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穿成黛玉,却被要求称帝!》 第1章 惊魂 “小姐,醒醒。” “小姐,该喝药了。” 好像有人在叫她,声音远远的,听得不清楚,像在梦中。 “啊呀,王嬷嬷不好了,小姐像是发了高热。” 还是那个声音,有些着急。 “你去前头禀报,让停船请个郎中来才好。” 是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听上去年纪挺大了的。 “哎。” 有一丝丝凉意从额头传来,不久又消失了。 她想睁开眼,又睁不开。 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那两个人的声音像是某部电视剧的配角。 她判定自己应该是梦魇了,太过疲劳才导致的无法苏醒。 简单点形容,就是意识很活跃,但身体过度疲劳。 简称鬼压床了。 破解之道是放纵自己沉沦梦境。 接着,她又隐隐约约听见了音乐声。 是极少听见的名曲,如泣如诉,哀婉悠长。 有人在唱《枉凝眉》。 她跟着轻哼:“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 歌未哼完,她只觉得心口一阵绞痛。 该睡了,睡醒了就不疼了,她安慰自己。 随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再睁眼时,好像依旧在梦中梦。 头顶是完全陌生的淡字色的蚊帐,或者叫帘幔。 眼神随着身体轻轻地上下摇晃。 “小姐,你可算醒了。” 又是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她扭头看去,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穿着紫灰色的裙子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见她看过来,满眼欣喜,扶着门框就往她床边来。 “小姐?”那个女孩子来到她跟前,又唤一声,见她没反应,小脸又紧皱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女孩子摸完额头,长出一口气:“还好,小姐你这烧总算是退下来了。” 她抬了抬手,便发觉全身软绵绵地,没有一丁点儿力气。 那女孩子见她抬手,便问:“小姐,你要起来?” 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女孩子扶着她起身,让她靠坐在床上。 这时,她才能打量整间屋子,这屋子通体布局紧凑,只一桌两椅一床,桌上有一个天青色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把菊花,花瓶边还放着茶壶和茶杯;屋子轻轻晃动,屋子外有水声,应是在船上。 她掂量了许久,才斟酌着开口:“什么时辰了?” “已是午后了。”那女孩子不疑有他,转身倒了一杯茶递到跟前,继续道,“小姐你三天前发了高热,吃了三天的药,这才醒来。” 她伸手接过那杯茶,低头抿了一口,不似假的,又喝了一口,温热的。 “到什么地界了?” 她把茶杯递了回去,依旧低着头,强压下心中的万千疑虑。 那女孩子见她恹恹的,以为还在病中,又伸手过来摸了摸额头,再次确认已经退烧了。 “这路才走了一半,距离到京城还得月余呢。小姐安心养着身子,这几日小姐高热不退,可急坏我们了。” 她判断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但很明显地是,她不是她自己了。 这里也不是她所在的世界,因为没有人会跟她开穿越这种需要耗时耗力耗成本的玩笑。 她挣扎着下床,想去镜子前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小姐,慢点。”那个女孩子又来扶着她,“小姐要梳妆吗?” “嗯。” 铜镜前,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两张脸。 一张是自己的,另一张却看不清。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脸瑶池不二,紫府无双,这眉似蹙非蹙,这眼似泣非泣,通身如娇花照水,自有一段风流。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用细白如葱尖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眉眼,再低头看自己的这一身穿着,做不得假。 这不是她,这张脸,这个人才甚至不到十岁。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早就长大了。 可这又是她。 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小姐,午后可要用膳?”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妇人,一袭粗布青衣,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 她点了点头。 “雪雁,你去布菜。”那妇人接过女孩子手中的梳子,来替她梳妆。 雪雁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又回头问了一句:“王嬷嬷,小姐的药用一并端过来吗?” “拿过来吧。”王嬷嬷回了一句,低头向她解释:“小姐,这是郎中开的药,小姐您的高热刚退,还得再喝两回,方能大好。”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点了点头。 内心却在快速梳理所有的人物关系,雪雁、王嬷嬷、贾先生和她,一起要去京城,人物高度重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她具身体应是林妹妹的才对,她又怎么会在此处! 她想了想,找了个借口把人支开:“嬷嬷,你去把我读的那本书拿来。” “小姐刚好些,不如用膳后再看书可好?” 王嬷嬷自小带大,对于自家小姐大性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眼前这般醒了便要看书,多半是病中可能梦到了敏夫人,而今远离扬州,又不知如何疏解思母之情,就看书打发时日。 她看了王嬷嬷一眼,又低下头去,藏住内心的万千思绪。 她竟成了林黛玉,而王嬷嬷也看不出来。 那林妹妹哪里去了? 她那具身体,还躺在家中呢,林妹妹难不成到她的世界了? 那她父母会不会发现? 又如何换回去? 王嬷嬷手脚利落地给她扎好了头发,又扶着她起身:“小姐,妆梳好了,去用膳吧,晚些时候郎中会再来请平安脉。” 她走出房门,便看见雪雁在桌前摆好了几道清单的小菜,还有半碗汤。 雪雁扶着她的另一边手,带着她坐下,才道:“郎中说小姐大病方醒,吃不得太多荤腥,王嬷嬷就做了些小姐爱吃的菜。” “嗯。”她只点头,喝了两口汤。 王嬷嬷忙在一旁布菜,同时也暗中观察着,见她肯吃饭,又放心了几分。 前两日高热不退时,贾雨村贾先生连请了好几个郎中,灌了四五副药才退烧的。 就自家小姐的这副身子骨,从出生起就吃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她用过饭,就要坐到窗边去看书。 