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场雨》 第1章 第一章 道观的屋檐下,雨滴连成线坠落。我站在偏殿的廊下,看那些香客像受惊的蚂蚁一样四散奔逃。香炉里的烟被雨水打湿,变得沉重,却仍固执地向上攀升,像无数条想要抓住什么的灰色手臂。 香烟缭绕间,我看见了对面廊下的你。 你穿着浅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你的目光穿过烟雾与雨帘,直直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太过直接,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倒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移开视线。这世上的大多数对视都毫无意义,不过是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空气中短暂相撞,然后各自沿着既定轨道继续滑行。 雨停了。香客们如释重负地涌向出口,像退潮时被卷回大海的泡沫。我整理好背包准备离开,却在跨出道观门槛的瞬间被人拉住了手腕。 "等一下。" 你的手掌温热干燥,与刚才潮湿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我回头,看见你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你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 "加我。"你说,然后松开手,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山门外的垃圾桶。三十岁以后,我已经学会不对任何突如其来的好意抱有无谓的期待。 第2章 第二章 一个月后,我在江边喝酒。初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江水黑得像墨,偶尔泛起的光亮像是谁不小心打碎的镜子。我坐在长椅上,听耳机里的老歌,直到有人挡住了我的光线。 "又见面了。" 你站在我面前,手里拎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和我一样的啤酒。你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仿佛我们早已约好在此见面。 "上次给你的联系方式,你为什么没加?"你打开啤酒,泡沫溢出来沾湿了你的手指。 我沉默地喝了一口酒。江风把你的气息送到我鼻尖,是淡淡的檀香混着某种柑橘调的古龙水。 "我叫楚蛰。"你自顾自地说,然后指了指我,"你叫沈枝延。" 我惊讶地看向你:"你怎么知道?" "道观里的功德簿,"你笑得狡黠,"你捐了二十块钱,签了名。" 我哑然失笑。你趁机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现在可以加我了吗?" 或许是夜风太温柔,又或许是酒精作祟,我最终扫描了那个二维码。你的头像是一只橘猫,朋友圈里全是各种艺术展的照片。 "去年在苏州,"你突然说,"我在一个画展上见过你。" 我皱眉回忆,隐约记起去年出差时确实去过一个当代艺术展。 "我以为你是艺术圈的人,"你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等我想要认识你时,你已经不见了。我问了工作人员,他们说你只是普通观众。" 江面上驶过一艘货轮,汽笛声悠长。你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然后上个月在道观,我就想这一定是天意。" 第3章 第三章 之后的日子,你像一场精心策划的偶遇风暴席卷我的生活。周日在超市买菜,你推着购物车"恰好"出现在我旁边;午休时间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你坐在靠窗的位置向我招手;甚至在我常去的二手书店,老板告诉我你刚刚买走了我预订的那本绝版摄影集。 "你在跟踪我吗?"第五次"偶遇"后,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正在帮我挑出鱼肉里的刺,闻言抬头,眼神无辜得像只做错事的大狗:"我只是想多见见你。" 你把挑好的鱼肉放进我碗里:"我要追你。" 我差点被茶水呛到。三十二年来,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对我说这种话。你的眼神太过热烈,让我想起小时候不小心碰倒的酒精灯,差点烧掉整个实验台。 "为什么是我?"我放下筷子,"你甚至不了解我。" "我喜欢你看画时的眼神,"你托着腮,"像是在看一个失散多年的老朋友。" 我哑口无言。那天在苏州,我确实被一幅描绘废弃工厂的油画震撼,站在画前足足二十分钟。画中斑驳的墙壁让我想起童年住过的老房子,想起父亲离家那天的暴雨。 "我调查过你,"你接下来的话让我浑身僵硬,"沈枝延,三十二岁,XX大学毕业,现在在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月薪五千出头,独居在城西的老小区。"