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武侠互攻]》 第1章 春光楼案(壹) 江南三月,春水初生。 被誉为浔州第一名楼的春光楼,此时门前早已车马塞途。楼有三层,层层皆满。满堂宾客,不为山珍海味,皆待云裳一曲。 “要说春光楼第一美人,非云柔莫属啊。不仅容貌倾国倾城,而且能歌会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说是浔州第一才女也不为过。” “是啊是啊,今天来这春光宴,不就是为了一睹云柔芳颜嘛!” “云柔貌美,但论才华还是韵瑶更胜一筹。” “……” 楼内议论纷纷。 不知谁喊了一声:“是韵瑶!” 话音刚落,众人目光转向大堂中央,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盈盈走来。她五官精致,身姿曼妙,宛若仙女下凡。白衣女子缓缓走到琴边坐下,一双纤纤玉手抚上琴弦,开始拨动,琴音如流水般从指尖淌来。 琴声清婉,勾人心弦。众人皆沉醉其中,仿佛处身在清澈明净的溪流,远离了世俗的喧嚣,恬静安宁。 拨完最后一根琴弦,韵瑶缓缓收起手。 “砰——” 一道身影自楼下坠落砸在琴案上,墨色的古琴瞬间被染成深红。血珠飞溅到韵瑶雪白的脸,她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颤抖地摸向倒在血泊中人的脸。 “云…云柔……” 倒在血泊的女人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一般。韵瑶不可置信地一遍又一遍呼唤着眼前人的名字,似乎试图把人唤醒。 “死……死人了!!!” 上一秒还在清静的溪水旁,下一秒便在黑红的血泊边。受到惊吓的人群四窜逃亡,餐碗破碎,幼童刺耳的啼哭声,场面一度混乱。 只有二楼角落处的那一女子,仍镇定地坐在桌边,安静地喝着茶,好似还陶醉在悦耳的琴声中,与世隔绝。 ———— 春光楼发生命案,无尘堂的人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到现场。 无尘堂是近年来朝廷与武林盟主联合各大门派组成的一个追案堂,里面聚集着各大门派的人才,破解了一个个奇案,打压了许多邪派势力,江湖才得以稳定。 无尘堂堂主为飞雪派的萧无言,有案必破,江湖人称“天下第一名捕”。其次是青云派的沈昭华,神农门的贺柳雁,金刚派的金通明,焰影门的黎不晦这五人为无尘堂的主心骨,分别掌搜查、验尸、监管、审问四大事务。 死的人是春光楼的艺伎云柔,有人亲眼目睹她从三楼一跃而下。 “当时在三楼,很多人都看到云柔在扶手边站了很久,大家伙都在安静的听曲也没有多想。”一喝酒的客人说:“众所周知云柔性格高傲,每个过去搭讪的人都会遭到她的无视。有次她遇到死皮赖脸的人,动手把人打了一顿,她一个人把几个强壮男子打的屁滚尿流。这事出名后,再也没人敢去扰她清静。” “她竟然还会武功?”沈昭华知艺伎精通六艺,想不到居然还涉及到武艺方面。 “是啊,并且武功还不弱。”客人继续说道:“我不懂武,也只是从旁人闲谈中所得知。据说她那招式叫什么……心拳?” “赤心拳?” “对,就是赤心拳!” 沈昭华心中一惊。前不久忠义派的《赤心拳法》失踪,所以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个名字,竟还真是赤心拳。 云柔的赤心拳是如何学会的,她又与武籍的失踪有何关系?沈昭华暗自思忖。 沈昭华突然抬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命令道: “去会客堂。” “是,大人。” 春光楼会客堂 刚验完尸的贺柳雁也有所发现。 “死因中毒。”贺柳雁皱着眉看向尸体,“是冬兰草。” “冬兰草?那是什么?”沈昭华从未听说过。 “冬兰草是流雪山上的一种稀有毒草,一年只有腊月才有一两株。但很奇怪的是……”贺柳雁顿了顿,继续说:“这种草毒性不强生长环境恶劣,怎么会有人拿它做毒药呢?” “看来这个环境对制药的人来说不算特别。”在一旁的萧无言开口说,“此人可能是路过流雪山,抑或是居住在山脚,使得他获取冬兰草比其他毒性更强的药草容易许多。” “云柔!我的云柔啊!”一阵哭声打断谈话,三人一同转头往后处看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哭号着跑过来。 “楼主,楼主!”旁边的丫鬟扶着女人,哭哭啼啼的说:“楼主,您当心身体。” “云柔是个冷静聪慧的姑娘,她怎么会自己从楼下跳下来啊!”楼主抚摸着尸体,手颤抖着,痛哭不已,“一定是有人杀害她的!是谁杀害我的云柔啊……”她哭的都站不稳了,靠旁边的丫鬟搀扶着她。 沈昭华见状连忙扶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晕倒在地,“楼主,您先别激动,跟我说说您的想法吧。” 楼主抽泣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云柔自幼父母双亡,被我捡到后便跟着我学艺。除了春坊里的人,云柔连客人都不曾接触过。她性子孤僻,话都没跟人说过几句,更别说得罪谁了。”楼主讲云柔时候,心中悲痛,越讲越激动,看到同为女子的沈昭华发泄的更厉害,拽着她的胳膊就要跪下,“请求各位大侠一定要查出凶手,让云柔死能瞑目啊!” 眼见楼主膝盖快要着地,沈昭华和贺柳雁两人手疾眼快的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沈昭华柔声安慰:“楼主您放心,无尘堂定会查清此案,让死者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贺柳雁听了楼主的话,深感疑惑,“照这么说,云柔与人无仇,又是何人下的毒呢?” 萧无言眉间微蹙,随即吩咐道:“先派人搜春光楼以及附属的那两小楼,特别注意花草丛中,毒药还在春光楼。” “是。”沈昭华接令。 除了春光楼外,还有两小楼。因为都是同一人开,所以三楼很靠近。其中满春楼为艺女所住之处,追春楼则是客栈。沈昭华带女捕手去满春楼查询,萧无言则带男捕手去了追春楼。 追春楼的最顶层是风月场所,过走廊房内传来的某些声音,萧无言总是冷着的脸也罕见的露出了些情绪,眉宇间毫不掩饰厌恶之情。 “堂主,这好像是间空房,敲了几次都无人应答,”一名捕手问:“要踹开吗?”话刚说完,被旁边的捕手敲了脑袋,“踹什么踹,说了不能暴力查案。”说完便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向门锁伸去。 “等等。” 那名捕手拿着铁丝的手停在锁前,人也不敢动。萧无言眼神犀利地看着在门上的窗纸,似乎能透过窗纸看清里面。 忽然有什么晃了一下,“躲开!”话音刚落,一箭穿破窗纸向萧无言飞来,他微微侧身,箭射在了身后的墙上。 “堂主!”旁边的两人惊慌失色,刚刚那箭离萧无言的眼睛只差分毫!还好萧堂主的反应迅速,得以避开暗箭。还未从惊吓反应过来,只见萧无言踹开房门,随后从窗户跳了下去。 两名捕手急忙地跑到窗边,往下看到宽大的池塘,黑夜中水上有一抹蓝影极为显眼。他动作英姿飒爽,干净利落,三五下便越过池塘落到平地。过水水无痕,足以见此人水上轻功实力不凡。 两人对视一眼:“跟上堂主!” 月黑风高,幽静山林里,一阵追逐声打破宁静。萧无言手臂一抬,问雪剑出鞘,剑若霜雪,寒光茫茫,直击前人。 “咣当”一声,一把竹扇旋转飞来,挡过剑身,使剑偏离,扇子又转弯飞走,宛若舞者般灵活敏捷。 萧无言眼眸微动,剑锋偏转,直刺竹扇,快如闪电。问雪剑悬空施展一套剑术,眨眼间,竹扇便破烂不堪地掉在地上,而后又朝树上那人刺去,快的只剩残影。 “好剑!”树上人以竹笛挡剑,竹笛横断成两半。他从树上飞身而下,双足落地间,指夹一叶挡住颈侧,与剑锋只有分毫之距。 “大人……这是何意?” 此人一袭青衣,衣上点缀着几片竹叶,身姿提拔,眉眼间满是冷静从容,嘴角微微带笑又显温良,如同青竹一般,正气凛然又清冷高雅。 萧无言目光微冷,神色晦暗不明。两人目光交汇之间,似有情绪翻山倒海。良久,他抬足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腕,用束缚绳绑起来。束缚绳专门抑制习武之人,越用力挣脱开绳,绳反而收缩的越紧,无尘堂专用此绳来抓捕嫌犯。 青衣人秀眉微挑,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反倒眼含笑意,“无言兄,好久不见。” 萧无言微愣,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情绪,仍旧是面无表情,“沈遇安,你妨碍无尘堂办案,可知罪否?” “如我有罪,任凭大人随意处置。”沈遇安淡然一笑。 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人,萧无言冷冷瞥了他一眼,“跟上。” 沈遇安悠哉悠哉地跟了上去,与他肩并肩同行,仿佛不是被抓拿审问,而是在与友散步,边走边聊。 “无言兄,几年不见,可有想我?” “……” “无言兄,无尘堂是在京城吧?京城有哪些有趣之地可否带我去游玩?例如喝酒看戏……” “……” “无言兄,你方才把我的扇子笛子砍坏了,记得赔我,那可是我亲手做的,花了好多功夫呢。” “……” “无言兄……”沈遇安扯了扯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的衣袖,“无言啊无言,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言。” 他叹了口气,眼眸低垂,神色忧伤,“可悲啊可悲,我心肠挂肚日思夜想着你,而你却冷漠无情,真是可悲啊可悲……”边说眼睛还边瞟萧无言,生怕错过对方的任何表情。 感受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萧无言也瞥了一眼他,继续目视前方,神色淡然。 “无言兄你……” “你”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打断,“沈遇安。” 说话的人视线未看向他,神色依旧,淡淡道:“你话还是如从前一般多。” 沈遇安闻言,偏头看向身旁人,柔和的月光下,那人眉眼间的冷淡也少了几分。他移开视线,望向前方。 山路漫漫,泥泞曲折,背后走过的路亦是如此,前方的前方又有什么。 从前与今后,似乎没什么不同。 沈遇安嘴角噙着笑。 晚间山林寒凉,万籁俱寂,唯剩冷风吹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听着有几分阴森恐怖。好在今晚夜色如墨,月光如水,繁星相映,此景也勉强称得上良辰美景。 满春楼 沈昭华查问几个与云柔交好的艺女,顺带打听了云柔的为人如何,是否有仇家之类的。 “仇家?”艺女摇摇头,“不可能,云柔为人和善,不曾与任何人发生过冲突,连吵架都不曾有过。” “或许有人单方面憎恶嫉妒?”一名女捕手问。 艺女认真想了想,似乎记起了什么事, “这……”艺女有些为难地看向眼前的几个人。 “无妨,姑娘尽管实话实说,此处只有无尘堂的人。”沈昭华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大胆说。 艺女点点头,但还是压低了音量:“有一日我去云柔屋内寻她,想着和她一块去池塘看荷花,可惜云柔不在,反而看到韵瑶在她屋内茶桌边站着。我问她云柔呢?她说云柔被楼主叫过去了,刚出门不久。知道云柔在楼主那里,我也不在待在房里等她回来,于是就出去只留下了韵瑶一人在她屋内。” “我刚刚听说……云柔被人下毒了,”艺女眼神惶恐,声音都有些发抖:“不会是……”她不敢想也不敢说,很难相信也很难不怀疑。 但愿一切都是巧合。 沈昭华没有肯定或反驳她的猜测,只是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楼主,最近云柔姑娘有和谁特别亲近吗?”沈昭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要说特别,就属韵瑶是最特别的了。”楼主回忆起往事,感慨道:“她两从小一起长大,学琴练字都是同一个先生教的。二人不仅外貌相当,才华也是各有各的长处。虽常常被人拿来比较,但两姐妹感情深厚,亲如手足,比亲姐妹还亲!” “听到这个消息,韵瑶姑娘一定很悲痛,”沈昭华叹了口气,又问:“怎么不见韵瑶姑 娘?” 楼主摇摇头,满脸心疼无奈:“她看到了云柔的尸体,受了惊吓,不敢出房门,我便让她回房早些休息了。” 沈昭华心里也怜悯两位女子的不幸,轻拍楼主的肩,“节哀。” “不过,除了韵瑶外,云柔最近和一位公子经常交谈。”楼主继续说:“那位公子对诗画很有兴致,常常与云柔一起作画写诗。” 沈昭华敏感抓住“最近”这个字眼,问:“这位公子可在春坊?” “在的,他就住在追春楼。” “叫什么?” “姓沈,我们都叫他沈公子。” 第2章 春光楼案(贰) 无尘堂在京城,为方便查案,萧无言、贺柳雁和沈昭华三人便暂住在春坊的追春楼。 表面为三人,而萧堂主房内还藏有一人。 说是“藏”,并非是萧堂主所意,而是某人恳求他这么做。 “你在躲人。”萧无言直截了当地戳穿沈遇安的心思。 屋内烛影摇曳,两人相对而坐,目光交错间仿佛碰撞出细碎的火花。 良久,沈遇安轻笑一声,挪开了视线,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茶不错。” 萧无言依然一动不动地审视他,观察此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色,片刻又开口道:“你在躲沈昭华。” 沈遇安身体一僵,随即又慢悠悠他放下茶杯,与萧无言四目相对。他们的视线交汇于微弱的烛光中,沈遇安不禁打量起眼前那张他已有十年未见的脸,本来心中还有点因对方直言不讳的怨言,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视线移到唇上停了几秒,沈遇安又望向他的眼睛,朱唇微勾,“萧堂主就这么在意我?” 萧无言没有理会他的撩拨,低头错开视线。 沈遇安与沈昭华同属青云派,后者是前者的师姐,他们之间的事,应牵扯到门派内部,萧无言也多少听说过一点。但看沈遇安的反应,便是表明不想萧无言多管闲事。如此,他也不再追问。 萧无言也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沈遇安评价“还不错”的茶,他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 虽说刚才沈遇安是为了岔开话题而随便找的一个借口,但即便不是借口,那整日饮酒之人,对品茶之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遇安将他瞬间即逝的微表情尽收眼底,嗤笑道:“茶水苦涩,层次单一,确实不好喝。”他拿出挂在腰上的葫芦,打开先闻了闻酒的香气,再仰头喝一大口,发出心满意足的感叹,“还是酒好啊。”说完,目光惋惜,道:“可惜萧堂主严以律己,滴酒不沾,也是错失了品佳酒的机会啊。” 萧无言看他又灌了一口酒,也没有抬手制止,只提醒了一句:“饮酒伤身。”