雪雁给她把书拿了过来,是她看了两页,就看不下去了。 于是轻挑起窗帘,帘外流水潺潺,船行天地间,两岸无人烟。 这里是哪里,她也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她只盼着能像个什么法子,趁早换回去才好。 此去京城,并非什么好事,那荣国府虽说是林妹妹的外婆家,可也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她非常清楚,她是她,林妹妹是林妹妹。 占用别人身子的这种事情,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到。 雪雁并不懂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到自家小姐掀起竹帘,看着窗外出神,就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又劝道:“小姐,你身子刚好,可别着凉了。” 她愣了一下,赶紧裹好了披风,又让雪雁给她拿一个抹额,防着这身子吹了风,晚些时候又头疼。 王嬷嬷打船舱外进来,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地在窗边发呆,以为自家小姐又在伤心,就蹲在边上宽慰道:“小姐,你如今身子刚好些,何不修书信一封与老爷,也好叫老爷在扬州安心。” 她闭上了眼睛,并不回应。 她根本不知道如何回应,此间的世界,这林家的因果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她写了书信,会不会改变既定的故事路线,可不写书信,那林妹妹会不会难过呢? 她根本无权做这个抉择。 可内心的所有痛苦,都无人能诉说。 也不能跟旁人诉说。 她觉得像个天外来客,也像个夺取别人身体的寄生者。 入夜时分,起风了。 半睡半醒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 叫的是她的本名。 她起身出门,床舱里很安静,烛火通明,风声、水声全都消失了。 船舱外有个人,对着她招了招手。 她看不真切那人的脸,也看不清具体的穿着,只觉得那是方外之人才有的模样。 “仙子唤我?”她走到那人跟前,因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就只福了福身。 那人轻轻颔首,伸出纤纤玉指,往她眉心一点。 她直觉通身舒畅,林妹妹身上的沉疴像是不药而愈了。 那人道:“你乃后世之人,自当知晓神瑛侍者下凡后,绛珠仙子也随之下凡,只为偿还那灌溉之恩,但因此间天地破损颇多,致使恩情还到了那补天顽石身上,故又重来一世。” “此世为避免重蹈覆辙,我等三日前就把绛珠仙子的魂,带往甄家去了,你倒也不必惦念。” 她急忙问:“那甄家的表妹又哪里去了?” “那原本就是无魂之人,如今只不过魂归故主罢了。” 她稍稍放心,又追问:“既是如此,那能不能把我送回去,我父母亲友尚在……” 那人又道:“你看这天地间,风雨飘摇苍生苦楚,再看那深宅里千红一窟、万艳同悲;在后世你学的是苍生之道,修的是为民之心,何不走完这一遭?” 她不解:“可我并非林妹妹,要怎么走呢?” 那人道:“后世你打算怎么走,在此间就怎么走。” 她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人,她在后世要走的路,是此间女子想也不敢想的一条路。 可是这世道,哪里会准许女子入朝为官,她又如何去造福一方百姓呢? 那人见她愣在原地,又忍不住提点道:“你去翻唐书,自会知晓。” 她不是什么痴傻之人,“唐书”两字中暗含的天机,她瞬间就知晓了:“仙子……我……” 那人伸出手,在她嘴上轻轻一点,不允许她说出拒绝的话,又道:“莫道行路难,你即黛玉。” 而后,那人拂袖而去。 “小姐,小姐你醒醒!”是雪雁的声音,有人在掐她的人中,掐地很疼,疼醒了她。 她猛地睁眼,才发觉全身早已汗湿。 胸腔里一阵钻心的疼痛,而后一阵恶心,侧身往床边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啊!”雪雁被吓了一大跳,边照顾她边朝着外面大喊,“王嬷嬷,小姐吐血了!” 言语间,她又吐了出一口黑血。 王嬷嬷本就在隔壁间歇着,闻言心里一个咯噔,连忙三步并做两步走赶了过来,打进房门就看见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和地上的一滩黑血,差点晕了过去。 第2章 梦遇 “小姐!”王嬷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绕过地上的脏污,前来查看具体的情况。 “嬷嬷,方才我进来看看小姐,就发现小姐浑身大汗,似陷入了梦魇,急忙把小姐叫醒,哪知小姐醒了,就开始吐血……”雪雁慌乱地用帕子去给她擦嘴角的血,向王嬷嬷解释的声音中夹杂着哭腔。 房间外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到了小厮的声音。 “嬷嬷,郎中和贾先生都请来了,就在门外。” “请郎中进来。”床幔两侧的珠帘被放了下来,而后王嬷嬷忙把人迎进来,又吩咐人准备洒扫这一地的脏污。 隔着珠帘,雪雁把她的手轻轻伸了出去。 郎中邹着眉号脉,号着号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抬着头往珠帘里看,道:“可否容许老夫望诊?” 珠帘被雪雁掀开一角,她抬起头看向郎中。 “啊呀,大喜!”郎中看完后,彻底放松了下来,转而解释道,“小姐生来带病,多年来都用药养着,身子骨虚弱,若是这么吐血定是危险万分的;可前几日小姐高热不退,就更加重了病情。” “但物极必反,小姐体内的沉疴竟和高热相冲,冲撞之后,小姐身子太弱受不住,就吐血了,这地上的血正是沉疴所带来的,今日吐了出来,来日便要彻底大好了。” “这可是真的?!”王嬷嬷闻言,喜极而泣,她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老夫先前虽不曾给小姐问诊,但老夫的师弟一直给林夫人和小姐问诊,我师兄弟二人多年以来一直切磋医术,对小姐的病情自是知晓的,故而此话必定做不得假。”郎中伸手捋了捋胡须,言语间全是笃定。 王嬷嬷点头道:“这倒也是。” 王嬷嬷知道这郎中是个信得过的人,她在林家时也多次听家中的郎中提到过这位师兄,这次也是有幸,请到了他,这几日他都随船跟着,才保下了小姐的性命。 “不过。”郎中话锋一转,嘱咐道,“小姐的身子自小就很弱,那人参养荣丸依旧得吃着,平日里也要细心照料,好好养上几年,方能彻底恢复。” 郎中转身走出房门,让人取了纸笔,写了两个药方子交给贾雨村和王嬷嬷过目。 “老夫开的这两个药方子,第一个是稍后煮水给小姐梳洗用,第二个则是煎服的,这其中有些药老夫的药箱子没有,得明日靠岸时让人去药铺抓才行。” 贾雨村全程一言未发,不过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自几日前黛玉发了高热,他即刻就写了信送去扬州,他受林家所托送学生去京城,要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好交代。 幸得神明庇佑,误打误撞后竟是喜事一幢。 “前几日的信估摸着快送到扬州了,必会让林大人忧心不已,贾某这就去让人快马加鞭,把这喜事告知,也好让林大人安心。”贾雨村又向王嬷嬷道,“小姐这边还请嬷嬷好生照料。” 王嬷嬷也连连应下,让小厮把贾雨村和郎中送回去时,又在诊金之外,额外给郎中送了一份礼,只道是小姐的谢礼。 郎中推辞一番,见推辞不下,便改口说跟着进京,等见了贾府的府医后再返乡。 再说回房中,雪雁已经把地上的脏污洒扫干净了,又打来了热水,要给自家小姐梳洗一番。 王嬷嬷见雪雁年幼,担心她无力扶着自家小姐,就安排雪雁去更换所有的细软,亲自服侍梳洗。 她泡在药汤里,还在回忆着那个人说的话。 林妹妹去了甄家,那是神瑛侍者的真正所在,而她要去贾家,要走一段原本不属于林妹妹的路。 她眸色明明暗暗,最后还是放过了自己,从此她就是黛玉了。 “嬷嬷。”黛玉试着叫了王嬷嬷一声。 王嬷嬷停下手中的活,蹲到了黛玉身前,轻声问:“小姐?” “待明日小厮策马回府时,你让他与父亲说,我在病中曾梦见金陵甄家,他家有个与我年纪相仿的表姑娘,小名颦颦;她在梦中救我一命,我承诺于她,若是侥幸留得一命,则要与她结为姐妹。” “原先以为是大梦一场,而今我竟得了奇缘,不药而愈。想来梦中所遇皆为真,那我定不可食言,还请父亲出面,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黛玉思索片刻,给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 “啊呀,小姐竟有如此奇缘。”王嬷嬷闻言,忙朝着空中拜了三拜,“多谢各路神明庇佑。” 王嬷嬷根本不会怀疑黛玉所说的一切,沉疴多年,能不药而愈本就是造化一场,这其中非人力可为。 拜完了,王嬷嬷继续起身给黛玉擦洗身子,“小姐,那表姑娘除了小名,可知道是哪家的?” “想来应是甄家唯一的表姑娘,她母亲亦是离世了,才被送到外祖母膝下教养的,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黛玉知道自己不能说得太多,只含糊的给了几个特征,方便林如海找人。 “小姐只管放心就是。”王嬷嬷一一记下来。 雪雁在屏风外问道:“嬷嬷,收拾好了,要我进去服侍小姐起身吗?” “不必了,你在外守着就是。”王嬷嬷扶着黛玉起身,取了细葛布,轻轻擦拭黛玉的全身,才替她换上干净的衣物。 雪雁见黛玉走了出来,就把椅子挪到炭火盆边,等黛玉坐下,就取了另一块布替黛玉擦拭头发。 门外有贾雨村的侍女来访,说按自家老爷嘱咐,让炖了些江米百合红枣羹,问林家小姐要不要用些? 黛玉一听便知道这是温和滋补的药羹,她大病一场终究是耗了太多的元气,贾先生让人熬羹送来,也算是长辈对晚辈的照料。 王嬷嬷见黛玉点了头,就让雪雁把汤羹拿了进来,又道了谢。 黛玉捧着汤羹,小口小口的喝着,心里却在盘算着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这是一个言行举止都得万分小心的地方,她要走的路何其艰难——何况她对本朝一点儿也不了解。 这是谁的王朝又是谁的天下,三公九卿是谁,朝堂分为什么派系,本朝多宽多大,是否有金银矿石,是否有外敌虎视眈眈…… 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小姐,既要送口信与老爷,那老爷又该如何取信于那表姑娘呢?”王嬷嬷见黛玉又低下了头,怕她大病初愈又惦记着家里,就顺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问。 黛玉放下汤羹,想了想道,“我离扬州时,父亲曾让画师画了一幅我的画像,就请父亲上门时,带着我的画像去,颦颦姑娘自会知晓。” 黛玉心想,林妹妹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父亲呢,只要她见到了林如海,她自然就清楚了。 王嬷嬷自是全都应下。 次日一早,船靠在了岸边。 黛玉坐在床舱里,轻轻掀开了竹帘的一小角,往外看去。 岸边是个不知名的小镇,小镇的码头有个很长的台阶,台阶两侧有许多穿着粗布麻衣的卖货郎,他们各自占了个位置,售卖些吃食和小玩意儿。 拾级而上的旅人们,并不会在台阶两侧过多的停留,对比之下那些卖货郎的生意就显得十分冷清。 抬头再往远处望去,便是沿河的店铺了,挂着各式各样的旌旗,只一眼就能看得出店家做的是什么营生。 不多时,黛玉便看见有小厮往药铺走去,应是为她抓药去了。 “小姐可有什么想添置的物件?”雪雁在黛玉面前放了盏热茶,顺手手里的汤婆子换了个热的。 黛玉只是看着漫天的阴云道:“这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 雪雁拨弄着炭火,附和道:“越往北走,天是越冷了。” 说话间,雪就落了下来。 纷纷扬扬地,不一会儿就铺满了整个码头。 船沿河继续北行。 雪雁怕黛玉闷得慌,又把她常看的那些书,拿了过来让她选,“小姐先前说要看原先未看完的书,今日可要看?” 黛玉细细看了看雪雁手中的几本书,有四书五经、有各色诗集,也有坊间时兴的话本子。 最后黛玉选了本《千家诗》,下雪的天气,单单独某一名家的诗集,难免有些乏味,但读许多名家的诗集就不一样了,这首可能写的是离愁,下一首写的就是相聚,诗人们的酸甜苦辣全然不同。 随手翻开一页,恰好看到王摩诘的一句诗:“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没看几页,王嬷嬷就满脸忧愁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那小厮已经快马往扬州去了,贾先生说再往前走,有一段路近来有些不太平,今年的冬日来得早,听码头上的人说,前几日还有水匪出现,抢了许多粮食。” 黛玉怔愣了一下,问道:“这水运沿岸也敢抢?” 王嬷嬷:“小姐年纪小不知道,这水运沿岸都还算好的了,冬日里没粮食的时候,换做其他地方,可不管什么季节,多的是土匪出来作恶。” 黛玉:“这地方的父母官不管管?” 王嬷嬷:“这可容不得深思。” 两人的交谈言尽于此,话题岔开到别处去了。 倒不是王嬷嬷见黛玉年纪小,不与她深谈,而是她作为一个家生子的嬷嬷,能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了。 雪雁捧来了今日的药和蜜饯,黛玉皱着眉喝下了。 外头又有贾雨村的仆妇来问好。 贾雨村受林如海的委托,此次送黛玉上京,原先他作为外男,也不好每日过问黛玉的情况,只要无人禀报到他那处去,就当一切都安好。 出了高热这事后,贾雨村无比后怕,要是黛玉有个三长两短,他对林家对贾家都没办法交代,还可能前程尽毁。 王嬷嬷自是不必等黛玉发话,自己就回了那仆妇:“小姐这两日一切安好。” 船又行了几日。 这日天晴,让雪雁支了一个炉子在船头。 黛玉披了件影青色的鹤氅,坐在炉子旁赏雪。 越往北走,河两岸的景色就越萧瑟,渐渐的便能看见北国才有的那种凄清,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看不见一丁点儿绿色。 黛玉自打出生起,对冬天记忆总是停留在南方。 南方的冬天比不得北方冷,偶尔会下雪,也能看见绿树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雪也留不久,不多几日就化成了水,消失了。 雪雁怕黛玉越坐越久,不到半个时辰就来劝她回里面去,免得受寒又病了。 黛玉也不多留,回房去了。 她自知自己的才学放在眼下,那是一个字都不能说的,因而她一方面读诗集,另一方面又把四书五经再温习一遍。 