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来信》 第1章 第 1 章 六月的H市,风里已悄悄洇开暑气的轮廓。清晨五点的天光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霭里,多数高中生还陷在酣眠时,靳东泽已经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早餐店的蒸汽里穿梭了。 铝制蒸笼叠得比他肩膀还高,揭开时腾起的白雾裹着葱花与肉馅的香气,在晨光里翻涌成一团暖云。 "东泽,把那笼梅干菜包挪到最上层,老陈叔等会儿要带走当午饭。"母亲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混着铁锅铲碰出的叮当声。靳东泽应着"好嘞",手腕一使劲就把蒸笼转了个方向,指腹被烫出淡红的印子也浑然不觉——这样的温度,他摸了那么多年都习惯了。 这家开在惠临路街角的早餐店,招牌上"靳妈"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发浅,却凭着母亲手作的豆腐脑和小笼包,成了街坊心里的"定海神针"。说是早餐店,其实从清晨五点忙到晚上八点,一日三餐都供应,母亲总说多做一点是一点,能给在外地工地打工的父亲减轻些负担。 母子俩里面外面忙得到处跑,终于在九点半的时候闲了下来。靳东泽打开了店里的电视机,刚好放到了一段钢琴比赛的采访,电视里的少年温润如玉,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气质,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淡蓝紫色的西装承托下显得白的不真切。 “让我们有请本次全国初高中生钢琴比赛冠军,安耀!”随着男主持人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赛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上,少年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奖杯对着镜头灿烂一笑,笑的那么纯真,那么动人。 安耀。 靳东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果然人和名字一样耀眼呢。 帝都的后台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耀攥着奖杯的手指泛白,金属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缝里。父亲安斯然的皮鞋声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像每次练琴时那样绷紧肩胛骨。 "错了两个降B调的装饰音。"安斯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比舞台聚光灯还灼人,"回去把《钟》的华彩段练五十遍,明天早上我检查。"奖杯被父亲随手塞进助理怀里,价值不菲的水晶底座撞上金属公文包,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 母亲夏妘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西装领口,香水味里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耀耀今天已经很棒了,只是爸爸对自己的学生向来严格。"她的指尖掠过安耀颈后,那里有块被衣领磨出的淡红印记——为了这场比赛,他连续三周每天练琴超过八小时,衬衫领口早就把皮肤磨破了。 坐进车里时,安耀把脸贴在车窗上。街心公园里,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追着一只风筝跑,白T恤被风掀得鼓鼓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撞碎在阳光里。他忽然想起小学三年级,偷偷把钢琴谱换成漫画书,被父亲发现后,那本《海贼王》被撕成了碎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风筝真正飞起来的样子。 午饭选在了一家网红生腌海鲜餐厅吃的,银盘里的生腌被摆成孔雀开屏的形状。安耀用刀叉将其切成小块,机械地往嘴里送,腥味混着酱汁的味道在喉咙里打转。父母在讨论下个月的欧洲巡演,他盯着桌布上的暗纹,忽然想起去年住院时,护工阿姨给带的豆腐脑——稠稠的卤汁里浮着榨菜碎,辣油香得能把魂勾走。 "耀耀怎么不吃?"夏妘终于注意到他面前几乎没动的盘子。安耀摇摇头说不饿,指尖却在桌底下掐着掌心——他不敢说自己其实讨厌海鲜,就像不敢说其实根本不想学钢琴一样。有些话在这个家里,说出来就像弹错音符一样,是要被反复纠正的。 下午的航班穿过云层时,安耀望着舷窗外缩小的城市发呆。他知道回到H市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学习与练习。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发小郑丁发来的消息:"靳妈早餐店的豆腐脑绝了,明天一起去?" 周一清晨五点半,安耀的指尖已经落在钢琴键上。《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在空旷的客厅里流淌,母亲留的便签压在餐边柜上:"宝贝自己买早餐哦"。他练到六点四十,手指在琴键上泛出青白,才抓起书包出门。 惠临路的晨光里,"靳妈"的蒸笼正冒得起劲。安耀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豆腐脑的咸香混着麻团的焦香,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胃。"一碗豆腐脑,一笼小笼包,打包。"他的声音有点哑,是练琴太久累到了的缘故。 "好嘞!"里间传来少年清亮的应答,紧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撞开布帘走出来。安耀抬头时,刚好对上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亮得像盛了晨露,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微湿,鼻尖还沾着点面粉。 靳东泽手里的小笼包差点脱手。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电视里那个被聚光灯捧着的少年!只是此刻没了舞台上的疏离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皮肤白得像蒙着层细雪,连指尖捏着书包带的力道,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你的早餐。"靳东泽把餐盒递过去时,特意把豆腐脑的盖子松了松,"小心烫,小笼包的姜丝醋在袋子里。"安耀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p 靳东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念着他好瘦,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七点一刻了!"母亲举着塑料袋追出来,里面两个茶叶蛋还温乎着,"快上学去,早读课的假条我已经给王老师发过了。"靳东泽抓起书包往学校跑,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三个染着黄毛的同校男生堵住了安耀。 "小孩儿,早饭借哥几个尝尝?"领头的李虎伸手就要去抢餐盒。安耀往后缩了缩,指尖把餐盒捏得变了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靳东泽皱着眉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李虎背上:"抢学生早饭,你们是没断奶?" 那三人看清是靳东泽,脸瞬间白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个职高生看着温和,打起架来是真狠——上回有人在早餐店闹事,被他单手按在地上,从此再也没人敢来撒野。 是他们年级出了名的“千面无常”。变脸速度极快。上一秒还和你笑着说话,下一秒可能因为你背后说别人坏话而沉下脸色。 "靳...靳哥误会了,我们就是想跟同学打个招呼。"李虎讪讪地松手,眼神却还黏在安耀身上。 靳东泽在他们年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好又努力刻苦,平时乐于助人,面对同学们也大多数是温柔健谈的,在熟人面前他性格百变很是有趣,但是遇到一些品德败坏的,比如抢别人早餐吃的三个人,他就会变得很恐怖。脸上不带笑容就自带压迫感,更不用说人高腿长,小时候跆拳道和散打都沾过一点,所以没人会无缘无故招惹他。 靳东泽把安耀的餐盒夺回来,又把自己的茶叶蛋丢过去:"拿着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堵人,就不是丢早饭这么简单了。"