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巾纸:"这不好笑。" "我不是在嘲笑你,"你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你的掌心有薄茧,摩挲着我的指节。我想抽回手,却被你握得更紧。 "重要的是,"你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你。" 第4章 第四章 三个月后的周末,你带我去了郊外的别墅。那是你家的产业,平时没人住。你在露台上准备了晚餐,蜡烛在玻璃罩里跳动,远处山影如兽脊起伏。 "我有话要对你说。"酒过三巡,你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我以为又是那些腻人的情话,却见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嫁给我。"你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素圈戒指。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你仰头看我,眼神坚定,"不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都是耍流氓。" "我们甚至没上过床!"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不重要,"你固执地举着戒指,"我想和你共度余生,有没有性都可以。" 我后退几步,撞倒了酒杯。红酒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像一滩鲜血。 "你二十七岁,是楚氏集团的独子,"我努力控制声音不要发抖,"我三十二岁,普通二本毕业,月薪只够付房租和温饱。你觉得这合适吗?" 你站起身向我走来:"爱情不需要合适。" "但生活需要!"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父母会同意吗?社会会怎么看?你的朋友圈会接受一个比你大五岁、一无所有的伴侣吗?" 你抓住我的肩膀:"我不在乎那些。" "可我在乎!"我挣脱你的手。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浇灭了蜡烛,也淋湿了我们。你在雨中大喊我的名字,而我转身冲进了雨幕。 第5章 第五章 我在雨中奔跑,皮鞋踩进水坑,冰凉的雨水灌进衣领。身后传来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枝延!"你从后面抱住我,两人一起跌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雨水顺着你的睫毛滴落,你看起来像只落汤鸡,却仍然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 "放开!"我挣扎着,却听见你在我耳边说: "去年苏州那天下雨,你站在画廊门口等雨停,借给一个没带伞的老人二十块钱。"你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那时我就想,这个人怎么能在被世界伤害后还保持温柔。" 我的挣扎停了下来。我不记得那个老人,但我确实经常做这种无意义的善举——仿佛在向宇宙偿还某种看不见的债务。 "后来在道观再见你,你往功德箱里放钱时,表情像是在参加自己的葬礼。"你的手指抚过我的脸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想认识那个在雨中借人钱的你,更想治愈那个在香火前绝望的你。" 暴雨中的路灯将你的轮廓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你掏出那个被雨水浸湿的丝绒盒子,取出戒指戴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枚递给我。 "不一定要现在戴,"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请收下它,当作一个承诺。" 我接过戒指,金属在雨中泛着冷光。你凑近我,额头抵着我的额头:"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远处传来雷声,而你的怀抱温暖得像避风港。我突然想起父亲离家那天的暴雨,想起母亲哭泣的背影,想起这些年我如何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 "我怕,"我听见自己说,"怕最后又是一场空。" 你吻了吻我湿漉漉的鬓角:"那就把我当成你的终点站。" 雨还在下,但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悄然融化。我把戒指攥在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奇异地让我感到安心。 或许,我想,或许这次可以相信。 第6章 第六章 戒指在我口袋里待了整整两周。每个清晨我穿衣时都能摸到它冰凉的轮廓,像一块不敢示人的秘密。 公司午休时,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需要调整戒圈大小吗?"店员微笑着问。 我摇摇头,只是询问了保养银饰的方法。走出店门时,手机震动起来。 「今晚能见面吗?」是楚蛰的消息。自从暴雨那晚后,他不再制造"偶遇",而是学会了提前询问。 