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九曲》 第1章 盛夏之弦 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穿梭在肉眼可见的热浪之中，行人默契的往树荫下躲，超市老板躺在门口的老年椅上有规律的摇动，把风扇调到中档斜斜对着自己，旁边的收音机缓缓流出动人的老歌伴随着呲啦呲啦的电流。树上的蝉鸣没完没了，誓拿生命与这盛夏一起给江市这座城点一把火。 “张哥，快快快，别躺着了，给我拿瓶可乐，我要热死了！”路晟一只手疯狂给自己扇风，一手拿着刚从背上取下来的篮球包，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超市。 张俞被这小子一声“张哥”惊醒，艰难的睁开眼从躺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儿转身往店里走一边儿大声喊着“路老大，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差点儿没给我吓过去” 路晟把篮球包往躺椅旁边一丢，把风扇挪到自己的正对面调到最大档，继承了张俞的躺椅。 张俞从冰柜最里掏出了一瓶可乐，冰的足足的，拿出来丢给鸠占鹊巢的小子。然后绕过收银台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椅子，搬到外面挨着路晟一起坐着吹风扇。 “路晟，你是想吹成面瘫吧！开到最大档还对着脸吹！”张俞把风扇挪到俩人中间。 路晟大口喝了一大半可乐，再吹了几分钟风扇，终于从满身着火的灼烧感中解脱，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闭着眼听张俞叨叨。 “你小子玩儿疯了吧，这初中毕业又没作业又不用补课。” “你大学生不是比我更爽嘛！每个假期都没作业啊！话说回来，张哥，你大学谈没谈恋爱啊！”路晟一下子坐起来，看着张俞满脸好奇。 张俞撇着眼把路晟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明明记忆里还是小胳膊小腿儿一个劲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奶团子。 那时路晟的父亲路成生意蒸蒸日上忙起来昏天暗地，路晟的母亲陶遥在市政府机关单位里工作，路晟在离家不远的一所私立幼儿园上学。 陶遥下班时间和路晟的幼儿园放学时间差不多，每次都得赶着时间来接小孩，偶尔也有几次开会加班，等紧赶慢赶的到了幼儿园，通常能看到路晟把书包甩在地上，不是在一遍遍毫不厌倦的玩儿滑滑梯就是蹲在墙角拿着小胖手堵蚂蚁搬家，整个人搞得脏兮兮的。 陶遥头几回迟到，看到幼儿园里就剩她的小小的儿子等着自己来接，他那么小那么可怜，一遍又一遍的在滑滑梯上下来又上去，陶遥的泪就要落下来，怨自己更怨路成那个忙的不着家的。陶遥心疼的不行，牵着路晟的小胖手带回去好吃好喝的哄着。 晚上路成还没回家，陶遥给儿子洗了澡，换上粉嫩嫩的睡衣，抱到床上。路晟生下来就比别人家的新生儿胖，等大点儿了长的圆头圆脑，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继承了陶遥，眼睫毛又长又卷，扑闪扑闪的，又因为陶遥很注意给小孩儿物理防晒，路晟的皮肤白里透红，胖手胖脚的往那儿一站活脱脱一个洋娃娃。见过路晟的人大半儿都以为是女孩子，陶遥本来在怀孕的时候就想要一个闺女，没想到是个儿子，又长得这么可爱，每次给他买衣服都不太注重颜色区分，什么可爱买什么。 路晟白天在幼儿园玩儿的有些累了，在床上已经没有什么精力折腾了，安安静静的躺着妈妈身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遥看着他，一股心酸又涌上心头，整个幼儿园的小孩都被接走了，就剩他一个，看到妈妈来了，不哭也不恼，两手往衣服上一擦就跑到妈妈怀里。陶遥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明明是一个坚强的、勇敢的女人，这时眼眶也都红了。 