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浪漫的算盘》 第1章 律师家的笨蛋儿子 “喂喂,那个就是家里靠空手套白狼发家的转学生……” “听说她家玩杠杆把中小企业的保证金账户都做空穿了?最近金融监管真是越来越松了......” “她父亲不是正在被金融厅调查吗?” “好可怕,那样的人居然和我们上一个学校……” “她也算是千金小姐?”“暴发户罢了。” 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玩弄着肩上的几缕头发,环视一周,收获了一圈来自少爷小姐们的鄙视,我轻佻地笑了一声,更惹得众人斜眼侧目。 两年前,我的父亲通过投机一夜暴富,钞票、香车、豪宅像变法戏似的涌进家门……我们家成为了这条街上最有钱的人。 当我踩着新款CL转学进冰帝,从前同学艳羡的目光,直到看见校册上“松雪莉莉子”后面那个刺眼的“无评级”时,全化作了讥笑。 冰帝的阶级金字塔远比外界想象的精密:A级是持股比例超过34%的财阀家族,B级需满足三代内有两任名校教授或高级公务员,C级则是中小企业主和中产。 就像网球部的正选名单,迹部景吾那种要继承财团的自然稳居顶端,往下是忍足侑士、凤长太郎、日吉若这些专业精英的后代,再往下就是宍户亮、向日岳人、芥川慈郎、桦地这些商人和中产了。 至于像我这种他们口中的暴发户,即便账户余额足够买下整个冰帝,也只能在准入制度的夹缝里徘徊。 虽然总被讽刺是投机分子、金融蝗虫,行为举止也常被放大拿来和故作姿态的老钱子女比较,但谁在乎呢?这可是钞票为王的时代。 “松雪同学,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 直到那个叫凤长太郎的男生,穿过满教室鄙夷的视线,像只金毛寻回犬似的晃到我桌前。 他的声音很温和,伸手的姿势诚恳得像是在递交文书。 这家伙,明明只是律师的儿子,财富和社会地位却是B级。 这个身高一米八几的大块头,看起来傻乎乎的,头脑可不一定有我好。 上天可真不公平呀,为什么这样憨憨的人却可以含着金汤匙出生?为什么他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鲜花和掌声包围?只因为他是知名大律师的儿子吗? “凤君,给我2000円怎么样?”我在他伸出的手上方向他摊开了掌心。 “诶?”他意料之内地愣住了。 他的眼睛确实像传闻里那样,是亮晶晶的琥珀色。 “我想吃车站那家咖啡店的蜜瓜芭菲。” 在我以为会等来礼貌拒绝时,他居然真的摸出了钱包。 “够吗?” 2000円递来时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风,吹乱了他暖灰色的碎发。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受惯了老钱们的冷嘲热讽,竟突然有人向我发出善意,虽然动机存疑。 我不过是恶趣味地想要捉弄他一下,他还真的爽朗地把钱给了我。 这家伙,莫非真的是笨蛋? 一放学,我就攥着2000円兴冲冲地走出教室,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学校的走廊像镶满钻石的囚笼,阳光透过窗外樱花树的缝隙在地面投下金黄色的光斑。 我边哼着歌边数钱,父亲常说钞票是世界上最诚实的东西,可此刻2000円的福泽谕吉冲我微笑的样子,怎么看都像分析师在K线图前装傻充愣。 “松雪同学——” 气喘吁吁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把钱撕成两半。凤扶着树干,领带歪斜地挂在胸口,几滴汗水在他的白色衬衫上晕开。 我眯起眼打量他逆光的轮廓:“律师家的少爷都这么闲?就算是追我还钱也不用……” “不是的!”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250円,“我是想说,那家咖啡店的蜜瓜芭菲,价格是2250円。” “所以?你是来给我钱的吗?”我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举着250円喘着粗气的家伙,“莫非,你想用施舍投机分子的女儿来换取道德优越感?不愧是B级精英,连伪善都要包装成慈善秀。” 凤突然蹲下身,我警惕地后退半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掉在我脚边的1000円,我这才发现口袋里的千元大钞不知何时滑落在地上。 他仰起头,把1000円递到我面前,露出温和的笑容:“给你。” 我怔住了,记忆中那些精英贵族们,向来不会为了1000円弯腰。 此刻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般漫过他的肩头,他摊开的掌心躺着包裹有他体温的纸币,折痕里渗出钞票特有的油墨腥气。 “凤君,我们一起去吃蜜瓜芭菲吧。” 车站咖啡店的玻璃橱窗映照出我们的侧脸,我们在靠窗的卡座对向而坐,我盯着价目表上“季节限定”的金色贴纸出神。 “松雪同学,你的蜜瓜芭菲。” 温和的声音混着蜜瓜的甜香扑面而来,凤把芭菲推过来的动作太小心,玻璃杯壁的水珠顺着他虎口流到手肘,在白衬衫上晕开浅灰色的花朵。 “凤君,知道为什么九州蜜瓜期货暴跌12%吗?”我叉起一块蜜瓜,模仿父亲在交易室的语气,“有基金同时做空期货和冷链物流,等农户破产就……” “松雪同学,”凤突然开口,“你叉子上的是北海道温室蜜瓜,期货代码是MG2409。” 我的叉子悬在半空。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公子哥,居然一下就识破了我在胡编乱造。 银匙撞在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凤那双琥珀色眼睛显得格外通透:“松雪同学……你总是喜欢试探别人吗?” 咖啡店门的霓虹灯招牌突然亮了起来,玻璃窗映出几个冰帝学生交头接耳的身影:“快看,暴发户在给长太郎洗脑呢!”“不愧是投机犯的女儿……”“嘘,小声点,她看过来了!” 我不屑地瞪了他们一眼,突然猛地起身拽住凤的领带,他那张写满无辜的脸被我拉了过来:“你的父亲帮资本家辩护时,赚的钱可比我家干净?” “松雪同学,为什么你对我们偏见这么大呢?” “有偏见的到底是我,还是你们这群富家少爷小姐?”奶油在玻璃杯中坍塌,仿佛是芭菲融化连带陷落的阶级。 “对不起,我替班里的同学向你道歉。“他皱着眉头,用那双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望向我。 “啧,还是个笨蛋圣母啊……” 我松开手,不小心带倒了桌上的芭菲,玻璃杯倾倒的瞬间,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与此同时,玻璃杯竟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看着他一副可怜巴巴的脸,险些忘记了他可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所以,我这是在敲诈一个浑身是力的庞然大物? 我默默地缩回手,咽了口唾沫,要是刚刚他是捏在我的指骨上…… “抱歉,我不小心把杯子弄坏了,请记到我的账单上。”凤一脸歉意地向店员说道,“还有,再帮我重新点……” “不用了!”我连忙打断。 “没关系哦?”凤又继续和店员说:“不好意思,果然还是帮我点……” “真的不用了!”我起身拦住他,结果把另一杯芭菲也带倒了。 “啊哈哈……” 空气瞬间被蜜瓜芭菲的冷气凝结起来,我舔了舔嘴唇,一脸尴尬地挠挠头。 第2章 请凤君入瓮 凤这个家伙,人缘很好,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是大人们眼中的好孩子。前辈们对他关照有加,后辈们更是对他十分爱戴。 他时常出没在音乐室,他的绝对音感就连那个超A级富豪榊教练也对他赞赏有加。