我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好。」最终我回复道,然后立刻锁上屏幕,仿佛那一个字烫伤了我的指尖。 你约我在一家小巷深处的私房菜馆见面。木门上的铜铃随着我的推开发出清脆声响,你从角落的位置站起来,眼睛亮得像黑夜里的灯塔。 "你来了。"你说,仿佛这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 我沉默地坐下,注意到你左手无名指上依然戴着那枚戒指。银色的圆环在你修长的手指上显得格外妥帖,像是已经在那里待了很多年。 服务员端上来的全是我爱吃的菜——清蒸鲈鱼、蟹黄豆腐、上汤菠菜。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摸清我的口味,这个认知让我既感动又恐惧。 "我查了天气预报,"你突然说,"今晚会下雨。" 筷子在我手中顿了顿:"所以?" "所以,"你夹了一块鱼肚肉放进我碗里,"如果你又要逃跑,至少带上这把伞。" 你从身旁的座位上拿出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沈"字。我的喉咙突然发紧,那块鲜嫩的鱼肉在舌尖失去了味道。 "为什么是我?"我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轻得几乎被餐馆里的谈笑声淹没。 你放下筷子,直视我的眼睛:"因为你看似冷漠,却会在雨天给陌生人买伞;因为你明明害怕被抛弃,却收养了三只流浪猫;因为——" "你调查我?"我打断你,后背泛起一阵凉意。 "不是调查,"你摇头,"是了解。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好的坏的,光明的阴暗的,只要是你的部分,我都想要。" 窗外的天空开始飘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我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戒指,在桌面上推向你。 "帮我戴上。"我说。 你的手在颤抖,差点打翻茶杯。当你终于把戒指套进我的手指时,我听见你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潜水员终于浮出水面。 "这是答应我的求婚了?"你问,声音里带着不敢确信的小心。 我摇头:"这是答应和你试试。" 你的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绽放,眼角的纹路让我想起阳光下的涟漪。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这一次,我没有逃跑的冲动。 第7章 第七章 我们开始了同居生活。说是同居,其实只是你把自己的洗漱用品和一半衣物搬进了我那间四十平米的小公寓。你坚持保留你自己的房子,"等你哪天赶我走时用",说这话时你正在帮我修理漏水的厨房龙头。 "楚少爷还会修水管?"我靠在门框上调侃。 你转过沾了水珠的脸,得意地挑眉:"为了追你,我学了十八般武艺。" 事实证明你的确如此。你会在我加班时送来亲手做的便当,会记住我每件衬衫的熨烫要求,甚至学会了我三只猫的喂食习惯。这些细小的体贴像温水般慢慢浸润我防备的心墙,直到某个清晨我醒来,发现你的手臂搭在我腰间,而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挣脱,而是往你怀里靠了靠。 那天是周六,你赖床到十点才醒,迷迷糊糊地吻我的后颈:"早。" 阳光透过纱帘在你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突然想起那个装着戒指的丝绒盒子。它现在放在我的床头柜里,和你送的其他小礼物一起——一本绝版画册、一枚枫叶书签、一对猫咪形状的马克杯。 "今天有什么安排?"你揉着眼睛问。 "超市采购,"我说,"然后...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你立刻清醒了,像嗅到罐头开的猫一样支起上身:"什么地方?" "我长大的地方。"我说出这句话时,感到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 你愣了几秒,然后用力抱住我,下巴抵在我发顶:"好。" 老房子在城北的纺织厂家属区,红砖外墙爬满了爬山虎。我们站在斑驳的单元门前,我掏出钥匙——十二年来我第一次使用它。 "我母亲去年再婚搬去海南了,"我解释道,"这里一直空着。" 推开门,灰尘在阳光中起舞。客厅里的老式挂钟停在三点二十五分,那是我父亲离开的时间。我站在门口,突然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 你轻轻握住我的手:"要不算了?" 我摇头,拉着你走向我的卧室。墙上的篮球明星海报已经褪色,书桌上的刻痕依然清晰——那是我十五岁生日时刻下的"永远不要相信承诺"。 你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眉头紧锁:"你父亲..." "在我生日那天走了,"我平静地说,"他说去买蛋糕,再也没回来。" 你突然转身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肋骨发痛。你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又快又重。 "我不会,"你在耳边说,"我发誓。" 我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你抱着。阳光照在相框上,里面是七岁的我和父母在游乐场的合影。照片里父亲的手臂搭在我肩上,笑容温和得像个模范父亲。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他去了南方,有了新家庭,还成了某个小公司的老板。" 你的手臂收紧了些:"你想见他吗?" "不想,"我挣脱你的怀抱,走向书桌抽屉,"但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抽屉里是一本发黄的素描本。翻开它,里面全是铅笔画——哭泣的女人、空酒瓶、紧闭的大门。十五岁的我用这种方式记录着母亲崩溃的夜晚和我的无望等待。 你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是繁星满天。右下角写着日期——我离家上大学的前一晚。 "你很有天赋,"你合上素描本,眼神复杂,"后来为什么不画了?" "生存比艺术重要。"我耸肩,试图表现得无所谓,但你抓住了我颤抖的手指。 "现在不一样了,"你说,"你有我了。" 离开时,我们在楼下遇到了老邻居陈阿姨。她眯着眼打量我们交握的手,露出了然的笑容:"小沈带朋友回来看看啊?" "是未婚夫。"你抢在我前面回答,骄傲地举起我们交握的手,展示那对戒指。 陈阿姨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秒,随即热情地邀请我们"什么时候办酒席"。直到走出小区,我的耳根还在发烫。 "你故意的。"我指控道。 你笑而不答,只是突然指着路边的一家蛋糕店:"要不要买个蛋糕?" 我明白你的用意,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好。" 我们买了最小的奶油蛋糕,坐在公园长椅上分食。奶油太甜,蛋糕胚有些干,但阳光很好,你的肩膀很暖。当你不着痕迹地吻掉我嘴角的奶油时,我想,或许有些伤口真的可以愈合。 最多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秋天来临时,你开始频繁地接听一些避开我的电话。起初我并不在意,直到某个深夜醒来,发现你站在阳台上低声下气地对电话那头说:"再给我点时间..." 你转身看到我,匆忙挂断电话,脸上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慌乱。 "谁的电话?"我问,尽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叹了口气:"我母亲。" 我们坐在沙发上,你终于告诉我关于你家族的一切——楚氏集团,市值数十亿的家族企业,你作为独子应该承担的"责任"。 "他们给我安排了联姻,"你说,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戒指,"林氏集团的千金,刚从英国留学回来。" 我安静地听完,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会娶她,"你抓住我的手,戒指相碰发出轻响,"但我需要时间处理。父亲威胁要停掉我的所有资金..." 我抽回手:"你知道我不在乎钱。" "我在乎!"你突然提高音量,"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想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吼叫。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我起身关窗,背对着你说:"如果代价是失去你,我宁愿继续躲藏。" 你从后面抱住我,呼吸喷在我颈后:"给我三个月,我会解决一切。" 我转身望进你的眼睛,那里面的坚定让我想起暴雨那晚。我点点头,然后吻了你,试图用这个吻传递我无法言说的信任与恐惧。 第二天清晨,你在餐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出差一周,记得给三只主子按时喂食。爱你。」落款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头。 我照常上班,下班,喂猫,却总觉得公寓空得可怕。第五天晚上,门铃突然响起。我以为是快递,开门却见到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士——她的眉眼和楚蛰有七分相似。 "沈先生?"她微笑,"我是楚蛰的母亲,能谈谈吗?" 第9章 第九章 楚母坐在我的沙发上,姿态优雅得像在五星级酒店。她环顾我简陋的公寓,目光在那三只猫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我手上的戒指。 "很可爱。"她评价道,不知是指猫还是戒指。 我给她泡了茶,绿茶在廉价的玻璃杯里舒展。她道谢,却没有碰杯子。 "沈先生,我就直说了,"她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我希望你离开我儿子。" 我握紧茶杯,热度透过玻璃灼痛我的掌心:"这是楚蛰的意思?" "当然不是,"她轻笑,"那孩子倔得像他父亲。但有些事情,不是倔强就能解决的。" 