低头又拿起那苦涩的茶浅抿一口,放下茶杯,抬眸注视对面的人,“今夜你放走的是何人。” “不是你们要抓的人。”沈遇安放下酒葫芦,靠着椅背,身姿放松,“他与案件无关,是过路之人,亦是我之故友。见故友身陷险境,鄙人出手相救。”他嘴角浅勾,“敢问大人,有何不妥?” 窗外的夜风不眠,依然吹动着烛火晃动。 “你这位故友,暗箭做的不差。”萧无言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 沈遇安一愣,“暗箭可有伤到你?” 萧无言喝茶的动作停顿,“无碍。”继续喝茶,神情淡然,他放下茶杯,“有此类物品者,”抬眼,眸光冰冷,“定不是平常之人。” 沈遇安轻笑,依然一副懒散样,“防身而已,君子之交必然也是君子。堂主多虑了。” “倒是我的竹……”沈遇安立马噤声,同一时刻萧无言拂袖,烛火熄灭,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显然两人都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敛声屏息,听到声音停在他们的门前。屋外人只停留一会,便离开了。 沈遇安松了口气。 不知道还以为他俩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黑暗中一声低笑,沈遇安凑近他的耳边,故意压着声音,“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像是在……”沈遇安没把话说全,暧昧地眼神落在萧无言脸上。 萧无言身体小幅度地往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并未理会他的挑逗,便起身离开,到床上就寝。 沈遇安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心里暗笑,也没再逗他。跟着人走到床边,看到萧无言笔直地睡在中间,双手搭在腹部,一副安详模样。 “……” 他都不知道先无语萧无言幼稚地把床占了还是先无语他那如躺在棺材里的睡姿。 追春楼是春坊内出名的客栈,豪华且舒适,床也够大,两个人睡绰绰有余。现在萧无言占了床中央,弄的沈遇安睡里睡外都不够,只能硬挤着人上去。 挤了一会儿突然一轻,萧无言终于肯往里挪出空间让沈遇安睡,应该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孩童般幼稚,也就不再跟他较劲。 沈遇安要被气笑了,之前天天说他幼稚的萧无言现在呢?到底是谁幼稚啊! 弹指间,十年已逝。 他们背对着背,中间隔着些距离。 浓黑的夜,如同深不可及的潭。暗潮涌动的潭底,像翻滚而来的记忆,被淹没在无人知晓的墨色中。 昨夜入睡难,沈遇安醒来时旁边已经是空的。 沈遇安也不觉奇怪,飞雪派向来过着早睡早起,清淡饮食的生活,他早体验过。其实青云派亦有早起早睡的规矩,只不过沈遇安从来都不遵守,也就全当没有了。 他在房间收拾好后,准备去找萧无言,一打开门,与门前站着的人面面相窥。 “……师姐,早上好。”沈遇安尴尬一笑。 沈昭华目瞪口呆,“阿篱?你怎么会在堂主的房间?” 追春楼本就不是很正经的客栈,特别还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不得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沈遇安也清楚沈昭华在想什么,准备解释时,萧无言来了,他话语一转,靠着门框,眉毛一挑,笑道:“这得问萧堂主了。” 他的回答让沈昭华的想象更丰富了,嘴不自觉地又张大许多,惊讶地看向旁边的萧无言。 萧无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解释了沈遇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沈遇安昨晚放走刺客的整个过程。 沈遇安在一旁强忍着笑,此刻萧无言讲的话恐怕是这辈子最多的一次吧,即使他依然面无表情,可沈遇安还是察觉到他解释的挺卖力,就差把“我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写在脸上了。 “昨夜那两个捕手回来复命说追不上你,本想问你有何线索,但看到你房间熄烛了便没再打扰。”说完,沈昭华看了沈遇安一眼,叹了口气,道:“进去聊吧。” 她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想问清楚,但眼下破案要紧,先把个人私事放在一边,日后有的是机会问明白。 沈昭华把昨天得来的消息禀报萧无言,“你说的那几个地方都仔细搜查过了,并没有找到毒药。” “看来此人将毒药随身携带。”萧无言似乎早有预料,“我们等他下一步动作。” “那位叫沈公子的问过话了吗?”萧无言问。 沈昭华摇摇头,“没有,他住的房间就是那刺客住的。人不在,里面只有一个包裹,里面都是些女子的衣服和饰品。” 萧无言瞥了沈遇安一眼。那人注意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回看他,嘴角轻勾。 “所以这位沈公子,就是那逃跑的刺客?”沈昭华不解,“可他又怎么会有女子的衣饰呢?” “看身形,那名刺客是女子,衣服应该是她的。”萧无言说:“我们再去她的房间看看。” 沈昭华点头,看向沈遇安,问:“那他呢?” “你们去查案,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沈遇安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沈昭华“那师姐……我先走了?” 沈昭华她明白沈遇安是想躲过自己的追问,有些事情,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清楚沈遇安这个人他要是自己不想说的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沈昭华叹了口气,“你问堂主吧。”毕竟人也不是她抓回来了的,怎么处置,还得看萧无言。 “嫌疑未解除,你不能走。”萧无言突然开口,语气冰冷,“跟上。”说完,头也不回地出门。 “可我早饭还没吃呢!” 人已经走了,沈遇安无奈地叹气。旁边的沈昭华看到她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也笑了,“我说今天怎么堂主还多拿了两个包子呢,原来如此。”然后也不管沈遇安愣在原地,出门跟上前面的萧无言。 沈遇安反应过来后,脸上看不到一点怨气,甚至有几分愉悦,“你们等等我——” ———— 这位沈公子的房间在追春楼最顶层,三人一同上楼。在这么走几层楼梯的时间里,沈遇安已经把两个肉包吃的一干二净。 早晨这顶层还挺安静,只要是住了人的房间,门都是紧闭的。虽说春光楼发生了命案,丝毫没有影响到其生意,春光楼和追春楼仍然有许多客人。 春光楼与追春楼之间有连廊,他们都位于同一院内。这院子宽广,每天进进出出有许多人,即使无尘堂与当地浔州捕快一起排查昨晚在场的所有人,也难免不会有遗漏。 可只有这间房的主人,很少进出,就连楼主也只是碰巧见过一面,因为那人一直带着面纱,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容。 三人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搜出什么可疑的东西,只好去看看包囊里的那几件衣服和饰品。 萧无言一个个地将饰品拿起来观察,再将它们分类地摆在桌上。 