的人儿,衬着斑驳陆离的光景,更显周至意的圣洁。他此时娇艳欲滴的模样像是烈焰中盛开的一朵幽莲,一点水滴从嫣红的嘴边掉落,花瓣清颤,沈悠然低下头一时有些分不清是火焰的温度炽热,还是她脸红的温度灼人。
沈悠然低下了头,没看到周至意眼中比火焰更焮天铄地的情意。
少女凌乱的头发被汗水侵染贴在脸上,那水珠从沈悠然的下巴滑落到细长的脖颈,深入衣襟再不可见。结印的双手因为抵挡不住鬼火的侵袭颤颤发抖,他的衣服紧紧贴在沈悠然身体上,勾勒出姣好的身形,沈悠然红着脸不敢看他,这一切怎么能让周至意不疯狂?
磅礴的灵蕴冲刷净四周的火焰,白色的浪花闪烁着蓝色的曦光洗涤了诡异的妖火,束缚黑暗的墙壁似玻璃般无声地断裂。
世界恢复了光明,喧嚣。
沈悠然第一反应是人,好多人。
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的身边挥动着武器打打杀杀,各种颜色的灵力活跃在空气中,还有难闻的气味在空中浮动。沈悠然紧皱眉头,周至意不见了。
地上流淌着脏乱的血,一片污秽,没有下脚的地方。
人人都好像杀红了眼,怒吼和哀叫混作一团。沈悠然努力辨认着他们的衣着、面容,远处高山巍峨、绿意充盈,天地辽阔,蓝色的天空上遍布鱼鳞形状的积云。
沈悠然想,她可能误入仙魔大战了。
本来一切都和沈悠然没有关系,可是疼痛是真实的,鲜血是咸腥滚烫的。一众修士手中执着利器、符印,对着黑压压的魔族手起刀落、结印念咒,血气激发了潜藏在每个人心里的兽性,魔族积怨深重,各种招式轮番上阵,似大火烧不尽的野草,一股一股死命地往前奔。
沈悠然压制住心中的慌张与冲动,身在局中不可能独善其身,就是有不长眼的人非要招惹她,迎面而来就是一剑。
“砰”地一声剑锋对撞,沈悠然听到嘶哑的声音说:“愣在这里作死吗?知道有多少人想活下去吗?”
她回头望去,桃夭扎着两个熟悉的小丸子,举着剑站在沈悠然的背后。抽走剑后,如注的鲜血从经脉中喷射而出,沈悠然的喉咙仿佛被扼制了一般生出疼痛,不能发出声音,她还没看清这张脸,一个人就失去了生息。
没有寒暄,桃夭立刻加入了厮杀,沈悠然看着周围陌生的人、陌生的场面,随手捡起了地上的剑,加入了这场陌生的战争。
鱼鳞般的云彩被风吹散,化作一缕缕缥缈的烟。
落日西斜燕雀南飞,长天艳霞狼烟血河。
沈悠然从拿起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到现在是第三十五个了。她默默地数着倒在自己身前的人,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被铺天盖地的情绪覆灭,越来越多的人倒下,更多的人涌过来。沈悠然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她的手脚都很酸涩、体力已经耗尽了。杀人一点也不容易,沈悠然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痉挛着握不住剑,只能改用法咒。
桃夭冲锋在前,一道狰狞的伤口刻在了她的右脸,血糊了一脸,可她随意地抹了一把脸,又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沈悠然见状,咬着牙跟上桃夭的步伐。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支流箭不朝别人射,也不朝沈悠然射,偏偏射在了桃夭的后心。沈悠然反应不及,那箭贯穿了桃夭的胸膛,桃夭不甘心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撑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沈悠然一步一踉跄地跑过去抱住她,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遮盖了视线,五官皱成了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掉落泪水。
沈悠然想都结束吧,她想回家了,也许这就是一场荒谬的梦呢。
她跪在地上支撑住桃夭温热的身体,沈悠然看到桃夭的眼睛一点点失去了光亮,桃夭的身体越来越沉,沈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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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终于坚持不住歪倒在地,继而失声大哭。
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声音中。刀剑无眼,世人无心。
有人杀开沈悠然身边的豺狼饿虎,揪住沈悠然的衣领喊道:“给尸体当被子呢?你想什么呢?”
眼泪模糊着,沈悠然红肿着眼睛看不清人,脑袋昏昏沉沉,崩溃地喊:“我想回家……想回家……”
来人的声音让沈悠然记忆犹新,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星夜下的屋顶,自由明亮的灵魂依旧那么耀眼,招娣脸上满是血污,声音却是那么潇洒:“还以为什么事儿,瞧你那出息。”
“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归处。”
失魂的沈悠然被招娣捡了回去,深黑的夜幕不见点点繁星,沈悠然缩在招娣身边听她讲旅程上的经历,有好有坏,听着听着一夜也就过去了。
白天依旧是鸷鸟休巢,暴骨沙砾,招娣在她身边时不时会鼓励地说一句:“哟,想不到你这小身板,细胳膊细腿的还挺能打。”
在招娣的保护下,沈悠然就这样过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天亮的时候,招娣早早地醒了,看着天边升起的朝阳不说话,静静地沐浴着晨光。沈悠然知道,招娣也要死了。
她转过身对沈悠然笑了一下,用和平时一样的语气说道:“走吧。”
沈悠然也笑了,回道:“好。”
曦光大亮,沈悠然握住剑跟在招娣身后,无力地行走、机械地挥剑、麻木地杀人。她把身体和灵魂割离,沈悠然想最后和招娣一起与死亡、与天道、与自己进行一场无言的约会……
直到招娣灵力耗尽、油尽灯枯,沈悠然和她一起倒下。
她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
沈悠然觉得自己身上每出现一道伤痕就像是被人拷打一次,可是她问心无愧啊!
能救的人,她救了。不能救的人,她尽力了。
天道和命运总是爱开这种玩笑,每一个努力生存,好好生活的人都要被横插一脚,非要打破美好的幻想,逼着人走到极端,继而发现原来前方并没有人拦路,世界一片宽阔。可笑吗,人就是这样坏掉的。
沈悠然趴在地上,眼睛前一片鲜红。她终于体会到被当成工具人的感觉了,吸星大法有个弊端,就是转化灵力的人一次性要承受最大限度的灵气,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生不如死。沈悠然现在就是这个感觉,她也是真的佩服周至意,身体被充斥着,每一处都在肿胀,细细麻麻的针刺的感觉从头顶遍布脚底板,血管被炙烤着仿佛要融化。
沈悠然笑了,血堵在嗓子眼笑不出声音。她知道自己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于是集中所有精神忽略痛苦,控制着灵力想要冲破大地。时间好像过了很久,脑海里浮现了好多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现了很多人的身影,沈悠然都要以为她走不出去了,转眼间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一团,日月转换,地面终于被她砸出了一个窟窿。
九重地狱幻境最后一层启动后,周至意就被隔离在幻境之外,他只能默默注视着沈悠然。周至意恍然间发现自己经常在沈悠然的事上无能为力,内心竟然生出一种陌生的、名为慌张的情绪,周至意感到——自己在害怕。
沈悠然抱着桃夭的尸体大喊着要回家的时候,周至意通红着眼睛看着那个弱小的身影,他在心痛:沈悠然本不该经历这一切的。他想自己是不是对沈悠然太残忍了,周至意从来没问过沈悠然是如何想的。
沈悠然每杀一个人,周至意握着的手就紧一分,等到他看见沈悠然陪着招娣去赴最后一场战斗时,周至意察觉到有些东西似乎在悄悄改变。他心疼这个孤独的灵魂,爱慕沈悠然坚韧的双眼,也喜欢她坚强后的脆弱,周至意想沈悠然是他此生唯一的心动。
周至意为沈悠然感到骄傲,大地被打破一个洞,周至意终于握住了沈悠然的手:“悠然,我们回去。”
沈悠然脸色憔悴,睁不开眼,只能闻见熟悉的香气,握住周至意的手黏糊糊的。然后就被周至意拉着沉入了一片冰冻的湖水中。
44. 真好,大家都在。
圆月不知人间几多阴晴圆缺,于是夜色也显得格外温柔。
稀疏的树林里火堆霹雳啪嚓地燃烧,暖黄的光芒映在周围人的脸上。赵月寒依偎在水云生的怀中,无言地抚摸着半月形的玉佩,眼睛里不见了往日的锋芒,仿佛回到了幼时的天真烂漫,只是时不时还会浮现一抹怀念。
水云生环住赵月寒的肩膀,额头轻轻抵住赵月寒的头,视线慢慢从玉佩转移到她的脸上,眼中挣扎与倔强流转闪现,最终都化作深情,笼盖在赵月寒身上。
有风吹过,引起珠链清脆作响。叶故弦一身红衣灼灼,随意地坐在树根下,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模样。他看了一眼相互依偎的赵月寒和水云生,不知想起了什么心中生出了几分怅然,手中握着折扇的力道不禁加大,转而又抬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圆月,似乎有说不出的惆怅和思念。
风没有一丝流连,拂掠而过,树林又静了下来。
忽然间一道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桃夭生气地质问一旁的竹筠:“你个臭竹子走什么神,鱼都被你烤糊了。”
桃夭挤开竹筠,抢走了他手里的鱼,思索着还能不能抢救一下。
竹筠看着桃夭着急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她这一喊倒是把竹筠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拉了出来。自从进入镜中世界,竹筠每天都会想起以前的事,都快被折磨得走火入魔了。
叶故弦看着桃夭专注的神情,忍不住问道:“我们被困在这里这么久,你怎么只关心鱼?”
就像是叶故弦不明白桃夭的想法,桃夭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
她惋惜地扔下了抢救无效的烤鱼,说:“因为我现在想吃。这和我们困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赵月寒对上桃夭那双澄澈的眼睛,心中有什么地方隐隐被触动了一下。
听见回答的叶故弦怔愣了几秒,接着竟大笑了起来,说:“没想到你也算是个痴儿。”
桃夭听不懂叶故弦这句话中的潜意思有些纳闷,明明之前沈悠然都夸自己是有大智慧的人,她对叶故弦也没多好的印象,索性不打算再接话。
空气又恢复了寂静。
叶故弦说的没错,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不久前,各个幻境的界限被打穿才得以相聚,可是他们五个人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出去。
就在赵月寒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时,他们身旁的河流传来了声响。
五人都站起身,警戒了起来。河中水滴垂直向上升起,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里面好像有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就在他们纷纷拿出武器准备迎战时,那个东西走到了岸上。
叶故弦就站在河边的一颗树下,看清了走近的人后,心里好一阵无语。他示意其余四人没有危险后,上前对着刚刚蒸干了衣服的周至意说:“仙君可是让我们一通好找。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还能见到这种场面。”叶故弦看见沈悠然身上明显不是她自己的衣服,还在心里偷偷啧啧了两声。
周至意的注意力都在怀中的人身上,根本没工夫搭理叶故弦。他抱着沈悠然走到火堆旁,向赵月寒和水云生点头示意后就开始检查沈悠然的身体,她已经很久没有反应了,周至意有些担心。
沈悠然比起之前憔悴瘦削不少,赵月寒眼中止不住的担忧,站在她身边的水云生默默握住了赵月寒的手。
倒是桃夭看见周至意和沈悠然后,眼睛都忘记了眨,尤其是看到周至意的手上还在流血,忍不住在竹筠身后小声说:“看吧,我就说悠然肯定是未来的仙君夫人。到时候悠然称霸溪梧山,我就是头号长老,晋升得肯定比你快。”
竹筠没想到桃夭平时在背后蛐蛐一些八卦就算了,现在竟然敢在仙君面前大放厥词,他低头用眼神警告桃夭:晋升,是我的!