三人抱着茶叶蛋屁滚尿流地跑了,安耀还愣在原地,睫毛上沾着点晨光,像受惊的小鹿。 "没事吧?"靳东泽的声音放软了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耀这才回过神,抬头时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忽然对着靳东泽笑了——不是电视上那种对着镜头的标准笑容,而是带着点羞赧的、左边嘴角浅浅梨涡又露出来的笑。 "谢谢你。"阳光落在他发梢,连带着那声道谢都温温柔柔的。靳东泽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烧,看着少年跑进璇阳学院的校门,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杯没送出去的豆浆。 看着安耀安全走进校门他才走进了璇阳学院隔壁的职高。 职高的早读课刚下课,教室里闹哄哄的。靳东泽刚坐下,同桌冯文就抱着数学练习册凑过来:"泽哥救我!最后两道大题快把我头发薅光了。"靳东泽拿过本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冯文看着那些跳跃的公式,忽然叹了口气:"你说你当初要是去考重高,现在肯定发光发亮呢。" 笔尖顿了顿。靳东泽想起去年中考那天,他在考场接到医院电话瞬间如坠冰窟。 说来当初很多人对靳东泽只能上职高感到惊讶,虽然说成绩不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也不至于上职高,只有他们班的同学知道,那天靳母买菜回家的路上想着怎么给宝贝儿子做晚饭好好犒劳一下,却被醉酒驾驶的给撞了,靳东泽知道以后就没去考剩下的科目,以至于政治历史,英语,化学,物理没考,只考了457分。本来靳父是要回来的,但是大暴雨飞机延机,赶回来那天刚好已经结束中考。出分数那天,靳妈妈流着泪问他,“你后悔吗,大不了我们复读一年,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而靳东泽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怪过爸爸妈妈,这些都是命运。 "想啥呢?"冯文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靳东泽摇摇头,把写满解题步骤的本子推回去:"职高怎么了?咱们班张磊上个月还拿了全市汽修大赛金奖。"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写满批注的课本上,落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斑。 重高会有摸鱼摆烂的人,职高也会有挑灯夜读的人。他相信自己就算在职工也会发光发亮。 第2章 第 2 章 六月的风裹挟着潮湿的热气,卷过职高斑驳的铁门时,靳东泽正把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书包。夕阳被厚重的云层碾成模糊的金粉,连带着教学楼顶的红旗都蔫蔫地垂着,像他此刻灌了铅的双腿。临近期末的校园总弥漫着两种极端气息——后排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讨论着今晚的网游副本,键盘敲击声仿佛已经穿透墙壁;而前排靠窗的位置,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密得像要织成网,将整个教室拖进无声的焦灼里。 他属于后者。作为全校唯一一个每天雷打不动上晚自习的走读生,靳东泽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钟,精准得近乎刻板。揉着发酸的肩颈走出教学楼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安耀背着双肩包,正低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白色T恤被傍晚的闷热浸出淡淡的汗痕。 乌云像是被谁打翻的墨汁,正沿着天际线迅速晕染开来。靳东泽刚走到校门口,第一滴雨就砸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紧接着,细密的雨丝便织成了帘,转眼间就变成瓢泼之势。周围的学生尖叫着四散奔逃,自行车铃声、雨伞撑开的噼啪声和抱怨声混在一起,唯有安耀还站在原地,仰着头看天,睫毛上挂着的雨珠像碎钻,表情里带着点茫然的无辜,像是迷路的小鹿。 靳东泽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黑色的伞面在安耀头顶绽开时,少年惊讶地回过头,雨水顺着他柔软的发梢滴落,在下巴尖汇成小小的水珠。那一刻,靳东泽忽然觉得耳边的雨声都远了,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从没见过有人被雨淋了还能这么好看,像是水墨画被洇开了一角,朦胧又清晰。 “是你呀小哥哥。”安耀先开了口,声音带着雨后的湿润,尾音微微上扬,“好巧哦,在这里遇到你啦。” 后面的话靳东泽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那声“小哥哥”像带着电流,顺着耳廓钻进心里,烧得他耳垂发烫。他猛地别开视线,假装整理伞骨,喉结动了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雨太大了,去前面我家店里避避吧。” 安耀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靳东泽打断他,语气生硬得像在命令,却下意识地把伞往对方那边倾斜了大半。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冰凉的触感透过校服渗进来,但他没动。两人并肩走在雨幕里,安耀的帆布鞋踩过水洼时会发出轻轻的啪嗒声,像是在为这段沉默伴奏。 靳家的小炒店就在街角,红色的遮阳棚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靳母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正拿着抹布擦桌子,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身上都淋了雨,外面还起了两阵风,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消毒柜里抽出两条干净毛巾:“哎哟,这雨说下就下!快上楼洗澡换衣服,别感冒了。” 安耀接过毛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靳母的手,像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了回去,似乎是觉得自己麻烦到别人了,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T恤紧紧裹着单薄的肩膀,锁骨的形状在水汽里若隐若现。 靳东泽看着湿漉漉的安耀,说:“你先去洗澡吧,衣服我等会儿给你送进来。” 安耀“噢”了一声,乖乖地走了进去。浴室门关上的瞬间,靳东泽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噔噔噔跑上楼,打开衣柜翻找起来。自己的衣服都是宽大的运动款,他挑了件灰色的纯棉T恤和一条黑色运动裤,想了一下,又从抽屉最里面拿出一条崭新的白色内裤——那是上次靳母买多了塞给他的,标签还没拆。 敲门声响起时,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衣服放洗脸台上了。”靳东泽的声音有些发紧。故事的磨砂玻璃让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形却能明显的看出安耀瘦削的侧影,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他忽然想起刚才在店里,安耀接过毛巾时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有点发堵。 安耀洗完澡出来时,头发还在滴水。他穿着靳东泽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地滑到一边,露出小半截白皙的脖颈。水汽氤氲着他的眉眼,让那双总是带着点疏离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柔软。靳东泽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客厅角落里拖出吹风机:“过来,吹头发。” 安耀顺从地坐在小板凳上,头顶立刻响起嗡嗡的风声。靳东泽的手指穿过他柔软的发丝,温热的风混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飘过来。安耀忽然想起小时候,保姆也这样给他吹过头发,只是后来保姆走了,就再也没人做过这件事。