我偶尔也会在美术室碰见他画画,听说最近他刚成为了网球部的正选。 他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有次周末路过儿童之家还碰见他在当志愿者。 无论是爱好还是性格,都是标准的精英子女人设。 真是个无趣的笨蛋! 我时常默默观察他,有时也会被他发现,然后向我投来憨憨的笑容。我不太擅长应付温和的人,也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人就连被打量也混身散发善意。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出身,可不一定比我善良! 暴富之前,父亲整日沉迷于研究股票,涨的时候吃香喝辣,跌的时候减衣缩食,而毫无安全感的母亲则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母亲是一个不太畅销的作家,却非常勤恳地写着读者寥寥的书,她常把坐冷板凳的原因归咎于自己不是名校出身。 她对外宣称自己是放养式教育,实则私底下拜托编辑把我引荐进偏差值最高的学校。 “我对你没有要求,我只是希望你考个好大学,以后进大商社踏踏实实工作,过上安稳的生活。” 母亲拿着我全A的成绩单这样说。 我讨厌这种感觉,也讨厌这种一眼看到头的所谓幸福人生。 但我不想太过忤逆她,因为我觉得她作为父亲的妻子实在太可怜。 我是规则内的坏孩子,虽然总是遭到老师投诉,却说不出一条我违反校规的行为。 我更是办公室常客,然而老师们却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每当这时我就会露出嘲讽的笑容。 大人们都说这个孩子性格古怪,而我在同学间却有一种奇妙的人气。 我从前的学校以盛产寒门贵子出名,我的母亲也是因为这个想方设法把我送进来。我能感觉到,大家其实都并不这么喜欢学习,但少有反抗现实的勇气。 “没有一个富人,是靠劳动致富的。这个社会,是凭脑子吃饭的。”父亲在交易室边盯着K线图,边和我这样说,“莉莉子,如果你将来要考大学的话,就去读法律。只有研究透规则的人才能玩转规则。” 比起母亲,我更认同父亲的观点,但我并不认同赌徒般的做法。 我受够了海啸般的生活,我要凭自己的头脑来证明,我不需要靠投机也能赚钱。 我对法律也不感兴趣,毕竟律师的儿子也不过是像凤那样乖乖受着规则庇护的温室花朵。 我大摇大摆地闯进了网球部,他们似乎正在进行练习赛。 网球一向是备受富人们推崇的运动,穿着体面,姿势优雅,运动量足的同时又避免与他人身体间碰撞,还具有社交属性。 凤是网球部的新人,一向给人乖巧老实印象的他,却是靠一招重炮发球打进正选的。 这时的他正在和宍户打练习赛。 “一、球、入、魂——!” 一道火光擦过,网球像一颗裹着火焰的陨石重重地砸在对场,留下一道烧焦的印子。整套下来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我仿佛从他一招制胜的打球风格,窥见了他意外的赌徒的一面。 他在球场上迅猛强攻的样子,和私底下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表面装作一副圣人的模样,实际上也有阴暗的一面吧! 这么想着,我顿时兴奋了起来,我非要揭开他伪善的面具不可。 在他准备发出第二个球时,我径直走进球场,在向日身边经过时我差点被拦住,但他的搭档忍足先把他拦住了。 “喂,你干什么呢?不知道比赛中闯入球场很危险吗?”对面的宍户喊道。 “抱歉了,宍户学长,凤君我先征用了!”我一边向宍户喊着,一边将凤从球场拉走。 “长太郎,你可别被这家伙骗去投资啊!”球场门口迎面碰上嬉笑着的向日,他说道。 我把凤拉到靠近教学楼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一脸懵的他此时手里还攥着球拍。 “怎么了?突然间……”凤疑惑地问道。 “呐呐,凤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绝对要诚实回答我。”我把他按在长椅上,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 “嗯?什么问题?”他仰起头来望向我,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忽闪忽闪的。 “学校的人背地里是如何评价我的?” “啊……这个……这个……”他的脸一下子像憋气了一样涨得通红,手指不自然地抠着球拍上的网洞。 “投机犯、金融蝗虫、不劳而获者?”我盯着他的眼睛,脸一点点靠近。 “不是这样的!松雪同学,请你不要多想。”没想到他竟激动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下把我撞飞。 “痛啊!”顾不上捂住撞得快脱臼的下巴,我感到身体向后倾倒,一个踉跄,却不是后脑勺着地,而是相反的方向。 “抱歉,没事吧?”温和的声音随着温暖的触感扩散开来,我睁开眼,我竟然靠在了这个笨蛋的怀里。 我立马将他推开,他似乎也才意识到不妥,这下不止是脸,甚至是耳根都红了。 “对不起!” “哟哟,真是纯情俏公子呀!” 嘲讽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同样像熟透的苹果。 “其实我觉得,松雪同学你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嗯?你很了解我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样?” 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时一脸羞涩地挠着头的他。 “我就是知道!”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有些怔住了,他的回答坚定得像他在球场上高喊“一球入魂”的样子。 我一屁股坐到长椅上,翘起腿,双手在长椅边伸展开来。凤站在阳光底下,描绘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那么……凤君,你会帮我吧?” “诶?” “其实呢,现在有一个帮我正名的机会……” 我勾勾手指,他半蹲下来,我把我的主意告诉了他。 “怎么这样,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凤的反应意料之内的大,看着他瞪得圆滚滚的眼睛,我差点忍不住发出嘻笑声。 “我想……我还是提交转学申请吧!凤君,这段时间谢谢你,你是我在冰帝唯一一个朋友……”我酝酿好情绪,模仿他平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然后起身离去。 “等下!松雪同学。” 我在心里默默数到三,这个笨蛋果然追了上来。 “那……我只帮你一次哦。”凤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犯难,但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好耶!谢谢你,长太郎!” 第3章 慈善蝗虫 午后的阳光泼洒在冰帝学园那标志性的网球场地上,将深蓝的硬地染成流淌的蜜糖色。 场地中央的长椅成了审判中心,凤像一只误入狼群的温顺大型犬,一脸无辜地被几位前辈团团包围。 宍户把球拍横在凤的脖颈上,带着点玩笑又带着点警告的意味。 “喂,长太郎!”宍户眉头拧紧,“你脑子被太阳晒晕了?给那个金融蝗虫松雪搞什么‘正名’?结果呢?这不还是投机倒把那一套吗!”他啧了一声,肩膀上的毛巾随着动作滑落些许。 忍足则站在稍远些,姿态悠闲地倚着球网支柱,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平光眼镜。 “长太郎啊,”他的关西腔拖得长长的,“那位小姐,可是个相当懂得玩弄人心的角色哦。你,没问题吗?” 高处传来向日轻快的笑声,他盘腿坐在一根不算太细的树枝上,他正飞速地戳着手机屏幕,忙着在群里呼朋唤友。 “我倒觉得超——聪明的啊!”向日的声音从枝叶间漏下来,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哎呀呀,不敢想象!靠赚那群不爱学习的家伙的钱,能买多少张游戏碟!简直是天才的点子嘛!” 被前辈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包围,凤只觉得耳根发烫,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分不清是训练的热还是此刻的窘迫。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有些不对,”他艰难地开口,声音被周围的喧闹压得有些低,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难以反驳的无力感,“但是松雪桑她……” “等下!”树上的向日猛地探出半个身子,眼睛亮晶晶地俯视着凤的脸,“长太郎!原来如此!你,喜欢这个类型哦!?” “不是的!”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用力摇头。 否认得太快太急,反而欲盖弥彰。 “松雪桑,她其实……她其实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哈!?”宍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凤那副急于辩解又漏洞百出的模样,“被女人耍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长太郎,你真是逊毙了!” 就在这哄闹的顶点,一个绝对权威的华丽声线,打断了他们的喧嚣: “喂,你们这群不华丽的家伙!围着凤在开茶话会吗?还不快给本大爷去练习!” 迹部单手插兜站在场边入口处,天然的压迫感让空气瞬间凝固了。 忍足镜片后的目光收敛了,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宍户“啧”了一声,悻悻然收回了压在凤脖子上的球拍;树上的向日更是像受惊的松鼠,灵活地一缩,差点从枝头滑下来。 刚才还闹哄哄的前辈们,在帝王无声的注视下,迅速作鸟兽散,只留下长椅上依旧有些发懵的凤。 凤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善良到近乎迂腐的笨蛋。 我靠在球场外围的铁丝网上,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角的头发。即使有些事情他的道德感并不允许,但只要对方稍微流露出一点点请求的意味,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盛满的犹豫,最终总会化作无奈的妥协。 当然,他也有底线。那种明显踩在道德泥潭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点头的。 借作业给同学抄这件事,大概是他勉强容忍的灰色地带。他的标准流程通常是:先板着脸拒绝两遍,等到对方第三次带着点央求或者耍赖的语气凑上来,他那点坚持便会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中彻底瓦解,然后默默掏出作业本。 而我,松雪莉莉子,正是敏锐地抓住了他这个致命的“弱点”,或者说,撬动了这个微妙的杠杆。 我让凤向那些习惯性向他伸手要作业“参考”的同学,提供一项“升级服务”:不再是免费的午餐,而是明码标价的“代写”。 至于那些需要代写的作业,自然由我来统一收集,再巧妙地分流给我前学校那帮做题机器般的优等生们。 这个念头,早在我踏入冰帝时,就在心底疯长了。我的前学校?那是个真正的优等生集中营,习题试卷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餐后消遣。 只是,在那个平民的世界里,这种“才华”根本卖不出价钱。 而冰帝,这个汇聚了无数厌学却富得流油的少爷小姐们的地方,简直是天赐的沃土。他们的父母早已铺好了未来的康庄大道,学业?不过是走个过场,点缀门面的玩意儿罢了! 对他们来说,花点零花钱就能从枯燥的作业中解脱,简直是笔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买卖。 于是,一套精密的“产业”悄然运转起来。凤成了那个站在前台的、正直的“代写业务员”,我则是幕后的操盘手。 我们将收到的钱,美其名曰“同级互助爱心基金”,一分不留,全都捐给了市郊一家设施陈旧的儿童之家。金钱被赋予了“慈善”的光环,瞬间洗去了原本见不得光的灰色,变成了这群少爷小姐们最热衷标榜的“正当”与“高尚”。 看着起哄的前辈们被迹部驱散,凤独自坐在长椅上,背影透着茫然和尚未褪去的窘迫。 我扯了扯嘴角,从铁丝网边直起身,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喂,凤君。”我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 他闻声抬头,那双琥珀色的水汪汪的眼睛对上我的视线,里面还残留着刚才被围攻的余悸,以及对我这位“始作俑者”的困惑混合着无奈的情绪。 我没有立刻提作业的事。我从制服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纸的边缘有些毛糙,透出一种廉价的质感。 我递到他眼前,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哎呀,差点忘了。这是儿童之家的小彩给你的,说是‘谢谢凤哥哥’。”我晃了晃那张纸,“感谢信哦。” 凤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诶?我吗?”他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动作有些迟疑。 他展开信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用彩色蜡笔写下的稚嫩字迹,画满了五颜六色、不成比例的花朵和太阳,笨拙却充满生机。落款是一个小小的、同样用彩笔描过的名字:小彩。 “总感觉有些……”他喃喃着,目光在那些童真的涂鸦上流连,眉心却微微蹙起,那点熟悉的、属于他的道德焦虑又浮了上来。 “怎么了?”我歪着头,凑近了一点,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小彩可崇拜你了,天天念叨凤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还悄悄跟我说……”我故意拖长了调子,看到他因紧张而微微放大的瞳孔,“她说,等她长大了,要当你的新娘呢!” “松雪桑!”凤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拿着信纸的手差点没拿稳。 他有些慌乱地避开我揶揄的目光,耳根通红。 那份属于少年特有的纯情,此刻倒是真实得可爱。 羞涩退去后,更深的不安占据了他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看向我,带着他特有的坦诚:“松雪桑,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是违反了校纪的。那些钱……说到底,是钻了空子得来的‘不义之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异常清晰。