叶故弦惯会察言观色,看见他们的互动颇觉有趣。渐渐地,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躺在周至意怀中的沈悠然身上。在火光的温暖下,她的脸上渐渐出现了红晕,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沈悠然给叶故弦一种很伤心的感觉,他还想继续分辨,却被周至意遮挡了视线……叶故弦顿生一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周至意用魂力和灵力分别检查了沈悠然的神魂和身体,发现她只是睡着了……
除此之外,沈悠然的身体和神魂都变得很坚固,但是她的识海中有一片被遮挡的地方,连周至意也不能碰触,他有些郁闷。
桃夭见周至意检查完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仙君,悠然怎么样了?”
周至意整理好衣服,看了看躺在毯子上的沈悠然说:“无碍,明日或可醒来。”
赵月寒也放下心来,她看着沈悠然身上破了大大小小口子的衣服,头发也很凌乱,说道:“我帮悠然换一下衣服吧。”
桃夭对此很有兴趣,说:“好呀好呀,我也一起帮忙。”
周至意抿起嘴,走到了剩下的三个男人中间。
叶故弦好笑地打量着周至意黑沉的脸,周至意向他甩了一个眼风,叶故弦才用扇子遮住了自己不怀好意的嘲笑。水云生在一旁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只有竹筠心无旁骛,见到周至意很是激动,立马迎了上去。
竹筠找到了主心骨,对周至意说话的语气中也带着敬仰,大大的眼睛亮亮地眨巴,期待地问:“仙君可知道出幻境的办法?”
此言一出,水云生也关心了起来,看向周至意。
有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就会带来安定人心的力量,周至意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解除幻境的办法已经找到了。拘魂镜以人执念为食,也唯有执念可破。”
“镜中人的执念都了结了,幻境自然不攻自破。”
周至意的话音落地,三人脸上分别浮现了不同的神情。
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松散的树叶落在沈悠然的脸上,她换了个姿势还想再睡一会,但是却感觉到好几道浓烈的视线在注视自己,沈悠然有些睡不下去了,睁开了眼睛。
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被抱了个满怀。沈悠然听见桃夭清脆悦耳的声音:“悠然,你终于醒了,都睡好久了。”没有说得上话的人,桃夭感觉自己的嘴就快要生锈了。
沈悠然还有些不可置信,她摸了摸桃夭脑袋上的两个小丸子,怀里的人不是冷冰冰、沉甸甸的,而是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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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柔软、活着的。
有眼泪高兴地住进了眼眶,沈悠然抱紧了桃夭说:“是呀,这一觉睡了好久。”
欢天喜地的桃夭终于松开了沈悠然,她才看清身边的众人。竹筠站在桃夭身边还是翩然挺拔的模样,水云生朝她扬起一抹温润的微笑,他的身前是傲雪出尘的赵月寒。真好,赵月寒看起来还是那么坚韧峥嵘。叶故弦站在树下带着一身叮当作响的珠链,熟悉的大红色,嘴角还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坏笑;周至意站在他们中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沈悠然有些脸热。漫天阳光下,美好的像是另外一场梦。
沈悠然站起身,发现身上已经换了一件月白绣莲花长裙,周至意眼中流转着无限的情意,迎着煦色韶光牵起了沈悠然的手。两人的衣服细节上竟然如出一辙——这是周至意昨晚百般要求的结果,沈悠然觉得自己头上都要烧得冒烟了,周至意才贴心地松开她的手。
正吃饭的时候,桃夭跑到沈悠然身边在她耳边偷偷问:“悠然,现在到哪一步了,有没有这个那个?”桃夭说着,手里还用两根手指比划着贴贴,眼睛还瞥了一眼周至意,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察觉。
沈悠然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个那个”是这个那个后,恨不得捂住桃夭的嘴,她看了看身边的周至意,确定他没听见才回道:“你想什么呢,不可以八卦这个。”但是,沈悠然没注意到周至意拿着手里的白团子,低着头走神很久了。
桃夭还不气馁,接着说:“你还记得淇夏城那个奇怪的店吗,我有很多这个那个还带小人的话本子。仙君看起来就是不关心这种事的人,悠然你要做点准备,要看吗?”说完,还心照不宣地朝沈悠然眨了眨眼睛。
沈悠然没想到桃夭是这种人,明明一双清澈无邪的眼睛,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脑袋里怎么会想这些!沈悠然义正言辞地对她说:“怎么会有这种好东西,快交出来。”
桃夭果然没看错沈悠然,没瞧见沈悠然眼底的兴奋都快溢出来了嘛。她哼哼两句,才偷偷转移“赃物”。沈悠然对着桃夭不屑的小表情,坚持自己的人设说:“我这是没收,你不要多想。”
她把话本迅速收到突然回来的乾坤袋里,赵月寒就走了过来说:“双修的秘籍我这里也有很多,悠然感兴趣吗?”
沈悠然躲过了桃夭,却没逃过赵月寒的手掌心,她一个箭步上去捂住了赵月寒的嘴,欲盖弥彰地说:“咳咳,是每五天休息两天的双休!”
空气中好一阵儿寂静无声,沈悠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抓着身边的两个倒霉熊坐下。
竹筠震惊得手里的桃花酥都掉到了地上,心想,仙君这么强,被采补点也是应该的;叶故弦这次用扇子把眼睛也挡了起来,整个人颤抖得像是被电了一般。
周至意端坐在一旁,外表一切正常,耳根有些微微泛红,气血很好的样子,就是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让沈悠然没想到是,水云生竟然是反应最大的那个,白净俊雅的脸上红成了一片,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眼神闪躲着看向赵月寒。沈悠然看了看身边面色如常、把双修说成家常便饭的赵月寒,摸了摸下巴。心道:狠人如斯,吾辈楷模!
45. 好像每个人都有秘密。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行人像是游动的彩色斑点,在山林中时隐时现。
听过周至意的办法,赵月寒几人盘算过,他们执念的症结无非出现在江澜沧和赵之明两人的身上。于是,他们决定朝着魔界进发。
为了躲避江澜沧和赵之明的追踪、暗算,他们打算翻山越岭。
沈悠然本来以为有比较便捷的办法,没想到他们就是硬爬……曲南山就像是修仙界的一道天然屏障,把灵气聚集到一边的同时也断绝了魔界的生路。行走其间,沈悠然越来越能感觉到荒芜、寂寥。
连着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魔界。一路上,叶故弦都在找机会和沈悠然说话,但沈悠然不是搪塞过去,就是拿桃夭和赵月寒当幌子敷衍过去。自从知道叶故弦重生后,沈悠然就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叶故弦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她,而且还把沈悠然推进了镜子里,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沈悠然觉得叶故弦是个聪明人,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沈悠然’。她忍不住思考最坏的可能性:万一叶故弦认为自己杀了那个‘沈悠然’怎么办?她不知道叶故弦是想找回自己心爱的那个人,还是有其他的目的。但是有一点沈悠然很明白,无论叶故弦想要什么,她都给不起。
这个人太深不可测,很有可能来者不善、是敌非友。
天阴沉沉的,周至意看见路边的灌木丛叶片凝上了白霜,他转头看了看路上越走心情越沉重的其他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沈悠然正拉着桃夭跟在他身旁,叶故弦隔着整支队伍,眼睛也不看路,一直看向沈悠然。
赵月寒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水云生这时候话多了起来,想分散她的注意,只是效果没有一旁竹筠好。不久前,沈悠然还和赵月寒走在一起,小声地密谋一些双修功法,水云生不好意思听被挤到队伍的末尾和叶故弦作伴;桃夭和竹筠打赌,她猜赵月寒比竹筠厉害,竹筠不服气,故而才有了竹筠向赵月寒请教剑法的这一幕。
这边,沈悠然学成归来和桃夭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周至意深呼一口气说:“今晚先休整一番,天亮再进魔界。”
话音落地,沈悠然就拿出小马扎拉着桃夭躺在了树下。虽然从冰湖出来之后,沈悠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更坚韧、更强壮了,能够吸纳转换的灵气也多了好几倍不止,但她还是喜欢躺着。
积压的云似乎格外喜欢盘旋在魔界上空,白天有光还能看清脚下的道路,夜里黑压压一片,连火光都不能穿透树林。周至意带着竹筠、赵月寒和水云生去探查前方的道路,叶故弦终于等到了落单的沈悠然。
沈悠然正拿着一根树枝摆弄着火堆,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抬起头便撞上了那双潋滟着无限情意的狐狸眼,沈悠然想这下是避不可避了。
叶故弦拂过衣摆,随意地坐在沈悠然身旁,盯着她的侧脸问道:“悠然这几天怎么一直躲着我?”
沈悠然在思考禁言术的使用方法,想着能不能先让叶故弦闭嘴几天,敷衍地回道:“没有啊,我比较忙。”
叶故弦又问:“哦,忙着和仙君谈情说爱吗?”沈悠然扭头看向叶故弦,这双狐狸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充满了寒意,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快的就像是一个错觉。
但沈悠然看到了,声音也沉了下来:“和你有什么关系。”
鲜艳的衣袖被火光照得有些深重,叶故弦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咬着牙顾自说道:“是啊,和我没关系。就是很不爽呢……”
叶故弦的脸一半被光照耀,一半潜伏在黑暗中。五官在忽明忽暗的环境下棱角分明、起伏有度,眉头紧紧皱起,平日里总是带着坏笑的眼睛此时也垂了下去,似乎反射出一丝水光,轻薄的嘴唇也不由自主地抿起,明明是张扬明烈的长相,沈悠然竟然觉得他很可怜。
沈悠然把手里的树枝往火堆里一扔,有些认命地说:“别装了,我看到你叫悠悠的那个人了。”
乍听见这个名字,叶故弦像是生理反应一样浑身一震,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转头看向沈悠然问:“她看见你了吗?什么时候?周至意知道吗?”
沈悠然不知道这和周至意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回答了:“她好像看了我一眼。在那个什么九重地狱幻境里。我不知道周至意知不知道。”
停顿了几秒,沈悠然又补充说:“所以,你打算和我摊牌吗?这或许对你的计划有帮助。”
沈悠然没想告诉叶故弦有关周至意重生的事,她有一种感觉自从在山神娘娘庙遇见叶故弦,他就在推着自己往前走,或许还包括把她推进拘魂镜中发现叶故弦重生这件事。沈悠然猜测叶故弦可能比周至意知道的更多,比如:怎么回到原本的世界……
叶故弦听到沈悠然说的话,好一阵没有反应,良久才说:“你都知道了,我还能和你摊牌什么。”
沈悠然内心很平静,继续追问:“你不打算说一说你和沈毅的计划吗?”
叶故弦笑了笑说:“没什么计划,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剩下的因果报应,就交给时间吧。”
这样的话,沈毅之前也说过,沈悠然又问:“你和沈毅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占了她的位置,干一些坏事?”
叶故弦没答,反而问起沈悠然:“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满打满算沈悠然一共见过‘沈悠然’三次,第一次是在那个祭坛一样的山洞里,她自说自话,两个人没有一点交流;第二次还是站在叶故弦的视角,她温婉美丽、法力高强,琴棋书画、信手拈来,是沈悠然最不可能成为的那种人;第三次只有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夸自己勇敢,在沈悠然这里温柔和勇敢是夸人的最高境界,她承认‘沈悠然’眼光不错。
于是,沈悠然回答:“还不错的人。”
叶故弦听罢,又问:“那你觉得她会介意吗?”