他偷偷抬眼,从镜子里看到靳东泽专注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很紧,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这一刻,窗外的雨声、厨房里靳母切水果的声音、吹风机的嗡鸣,忽然都变成了温柔的背景音,让他心里涌起一种陌生的踏实。 “我叫安耀。”头发吹干后,安耀才慢半拍地开口,手指绞着衣角,“你呢?” 靳东泽拿起桌上的笔,在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靳东泽。” “靳、东、泽。”安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像是要把这三个字嚼碎了咽进心里。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看你房间电视上播的国际钢琴比赛,你……” “我早知道你了。”靳东泽打断他,语气平淡,“去年的青少年组决赛,你弹的《月光》。很好听,我很喜欢。” 安耀愣住了,嘴巴微微张着,像是没想到靳东泽会是自己的观众。他捏着衣角的手指紧了紧,耳尖悄悄红了。 靳母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尴尬。她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进来:“聊什么呢?快吃点瓜。等会下楼吃饭啦。” 晚饭时,靳母特意多炒了两个菜。糖醋排骨、番茄炒蛋、醋溜土豆丝,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都是家常菜,却蒸腾着诱人的香气。安耀捧着碗,眼神落在那盘油光锃亮的糖醋排骨上,像只馋嘴的小猫。靳母夹了块排骨放到他碗里:“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都能倒。” 安耀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到一半忽然停下了——靳母夹给他的虾还躺在碗里,红通通的外壳泛着光泽。他盯着那只虾看了半天,筷子动了动,最终还是夹了旁边的土豆丝。这一幕没逃过靳东泽的眼睛,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那盘虾挪到自己面前。 安耀正喝着汤,忽然感觉盘子里多了些什么。低头一看,是剥好的虾仁,白白嫩嫩的堆在那里。他惊讶地抬头,正好看见靳东泽剥虾的动作——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捏住虾头轻轻一拧,再顺着虾壳的纹理一剥,完整的虾仁就落在了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我妈爱吃这个。”靳东泽把剥好的虾仁分了一半到靳母碗里,语气自然,“我不爱吃,嫌麻烦。” 安耀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剥虾,被虾壳划破了手指,血珠滴在白色的桌布上,像朵难看的花。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带壳的虾。此刻看着盘子里洁白的虾仁,他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悄悄凑到靳东泽耳边:“谢谢你。” 少年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西瓜甜味,拂过靳东泽的耳廓,让他刚降下去的热度又噌地冒了上来。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假装专心致志地吃饭,耳根却红透了。 吃完饭,靳东泽主动收拾碗筷。厨房的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他一边洗碗一边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安耀正和靳母聊天,声音软软糯糯的,偶尔会被靳母的笑声打断。窗外的雨已经小了,变成淅淅沥沥的毛毛雨,落在窗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妈,我今晚不去晚自习了,送安耀回家。”靳东泽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靳母挥挥手:“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妈,我今天晚上不去晚自习了,你帮我和班主任说一下。我先送安耀回家了。” 他们职高走读生放学了以后可以选择吃完饭来学校上晚自习也可以回家,几乎没有走读生会再回去上晚自习,只有靳东泽每天都会去。今天要送安耀回家,看着资料都带回家了今天就不去了。但是还是要和老师说一声以免挂念。 走到门口时,靳东泽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上楼。再下来时,手里多了件灰色的薄外套:“披上,晚上凉。”安耀接过外套穿上,宽大的衣摆几乎盖住了他的膝盖,袖子太长,他只好把手指蜷在里面,像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熊。 “你家住在哪里?”靳东泽把门带上。 “云兮苑。” “不远,我们走吧。”说完牵着安耀走了,似乎是觉得好像有点不妥,走了两步还是悄悄的放开手了。 雨后的街道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路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雨丝,街边的小吃摊支起了棚子,炒面的香气混着麻辣烫的味道飘过来。刚下班的上班族行色匆匆,手里的公文包被雨打湿了一角;一对情侣共撑一把伞,女孩的头靠在男孩肩上,脚步慢悠悠的;卖水果的大爷正收拾摊子,苹果滚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真好啊。 安耀这么想着,旁边有人陪着他一起走夜路,无需过多的言语,仅仅只是陪在身边,他就觉得,好幸福好幸福,这是他十七年一来最开心的一天。 “你每天都上晚自习吗?”安耀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靳东泽踢开脚边的小石子,“想考个好点的大专。再……专升本。” 安耀“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知道职高和音乐学院的距离,就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他忽然有点难过,不知道这条刚并肩走了没多久的路,能走多远。 到云兮苑门口时,保安亭的灯亮着。安耀站在路灯下,手指绞着外套的衣角,忽然抬起头:“你……要不要再陪我走一会儿?”说完就后悔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靳东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漾起细碎的温柔:“好啊。” 小区里种着很多香樟树,雨后的树叶绿得发亮。走到3号楼楼下时,安耀忽然想起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虾?” 靳东泽停下脚步,看着他:“我妈夹给你时,你眼神亮了一下,但没动筷子。要么是不爱吃,要么是嫌麻烦。”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猜是后者。” 安耀的脸更红了,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以前剥虾划破过手,就……” 话没说完,头顶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手掌。靳东泽的手指宽大有力,轻轻托着他的额头,迫使他抬起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以后想吃,我给你剥。” 安耀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呆地看着靳东泽。对方的眼睛很深,像藏着一片星空,让他忍不住想陷进去。 “我妈给你夹虾你一开始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说明你并不排斥,你一直看着它说明你心里是想吃的,但是最后又没有吃,我猜你应该是不想剥壳,我一寻思就全给剥了,我妈也爱吃,刚好省得她自己剥了。” 安耀听完似乎是有点不太好意思,低着头走路。倏地额头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托起,安耀奇怪的看着靳东泽。 “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就算你不爱吃我也会剥那一盘子,顺手的事情。” 到了家门口,安耀踩着台阶才勉强能和靳东泽平视。路灯暖黄的光落在两人之间。“今天谢谢你。”安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早上也是,晚上也是。靳东泽,你真好,我……我很喜欢你。”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小声,几乎要被风吹散。