她勾起路晟的小胖手，轻声又温柔的问他：“晟晟，妈妈今天让你等了这么久，你害不害怕？” “我不害怕呀，老师说你会来的。”路晟摸了摸自己的脸，拂去了妈妈落在自己脸上的一根长长的头发，搞得他的脸痒痒的。 陶遥摸了摸路晟的小脸越看越觉得自己生的儿子真的是太可爱了。 “那你为什么只玩滑滑梯呢，幼儿园里还有很多很多玩具的呀。”陶遥接着问，她心里担心是她和路成给路晟的爱护不够，是不是让小孩形成了一种刻板行为，当她看到路晟在幼儿园里一遍又一遍的玩儿那个滑滑梯，她就心里发毛，害怕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陶遥下午趁路晟吃完饭睡觉的时间给路成打了电话，边哭边骂的说了自己的怀疑，路成在电话那头听见陶遥这么讲也是吓了一大跳，倒是比陶遥冷静一点，安慰着陶遥让她先平复心情，最后出注意让陶遥晚上先问问路晟，如果真是出问题了那就及早带到医院干预才好。 路晟听到这个问题兴奋的从被窝里跳出来，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回答妈妈的问题。 “因为老师说滑滑梯不能多玩，要不然裤子屁股会烂掉。我不信，所以我就滑了很多遍，滑到你来了我的屁股也没烂呀，老师骗小孩呢！妈妈，我的好朋友齐齐、、、 陶遥听见这小屁孩的回答两眼一黑，真是白瞎自己担惊受怕一下午，还把在外面辛苦打拼的老路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忍下了要把路晟打一顿的想法。母慈子孝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快睡觉，明天还上学呢！”顺手把灯关掉。 房间一黑，路晟小朋友也就老老实实的躺进被窝了，虽然感觉妈妈一下子不温柔了，但是困意来袭，脑袋没来得及想事儿呢就睡过去了。 等路晟彻底熟睡之后他那下午白白挨了自己老婆一顿批评的路成下班回家了。 陶遥在厨房给他煮面，路成把外套脱了，又收拾了客厅里路晟乱丢的垃圾，面就做好了。 “怎么样，遥遥，你问了没，咱儿子咋说的。”路成吃了口面，整个人的疲惫被妻子的一碗面抚平。 “别说了，白担心了！”陶遥坐在路成旁边给他说了晚上母子俩的对话。 路成笑的面都吃不下了，自己这儿子真是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收拾了厨房洗完漱，路成进了卧室，轻手轻脚爬到床上把儿子挪到靠墙边儿，自己倒是躺在了儿子和妻子的中间。 睡觉前，抱了抱自己的妻子，小声的说：“辛苦你了遥遥。” 等路晟上了中班，张俞一家就搬到了路晟他们小区，还开了个超市。张俞的父母都很喜欢路晟这个奶团子，一来二去也就跟路成夫妻成了朋友，知道了陶遥经常不能及时去接路晟，张俞的妈妈刘敏性格豪放两手一拍就决定让自己儿子负责接路晟回家，说反正俩小子放学时间也一样。 路成夫妻感激不已，那时张俞12岁，上小学五年级。张俞的小学就在路晟他们幼儿园对面，隔条马路，张俞走个天桥就能到幼儿园。张俞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放学还要接上弟弟回家。 路晟可高兴张俞来接自己，每次看到张俞站在幼儿园门口，都奶声奶气的跟自己老师说哥哥来接了，然后张开胖手哒哒哒跑向张俞不停的喊着哥哥。 路晟每次都只牵张俞的两根手指，摇头晃脑的跟张俞讲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天马行空。等到了超市，就乖乖坐在张俞旁边，吃着刘姨给的冰淇淋看着张俞写作业，等陶遥下班到超市来接自己回家。 张俞这一接就接到了自己去读大学，路晟小学毕业。 陶遥经常说张俞是自己的大儿子，路晟听着不可乐意了，他不要当小弟，闹着要当张俞大哥，张俞也宠着他，喊他大哥。 也就三年时间，当年的奶团子就已经初中毕业了，他在外面读大学的这三年路晟长得飞快，每次假期张俞回来都能看到一个跟上一次不一样的路晟。现在这小子的身高窜的跟他差不多高了都，张俞觉得等自己下一次回来路晟绝对要高过自己了，才初中毕业看着就有一米八了，明明自己当年是在高中才正式窜身高的，等高中再长长至少一八五了。