沈悠然不解地说:“我们又不是一个人,我怎么知道。如果有人取代了我的位置,怎么想也会很生气吧。”
叶故弦看了看头顶漆黑的云层,轻声说:“是不一样了。不过她不会。”
“她是我见过最温柔、最勇敢的人。”这句话轻轻抛入了黑沉的夜里,没有回声。
沈悠然看了叶故弦一眼,知道今天问不出有用的话了,她其实很纳闷叶故弦和周至意是怎么重生的,也许和自己的穿越有关呢?但也许就像这世间的事一样,她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桃夭抱着一兜果子回来,看着两人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奇地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说什么计划?”她忽然扔下了手中的果子,瞪大了眼睛,提高了声量:“难不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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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仙君会杀了叶故弦吧。”
林中的鸟儿受到了惊扰,振翅从树枝离开。
沈悠然注视着桃夭身后回来的一行人,心想:迟早有一天桃夭会为她的空耳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
竹筠向桃夭递了个眼神,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去捡地上的果子。
沈悠然见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走到赵月寒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赵月寒的脸色依旧紧绷,说到:“魔宫警戒非常,明天会有场恶战,到时候就要麻烦诸位了。”
叶故弦接过她的话:“少城主说这话就客气了,我看仙君很愿意为你效劳。”说完,还故意朝沈悠然看了一眼。
沈悠然不搭理他,对赵月寒安慰道:“这是大家的事,你不用这么紧张,明天一定能旗开得胜。”然后,拉着周至意到另一边去了。
周至意临走前给叶故弦甩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叶故弦扭过头看了看赵月寒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水云生见状,拉着赵月寒也走了。
捡果子的桃夭小声地和竹筠嘀嘀咕咕:“你看,我就知道叶故弦不怀好心。”
竹筠塞给了桃夭一个果子,回说:“别看不该看的。”
眼见叶故弦走了过来,竹筠拉着桃夭赶紧往旁边挪了挪。
叶故弦:“……”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赵月寒他们打探的情况不假,魔宫守备众多、警戒森严。
周至意在前开路,赵月寒带着水云生在右翼,竹筠和桃夭默契地清扫左翼,叶故弦在众人身后负责支援。至于沈悠然,她在队伍的中央看着叶故弦干活,没错,她就是在防止叶故弦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
君佑在前披荆斩棘,幽蓝色的莲花在周至意身边怒放,好像要凝成实物。抬手挥袖之间,磅礴的灵气以横扫千军万马之势清扫魔宫,巍峨高大的宫殿似乎都在震动。
沈悠然看着半空中气势如虹的仙人身影,手中一下忘了动作,叶故弦击退一个侍卫收回折扇来到她身旁说:“怎么,看呆了?”
沈悠然有些被人窥探道心思的害羞,推开他说:“不用你管,快点干活!”
叶故弦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沉,看着那道万众瞩目的身影说道:“他比以前还要强了。”
说完这句话,叶故弦转头盯着沈悠然,目光深不见底,接着开始清除遗留下来的护卫。沈悠然站在原地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现场反应这么大的不只是沈悠然,赵月寒看着周至意的眼神中带着向往,水云生还有些吃醋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尤其是竹筠,眼睛里长满了小星星,沈悠然觉得周至意让竹筠去给他提鞋,竹筠说不定都会答应。
“臭竹子,愣什么呢?赶紧跟上。”
桃夭把刚刚用鞭子卷过来的黑衣人往竹筠的方向一扔,马不停蹄地赶上周至意的步伐。竹筠见状,立刻跟上了二人。
阳光照耀在满地的尸体上,血液沿着砖缝蔓延。漆黑的魔宫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沈悠然顶着周围越来越强烈的视线向前,在魔族人的眼中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进犯。不过又是以牺牲无辜为代价,达成一个目标而已。
这一天,魔宫遭到了一场洗劫。
护宫结界被攻破,他们一行人踏上了长长的阶梯,魔宫的主人终于出现了。
46. 还是吃瓜开心~
天色刚刚还是明媚灿烂的艳阳天,转眼间就被阴沉沉的云层覆盖,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
高高的石阶之上,江澜沧已经瘦得看不出人形,像是一尊披了衣服的骷髅架子,脸颊凹陷,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着这群闯入者。只有那对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燃烧着不多的生气。
沈悠然见过很多将死之人,他们中有的大限将近、有的正值年华、有的懵懵懂懂,可是,一介魔君会枯荣至此吗?
她疑惑地看向周至意,听见他解释说:“是因为失血过多。”
江澜沧走下几层阶梯,拉近了几人间的距离。
他忽略了其他人,与周至意四目相对,苍白的脸上带着苦笑,眼睛里却透露出不羁和疯狂,用一种早该如此、合该如此的口吻说:“不愧是临昭仙君,也只有临昭仙君,哈哈哈……”
疯魔般的笑声混杂着咳嗽声在魔宫回响,江澜沧弯着腰擦去嘴角的血丝,看着眼前围剿自己的人,衣袖一挥,猖狂地说:“周至意尽管放马过来,今日我若怕你,我便不配这魔君之位。”
赵月寒见状按捺不住冲上前问:“江澜沧,赵之明在什么地方?”
江澜沧觑了她一眼便没再看她,颇有些看戏地意味说:“怕是知道自己的女儿找上门寻仇了,现在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话音落地,赵之明从宫殿旁的一根柱子后走了出来,脸色比天气还要阴沉。
赵月寒眼神一凛,握着剑拾梯而上。
剑气对撞,铮铮作响。赵月寒眼中锋芒尽显,飞刺飞光,对面的人冷眼阴鸷,寸步不让。二人衣袂翩飞,穿风呼啸,地上激起一阵血花。
桃夭见这边打得如火如荼,对旁边一动不动的竹筠恨铁不成钢地说:“臭竹子,江澜沧就在那,去呀。”
竹筠眼中闪现出挣扎,回道:“他看起来都快死了……”
桃夭又添了一把火:“这里还全都是假的呢,你不要告诉我你连假的都不敢杀。”
竹筠握着手中的剑,犹豫不决地看向周至意。
周至意点了点头。竹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冲江澜沧杀去。
沈悠然看着桃夭的眼睛也亮亮的。是啊,这里的一切真真假假,想干的事是真的,其余皆为虚妄!
桃夭对上沈悠然的眼睛,扭捏地来到她身旁,嘀咕道:“我说这么多话,还不如仙君点点头,唉……”
沈悠然有些好笑:“就是就是,桃夭最聪明了,竹筠可太没眼光了。”
那边碰上竹筠的江澜沧一脸不甘心地冲周至意大吼:“周至意,你竟然派来一名无名小卒,你就是胆小鬼,不敢和我一战……”
竹筠又落下一剑,回道:“吼什么吼,今天我就要和你彻底清算。”
黑压压的护卫围上了周至意,他把沈悠然推向前:“让我看看你的长进。”
沈悠然一头雾水,看向周至意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传说中随机掉落的考核大礼包?
正当沈悠然奋力杀敌,展现她纯熟高超的技艺时,周至意来到了叶故弦身边,警告他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她都不是你能动的人。”
叶故弦眯起眼睛,看着沾染了人间烟火的仙君挑衅地回道:“如果我不听呢?”
周至意笑了:“你能从我的剑下逃过一次,但不会有第二次?”
白色的身影走开,一身红衣的叶故弦背上一凉,想起前世的那一剑,是挺疼的。不过,他摸了摸脖子,心道不是逃过第二次了嘛。
叶故弦看了看不远处奋力劈刺的沈悠然,暗暗祈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她还要再强再强……
周至意和叶故弦之间的波涛暗涌没有引起沈悠然的注意,倒是赵之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攻打魔宫之前,沈悠然就建议重点防范江澜沧身上可能带有拘魂镜。
没想到,拘魂镜竟然在赵之明身上。
当赵之明拿出拘魂镜照向赵月寒的时候,沈悠然大喊一声:“小心。”
但还是被赵之明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水云生推开赵月寒,自己却中了招。
桃夭看着眼前奇异的景象,忍不住脱口而出:“两个水云生,这也太刺激了吧。”
沈悠然拉过桃夭,抵挡住水云生们危险的目光。
此时的水云生,一张扬一内敛。
如果他们联起手来,攻打魔宫应该会实力大增。但分裂出来的两个水云生都是一脸不对付,看着看着竟然吵了起来。
赵月寒有些为难地插不进去。
罪魁祸首赵之明中了赵月寒几剑,无伤大雅,他也没从赵月寒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两人勉强打了平手。如果没有突然出现的这一幕,再打下去指不定鹿死谁手。
“阿月,你知道阿生是个怪物吗?”
赵月寒斥道:“闭嘴。”
赵之明还不罢休,一个劲儿地喊她:“阿月,你现在这么优秀了。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完成统治一十三洲的霸业。”
赵月寒不再言语,提起剑飞奔向他。
沈悠然听两个水云生互相争执听得头大,其中一个在责怪另一个:“我不在,你就把阿月照顾成这个样子,真是没出息。”
另一个不甘下风,回道:“也不知道被千转凝魂丹吓得不敢出来的是谁,确实没出息。”
“你就是没出息,窝囊废……”“你才窝囊废,胆小鬼……”
沈悠然灵光一闪,指了指赵月寒喊道:“水云生,阿月现在需要你们。”
两人看了一眼赵月寒惊鸿踏雪般的身影,又看了看对方,默契地拿了手中的剑,齐头并进。
赵之明被三方围剿,终于走到了尽头,他的眼睛里全是不甘,还在挣扎:“为什么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总是要拦住我的路!”
赵月寒听到“母亲”的字眼忍不住爆发了:“你承认了,所以我这么多年都是在帮杀母仇人做事。”
赵之明不管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回道:“你也是我的女儿,拥有傲人的天资,就该帮助我成就大业。”
剑从赵之明的眼角落下,十几年间未能抹除的痕迹重新被鲜血覆盖。赵月寒好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你就这么狠心吗?”
她当时还不到十岁,失去了母亲。父亲又总是冷冰冰的,赵月寒总以为只要她再努力一点、修为再高一点、差事再办的好一点,父亲就会像小时候一样夸她、抱她、安慰她。赵月寒想不明白,他们不该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吗?
那双和赵之明相似的眼睛,流下了滚烫的泪水。
“我狠心?我不狠心何来淇夏城一十三洲城之首?我满足我的野心何错之有?”
赵之明鬓发凌乱,俨然痴魔。
这样的人听不见别人说话,也不见自己说话。
水云生站在赵月寒身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赵月寒想明白了,也许从朱倾妍身死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没有家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再自欺欺人。
今天清晨的阳光那么好,像是儿时小亭中母亲温暖的怀抱,温柔地对她说:“我们阿月是最棒的,总有一天比娘亲还厉害……”
赵月寒紧了紧手中的剑,下定了某种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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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剑撞击砖石,耳边传来轰鸣,赵月寒的声音无比坚定:“赵之明,我要回去,把你在意的一切统统抢走。”
“你只配当一个失败者。”
赵之明瞪大了眼睛,那把剑就在他的头上,插入了冰冷的石块里。赵月寒说完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拉着水云生们离开,地上的赵之明化作一捧尘土随风远去。
这边,赵月寒趴在水云生的怀中嚎啕大哭,落单的那个对着洋洋得意的另一个恨不得揍瞎他的眼睛,下一秒风水轮流转,赵月寒雨露均沾抱起了落单的那个,剩下的那个可怜巴巴地等待着下一次垂怜。
目睹了全程的沈悠然和桃夭吃到了最新鲜的瓜,兴奋不已,一旁的周至意不好出言教训,把头转到另一边,干脆眼不见为净。倒是叶故弦左看看右看看,显然发现了瓜田里不止一个瓜。
沈悠然见三人越来越腻歪,有些不好意思,转而拉过桃夭象征性地关心一下竹筠的战况,她不解地问道:“江澜沧看着病猫一个,怎么打了这么久?”