但靳东泽听到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刚想说话,就见安耀攥着衣角,紧张得指尖发白:“那……我们能做朋友吗?” 靳东泽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好笑又心疼。他伸出手,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头发:“当然。好朋友。” 安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点燃了星星:“那我们拉勾!”他伸出小拇指,指尖因为紧张微微颤抖。 靳东泽笑着勾住他的手指。少年的指尖微凉,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安耀念这句话时,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进去吧。”靳东泽松开手。 “等一下!”安耀忽然转身跑上楼,没多久又跑了下来,手里拿着个深蓝色的盒子,“给你的。” “什么?” “回家再看。”安耀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是给好朋友的礼物。” 回到家时,靳母还在看电视。“送完了?”她朝靳东泽挤挤眼睛,“小安这孩子挺不错的。” 靳东泽没说话,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支小小的玻璃瓶子,装着透明的液体,瓶身上贴着张手写的标签:Sunshine。后面还画了一个太阳emoji。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微信好友申请,头像是只晒太阳的猫。 Sunshine:到家了吗?礼物看了吗?是我自己调的香水,前调是柑橘,中调有小苍兰,后调加了点雪松香~ 靳东泽拿起试管放在鼻尖闻了闻,淡淡的清香钻进鼻腔,像安耀身上的味道。干净又舒服。他笑着回复: 靳小泽:到了。很好闻。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一地清辉。靳东泽把盒子里的香水取出来放进抽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安耀的样子——被雨淋到时茫然的表情,吹头发时温顺的侧脸,说“我很喜欢你”时微微红的眼眶。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猫咪头像,看了很久,忽然笑了。 这个小家伙,真是要命。 夜色渐深,靳东泽的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起来。他最终还是没再发消息,只是把那个备注“Sunshine”的联系人,设成了置顶。窗外的香樟树在月光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这段刚刚开始的友谊,唱一支温柔的摇篮曲。 和老婆做好朋友啦[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台灯的光晕在习题册上投下清晰的圈,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分明。靳东泽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却依旧锐利。桌角的玻璃瓶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里面的香水还剩大半,清淡的雪松香混着纸张的油墨味,成了他深夜苦读时唯一的慰藉。 距离送安耀回家那晚已经过去两周,可少年湿漉漉的睫毛、说"我可喜欢你啦"时泛红的耳尖,依旧像烙铁般烫在靳东泽的脑海里。他把那张写着"靳东泽"的便签纸压在桌垫下,每次抬眼都能看见那遒劲的笔画——这是他和安耀唯一的交集证明,却显得如此单薄。 "云泥之别啊..."靳东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管壁。安耀是聚光灯下的钢琴少年,指尖流淌的是肖邦与德彪西;而他是职高教室里的普通学生,埋头演算的是三角函数和机械制图。手机屏幕亮起时,他正对着一道复杂的电路题发愁,看见安耀三分钟前发的朋友圈:黑色钢琴前,少年穿着睡衣,侧脸被琴键反射的光勾勒得柔和,配文是"今天的加练完成啦~"。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靳东泽几乎是立刻点开了聊天框。 靳小泽:睡了没有?[探头小狗.jpg] sunshine:刚洗完澡,怎么啦[小狗疑惑.jpg] 靳东泽轻笑一声,想起已经两个礼拜没有见到小家伙了,心里有些想念。 他们像是活在两条平行线,偶尔的交汇都显得格外珍贵。 靳小泽:你们是不是也快要期末考试了? sunshine:对啊,就下周三开始到周五结束。你呢? 靳小泽:我也一样。 输入框里的文字删删改改,靳东泽的指尖悬在屏幕上。他想约安耀暑假去看烟花,又怕太唐突;想说"我很想你",却觉得太过直白。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老旧空调外机的嗡嗡声在夜里起伏。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敲下一行字: 靳小泽:那个...你暑假有没有空啊?听说七月十五晚上游乐场里有一场烟花秀,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几乎要把手机扔出去。几秒钟后,又慌忙补了个[小狗撒娇.jpg],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安耀此刻正趴在床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看到"烟花秀"三个字时,他忽然想起去年的七月十五,自己是在琴房里度过的——那天父亲因为他弹错一个音符,把乐谱摔在他脸上,说"我们安家养你,不是让你当废物的"。冰冷的琴键硌着脸颊,眼泪砸在黑白键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宝贝啊,妈咪和你说个事情。"夏妘此时推门进来时,安耀把手机迅速塞进枕头底下。她坐在床沿,身上还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香水味,"我和你爸比七月中旬要出国参加交流会,十三号走,大概要一个月才回来。这期间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然后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妈咪给你请个阿姨..." "不用了。"安耀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以前也经常一个人在家,没关系的。" 夏妘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那行,要钱就跟妈咪说。早点睡吧。" 房门关上的瞬间,安耀立刻抓起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快速敲下回复:"有空的,我们一起去。"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原来真的有人会记得他,会特意约他看烟花。 靳东泽看着那五个字,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甜了起来。他对着屏幕傻笑了半天,直到母亲的敲门声响起。 "东泽啊,你还没睡吗?"靳母的声音带着担忧,"复习也别熬太晚,身体要紧。" "知道了妈。"他赶紧关掉台灯,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黑暗中,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清淡的香水味,脑海里全是安耀笑起来的样子,嘴角的梨涡像盛着蜜糖。 第二天清晨的街道还浸在朦胧的晨光里,靳东泽拎着保温袋走在树荫下。袋子里装着刚买的豆腐脑和小笼包,豆腐脑是特意提前十分钟从店里拿的,此刻温度正好,不会烫嘴也不会凉透。这两周他每天都这样,算准了安耀上学的时间绕路,却总在最后一刻犹豫,最终把早饭塞给班里总不吃早饭的冯文。 "砰——"胳膊突然被人撞了一下,保温袋差点脱手。靳东泽刚想皱眉,就看见安耀红着脸站在面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校服拉链歪歪扭扭地挂着。 "安耀?"他扶住对方的胳膊,"怎么这么急?" "起晚了..."安耀喘着气,手里紧紧攥着皱巴巴的练习册,"数学作业还没写完,得赶紧回去补。" "早饭吃了吗?" 少年的肚子很配合地"咕"了一声,安耀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说:"还没。" 靳东泽忍不住笑了,把保温袋塞进他怀里:"拿去吃吧,刚买的,还热乎。" "那你..." "我包里有面包。"靳东泽拍了拍鼓鼓的书包,"快去吧,别迟到了。" 安耀点点头,转身跑了两步又忽然停下,回头对着他用力挥了挥手:"靳东泽!谢谢你的早饭,爱你呦~"说完还张开双臂比了个大大的心。