绝对是陶姨给这小子养太好了。 虽然是大高个，瞧着脸上还是有点儿肉，眼睛倒是随着身高长了，圆圆大大的，看着还是个小孩样，比起帅气可爱好像更多一点。张俞看着望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睛，突然觉得路晟很像隔壁饭馆养的阿拉斯加。 也算是自己拉扯长大的小孩儿，现在居然到了能跟自己谈论恋爱问题的年纪，张俞真是要感慨时光如梭岁月如剑了。 “你上高中可别早恋啊，要不然陶姨舍不得打你，我都得替他收拾你。”张俞避而不谈路晟的问题，祸水东引。 “张哥，你谈恋爱了。”路晟喝了一口冰可乐，肯定的说，根本不理张俞的话题转移。 他俩跟亲兄弟也差不多了，对彼此那是摸得门儿清，路晟看张俞的反应就知道他绝对是谈上了。 “你放心，我不会告状的。”路晟傻笑着看着张俞，对自己的仗义非常肯定似的摩挲着下巴微微点头。 张俞看着他那副对自己再满意不过的臭屁样子，轻笑了一声。 “正在追，成功了回来请你吃饭。”张俞摸了摸阿拉斯加的头，站起来回店里招呼来买烟的顾客。 路晟休息的差不多，拿了球站在超市门口朝着张俞吹了声口哨。 “哥！一定要成功！”没管张俞反应就往家走去。 夏天，很适合一些新的、特别的际遇，既然已经着火了，那就再添一把。 第2章 湖心微漾 路晟两手插裤兜哼着歌，慢悠悠的往家走去，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从路晟上初中开始，路成的生意就慢慢稳定下来，几年打拼下来，公司已经稳定发展了，不用再当拼命三郎，早出晚归的亏欠家小，家庭经济也是稳定向好。路成本来说在城东买栋小别墅，一家三口搬过去，可是陶遥和路晟都持否定意见，陶遥舍不得这边儿的邻里，路晟和学校里的朋友都是从幼儿园上来的交情，搬家那意味着转校，也不同意。路成没办法，老婆都不同意，那就不搬。 路晟上初二那年，小区隔壁开了新楼盘叫天湖园，联排别墅。路成和陶遥商量了之后就买了一套，收房带装修两年半，这个暑假终于是搬了进来。 路晟从小活泼好动，学习上不拔尖但也还行。路晟上初中那年，有天发现自己的同学上了课还得去好几个补习班，回家吃饭的时候想起这一茬，跟陶遥问了一嘴。 “妈，我同学都得上补习班儿呢，你对我咋跟放羊似的。” 陶遥给路成夹了一筷子青菜看着正在大口吃饭的路晟，笑了笑。 “你要上也可以啊，嫌妈管的少了啊。我和你爸是觉得你成绩又不是垫底儿，费那事儿干嘛，有这时间你好好玩儿吧。” 路晟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要让他真去上，他还不乐意去呢。 晚上睡觉前，路成敲了敲路晟的房门，听到儿子答应后就扭开门把进了门。 “咱爷俩唠唠。”路成走过来坐在路晟的床边。 路晟本来也没什么睡意，往里挪了挪，让老爹躺上来。 “咋了爸，大晚上惹妈生气了？”路晟挑了挑眉，幸灾乐祸的看着路成。 路成往臭小子头上敲了敲，虽然自己是有这么几回被陶遥女生赶到了路晟床上，但也不是回回啊。 “你小子找事儿是吧。咱爷俩可好久没聊天了。” “哦，原来不是被赶出来的，那聊呗。”路晟也不躺着了，坐起来以表对老爹的尊重。 “下午吃饭你不是问为啥我和你妈不给你上补习班嘛。首先呢，我和你妈也不求你在学业上有多么厉害，只要上课认真听，下课随你玩儿，我认为花那么多时间提那点儿分也不值当。其次呢，你从小在学习上就不用我们操心，每天放学回来都是把作业写完了才出去玩儿，你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最后呢，你妈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你们母子俩都危在旦夕，那时候是冬天，我站在产房外又冷又怕，啥都干不了，倚在墙角一个劲儿哭。你爷爷奶奶那时候也从乡下赶了过来，他们说啥我都听不进去了。我那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你们母子平安，我什么都愿意做。” 路成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冬天，那个决定生死的产房外。 “你妈一参加工作就嫁给了我，婚礼上我跟她保证会让她幸福。