而此时的船头,贾雨村正在查看两岸的动静。 “先生!不好了,您看那边!”一个家丁突然喊出了声! 第3章 铁甲 贾雨村定晴一看,捂着嘴后退了两步——那边是个很小的村子,看上去就几户人家。 但哪怕隔着半条河,也能看到村里子的人早已身首异处,在白雪的映衬下尤为显眼! “这不知是被水匪还是土匪给抢了!”船老大见多了,不想管也不敢管,只求着别让自己碰上就是了。 贾雨村恨不得现在就能赶到京城! “船家,咱们须得日夜兼程,早日达到京城才行。” 船老大苦口婆心劝道:“贾老爷,今日虽晴,但此处实在不宜夜间行船,此处水深且急,弯道众多,否则还未遇上水匪,咱们便有可能遇险。” “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贾雨村来回踱步。 “那便是跟着官船走了。”船老大道,“不过近来并非漕运热闹的时节,官船也不多,能遇上自是最好。” 船老大的话贾雨村是听进去,两害相比取其轻,就依了船老大的话。 但他依旧不放心,林如海远在扬州,此时写信求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日暮时分,船泊在一处小码头。 同时泊在此处的还有另外两条稍小一些的船。 夜色深沉时,不见月色,鹅毛大雪。 雪雁睡在黛玉的房外,半夜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掌着烛火走到门外,见是几个守夜的家丁正在急行。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雪雁拦住了其中一个家丁,压了声音问道。 “方才我们正守夜,就看见远远地有火光,贴地一听有马蹄声,正要去请贾先生拿主意。”家丁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言语间,所有的家丁都醒了,拿了武器守着。 船老大让人把船锚起了,单留一根缆绳系着,要是情况不对,随时可以砍了缆绳离去。 雪雁哪见过这场面,连忙跑回房里,想找自家小姐拿主意。 刚进房里,就见王嬷嬷已经守在自家小姐身边了,正在服侍她穿衣。 雪雁:“小姐是要出去?” 黛玉摇头:“去外头添乱做什么,眼下左右也是睡不着,起身看会儿书,顺带听听是什么动静。” “那我到门边守着,有什么消息就来跟小姐说。” 雪雁说完就出去了。 黛玉拿了本书想打发时间,但她在房里就已经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似乎越来越近。 马蹄声还没到跟前,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声。 雪雁让几个小厮堵住了门,又跑进来通报。 “小姐,水里又划过来一条船,船上有几个渔夫模样的人,说放网后,随着水流到此处,想泊船在这等天明再回去收网,隔壁船的老爷应了。” 黛玉总觉得哪里不对:“寒冬时节,半夜放网?” 王嬷嬷对雪雁道::“你继续说。” 雪雁:“咱们船的船老大就觉得不对,觉得那些人像是水匪来探路的探子。” 船老大的判断是对的,这几个人确实是水匪的探子。 近段时间下雪多,土匪寨子里的吃食也不算多,土匪头子就想着下水干两票大的。 水匪头子今晚派这几个人过来,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听说有一个江南富商要乘船回扬州过年,走的是这条水路,土匪头子就打定主意,要打劫这个人。 哪怕只能从这个富商手里拿下他船上的金银,也够整个山寨的弟兄们逍遥好几年了。 而一般的商人重利重又重命,哪怕被劫了事后也只会怪自己运气背,官府一般也很少管这事,所以这一趟要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 黛玉听完,起身出了房门,多走两步,坐在了平时看书赏雪的窗子边。 这窗子今日正好对着岸上的码头。 她不好抛头露面地出去,隔着帘子看看马蹄声从哪来还是可以的。 雪雁挑明了蜡烛,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碳。 还未来得及换上热茶,就听见那马蹄声已经到跟前了。 黛玉挑起帘幔的一小角,往外看去。 岸上有个身穿白衣铁甲的人,他们骑着高头大马,举着火把,停在了码头上。为首的那个男子还披着一件红袍,他看了一眼左边的副官,那副官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另一边的副官则看向码头上的船,大声喊道:“各船的船老大来回话。” 三条船的船老大急忙下了船,去到那红袍男子面前,行了礼就低着头。 副官问:“一个一个交代,你们是打哪来到哪去?” 先答话的是林家雇的这个船老大:“回这位大人,小的这船打扬州来,要往京城的荣国府去。” 副官:“船上几人,什么身份?” 船老大:“船上是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家的小姐和受托护送上京的贾先生,外有郎中一人,丫头婆子四个,家丁六个,船工八个,及小的内人一个。” 在船老大的说话间,副官也在打量着林家乘的船——那船通体修长,左右四个船桨,甲板之上还有两层建筑,下层建筑占了全船的六成,上层又占了下层的三成,此刻全船灯火通明。 副官:“因何要去荣国府?” 船老大:“那是小姐的外祖家。” 副官问到此处,不再继续问话,而是转头看向红袍男子,在等他发话。 红袍男子一言未发,只看了眼船老大,用眼神示意副官问下一个。 船老大识趣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话。 副官继续盘问下一个人。 盘问完第二个人时,另一个副官突然问:“四条船,怎么只来了三个人?” 三个船老大吓得抖如筛糠,纷纷跪在地上解释:“小的们什么也不知道啊,那条船是刚到的。” 于是就有几个小兵下了马,走到水边,历声道:“还差一个,速来回话!” 无边的黑夜里,静得只有水流声。 过了一会儿,有个磕磕巴巴地声音传来:“回……回……军爷,小……小的们是……打、打渔的……” 小兵们并不领情,大喊道:“立马滚下来!” 听动静,有个水匪下了船。 黛玉看得并不真切,全凭那些声音及大致的动作进行推测。 雪雁蹲在一旁,悄声问:“要是被这几个水匪瞒过去,那咱们北上的路会不会有麻烦?” 黛玉摇头,她也不好推断。 说话间,就见那两个小兵把水匪连拖带拽地押到了红袍男子跟前。 副官:“你怎的不来回话?” 水匪低着头,装地磕磕巴巴的样子道:“回、回军、军爷,小、小的……打、打渔的……” 副官却不信:“你要是在这一带打鱼的,怕我们做什么,回了话自会放你回去。” 红袍男子低头看了眼水匪,转头吩咐:“搜渔船,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个小兵下了马,层层叠叠把那条小渔船围住。 不多时,小兵连人带砍刀一起押到了红袍男子跟前,听候发落。 远远看去,那几把砍刀,在火光中亮得刺眼,在冰冷的雪夜里散发着杀意。 “小姐,别看了吧,骇人。”雪雁见那砍刀就有点胆怯,连声音都在颤抖。 她是林家的家生子,长这么大第一次随着主子出远门,就碰见这种事;要不是正好遇上了这群当差的,还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坏事呢。 红袍男子忽然往窗子这边看了一眼。 