晨光落在他脸上,笑容比朝阳还要灿烂。 靳东泽愣在原地,感觉耳朵又开始发烫。他对着安耀的背影挥了挥手,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教室刚开门,冯文就像只饿狼般扑了过来:"靳哥,我的早饭..." "今天没有。"靳东泽拉开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面包和牛奶,"这个吃不吃?" "吃!"冯文立刻接过,撕开包装袋就往嘴里塞,"靳哥,你最近怎么天天带早饭?以前你可都是啃面包的。"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忽然凑近了压低声音,"是不是有情况?我看你今天笑的跟朵花似的。" 靳东泽的耳尖微微发烫,假装翻书:"吃你的吧,作业写完了?" "嘿嘿,懂了懂了。"冯文挤眉弄眼地拿出数学作业本,"那啥,数学作业借我瞅瞅?" 靳东泽把作业本丢给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操场上已经有学生在晨跑,口号声此起彼伏。他想起安耀刚才比心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公式定理都变得可爱起来。 手机在桌肚里震动了一下,是安耀发来的消息: 小太阳:哇,靳东泽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豆腐脑加小笼包,你真好~[小狗卖萌.jpg] 靳东泽笑着回复:这或许叫...心有灵犀?[小狗憨笑.jpg]他盯着屏幕上"小太阳"三个字,这是昨天晚上特意改的备注——安耀就像太阳,总能轻易照亮他灰蒙蒙的生活。 璇阳高中的教室里,安耀看着手机屏幕笑出了声。同桌好奇地凑过来:"安耀,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他赶紧把手机藏起来,脸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刚把早饭垃圾丢进垃圾桶,上课铃就响了,班主任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叠通知。 "同学们,说个事情。"班主任拍了拍手,目光扫过全班,"这次期末考试周五下午结束,周六开始放假。校长决定在周五晚上办一场才艺会,大家放松一下。"她顿了顿,视线落在安耀身上,"校长特意点名,让安耀同学准备一场钢琴独奏。" 教室里立刻响起窃窃私语,安耀的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 "才艺会可以带家人或者外校的朋友参加,"班主任继续说道,"有想表演的同学,下课去班长那里报名。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课本翻开的瞬间,安耀的心思却飘远了。外校的朋友...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靳东泽。下课铃刚响,他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 小太阳:靳东泽~这周五晚上你有没有空呀? 靳小泽:怎么了? 小太阳:我们周五晚上要举行才艺会,老师说可以带朋友过来,你要不要来?[小狗询问.jpg] 发送完消息,安耀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盯着屏幕上"靳小泽"三个字,忽然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手指在备注栏里敲敲打打,最终改成了"gift"——靳东泽就像上天赐予他的礼物,突然闯进他灰暗的生活,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光亮。 靳东泽几乎是秒回:有空的,我会过来。 安耀看着这行字,忽然觉得鼻尖一酸。他想起以前的家长会,别的同学都有父母陪着,只有他的座位永远空着;想起钢琴比赛获奖时,奖杯被父亲随手丢在储物间,说"这有什么用"。而现在,有人愿意特意来看他的表演,愿意把他放在心上。 时间在倒计时的数字里飞速流逝,复习的日子枯燥却充实。靳东泽每天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课间十分钟都在刷题;安耀则是上完课就泡在琴房,指尖练得发红,却依旧一遍遍重复着那段《水边的阿狄丽娜》。 周五下午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响起时,整个校园都沸腾了。靳东泽放下笔,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忽然觉得无比轻松。监考老师刚宣布可以交卷,他就抓起书包冲出教室,安耀说六点十五分在璇阳高中门口等他。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服装店时,靳东泽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他平时总穿校服和运动服,此刻站在挂满衬衫的衣架前,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最终选了件黑色衬衫和深色西装裤。 回到家以后,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条银色链子和一枚淡蓝色耳钉。刚刚在店里他发现光是衬衫和西装裤太凶了,链子和耳钉的点缀刚刚好中和了这种严肃感,多了份利落又不失随性。衬衫做了卡扣设计,领子两边挂上链子也不会懒散。 六点十分,璇阳高中门口已经热闹起来。穿着礼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家长们举着相机拍照,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的气息。安耀穿着白色衬衫和西装裤,站在梧桐树下踢着小石子,时不时抬头看向路口,像只等待主人的小狗。 "安耀!" 听到声音的瞬间,安耀猛地抬起头。夕阳的金辉落在靳东泽身上,黑色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银色链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淡蓝色耳钉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柔的光。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空气中飘来熟悉的香水味——是他送的那瓶。 "你..."安耀看着他走近,感觉舌头都打结了,"你今天..." “不好看吗?"靳东泽停下脚步,微微弯腰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少年的睫毛很长,被夕阳染成了金色,鼻尖小巧,嘴唇的颜色是自然的淡粉。 "好看。"安耀下意识地说,说完才发现自己盯着对方看了太久,赶紧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我,我们快进去吧,要开始了。" 靳东泽笑着跟在他身后,看着安耀因为紧张而同手同脚的样子,觉得可爱得紧。 靳东泽轻笑一声,说:“等等我,慢点走。” 夕阳照在两个少年身上,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水边的阿狄丽娜》传说中,塞浦路斯的国王皮格马利翁因孤独而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阿狄丽娜,并深深爱上了她。尽管阿狄丽娜只是一尊雕像,皮格马利翁的真诚和执着最终感动了爱神阿芙洛狄忒,使她赋予了阿狄丽娜生命,让两人得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算不算变相的示爱呢[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六月末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璇阳学院的红砖围墙。身着礼服的学生们抱着荧光棒往大会堂里面涌,喧闹声几乎要掀翻雕花的穹顶。 靳东泽快步走上去捉住安耀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跑什么紧张?”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带了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味的硬糖,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玻璃糖纸,塞进安耀嘴里。 清甜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安耀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谁紧张了。”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后槽牙都泛起酸意——这味道和郑丁小时候塞给他的水果糖很像,只是更甜些。 