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我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消退,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猫。 “哦?”我挑起眉,向前逼近一小步,缩短了本就不到半米的距离。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一部分,在我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么说,你平时‘借’作业给同学抄,”我刻意加重了那个“借”字,“就不违反校纪了?” “这……”凤被我这猝不及防的反问噎住了,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狼狈。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套“只是帮助同学”的脆弱逻辑,在我犀利的目光下根本站不住脚。 他垂下头,像一头被戳穿了心思的大型犬。 就是现在。 我再次踮起脚尖,这个动作让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我的头发。我凑近他因羞窘而微微发红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那不再是玩笑的语气,而是带着剖析事实的蛊惑力: “凤君,安心啦!” 我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廓,“我们不是在干坏事,我们是在做好事!你看,想抄作业的同学解放了双手,省下了宝贵的时间去玩乐或者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儿童之家的孩子们,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文具和零食,你看小彩多开心?还有我前学校的同学,那些真正需要靠学习改变命运的平民学生,他们凭本事赚到了零花钱,减轻了家里的负担。至于我嘛……” 我稍稍退开一点,直视着他动摇的眼眸,嘴角勾起一个略带自嘲的弧度,“我的风评,不也从人人喊打的‘金融蝗虫’,变成了‘热心慈善’吗?虽然这慈善的钱来得有点技巧。” 我顿了顿,然后字字敲在他心坎上:“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我们两个,是纯粹的义工。一分钱,都没有进自己的口袋。所有的‘不义之财’,都流向了真正需要它们的地方。所以……” 我摊开手,笑容重新变得明媚,“这难道不是一场让所有人都得利的‘共赢’吗?包括你,凤君。你收获了孩子们的感激,还有……嗯,‘新娘’的期待?” 我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手中那张色彩斑斓的感谢信。 凤彻底沉默了。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画满童稚花朵的信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午后的热风穿过网球场,卷起他暖灰色的发丝,拂过他低垂的眼睫,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那张温和俊朗的脸庞此刻绷紧了,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内心风暴。 我能感受到他胸膛里那颗善良的心脏在艰难地搏动,在那些固守的原则与我编织的、看似无懈可击的“共赢”现实之间反复拉扯。 时间凝固了几秒。球场另一端传来迹部命令部员们继续训练的严厉声音,网球击拍的清脆声响重新规律地响起。 终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那紧绷的肩膀线条,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带着一种无奈认命的妥协。 他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沉淀下来的是近乎疲惫的平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我这套逻辑的认命。 他避开了我带着探究和一丝胜利意味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手中那张稚嫩的感谢信上,看着上面歪扭的“谢谢凤哥哥”和那些绚烂的花朵。 “……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像是用尽了力气,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最终将那张小小的信纸重新折好,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制服胸前的口袋。 第4章 弦外之音 凤最终还是被我那套看似无懈可击的慈善逻辑绕了进去。或者说,是他刻在基因里的“笨蛋圣母”压倒了形式上的道德疑虑? “松雪&凤”作业代写与慈善基金这条隐秘产业链,随着少爷小姐们不断地转介绍,规模竟越发壮大起来。 需要“解放双手”的少爷小姐们络绎不绝,我们收到的“爱心基金”也像滚雪球般累积。 随之而来的,是我和凤几乎形影不离地出现在一起。 讨论“业务”、核对账目、采购捐赠物品、去儿童之家……我们成了校园里一对奇特的合伙人。 这自然逃不过网球部那群八卦的前辈们的眼睛。忍足镜片后的目光越发意味深长;宍户嘴里的“逊毙了”几乎是标配;向日更是热衷于在群里实时播报“长太郎又被那个女人叫走了”的最新动态。 就连迹部那家伙偶尔投来的审视目光,都带着一丝探究的玩味。 我和凤的关系,成了前辈们私下调侃凤时绕不开的话题。 我们用这笔越来越丰厚的“不义之财”,为儿童之家添置了许多东西。而最大的一笔投入,是一架保养得相当不错的二手三角钢琴。 当它被安置在儿童之家那略显空旷的活动室里时,孩子们惊喜的尖叫此起彼伏。 这天,我和凤带着最新一批的文具和零食再次拜访。活动室里,钢琴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孩子们兴奋地围着它,小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光滑的琴盖。 “凤哥哥,你会弹吗?”一个小男孩仰着脸,充满期待地问。 “嗯,会一点的。” 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凤哥哥~你不是刚拿了钢琴比赛的冠军吗?”我故意戳穿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假惺惺谦虚的家伙。 “诶!原来凤哥哥这么厉害!” “松雪桑……!”凤被孩子们的夸赞弄得更加害羞了。 在孩子们期待的注视下,他还是默认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琴凳上坐下,温柔的音符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流淌出来。 活动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弹的是一首简单的童谣,旋律舒缓悠扬,与他平时在球场上那“一球入魂”的样子判若两人。 弹钢琴的他,竟真有一种朦胧的圣洁感。 我站在钢琴旁,看着孩子们被琴声吸引而渐渐安静下来的小脸,心中似有触动。 我跟着旋律轻轻哼唱起来。 当然,我只是觉得这个时候该配合着做些什么而已。 