她从爱马仕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里面是楚氏集团的股权结构图,和一些我看不懂的财务文件。 "林氏集团能带来我们急需的资源和资金,"她指着某个数字说,"而这段感情,只会毁掉楚蛰的继承权和事业前途。" 我合上文件夹:"您来之前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对钱没兴趣。" "正因如此,"她突然放软语气,"如果你真的爱他,就该为他着想。楚蛰从小锦衣玉食,你忍心看他为了你放弃一切,最后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掉爱情吗?" 她的话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我想起你笨拙地修理水管的样子,想起你在超市比价时的认真表情,想起你说"学了十八般武艺"时眼里的骄傲。这些本不该是你的生活。 "给我三天考虑。"我终于说。 楚母满意地起身,临走前留下一张支票:"无论你做什么决定,这个都请你收下。" 门关上后,我看着支票上的数字——足够我辞职画上十年。我把它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凌晨三点爬起来画画。铅笔在纸上疯狂移动,勾勒出一张又一张你的脸——笑着的,生气的,专注的,深情的。天亮时,我筋疲力尽地倒在画稿堆里,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我十五岁,站在空荡荡的家里,墙上挂钟的指针永远停在三点二十五分。 你出差回来的前一天,我收拾好行李,给三只猫找了临时寄养。离开前,我留了两封信——一封给你,一封给你的母亲。给你那封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去找我的画笔了。别找我,等我能与你并肩时,自然会回来。」 我把戒指留在信纸上,银圈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锁门前,我最后环顾这个你住了不到三个月的小公寓,玄关处还摆着你的拖鞋,卫生间里有你的剃须刀,书架上有你爱读的书。 这一切如此温馨,正是我害怕沉溺的温柔陷阱。 火车开往南方时,我打开手机相册,最后看了一眼我们的合照——上个月在公园,你抱着我最胖的那只猫,我被迫贴着你比剪刀手。阳光那么好,我们笑得那么真。 第10章 第十章 我在南方小镇租了间画室,白天教孩子们画画,晚上创作自己的作品。小镇没人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只当我是个寡言的画师。 半年后,我的系列素描《第七场雨》意外被一位策展人看中,在省城美术馆展出。开展当天,我躲在角落,看观众在我的画前驻足。那些画全关于你——雨中道观的侧脸,江边路灯下的轮廓,晨光里的睡颜。 "画家本人应该很爱这个人。"有观众小声评论。 我压低头上的鸭舌帽,悄悄离开。外面在下雨,我没带伞,只好站在美术馆门口等待雨停。一个小女孩突然拉拉我的衣角:"叔叔,有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她递来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楚"字。我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却只看到雨幕中模糊的人影。 回到小镇,我发现画室门口放着一个快递盒。里面是我留在公寓的那枚戒指,和一本崭新的护照——持有人是沈枝延,配偶栏写着楚蛰的名字。 护照里夹着张纸条:「找了你182天,现在换你来找我了。我在老地方等你。——你的合法丈夫」 纸条背面是飞往苏黎世的机票,日期是三天后。 那晚我辗转难眠,凌晨爬起来画了半年来的第一张新画——两个白发老头坐在公园长椅上分食一个奶油蛋糕,他们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天后,我站在机场出发大厅,护照和机票在手心里发烫。登机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半年来第一次开机。99 的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全来自同一个名字。 最新一条是今天早上发的:「记得带伞,苏黎世在下雨。」 我笑了,把戒指套回左手无名指,拖着行李箱走向安检口。这一次,我没有回头,也没有逃跑的冲动。 因为我知道,无论降落在地球哪个角落,都会有一个人在出口等我,手里拿着刻有我名字的伞。 [正文完] [眼镜]番外要我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番外:楚蛰视角[番外] 苏州美术馆的空调开得太足,我站在二楼展厅角落,不断看表。 朋友的这个当代艺术展无聊透顶,那些故作深沉的装置艺术让我胃部抽搐。 正打算找个借口溜走,余光却捕捉到一道身影。 他站在那幅《废墟》前,背脊挺得笔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阳光从高窗洒落,给他略长的黑发镀上一层金边。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仿佛那幅画是面镜子,照出了他不敢示人的伤口。 鬼使神差地,我向他走去。 