靳东泽拉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指尖始终没松开。大礼堂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空气中的汗味和洗衣粉香味搅在一起。他被安耀领到中间第一排的座位。 “坐这儿。”安耀对靳东泽说,“视野最开阔,能让你好好欣赏到我是怎么拿下今晚一等奖的。” 安耀咬碎嘴里的糖果将其迅速吃完,对他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靳东泽笑着回应:“好,我的小钢琴家。” 光线太暗,靳东泽没有看见安耀通红的耳廓。 舞台灯光骤然暗下来,聚光灯“唰”地打在中央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上。安耀挺直脊背,听见主持人清亮的声音穿透音响:“接下来有请高二(3)班安耀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水边的阿狄丽娜》。” 安耀穿着白色西装,坐在琴凳上,灯光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流畅的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时而温柔,时而欢快,时而带着淡淡的忧伤。靳东泽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少年——他微微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像是在与音乐对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安耀现场表演,不同于之前在比赛的紧绷,他整个人自由又轻松,如鱼得水。此刻的他专注而耀眼,仿佛天生就属于舞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安耀站起身鞠躬,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第一排,正好撞进靳东泽的眼睛里。 对方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像揉碎了夏夜的银河。 观众席前面负责校园日报的郑丁早就注意到了靳东泽,收起刚录完安耀“现场live视频”的手机,镜头里的安耀微微仰着头,脖颈线条干净又利落,像是被月光吻过的白玉。他戳了戳旁边的靳东泽,压低声音:“精彩吧?我和你说,他现场超绝的,来看一次绝对不亏。” 靳东泽没说话,只是望着舞台。聚光灯在安耀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弹到欢快的段落时,嘴角会勾起浅浅的弧度。这和比赛时那个紧绷着肩膀的少年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像展翅高飞的飞鸟,每一片羽翼都闪着自由的光。 后台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耀刚卸完妆,推开化妆间的门就愣住了——靳东泽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黑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手里捧着束白色的桔梗花。 月光从高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脚边投出长长的影子。桔梗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昏暗里泛着莹润的光。 “你怎么进来的?”安耀惊讶地睁大眼睛,礼堂后台只有持工作证才能进。 靳东泽直起身,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把花递过来,指尖擦过安耀的掌心:“郑丁带我进来的。” 安耀接过花束,淡淡的花香混着对方身上的皂角味飘过来,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下。他刚想道谢,就听见靳东泽说:“郑丁说,你小时候总被叔叔骂,他就偷偷给你带糖吃。” 花束突然变得有些沉。安耀低头盯着桔梗花,花瓣上的水珠滚下来,落在手背上凉凉的。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生日,父亲因为他在省赛拿了第二大发雷霆,琴盖被狠狠砸下来,差点夹到他的手。那天晚上郑丁翻墙进了他家院子,从琴凳底下摸出颗水果糖,包装纸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我妈说吃甜的能治伤心。” “他现在可不一样了,”安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上次运动会还追着裁判吵了十分钟。以前真的很腼腆,第一次见面还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呢。” 刚拍摄完坐在观众席上的郑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他吸了吸鼻子。 听安耀这么说靳东泽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过来:“你的《阿狄丽娜》弹得很好。”他的目光落在安耀微颤的睫毛上,“比之前在电视上比赛里的版本好听,很美。” 安耀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分不清那句“很美”是在说曲子,还是在说自己。走廊里的吊灯光线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安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肋骨,和方才琴键的节奏奇妙地重合。 靳东泽看着安耀红着脸低着头,手指绞着衣服,喉结滚了滚。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丁举着相机冲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突然刹车,快门却“咔嚓”响了一声。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他红着脸摆手,眼睛却瞪得溜圆,“安耀该上台领奖了!” 安耀这才想起还有颁奖环节,慌忙把花塞给靳东泽:“帮我拿一下!”转身要跑时,手腕被轻轻拉住。 “领完奖到礼堂门口来,我在外面等你。”靳东泽的声音很低,像怕被别人听见。 安耀胡乱点头,跑出去老远,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颁奖台上的聚光灯格外刺眼,安耀站在领奖台中央,手里捏着印有金色字体的“文化节特等奖”的奖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台下扫。靳东泽坐在第一排最边上,怀里抱着那束桔梗花,正对他弯着眼睛笑。 主持人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满脑子都是走廊里对方靠近时的呼吸声,还有那句低低的“等你”。 散场时已经是傍晚七点,夕阳把礼堂的玻璃窗染成蜜糖色。安耀抱着奖状跑出来,看见靳东泽靠在梧桐树下,花束就放在脚边的石阶上。有女生经过时偷偷往他那边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飘过来:“那不是隔壁高二的靳东泽吗?” “他手里的花是给谁的啊?” “果然很帅呢……” 安耀突然有点紧张,放慢脚步走过去。靳东泽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弯腰拿起花束递给他:“回家?” “嗯。”安耀接过花,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缩。 两个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操场时,安耀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去走走?” 晚风突然变得很温柔,吹得香樟树叶沙沙响。塑胶跑道在暮色里泛着暗红色的光,偶尔有些跑步的学生从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安耀抱着花走在里侧,能闻到桔梗花混着青草的味道,还有靳东泽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靳东泽忽然问。 “四岁。”安耀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爸妈是钢琴家,他说我天生就该弹琴。” “那你自己喜欢吗?” 石子被踢得老远,在跑道上滚出轻响。安耀愣了愣,这个问题从来没人问过他。父亲总说“喜欢有什么用”,比赛评委只关心技巧,连郑丁都只会说“耀耀弹得真好听”。 “今天……”他望着远处渐暗的天空,声音很轻,“今天好像有点喜欢。” 