摆完发现,这些饰品竟然全是成双数的。 “这人为何要买两件一模一样的首饰?”沈昭华看着桌上的饰品十分惊讶,这些饰品本就不便宜,还样样成双,可见此人非富即贵。 “不完全一样,”萧无言指着那两枚金戒指,“这两枚戒指虽然款式一样,但上面的花纹,是两只不同形态的凤凰。” 沈昭华闻言凑近去看,两枚戒指果然有区别,“所以这戒指,还有这些饰品,不是一模一样就是图案不同……”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这沈公子不会是个花花公子吧?同样的饰品送给不同的女人,这是出轨的男人才会干的事。” 萧无言眉头一皱,走到正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喝酒的男人身边,抢走了他手里的酒葫芦,问 “这沈公子你可曾听说过?” 被抢了酒的沈遇安不恼反笑,“堂主大人,虽说这名沈公子恰巧与我的朋友相识,可我从未听我的朋友提起过他。还有,”他话语一转,身子依旧懒洋洋地躺在椅背,“沈公子不是我。” “我知道。” “你知道?”沈遇安嗤笑,站起来去他平视,“你知道,那为何要带我来,还时不时往我这边看一眼?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反应?还是怕我跑了?嗯?” 他的确有些生气了,萧无言像看罪犯似的,不让他走还时时刻刻地注意他,这令他很不舒服。 “我一开始的确对你有所怀疑,”萧无言一脸平静地说,“但看到这些饰品之后,我知道不是你。连扇子都这么劣质的人,不会有太多钱财去买这些首饰。” “……” “……” 沈昭华在一旁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本想向前安抚情绪,听到萧无言这么直白的吐槽,顿时没反应过来。 沈遇安同样愣了一下,随即又被气笑,他实在是没想到萧无言就这么排除了自己的嫌疑,刚刚自己还在因为他的不信任而生气呢。 而且……沈遇安并没有解除嫌疑的喜悦感。 这是瞧不起自己? 沈遇安有一瞬间的不服,不过很快也就消失了。他的确无法反驳萧无言所说的事实,因为他真没钱。 还有…… “既然萧大人知道沈某穷困,”沈遇安皮笑肉不笑,“何时把沈某劣质的扇子和笛子赔给我呀?”他故意加重了“劣质”这两个字。 面对沈遇安的阴阳怪气,萧无言依旧面无表情, “等此案告破,自然会赔你。” “那就先谢过大人了。” 三人将搜到的包囊带出房间,前脚刚踏出门,便听到有人大喊:“堂主大事不好了!” “何事发生?” 来的人是个捕快,他气喘吁吁脸色极为惊慌,“那个叫韵瑶的姑娘不见了!” 第3章 春光楼案(叁) 第三章 春光楼案(叁) 听到韵瑶失踪的消息,三人立即起身赶去满春楼。 人未到门口,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外,杂碎的聊天声里掺着断断续续的哭声。待三人走近后,看见楼主在哭,旁边还站着好几个艺女,边用手帕擦眼睛边往房里面瞟。贺柳雁和几个捕手挡在门前,防止围观的艺女以及下人进来。 走在前面带路的捕手喊了一声:“堂主来了。”话落顿时鸦雀无声,众人自觉让开一条路来。 沈昭华举起令牌,“无尘堂查案,闲杂人等退下。”无尘堂是奉朝廷的命查江湖案子,具有一定的权威与地位,所以大家即使热闹没看够,但还是离开了,没敢再瞎凑热闹。 门前终于清静了,走廊也宽阔了不少,萧无言与贺柳雁和沈遇安进到房内搜查,沈昭华则是带楼主以及楼内的相关人员到其他地方进行审问。 “发现韵瑶失踪的是一位送饭的丫头,她早上来送饭的时候敲门没人应答,门从里面锁了也推不开。那丫头怕韵瑶伤心过度做出什么傻事,叫了住在隔壁的艺女一起撞开了房门。门打开后,里面空无一人。”贺柳雁指了指窗户,“窗户也是紧闭的。” 这个房间不大,布局简单,风格清雅,装饰不多,仅有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 几个捕手把字画拿下来,露出的是洁白完整的墙,他们侧耳贴墙,用手敲了敲,“堂主,墙是实心的,没有异常。” 另一边搜查床底桌底等地板的捕手也过来汇报, “堂主,我们这边也是。” “门窗紧闭,墙面实心,没有机关,这所房间如同一个密室,”贺柳雁疑惑不解,“可人是怎么不见的呢?” “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沈遇安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密室,而是有人说谎了。” “还有一种可能,”萧无言走到他旁边,“人一开始就不在这个房间里。” 贺柳雁感到疑惑,“韵瑶从昨晚开始便一直待在房里从未离开过,晚餐都是丫头送来的,房间怎么会没人?” 萧无言把刚才从墙上拿下的画放在桌面上,展开是一位女子的画像。画中人美似润玉,清雅端庄。 “这是韵瑶吧?”贺柳雁虽没见韵瑶,但一般挂在房间里的人物画大多数都是房间的主人。 “是她。”一位捕手回答:“我们昨天和沈大人本想去找她问话,她以身体虚弱拒绝了,沈大人便让她好好休息,说是明天再来问话。谁知今早我们一到,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你们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萧无言问。 “戍时,刚打更。” “那便对上了。”萧无言道,“亥时我去追春楼碰到的蒙面刺客,与画上的人身高体形相仿。昨夜她已经离开了春坊,进了山林里,不知去向。” “可亥时韵瑶房间还是亮的……”贺柳雁顿时反应过来,“那个丫头在说谎!” 萧无言看着沈遇安,“说谎的人,”他顿了顿,对方同样注视着他,目光交锋相对,“未必只有一个。”萧无言移开视线,对贺柳雁道:“这边暂时没有其他线索,去看沈昭华那边是否有进展。” “好。”贺柳雁看了一眼站在萧无言旁边的沈遇安,“这位是……?”其实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沈遇安,只是在忙着破案的缘由一直没有机会问。 沈遇安行礼,道:“鄙人沈遇安,是萧堂主的故交,恰巧遇到,便跟着萧堂主一同来了。为了不给各位添麻烦,沈某先告辞了。”说完,沈遇安本想转身就走,身子还没转一半,手腕被人抓住。 “你的嫌疑还未解除,不能离开。”萧无言说完后松开了他的手,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跟上。” “什么嫌疑?”贺柳雁一脸疑惑,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误会罢了。”沈遇安尴尬一笑,“走吧。” 春光楼后院,沈昭华与楼主坐在石桌旁聊天。后院清雅幽静,唯有几树桃花和几声鸟啼声。 楼主望着灿烂的桃花,沈昭华也随着她看去,刚才她的悲伤似乎被拂去了些。“每逢桃花一开,云柔和韵瑶二人会在这里弹琴舞剑,写诗作画。”她脸上露出了点笑容,转瞬又僵硬, “如今桃花开了,人却……” 她低头擦泪,有些尴尬的看向沈昭华,“不好意思是我失态了,沈大人想问什么你便问吧。” “人之常情,楼主您不必自责。”沈昭华明白楼主这两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了,所以不打算严厉审问她,而是选择在这个比较舒服的环境下,来一场闲谈。 “楼主,云柔和韵瑶以及那位沈公子,三人之间是何种关系?” “三人?”楼主奇怪,“韵瑶与那位公子不相识吧,我从未见过她和哪个男子聊天。至于沈公子和云柔……”她停了一下,眉头紧锁,“他们有聊过几次,不过都是谈书说画罢了,并无其他过多的接触。