稚嫩而整齐的童声很快便跟着我和着凤的琴声,在小小的活动室里回荡起来。 阳光透进窗户,照亮空气中浮动着的尘埃,我与凤好像有一种默契,偶尔与他目光相接,活动室里弥漫着一股纯真的快乐。 离开时,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粉红色。我和凤并肩走出儿童之家,身后跟着孩子们依依不舍的告别声。 刚走下门口的台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精准地抱住了凤的腿。 “凤哥哥!不要走!” 是小彩,她仰着小脸,眼睛红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凤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小彩?怎么了?” “你答应我!”小彩紧紧抱着他不放,“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娶我!我要当你的新娘!你答应我嘛!” 凤的脸瞬间红得堪比天边的晚霞。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拒绝?看着小彩那无比认真的泪汪汪的眼睛,他实在不忍心说出任何让她伤心的话。 答应?这显然更不可能! 他尴尬地僵在那里,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他可真像只困在陷阱里的大型犬。 我幸灾乐祸地偷笑,心想这小妹妹还真是早熟。 我走上前,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彩的头,模仿着商业街上的大妈的语气:“什么什么,让我看看?哎呀小彩,真是可爱的女孩!凤哥哥绝对很喜欢你啦!但是呢……” 我顿了顿,看着小彩疑惑的眼睛,“等我们小彩长大后,就是白马王子们争先求娶的公主了,凤哥哥?那时已经是个大叔咯!等一下?听说我们小彩公主要嫁给大叔……?” “小彩不要嫁给大叔!”小彩大声抗议道,“可是凤哥哥……”她小小的脑袋陷入了沉思,抱紧凤腿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些。 这时,儿童之家的老师一脸歉意地跑出来:“小彩!不可以这样缠着凤哥哥!抱歉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老师一边道歉,一边把大脑宕机的小彩抱了回去。 终于脱困的凤松了一口气,他有些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被小彩抱皱的裤腿。 “那个……谢谢你,松雪桑,如果没有你在的话……”凤向我投来感谢的目光。 “嗯哼,这就是你们这些精英不懂的庶民智慧了!”我向凤露出得意的笑容,然后潇洒离开。 “等等我~”他小狗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跑着追上我。 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初夏的风夹杂着一丝暖意拂过脸颊,空气中弥漫着生长的气息,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喂,凤君。” 沉默地走了一段后,我突然开口。 “嗯?”他立刻转过头,用琥珀色的大眼睛望向我。 “7月7日那天,”我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谈论天气,“你有空吗?” “7月7日?”凤重复了一遍,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红晕“唰”地一下涌了上来,甚至比刚才被小彩抱住时还要红得彻底。 我当然知道,7月7日,是七夕节。 “这、这、这……”凤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瞬间涨红的脸和明显慌乱起来的眼神,我几乎能猜到他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淡淡地补充道,“一个人过生日挺没意思的,就想找个人陪我吃吃东西。听说车站那家咖啡店,出了蜜瓜芭菲的‘七夕限定豪华升级版’。” 我把目光转回他那张窘迫的脸上,“怎么样,有空吗?” “啊哈哈,原来如此!” 凤愣了一下,然后憨笑着挠挠头,似乎还夹杂着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避开我带着恶作剧的视线,望向远方。 “嗯……那天,我有空的。” 第5章 慈善共犯 代写业务在冰帝这片沃土上悄然生根,根越盘越深,我和凤之间的联系也越发紧密。 我们的关系似乎不仅是“合伙人”,而是在时间的流逝中产生了更加微妙的连结。 讨论“业务”时的低声细语,核对账目的默契配合,去儿童之家路上并肩而行的身影,在钢琴旁他弹奏、我哼唱时那甜在心头的小幸福…… 等下,我刚刚说的是「小幸福」么? 我呆呆地站在公园前的十字路口,此时正被自己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少女的心思惊得不行。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突然响起,前学校帮我代写作业的优等生小群里,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莉莉子大人!最近给儿童之家采购清单的字迹都变温柔了呢!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紧接着是另一个人的附和:「对啊对啊,以前催单像讨债,现在居然会说‘麻烦你们了,谢谢’!我们莉莉子被谁感化了?那位冰帝的‘圣人’君?」 「诶——!该不会是恋爱了吧?对象就是那个大高个帅哥?」第三个人毫不留情地点破。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脸上,那几条不合时宜的调侃信息让我一下子就炸毛了。 温柔?感化?恋爱?开什么玩笑!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头顶,带着被戳穿伪装的恼羞成怒。我几乎是立刻用力戳着屏幕回复: 我此时大概像是一只应激的猫,带着被戳穿心思的恼羞成怒,我觉得自己就像宍户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一样,真是“逊毙了!”。 「你们这些家伙,作业写完了?很闲是吧?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立刻断了你们在冰帝这边的单子!让你们连买参考书的零花钱都没有!」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该死!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对那个笨蛋圣母动心?那可是该死的B级精英!律师家的傻儿子!他不过是……不过是一个好用的、善良过头的笨蛋工具人罢了! 群里安静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们终于闭嘴时,一条慢悠悠的回复又跳了出来: 「哎呀呀,莉莉子大人恼羞成怒了?断单子?我们好怕怕哦~」 「不过呢,」另一条接踵而至,带着点狡黠的威胁,「莉莉子大人好像忘了?上次你在给我们的结算里‘小小’地抽了一笔‘管理费’的事情……」 我的手指瞬间僵在屏幕上,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吃回扣……我给自己留点微不足道“辛苦费”怎么了?商人逐利,那是天经地义的!