可坐在产房外，我是那么害怕，护士把病危通知书拿来给我签字，我签字儿的时候就想，如果你们母子俩有什么意外，我就跟你们一起走，你妈妈胆子那么小，我得陪着她。” 路成摸了摸旁边儿子的头，看他听的一脸认真。 “还好你妈妈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她拼尽全力生下了你，母子平安。当你妈妈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我握着她的手，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时我就发誓，我这一辈子就守着你们娘俩过，什么都不要，就要你俩健康平安。” 路成终究还是红了眼眶，那时差点失去的害怕和恐惧现在依然能够清晰的触碰。 “所以，臭小子，我和你妈妈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其他的都无所谓啊！” 路晟轻轻拍了拍老爸的手，点头答应。 “我要去陪我老婆了，你就早点儿睡吧。”一番回忆让路成现在只想好好抱着陶遥女士，只有拥抱才能心安，才能踏实。 路晟看着老爹迅速爬下自己的床，走到门口把他房间的灯和门都关了，依稀还能听到路成边喊着老婆边走向主卧的声音。 小区往里走，就不太感觉到热了，绿化做的好，一大排梧桐树绿油油的，枝丫乱中有序伸向天空，宽大的叶子重重叠叠遮住阳光，也拂去夏天带来的少年的心浮气躁。 周遭变得凉快起来，陶遥女士中午说的今天要做笋子烧牛肉，路晟还点了一个凉拌口水鸡。陶遥女士做饭很有一手，色香味俱全，路晟的朋友们爱来家里玩儿更多都是冲着陶遥做的饭来的。 路晟想到这儿，感觉真是有些饿了，加快了步伐往家里走去。 听着吵闹声抬头一看。 哟！对门那户人家终于搬进来了。陶遥都还念叨了几次，说就剩这户没住进来了，还在猜今年会不会都没人来。这不就来了！ 几个工人从搬家车里小心翼翼的抬出一架看得出是保护的很好的钢琴。 路晟正准备转头回家，心里想着赶紧去通知陶遥女士她心心念念的邻居来了。 晃眼一瞥，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个人。 一张棱角分明，俊秀白皙的脸闯进了路晟的大眼睛。 那是一个比路晟高点儿的少年，感觉跟张俞差不多高，路晟心里比对了一下。少年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上去堪堪搭在手臂上，搭配一条浅色牛仔裤，裤腿上明显能看得出来擦了点儿灰。 少年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几个工人搬动钢琴。他站的笔直，背挺的坚定有力量，手臂随意搭下来，白皙的皮肤下青筋蜿蜒伸向手背，最后隐入关节处。 路晟看见他的一边侧脸，额前碎发薇长，快要盖住眉毛，眉骨突出在眼睛处落下一小片阴影，只有长睫毛锐利的突出，高挺的鼻梁拔地而起，嘴角微微抿着，下颌线条清晰又锐利，往下是修长白皙的脖颈直直往下直到掩进白色衬衫的领子，依稀看得见突出的喉结。 傍晚夕阳透过门口梧桐树叶，一缕缕一片片洒在他身上，整个人泛在金色柔光里，路晟仿佛能看见他侧脸细小的绒毛，感觉整个人都是柔软的。 路晟看的晃了神，那少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充满打量的视线，微皱眉头转头侧过来直直对上路晟的眼睛。 “是冷的。”路晟对上少年的视线，心里没来由的想。 自己盯着人家看被抓个正着，路晟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咧开嘴傻笑着向少年点了点头。快步往家里走去。 路晟把篮球往小院一丢，刚打开家门，果然已经满屋飘香了，跑到卫生间洗完手就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倚在厨房门口看陶遥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陶姐，对门来人了。”路晟从小听自家老爹喊陶姐陶姐的喊陶遥，耳濡目染，妈和陶姐换着喊。 “看到了呀，今天他家应该忙不赢，等明天我再去跟新邻居打个招呼。”陶遥打开锅盖，感觉汤汁收的差不多了。 路晟抓紧把苹果吃完果核呈抛物线丢进厨房垃圾桶里，又洗了把手，就去帮陶遥收拾厨房，陶遥嫌他做事儿不利索，把他赶出厨房，让他等吃完饭再负责洗碗。做饭是陶遥的爱好，洗碗可不是，每次吃完饭都是路家两爷子分工合作洗碗。 路成还没到家，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开饭。 路晟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眯着眼休息。 脑子里浮现出刚才那个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劲儿劲儿的。叹了口气，幽怨的想他的天湖园园草的头衔要不保，而且那小子八成还会弹钢琴啊，自己就会个吉他，高下立现。 路成到家的时候，也看到了对面来人了，还在门口跟那户男主人聊了一会儿才回家。 “陶姐，对门来人了。”父子俩到家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 路家餐桌上没那么多讲究，都是随性的人，边吃边聊。 “对门儿姓周，周海，说是在研究院工作，他爱人姓林，在江大当老师。”路成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周海，聊了一会儿，对彼此都有了个大概了解。 “知识分子家庭呀，感觉博士打底了，真不错，还能熏陶熏陶路晟，万一以后也能读个博士出来。”陶遥已经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了。 “不仅学业比咱俩强，他家还俩孩子呢，一对兄妹，人数上咱就输了。”路成说完喝了口汤，鲜香浓郁的鲫鱼汤入口滑进胃里，不禁感慨陶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路晟愣了一会儿，俩孩子，那他下午见到的少年还有个妹妹，他长得那么好看，他妹妹应该也长得蛮漂亮。 “当初路晟闹着要妹妹，你不是不同意生二胎嘛，我也多想要一个女儿啊。”陶遥瞪了眼路成，愤愤地说。 路晟吃了最后一口饭，抽了张纸擦擦嘴。 “我吃好了，你俩吃好喊我，我来洗碗。”说完挪开椅子走到客厅去。 餐桌上的夫妻俩还在边吃边聊，路晟打开电视，百无聊赖的调台，没啥看的。 等夫妻俩吃好了，路晟走到厨房去洗碗，老规矩，和老路分工合作。 洗碗的时候老路还跟他聊了会儿，于是路晟不仅知道了那个跟张俞差不多高冷冷的少年叫周青南，他妹妹叫周星言，还知道了周青南比自己高一届，开学读高二，周星言跟路晟一样，都是毕业生，只不过是小学毕业。 “那他俩在哪儿读书呀，不会都在市一中吧，毕竟市一中也有初中部，这样的话我开学多了两个伴儿啊！”路晟拿帕子擦擦手，语调上扬，兴奋的说。 路晟从小在学习上那都是点到为止，但都点的刚刚好，小学毕业成绩刚刚够上直升班的成绩，初中毕业路成陶遥都没想到他能考上市一中，陶遥跟她同事说她家这小子平时不着调，大事上都是从不掉链子，没让她和路成多操心。 路成倒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没问。 路晟的房间在二楼，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准备跟毛雨、胡屹山几个好兄弟打游戏。抬眼发现对面的房间也亮起了灯。 仲夏之夜，白昼的酷热消退，微风徐徐佛过，对窗人影憧憧，单薄修长。 是他吧，周青南。路晟走了神。 第3章 梧桐树下 “怎么只有十五分钟了，我作文还没写呢，我那么大一个作文还没写呢！完蛋了，如果我写不完作文，那语文就及不了格，这可是中考啊！考不好别说市一中了，五中都进不去，路成只能给我送进新东方，让我去当厨师，在里面学个三两年，毕业了就到张哥家超市隔壁的饭馆当大厨，回来还得给陶姐做饭。路晟急得一脑门儿汗，抓着笔的手颤抖的字儿都要写不下去了，整个考场就剩我一个人没写完，写不完，越写越着急，考场外树上的蝉鸣没完没了，听的路晟只想出去把树砍了，越写还越气，窗外的蝉好像不扯着嗓子使劲儿叫唤了，他们一只一只的都在喊着什么，喊什么呢？