桃夭最了解竹筠的脾性,回道:“臭竹子心软,放水了呗。说起来江澜沧就是占了竹子精的地盘,还得亏仙君去的及时,没造成严重的伤亡。”
那边战况持续胶着,江澜沧头上青筋暴起,倒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鲜血,倒不是竹筠伤了他,而是任谁只剩一口气也不能硬拉着跑马拉松吧。他忍不住大喊:“你会不会打架,搁这儿把我当陪练呢?不行就换人,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竹筠心中有些犹豫,与江澜沧拉开了一点距离。
桃夭飞身至竹筠身后,用纱巾遮盖了他的眼睛,在他耳边说道:“趁还有机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竹筠重新提起剑,刺向了江澜沧。
鲜血如预料般一样奔涌,溅到了丝巾上,竹筠看着地上的江澜沧一点一点慢慢消失,心想,一切终于结束了。
是结束了,周至意出手了,瓜要没了。
沈悠然眼睁睁看着达成和解的两个水云生接过周至意手中的两颗青绿色小药丸,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沈悠然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被赵月寒哄一哄就答应了呢,正如史诗级空耳大师桃夭所言,两个水云生,多爽呀!
果不其然,桃夭也正一脸惋惜地看着他们,还冲沈悠然摇了摇头。
“阿月,你早就知道我们的不同,怎么不早说?”
赵月寒抿了抿嘴,回道:“我以为你就是这样的人……”
水云生温柔地摇摇头,也罢,总不能把自己的一半给扔了吧。
两个水云生又变成了一个水云生,一体双魂,他们在相同的岁月中、相同的经历中,拥有了相同的见识、相同的思想,早就变成了一个人。
赵月寒红肿着眼睛,抱着水云生,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黑压压的云下,飘起了雪花。
周至意觉得这个画面有些出格,用肩膀碰了碰看得津津有味的沈悠然,见她装傻似得没有反应,一手把她拉走了。
“臭竹子,长本事了?”这边竹筠也红着脸拉走了大喊的桃夭。
空气再一次流动起来,魔宫看起来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沈悠然盘算着身边的众人,赵月寒和水云生扫清障碍、永世交好;竹筠也解除了心中的迷障,桃夭一向是有大智慧的人,她不担心;周至意除了隐瞒一些秘密外,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应该不会阻拦出幻境。
排除她自己,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叶故弦。
沈悠然看着那个红衣练练的美人,他正兴致盎然地盯着自己。
所以叶故弦,你的执念是什么呢?
47. 希望这一刻能长一些。
前一秒几人还共同抗战、携手杀敌,下一刻渐渐向叶故弦合拢形成了一个包围的趋势。
叶故弦对着众人警惕的目光,脸上又露出了招牌的微笑,笑道:“这是做什么,我可没有偷懒不干活。”
赵月寒稳定好心绪,说道:“这位道友,我们并不清楚你的底细,还请不要妨碍我们。”毕竟,还有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复仇在等她。
沈悠然心里有什么预感,并没有说话。只听见桃夭小声地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和太聪明的人玩,心眼子太多了。”
竹筠看了一眼她的两个小丸子,贴心地解释:“是怕玩不过吧。”
一旁的沈悠然有些无语:谢谢,有被攻击到。
周至意走上前,叶故弦后怕地缩了一步。
珠链晃动不停却没有发出声响,叶故弦无奈地摊了摊手:“仙君别着急,我自有办法出去。”
细碎的雪粒变成了绵延的雪花,红衣灼灼似一朵盛开在黑地上的火花,竟成了此方世界最耀眼的一抹存在。叶故弦手中结着繁杂的咒印,快的能看见残影,周至意眼中寒光一闪,却见叶故弦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不见。
空气中只剩下一句:“还望仙君保护好悠然,我先走一步。”
沈悠然心悸了一瞬,她就说当初叶故弦出现得那么及时肯定有问题,合着都中了他的计。绕那么大个圈子就只为了告诉她,叶故弦是重生的吗?直说也行啊……
周至意回过神抱住沈悠然,她这才注意到地面裂开了好多缝隙,周围的建筑像是燃烧后的灰烬,被狂风席卷干净。沈悠然眯着眼看到水云生牵住赵月寒的手,桃夭也偷偷拉住竹筠的袖子,头顶响起那道清润好听的声音,周至意对她说:“别怕。”熟悉的眩晕感和干呕席卷而来,沈悠然最后看见这个虚假的世界化为一片荒芜。
飞鸟走兽的声音在树林中此起彼伏,沈悠然感觉到嘴中有清凉的液体进入,睁开眼睛就看见叶故弦拿着一个水袋给自己喂水。她警惕地挪开,余光看见不远处赵月寒和水云生正慢慢转醒她才放下心。
沈悠然嗓子很干,夺过水袋喝了一大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叶故弦眉眼低垂,说:“我想让你知道一点事情……”
见他又是这副可怜的模样,沈悠然没有上当,一声不吭。
他继续说:“我怕以后就没人知道了。我怕时间再长点——我就会以为那是一场梦,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
沈悠然还是一声不吭,但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心软,竟然有点动摇。
叶故弦起身捡起地上的拘魂镜,镜子上面随着法阵的破碎而出现了裂痕,他走向赵月寒,一脸正色,声音充满了歉疚:“抱歉少城主,事出有因损坏了朱夫人的遗物。”
赵月寒接过拘魂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叶故弦又补充道:“以后能用到我的地方,无论上刀山下火海,不敢推辞。”
水云生在心里打起来算盘,心想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于是和赵月寒对了一个眼神。赵月寒见叶故弦一脸紧绷,说:“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拿回这面镜子,也算是场缘分。你借了拘魂镜又把它交到我的手上,从前的许多因果,就从今天彻底了结吧。你有你的路要走,不必为我上刀山下火海。”
叶故弦怔愣了一瞬,笑了,回道:“好。”
沈悠然从周至意那儿拿了好多白色药丸,良久才压下胸间的不适,正思考现在是何年何月,就听见周至意说:“镜中时光流逝,人间已过了三月。少城主和水公子去查赵之明,桃夭和竹筠去城中联络点整合讯息,我带着叶故弦去寻江澜沧的下落。戌时在风月楼汇合。”
号令一出,赵月寒、桃夭和竹筠齐声应答。
水云生哭着一张脸看向赵月寒,眸中泪光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我和阿月的婚……”
赵月寒朝他微微一笑:“放心,少不了你的。等我把赵之明拉下去,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水云生红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赵月寒,不说话了。
叶故弦欣赏完这一出,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仙君,我有异议。他们就算了,我堂堂魔族长老,怎么也要听你指挥?”
周至意没给叶故弦眼神,沈悠然接过叶故弦的话:“就凭你把我们害得这么惨,赶紧干活吧。”
四处奔波,忙碌了一整天,江澜沧和赵之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周至意和叶故弦都找不到一点儿踪迹,沈悠然拿着茶杯提不起精神。
这厢,水云生做东张罗了一桌子风月楼的招牌膳食,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桃夭边吃边说今天搜集到的八卦(讯息),她这一身本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自从赵月寒失踪之后,淇夏城和基昼城的联姻就被搁置了,起先百姓们议论纷纷,后来基昼城还派人来问了情况,不知道双方做了什么交易,基昼城竟然答应了暂时停止联姻;再就是赵之明出面说少城主去执行了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久而久之人们也都淡忘了。”
“还有就是不知道从哪传出的仙君受了重伤的消息,最近各大洲城有些按捺不止,要求面见仙君,被督查寮压了下来。其他倒没什么要紧的事。”
“哦,基昼城还想探探仙君的口风,说他还有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儿。你说,他是不是还挺有眼色的……”
被桃夭问到的沈悠然差点把杯子摔了出去,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赵月寒听完消息,看着桌上还算是气定神闲的众人,心神一定说道:“我查到了赵之明在无岸崖藏了东西,但是具体是什么,有没有危险还不清楚。”
水云生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赵月寒的袖子,向她摇摇头,赵月寒握住他的手,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赵月寒补充说:“不论查到什么,一并交由仙君处置。”
沈悠然脑海中浮现了什么,无岸崖,会不会和江澜沧来淇夏城找的宝物有关系?
她拉了拉周至意的袖子说:“去看看吧,说不定和江澜沧也有关系。”
桌面上,叶故弦收起了折扇,神色凝重地说:“早前听说魔君江澜沧丢了一件宝物,名曰伏崆玺,会不会是它?”
周至意看向他,声音清冷:“听说?难道不是早有预谋?”
叶故弦皱起了眉头,手放到膝上,摆出了一副迎敌的架势:“听说临昭仙君大义凛然,以苍生为己任,可见道听途说也不能尽信。”
本来还算平和的两个人,现在又变成了针锋相对的模样。沈悠然叹了一口气,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大家目标是一样的,就不要在意这点小事了。”
周至意冷哼一声,叶故弦气不过:“谁和他目标一致?”
夜半三更,沈悠然难得地失眠了。
风月楼位置极好,楼顶上的风景也极佳。
凉风吹着星子闪,鼓楼高高矗立俯瞰而下,没有粼粼而来的车马,没有川流不息的行人,夜里的淇夏城格外地安静。积云消散,星月在天,头顶是璀璨无边的点点银河,脚下是寂静祥和的万家烟火,寒冽的秋风拂过,竟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怎么还不睡?”周至意走过来,依旧是熟悉的月白色衣衫,在月光下闪着希光,飘飘然若仙人独世而遗立。
“睡不着。”周至意端坐在沈悠然身旁,沈悠然看着他的样子问了一个想问很久的问题:“你这样坐不累吗?”
和周至意相比,她简直可以说是躺着。
周至意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回答说:“修仙之人,心神合一、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为无我。”
沈悠然不解,问道:“然后呢?”
周至意看向沈悠然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用一种比平常慢的语速说:“然后,清静至性,大道天成。”
沈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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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摇摇头,她还是不明白。
下一瞬,沈悠然忽然趴到周至意面前。少女姣好的身形暴露在月光下,头发垂在腰际,上面不着一物,素白干净、美好得不像话,她的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祥和、安静的气质。每每在沈悠然身边,周至意都会感受到一种来自内心的宁静,就像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遇见了另一个同样的、契合的、孤独的灵魂。虽然沈悠然平常话很多,叽叽喳喳的,但是神奇地,周至意不觉得讨厌。
周至意感受到沈悠然喷洒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只要他抬起头就能触碰到,但是周至意却低着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护在她身边,期待地、静谧地迎接着沈悠然接下来的举动。
耳边传来一阵巨响,沈悠然大喊了一声:“啊!”
沈悠然看着周至意被自己吓到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哈哈哈,你也不是万变不惊嘛,小莲花都被吓出来了……”
周至意气愤地把沈悠然锁到自己怀中,发丝和月白色的衣裳纠缠,黏腻的、无序的、隐秘的情绪在悄悄发酵,周至意的耳根又出现了大片的红晕,眼睑颤抖不止——沈悠然还在不停挣扎。
不一会儿,沈悠然靠在周至意的胳膊上停下来休息,看着夜空中闪过一道流星,惊呼:“周至意,你看有流星,我要许愿。”
周至意低下头,鼻尖与沈悠然相对,莲花香气随着两人间的温度升高变得浓郁起来。沈悠然对着这张轻云蔽月、流风回雪的脸,心里那只快被温水煮死的青蛙像是临死挣扎一样,乱蹦乱跳不止。
沈悠然眨了下眼,睫毛扫过周至意嫣红的嘴唇,她一下不敢动作了,心里直打鼓:这是什么死亡角度,怎么这么好看!