来不及放下帘子,黛玉就与那男子的目光对上了,隔着黑夜她其实看不清楚,但能明显感受到那人眼神中的冷意。 黛玉的手紧紧的攥着帘子,她知道她该放下帘子,以免给自己招来非议,但那人的眼光牢牢地盯着她,在打量、在防备,莫名的她就有些置气,凭什么她要被怀疑。 注意到有人看过来,雪雁连忙放了帘子。 奇怪的感觉瞬间消失。 红袍男子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船老大,厉声质问道:“那上面是谁?” 几个船老大愣了一下,一同回头看了看,林家的船老大才反应过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回大人,那上面是小姐在船上的居所。” 船老大无法确定刚才红袍男子看到的到底是谁,只能给个大概的范围。 红袍男子不再多问,策马转身,扬长而去。 他身后的铁甲兵们则是用绳子捆了水匪,拖着跟在后面走。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雪雁:“误打误撞,原本要防着的,未料到却救了咱们。” 经过此事,天刚鱼肚白,船老大就行船北上。 这地界不太平,趁早远离方为上计。 此后,除了必要的补给,贾雨村再也不同意夜间泊船在小码头。 哪怕此时都快要平安到达京城,贾雨村都还在后怕,那天晚上要是骑马的那群人不是官差,而是水匪的另一队人马,他纵使赔上全族的老小,怕是也不够啊! 那天晚上贾雨村就站在船上,远远望着那群人,红袍、铁骑、夜行军还有职权,不太像是地方的父母官。 至于什么来头,他也分不清,只想着到了京城见了贾府的老爷们,再仔细询问一番。 时间一晃就进了正月。 距离到京城就剩下三天的时候,雪雁和王嬷嬷已经把需要收拾的细软收拾得差不多了。 贾家传话来,说是三日前就已经派人在码头上候着了,其余的都不用烦心。 “这荣国府还真是重视咱们小姐,听前头的家丁说,老太君吩咐了二三十个人码头等着。”雪雁捧着新做好的茶点进来,顺带把听到的话给黛玉讲了一遍。 黛玉抬头看了眼雪雁,这个姑娘年纪小,没什么坏心思,等到了荣国府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刁难。 “终究是寄人篱下,再重视又怎样,终究不如自己家自在。”王嬷嬷叹了口气,小声道,“进了贾府,就剩咱们俩护着小姐了。” 雪雁问:“那还能短了咱们小姐不成?” 王嬷嬷:“也不知道那荣国府是什么光景,夫人刚走没两月,这边就让小姐入府,能是什么好去处?” 黛玉深知王嬷嬷说的这句句都是实话。 越靠近京城,黛玉就越庆幸,幸好来的是她,而不是林妹妹,贾家那个吃人的地方,才养了林妹妹多久,就让她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痛苦中离去了。 这贾府的里里外外,连门口的石狮子她都觉得恶心。 黛玉道:“咱们得想个法子,让父亲早日接咱们回去才好。” 第4章 进府 “老爷鹣鲽情深不愿续弦,小姐也没个兄弟依靠,也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出去。”王嬷嬷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老奴也知小姐伤心,可若是有空的时候,多写信劝劝老爷,也好为小姐某个前程才是。” “王嬷嬷,若是我没记错,咱们家在京城是不是有个宅子?”黛玉记得林家五代列侯,如今再怎么式微,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王嬷嬷一拍脑袋,顿时喜笑颜开:“还真有个宅子,老爷当年高中时,还有和夫人成亲时都是在那个宅子,是个三进的院子,没扬州的宽敞。” 而后又愁眉苦脸起来:“那宅子这几年老爷都没回去,也不知还能不能住了。” 黛玉眉峰微皱:“就没人守着?” 王嬷嬷道:“自是有的。” “那咱们这般……” 黛玉压着声音,私下把自己的打算细细跟王嬷嬷说了。 王嬷嬷心里有数,夜晚泊船的时候,在随行的家丁中找了个信得过的,借口说小姐昨晚梦魇,醒来要给扬州传信,让人快马加鞭往京城去了。 三日后的京城码头,天气灰蒙蒙的。 贾家的仆从们站在轿子旁,看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也不知道哪艘是林家的。 久等无聊,粗使婆子们就开始闲聊起来。 “老太太倒是疼这个外孙女。” “那是,咱们什么时候见过其他小姐有这排场,也不管人到没到,就让咱们干等着。” “就当偷闲了,不来这等着,不是一样还得干活。” “什么时候见她疼过我们这些下人,天寒地冻的,躲在屋子里多暖和,来这受罪。” “这倒是,冻了几天,手脚都要生疮了。” “你这手白嫩得很,用的什么法子?” “不瞒你说,琏二爷赏的。” “倒是叫你攀上高枝了。” 说话间,码头上又来了一群人。 这来的正是林家在京城的管家,林管家带着二三十个家丁,就等着船到了,把自家小姐的行囊带回去。 林管家带来的人虽多,但在京城的码头,从来都不缺达官显贵家的排场,故而这林家的到来,连水花都没掀起来。 午后,映了些许日光。 林管家在一个家丁的提示下,很快就认出了黛玉所乘的船,他对着后面的家丁们挥挥手,就全都聚到了一起,随时准备上船拿行李。 又等了一会儿,船稳稳地泊在了岸边。 林管家带着家丁,抢先贾府一步,围了上去。 最先下来的是贾雨村,林管家朝着他行了个礼:“贾先生,一路辛苦了。” “哎,小事一桩、小事一桩。”贾雨村回了个礼,他还以为这是贾府派来的人。 林管家看出贾雨村是误会了,又上前一步主动解释道:“贾先生,小的是林府在京城的管家,前日收到老爷的信,说夜里梦见先祖责怪,内心惶惶不安,老爷又远在扬州无法返京,故而打算让小姐回老宅祭拜一番。” 贾雨村愣了一下,转而又放心了,林家五代列侯,他原先在林家当教书先生时,确实听林如海说过祖籍在京城。 “另外,老爷在信中也提到了先生,说会想办法帮先生寻个缺。”林管家见贾雨村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以感谢先生千里相送之恩。” 贾雨村听了,两眼放光,连忙朝着南边作揖,“如此,就多谢林大人了。” “那还请先生到茶棚里歇歇脚,这边卸了小姐的行李,就往进城去。”林管家不再废话,挥手让家丁上船抬行李。 黛玉披了件月白的狐狸毛斗篷,头上带着同色的风帽,由王嬷嬷和雪雁搀扶着下船。 林管家看见自家小姐下船来,就在码头上等候吩咐。 那边贾家的家丁们听见了贾雨村和林管家的对话,才反应过来他们要接的表小姐已经到了。 贾府的几个仆妇赶忙让家丁抬着轿子,迎了上来,“林姑娘,我等奉命在此接您前往荣国府。” 黛玉只点点头,就上了贾家的轿子。 贾府的轿子走在前面,林府的运送行李的车子走在后面。 在轿子里,黛玉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变故,才让自己没有乘那艘小船上京,而且贾府派过来的老妇人也没出现。 轿子一路进了城,先是过了宁国府,再到荣国府。 轿夫走了西边的侧门进去,到了拐弯处才退了出去,又换了几个年轻的小厮来抬轿,婆子们就跟在后面走,直到一个垂花门前才停了下来。 婆子们上前掀起轿帘,搀扶着黛玉下轿。 黛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荣国府,她若没记错,这过了抄手游廊,再穿过三间小厅堂,便是贾母住的地方了。 这荣国府上下都透着精致,屋子雕梁画栋,山石花木移步换景,就连坐在台阶上的丫鬟们都穿红戴绿。 