路晟集中精力去听，原来喊的是路晟，你要当大厨了，路晟，你要当大厨了、、、 “路晟！还不起床!”陶遥在楼下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只能走到楼上咚咚咚敲路晟的门。 路晟一下子惊醒过来，还没睁开眼就先下意识的回陶姐。 “起了起了。” 陶遥听到路晟应了声才下楼去晒刚洗好的衣服。 路晟绷着身子直直的躺着，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呼出一口气，还好是一场梦，差点儿就当大厨去了。 在床上赖了几分钟就下床去卫生间冲澡洗漱。 路晟下楼的时候，头发还湿哒哒的，路成坐在沙发上翻看公司的季度报表，听到路晟下楼的声音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不吹头发。 “天儿热，不一会儿就干了。”路晟在岛台上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回答路成。 路晟仰头喝水的时候透过落地窗望见了陶遥女士在外面晾衣服，再急急喝了一大口就走出去帮忙。 结果一走到院子，衣服刚好晾完。 路晟双手握拳举过头顶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然后双手叉腰扭着头做头部运动，松动松动全身筋骨，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陶遥也跟着伸了个懒腰，给路晟下任务。 “你去刘记买两笼小笼包，再带三杯豆浆，要是还有烧卖也买一笼回来，你爸爱吃。” 路晟摸了摸裤包，手机带下来了。 “好嘞！早起的鸟儿有小笼包吃！”路晟也没管头发还湿着，应了陶姐就出门。 夏天的清晨最舒服不过，空气清新，阳光温柔，万籁俱在，感觉连动植物都是早上的精神气儿最足，各种不同叫声的鸟掩在繁茂的树枝中此起彼伏，歌声嘹亮，在一切复苏的时刻不算吵闹。 路晟沐浴着晨光晃悠悠走到了小区外的刘记早餐，周末早上九点多，早餐店的高峰期，店里坐满了人。 刘婶和她儿媳在包包子，手速飞快的擀皮儿，然后拿筷子挑起一大块馅放到包子皮正中间，两只巧手一转一扭，一只标准形状的皮薄馅足的包子就包好了。她儿媳手速也快，但不及刘婶。 “刘婶儿，要两笼小笼包，一笼鲜肉一笼酱肉，然后还要三倍豆浆，一杯少放糖。” “好嘞，刘婶这就给你捡。今天不要烧卖了？”路晟一家在刘记吃了好多年早餐，刘婶已经对一家三口的口味爱好都了如指掌了。 “差点儿忘了，还要一笼烧卖，要不是刘婶提醒，我真要忘记了。”路晟朝刘婶感激的笑了笑。 扫码付了钱，路晟提着还冒着气儿的热腾腾的早饭就往家里走去。 路晟刚走进小区，抬眼往前一看。 嘿！周青南，他的新邻居。 他头上戴着一顶黑色帽子，穿个白色短袖，黑色短裤，夏天标准套装。帽檐阴影下依然是连天湖园园草都不可否认的精雕细琢的五官，眉眼清明，是很扎眼的长相，暖乎乎的晨光打在他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 手臂松松下垂，身旁跟着个小女孩儿，应该就是他妹妹，叫啥来着、、、 一晚上过去，路晟就记得周青南的名字了，人兄妹俩就离自己几步之遥了，路晟还没在脑海里搜索出来周青南妹妹的名字。 “嗨，你们好啊，我叫路晟，就住你们对门儿。”路晟本来想招招手，奈何两只手都挂满了吃的喝的，不过脸上的笑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热情。 周南青牵着妹妹的手听对面的男孩跟他们打招呼，帽檐微抬，看向他。 “嗯，我是周青南，这是我妹妹周星言。”声音平静低沉，没有丝毫起伏。 周南青朝路晟点了点头，晃晃手上牵着的周星言， “路晟哥哥早上好。”周星言仰头看向路晟甜甜的笑着问了好。 “你们吃没吃早饭，没吃的话我这儿给你们拿一袋”路晟自来熟的问兄妹俩。 “不用了，正准备出去吃。”周南青回他。 “那行，门口左拐刘记家包子可好吃了，倾情推荐。”路晟说完往旁边侧了侧，让兄妹俩先走。 周青南嗯了一声，周星言还说了句谢谢哥哥。 小妹妹叫周星言，自己咋就没想起来呢，路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里面也不是水啊。 