周至意抓住沈悠然一直往他身上缩的小身板,问:“悠然有什么心愿,我可以帮你完成。”
沈悠然抓住周至意的胳膊,把脸埋进去,支支吾吾地说:“你先把脸移开点,我快不能呼吸了。”
周至意有些惋惜地直起身子,看着红霞涂满脸的沈悠然,给她顺了顺凌乱的长发。不知道碰到了她背上什么地方,沈悠然又刺激般地抖了抖身体,缩得更紧了。周至意抿了抿嘴,皱着眉头,也不再动作了。
好一阵儿,沈悠然才缓过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周至意问道:“你还记得上辈子叶故弦的事儿吗?”
周至意不想从沈悠然嘴中听见这个名字,一脸的不耐烦,他很不乐意看到沈悠然的名字和这个人同时提起,哪怕听见也不行。
沈悠然见周至意一脸不配合,伸手抓住了周至意偏向另一边的头,郑重地说:“很重要,告诉我好吗?”
周至意见不得沈悠然可怜巴巴的样子,故意的也不行。水润的杏眼透露出惹人怜爱的神情,饱满的嘴唇微微下撇,脸颊鼓起,双手做祈祷状,用一种娇憨的声音可怜兮兮地对他说:“求你了,你最好了……”
周至意投降了,重新把沈悠然抱进怀里:“上一次,叶故弦死在我剑下。”
沈悠然点点头,她知道的剧情也是这样。可是,剧情已经完全跑偏,根据目前的情况看来,此事深有隐情。
接着,周至意环住她的肩膀,继续说:“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假死脱身,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沈悠然又点点头,看来叶故弦确实有很多秘密,知道了秘密,说不定就能找出真相。
周至意抵住沈悠然的头,眼神危险:“悠然,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别的不要多想。”
沈悠然推开他,正想反驳,就听见窗户的方向传来声响。
“臭竹子,偷看什么呢?”窗户边,桃夭鬼鬼祟祟地推着竹筠往房间走。
竹筠则一脸郁闷地解释说:“我偷看?明明是你……”
沈悠然和周至意对视了一眼,沈悠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明天给竹筠施点肥?”
周至意摸了摸她的头,回道:“好。”
48. 这夜太漫长…… 长的看不见……
无岸崖不算大,有督查寮的众修士帮助,他们很快搜查完了这座山,但还是没有发现江澜沧和赵之明的任何踪迹。
天色变得昏暗,沈悠然看着周围忙碌的人,拉住桃夭的衣袖,有些担忧地说:“桃夭,我眼皮一直在跳,不会有坏事发生吧。”
桃夭抱住沈悠然的胳膊,安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仙君在呢。”
沈悠然捏住桃夭的脸蛋:“仙君仙君,周至意不在了怎么办?”
桃夭口齿不清地回道:“仙君…不在了,我……就是溪梧山的老大!”
闻言,沈悠然拍了拍桃夭的肩膀,说:“好,有志气。”
督查寮为首的那人玉树临风、沉稳有度,走上前对周至意恭敬地汇报:“启禀仙君,无岸崖已经搜查完毕,没有发现。”
和沈悠然预料的一样,她总有一种感觉,赵之明不仅仅是空有野心,好像还有某种隐秘的图谋……连周至意和叶故弦都不能探查到他的踪迹,沈悠然心中不禁更加担忧。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突然被一道灼热的视线唤回了现实,那位汇报的修士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悠然——那是一种打量、比较的视线。
没等她回望过去,周至意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了沈悠然的身前,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不要逾距了。”
那人垂首致歉,沈悠然看见周围的人大多也像面前的修士一样,表面恭敬,心里大概也在暗暗思量这样的普通人怎么能与临昭仙君相配吧。
沈悠然不以为意,却难掩心里的那抹苦涩。
山林里的人渐渐远去,月牙儿升至中空,以那点儿微小的弧度散发出皎洁的光辉。
沈悠然守在火堆前,止不住地点头:她很困了。
鼻端传来好闻的莲花馨香,周至意走到沈悠然身旁环住她,柔声说:“白天发生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沈悠然乖顺地躺在他的怀抱中,刚要说话,无岸崖的某处传来一声巨响。林中鸟兽惊慌地张开翅膀,它们生活在这里,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惊吓,是以树林剧烈地晃动,好一阵儿不能停歇。
赵月寒来到他们身旁,神情凝重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得到周至意的示意,众人齐齐赶去。
沈悠然刚想抬脚上前,就听见周至意说:“这里恐怕有危险,你先回去。”
沈悠然放下抬起的脚,她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于是压下心里的忧闷,回道:“好。”
周至意走后,沈悠然的身边空无一人。
叶故弦从一棵大树后走出,沈悠然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转过头看他。
沈悠然疑惑地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叶故弦手拿红色折扇,一身逍遥自在,没有回答沈悠然的疑问,反问道:“周至意就这样走了?”
沈悠然回答:“他有他的事,我也有我的事。”
叶故弦以一种娴熟的口吻问道:“那你找到自己想干什么了?”
沈悠然不再回答,席地而坐,用一根木棍去翻火堆,通红的干柴被挑起,风吹开许多火星,转眼间就在空气中熄灭。
叶故弦也不觉得被冷落,径直走到沈悠然身边坐下,说:“既然不想回去,那就看看今晚会发生什么吧。”
沈悠然吹出一口气,火堆上的火苗差点熄灭,继而又以更剧烈的燃烧彰显它的存在。沈悠然低着头,眼神一暗,是她不想回去吗?
她无处可去……
周至意第一个踏进这座隐秘的山洞,洞口处强悍的结界被冲破,显然这就是造成那声巨响和震动的根源。山洞里,江澜沧狼狈地捂住胸口,倚在山壁上,嘴角边还留着血,见周至意到来,金色的瞳孔一竖,直起了身体。
另一边赵之明手中拿着一个散发白光的物体,四角的底座上面镌刻着古朴的花纹,造型奇特呈对称状,中间被挖去了一个圆形的空洞,整体都雕刻着某种神秘远古的咒语。散发着白光的伏崆玺是山洞中唯一的光亮,赵之明的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一半被白光照射地一览无遗。
他的眼睛中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像是换了一个芯子。周至意眼神一暗,对赵之明这般不寻常的情况一时没有思绪。
赵月寒一见到赵之明,手中握紧了剑,剑身被层层霜雪覆盖,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寒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赵之明飞奔而去。
剑尖寒光闪现,在距离赵之明一米开外的地方,赵月寒突然被强烈的威压震开。
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周至意飞身而上接住了赵月寒,水云生急忙迎了过去。
江澜沧见到这一幕,同病相怜地说:“赵之明不知道得了什么天道指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连我都不能靠近他半分。”
在场的都是世间数一数二的能手,竹筠忍不住鄙夷地说:“赵之明?天道指示?你没搞错吧?”
江澜沧不知道为什么见到竹筠后生出一种心口发凉的感觉,他没好气地回道:“我堂堂一代魔君,怎么说也是得天道厚爱,你当我眼神和你一样不好使吗?我怎么会看错!”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赵之明一一扫过他们,某种庄严、神圣的声音在山洞中回旋:“仙君,可有胆量一战?”
周至意直视他的眼睛,向身后的众人说:“先回去。”
桃夭退到开阔的地方,还没回头就听见一阵轰隆巨响,比之前的声音更巨大、震动更剧烈。山崖上石块飞溅,竹筠猛地抬头,却找不到山洞的踪影,接着头顶上飞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他震惊地看向空中纠缠打斗的两人,对周至意佩服地五体投地:临昭仙君,恐怖如斯!
周至意活了两次,第一次碰见了一个能让他使出全力的对手,他看着赵之明眼中玩味的眼神,心中无端生出一种憎恶:天道又如何!蜷缩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和躲在污泥中的臭虫有什么分别?
幽蓝色的花瓣依次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剑,指向赵之明。周至意眼中翻滚着滔天的怒意和杀气,势要把这抹不知所谓的天道指示扼杀在摇篮里。
赵之明节节败退,根本不能抵挡周至意的全力攻击,脸上被充沛的剑气划伤,他不气反笑,大声地朝周至意喊:“临昭仙君不愧为正道魁首、天下第一,哈哈哈哈。不知道你的信徒如果知道临昭仙君日日夜夜心魔缠身,又该如何?”
周至意充耳不闻,手中结印、攻势更加迅猛。
赵之明又说:“临昭仙君一点也不在意道心破碎吗?你早不是护佑苍生的周至意了。”
周至意旋身,判断出现细微的误差被赵之明躲了过去。
赵之明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被心魔侵扰的滋味不好受吧,听说魔纹会爬满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一定很丑陋吧。”
周至意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充血,眉心的莲花印记上冒出了几缕黑气。
赵之明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你就不怕被沈悠然看见?”
周至意动作一顿,赵之明得以喘息,从他的手下逃了出去。
地上的五人关心着空中的打斗,神色精彩纷呈,各不一致。但看见周至意愣神致使赵之明逃走的这一幕,他们的表情纷纷变成了诧异。
竹筠有心为周至意找补:“仙君应该另有深意。”
桃夭注意到赵之明逃走的方向,惊慌地问道:“不好,悠然在哪里?”
话音落地,几人急忙前去追赶赵之明。
火堆前,沈悠然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火苗,眼睛却一直看往山洞的方向,她深呼吸了几次才抑制住心中的冲动。叶故弦好笑地看着沈悠然着急的模样,刚想调侃几句,忽见火堆尽数熄灭,山林中变得黑暗,危险的感觉从四周传来,他赶紧拉起沈悠然。
沈悠然意识到不对劲,紧紧地抓住叶故弦的衣袖:“有人来了吗?”
叶故弦还有闲心调侃:“来的是人还好,就怕不是人。”
月光空灵,深林中的鸟兽仿佛早就预感到危机降临,此时的山林寂静无声。
一道刺眼的亮光闪现,沈悠然还没睁开眼睛,耳边就传来珠链叮当作响的声音。叶故弦把沈悠然转移到树下,飞身迎上赵之明。
红色的折扇在赵之明身边飞旋却不能近身,叶故弦眉头紧锁,深觉棘手。
沈悠然双手结印,灵气幻化成一道道锁链,尽数缠向赵之明。虽然不足以突破赵之明的防护,但密密麻麻的锁链将赵之明包裹成了一个空心大球,限制了他的行动,沈悠然想,只要撑到周至意赶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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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叶故弦向沈悠然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可是赵之明看见沈悠然脖子上的东西,微微一愣,继而疯狂大笑:“原来在这里,倒是让我一番好找……”
锁链承受不住威压,瞬间破碎。沈悠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汹涌而出,浓重的铁锈味漫上喉头,眼前出现一片血雾。
赵之明的速度极快,五指成爪穿透血雾,来到沈悠然面前,她闭上眼睛等待必死的结局……
血雾渐渐落到地上,沈悠然眼前被另一种红替代,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时间仿佛被定格在那里,她也像是被冻结了,不知道怎么反应。
胸膛的空气好像都被抽走了,五脏六腑被挤压地难受,可是都比不上她心里那股难以言说的悲伤。沈悠然颤抖着手去抱叶故弦的身体,他的身体被赵之明的手贯穿了一个大洞,叶故弦像是一支离线的风筝飘落到地上,沈悠然接不住他,狼狈地跪在地上想用手堵住那个洞,然而满目的红色怎么也堵不住。
眼泪无声地滑落,沈悠然只能看见血色,她崩溃地泣不成声:“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不好吗?我不要你救我……”
“我不要你救我……,该死的人是我。”
叶故弦咳嗽不止,流了一脸的血,他伸手握住沈悠然:“别压了,有点疼……”
沈悠然模糊中听见叶故弦的声音,急忙松开手看向他,拿出许许多多的药丸,白色药丸被温热的血染红,怎么也擦不干净,沾了血的回春丹散落一地。
叶故弦嫌弃地推开沈悠然的手,看着头顶即将消失的月牙儿,气若游丝地说:“你是不是怕我不得好死?让我休息一会儿……”
沈悠然无助地看向一边的人,赵之明早就慑于周至意恐怖的实力落荒而逃。
此时此地,只有沈悠然他们三人。
沈悠然抹干净脸上的血和泪水,爬向周至意,手足无措地祈求他:“周至意,你救救叶故弦。”
“临昭仙君,你救救他,我以后…我以后肯定听话,就在你身边哪都不去。”
周至意蹲下身抱住满身脏污、不敢碰触他的沈悠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沈悠然冰凉的身躯。
“悠然,你冷静一下。”
沈悠然等不到周至意的回答,双手使劲地拍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仙君吗?你不是最厉害的人吗?为什么救不了他?”