指尖突然被轻轻碰了下,安耀惊讶地转头,看见靳东泽正看着他,眼里的光比天上刚出来的星星还要亮。 “那以后要多弹给自己听。”对方的声音很认真,“不为任何人。” 只是为了你自己。 安耀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慌忙别过脸,却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要烧起来。 走到校门口时,暮色已经很浓了。靳东泽接过安耀手里的包,很自然地甩到肩上:“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安耀想把包抢回来,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我妈让我问你,明天要不要来家里吃火锅。”靳东泽迈开长腿往前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安耀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晚风掀起他白色西装的衣角,桔梗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那……我要带点什么给阿姨吗?”他追上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靳东泽回头笑起来,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碎成一片星河:“人来就好。” 那晚的晚风很温柔,带着夏天特有的一丝栀子花的甜香,轻轻拂过窗沿时,像母亲的手抚过熟睡孩童的额角,也拂过了安耀悸动的心。 靳:老婆好棒[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靳东泽将安耀送到家门口,脚步停驻,将背包递过去:“到了。” “嗯。”安耀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对方的手指,短暂的触碰带着微妙的电流感,两人都微微一滞,动作凝固了一瞬。 “明天中午,校门口等你。”靳东泽的声音在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安耀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安耀点点头,抱紧怀中的白色桔梗花束,转身向家门走去。几步之后,他忍不住回头。靳东泽仍立在原地,身后是昏黄的路灯,暖融融的光晕在他肩头熔开一圈模糊的边界,将他挺拔的身影温柔地包裹其中。安耀抬起手挥了挥,对方也立即回应,抬起的手臂带动白衬衫袖子滑落一截,露出一段线条利落、肤色健康的小臂,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直到走进玄关,关上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安耀才发觉胸腔里的擂鼓声仍未平息,“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震得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并不知道,在他身影消失于门后时,靳东泽才转身离开。靳东泽更不知道,此刻安耀正悄然穿过客厅,无声地拉开了二楼阳台的玻璃门。晚风带着夏夜的温润气息,立刻涌入,将轻盈的纱帘高高扬起,如同无声的舞者。安耀倚在栏杆的阴影里,目光追逐着楼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彻底融入街角拐弯处的黑暗,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眷恋。 回到房间,他将装着桔梗花的玻璃瓶从客厅小心地捧进来,放在书桌一角。纯净的白花在台灯柔和的光线下,花瓣边缘仿佛镀上了一层薄金。看着它们,安耀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桌前,在抽屉里摸索片刻,拿出一个深蓝色硬壳封面的笔记本。封皮边缘已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内页纸张泛着时光沉淀的微黄,是郑丁很久以前送的生日礼物。他说:“心里有风,写下来,大海就装进本子里了。”扉页上,一个简洁的钢琴logo烙印其上。 他在书桌前坐下,拧亮台灯。暖黄的光倾泻下来,照亮了桌面,也照亮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翻开本子,一片早已失去水分、脉络却依然清晰的枯黄香樟叶静静躺在两页之间——那是去年深秋,从学校那棵老树上拾起夹入的纪念。他小心地将叶子拨到一边,翻到崭新的一页。笔尖悬停在洁白的纸面上方,犹豫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拥堵在喉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于,笔尖落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20XX年6月27日晴转多云 今天的才艺会,靳东泽来了。 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很合身,衬得肩膀格外挺拔。灯光落在他身上时,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像……像夜色里最沉静也最夺目的星辰。 我弹了《水边的阿狄丽娜》。他说,比我上的电视节目里听到的更好听。我知道的,那不一样的。因为他在台下。他目光落在我指尖的瞬间,那些熟悉的音符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不再是冰冷的练习,而是有了温度和方向。 他送了我白色的桔梗花。很大一捧,白得像北方的雪般让我依赖。他说是从郑丁那儿“薅”来的。谢谢你们,真的,我很喜欢。只是……白色的洋桔梗,会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忍不住想知道。 散场后,热闹变为孤独,我们在操场走了很久很久,一圈又一圈。只要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孤单。跑道边的塑胶味混着青草香,夜色温柔地包裹着我们。他问我:“你喜欢弹钢琴吗?”这个问题,以前我好像从未认真思考过。练琴、比赛、获奖……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程序设定。但今天,当最后一个音符在礼堂消散,台下掌声响起,而他就在那片掌声里望着我的时候,一种陌生的、轻盈的喜悦从心底升腾起来。原来,当琴声只为触动某个特定的人而流淌时,指尖触碰琴键的感觉,竟可以如此不同。 他说:“以后,多弹给自己听。”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夏夜的潮润,很舒服。他走在我身边,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我的。他的指尖……很温暖。 明天要去他家吃火锅了。心跳好像又快了起来,指尖微微发麻。有点紧张,又有点……隐秘的期待。 晚安啦,靳东泽。 写完最后一个字,安耀轻轻合上日记本,指尖还残留着书写的微颤。脸颊的热度并未褪去,反而因这无声的倾诉而更加滚烫。他抬眼望向窗台,月光如清冽的溪水,恰好流淌过玻璃瓶身。瓶中的白色桔梗在静谧的夜色里无声绽放,清幽的淡香丝丝缕缕弥漫开来,缠绕着书桌,也缠绕着他此刻难以平复的心绪。 靳东泽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光柔和地亮着。靳妈妈盘腿窝在沙发里,正对着电视屏幕看得入神,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瓜子壳,还有半个挖空了红瓤、只留下青白瓜皮的西瓜。听到开门声,她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点揶揄的笑意:“任务完成得怎么样啊,靳特派员?” “特派员”咬字很重。 “完美收官。”靳东泽答得干脆,随手将肩上的书包往沙发空位一扔,人也跟着陷进去,长臂一伸就捞起一块冰凉的西瓜,大口咬下,甘甜的汁水瞬间缓解了夏夜的燥热。 “小安爱吃什么锅底?”靳妈妈终于按下了暂停键,扭过头,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筹备盛宴的兴奋光芒,“毛肚黄喉我都备好了,虾滑也买了,够新鲜!要不要再弄点别的?牛肉丸?鸭血?” “他能吃辣,”靳东泽嘴里塞着西瓜,声音有些含混,但语气笃定,“不过……郑丁说他喜欢辣但不太扛得住,属于又菜又爱玩那种。” 靳妈妈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着洞悉一切的调侃:“哟呵!情报工作做得挺到位嘛靳同学,深藏不露啊!行,那咱们来个鸳鸯锅,辣锅那边我稍微放点牛奶中和一下,既香又不至于太刺激。” 靳东泽没接话,几口解决掉西瓜,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和嘴角,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经过门厅的穿衣镜时,脚步却下意识地顿住了。