加快脚步，再晚两步，就要给陶姐饿着了。 吃完早饭，一家三口都没啥事儿。 路成坐在沙发上陪陶遥追剧，时不时肩负着被狗血剧虐的泪流的陶遥递卫生纸擦眼泪的责任。 路晟在自己房间练了会儿吉他又觉得没意思，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消息轰炸毛雨。 “毛毛雨，干嘛呢你。” “今天还打球吗？” “好无聊。” “要不然你来我家玩儿吧。” 发了n条消息之后，毛雨终于回消息了。 “路哥，今天要和骆琪约好了要去图书馆，您老自己玩吧，我没空。” 操！重色轻友的狗东西！ 路晟最看不起因为喜欢的人冷落兄弟的人。 毛雨是路晟的发小，从幼儿园到初中毕业前都是一个班的，从小俩人就爱在一起玩儿就差一起牵手上厕所了。上了初中，加入了胡屹山，三人约定兄弟情比金坚，任何人都不能越过他们仨去。 结果英雄难过美人关，毛雨初二那年喜欢上了班上的学委，一个戴着眼镜的乖巧的不爱说话的女生，骆琪。 有天晚自习下课，毛雨一脸羞涩扭扭捏捏的跟兄弟俩说要给他们讲个秘密，俩人一看五大三粗的毛雨要扭成天津大麻花了，深感不妙。 毛雨拿手背拂了拂鼻头，不好意思的说他有喜欢的女生了。 正洗耳恭听的兄弟俩轻笑一声。 “欸呦喂，这算啥，那隔壁班的齐天，杨智早都谈恋爱了。”胡屹山将手往毛雨背上随意的搭着，“喜欢个女孩儿那很正常啦。” 路晟睁大了眼睛，“谁啊，快跟我们说是哪个女孩儿！” “其实，其实就是我们班的骆琪。” “谁！骆琪？”路晟差点没记起这号女同学是谁。 “就我们班学委，戴个眼镜，不爱搭理人不爱说话。”胡屹山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毕竟骆琪还兼任他们组小组长，每次胡屹山交不上作业，小姑娘话也不说就在他身边站着等他抄完，搞得胡屹山压力山大。 胡屹山一提醒，路晟就记起来了。 路晟和胡屹山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觉得没戏。 毕竟人小姑娘是闷头学习那一挂，怎么可能跟着毛毛雨早恋呢。 但两人倒是默契的没给毛雨泼冷水，等他受了情伤，自然就会知道兄弟的好。 毛雨追起人来那是有模有样，先是化身浪子回头发誓好好学习的模样天天拿着本练习题就去找骆琪问问题，然后是找班主任情真意切的说他不要坐在最后一排跟着路晟和胡屹山瞎玩儿了，他要坐在学委旁边好好学习。 班主任老李一听那是相当感动，不仅大手一挥把毛雨调到了骆琪旁边，还在班会课上赞扬了毛雨同学积极进取的决心。气的路晟和胡屹山大骂毛毛雨是叛徒、红杏出墙、劈腿的负心汉、、、 毛雨才不管兄弟俩，只是屁颠屁颠跟着骆琪好好学习去了。 到最后，毛雨连下晚自习都不跟兄弟俩回家了，说要当护花使者。 虽说路晟和胡屹山觉得毛雨是动了真格，但是也不觉得骆琪会答应跟他在一起，两人甚至不屑于拿这事儿打赌，毛雨和骆琪在一起的可能性为零！ 结果初中毕业聚会后的第二天，这个可能性变成了百分百。 当毛雨一大早就在群里给俩人打电话说骆琪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不过俩人要先从朋友当起，路晟听完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想到啊，骆琪真的愿意给毛毛雨一个机会。 俩人追问毛雨使了什么手段骗了人家小女孩。 毛雨说是毕业聚会那天晚上他送骆琪回家，在小区门口骆琪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毛雨当然是狂点头，说他是真心的。骆琪没说话把毛雨从头到尾看了一眼。 “然后呢然后呢？”路晟好奇的要死。 毛雨：“然后她就跟我说了晚安就回去了。” “这算哪门子给机会，是梦里在一起了吗？胡屹山无语道。 “然后半夜两点她就给我发消息说她同意给我一个机会，要先从朋友做起。”毛雨没管胡屹山继续说，“我跟骆琪绝对是有心灵感应，我平时都睡到大中午才起来，今天早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醒了过来，打开手机就看到了骆琪的消息，我本来想马上回她的，但是我觉得这事儿得当面说更真诚，我收拾收拾就要去找她了” 隔着屏幕路晟和胡屹山都能感受到毛雨美梦成真的激动。 