可一想到这贾家上上下下,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黛玉便喜欢不起来。 几个丫鬟一见黛玉来了,忙起身笑着相迎,说道:“刚才老太太还念叨着呢,这会儿就来了。” 说着,便有人往里面通报:“林姑娘到了。” 黛玉一进屋,就看到两个丫鬟搀扶着一个雍容华贵的银发老太太迎上前来。 “外祖母。”黛玉见状就要跪下行礼,就被贾母一把搂进怀里,大哭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掩面哭泣。 贾母哭的是她早逝的女儿,黛玉哭的却是自己和林妹妹,至于其他人哭什么,那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了。 这原是林妹妹香消玉殒的地方,如今是她短时间内出不去的牢笼,贾府上下,能真心对她好的也只贾母一个人罢了。 贾母又为黛玉介绍道:“这是你大舅母、二舅母和珠大嫂。” 黛玉逐一行李。 说话间,三春也到了房里来,各自聊天。 话题又到了黛玉身上,众人见她虽生得不俗,却体量纤细,面白身弱,便问她平时吃些什么药。 黛玉此时不能确定贾雨村是否见到了贾政、又是否会把自己的身体情况跟贾政说,于是她便换了个说法:“我自小身子就弱,从会吃饭开始就吃药,开了无数的方子都不见效;后来有个赖头和尚给我开了个人参养荣丸,如今还在吃着。” 贾母听了变道:“巧了,我这正配药丸,一并做便是了。” 黛玉又补充道:“祖母不知,在来的路上,我曾发热三日不退,那是丫头婆子们都以为我要随母亲去了……” 贾母伸手就用帕子遮住黛玉的嘴,两行泪又流了下来:“心肝儿啊,可不许胡说。” 黛玉轻轻握着贾母的手,继续道:“祖母你听我说完,谁知我醒来时,吐了黑血,随行的郎中替我诊治,说是误打误撞,竟把我那不足之症治好了,不过身子亏损多年,还得慢慢养着。” 贾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自是做不得假。”黛玉郑重点头,“郎中说,吃完这次的药丸,往后的日子里小心些,也就不必再吃药了。” 贾母闻言大喜,拉着黛玉左看右看,终是放下心了。 言语间,王熙凤又进来了。 黛玉就看着她先是哭了一场,又很快收住,接着给王夫人汇报手里的工作,办事的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吃完了茶点,贾母吩咐黛玉去拜见两个舅舅,邢夫人就领着黛玉出去。 贾赦并未见黛玉,拒了邢夫人的留饭,又往荣禧堂去见贾政。 在正方里,黛玉只见到了王夫人。 王夫人道:“你舅舅今日去庙里斋戒,暂时也不见到他,以后再说吧。我这里有几句话得嘱咐你。” 黛玉颔首聆听,她其实知道王夫人要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王夫人继续道:“家里的三个姊妹都很好,今后你就与她们一并念书学习;只不过我有个儿子是混世魔王,他一时甜言蜜语,一时又疯疯傻傻,你今后离他远些就是。” 黛玉心道:她可不会去招惹贾宝玉,避之不及呢。 面上仍是笑着答道:“我自记下了。不过想来我和姐妹们住在一处,兄弟们住在别住,怎么会沾惹到呢?” 王夫人笑着解释道:“你不知,老太太从小宠着他,一直和姐妹们娇养在一处,少不得会遇到。你若遇上他疯言疯语,别当真就是了。” 黛玉一一应下,心里早就盘算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住在碧纱厨,得远离贾宝玉才行,而且要是时机适合,她还想搬出去住。 只不过眼下林如海远在扬州,她在京城无家中长辈依靠,短时间内很难搬出去。 正说话间,有小丫头来报:“老太太那边已经摆晚饭了。” 王夫人闻言,便拉着黛玉从后房门走出去,穿过后廊往西走,路过王熙凤的院子,又穿过一座东西向的穿堂,来到了贾母的后院。 用完饭,贾母就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自在说会儿话。” 王夫人听了,又闲聊就几句,就带着李纨和王熙凤离开了。 黛玉目送着她们离开,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贾母问她:“你如今读些什么书?” 黛玉道:“还未曾正经读过什么书,左右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不知道姊妹们都在读些什么书?” 贾母笑道:“读什么书,只要不是睁眼瞎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院子外传来脚步声,并有丫鬟笑着走进来说:“宝玉来了。” 黛玉立马就紧张了起来,若是今晚贾宝玉也突然摔玉,那她该如何应对? 第5章 孝期 果然,贾宝玉一进来,给贾母行了礼后,就冲着黛玉道:“这个妹妹,我以前见过。” 黛玉心想:你什么妹妹没见过,要不是今天刚到荣国府,她都想连夜回林家去了。 贾母闻言就道:“你又在胡说,你什么时候见过?” 贾宝玉自然用的是他那一套话说,说什么这个妹妹看着亲切,自然就当是见过的了。 这话把哄得贾母开心极了。 说话间,贾宝玉就要走到黛玉身边坐下。 黛玉连忙起身,站了起来。 贾宝玉还在招呼她一起坐:“妹妹会读书吗?” 黛玉走到了贾母的另一边站着,才道:“不太会。” 贾宝玉继续道:“妹妹怎么不坐我这边?” 黛玉悄悄瞥了眼贾母,拒绝道:“母亲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紧接着,贾宝玉便问:“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闻言,似是听到了什么熟悉的话语,抬头看了宝玉一眼;接着她也不答话,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她又拿着帕子低头擦,哭的声音也不大,就躲在贾母身后一抽一抽地哭。 众人包括贾宝玉在内全都被黛玉这一哭弄懵了,不知道哪句话又碰到了黛玉的伤心事。 贾母拉着黛玉在自己身边坐下,边替她顺气边问:“这是怎么了?他可是问到了你的什么伤心事,我做主罚他便是。” 黛玉抽咽着摇头道:“与表哥无关,只是去岁母亲曾说,要在我今年生辰之时送我一块玉,可母亲呜呜呜呜……” 众人一听,立刻就明白了。 平日里贾宝玉总爱问别人有玉没有,遇上没有的,那癔症当场就犯了,立马就摔玉闹脾气,偏偏他又是衔玉而生的,离了那块玉就像丢了魂,少不得编各种各样的话哄他重新把玉戴到身上。 今日遇上这林姑娘,宝玉刚问就戳到人家伤心处了,可不惹人哭。 贾母道:“还不给你妹妹赔个不是,她今日刚到,好不容易才止了眼泪,你又惹出祸事来。” “老祖宗冤枉啊,我今日刚见妹妹,又怎知还有这样一桩事在里头……”贾宝玉老老实实给黛玉作了个揖,“还请妹妹原谅则个。” 这时,又有婆子来问要把黛玉安排在哪住。 贾母吩咐道:“把宝玉挪到我那儿,和我一起住套间的暖阁,把碧纱厨腾出来给你林姑娘住,等春天再为你们安排新的房间。” 宝玉听了道:“祖母,那我住在碧纱厨外面的床上就行,那床也舒服,没必要搬来搬去。” 黛玉立马哭着跪下:“外祖母,您的慈爱之心外孙女明白,但还望您能把我安排到别处去,只因母亲刚去我仍在孝期,平日里得上香,逢年过节免不了要给母亲焚香烧纸,怕会冲撞了您与表哥,若是如此,我寝食难安。” 贾母把黛玉扶起来:“这寒冬腊月的,别处不比我这暖和,你身子刚好。” 