在距离两米处停住,假装欣赏旁边的作品,实则用余光打量他的侧脸。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唇角微微下垂,左耳垂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当他的喉结滚动时,我莫名其妙地跟着咽了下口水。 "这幅画让你想到什么?"我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低哑。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转头看我。 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一只受惊的鹿,湿漉漉的眼睛里盛满来不及藏起的悲伤。 "家。"他轻声说,然后像是后悔自己的坦诚,匆匆离开。 我在原地愣了几秒,等追出去时,他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询问工作人员才知道,他只是个普通观众,票是当天买的。我握着写有他购票信息的纸条。 他叫沈枝延。知道他的名字对我根本不是难事,找他才是。 接下来的一年,甚至雇人根据记忆画了他的肖像。朋友笑我着了魔,我却觉得像是弄丢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不找回来就永远无法完整。 2 道观重逢那天,我本不该在那里。 母亲逼我去相亲,我借口要去上香推脱。 踏进山门时还在想如何应付晚上的家族饭局,直到看见偏殿廊下那个熟悉的身影。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香炉的烟在我们之间缭绕。我屏住呼吸,生怕这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幻觉。 当他转头看向香炉时,我确认了那颗左耳垂的黑痣——是他,沈枝延。 一年了,我居然还记得这么小的细节。 我的心脏跳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破胸腔。理智告诉我应该上前打招呼,身体却僵在原地。 万一他根本不记得我?万一这一年的执念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雨停了,香客们开始移动。我看见他走向出口,背影挺拔而孤独。血液突然冲上头顶,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了出去。 "等一下。"我抓住他的手腕,触感比记忆中还要真实。 他回头,眼神陌生而警惕。我慌乱地塞给他写有我联系方式的纸条,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落荒而逃。 走出十几米才想起应该说点什么,转身却看见他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刻,我站在山门外,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被扔进了那个肮脏的铁皮容器。 3 "你他妈就是个跟踪狂。"好友周扬在电话里骂我。 我躺在江边草坪上,盯着手机里偷拍的沈枝延的照片:"我只是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后呢?又跟了人家一个月?楚大少爷,你知道这行为有多变态吗?" 我无法解释这种执念。我知道自己在玩火,迟早会吓跑他,却控制不住想要靠近的冲动。 江边的夜晚来得突然。我拎着便利店买的啤酒——和他常买的同个牌子——走向那个熟悉的长椅。他果然在那里,戴着耳机,侧脸在路灯下像幅剪影。 "又见面了。"我说,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麻烦,却还是默许我坐在旁边。当我坦白苏州的初遇时,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我着迷地看着,差点错过他问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画时的眼神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因为你明明被生活折磨却依然温柔。因为这一年来我梦见你十七次。这些真话听起来都像拙劣的情话,所以我只说了一半。 当他终于扫描我的二维码时,我差点把手机掉进江里。回家路上,我像个高中生一样把聊天界面看了又看,尽管他一句话都没发。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苏州那天的对话没有中断。梦里他对我笑,说"我知道你会找到我"。 4 求婚计划在我脑中酝酿了两个月。我买了戒指,在内侧刻上苏州美术馆的坐标和我们初遇的日期。周扬说我疯了,才认识几个月就求婚。 "但我想找他一年了,"我说,"这一年也算。" 我选在郊外别墅的露台,准备了烛光晚餐和藏在上衣口袋的戒指盒。当我说出"嫁给我"时,沈枝延的表情像是被雷击中。他列举我们不合适的理由,每个字都像刀子扎在我心上。 "但我在乎的是你!"我听见自己吼了出来,声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尖锐。 暴雨来得突然,就像他的崩溃。红酒洒在白色桌布上,像极了血。当他冲进雨幕时,我愣了几秒才追出去。