到了下午毛雨就在群里彻底宣告自己和骆琪已经是属于朋友关系了。 胡屹山笑着跟毛雨说他拿到了爱的号码牌。 所以这个假期，毛雨变成了大忙人，不过这个忙跟路晟、胡屹山没啥关系，只是忙着和新朋友玩儿去了。 胡屹山前几天就去沈阳外婆家了，说要去呆俩星期。 现在就剩路晟孤家寡人一个了。 路晟只好打开了电脑，随便找了部电影来看。 电影看完，陶姐就喊他下楼吃饭了。 路晟下楼的时候，看见客厅上摆了个水果花篮，还有陶遥做的一盘饼干。 吃饭的时候陶遥跟路晟说一会儿跟着她一起去拜访新邻居。 路晟才知道那些东西是给周家拿的。 等吃完饭，路晟拿饼干，他爸拿果篮，像两个小兵似的跟在陶遥后面就去了周家。 来开门的是周海，热情的将一家三口邀请了进去。 路晟一踏进周家，不知道是陶女士说的周家夫妻俩博士打底的话起了心理作用还是周家的装修无论是硬装还是软装都透着一股书香气，总觉得走到周家人都变得庄重起来了。 周海的爱人林雪宁为一家三口沏了茶，又走到楼上把俩孩子喊下来认人。 路成陶遥在跟周海闲聊，路晟安静的坐在旁边，眉目低垂，看着白色大理石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翠色茶杯发呆。 “星言早上还跟我说在路上遇到了住对面的邻居哥哥呢。”林雪笑着坐到周海旁边看着路晟说。 “这是我儿子青南，女儿星言。”林雪宁给夫妻俩介绍，“这是路叔叔和陶阿姨。” “你家这基因真不错啊，俩孩子模样都长得那么好。”陶遥看着刚坐下来的兄妹俩说，“这是我儿子路晟，今年刚初中毕业。” “路叔叔，陶阿姨。”兄妹俩挨个儿跟路成陶遥夫妻俩打招呼。 周青南看着坐在正对面的路晟也点了点头。 “青南是开学读高二了对吧，是在一中吗？”路成喝了口茶问道。 “对，在一中，开学就高二了。” “那可太巧了，路晟高中录的就是一中。”陶遥看着周青南，“到时候就让你青南哥带带你，免得你上了高中也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青南哥？就大我一届，看着跟我也差不多嘛，喊什么哥。路晟心里嘀咕，面上却是不显。 “说什么带不带的，路晟看着就是个好孩子。”周海人如其名，带点中年人的微胖，慈眉善目的。 “你俩带路晟上书房玩去吧，跟着我们这些中年人你们也放不开。”林雪宁朝周青南说，“星言带路晟哥哥去，青南你去厨房切点儿水果带上去吧。” 周青南嗯了一声，往厨房走去。 “路晟哥跟我来吧。”周星言从沙发上坐起来。 路晟跟着周星言上了楼，到了书房。 “路晟哥你随便坐。”周星言随意的坐在书房的软垫上。 路晟也坐下来，扫视了书房一圈，满墙的书，路晟感觉自己进了图书馆。 “书香世家啊！”路晟感叹了一句。 “其实偷偷告诉你，这个书房里的书，我看过—— 路晟看着卖关子的小女儿。 “嗯哼？几百本？” “0本哈哈哈哈”周星言大大咧咧的仰头大笑。 路晟看着哈哈大笑的周星言，早上遇见还以为是一个大家闺秀，结果是一个自带搞笑属性的可爱小女孩儿，不过感觉还不错，路晟心头的拘束感被这笑声轻飘飘带走了。 书房门轻轻打开又关上，周青南端着一盘哈密瓜进来，放在了小台桌上。 人坐在了书桌前，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并不打算说话。 还是妹妹可爱，路晟看着正在垂眸认真看书的周青南。 星言摊开双手摇了摇头，看着路晟说“别管我哥，他就这样。” 路晟耸了耸肩说没事儿。 路晟本来也想拿本书混混时间的，毕竟说话就会打扰正在看书的某人，结果周星言叽叽喳喳的在旁边说话，路晟看周青南也没说啥，也就低声跟周星言聊天。 两人一大一小，似乎完全没有年龄代沟，说说笑笑，把两家的家底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完全屏蔽了真到书房来看书的周青南。 等陶遥上楼来喊路晟回家，路晟已经和周星言打成一片了，并大言不惭的说等开学，在一中他罩着周星言，路晟压根忘记了坐在书桌旁的正牌亲哥也是一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