听说沈公子是位书画家,经常在房里作画,且出门必会带着帷帽,我也就见过他一次罢了。” “楼主可还记得他的脸?”沈昭华问。 “记得。虽然我只在很久前见过一次,但他长得非常俊美,美得雌雄难辨,令人记忆深刻。” “所以他带着帷帽,不是因为丑,而是太美了?”沈昭华难以置信,这就是古人所言的看杀卫玠之容?还是兰陵王在世? 按这么说,美对沈公子来言应是一种负担,可他又买款式一样颜色不同饰品送给两位姑娘,怎么看都像是很会利用自己美貌的人。这么看来,他戴着帷帽不是遮掩自己的美貌,而是单纯的不想让人认出来? 沈昭华思索一番,还有这位沈公子不认识韵瑶,那他另一部分饰品是送给哪位女子的呢? 这案件云里雾里,太多想不通的事了。 沈昭华长叹一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抬眼瞥见贺柳雁,欣喜若狂地扑向她,“你们终于来了!我快要累瘫了。” 贺柳雁被她这么一扑地往后退了点才站稳,低头拍了拍怀里人的背,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 “辛苦你了。” “沈公子?!” 四人皆看向楼主,楼主满脸诧异,眼睛瞪大。沿着楼主的视线看过去,那人竟然是沈遇安! 沈遇安心抽了一下,连忙解释道:“此沈公子非彼沈公子,可不要误会我。” “我不会记错,你就是沈公子!”楼主走进他,激动地握住沈遇安的双手,“快告诉我韵瑶在哪里!” “阿篱,到底是怎么回事?”沈昭华盯着他的脸,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又有几分不可置信。 沈遇安不敢与她对视,低头沉默了片刻,“我的确与云柔和韵瑶相识。”他看着萧无言,萧无言毫无反应,看来他早已清楚。沈遇安继续说道: “可你们口中所说的沈公子不是我。” “什么?”楼主愣住,“可我明明……” “我从未入住过追春客栈,所以那间房里的东西也不是我的。我与云柔也并不熟络,她买过我的画,所以我每次去春光楼喝酒的时候都会跟她交谈两句,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至于韵瑶,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我跟她因为云柔而认识,只是点头之交。”沈遇安看了一眼萧无言,继续说道:“萧堂主那次见到的刺客是韵瑶,我当时出手相救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要去往何处。我真的是路过而已。” 沈遇安欲哭无泪,想不通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却莫名其妙地卷入一起案件中。好人没做成,倒变成嫌疑犯了。还得无时无刻地跟在萧无言身边,失去了人身自由。 还有我的竹扇和竹笛啊! 沈遇安越想越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萧无言。 那人没有理会他,冷冰冰地开口,眼眸入坠冰霜,“他不知道韵瑶去了哪里,有人必定知道。” 话音刚落,一个捕手过来,“萧堂主,人带来了。” “燕儿?”楼主看着两名捕手把人带来,让人跪在地上,她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她,“难道是你……”她差点昏倒过去,旁边的侍女搀扶着她,“楼主!” 跪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应答,始终低着头。而她旁边跪着的侍女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我们没杀人……是她自己死的……我们没有杀人” 沈昭华疑惑地看向萧无言,“她们是杀害云柔的凶手?” “是。”萧无言说道,“间接杀害。” “贺柳雁尸检时候验到的毒,从侍女身上搜到了。”萧无言道:“我们在韵瑶房间时,发现窗户紧闭,内部也没有通道能离开房间,下意识的会认为这个房间形成了一个密室,可没人知道这个门是否真的反锁了。” “送饭的仆人说里面的门锁了开不了,然后叫了隔壁的艺女帮忙一起撞开。锁了的门并不好撞,两个练过武的女捕手都需要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撞开,且撞开之后门闩的边缘有划痕,地上也有木屑。而韵瑶的房门的门闩却完好无损,说明门根本没有被撞过,也就不存在里面锁上的情况。” “所以隔壁的艺女,就是燕儿?”沈昭华听完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她们为何要隐瞒韵瑶离开的事实,伪造成失踪呢?” 贺柳雁拿出一个白瓷小盒,道:“这胭脂膏盒是从侍女身上搜到的,里面有毒。这种毒伪装成了红色的唇脂,所以捕手搜查的时候难以发现。它是一种新制毒药,里面有迷幻草以及曼陀罗等毒性草,涂抹到唇上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使人神志不清,陷入昏迷,出现幻觉,这也导致云柔从楼上坠落身亡且嘴唇发紫。” “毒药你是从何得到的?”沈昭华低头看向燕儿,她依旧是沉默不语,沈昭华只好目光转向她旁边的侍女。 侍女身体一抖,摇头哭道:“我不知道,药是主子买的,我只是把唇脂与云柔原来的调换而已,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鬼市。”坐在旁边喝酒的沈遇安突然开口,“她们隐瞒韵瑶离开是为了让你们这些人的目光放在韵瑶身上,所以她们会告诉韵瑶是谁害死了云柔,想为友报仇的韵瑶必定会离开,嫌疑自然也就在逃跑的人身上了。而韵瑶是夜晚往树林那边走的,穿过树林后便是鬼市。” 沈昭华点点头,“阿篱说的不错,鬼市的确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毒药。” 沈遇安看了一眼萧无言,勾了勾嘴角,仰头喝酒。 “虽然韵瑶身手不错,可夜市终究是太多诡计多端的人,她孤身一人闯入夜市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得赶紧去找到她。”沈昭华说。 “请求各位大人一定要找回韵瑶啊!”楼主哭着说,她又不忍地看了看燕儿,“这到底是怎么个事了。” “没用的,韵瑶是不会回来的……”燕儿缓缓抬头,眼神凶恶,看着楼主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也想不到吧,她们连死都要一起死……” “什么意思?”沈昭华皱眉,燕儿什么也不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无言注视着楼主,楼主慌张失措,口齿不清:“疯…疯了,她疯了!她是疯子!” “来人,把她们以及春光楼楼主送回无尘堂,”萧无言吩咐道,“让金通明监管,炎不晦审问。破案之前,皆不能放。” “萧大人!冤枉啊!”楼主死命挣脱捕手, “萧大人!” “带走。”萧无言冷冰冰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是冤枉啊!” 吵闹声逐渐消失,沈遇安走到萧无言的身边,“恭喜萧堂主又破一案,那沈某就先告辞了。”他抬手行礼,“师姐,贺大人,我们有缘再见。” “阿……”沈昭华刚想叫住他,便被打断了。 “站住。”萧无言冰雪般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我何时说过案子已破?” “这不是抓到凶手了嘛?