黛玉道:“只求外祖母安排个清静的住所。” 贾母叹了口气,对门口的婆子道:“把你林姑娘安排到花厅隔壁的那个小院子,离我这近些。” 婆子又说:“林姑娘今日来时,只带了个嬷嬷和丫鬟。” 贾母瞧过了王嬷嬷和雪雁,从自己身边挑了个二等丫鬟伺候黛玉,其余的全都按三春的标准置备。 黛玉哭着谢过后,就带着王嬷嬷和雪雁一起,跟着领路的婆子丫鬟们去新的住所。 这院子与贾母的后院不是很远,院子里只小小的一大两小三间屋子,大的这间只有寻常厢房的六七成大。 丫鬟婆子们一顿洒扫后,才发现黛玉的行李很少。 有个二等婆子问王嬷嬷:“林姑娘可还有行李在别处?” 王嬷嬷只到:“全都在这了。” 夜深人静时。 黛玉躺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 她今天用了敏夫人作为赌注,赌贾母白发人送黑化人,在悲痛之时是会同意自己请求的。 果不其然,成功避开了贾府的其他人。 接下来她就该筹谋走出这荣国府,保住林如海和林家的家产了。 至于造福一方百姓,有很多种法子,在不了解这个世界之前,贸然行动容易招致祸患。 王嬷嬷守在床边,见黛玉依旧睁着眼,就小声问道:“小姐可是有心事?” “管家明日可会过来?”黛玉反问。 “小姐放心便是。” 王嬷嬷在来贾府的路上,就悄悄和林管家通了气。 次日。 林管家就拿着林如海的信上门求见。 信从贾政送到了贾母面前,贾母看了之后,才把信递给黛玉:“你父亲来信说夜里梦见先祖责怪他,多年不返乡祭拜,如今你也到了京城,就抽空回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全了你父亲的心意。” 黛玉点头应下,转而就请贾母让她今日随管家一同回去,先上香告知先祖,再筹备一个大的祭祀仪式,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贾母准许了,又嘱咐黛玉早去早回,若是遇上什么事只管派人来问她便是。 贾宝玉在一旁听了,便嚷嚷道:“向来祭祀之事都少不了男丁,祖母派我去帮妹妹可好?” 贾母把他打发了出去:“这是你林妹妹的家事,你去成什么样子,还不出门念书去。” 贾宝玉又道:“我昨日得罪了妹妹,今个儿就想着做点什么给她赔罪。” 贾母:“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再不去念书,仔细你又被你父亲打。” 一旁的袭人见状,立刻就上前劝着贾宝玉,好说歹说把人带走了。 黛玉得了贾母的准话,乘着林管家带来的一顶小轿,离开了荣国府。 从荣国府往林府走,要走大半日。 一路上弯弯绕绕,黛玉倒也记不住路线。 透过轿子的软纱,能看见路两旁的街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又绕过了一条街,人声便逐渐稀少,这条街上多是书肆和茶楼,书肆里除了卖书也卖些文玩字画,茶楼则多是些赶考的学子和文人墨客在其中。 在一家较大的书肆前,黛玉让人停了轿,她让雪雁进去买些宣纸用来抄经。 趁着雪雁进去的这个空隙,黛玉隔着纱帘细细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往轿子的右手边看,是书肆的一楼,里面买的多是些笔墨纸砚,而书肆的对面是一栋三层的茶楼,不识就有青衫的学子进出,他们或是拿着折扇,或是拿着一册书,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再稍微抬头往上看,是茶楼的临街包间,有人正坐在那喝茶,黛玉看不清楚具体的容貌,只大致看出那是个丰神俊朗的公子。 正要收回目光时,那位公子的目光带着冰冷的锋芒,精准地透过纱帘看向了黛玉。 黛玉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时,雪雁拿着一沓宣纸出来,轻轻掀开右侧的纱帘,把纸给黛玉看,“小姐,您看这些够了吗?” 黛玉点头后,林家的轿子继续向前走去。 茶楼上。 “七公子,影卫已经尾随过去了,要回去还是?”一个方脸络腮胡的男子道。 七公子抿了口茶,道:“你们也太草木皆兵了。” 那络腮胡子解释道:“公子刚回来可能不大清楚,京城近来并不太平。” 七公子问:“老头子和三哥?” 络腮胡子:“非也,是六公子去看老爷的路上,马匹突然受惊,踩断了六公子的一条腿,六公子那边怀疑是三公子动的手。” 七公子:“理由呢?” “没查出任何证据,只是听了老爷的一面之词。对了,南边传来消息,说薛家的独子为了抢一个女子,打死了人,如今案子还没判,咱们要……” 七公子嗤之以鼻,“薛家成不了大气候,只看王家保不保他们,要是不保就从别处入手,要是保下那就正中下怀。” “就算明面上不保下来,暗地里也会护着的,全看那边怎么做了。” 说话间,那影卫就回来了。 络腮胡忙问道:“如何?” 影卫道:“属下跟着那轿子走,从此处沿街再往北不到二里地,那轿子就进了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宅子,进府之后,轿子里下来一位小姐,听管家的称呼应是林大人的千金,回林家是打算祭祀的。” 七公子笑道:“我当时谁,原是那天夜里遇到的林家小姐,不过算算日子,她的船也该到贾府了。” 络腮胡继续追问:“这不年不节的祭祀什么?” 影卫立马跪了下来,“属下失职,还未探到。” 七公子看向络腮胡 ,“一个闺阁女子罢了,你过激了。” “七公子……您的伤刚好。”络腮胡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剿匪时,他就是一时不察,才让七公子受了伤,现如今再怎么谨慎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七公子不甚在意,“伤了正好,自灭了那水匪后,三哥让我歇一段时间,免得被老头子盯上了,麻烦得很。” 络腮胡子继续道,“还有,暗桩在北静王府里发现了五指金龙皇蟒袍。” “管他呢,这满京城有野心的又不止他一个,要是单论想穿这衣服的,五个手指头都不够数的,有管他们狗咬狗的闲工夫不如多喝两杯茶。”七公子折扇一打,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络腮胡子本还想再说点什么,见七公子这态度,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突然,有个家丁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公子,出、出大事了!” 络腮胡子一听,立马握紧了手里的长剑:“什么事,你且说来!” “府、府上遭了……” 家丁话还没说完,就两眼翻白,晕死了过去。 第6章 纵火 影卫立刻去掐家丁的人中,又扇了他两巴掌,那家丁又才醒来。 家丁愣神了一会儿,看见七公子就立马道:“府上走水了!” 络腮胡子还以为听错了,“走水?” 他家七公子可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谁会胆敢去到一个亲王的府邸纵火? “倒是有可能。”七公子道,“你且先回去救火便是。” 家丁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继续道:“公子,烧的是您的、您的书房……” 络腮胡子和影卫眼睛顿时都睁大了几分,这烧主院就等于纵火的那人在跟七公子说——我今日能烧了你的书房,明日就能要你的命,哪怕你是皇七弟又如何! 