沈悠然在周至意怀中发泄地大哭,恍惚中她听见了叶故弦传来了动静。
“沈悠然,你过来。”
“我告诉你个秘密……”
沈悠然回过头看见叶故弦倚着大树,红衣灼灼,头发用一根金簪全部挽起,狐狸眼盛着一汪春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好像一切都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他说话间不断溢出鲜血。
一切到底是不一样了。
叶故弦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沈悠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像是接受了现实,对他露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叶故弦也笑了,说:“这样才对嘛……”
沈悠然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叶故弦几乎每说一句话就会从口中流出一口血,可是他还坚持要说:“你过来,别让其他人听见。”
“……江澜沧…,沈毅那里……,……就明白了。”
像是得到了解脱,叶故弦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微弱地说出一句:“我终于可以去找她了……”
说完这句话叶故弦再也支撑不住了,用尽所有力气握紧手中的红色折扇,最后看了一眼沈悠然的脸,永远闭上了眼睛。
沈悠然抓住叶故弦的衣服,声嘶力竭:“叶故弦你醒醒,我听不见……”沈悠然太弱小了,被威压冲撞得口中、耳中、眼中止不住地流血,只能模糊地听见几个字眼。
她趴在叶故弦身上,不断底指责自己:“该死的人是我,谁允许你救我。”
“你就是个大骗子,不要妄想我会感激你,我恨死你了……”
桃夭哭着上前想要拉开沈悠然,却被她推到在地。赵月寒受伤严重被水云生扶着,也转过头不忍心再看。
周至意上前打晕了沈悠然,才把她从叶故弦的尸体上分开。
天光大亮,人还是那些人,却有人再也看不见新生的太阳。
49. 分开吧。
院门口,桃夭在竹筠身后小声地问道:“你说悠然醒了吗?她昨天那个样子真是把我吓到了。”
竹筠拍拍桃夭的肩膀示意她站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要相信仙君和悠然,他们能解决好。要是实在担心,等仙君出来了自己去看看吧。”
桃夭对着大门紧闭的庭院望眼欲穿,心里不断祈祷希望一切平安。
还是淇夏城那座熟悉的小院,紫藤花早已枯萎,剩下丑陋的支架在瑟瑟的秋风中等待下一次花期。
房间里,沈悠然躺在床上,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木偶,脸色苍白,时不时会发出噩梦般的呓语。周至意握住她的手,一直看着沈悠然,仿佛一个眨眼人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样,月白色的衣袍上沾染了污秽,平时喜爱干净的人此刻竟丝毫不在意。
沈悠然挣扎的动作渐渐加大,周至意熟练地抱住她安抚:“悠然,有我在,不要怕。”
他错了,他不应该把沈悠然一个人留在那里。
泪水又一次打湿了周至意的衣服,他拿出帕子想擦干净沈悠然的脸。
沈悠然拒绝了,趴在周至意的怀里嚎啕大哭:“周至意,好多血,是真的。叶故弦真的死了……我还没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
她紧紧拽住周至意的衣服,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沈悠然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计代价地去保护另一个人,尤其是像叶故弦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可是他就死在沈悠然眼前,还是为了保护她。
沈悠然自责,她觉得自己不配。甚至就在不久前她还以最恶劣的心思揣测过叶故弦,认为他有所图谋,不怀好心。事实上,沈悠然觉得叶故弦好像总是为了别人而活,没有自己的主见,是她最看不上的那种人。
然而,命运又一次向她开了个玩笑。
沈悠然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活在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中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恨不得立刻……
“沈悠然,醒一醒,不要胡思乱想!”周至意见沈悠然良久没有反应,捧起她的脸,看见那双平时流光溢彩的眼睛失去了光亮,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莲花缓缓包裹住两人,源源不断的魂力从花瓣间蔓延到沈悠然身上,温热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掌心,周至意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眉间的印记发烫,他紧紧抵住沈悠然的额头,粘湿的睫毛拂过他的侧脸,脸颊贴着脸颊,沈悠然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干什么?”言语间还带着哭过的沙哑,周至意回答说:“感受你。”
他拂过沈悠然脸庞的发丝,一滴泪无声地掉落在沈悠然的脸上,用轻柔的声音说:“你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这句话好像唤醒了沈悠然,她抬起头看着可以说是狼狈的周至意,握住了他的手:“我想再去看看叶故弦。”
房门终于打开了。
桃夭急忙凑上前,看见脸色苍白的二人,呆愣地忘记了说话。
沈悠然抱住她:“对不起,昨天……不是故意推你的。”
桃夭回抱过去:“没有没有。悠然,你这是……”
沈悠然安慰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想再去看看。”
桃夭静默不语,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江澜沧躲在院墙上,被周至意发现,怪异地回了他一眼,也跟了上去。
无岸崖看起来就和平时一样,仿佛昨天的巨响、震动、打斗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沈悠然看着地上燃尽的火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叶故弦的半点痕迹。她感到一阵眩晕,是幻境吗?
周至意扶住沈悠然支撑不住的身体,有些不忍心说出真相:“禁忌之术转生之人,灰飞烟灭再无来世。”
沈悠然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至意,又看过桃夭、竹筠、江澜沧,没有一个人否认,所以叶故弦什么都没有留下?
不,沈悠然想起,叶故弦还留下了一句话。
她猛地推开周至意,说:“周至意,我们先分开吧。”
周至意望向沈悠然,鬼灵精怪的糯米团子变成了浑身带刺的困兽,周至意有些艰难地找到自己的声音:“悠然,你先冷静一下。”
“…你的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震荡,需要静养,和我回去好吗?”
沈悠然的声音无比决绝:“我想明白了,我还有事要去做。”
周至意拉住沈悠然的手:“我和你一起好吗?”
沈悠然望着周至意眼中自己的身影,一时间没有控制好眼泪:“不好!你也有事情瞒着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周至意笑了,脸上又出现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眉宇间莲花印记泛着圣洁的光,慢慢被黏稠的、恐怖的、恶心的黑色雾气取代,周至意的手上、脖子上、脸上爬上了诡异色魔纹,那雾气好像有实体一样吞噬着周至意的身体,他漆黑明亮的眼睛被深渊取代,又变成了白茫茫的死寂。
周至意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清润好听,他说:“悠然,我现在没有瞒着你的事了。”
所以,不要离开我好吗?
山林中的飞鸟走兽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纷纷蜷缩起来。竹筠和江澜沧看着周至意被心魔完全侵蚀,脸色黑沉得像是天要塌了;桃夭“见多识广”,心理承受良好,只是双手捏紧了衣摆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沈悠然看着面前不人不鬼的周至意,之前种种违和的感觉一瞬间浮上了心头,和书中救苦救世、以苍生为己任的临昭仙君不一样,他的冷漠报复、他的视而不见、他的死气沉沉,现在都有了解释。
魔纹的确很丑陋,周至意躲闪着不敢看她,沈悠然竟然觉得他很可爱,有些心疼。
她任凭眼泪肆意地流淌,紧紧抱住周至意:“你不能和我一起,我们真的要分开了……我自己的事要去完成,你让我一个人,让我一个人。我怕你和叶故弦一样,都会因为我而死……”
后面的话断断续续被呜咽声代替,周至意伸出手,看到上面刺眼的魔纹又犹豫地放下去。沈悠然接过他的手,抹了把眼泪放在自己脸上,和周至意对视。
周至意妥协了:“好,你去吧。”
沈悠然和周至意搀扶着起身,她再也没看周至意,径直走向江澜沧,对着一脸幻灭的江澜沧说:“走吧,回魔界。”
江澜沧看了看红肿着眼睛的沈悠然,又看了一眼魔气冲天、脸色阴沉的周至意,摸了摸鼻子,心道:这里还有比周至意更魔的魔吗?
到底是迫于周至意的压力,江澜沧甚至没敢对周至意放出一句狠话,不情不愿地跟着沈悠然走了。
魔界绵延数千里,贫瘠的大地上一眼望不到尽头,无数生灵凭借着对生的渴望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十年、百年,沈悠然看着那些缓缓建立起来的高楼,这些都是江澜沧在位时的成果,可是被忘记的他们还能有多少个十年、百年?
江澜沧对别人的同情很是介意,没好气地对沈悠然说:“哼,你别看现在魔界比不上修仙界,再多点时间肯定比什么修仙界更富更强。”
“我看那个什么风月楼就不错,改天我也盖一个……”
沈悠然没有说话,江澜沧一路上都在讲述他的宏伟壮志。
良久,话题渐渐跑偏,江澜沧犹豫地问:“周至意他……真的入魔了?”
沈悠然根本没有把周至意的心魔放在心上,她觉得被压抑得久了,确实需要发泄。于是反回道:“怎么了?”
江澜沧神情有些忧郁,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瞳孔也黯淡了下去:“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心魔,是连魔族中人都唾弃的一种存在。他们都说,只有心智不坚定、弱小的无能之辈才会生出心魔……”
沈悠然笑了,她所认为的心魔不过是心里生了一场病,怎么会被贴上这样无厘头的标签?她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到江澜沧的耳中:“你觉得周至意强吗?”
江澜沧点点头:“很强。”生出心魔后,那股睥睨天下、目中无人的气势让周至意看起来更强了。
沈悠然拍了拍江澜沧的角示意他飞快点,她的声音在云间穿梭:“你要相信周至意,他是最强大的。”
江澜沧心中意味不明,不明白为什么沈悠然不找周至意帮忙,反而要跟他来魔界。
魔宫一如幻境中的模样,沈悠然轻车熟路地走到后殿,江澜沧跟在她的身后,路过的侍卫呆愣地看向二人,一时间纷纷猜测魔宫换了新主人吗?
沈悠然四处环视了一下布局,走到窗边的一处几案前停了下来,伸手翻找里面的东西。
江澜沧忍了一路,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你怎么对魔宫这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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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然顺手把榛子酥递给站着的江澜沧:“坐吧。”
江澜沧接过去,疑惑地看向沈悠然,沈悠然问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来魔界吗?”
她看着江澜沧一脸不解还十分好奇,手撑在几案上,说:“你看看魔族现在的情况,要多长时间才能追上修仙界,说不定到时候你都不是魔君了,说不定魔族早就被那些修士一网打尽了……你不想早点实现你的宏图霸业吗?”
江澜沧低下了头,沈悠然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随手把榛子酥扔进嘴里,问:“你能帮我什么?”