嫌疑人也抓回去了,虽然还没破,那也快了。”沈遇安看对面的萧无言没有说话,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大方一挥手,笑道:“至于我的竹扇和竹笛就不让你赔了,朋友一场,谈钱多伤感情。” “人是谁放走的谁找回来。要是没找回来,便以妨碍办案的罪名逮捕归案。”萧无言瞥了他一眼,“子时出发。”语气坚硬不容反驳。 沈遇安真是快被他气笑了。 沈昭华拍拍他的肩,笑道:“走吧小师弟,反正你也没钱,跟着我们堂主还有饭吃呢。” “师姐,怎么能这么说呢?”沈遇安看似生气地问:“我是那种会为金钱屈服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沈昭华反问。 沈遇安沉默片刻,噗嗤一笑:“还是师姐了解我。” 第4章 春光楼案(肆) 夜凉如水,静谧无音。四人披着黑衣,穿过树林,映入眼前的是一个山洞。洞口窄小,仅能容一人通过。 洞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进入者不准点灯。传言,在洞内点灯惊扰了鬼,便会被鬼怪吃入腹中,一丁不剩。 四人一前一后,成列行走。萧无言为首,沈遇安紧跟其后,再是沈昭华和贺柳雁。走在末尾的贺柳雁武功虽不如其他三人,可她每天与尸体打交道,胆子无疑是比中间两位怕黑的大侠大得多。 沈遇安的指尖刚触到洞壁,立刻缩了回来——石面上覆着一层湿滑的苔藓,摸起来像某种动物的鳞皮。黑暗中,萧无言的呼吸声成了唯一的路标,他不得不攥住那人腰间的束带。 "还有多远?"他压低嗓子问,呼出的白气消散在萧无言后颈。 前方突然传来"咔嗒"一声,似是骨头被碾碎的轻响。 “啊啊啊啊鬼啊——” “啊啊啊——” 沈昭华听到沈遇安的尖叫声也惊恐地叫了起来,手下意识往前推,沈遇安一个踉跄整个人倒在萧无言的背上。还好萧无言及时定住,否则两个人现在都趴在地上。 “发生什么了?”贺柳雁将沈昭华拥在怀里,轻柔地询问道。 “不知。”沈昭华回过神,“阿篱,发生什么了?” 沈遇安脸埋在萧无言的后背,说话闷闷的,带着颤音:“鬼…” 萧无言盯着站在前面的人,是个老头。此时老头正捧腹大笑,因吓到人而沾沾自喜。萧无言神情冷峻,“把灯放下。” 老头顿时收敛笑容,把红灯笼从脸旁拿开。沈遇安小心翼翼地从萧无言背后探出一只眼睛,发现是个老头在装神弄鬼后,猛地离开萧无言。尴尬又恼怒地指着老头,道:“你这老东西,居然站在这儿吓人!” 沈昭华走近沈遇安,“没事吧?”沈遇安摇摇头,神还是飞了一会儿才回来。 “怕鬼还来什么鬼市,胆小鬼。”老头白了一眼沈遇安,转头又笑呵呵地打量着萧无言,“这位大侠,看你气质非凡,遇事镇定自如不慌不乱,必是武功高强之人。”老头眼神贼兮兮的扫了一眼后面,突然放低声音,“可是来寻《赤心拳法》?我可透露一些小道消息与你们。” “你个喜欢吓人的老头,能有什么真消息。”沈遇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又没问你。”老头“切”了一声,“你个不用剑的胆小鬼懂什么。《赤心拳法》可是……” 萧无言打断了老头,“出去说。” “好嘞,大侠。”老头兴奋地说,“我给你们带路。” “一脚便踏出洞了要带什么路……”沈遇安没好气地说。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他贴在萧无言耳旁问,“难道你指望从骗子嘴里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对鬼市比我们熟,问路至少不会出错。”萧无言回答。 “行,听你的,萧、大、侠。” 四人漫步街头,老头在前面带路。这鬼市不大,街上摆摊的倒不少,什么古玩、衣裳、饰品应有尽有,只是卖的东西多少都跟鬼扯上关系,显得诡异阴森,其余与夜市相差无几。 但有一点与夜市完全相反。这里的人说话均是轻声细语,交易过程中也不得多问,所以街上不热闹反而静得恐怖。 “老先生,鬼市可有卖唇脂的店铺?”沈昭华问。 “的确有一家。”老头说,“不过这可不好买啊。” “不好买?”沈昭华奇怪,“一个唇脂难道还价值千金了?” “千金都难换!”老头继续道,“浔州鬼市比不上京城的大,仅有一家卖胭脂粉饰的店铺,名为暗香来。人多物少,自然难买。” “妆粉铺何处不有,为何偏偏到鬼市抢着买呢?这暗香来的妆粉有何特别之处?”沈昭华又问。 老头耸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暗香来的妆粉难买还有一个原因,店老板是个不重视金银珠宝的人,想要以物换物着实困难,也没人能打听的到用什么才能与他交易。”老头说:“总之,这暗香来一直很神秘,连店老板的性别都是个迷。你们要是想买唇脂的话,大概是没戏了。” 听完这番话,四人陷入沉思。一种不祥的预感充斥着他们内心。“喏,到了。” 面前的是一个二层的小楼阁,门上横着牌匾,上面刻着暗香来三个朱字。 萧无言给了老头一袋铜钱,老头摆摆手,道:“按鬼市规矩,以物易物。” “想要何物?”萧无言问。 老头说:“一服治风寒的药。” 四人怔住,皆感到不可思议,以为老头会要什么奇异珍宝。 “好。明日予你。”萧无言没有过问。 老头谢道告辞离开,四人进了暗香来。 一打开门,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萧无言微微皱眉。 “好多种香。”贺柳雁学医之人,对气味非常敏感,此时已经把鼻子和嘴一同捂紧。 “各位客官,需要买什么?”一位女人从楼上下来,她身着紫红纱衣,一抹红唇显得妖娆妩媚。 “我们是来买……” “香囊。”沈遇安打断了沈昭华的话,他莞尔一笑:“老板您忙,我们随便看看。” 沈昭华感到疑惑,随即沈遇安就向他们招招手, “你们过来,这个香囊很好闻。” 三人心中明了,走了过去,沈昭华接话道, “真的吗?我喜欢淡一点的香。” 四人便借着低头闻香时挡住嘴唇,窃窃私语。 “这里全是卖香囊香膏之类的东西,妆粉应该在二楼。”沈遇安拿起一个香囊闻了闻,嘴角依然保持弧度,“这里一楼不大,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韵瑶在二楼。” “我待会借机离开,你们继续待在一楼。”萧无言道:“若是一炷香后我还未回来,便到洞口集合。” 胭脂铺伪装成熏香铺,这老板理所当然是不同人。可见这些胭脂唇脂来路有多见不得光。 藏匿的背后,往往有着骇人听闻的秘密。 “我同你一起。”沈遇安说。 萧无言没说话,沈遇安看出他的迟疑,又继续道:“我现在手无寸铁,若是这店老板会武功,难道你要师姐保护两个人吗?” 沈昭华点点头,“现不知楼上情况如何,沈篱跟你一同去或许可帮你一二。” 萧无言看了沈遇安一眼,“跟紧了。” 这一眼看得沈遇安心里气愤,这人怎么一副很怀疑自己的样子?怕我拖后腿? “你们万事小心,”贺柳雁说:“敌人擅长制毒,毒术不低。” 能做出毒性高且具有迷药作用的毒,毒术不仅不低且高超,此番行事必定凶多吉少。 沈遇安拿着手里的香囊,和萧无言走到柜台付钱,女人正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扇风,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们,“一百文。” 两人都没动,萧无言扭头注视着他。 “看我作甚,给钱呀。”沈遇安知他何意,装不懂,非常理直气壮地让萧无言付钱,一点也没觉得有何问题。 萧无言默不作声地从袖口掏出一串铜钱。 刚才的气顿时消得一干二净,沈遇安心情不错,把香囊塞进袖兜,“老板,这附近可有成衣铺?” “有,左转往前走就是了。”女人用扇子指了指。 “谢过老板,那我们先告辞了。”