雨水模糊了视线,我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害怕又一次看着他消失。 追上他时,我们浑身湿透。他颤抖着说出"怕最后又是一场空",我心疼得几乎窒息。亲吻他湿漉漉的鬓角时,我尝到了雨水的咸。 当他终于收下戒指,我紧紧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蒸发。那一刻我发誓,绝不会让他经历他父亲给他的伤害。 5 "你昏头了!"母亲把茶杯重重砸在书房桌上,"为了个男人放弃林家的联姻?你知道这会让集团损失多少吗?" 我直视她的眼睛:"我可以不要继承权。" 母亲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就为了那个...那个..." "沈枝延,"我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他。" "爱?"母亲冷笑,"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爱是责任,是牺牲,是为家族利益考虑!" "不,"我摇头,"爱是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他的脸就感到幸福。是宁愿修水管也不愿失去他。" 母亲突然换了一种策略:"那他呢?如果他真的爱你,会忍心看你放弃一切吗?" 这个问题像根刺扎进我心里。我知道沈枝延的骄傲,知道他宁愿离开也不愿成为我的负担。这也是我一直不敢告诉他家族压力的原因。 "给他三个月,"最后我妥协道,"我会说服他签婚前协议,也会想办法弥补林氏那边的合作。" 母亲勉强同意,但我看得出她眼中的算计。出差前夜,我抱着熟睡的沈枝延,轻轻吻他的发旋。月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安静得像个孩子。 "我不会让你输。"我在他耳边低语,尽管他听不见。 6 出差第三天,母亲突然来电:"我见过你的沈枝延了。"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你做了什么?" "只是谈了谈,"母亲的声音带着胜利的愉悦,"他很懂事,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立刻改签机票,却在机场被公司的紧急事务拖住。等我赶回公寓时,已经人去楼空。三只猫被送去寄养,沈枝延的衣物还在,但有些东西不在了。 桌上留着他的字条,简短得令人心碎。我瘫坐在地上,反复读着那几行字,直到视线模糊。母亲打来电话,我按下接听键却发不出声音。 "他走了?"母亲问,语气里没有惊讶。 "你满意了?"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这是为你好,"母亲叹了口气,"长痛不如短痛。" 我挂断电话,在公寓里游荡,像具行尸走肉。浴室里他的洗发水还在,枕头上残留着他的气息。我蜷缩在床上,抱着他睡过的枕头,第一次哭得像个小男孩。 7 寻找沈枝延成了我的全职工作。我雇了最好的私家侦探,查遍所有交通记录。当他二本母校的老师提到有个"沈校友"曾询问过艺术进修课程时,我立刻锁定了南方几座城市。 第四个月,侦探发来一张模糊的照片——某小镇画室外的招牌,上面有只手绘的猫,风格像极了沈枝延素描本上的涂鸦。我连夜驱车前往,却在画室对面咖啡馆坐了一整天不敢进去。 "他不想见我。"我对周扬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远远看着?" 我摩挲着口袋里的戒指:"等他准备好。" 当《第七场雨》系列展出时,我躲在美术馆角落,看观众在他的画前驻足。 那些全是我——清晨的我,深夜的我,微笑的我,沉思的我。原来在他眼中,我是这样的模样。 雨来得突然,我让一个小女孩给他送去刻有"楚"字的伞,然后匆匆离开。我不想吓跑他,就像当初在苏州时他吓跑一样。 第二天,我托人送去护照和机票。那本护照是我用关系加急办理的,配偶栏早在半年前我就偷偷填好了。附上的字条我改了十七遍,最后决定用最简短的句子。 等待回应的三天里,我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直到手机弹出航空公司的提醒——沈枝延办理了值机手续。 我站在机场出口,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刻着"沈",一把刻着"楚"。当他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时,我的世界突然有了颜色。 他瘦了,头发长了,左耳垂的黑痣依然清晰可见。当他看向我时,眼神不再警惕,而是带着某种释然的笑意。 "下雨了。"我说,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他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戒指:"我知道。" 我们相拥在人群中,像两个终于找到归途的旅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逃走了。 [番外完] [眼镜]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番外:楚蛰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