沈悠然看着江澜沧眼下那块榛子酥,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她没想到江澜沧对自己这么不设防。清甜的声音在房间响起:“江澜沧,我们做笔交易吧。”
沈悠然拿出一把匕首扔到桌上,江澜沧的瞳孔微微紧缩,看着对面手无寸铁、脸色苍白的沈悠然又恢复了原状,可是沈悠然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人面兽心的女人。
她说:“你中了红牵引,以后要乖乖听我的话。”
江澜沧目眦欲裂,身体里好像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四处游走,他站起身指着沈悠然愤怒地说:“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你不是人!”
沈悠然见他反应这么大,急忙安抚道:“这是正宗的红牵引,只要你好好听话,认真做事,就不会伤及你的性命。”
江澜沧根本听不进去:“什么正宗不正宗,我看你就是看上了本君,对本君强取豪夺不成,现在就用起了阴谋诡计!”
沈悠然有些头疼,不知道江澜沧从哪里学了这一套,她斥道:“坐下。”
江澜沧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乖乖坐下了。
沈悠然试图和他讲道理:“你先冷静一下,这笔交易你稳赚不赔。”
“魔界之所以民不聊生就是因为灵气稀少,你想想如果曲南山不在了,魔族会不会好过许多?”
江澜沧紧紧皱起眉头,听着沈悠然这番异想天开的想法,讥讽道:“曲南山不在了,你怎么不上天呢?”
沈悠然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挫败,她亮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我是不行,不是还有周至意嘛。你细想如果曲南山这个最大的地理隔阂被打破,魔族起码能人人温饱吧。”
江澜沧盯着沈悠然思索了几秒,勉强点了点头。世人对魔族的偏见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如果能先改变魔界荒芜的局面,那也是得了莫大的眷顾。江澜沧看着面前弱小的女人,握了握手,心想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说动周至意,那无疑就是沈悠然。
眼神变换了几次,江澜沧说:“好,我们做这笔交易。你要我做什么?”
沈悠然坐稳了,把匕首递向江澜沧,露出一个笑容:“先放点血吧。”
江澜沧觉得沈悠然的笑容有些渗人,后背冷颤,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天色还未完全变暗,云端就出现了启明星。稀薄的大气层好像拉近了与星星的距离,抬起手仿佛就能触碰到,松开手星星依旧点缀在云端。亿万点星河照耀在大地上,与影影绰绰的万家灯火遥相辉映。
江澜沧脸色有些苍白:“差不多了吧。”
沈悠然试探着说:“再来点吧。”
江澜沧深吸一口气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一滴滴天魔血流入白玉瓶中。
“好了好了。”沈悠然小心翼翼地收好,拿出了几瓶回春丹给江澜沧。
江澜沧也没客气,随手就吞下一瓶。又看见沈悠然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手中的空瓶一时间不知如何动作。
沈悠然拿出刚刚写好的纸,递给江澜沧:“魔君大人您受累,为了我们的交易能顺利完成,希望您能尽早完成上面的要求哦。”
江澜沧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气笑了:“沈悠然,你敢说你对魔界没有图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悠然见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命令道:“江澜沧,上面的要求三天内完成。”
听见这句话,江澜沧颤抖着手拿着那张纸条,咬着牙说:“是。”
终于达成了双方都满意的局面,沈悠然道:“这才对嘛,今晚我睡哪里?”
江澜沧愤恼地转身离开:“你爱睡哪睡哪。”
走出大殿后,江澜沧才反应过来:那不是他的房间吗?
50. 所以,双修吗?
房间内装饰古朴精致,比之前江澜沧的房间多了不知多少摆件,显然是主人家不想让沈悠然小看魔族,尽到了最为周到待客之礼。
荒芜的大地上寸草不生,依稀可见上面劳作的人影。
魔宫是魔界最巍峨雄武的建筑,以它悠久古老的岁月庇护一代代的魔族中人。
远处升起的袅袅炊烟,沈悠然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面传音镜,上面还停留在和沈毅交谈的页面,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才从自己的心思绪中醒来。无怪乎其他,纵然沈悠然心里早有预料,还是被这其中的曲折离奇震惊到了。
世间忠善大义如何才能两全?
“喵~”
衔蝶灵活地越到窗台上,低矮着身躯呈现出一种攻击的姿势,冲着沈悠然满是敌意地说:“你来魔界是何居心?”
她的眼神中毫不意外地透露出凶狠的目光,只是衔蝶一身油光水滑的黑毛,嘴上围着一圈白色,说话间似一只蝴蝶翩翩飞舞,竟然显出几分憨厚可爱。沈悠然打趣地回道:“怎么堂堂魔族还怕我一个弱女子不成?”
衔蝶身体发出轰隆的低鸣,质问道:“你害死叶故弦还不够吗?还要扰乱魔界?”
沈悠然的心头像是被针刺痛一般,低垂着眼睛想,如果当初叶故弦没有从石壁上伸出那只手,如果赵月寒当时答应了叶故弦那段因果,他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干脆利落地替她挡下那一击?事情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个局面了?
她永远不能知道答案了,叶故弦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么执着的一个人呢?
沈悠然眼中情绪几经流转,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喜欢叶故弦?”
衔蝶离沈悠然远远的,蹲坐着舔了舔爪子,怔愣了几秒说道:“我从来没见过会有人这样喜欢另一个人。”
她的声音很是微小,但沈悠然听见了,眼睫不由得一颤。过了一会儿,衔蝶不无艳羡地对着沈悠然说:“我在他身边这么久,他从来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山神庙中放满了关于你的东西,他经常看着看着就哭了……”
声音传到沈悠然的耳中,她以第三人的视角静静地倾听这段酸涩的爱恋,沈悠然知道衔蝶口中叶故弦心里念念不忘的是那个被他称为“悠悠”的人,那个人不是她,但她没有辩解,还是安静地听着。
衔蝶好像陷入了回忆,说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我也是跟着魔君走南闯北,识人无数,都说世间男子多薄情,可是他一点都不一样,他认准了你就不会再变。”
沈悠然适当地插了一句嘴:“所以你也想被人这样喜欢?”
衔蝶被点破了小心思,顿时恼羞成怒,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想逃。
沈悠然施咒定住她,在衔蝶惊恐无比的眼神中,沈悠然伸出手撸了撸猫,笑着对她说:“你也可以成为那样的人。”衔蝶迷惑不解,沈悠然点了点她粉色的鼻子解释道:“就像叶故弦喜欢悠悠,你也可以这样喜欢你自己。”
随后捏了捏衔蝶的小爪子,沈悠然解开定身咒,说:“去吧。”
衔蝶利落地从窗台一跃,她走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疑心沈悠然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药,不然她怎么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江澜沧无聊地坐在桌前,对面的女子一脸严肃,纤细白皙的手中拿着一只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伸手去拿另一边的地图,动作幅度有些大,没有好好梳理的头发如瀑布般倾盖而下,瘦削流畅的下颌线一闪而过,沈悠然在魔族待了三天,脸色竟然比来时还要苍白,江澜沧压下心间的一抹烦躁,把沈悠然要的东西推到她面前。
“你这几天没日没夜地研究魔界的地势,回去要是被周至意说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沈悠然收好想要的东西,展颜对江澜沧一笑:“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她点了点桌上蛛网般密密麻麻的地势走向,神情很是满意的样子:“干得不错。”
时至今日,江澜沧也不知道前几天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魔族和修仙界一直处于敌对状态,数千年来大大小小的争斗不断,斗转星移、时移景异,双方也算是勉强能维持“和平”的局面,但是江澜沧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可能是唯一打破这所谓“和平”局面的人。
无论付出多少代价,江澜沧决心要试一试。
“天魔血可不是好得的东西,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小心点用别死了,死了我可就亏大了。”
他斤斤计较的样子让沈悠然想起了小时候的江澜沧,沈悠然笑了,说:“多谢关心。不过到时候你想做什么?”
江澜沧从来没想过魔界振兴后他会干什么,看了看周围的场景随口说道:“还能干什么,赚钱呗。你知不知道这三天花了我多少银子……”
话音被突然闯入的人打断,桃夭匆匆忙忙跑到沈悠然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沈悠然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说:“悠然,仙君到魔界来了。你也知道仙君被心魔吞噬,现在修仙界流言满天飞,他们那群小人都等着抓到仙君的把柄好把他拉下来。他这个时候来魔界,我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沈悠然听闻后急忙问道:“没有查到赵之明的消息?”
桃夭摇了摇头:“督查寮全部警戒,还是一无所获。”
天下之大,赵之明能藏身的地方多了去了。沈悠然捏了捏小水滴,眼神一凛,她有种预感赵之明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一旁的江澜沧衣袖一挥,拦住了正拾梯而上的竹筠:“魔宫今天也太热闹了,什么人都能进了?”
竹筠不想和他争执,偏身想走另一边,又被江澜沧堵住了去路。
几次三番下来,竹筠朝屋中大喊:“仙君到了……”
沈悠然再次见到周至意,真的有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
那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仙人遥遥地站在贫瘠干涸的土地之上,逆着光如精心绘制的画卷深深印刻在沈悠然的眼里。满头青丝用玉簪挽起,雪白的华映绸缎在光芒的映射下开出一朵朵莲花,周至意微微垂眸看向沈悠然,眼神一如既往,绵绵着无限情意。
他脸上狰狞的魔纹不知用什么办法去除了,只那一朵深黑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莲花烙印在眉宇之间,就像冷凝出尘的皑皑高山白雪沾染了泥土,沈悠然觉得有点碍眼。
她飞奔向周至意,再次闻见熟悉的馨香,沈悠然抬头看向周至意漆黑的眼睛,脱口而出:“周至意,双修吗?”
周至意抱着怀中又清减不少的人,头发未经悉心打理出现了小结,沈悠然苍白的脸色显然引起了他第一时间的注意,一缕缥缈的黑烟蔓延到沈悠然的身体,连续三天高强度的不眠不休让她有些亏空,心跳都变得急促而无力,周至意有些生气。
下一秒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至意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琉璃杏眼,悄悄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她是在取笑自己:毫无原则地等了她三天就急不可耐地来寻她,还是真的有双修的想法。
周至意一向拿沈悠然没有办法。
他认命般地贴上沈悠然有些冰凉的额头,声音缓缓:“你让我等你三天,我来了。”
“你刚刚说的话是认真的吗?”
沈悠然像没有骨头一样把自己深深陷在周至意的怀里,说话间,振动从周至意的胸腔传至她的身体,熟悉的香气、温暖的怀抱让沈悠然产生一种天长地久的幻觉。原来之前被哭声掩盖过去的话真的被周至意听见了,他真的来找自己了。
眼睛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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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发酸,沈悠然在周至意怀里蹭了蹭,撒娇一般的语气:“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
周至意顺了顺打结的头发,心里指责沈悠然就是个小骗子,嘴上却顺着她的话回道:“好。悠然是不会说谎的。”
有细微的动静从周至意背后传来,沈悠然挣扎了几秒离开周至意的怀抱,看向他身后,不期和小樱大眼对上了小眼。热气一下从沈悠然的心间涌上头顶,对面周至意牵着小樱一脸责怪地看着她,沈悠然活像一个抛夫弃子的渣女,刚好被“父子”二人逮了个正着。
脸红一方面是由于害羞,另一方面是因为气愤。沈悠然前一刻还想着周至意身为仙君,大人有大量,不会因为三天前推开他执意要分开而记仇,可她没想到男人的气量这般小,不要脸地特意拉着小樱。
让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经历这些真的好吗?