镜中的少年,衬衫领口歪斜着,袖口更是随意地卷到了手肘以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抬手,指尖搭上领口的纽扣准备解开,动作却忽然凝滞——方才在安耀家门口,两人手指那短暂而意外的触碰,那细微却清晰的温热触感,仿佛还顽固地残留在自己的指尖,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沿着神经末梢悄然蔓延。 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客厅的电视声响。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速写本。翻过前面画满各种草稿的页面,找到一张空白。铅笔尖落在粗糙的纸面上,发出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沙沙”声。线条流畅地游走,很快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少年坐在钢琴前,脊背挺直,微微垂首,专注地望着黑白琴键。他穿着演出时的白色西装,额前的碎发落下几缕,眼睫低垂,浓密纤长,如同栖息在花瓣上的蝶翼,静谧而美好。 画到那低垂的眼眸时,靳东泽的铅笔尖悬停了。他忽然想起操场上,安耀说“好像有点喜欢弹琴了”时,那双骤然抬起的眼睛。清澈的瞳仁里,闪烁着一种纯粹而明亮的光彩,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甚至比舞台上聚焦的聚光灯还要璀璨夺目,直直地映进了他的心底。笔尖重新落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加深了那眼底的光芒。 第二天中午,放学铃声一响,安耀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夏日的阳光有些灼目,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目光扫过前方,香樟树浓密的绿荫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刻跃入眼帘。靳东泽换了件清爽的浅蓝色T恤,挺拔地站在那里,斑驳的树影在他身上跳跃,像洒落了一身细碎的金子。 “这里!”靳东泽也看到了他,扬起手招呼。 安耀心下一松,快步跑了过去。靳东泽的目光落在他肩头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背包上,很自然地伸出手:“包给我。” “哎,不用……”安耀的话还没说完,背包已经转移到了靳东泽的肩上,“里面……我给阿姨带了点小礼物,上次空手来太不好意思了。”他顿了顿,想起什么,补道,“噢,还有,你上次借我的那身衣服还有那个,洗好了,也在包里。”说到“那个的时候”声音小了下去。 “那个”是什么不言而喻。 靳东泽红着脸咳了两声。 “我妈看到礼物肯定要乐开花。”他嘴角微扬,轻松地将两个背包都甩到自己肩上,调整了下背带,“走吧,我妈刚发消息说火锅汤底已经咕嘟咕嘟冒泡了,就等我们开涮。” “真不用,我自己能背……”安耀伸手想把自己的包拿回来,指尖刚碰到背带,就被靳东泽另一只手轻轻却坚定地按住了手腕。 “看看你这小身板,”靳东泽侧过头,故意上下打量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再压一压,长不高了怎么办?老实跟着,待会儿多吃几碗补回来。”他不由分说地转身,迈开长腿朝校门口方向走,还不忘回头催促,“快点儿,再磨蹭毛肚涮老了可别怪我。” “你才长不高。”安耀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安耀看着他背着两个包、大步流星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明明都是高二的学生,年纪相仿,靳东泽却总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让人莫名安心的沉稳。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像冬日里猝不及防照进手心的阳光,暖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他只好加快脚步,乖乖跟上。视线落在对方宽阔的肩背上,两个背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竟让他觉得这画面有点……可爱? 刚走到靳东泽家所在的楼道口,一股浓郁霸道、勾魂摄魄的香气就迫不及待地钻入鼻腔。那是牛油、花椒、辣椒和各种香料在高温下碰撞融合的狂欢气息,混合着骨头汤底的醇厚鲜香。推开客厅的门,那香气更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伴随着火锅汤底持续不断、充满诱惑力的“咕嘟咕嘟”沸腾声。客厅中央的矮桌上,一只红艳艳的麻辣锅和一只番茄锅正热情洋溢地翻滚着。围绕着它们的盘子层层叠叠,堆得像小山:鲜脆的毛肚卷、嫩滑的黄喉片、粉嫩的虾滑挤在裱花袋里、红白相间的肥牛卷、翠绿的蔬菜、圆滚滚的各式丸子……琳琅满目,烟火气十足。 “小安来啦!”靳妈妈系着印有卡通图案的围裙,闻声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脸上绽开无比热情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缝,“快快快,快进来坐!刚还念叨你们该到了呢,正好开吃!” “阿姨好。”安耀连忙上前,把准备好的面膜礼盒双手递过去,脸颊因为室内的热气和些许紧张微微泛红,“一点小小心意,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哎呀你这孩子!来阿姨家吃顿饭还这么客气!”靳妈妈嗔怪着,却满脸是笑地接过礼盒,眼神飞快地、带着浓浓笑意地瞟了一眼安耀身后的靳东泽,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好好学学人家”,“快坐快坐!麻酱和油碟我都调好了,加了点花生碎和香菜末,尝尝合不合口?” 三人围着矮桌在软垫上坐下。卡式炉的蓝色火焰在锅底“呼呼”地燃烧着,忠诚地提供着热量。番茄锅那边散发出温暖酸甜的香气,红油翻滚的麻辣锅则气势汹汹,密集的油泡不断破裂又生成,升腾起带着花椒麻香和辣椒辛香的蒸汽,霸道地刺激着味蕾。 安耀刚坐定,就看到靳东泽动作娴熟地用长筷夹起一团粉嫩的虾滑,手腕轻巧地一抖,圆润的虾滑球便听话地滑入番茄锅中。接着,他又从辣锅里迅速捞起几片烫得恰到好处、微微卷曲的肥牛卷,稳稳地放进了安耀面前的碗里,顺手还淋上一点香油蒜泥碟里的蘸料。“晾一晾再吃,小心烫着舌头。”他叮嘱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 “谢谢。”安耀小声应着,夹起一片牛肉,鼓起腮帮子认真地吹了几口气,才小心地送入口中。滚烫的肉片裹挟着番茄锅底的浓郁酸甜,瞬间在舌尖绽放。牛肉的鲜嫩多汁与汤汁的鲜美完美融合,好吃得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足地微微眯起。 “慢点吃,多着呢,没人跟你抢!”靳妈妈看着他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手里的漏勺也没闲着,不停地从两个锅里捞出各种美味——嫩滑的鸭血、弹牙的牛肉丸、吸饱了汤汁的冻豆腐,一股脑儿地往安耀碗里堆,“多吃点肉,看你瘦的,风一吹都要跑了!这个毛肚烫十秒就好,七上八下,脆着呢!快尝尝!” 安耀的碗很快堆成了小山。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像只努力囤粮的仓鼠,含糊不清地连连道谢:“唔…谢谢阿姨…好吃…真的好吃…”腮帮子一动一动,模样既认真又有点憨态可掬。 靳东泽看着他这副模样,悄悄地拿手机拍了下来又随手设为壁纸,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几乎要溢出来。他默不作声地又往安耀的碗里添了几块吸饱了番茄汤汁、胖嘟嘟软乎乎的油豆腐泡。“这个也好吃。”他低声说。 窗外,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声音高亢而单调,汇成一片盛夏的背景音。明亮的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矮桌中央,两只锅子依旧热情地翻滚着,蒸腾起袅袅的白雾。白雾缭绕中,三个人围坐在一起,轻松地说笑着,靳妈妈忙着布菜,靳东泽时不时给安耀添点这个捞点那个,安耀则努力消灭着碗里源源不断的美味。火锅的热气模糊了面容,却让那份其乐融融的温暖气息愈发清晰。食物的香气、碗筷的轻碰声、靳妈妈爽朗的笑语、靳东泽低沉的回应、安耀满足的咀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温暖、充满烟火气的画面,宛如——一个无比和谐温馨的三口之家。 [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