富人做慈善还是为了抵税呢! “可恶,这些精明的做题机器!” 我对着手机屏幕暗暗咒骂。 我咬着牙,憋屈地发过去一个: 「……闭嘴。」 我把手机屏幕按灭,揣回口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愤怒,一半是秘密被揭穿的恐慌。 凤那张温和无害的脸在脑海里晃过,莫名让我更加烦躁。 这份烦躁还没平息,更大的麻烦就降临了。 我那嗅觉敏锐、无时无刻都在评估“股票”价值的父亲,不知从哪打听到我在冰帝的“小生意”。 晚餐时,他难得地没有挑剔菜肴,反而用一种混合着惊讶和玩味的目光打量着我。 “莉莉子,”他放下筷子,“听说你在学校里……搞了点‘副业’?”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装镇定:“没什么,小打小闹,帮同学点忙。” “呵,”父亲轻笑一声,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帮忙’?能把帮人抄作业发展成一条产业链,还套上慈善的壳子洗得干干净净?这可不是简单的‘帮忙’。”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发现璞玉般的欣赏,“不愧是我的女儿!对机会的敏锐,对规则的灵活利用,包装概念的技巧……很好!非常好!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 他越说越兴奋,眼中像是发现了优质的股票:“不过,莉莉子,格局还是太小了!‘小打小闹’?帮一群中学生代写作业能赚几个钱?这点钱又能做多少慈善?名声?名声是虚的!你要做,就要做大!做成一个平台!整合资源,提高效率,覆盖更多学校!这才是真正的生意!这才是证明你自己的方式!投机怎么了?能把投机做成规模,做成事业,就是本事!证明给我看,你比那些只会躺在祖产上享受的‘老钱’废物强一百倍!” “够了!”一直沉默的母亲猛地放下汤勺,她脸色苍白,眼中是压抑已久的愤怒,她直直地瞪着父亲,“你在教女儿什么?!教她怎么钻空子?怎么用不正当的手段敛财?还美其名曰‘事业’?‘证明自己’?她本来就在冰帝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金融蝗虫’!你还嫌不够,要让她坐实这个名头吗?!” 母亲转而又望向我:“莉莉子,妈妈从小是怎么说的?要正直!要善良!要凭真本事!而不是学你爸那些……” “学我什么?!”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尖锐,“学我怎么在金融风暴里活下来?学我怎么抓住机会让你们母女俩过上现在的生活?学我怎么在那些鼻孔朝天的‘老钱’面前挺直腰杆?!善良?正直?能当饭吃吗?能让她在冰帝那种地方立足吗?!你那一套虚伪的道德观,只会让她变成任人宰割的绵羊!” “你才是在毁了她!”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把孩子当成什么?你证明自己的工具吗?你那些钱……那些钱沾了多少……” “沾了什么?!你说清楚!”父亲拍案而起,餐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 令人窒息又熟悉的争吵声像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整个餐厅。那些刻薄的词汇,互相指责的控诉,关于金钱、道德、价值观的激烈碰撞,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朵。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他们就像两个固执的雕塑家,拼命想把我这个泥胚捏成他们理想中的模样:一个是不择手段的成功人士;一个是道德无垢的淑女。 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变得冰冷沉重,我猛地推开椅子站起身,无视身后陡然拔高的争吵声,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落锁,动作一气呵成,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 餐厅里的争吵透过厚重的门板,变成了模糊不清的、令人烦躁的噪音。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我木然地掏出来,屏幕显示着那个朝夕相处的名字。 心脏不由自主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尤其是在晚上。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混乱的情绪,按下了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带着疲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两秒,然后,凤那温和却带着一丝紧张感的声音传了过来: “松雪桑……晚上好。那个……你……你现在方便出来一趟吗?”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有一丝……青涩的情愫? “嗯。” 我轻声应道。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第6章 钞票为王 眼眶还残留着未能完全消散的红痕,我麻木地走出了家门,夏夜的暖风拂过脸颊,凤就站在街角昏黄的路灯下。 看到我出现,他便像一只大型犬一样小跑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紧张。 “松雪桑,”他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你来了。那个……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我沉默地点点头,没有问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只要能暂时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走在我前面半步,脚步带着轻快的感觉。 真羡慕这种没有烦恼的温室花朵。 穿过熟悉的街道,拐进一条每天上学时经过却从未留意过的小巷。 “这边。” 凤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神秘兮兮的,然后他推开一扇掩映在杂草后的几乎锈蚀的铁栅栏小门。 门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在城市夹缝中生长的小森林。 交错的枝叶把星月筛成细碎的光斑,森林中央,静谧地躺着一面小小的湖泊,澄澈的湖水清晰地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河;闪烁的萤火是灵动的精灵,在树林间温柔地飞舞着。 心中的焦躁在这一刻都被眼前纯粹到极致的美景涤荡一空。 我未曾想过,在这个充斥着阶级和算计的都市,竟藏着这样一个自由的国度。 月光、星星、萤火、森林、湖泊……所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元素,在此刻真实地铺展在我眼前。 “这里……我前几天偶然发现的。”凤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琥珀色的眼睛追随着飞舞的萤火,“觉得很漂亮,想着松雪你可能会喜欢。”