沈遇安转头对沈昭华和贺柳雁她们道:“我们去去就回,你们先看。” “好。”沈昭华回道。 女人摇着腰扇,红唇微勾:“二位慢走。” 两人离开了暗香来。 走在街上,萧无言把手放在沈遇安面前。 “干嘛?”沈遇安挑眉,“要牵手啊?”说完还真要把手放上去,被萧无言冷漠地拍开。 “香囊。” 沈遇安继续装傻,“香囊怎么了?”他拿出来,用鼻子嗅了嗅,“没问题啊。很香。” 萧无言知道他在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上手抢。沈遇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还把香囊拿远了些,“堂堂萧大侠居然当街抢人东西?” 萧无言挣脱他的手,语气微微有点起伏:“我买的。” 沈遇安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买香囊是为了破案,破案过程中所有的花费由堂主负责。所以这钱你应该出,对不对?一件东西的时候谁选的就是谁的。这香囊我选的,所以是我的,对不对?” “况且我无偿帮你破案,还不用你赔我竹扇和竹笛,既出钱又出力的,要你个香囊又怎地了?” “无赖。”萧无言视线落在前方,神情依旧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眼眸里的冰雪却在看不见的地方渐渐消融…… 桃花也随之盛开。 春光楼后院总会飘出清醉的桃花香,那是梦中人最爱的花。比起桃香醉人,韵瑶觉得那优美的琴声才是浓醉如酒。 梦中人弹着她最爱的曲子《凤求凰》,韵瑶也同样坐在一旁画着她的最爱。 她最爱的花,她最爱的酒,她最爱的人。 韵瑶不停地喝着酒,唯恐清醒了,这一切就如梦境般消失,她宁愿长醉不愿醒。 “来,我为你带上。”梦中人为她带上红宝石蝴蝶耳坠,动作轻柔,“好了。”她拿着铜镜照着韵瑶,温情脉脉,她问:“喜欢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韵瑶欢喜地抚摸着耳坠,然后她也拿出为她准备的礼物,却被对方打断了。 “等等,你先帮我戴上。”对方给她一对和她一样的耳坠,只不过颜色是蓝的,她说:“这算是一对吧。” 韵瑶脸红,微微低头帮她带上耳坠,“本来就是一对。” 她说的小声,可对方依旧听的一清二楚,她看着她笑,“对,谁也分不开。” 她们相视一笑,眼里幸福溢满。 桃香引来了两只蝴蝶,它们在庭院中扑动翅膀飞舞,一蓝一红,舞出春色。 它们没有一直在窄小的庭院里飞,而是比翼双飞,飞去了更辽阔更深远的天空。 蝴蝶终是飞出了庭院,她们却永远也飞不出。 酒,终究会醒。 梦亦如此。 “你们居然行这种肮脏之事!怪不得你们一直不肯接客,原来是这样!恶心死了!传出去我春光楼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从今天开始,你们立马给我分开,要是在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你们俩就一起滚去追春楼卖身!” …… “是我告状的又怎么样?一直以为你们是黏胶似漆的好姐妹,没想到居然还亲在一起了,真是恶心。哼,怪不得总是一副清高模样,敢情是不喜欢男的啊!呵,我还真以为你们这么有骨气呢!” “春光楼本就不是妓院,我们只卖艺不卖身又有何错?!你要是想你就去追春楼,那里才是适合你的地方。” “你……!” ……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仵作说她中毒而亡,那毒跟唇脂脱不开关系。想要解药,自己去找鬼市找。” “毒是你下的?” “是又怎么样?想杀我?无尘堂的人就在外面,杀了我你觉得你能逃吗?如果你不想要解药的话尽管来。” ……… “醒了?”韵瑶睁开眼,一个女声传过来,“看来这梦毒制得很成功。” 韵瑶泪水打湿了脸,她用力地揉按太阳穴。想到什么,她直勾勾顶着女人,伸出一只手:“解药。” 女人身穿紫衣,戴着紫面纱,嗤笑一声:“解药已经给你用了啊。如果不是后面做了痛苦的梦,你会想一直陷进美梦里不愿醒来,然后在梦里慢慢死去。这就是我新制的梦毒?怎么样?” “你骗我!”心脏好像被人撕开,韵瑶强烈地咳嗽起来:“你不是说我给你试毒,你就会给我解药吗?” 女人轻笑,“你说要解药,我便给你了。怎么算骗呢?” 最后那一点微弱的希望已经熄灭,韵瑶心如死灰,她闭上眼睛,声音颤抖:“再给我下一次毒,不需要给我解药……” “想要也没有了,这梦毒可不好制。”女人大笑起来,笑声刺骨,“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它是人最大的弱点。梦毒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让人不惜花一切代价来求毒。美梦人人渴求,噩梦人人避之。可惜梦毒不能让人选择是做美梦还是恶梦……” “不过这也没关系,”女人停顿了,她盯着韵瑶,犹如眼镜蛇一般阴森,“无论什么梦,都将会带领人走向死亡。” 韵瑶不可置信地怒视着她,“疯子……你简直是个杀人的疯子!” “你想杀我,我还救了你,你却不知感恩。”女人眼睛充满笑意地看着她,好似在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你不是想死吗?那就试试这个毒吧。” “它会令你生不如死的。” 女人将药丸拿起,靠近韵瑶的唇,韵瑶紧紧咬住下唇。女人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 “乖,吃完这个你就可以去找你梦中之人了。” 药丸即将碰到韵瑶唇瓣的刹那,一道银光破窗而入!女人猛地后仰,那枚淬毒丸被剑尖挑飞,钉入梁柱时竟"嗤"地冒起青烟。 "无尘堂办案。"萧无言的剑锋横在女人喉间,却见她紫纱下的嘴角诡异扬起。 第5章 春光楼案(伍) "晚了。"她轻声道,"梦毒入梦只需一息——" 忽然一阵清脆铃铛声,韵瑶瞳孔涣散,身体摇摇欲坠之时沈遇安及时接住,将人打横抱起。忽然一群蝴蝶扑面而来,萧无言一套箭术切碎蝴蝶,眼前却只有紫雾弥漫。 萧无言迅速捂住口鼻,一把拽下床帘盖在沈遇安头上,揽着他的腰从窗跳出,稳稳落在旁边屋檐,再踮脚一跳落在地上,一刻不停地带着人跑到洞口。 贺柳雁和沈昭华早已在洞口等着他们,见到萧无言走过来,旁边有个人顶着个红盖头怀里还抱着一女子,贺柳雁瞬间明白出事了。 沈遇安顶着红床帘跑了一路,好不容易能停一会儿,他用手肘顶了顶萧无言,“快帮我把床帘拿下来,快闷死了。” 眼前的红色被掀起,代替而来的是一张清俊的脸背着月光,目光交汇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人一拳重击。 沈遇安身体紧绷着,瞟了一眼旁边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床帘盖在韵瑶身上。他又偷瞄了另外两人,只是严肃地皱着眉。 沈遇安悄悄地松了口气。 “累了?” 忽然开口把沈遇安吓得一颤,“啊?” 萧无言接过韵瑶,沈遇安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什么,“哦,还好。” “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中毒需要马上治疗。”贺柳雁有随身带着医药包的习惯,以防不测。 萧无言环绕四周,“鬼市鱼龙混杂,我们出去再说。” “我知道个好地方。” 老头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幽红的光照着他的脸,沈遇安转头吓一大跳。