七公子挥挥手,让家丁回去了。 络腮胡子急了,“公子,怎么办?” 七公子嗤笑一声,起身往外走去,“怎么办,闲来无事,去林家隔壁的院子住几天,正好看看林家小姐在祭祀些什么。” “那府里的……”络腮胡子提剑跟在身后。 “不管。”七公子出了茶楼,就让马车往皇宫那边走。 另一边,林家的轿子已经进了林府的正院,王嬷嬷伸手来扶黛玉下轿。 林家的几个丫鬟一看到黛玉下了轿子,就围了过来,招呼道,“小姐。” 刚才一路进来,黛玉所看到的林府,全然是比不得贾府奢华的,整个林府都偏小许多却另有一股子气韵——像极了江南。 在正院下了轿子,丫鬟们带着黛玉走过仪门,再往西穿过抄手游廊,过了一个小花园,就到了林府的祠堂。 早有负责管理祠堂的家丁在祠堂外候着,一见黛玉过来,就迎了上来,再把黛玉往里面带去。 进了祠堂大门,往前走是白石甬道,再往前才到祠堂的正殿。 黛玉在王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进了正殿。 正殿冷冷清清地,正中间的高台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林家几代人的灵牌,最下面还新添了林母贾敏的牌位。 接着便有负责准备祭品的家丁端上瓜果,递给黛玉,黛玉接了再恭恭敬敬地摆放到供台前。 而后林管家给黛玉递过来点好的香,“小姐。” 黛玉认认真真地上了香,又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林黛玉初至京城,今日前来替父请罪,谨以清香素果敬献于祖宗神位之前,待到年关之时,定再大祭,惟愿祖宗永赐福泽,家门长泰!” 这是面上的话,心里又是另一番话,黛玉始终觉得,她换了个魂的事情是瞒不过林家所有人的,所以今天回来的不是林妹妹这件事,也是瞒不过林家祠堂祖宗们的。 所以黛玉在心里告罪:林家列祖列宗在上,后世林氏女今日上门,特向全体列祖列宗告罪,某自后世而来,无意侵占林家后人身躯,又得上苍指示,林氏后人之魂已投入金陵,某假借梦中奇缘,已请林大人前去寻回。本欲还身与林氏后人,可上苍令某以此身入世、造福一方百姓,某不敢不从。待林氏后人巡回后,某必竭尽全力,护其一生。尚飨! 磕头起身时,黛玉所上的三支清香,香烟笔直往上而不断,香灰卷曲成圆亦不断。 林管家见状老泪纵横:“小姐一片孝心,祖宗们全都知道了。” 黛玉听了这话,才注意到那香的形状,又看看林家的先祖们,心理忽地就松了一口气。 上香之后,林管家就作为引路人,带着黛玉去了正厅。 整个林府上下的家丁小厮、婆子丫鬟们早早地都在门外,静候主子的训话。 黛玉坐下来后,不动声色地左右扫视了一遍,左边站着的是家丁和粗使杂役,右边站着的是婆子和丫鬟,加起来不过四五十人,还有一半是新采买进来的。 这林府上下的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后来贾宝玉住的那怡红院的人多,更不用谈整个贾府上下十几个主子有一千多个下人。 林管家把所有人的卖身契交给黛玉,又才给黛玉讲如今林府内的情况。 “那就暂时这样安排下去,如今距离正月也没几日了,我如今回了京城,这过年祭祀一事务必得操办起来,一应事物大大小小都照我林家往年的规矩来。”黛玉听了,又把祭祀的细节交代下去。 林管家点了点头,又叫了几个人出来,“小姐,这几位是负责京城铺子的管事。” 王嬷嬷附身低头给黛玉介绍这几个人,“老爷原先留下的人,都是死契的家生子。” 黛玉闻言心里就有数了,又查了近几年的账本,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林家在京城的铺子多是书肆和茶肆,都不是什么特别赚钱的营生,但好在还是有点收益的。 黛玉又选了个同王嬷嬷一样资历老的李嬷嬷,让她负责内宅的事物和管理丫鬟婆子们,这才让他们散去。 此间事了,已接近晌午。 为免贾母惦记,黛玉遣了个小厮去贾府报信,说自己在这边用了午饭再回去。 午饭摆在黛玉自己的院子里。 这院子在主院的西边,院子里的一应陈设都是旧的,只有闺房的物品全都置换成了新的。 林管家和李嬷嬷跟在身后解释,“老爷不常归来,小的们不敢擅专,因老宅人少,故而将一应文玩字画、各色陈列都登记造册后,放在库房中护着。” 黛玉不置可否,只道:“王嬷嬷,这几日你拿册子来,清点一遍。” 王嬷嬷点头应下。 倒不是黛玉信不过李嬷嬷,只是那么多东西都放在库房里,一来全部清点一遍,做到心中有数,二来也顺带查一遍,要是府中有人监守自盗的,全都处置了。 “刚才那些铺子的账本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田地收成不好,我今日还未去到田庄,不懂具体的缘由。”黛玉道,“这样,管家你让各个掌柜和田庄的管事全都列个明细交于我,明细的要求你且听仔细了。” 林管家闻言,让人拿了纸币来记具体的要求。 黛玉给的要求很细致,例如说要掌柜们列清楚每日进店的人数几何、几人采买、具体采买什么物品…… 林管家记完后,折好放进怀里,又问,“小姐什么时候要?” 黛玉:“田庄的七日内交给王嬷嬷那,铺子的要记全一个月,时间到了再交过来。” 黛玉让人去记录这些数据,本质上还是想通过简历数据库来分析京城林家产业的详情,方便后续计划的制定,例如到底是经商还是种地,经商卖些什么、种地种些什么都得有所依据。 突然,有人大喊:“小姐!走水了!” 紧接着就看到有个二等丫鬟匆匆进到黛玉的院子里来。 黛玉等人闻言起身,李嬷嬷往前拉住那丫鬟,“你且说仔细,哪里走水了?” 丫鬟道:“小姐,花园那边走水了!” 黛玉立马道:“快去救火。” 林管家点点头,带着人匆匆离去。 王嬷嬷扶着黛玉,也往花园那边赶去。 还未走到花园,刚到荷花池边,就看到了荷花池对面不远处的一栋两层的藏书楼起火了,火势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从一墙之隔的隔壁府邸烧过来的。 林府上下的人,一桶接一桶地泼,但杯水车薪,藏书楼的火势愈发不可控,眼看有烧毁全楼的迹象。 黛玉让人撤了下来,荷花池很大,对面的藏书楼是一栋单独的建筑,两侧是山石,藏书楼通往其他地方的唯一通道就是木桥,就算藏书楼全部都烧毁烧塌,也砸不到荷花池对岸的一草一木。 “把桥淋湿,别让火烧过来,这藏书楼烧毁了,让隔壁赔便是。除了这一处,宅子上下还有哪里与隔壁连着的吗?” 林管家道:“没了,只有这一小片连着的,隔壁是七皇子的一处别院。” 黛玉一听,就觉得自己的钱打水漂了,对面是皇家的人,这一栋藏书楼赔不赔全看对面的心情,林如海如今不在京城,她又不方便出门,实在是亏得慌。 黛玉又问:“父亲的藏书楼里可还有什么紧要的书?” “这藏书楼里的书并无珍本、孤本,原先的那些古籍都陆陆续续送往扬州去了。”林管家道,“老爷爱书,这些年留在藏书楼里的不多了。” 黛玉松了口气,烧了就烧了,还好按照京城这天气,至多烧了这栋楼,威胁不到其他地方,过后再建就是了。 “小姐,门外有自称七皇子府的人求见。” 黛玉移步到了亭子里坐下,“让人到藏书楼来。” 亭子是夏日的凉亭,四面着风,王嬷嬷便让人加了屏风,又放了炭盆,捧了杯热茶,让黛玉在这坐着。 今日出了这事,黛玉心里是有几分火气在的,可对面位高权重她又不能怎样。 很快便有丫鬟提醒,说人来了。 黛玉以为来的是隔壁府邸管事嬷嬷,并未过多在意,只低头喝茶,等对方开口。 一连喝了两口茶,黛玉都没听到对方说话,便觉有些不对。 一抬头,就吓得黛玉险些把茶盏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