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直视他此时期待着我的反应的亮晶晶的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芳香和湖水湿润的空气。 我们在湖边一块大石头坐下。树影婆娑,湖面荡漾,萤火虫嗡鸣。我的心情似乎随着这片静谧变得平静了。 凤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系着银色丝带的礼盒。盒子不大,但十分精致。 他将盒子递到我面前,月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廓上,他琥珀色的眼睛与萤火重叠的那一瞬间,散发着无比温柔的光。 “生日快乐,莉莉子。” 我愣住了,当我的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时,为何有种该死的心跳加速的感觉?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腕表,表盘的指针指向了零点零分。 7月7日,我的生日,也是……七夕节。 我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树影投下的暗影里,绝对不是想藏住那不受控制涌上来的热意和……慌乱。 这个笨蛋圣母究竟在做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用这片梦幻的萤火森林?用这声温柔得不像话的“莉莉子”?用这恰到好处踩在零点的生日祝福?他想……他想证明什么?还是…… 啊!大脑没办法思考! “太晚了,我、我要回家了!真是的,哪有人大半夜叫人出来的,你是笨蛋吗?别以为拿礼物就能收买我,呵……”我有些狼狈地站起身,只是知道自己在不断说话却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结果胡乱地走向了森林更深处。 我躲到了一棵大树背后。 我靠着树干,大口地喘息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真讨厌!我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 手机,嗯上网查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手机呢? 原来掉在了草地上。 我正要弯腰去捡,一只修长的手已经先一步伸了过来,替我拾起。 “莉莉子,手机……”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就在他拾起手机的瞬间,屏幕亮了起来。刺眼的白光在幽暗的森林里格外醒目。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正是来自那个优等生小群! 「生日快乐莉莉子大人!看在寿星的份上,今天的“管理费”就让你收双份好了,以后单子什么的就拜托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凤脸上那尚未褪去的温柔,如同瞬间冻结的湖面。他捏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那双总是温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在看清屏幕文字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最终化为一种被彻底欺骗和愚弄的怒火。 “松雪桑……管理费……是……?”他盯着屏幕,声音低沉得可怕,“慈善基金……儿童之家……义务的……一分钱没拿……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包容,只剩下痛楚和失望,那眼神,比父亲最严厉的斥责更让我心惊肉跳。 “不是……长太郎,你听我解释……”我慌乱地欺辱解释。 “不必了。”凤的声音带着一种失控的颤抖。他猛地扬手,将那精心包装的礼盒,像在球场上打出最愤怒的“一球入魂”般,决绝地砸向地面。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森林里炸开。 精致的包装盒撞击在坚硬的树根上瞬间破裂,里面的东西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甚至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回弹了一下,才滚落一旁。 我浑身一颤,看着地上的礼物残骸,看着凤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和赤红的眼眶,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着我。 “长太郎!” 我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 “你冷静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急切地喊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凤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的胸膛因为极力克制而剧烈起伏,他眼眶发红,带着最后一丝隐忍的期待: “嗯……请向我解释吧。” 我大脑一片空白。解释什么?解释我在结算时动了手脚?解释我所谓的“慈善”里掺杂了私心和算计?解释我终究还是继承了我父亲那套“利益最大化”的本能?解释我一边利用他的善良,一边还虚伪地扮演着“慈善家”? 无数个理由在混乱的脑海里碰撞。我看着他那双盛满痛楚和最后一丝期待的眼睛,看着地上那个破碎的礼物……所有试图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我微微扬起下巴,模仿着父亲那种“钞票至上”的语气,对着他,也像是对着自己说道: “呵……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这可是钞票为王的时代,凤长太郎!规则,不就是用来利用的吗?结果好,不就行了?学校里的那些资本家、老钱,不就是靠这样积累财富的么?” 他眼中最后那点微弱的、挣扎着的期待之光,在我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熄灭了。 他看着我,眼神陌生得如同在看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不再看我一眼,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消失在了黑暗里。 萤火虫依旧在无忧无虑地飞舞,澄澈的湖面依旧倒映着美丽的星河。 刚刚还是自由国度的森林,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死寂。 那句“钞票为王”的回音,像恶毒的诅咒,在寂静中回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钞票为王 第7章 玲珑之心 那句“钞票为王的时代”,将我和凤之间的关系斩得干干净净。 曾经形影不离的业务搭档,又重新变回了陌生人,甚至可以说连陌生人都不如。 即使因为是同桌而不得不坐在一起,他也不再用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看我了。视线偶尔无可避免地交错,也只剩下属于精英子女礼貌的疏离,这比任何责骂或仇恨都更让人窒息。 我呢,倒是比从前更加抬头挺胸了,呵,不就是形同陌路吗?有什么大不了?