小樱牵着周至意的手,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狼烟,朝周至意身后躲了躲,小小的人儿不知得了谁的真传,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好戏登场了!
好戏没有登场。
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把三人团团包围,有人指着周至意大喊:“仙君入魔了!”
激烈的争论声音此起彼伏,敬仰臣服变成了敌对抗拒:“临昭仙君入魔了,他对修仙界就是祸害,不能让他再回到修仙界。”
人群中还有不少人在迟疑观望,不同的声音响起:“入魔的仙君还能保护修仙界吗?我看说不定他早就串通好魔族了……”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还是心魔,什么仙君,就是个大魔头。”
“我呸,无能鼠辈才会道心破碎,永坠无间啊……”
里层的人像是在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中间渐渐露出一片空地。
沈悠然护着小樱看向周至意,却见他掠身至半空,像是早有目标一样五指成爪抓住那人。
砰地一声,□□被砸到地上,四周激起一片尘土。周至意死死抓着那人的脖子,砰砰砰又是几下,空气中只剩下骨头断裂的声音,白浆混着脏器碎片散落一地。
周至意眼中阴郁大盛,黑气裹着刚刚说话的人来到他面前,没有一个眼神,抬手间那人从中间被撕裂,脊椎被强制分开骨骼咔咔作响。
人群寂静无声,胆小的甚至被吓到在地。
沈悠然咽了下口水,捂着小樱的眼睛。
咔嚓,又一个人被拧断了脖子。血腥味扩散,周至意的声音依旧清润:“即便入魔,汝等又能如何?”
众人畏惧他,即使周至意欺人太甚,也蜷缩着不敢往前。
“周至意,你不要太过分。”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悠然抬头,只见周至意的身影犹如优美的白鹤抓住了赵之明,粘稠的黑色雾气瞬间吞噬了他的身体,赵之明挣扎着不能脱离。
脖颈成一种诡异的扭曲状,赵之明喉咙里只能发出拉风箱一样嘶吼的声音,周至意眼中兴味正浓,他的四肢关节也被折断。
周至意俊美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犹如地狱中的美面修罗。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赵之明脸上动作,粘连的肌理被一层层撕开,他的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你以为换了一张脸我就闻不见你这恶心的味道了?”
“这张脸我也看不顺眼,就帮你撕了吧。”
“不用谢。”
赵之明蠕动着发不出任何声音,早在他被周至意扭断了四肢,人群就做鸟兽状四散开来。周至意的手在他的胸膛四处翻找,内脏掉落一地,沈悠然有些恶心,转过身不再看。
身后渐渐没了动静,沈悠然悄悄望去一眼,满地狼藉,周至意双手鲜血,脸上甚至还被溅上了不知名的碎屑。
他拿着伏崆玺,微笑着说:“你的种子开花了,要去看看吗?”
51. 美色误人。
溪梧山风光如旧,周至意拉着沈悠然来到后山,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齐齐消失在山林之间。
沈悠然闻着周至意身上浓厚的血腥气,鼻子不由自主地皱了皱,抬眼望去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那人冷淡如常、波澜不惊。周至意注意到她的视线,伸手抚平了沈悠然紧缩的眉头。
清润好听的声音带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小心翼翼,周至意问:“先去洗洗?”
沈悠然正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的地方,古朴雅致的小阁楼、庭院中种着各种奇珍异草、高大的树木开着烟紫色的花朵,树下坠着一个秋千正在随风轻轻晃动。她的视线又落到周至意的身上,轻声问道:“这里是你的芥子空间吗?”
周至意看出了她的好奇,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询问,一把牵起沈悠然的手说:“是,跟我来。”
穿过明亮开阔的厅堂,两人的衣摆和着光影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
沈悠然一路小跑才跟上周至意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感觉周至意好像有些迫不及待。
水雾氤氲成一片,映入眼帘的是热气蒸腾的温泉,四周怪石奇林,静谧通幽。
周至意停下脚步问道:“这里怎么样?”
沈悠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里灵气充裕、风景雅致,自然是极好的。
“很好呀,怎么了?”
周至意笑了,眼神幽暗,语气不明地回道:“很好就行,你满意就行。”
蓬勃的树木展现了它超凡的生命力,翠绿的枝叶笼罩了一半的温泉。风中吹来稚嫩的花瓣,落到水面上,传来阵阵香气。
沈悠然愣在原地看着周至意,他抬手、掀开衣襟,解开带钩、衣服簌簌落地,直到露出雪白健壮的肌肉,沈悠然咽了一下口水,才察觉热气已经传到了头顶。
一切细微的举动好像都被慢慢放大,细小的声音在一下一下抨击耳膜,心跳声变得清晰可闻,粘稠的情意如发酵的酒水引人酣醉、诱人沉沦。
周至意走到水里,传来阵阵声响勾人的心弦。
沈悠然余光看见,清冷的仙人此时眉眼低垂,稠密的睫毛在他的脸上留下阴影,恍若月亮上的暗影;凝结的水滴从眉宇间滑落,在挺拔的鼻梁上加速,又被嫣红的嘴唇挽留。周至意的喉结上下滑动,那枚水珠从唇峰掉落,落到光滑洁净的胸膛之上与其他点点水滴汇合,沿着起伏有度的弧线留下一道道痕迹,穿过八块紧实有力的腹肌,随着呼吸轻轻震动,渐渐隐入那道深不可测的人鱼线……
此时的沈悠然正在用剩余不多的理智比较是周至意的嘴红,还是他胸前的点点比较红。红色的点点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移动着靠近她,似乎是想让她看得更加仔细。跟随红色点点一起来的,不只是周至意的贴心,还有从水面慢慢浮现的人鱼线。
黑色的魔纹盘曲虬折,显得无比狰狞。
沈悠然脑中警铃大作,转身想逃,却被一只无情铁手拉入水中。
慌乱中一声急促的呼喊也被水花淹没,沈悠然趁乱又摸了两把腹肌,周至意满脸泉水,忍无可忍地收紧了双臂,把她禁锢在怀中:“悠然,别闹腾了,这水不深。”
沈悠然对着弧度正高峰的红色点点,站直了身体,视线移到周至意的肩膀,赔笑道:“哈哈,是不深。”
周至意捧住沈悠然的脸,不给她躲闪的机会。水汽氤氲,沈悠然细腻的脸庞上红云纷飞把水滴也渲染上了烟霞,明媚动人;湿透的衣衫贴在玲珑有致的躯体上,前胸处的凸起迫使周至意不能靠近,后腰凹陷处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拢上。
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力道带着沈悠然往前迈了半步,靠上了周至意的胸膛,水面泛起了阵阵涟漪,发丝上、衣服上的水滴纷纷坠落,大大小小的圆圈以两人为圆心向四周蔓延。泉水蒸腾,温度好像又升高了。
周至意抵着沈悠然的额头,以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说道:“双修?”
沈悠然用食指轻轻抵住周至意的锁骨,眼神再也无处闪躲,迎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面对如此美色,用尽最后一丝理智矜持地说:“去屋里。”
周至意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低头衔住了沈悠然嘴唇上的那抹唇珠。
从汤泉到木屋不过十几步的距离,沈悠然浑身绵软地躺在周至意怀里。无怪乎其他,在水中周至意像是被狗附身一样一直蹭她,还有那双作恶多端的大手。
等到沈悠然躺倒在清凉丝滑的床被上,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要不改天吧。还没等沈悠然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周至意,那人就又厚着脸皮来黏她。
周至意对上沈悠然迷离的双眼,心想自己新学来的双修功法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擦干净两人,再仔细擦了擦自己的手,开始唤她:“悠然,醒一醒,还没结束。”
沈悠然精神有些紧张到疲惫,听着周至意耐心的呼唤,翻身跨坐在周至意身上,霸气地命令道:“快点!”
周至意狠狠滚动了几下喉结,刚要动作,沈悠然急呼:“不是这个姿势……”
然后乖乖躺了回去。
极致的专注让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虚影,这个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一只小船载着他们顺着河流漂泊,慢慢驶向大海。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巨浪,沈悠然不由得惊呼出声,小船从浪花之间闪现,渐渐深入冰川深层。
呼啸的海浪好似在推波助澜,奋力拍击神圣洁白的冰川,浪花簇拥小船深入。
汹涌的海浪变成了蒸腾的岩浆,把冰川消融在无数次进攻之间。
“悠然,运转心决。”
耳边响起低沉嘶哑的声音,沈悠然眼前出现了许多白光,推据着周至意想要远离。周至意握住她的手,伸手把她抱起,沈悠然呢喃了两声,趴在周至意的肩膀上不动了。
心决不知道运转了多少次,沈悠然有些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外面好像还是刚进来的那副景象。
她趴在床榻上,满屋都是浓厚的莲花香。沈悠然觉得自己快要被腌入味了,她又吃下几枚回春丹,回头怒斥身后的人:“我累了,要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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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周至意轻笑几声,振动从他的胸膛传到沈悠然的脊背,沈悠然承受不住又被压了回去。周至意低头轻轻啄了几下沈悠然的眼睛,放在她腰上的手纹丝不动:“双修要三天三夜才行。”
沈悠然现在合理怀疑这人就是在计较她去魔界的那几天,可还没等她发出抗议的声音,就被人堵住了嘴,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房中传出。
等到沈悠然再次醒来,已经彻底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
识海因为周至意的“辛勤劳作”变得非常坚固,沈悠然感觉神清气爽,她的身体好像适应了这个世界,转化储存的灵气也呈现几何倍地增长。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有序进行。
没看见周至意的身影,沈悠然好奇地打量这个芥子空间,二楼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还有沈悠然眼熟的那对狐狸面具、几条半旧的手帕、歪歪扭扭的符咒一看就是出自沈悠然之手。还有其他各种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东西,她还发现了一支干花。
沈悠然捏着那支花,看着远方漫无边际的虚无,心里开满了水灵灵的花儿。
她想马上看见周至意,就是现在。
心里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大抵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事了。
那人站在庭院里,后面是竞相开放的花朵,眉眼被树叶盖上了一层阴影。
周至意的目光注视着那个捏花伫立的身影。
沈悠然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清风吹起他的衣摆。
有什么东西好像被坚定地打碎,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悄悄地愈合。
沈悠然想,她应该再勇敢一点。
生命本就是短暂又辉煌的存在。如果心有旁骛、畏畏缩缩,她永远追不到那抹月色。哪管世俗的观念、懊糟的一切,沈悠然看着那人就什么也不去想。
肩膀被人轻轻转动,熟悉的莲花清香环绕在周围:“悠然,在想什么?”
她的月亮朝她奔来了,她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可以抱住他。
沈悠然抱住周至意:“想你。”
“想你这么厉害,双修提高了不少修为呢。”
周至意还没笑开,听见下一句耳根处又爬上了红晕。
沈悠然倒是笑开了花,这人床上老司机,床下装纯情了。
“这些都是你种的吗?”沈悠然拉着周至意的手穿过精致的小花园,美丽的花朵随风摇头,花骨朵带着沉重的花苞憨厚地点头。
周至意蹲在她身边:“嗯。都是从各处搜集来的种子。”
“那我的种子呢?”
周至意指着正中央的位置说:“就是这个了。”
那种子长得很是奇怪,通体深蓝,只有叶子没有花,叶片上还有无数细小的尖刺。沈悠然有些沉默:“不是说开花了吗?”
沈悠然倚着周至意,像是没骨头一样。周至意把她扶正,伸手去摘。
他就像没看到尖刺一样,花茎被分开的那一瞬间,冰蓝色的花瓣从众多叶片间层层绽放,沈悠然惊喜地望向周至意,听见他说:“此花名为忘无忧,是红牵引的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