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先把你那破灯拿走!” ———— 四人跟着老头一路穿梭鬼市,终于来到了老头所说的…… ““好”地方?”沈遇安话音刚落,一滴水从他面前落下,他顺着水滴抬头看,深吸一口气,不抱希望地说:“没屋顶就算了,床总该……” “床肯定有!”老头不服气地一指,“那不是吗?” 沈遇安往他食指方向看去,竟无言以对,算是早有预料吧。 沈遇安看着萧无言准备把人放在稻草堆,急忙制止,“等等,拿床帘垫着。” “我想拿它当被子。” 沈遇安思考一会,脱下外衣铺在稻草上,“凑合凑合吧。” 两人把韵瑶安妥好,贺柳雁拿着针进来,“这里交给我吧。” 三人一出小破屋,就闻到一股香味。 沈昭华已经生好火,她用树杈串着鸡在火上烤,一手一只,而且个头都不小。 饿了一天的沈遇安眼睛发出亮光,像饿狼扑食搬扑到沈昭华旁边,“师姐,哪来的大烤鸡,好香啊!” 沈昭华忍不住被他那模样逗笑,递给他一只,“刚买的,还热乎着呢。” “你们先吃。买了两只,另一只我烤着等小岚她们。” “既如此,我便不推辞了。”老头迫不及待地把手伸向烤鸡,撕了鸡右腿,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美味,实在是美味至极!” 沈遇安撕了另一条腿,递给沈昭华:“来,师姐。” “你吃……”沈遇安把鸡腿碰到她嘴巴上,嬉皮笑脸道:“现在这个鸡腿是你的啦。”他拿过沈昭华手里的烤鸡,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我来烤,你吃。” 笑容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沈昭华眼眶微微湿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的小师弟真的长大了。 “呐,剩下的两个小腿给你。”沈遇安对萧无言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吃。 萧无言神色淡漠,“我不饿。” 沈遇安一脸不信,强势地把鸡腿递到他面前:“不饿也得吃。” 萧无言身体往后倾,“我不喜欢吃。” “知道你不挑食。”沈遇安伸直的手又努力地往前挪了点,“别磨磨唧唧的了,快吃。想我喂你吃?嗯?” “你两不吃我吃,”老头伸手直接把鸡腿抢走,咬了一大口肉,边嚼边含含糊糊地道:“磨磨唧唧的。” “个臭老头儿。”沈遇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贺柳雁满脸疲惫,摇摇晃晃地走到他们旁边席地而坐,沈遇安连忙撕了手上的大鸡腿给她。 贺柳雁狼吞虎咽三两下后鸡腿就只剩骨头了,又接过沈遇安递来的一个。 “情况如何?”萧无言问。 “毒虽已解,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醒。感觉她不仅是中毒,”贺柳雁眉头紧锁,有些不确定道:“还中了幻术?” “的确。”萧无言说:“最后的蝴蝶是幻术,以及听到的铃铛声,能确定她的同伙是相思门的人。” “会是店老板吗?”沈昭华问。“当时她在弹琴,我们完全听不到楼上的动静,等到琴声停止时才发现早已空无一人。” 萧无言颔首,“即便是她,我们也无法追踪到。她易容了。” 老头撕了口鸡肉塞进嘴里,“劝你们回去再聊,丑时前必须离开鬼市。” 沈遇安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问,老头就竖起食指“嘘”一声,“子夜而开,鸡鸣则散。这是规矩。” 萧无言起身,“我们即刻离开。” 出鬼市后,三人回到客栈,韵瑶暂时住在沈昭华和贺柳雁的房间,沈遇安和萧无言还是两人同床共枕的一晚。 这在萧无言的意料之外。 “不跑了?”萧无言眼神斜瞥,手指似乎有节奏地敲着扶手。 沈遇安饶有兴趣地挑眉反问,“你想我跑?” “案件已破,你的确可以走了。”萧无言注视着他,脸上看不出丁点情绪。 沈遇安起身走到萧无言面前,双掌撑在靠手,把人围住,俯下身凑近他的脸,“你想我走?” 萧无言神情自若,只是语气冷了几分,“你会留下?”答案早已心知肚明,萧无言眸光冰幽,凝视近在咫尺的脸。 只见对方勾唇,“嘿嘿,当然不会啦。”,他直起身,走到床边躺下,闭上眼睛,“睡吧。” 烛火熄灭,黑暗中却有比火更炙热的视线在燃烧,似乎要把对方侵蚀。 “我和云柔的关系被楼主知道后,我们便被分开。云柔在购画时偶然结识了沈公子,为了见面,我利用沈公子的身份,伪装成他的样子与云柔在追春客栈见面。”韵瑶惨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她哽咽道:“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到什么幸福,什么是……爱。” “所以我决定不回去了,我想去我从没看过的地方看看。” “谢谢你,沈公子。”她低头紧握手里的那封信,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愿君从兹,岁岁安康,长乐未央。携妻深恩,逍遥山河,挣脱世俗。山水有相逢,他日江湖见。——沈公子” 萧无言注视着那封信,眸底黑如深潭。 他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就像十年前一样。 案件完结,他们把饰品都归还给韵瑶,对外声称韵瑶已死。 三人坐马车返回京城。 沈昭华拂开帘子,望向窗外,人群热闹,“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她放下帘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无言低头看卷宗。 车内一片静默。 贺柳雁能感觉到,马车里,不开心的人,有两个。 江南多烟雨,浔州的雨水更是绵长且细如线,织起河面阵阵涟漪。一叶扁舟随波浮沉,青衫在风雨中飘拂。 他负手而立,轻摇竹扇,任凭雨雾打湿衣裳。斗笠下的面容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但他身形高挑,修长如竹,与这山水墨色形成一种朦胧美。 老艄公摇橹,停在一块石碑旁,雨水顺着字流下,现出“竹溪村”三字。 雨也落在京城。 京城的热闹没有减弱丝毫,反而下雨声使其增添了别样趣味。 可惜这趣味并没有落到无尘堂。 “堂主已经三天没出房门了。”贺柳雁撑着下巴,手拿糕点闷闷不乐地咬了一口,“我想出去玩。” “堂主不出房门跟你出去有什么关系?”黎不晦坐在旁边低头看棋,“想出去就出呗。” “没案子呀!”贺柳雁看着雨帘,“想去江南,比京城好玩多了。” 金通明手执白棋,落子时笑了一声,“怎么一个两个的去江南一趟,心都落在那了?” “不一样。”贺柳雁又吃了口糕点,皱着眉说道:“我是舍不得江南的糕点,他们是舍不得江南的人。”贺柳雁最后一口糕点吃完,把盘子推到黎不晦前面,“给你吃。” 黎不晦拿起糕点整块塞进嘴里,“不挺好吃的吗?” “人?”金通明抬头,“遇到何人了?” “沈芸姐的师弟。”贺柳雁转头看向他,“怎么了吗?” “没事。”金通明了然一笑,他望向远处的寒梅阁,“这么看来,江南的确有他很舍不得的人。” 贺柳雁点头赞同,“她和她师弟的感情很好,舍不得也很正常。” 黎不晦也点头,“这糕点还不错,就是有点噎。” 雨越下越大。 沈昭华撑着伞跑过来,三个人齐齐转头,似乎预料到有什么事发生了。 “忠义派有三名弟子失踪。” 第一案终于结案了[狗头]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春光楼案(伍)