我松雪莉莉子,从来就不需要谁的善意,更不需要凤长太郎这种笨蛋圣母的认可! 他不再参与代写业务,代写业务员的职责自然落到了我一个人头上。联系客户、收取“爱心基金”、分派任务、核对账目……所有的工作量骤然翻倍。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这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只是效率稍微变低了:名单会莫名其妙地对不上号,金额偶尔会算错小数点,甚至有一次差点把两份完全不同的作业派给了同一个优等生。 “啧,麻烦死了。” 我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把写错的数据狠狠划掉。绝对不是因为工作量太大!更不是因为……更不是因为每次独自处理这些曾经由我们两人一起完成的事情时,心底那点该死的失落感!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用力眨掉眼底那点莫名的酸涩。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因为被那个笨蛋圣母讨厌了就心情不好?我可是松雪莉莉子! 这时,群里一个新加入的急于赚钱的优等生不满分到的单子太少,在群里抱怨起来:「莉莉子大人,我这边效率很高的,能不能多分点单子?这点钱不够买下个月的辅导书啊!」 平时我或许会象征性安抚几句。但此刻堆积的烦躁、独木难支的压力、还有心底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瞬间被点燃。 「嫌少?不干就滚!」 群里瞬间死寂。 几秒后,那个优等生愤怒地丢下一句「你等着!」便退了群。 无人敢再出声。 呵,反正这些穷得只剩下分数的优等生,不出几天肯定又会来求我。 毕竟,这可是钞票为王的时代! 然而真正的麻烦,比想象中来得更致命。 一封匿名的举报信直接被送到了冰帝的校长室。信中详实列举了我组织作业代写、收取费用、形成地下产业链的“罪证”。 我很快就收到了退学通知。 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冰帝。那些平日里享受着代写便利的少爷小姐们,第一时间发出此起彼伏的哀嚎: “诶?!退学?那我的作业怎么办?明天就要交了!” “天啊!那个松雪怎么这么不小心!” “完了完了,她怎么能被抓住啊!” “没了代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他们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和抱怨,我的存在,就只是作为帮他们搞定作业的便利工具而已。 而前学校的优等生群里的景象更是有趣。短暂的震惊后,是铺天盖地的愤怒和咒骂: “哪个混蛋举报的?!可恶别让我逮住了!” “就是!老子刚看中一个新出的游戏主机!就差这笔钱了!” “肯定是那个家伙!嫌钱少,看我们赚钱不爽!” “莉莉子大人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完了,以后这条财路也是彻底断了!气死我了!” 他们的愤怒如此真实,每字每句都围绕着他们失去的财路打转。 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同样只是一个能给他们带来金钱的工具。 我坐在窃窃私语的教室里,嘲讽地把玩着手里的退学通知,窗外依旧阳光明媚,绿草如茵。 冰帝学生的抱怨,优等生们的咒骂像是海啸般袭来,巨大的荒谬感随着这波海啸侵蚀着我。 原来我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被各方利用的棋子,我的存在本身,无人在意。 这时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生,犹豫了一下,小声对我说:“松雪桑,那个,刚才午休的时候,我看到凤君他去校长室了。” “你说,凤君……?”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敲击了一下。 “嗯,”她点点头,“我路过校长室外面,凤君他,好像在跟校长说……说你在儿童之家做的事情,说那些钱都用来帮助孩子们了,说你还带他们唱歌,说小彩他们都很喜欢你……他好像,在为你求情……”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那个被我利用、欺骗、用最伤人的话语刺伤、被我亲手推开的人,那个现在应该对我厌恶至极的人,他……他竟然在我被所有人抛弃、面临退学的绝境时,独自走向了校长室? 为了我? 为了我这个满嘴谎言、利用他的善良、还说出“钞票为王的时代”这种混账话的人? 他图什么?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他明明可以冷眼旁观我这个“金融蝗虫”自食其果!他明明……应该恨我才对! 为什么? 他进去了很久。走廊里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我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混杂着一种荒谬的期待。 终于,校长室的门开了。 凤走了出来,异常平静。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面前,手里紧紧攥着退学通知的我。 阳光从走廊斜射进来,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金丝般的光线勾勒着他此时有些严肃的轮廓,脖颈间那枚他自称只是装饰的银色十字架,在阳光下折射出圣洁的光。 他那琥珀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悲悯的温柔。 他朝我走了过来,将一条干净的手帕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这才惊觉,我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我向学校说明了,不是松雪你一个人的错,我也会承担起责任。”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封与我一样的退学通知。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是被我骗过来的……” “不,是我不好,这是我应得的处罚。” 他的声音很坚定。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光芒中看到他的身姿转瞬即逝。 “呜……”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涌出。紧接着,是再也无法控制的、如同决堤洪水般的崩溃大哭。 所有的倔强,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的善意,彻底击得粉碎。 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悲伤。 为了被误解的委屈?为了即将失去的一切?还是为了……那个即使被伤得那么深,却依然选择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的笨蛋? 他扔在地上的那份破碎的礼物,走向校长室的背影,像两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逞强的外壳下那颗早已千疮百孔、却死不承认渴望被温柔以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